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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曹小霓     俏影撩探txt下载     俏影撩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8章 下不为例

    胡姗姗伸头一瞧:“不是我的。”

    “也不知是谁粗心掉的,此刻怕是到处找呢。”方清影自顾自说着,关了水龙头,又朝胡姗姗笑道:“你跳得真好,我自愧不如,饭碗都保不住了!”

    “你是舞小姐吧,说笑了,我就是放得开,胡乱跳跳,图个痛快。”

    “瞧你这身刺绣旗袍,与你的高贵气质极为相配,一看就是富家太太!”

    胡姗姗被人抬举,心情大好,凑到方清影身边嘴角一翘:“你看走眼了,我还名花没主呢!”

    “追求者一定不少吧?”

    方清影还想与她搭话,谁知胡姗姗不愿继续,只道“男人多讨厌,没有更好”,便开门离去。回到走廊,恰巧遇到夜班王经理,两人看似熟络,聊了几句。

    柳云堂站在角落里观察,待方清影回到身边,低语道:“以后她再来,你帮我盯着。”

    胡姗姗意犹未尽,又返回舞池尽兴。方清影则回去陪孟先生,却因眼前所见大感意外。

    她见一位梳着两条辫子的女子挽着孟先生的手臂,有说有笑。走近细看,那女子正是白天在迎春百货见到的售货员。

    “这么巧啊!还记得我吗?”她拍了拍孟玉的肩膀,目光落在她深陷的酒窝中。

    “是你!”孟玉也感惊喜,不由得笑颜舒展,更为欢畅。

    孟金在旁忙问:“你们认识?”

    “她帮我算姻缘,可准呢!”

    从孟玉口中得知两人有过一面之缘,孟金不禁感叹:“还真有缘,小玉,方小姐是哥哥的舞伴,只是没想到方小姐还会算命。”

    “学过些皮毛,遇到机会就炫耀一番,真真假假,说着玩的!”

    方清影怕孟玉又让她算姻缘而露馅,赶忙把孟金拉进舞池。

    柳云堂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犹豫着要不要去找孟玉聊聊。可他还要盯着胡姗姗,便先把孟玉放在一边。

    谁知孟玉却手捧饮料在人群中瞧见柳云堂,主动送上门。

    她清新可人的模样始终不能让柳云堂将她与“情妇”联系在一起,可她的照片被哥哥珍藏,不是情人关系,又会是什么?

    柳云堂咬了咬拇指,表面上与孟玉寒暄,内心活动剧烈。

    如果她是哥哥的情人,她是为了钱,还是为了爱?

    “前几天我哥还提起你,没想到你们还挺熟络。”

    孟玉歪头笑得灿烂,大眼睛里涟漪波动。

    “柳老板人好,特别照顾员工,我们都喜欢他。就是——”

    “就是什么?”

    “他不爱说话,给人一种距离感,像冰块儿,冷冷的。”

    “他是外冷内热,接触多了,你就会了解。对了,他最近早出晚归,我平时在侦探社,也难见他一面,你看见他,帮我把这盒含片给他。他嗓子不好,这个管用。”

    柳云堂说着,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盒药递给孟玉,而孟玉毫无防备,笑着接在手中:“你放心,我会交给他!”

    含片本是柳云堂买来吃的,方才灵机一动,给了孟玉,借此试探她和大哥的关系。

    舞池中,方清影和孟金正准备跳一曲抒情慢舞,一扭头,看见胡姗姗站在身后。

    这次,胡姗姗主动搭话,她见孟先生舞技娴熟,希望能与之共舞。

    孟金也没反对,方清影便识趣地退出舞池。

    胡姗姗搭上孟金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想见你一面,还真难!”

    孟金轻叹一声,脚下不忘踩着舞点:“我说过,没特殊情况,不要见面!我正想问你,为什么去我家?我们的规矩你比谁都清楚!”

    “这几年我不在江城,在外面游荡,无依无靠,幽灵一般。好不容易疗伤归来,特别想见你,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我忍不住,你懂吗?”

    孟金用胖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背,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你不辞而别,说走就走,我担心得睡不着觉!连封信也不写,够狠心啊!”

    胡姗姗的双眸此时空洞得像两个无底黑洞,望向蓝光绿影,耳边荡着歌者苍凉的苦歌,牵出她的旧梦,不禁眼泛泪光。

    “我本是不想活了,就想找个地方像蚂蚁那样被遗忘,哪怕被人一脚踩死也好。我不是心狠,我是不愿想起令我痛苦的一切!”

    这些年,胡姗姗走过很多地方,见到无数风景,她想死,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活了下来。

    “身体上的伤不算什么,心里的伤痛,一辈子也无法痊愈。”

    她把头埋在孟金怀里,哽咽着叫了声“哥哥”。

    这声“哥哥”淹没在音乐中,却清晰地闯入孟金的胸膛。

    “珊瑚,你受苦了,回来就好。”

    胡姗姗,代号珊瑚,她与孟金相识多年,视孟金如兄长,同属于蜜蜂社。

    孟金眼眶也泛了红,待胡姗姗情绪平稳,提醒道:“规矩就是规矩,你不可当做耳边风。不守规矩,是要犯大错的!你既然决定回来,万万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气,知道吗?”

    “记住啦!下不为例!”

    胡姗姗打起精神,又与孟金跳了一曲。

    孟玉瞧见胡姗姗,脑中画了一个又一个问号。

    她迎上走下舞池的孟金,忙问:“哥哥,那个女人——哎呀,急死了,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她又是来家里找你,又是陪你跳舞,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呀?”

    孟金哈哈大笑,解释说胡姗姗是他的老友:“和你一样,我就把她当做妹妹,没有丝毫妄想,你理解错了!”

    “她是你的朋友,我怎么没见过?”

    “我的朋友多了,你见过几个?”

    兄妹二人携手把家还,而胡姗姗也不再多留,叫上黄包车踏月而去。

    柳云堂一路尾随,跟到楼下,见胡姗姗回到家中,便又蹬着自行车去另一地方盯梢。

    一栋小楼,窗内昏光未熄,钱太太正靠着床头读小说。

    这个钱太太是海马的情人,自从杜康偷了她的项链,海马也因名画一案行踪低调,与她不再见面。

    柳云堂从杜康口中得知钱太太的情人与蜜蜂社有关,便隔三差五来她家外面监视,像撞大运似的,希望能撞见那两个戴礼帽的神秘男人。

    恐怕此夜又是白等,柳云堂躲在暗处抽了支烟,不见异常,就骑上车走了。

    而在西葫芦巷的冯家大院内,杜康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他头戴黑面罩,只露出两眼和鼻孔。一袭黑衣,如同一只见了耗子蠢蠢欲动的黑猫,埋伏在墙檐上,待时机成熟,一跃而下,几步溜到冯南岳屋前,见窗内乌黑,想来冯老爷子已经睡下。

    刚一回头,前方水仙端着水盆走来,吓他一跳。

    “不好!”

第49章 模棱两可

    杜康心念一声,急忙一个转身,身子轻如燕,躲进树丛。

    水仙没注意,只觉刮过一阵风,四下瞅瞅,并不理会。

    他惊出一身汗,待水仙走远,便又飘到一扇窗前,窥见冯大山在摆弄算盘算账。

    他的目标是冯大山的古玉,可他不知古玉所在,无从下手。

    很快,他又到后院冯大宁的院子里查探。只见两个小学生模样的男孩蹲在院子里玩虫子。

    再一细看,两个男孩长得一模一样,连衣服都一样。

    这时,冯大宁的媳妇小蕊出来喊儿子回屋睡觉。借着月色,瞧见小蕊身材小巧玲珑,梳着短发,额前刘海遮住眉毛,一副学生模样,显得极为年轻。

    瘦瘦的冯大宁从旁屋出来,与儿子一起回房。他梳着锅盖头,白白净净,挺精神,身上的长衫有些大,走起路来直晃荡。

    杜康等到屋内灯灭,顺着围墙走动,忽听拐角处传来说话声。

    他躲在墙后细听,两个汉子是冯家的家仆,睡不着觉,树下闲聊。

    其中一人道:“这冯家是一天不如一天,以前二老爷活着时,地窖里还存着些金银珠宝,结果山爷做生意,一个比一个赔,值钱东西基本上都卖了,就剩下一屋子古玩字画,破破烂烂的,我看也值不了几个钱。”

    “我听水仙姐说,二太太看破红尘,毅然决然地就出家了,可有此事?”

    “她到冯家时间不长,很多事她都不知道。我告诉你,宁爷他二娘没出家,是和相好的跑啦!跑就跑呗,还偷拿了冯家好些钱!”

    “哼!这冯家还真是多风多浪!怪不得山爷又去挖——”

    话到此处,被另一人拦住:“别瞎说!不该说的别说!山爷对我有恩,你要是坏他名声,我第一个不饶你!”

    “我这不是好奇嘛,听人说山爷得了块玉,价值连城!”

    “肯定是随他去的那帮土包子传出去的!嘴上没把门的!”

    杜康等他们回房,又绕着院子查了一遍,最后一个飞身翻墙而出,神不知鬼不觉地悄然离去。

    冯家势颓,这块古玉对冯大山来讲至关重要,他定会严加保护。他是藏于家中?还是另有其他安置之所?杜康一路上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外面已传出风声,冯大山不可能听不见风吹草动,他定知有人对古玉垂涎,而此玉之所在肯定是最安全的地方。

    偷东西,却不知东西在何处,最让人伤脑筋。

    杜康此行毫无收获,他回家躺在床上,幻想自己变成一只老鼠,上蹿下跳地在冯家内外搜个遍。刚才他还特地去了地窖查看,结果地窖的门都没上锁,下去一瞧,堆满废旧物品,不值一提。

    想要得到古玉,看来要费一番周折。

    第二天的阳光透进玻璃窗,一遍遍滋醒还在沉睡的方清影。

    她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小座钟,已是中午。

    旁边的胡献仍在酣睡,她起身下床,推开高档公寓的阳台落地窗,扶栏而立,眺望江城风光,心旷神怡。

    远处江面上有渔船点缀,好似画中景。

    微风吹面,发丝轻翘,方清影深吸一口气,拉了拉身子,脸上露出惬意之笑。

    可就像婴孩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阳光明媚的湛蓝天空,慢慢被飘来的阴云遮蔽,雨腥味儿渐浓。

    胡献从后面抱住她,问道:“你什么时候搬过来?”

    “我一个人住惯了,这样不是挺好,为什么非要住一起?”

    胡献捧起方清影的脸,嗔怪道:“怎么?不愿意?你还挺有脾气!”

    方清影的下巴被胡献发狠一捏,感到疼痛的她急忙抽身,打算去洗漱,却又被胡献一把揪住衣角,拽回怀中。

    “你瞧瞧这张床,多舒服!这些灯,这沙发,这屋子,像是专门为你定做的。你那憋屈的小公寓到期就别租了,听我的!”

    “我还没嫁给你,就得听你的?”

    “你是我的,当然要听我的!”

    方清影注视他的眼,一种陌生感悄然袭来。

    胡献用双臂将她死死裹挟,似乎再一发力,她的小骨头便会碎裂。

    “我要是不听呢?”

    胡献注意到方清影冷冽的目光,他知道这个女人开起枪来毫不手软,定不会轻易听从于他。但他很有把握,因为这个女人的内心极其柔软,一旦被爱情迷惑,便会充满恒心地展现自己的善意,断然不会随便放弃一段感情。

    他仿若摸到了方清影的软肋,只要他能将其征服,那么方清影即会卸下钢筋包裹的外壳,乖乖就范。

    在爱情上太过单纯烂漫的女子,往往输得很惨。

    方清影恰恰是那种一旦丢下理性,疯狂投入到感情世界中,就会死心塌地的傻姑娘。

    她会变得毫无心机,智商骤降,不断说服自己“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不会因小事退缩,越是体谅对方,越是觉得自己高尚。

    胡献见她的眼眸逐渐散出柔光,便知她又一次动摇了。

    “好吧,等租期一到,我就搬过来。”

    虽说方清影很喜欢这套华丽舒适的公寓,但她仍想给自己留有空间,她内心深处是希望两人在结婚前能够多一些自由,但是对于胡献的强势,她顾不得那么多。尽管她非常厌恶胡献用劲儿捏她的脸,可她并没深想,她只盼他们之间的爱,能够温馨绵长。

    对于方清影被胡献所征服,柳云堂的态度模棱两可。

    他对表弟的新恋情显得及不重视,在家人间的交谈中,不表态,不参与,永远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漠姿态。

    “献儿和方小姐还顺利吗?”唐丽八卦之心又起,问向正在读报的柳云堂。

    “挺好的。”

    唐丽对这个回答不满意:“挺好啊,那就好。还有呢?”

    柳云堂所幸胡诌:“他们是郎才女貌,颇为般配。就像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和朱丽叶,感天动地,海枯石烂,情至深,爱至浓,比诗歌还美,比糖醋排骨还香,就连马尔斯餐厅的罗宋汤在他们的爱情面前,都黯然失色呀!”

    “你说的都是什么呀,那梁山伯和祝英台,罗密欧和朱丽叶,可全是悲剧啊!”

    柳云堂装作没听见,自顾自翻阅报纸。

    “云堂,你觉得方清影会一心一意对献儿吗?她能不能脚踩两只船?”

第50章 无脚之理

    一旁的蒋溪兰对婆婆的想法感到莫名其妙,主动道:“清影不是那种人!”

    唐丽正色道:“你们才认识几天?她心里怎么想,只有她自己知道。我是怕她相好的太多,揪住献儿当稻草,不,是把献儿当冤大头,得到好处就跑了。现在的姑娘,什么事做不出来,羞耻一词,她们早就忘记怎么写啦!”

    “这可不能一概而论。汤锅里有一条臭鱼,就认为所有鱼都是臭的腥的,哪有这个道理?”

    蒋溪兰向来讲理,处事正直,不偏不袒。此话一出,唐丽没了电,怀抱双臂瞅着柳云堂。

    “别看啦!呆在家里也不说句话,报纸什么时候不能看?”说着,上手抓过柳云堂手中的报纸,拍在沙发上。

    柳云堂见母亲脾气上来,急忙安抚:“嫂子说的对,清影在男女问题上比较保守,我看她也没多聪明能周旋于多个男人间,那不是她的风格。”

    “她什么风格你真的了解?”唐丽不依不饶:“你瞧她对你那殷勤劲儿,她看你那眼神都闪着光呢!依我看,她先是盯上你,想用妖术将你降服,谁知你已经有了于虹婷,她见你不上当,就去勾引献儿。”

    柳云堂无奈笑道:“你是不是读《聊斋》读得疯魔了,觉得每个女人都是妖精?”

    “我可没疯!我是你妈,我担心你有什么不对?献儿我也关心!”

    “那你怎么就不替方清影想想?你们同为女人,你应该更担心她才对。”

    唐丽见儿子也向着方清影,气焰更甚,一时难以排解。

    在她眼里,儿子身边的女子都有企图,皆是危险分子。出于母亲的本能,她总会假想出敌人,时刻保护自己的孩子。

    柳云堂急于从与母亲的争辩中脱身,从衣架上取下风衣,匆匆喝了口茶,便要出门。

    蒋溪兰给他递来一把雨伞,柔声道:“上次我与清影逛街,她说你风衣掉了颗扣子,特意买了新的让我拿回来给补上。”

    说着,指了指新缝好的纽扣让他瞧。

    “清影真是心细,知你胃不好,还塞给我一本新出的面食食谱,让我送给刘妈。”

    蒋溪兰说罢,安静地瞧着他。

    他顿了几秒钟,笑道:“谢谢嫂子!”

    “等见了她,你要谢谢她,毕竟一番好意。”

    柳云堂“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蒋溪兰的一番提醒,让他不知所措。因为方清影对他似乎过于关心。

    从他在茉莉俱乐部决定帮她处理与杜康的危机开始,这个女人好似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或者说,从他在和合点心铺第一次见到方清影开始,他的脑海中便深深印上了这个女人的剪影。

    相处中,他也渐渐发觉自己对这个开枪干净利落的舞女产生了微妙情愫。而他隐隐感到,这个女人定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透明。

    至于方清影和胡献的交往,总让他感到不安。

    他试图从对方清影的关注中抽离,却又一次次将其拉入自己的生活。

    他越是想要远离方清影,就越是觉得自己心里有鬼,就越是想要证明自己对方清影只是单纯的伙伴之情。于是他在一次次与方清影的接触中欲加以证实,证实自己爱着于虹婷,而对方清影并无非分之想。

    然而,就在他于侦探社见到方清影时,方清影的一身香水味再次乱了他的心曲。

    方清影闲来无事,便主动到侦探社报到,看看能否帮上忙。

    虽说柳云堂出了点小名,但是侦探社依旧冷清,生意不旺。

    何小元将几张寻人寻物的表格交给柳云堂过目,他把希望渺茫的案子暂且搁置,挑了一个寻友案子,与方清影一同出发解决。

    两人奔波半日,过程比想象中顺利,居然很快找到了目标。

    待他们处理完决定返回时,已是傍晚。

    憋了许久的雨飘然而至,走在街上,路旁树木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

    方清影将手袋举在头顶,阻止雨水淋湿她的妆容。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丝袜被溅起的雨水浸湿,透心的凉。

    她没带伞,而柳云堂又将雨伞落在侦探社,眼看雨点变大,唯有先找地方避雨。

    柳云堂环顾四周,忽然想起冯大山好友开的茶叶铺就在附近,于是与方清影一路小跑,找到了那间铺子。

    方清影跑了几步,累到喘息不止,靠在柜台边拿手帕拭着脸上的雨珠。

    老板见柳云堂因冯大山而来,十分配合,知无不言。

    柳云堂询问当年胡姗姗与男子出现在饭馆的详情,老板回忆道:“她当时和一个男人来饭馆吃饭,那男人很高兴,对服务生说那天是他们的纪念日,让我们给他上几道招牌菜,还有好酒。后来女人喝醉,是他丈夫把她背走的。我记得特别清楚!”

    “你确定那个女人就是胡姗姗?”

    老板十分有把握:“肯定是她!那张脸,那身段,我一看就认出来了,就连笑起来那娇媚劲儿都一模一样。”

    柳云堂问起她丈夫的姓名和样貌,老板显得为难:“名字不知道,他的长相比较普通,没什么特点。不过,只要我再见到他,一定能认出来。”

    “胡姗姗还认得你吗?”

    “我就见过她一回,也没同她说过话。我比以前胖了不少,头发也掉成了地中海,她可能没认出我。估计她对我本就没什么印象。”

    得到老板的证词,柳云堂借了把伞,与方清影来到雨中。

    他担心方清影被雨淋,便将雨伞偏向方清影,自己则被顽皮的雨水浇湿头发和衣衫。

    对于胡姗姗隐瞒婚史,方清影报以理解。

    一个女子想要重新开始生活,抛开过往,无可厚非。

    只是对于这种为了粉饰自己而产生的欺瞒,再怎么有理,也是无脚之理,站不住。

    “若是冯大山付出真心,而胡姗姗总是以谎言对他,想必这段感情也不会长久。”

    方清影话落,意识到自己与柳云堂贴得太近,便稍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雨中撑伞而行,虽有风雨闹腾,却也浪漫。此情此景,牵出方清影埋于心底的情丝。

    明知不该贪恋,可她还是忍不住抬眼看向柳云堂严肃却又夹杂俏皮的脸庞。

    她瞧见柳云堂头发上挂的雨珠,便灵机一动,将他推进道旁的一家客栈。

    柳云堂不明所以,疑惑道:“干什么?”

第51章 雷鸣再起

    方清影说自己不忍心见他被淋成落汤鸡,索性进客栈避雨。

    与伙计打过招呼,二人便坐在门边的长椅上休息。

    眼看雨越下越大,水帘打落在地,泛起雨烟。

    雷声轰隆,由远及近,方清影抬头望向灰沉天空,眼前不禁闪过儿时画面,笑道:“小时候下雨,我和母亲就会拿上大盆摆在院子里接雨水,母亲怕我淋湿,就用编的竹斗笠罩在我头上。有一次,她担心我的小脚丫着凉,回屋后就烧热水给我洗脚。结果过了半天才发现,我的小弟弟还傻乎乎地蹲在雨中玩蚯蚓,浑身都浇透了。”

    方清影的眼中已然泪光闪闪,回忆使她意识飘忽,仿若置身梦境。

    “她怕对不起我,所以总是对我更好些,惹得弟弟经常为此哭鼻子。”

    柳云堂暖心倾听,不解地皱起眉头:“母亲对孩子好很正常,但她为什么怕对不起你?”

    方清影犹豫几秒,还是说出其中原委:“她怕对不起我的亲生父母,担心照顾不周,让我受委屈。”

    此话一出,柳云堂颇感意外,像是无意中捡到一个宝贝,既惊喜又不安。方清影的坦白让他对这个女人多了了解,可这背后还有多少不得而知的故事?他所看到的方清影只是冰山一角,海面之下究竟还隐藏多少秘密?

    “其实我出生在江城,一起随父母外出,遇上帮派火拼,我的父母不幸遇害,而我侥幸被救,得以活命。那时我还太小,对很多事情的记忆很模糊。后来舅舅把我送给养父母抚养,他们给了我一个新家。”

    柳云堂这才恍然大悟,上次被钟胡子围困在柳家别墅,方清影曾说起她早就该死了,原来她在幼时曾遭遇如此不幸。

    “你学枪,难道是打算找仇家报仇?”

    方清影笑了,她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泞的鞋尖,语气极为平静:“当时是江龙帮的人内讧,连累无辜。如今江龙帮早就散了,想必当时那些混混性命也难保,我去找谁报仇呀?学枪是为自保,也是因为好玩。既然有天赋,为何不用?”

    “你的师父是谁?”

    面对柳云堂的追问,方清影给出答案:“是镇上的一个猎户,我常跟他进山打猎。”

    见方清影不再多言,柳云堂也不再多问。两人赏景听雨,任凭檐下雨儿点滴不止。

    时间若是就此停息,想必他们都不会反对。

    一只麻雀飞过,聪明地躲到檐下。柳云堂下意识地咬了咬拇指,瞥了眼旁边的女郎,依旧打扮时髦,摩登范儿十足,依旧喷着香水,依旧涂着红唇。身上穿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披的那件黑丝绒斗篷。

    “冷吗?”柳云堂看似随意地问道。

    方清影俯身去捡一片顺水漂来的落叶,宛然一笑:“心里是暖的,便不觉得冷。”

    柳云堂眨眨眼,点点头,似乎听得懂,又好似没懂。

    他看向方清影,而方清影刚好也朝他投来目光。两人四目相对,又都很快转向别处。

    方清影觉得自己很傻,她感到温暖,是因为与身旁的男人在一起。但她不清楚,对方是否听懂了。

    然而,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表白毫无意义。他们已是各有所顾,即使此刻两人的距离只有几厘米,却也好似隔着万丈峡谷。

    在方清影看来,柳云堂深爱于虹婷,视自己为好友,仅此而已。她若再向前一步,便是越界。她担心自己成为破坏别人感情的妖孽,被于虹婷谩骂,被柳云堂鄙视,最后换来一身唾弃。

    可她在柳云堂面前,总收敛不住荡漾柔情的眼眸,忍不住看了一次,又看一次。

    落叶被她搓在手中,很快被揉捏成残骸。

    她心里有怨,心想为何追求自己的不是柳云堂,而是胡献。心想为何柳云堂不能因为她而放弃于虹婷。

    越想越恼,越思越烦。她的视线落在胡献送给自己的金手链上,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开口道:“胡献对我很好,我也会好好对他。”

    柳云堂被方清影的话一击,仿若拧开阀门,鼓起勇气问了一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你爱他吗?”

    “当然爱!”方清影瞪大双眼:“难道你认为我和他在一起不是因为爱,而是为了钱或者别的?”

    柳云堂连忙解释:“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好奇。我就是——想确定一下——”

    方清影笑了:“你是侦探,我爱不爱他,你看不出来?”

    “你愿意和他在一起,肯定是喜欢他的。”柳云堂十分后悔问了这么愚蠢的问题,但他还是别别扭扭地道出了困扰自己的疑问,于是微红着脸,直言:“我只是以为,也许是错觉吧,我本以为——”

    “什么呀?”

    “我还以为——”

    “说呀!”

    柳云堂想要打退堂鼓,可那样他会瞧不起自己,干脆甩出一句:“我以为你喜欢我!”

    方清影彻底懵了。她要如何接眼前这个二百五的话呢?

    “我是喜欢你呀!”

    这回懵的是柳云堂。

    他看着方清影,似笑非笑,满脸尴尬:“你——”

    “我什么?”

    “你——”

    柳云堂哑言,紧张地盯住女郎的眼,耳根刷地红了。

    谁知方清影不仅没有退缩,反而更为大胆地凑近,将一只纤纤玉手搭于他肩头,嘴角上翘,忽闪着长而黑的睫毛,丝毫不给他喘息的余地:“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怎会不喜欢?如果我说不喜欢,岂不是自欺欺人?”

    他本能地身子一缩,全身骨架似散,猛咽口水,心动过速,似乎下一秒就会不省人事。

    方清影见他不语,便又说道:“可惜你我相遇的时机不对,怕是你心中装得下别人,再无地方留给我。也好,这倒也成全了我和你表弟。缘分本就如柳絮缥缈,如天气阴晴不定。月老的红线能牵上谁的手,你我皆被动,谁也无法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说罢,含笑的眼忽地冷下来,脸色也是沉了底。

    “能够遇见,已是最好。我不纠结,也绝不抱怨,只望你余生安康,偶有余暇,还能一起说说话,便已安然。”

    话落,她迎上柳云堂的目光,两人眼中均藏有深不见底的波澜。

    雷鸣再起,雨花四溅。此刻她吐露真情,不慌不忙,不怜不凄,镇定自若的模样,仿佛只是在述说一件旧闻。

    怎奈柳云堂听得心惊肉跳,恨不得跑到雨下,让冷雨将自己浇个透心凉。

    “你——”他又开始支支吾吾:“我——”

    “嗯?”

第52章 心照不宣

    面对方清影,他又何尝心如止水,不起一丝涟波?

    碍于自己已有女友的事实,他克制内心时不时燃起的火苗,对方清影既欲罢不能,又浅尝辄止。此刻佳人表露心迹,他若再装聋作哑,往后必定后悔不已。

    于是,他终于拧开了顶在喉咙口的阀门,道出心声。

    “我不是木头,自然能体悟到你的心思。世间女子千千万,倘若我见一个爱一个,岂不成了混账东西?我对虹婷有感情、有责任,绝不会轻易放手。哪怕我对你——”

    他的停顿恰到好处,因为后面的话,说与不说,似乎早已没了意义。

    “对我而言,你非常重要。我想尽一切可能去保护你,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如果这是爱,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可以复杂到什么程度,他们的关系就是最好的证明。亲情、友情、爱情这些词汇,都过于狭隘。柳云堂一时找不出一个恰当词汇来形容他对方清影的感情。直到多年后,他才从一本书中读到一个词——灵魂伴侣。他认为这是对他们之间的情感最好的解释。

    而在听到柳云堂的言语后,方清影并没有开心到起飞,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她苦笑道:“既然我们不能走在一起,就算你说肯为我去摘天上的月亮,又有何用?你无法强迫自己爱我,也无须自责。你不选择我,终究是因你爱着于小姐。我不恨,只求你别阻止我靠近你,就已是最暖的回馈了。我吃不到猪肉,总不能连猪跑都不让我见吧?”

    柳云堂笑了,她也笑了。

    眼前的伤心雨不知要下到几时,她有些沮丧。在不打压自尊的前提下,她忽地挺起胸膛,恳请柳云堂不要为此将她开除。

    “我发自内心的想要帮你,哪怕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千万别为此轰我走,否则,我会看不起你!”

    “你就怎么喜欢跟我查案?”

    “无比喜欢!”

    “既然如此,我干嘛要撵你走呢?分文不取的傻姑娘,可遇不可求,我岂有不要的道理!”

    两人借雷雨喧哗,把话挑明,憋于心底的隐秘呈现于阴云下,总比埋在心窝子里发霉强。

    说破无毒,柳云堂轻松不少。

    他自知无法给予方清影更多,心头又生出愧疚。

    而方清影盯着他好看的面庞,像是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做一个总结,居然悄无声息地伸头在他微微冒出胡茬的唇侧印上一吻。

    这吻情深意浓,依依不舍。

    这吻,也是冰冷的休止符。

    方清影用这渴望已久的一吻,证明了自己对他的一片真心。也用这最后一吻,斩断了对他的幻想。

    她为这份爱选出一条退路,不强求,不远离。从此以后,他们只是朋友,是搭档。而爱情,打碎咽进肚子,闭口不提。

    两人心照不宣。作为回应,柳云堂搭上她的肩,抑制不住澎湃的心潮,终将她揽进怀中,吻了她的额头,算是有来有往,给了她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

    “不会被人看见吧?”方清影靠着他坚实的胸膛,露出坏笑。

    柳云堂叹了口气,抬眼望天:“天地有眼,你我做的这些事,瞒得过一时,怕是瞒不过一世啊!”

    “说什么呢!”方清影扭身一掌拍在他胸口:“你说的好像我们有什么似的。今天的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说过则过,往后无须再提!”

    “女人的嘴比子弹还快,你记住就好!”

    方清影见柳云堂一脸嫌弃,一时不爽,气呼呼地背过身,不再与之言语。

    柳云堂却忍不住瞧着方清影的后脑勺陷入凝思。

    此女对他有情,他对此女并非无意。两颗心皆红而热,对彼此的这份情,怕是炸弹,随时有燃爆的风险。

    他究竟对方清影爱得不够深,还是不敢去爱?

    哗啦啦的雨水像是催眠曲,唱得他满脑子浆糊。

    一个是他深爱的于虹婷,一个是他为之心动的方清影。伤谁的心,他都不忍。

    他只寄希望于那个不太靠谱的表弟能靠谱一回,善待方清影,好让他能安心同于虹婷交往。

    风雨交加,入夜不停歇。

    于虹婷立在门边,映在地上的影子与门外树枝的斑驳交叠。似乎枝条被风吹得摇曳一次,她的心便跟着揪紧一回。

    她在等待她的情郎。

    可过了约定时间,方见情郎撑伞而来。

    “对不起,没叫到黄包车,跑来的!”

    她接过伞,为其脱下湿漉漉的大衣,用干毛巾为他擦脸。

    “雨这么大,还怕你不来呢!”她挽过情郎的胳膊,撒娇道。

    “答应你的,哪敢爽约?”

    于虹婷将柳云堂领进于公馆阔气的客厅,于父于母在此等候多时。

    见到柳云堂,于震把抽了一半的香烟弄死于烟灰缸内,与他握了握手。

    周心美向来话少,招呼他到饭厅落座,便将话语权交给丈夫,自己则在一旁察言观色。

    此次饭约,是周心美提出的。她知女儿与柳家二少爷交往甚深,一再追问下终知两个年轻人在谈恋爱,便主动提出请柳云堂到家中一聚。

    于震作为商人,身兼书画协会会长一职,在江城颇有影响。

    他年轻时曾拜著名国画大家为师,虽在艺术方面没做出多大成绩,但经商头脑一流。

    搞艺术的人多少有些精神洁癖,于震又自带强迫症属性,很多时候不免让外人觉出古怪。

    这晚,他的一小碗白米饭上,又出现了九粒黑芝麻,像是艺术品,端正地摆在他面前。

    习惯性地,一块手帕整整齐齐叠好,摆在手边。不一定用,但它必须在那里。如若不在,他便会抓狂,菜饭不进,忧心忡忡,失魂落魄到整个屋子都跟着闹心。

    柳云堂看着身穿印花睡袍的未来老丈人,既想多交流,又担心说错话。配上于震那张严肃冷漠脸,整顿饭吃得寡然无味。

    席间幸好有于虹婷说说笑笑,努力调解气氛。

    于家与柳家交情不错,而周心美一直对气质不俗、长得好看的柳云堂很满意。只有于震瞧他不顺眼,现在又嫌他干了探子的工作,话里话外没显出多少亲近感,倒是句句听得小年轻心里咯噔咯噔响。

    “听婷婷说,侦探社不景气,若是不行,关门即是。生意无回春之力,早放手反而是最佳选择。年轻人受点挫折也好,不吃苦,哪知甜是什么味道。”

    柳云堂边吃边附和,只把于震的话当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免得烦心。

    “你打算什么时候关了侦探社?”

第53章 速办速决

    柳云堂并未下定决心关门大吉,老丈人态度强硬,他必须想办法蒙混过关。

    “现在手中有几个案子,待解决后,自然会考虑。”

    “没什么可考虑的,尽早回百货公司上班!”于震下达最后通牒。

    柳云堂感觉他就是一道钢铁闸门,还是被冰封的那种。想要通过此门,颇有难度。

    于父随后又道:“你和虹婷交往,我们不反对。她脾气倔,主意正,遇上磕磕绊绊,你多理解。”

    柳云堂则笑言:“虹婷善解人意,在我看来性格极好。我们定会好好相处,不让你们操心。”

    此时周心美像是察觉出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狐疑,柔声道:“云堂,你身上怎么有股香水味儿,不会是阿姨闻错了吧?”

    柳云堂一愣,鼻子侧向肩头一嗅,果然能闻出点香味儿。

    “我倒是没有用香水的习惯,是我的一位朋友喜欢用。”

    简单解释后,他便低头不语。一旁的于虹婷立马猜出是方清影。

    “妈,他的那位朋友就是我和你提过的舞女。现在是他的助手,平时有些接触也属正常。”

    看似帮着男友说话,可越听越不对劲儿。“舞女”“助手”“接触”这三个敏感词汇一跃升级为全场焦点,于父的眼神更加犀利,于母的神色也越发警觉。

    “为何请个舞女做助手,难道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周心美忽抬凤眼,放出剑气,寒光凛冽,一下子击中柳云堂。

    “她对侦探工作极为热心,枪法也极好。正值人手不足,所以暂时留用。”

    话落,柳云堂的视线急速扫过周围的三张脸。

    于震放下筷子,总结道:“侦探这种行当,还是雇个壮实汉子较为妥当。”

    他的脸本就生得威严,像极了硬朗的大理石雕塑。如若不笑,气场冷峻到阴风阵阵来,震得柳云堂不敢与之对视,乖乖埋头喝汤。

    一物降一物,倍儿精神的大侦探风姿飒爽,到了于震面前,柔得跟只小奶猫似的。

    饭后喝茶,小奶猫乖巧坐于沙发内,端起茶杯悄咪咪抬眼看向于震。

    他正专注于摆弄面前的茶碗茶壶,将它们摆放得规规矩矩。茶杯与茶杯间距离均等,茶盘上带印花的一侧,都朝向门口。

    素闻于震有强迫症,没想到竟如此严重,就连果盘内的红枣因为叠落得凌乱,他都要仔细摆放,不厌其烦,一粒粒捣腾,直到堆叠到满意为止。

    “你父母身体可好?”

    柳云堂被于震问话,连忙道:“都好!”

    “听婷婷讲,你帮警方抓了蜜蜂社成员,我还真想听听这里面的故事。”

    柳云堂见老丈人问起,便简单讲了讲有关钟胡子的案子,于震倒也听得认真。

    “您也对蜜蜂社感兴趣?”柳云堂问道。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蜜蜂社在江城出现多年,他的存在,自然有他存在的道理。你与他们打交道,千万小心!”

    “蜜蜂社深似江水,我也只是在江面钓鱼。水下的情况,怕是混浊难辨,危机四伏。”

    于震点点头,额上的皱纹渐渐加深。

    柳云堂觉得于震对于危险的侦探工作存在顾虑,毕竟是自己女儿交往的对象,人身安危便同于家牵上关系。于是拿出体贴的真诚劲儿,安慰起长辈:“叔叔放心,云堂做事一定小心谨慎,以安全为重,绝不毛手毛脚任性而为。”

    于震仍是板着脸,也没个笑模样,不知心里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搞得小奶猫浑身不自在。

    好不容易熬到告辞离去,走出于家公馆,他长舒一口气,赶紧取根香烟抽一口。

    于虹婷为他披上已经烘干的大衣,望了望雨后静夜,依依不舍地往他身上一靠。

    “堂堂,你想我吗?”

    “想啊!”

    “你爱我吗?”

    “爱啊!”

    “可我总觉得你和别人在一起的时间,比和我相处的时间都长。想想我心里就难受。”

    这个“别人”不用问,说的就是方清影。

    柳云堂开玩笑说:“你不应该叫于虹婷,应该叫于陈醋。又空穴来风的吃醋了,是不是?”

    于虹婷也不隐瞒,直言她不喜欢方清影,说这个女人让她不舒服。

    “我一见你和她在一起就抓狂,想咬人!”

    说着,就伸出两手,张口摆出小狗咬人的动作,那可爱模样,让柳云堂忍俊不禁。

    “你的心情我多少能理解。毕竟男朋友英俊潇洒,身正条顺,太出众了些。你担心我在外面沾花惹草也自然。可你了解我的为人,左拥右抱的事我根本做不出来。没那本事,也没那精力。所以你大可放心,不要自寻烦恼。”

    于虹婷见他这般自夸自诩,俏皮地翻起白眼,转而又道:“你没那个心,万一她有那个意呢?”

    “我和她是朋友,她懂,我相信她不会难为我,更不会难为她自己。”

    柳云堂朝空中吐着烟圈,想起与方清影在雨中互诉衷肠的情景。

    于虹婷听出话中若隐若现的隐情,不禁惶恐。

    “这么说,她确实对你心存不轨?”

    “大小姐,我说了,我和她是友,她现在与胡献正在热恋,你不要过分解读好不好?”

    于虹婷脸色突变,丢下一句:“不想听我解读,那你就赶快回家睡觉去!”倔强地转身进屋,将大门重重关上。

    “虹婷——”

    被女友关在门外,他轻唤一声,知大小姐脾气又上来,无奈一笑,缓缓走进浓浓夜色中。

    于虹婷回到房间,左思右想,心中不安。

    她坐在梳妆台前,发现镜中自己美丽的面容上爬满忧伤。

    自从方清影出现,她便感到柳云堂与自己渐渐疏远。两人原本甜死人的蜜恋,转眼成了过眼云烟。她越来越觉得柳云堂变得陌生。

    直觉告诉她,他们的爱情之路会遭遇悬崖,方清影就是阻碍他们走出歧路的高山。若要挽救这段感情,她必须提高警惕。

    过于强烈的危机意识,使她成为一惊一乍的跳蚤。

    她倒在床上辗转无眠,突然似被恶魔俯身,光着脚去父母房内作妖。

    “我决定了,要和云堂结婚,婚礼从简,速办速决!”

第54章 夜鬼拦路

    于震见女儿披头散发突发狂言,一声冷笑,又重新钻进被窝。

    周心美知女儿对柳少爷一往情深,可婚姻大事岂能匆忙为之,劝道:“别急,你们早晚要携手步入婚姻,早一天晚一天无所谓的。”

    “怎么无所谓?夜长梦多,不与他结婚,我夜夜愁苦,永无宁日!”

    于震一听这话,蹭地坐起身:“蠢话!结了婚你就不愁苦,就每日都安宁了?他若爱你,结不结婚他都爱你。他若心里惦记着别人,就算你们同床共枕,他留给你的也只是一具躯壳,心早就飞啦!”

    于虹婷发疯似的大喊:“你居然说这些话,是不是想咒我们早点分手?你妄想!我绝对不会和他分开!他是我命中注定的伴侣,谁也夺不走!”

    “孩子心里急,你添什么乱呀!”周心美瞪了丈夫一眼,挽上女儿手臂,想要送她回卧房。

    不料于虹婷作劲儿上来,对于震说:“我知道,你不着急把我嫁给他,是因为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不说,不代表我不懂。你反对他做侦探,哪里是担心他的安危,你是怕他与我走得近,查出你和蜜蜂社的关系!”

    于震一抬眼,双眸似虎如狼,吃人的节奏!

    “说话当心,别说露了嘴,惹来麻烦!”

    他冷言警告,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凝滞。

    多年来,于虹婷碍于父亲身份,连“蜜蜂”两个字都不敢随意提及,她深知自己不能做出卖父亲母亲的傻事,一直隐忍装糊涂。

    “放心,我不会害你!我只是生气,气我为何是你的女儿!”

    “婷婷!”周心美推了她一把,让她快回房:“大晚上吵什么!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我就要现在说!不管你们做什么,但绝不能阻拦我和云堂的幸福生活。我要做他的妻子,一定要!蜜蜂也罢,苍蝇也罢,我劝你们尽早收手。倘若有一天事情败露,别指望我会帮你们!”

    于震见女儿话语如此寒凉,不是滋味,先于她一步来到走廊,下楼去书房寻清净。

    他走进昏暗中,没有开灯,坐于桌案前点燃一支香烟。

    微弱的光点伴随他的抽吸时明时暗,仿若幽冥异境神火的喘息。

    他悄然无声,好似只剩一副躯壳,无温度,无心跳,像个鬼。

    于震,代号纸牌,属蜜蜂社的最高领导层。同时也是这一神秘组织的创建人之一。

    曾经的穷画匠,到如今拥有财富和地位,这之间经历的曲折歧路可想而知。

    他介于黑白之间,灰得如同宣纸上的泼墨,一片连一片。

    真正了解他身份的人屈指可数,作为江城最大犯罪组织的领导者,他极其谨慎。因为伪装得太好,就连每日生活在身边的于虹婷也是在两年前才得知父亲的秘密。

    那时,她帮保姆铺床,在父亲枕头底下发现一张卡片,上面写着:

    人质病亡,任务失败。

    落款是乌贼,旁边还画了只蜜蜂。

    联系当时报上报道的富商被绑架一案,于虹婷顿觉天崩地裂。

    富商的尸体在教堂门前被找到,死因是脑出血。警方调查得出结论,富商在绑架过程中突发急症而亡,绑匪将其尸体送回。

    于震百密一疏,联络纸片没有及时烧毁,终是纸包不住火,被女儿发现。

    起初于虹婷对父亲的作为深为愤怒,然而时间一长,她只能接受现实。

    她没有选择出卖父母,毕竟真相会拆散幸福的一家人,会夺走名声和金钱。这些变故对她而言过于惨痛。

    她不情愿,但也无能为力。

    规劝无用,她又没有勇气离开深爱的父母,这个华美光鲜的家,虽然在地毯之下埋着阴森白骨,也终究是她温暖的家。

    于虹婷选择妥协,她装作一无所知,继续轻松度日。直到从柳云堂口中听到“蜜蜂社”三个字,她的内心又开始火烧火燎,煎熬着一个个冷夜。

    她没想到柳云堂会当侦探,更没想到柳云堂会与蜜蜂社产生瓜葛。

    一个是父亲,一个是恋人,她在两者之中必须做出选择。

    可惜这是道难题,她一时无解,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意。面对方清影,如有必要,她会像父亲那样使出手段,巩固自己在柳云堂心中的地位。

    她关掉台灯,独自坐在黑暗中,窗帘外树影婆娑,如同骷髅的手臂在挣扎。

    她暗下决心,决不让任何人夺走她的挚爱。

    柳云堂这个男人,只能属于她。

    第二天上午,柳云堂推开侦探社的门,看见冯大山靠在桌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额头上还贴了片纱布。

    “不会是暗查女友的事被发现,遭遇家暴了吧?”

    柳云堂随口说句玩笑话,逗得何小元捂嘴偷笑。

    冯大山可笑不出来。

    “就算她知道了,她也舍不得打我!我这是被小人暗算,被人打了劫!”

    就在昨夜,雨渐停,夜黑风高,冯大山从朋友家归来,独自走在路边,不料从旁边窜出两个男子,头戴面罩,身穿布衣,堵住他前后去路。

    待他愣神之际,其中一人举起手中木棍朝他一顿猛揍。

    这突如其来的棍棒伺候,差点让他折了老腰。

    说话间,冯大山还不时揉抚臀部,眼前的椅子光看着不能坐,可见疼得厉害。

    再说另外一人趁他抱头求饶,在他身上慌乱翻找什么东西,连他的鞋都给脱了。

    瞎折腾一阵,两人扔下他就跑。后来是一个好心的拉车师傅把他送回家中。

    “夜鬼拦路,不是劫财,就是劫色。”柳云堂分析道:“你一个大男人,估计是劫财。”

    冯大山面露不悦:“明摆着呀,我的怀表、钱包、手串和戒指都被抢走了。我那怀表壳是纯金的,戒指是宋代的,手串是唐朝一位大将军戴过的,全是我的心爱之物。”

    柳云堂略有所思,问道:“你戴死人的东西,会不会身上阴气过重啊?”

    坊间相传冯大山乃克妻之命,柳云堂担心正是因为他身边邪乎物件太多,不吉利,才会引来诸多变故。

    “你个小年轻现代派还信这些?”

    冯大山不以为意,反驳了他的观点:“我爷爷和我爹每天睡的玉石枕年头更久,来历更为离奇,两人都是长寿命,没见什么不好。”

    看来,这冯家还真是没少从地底下挖出好东西,一代又一代,不亦乐乎啊。

    柳云堂知道冯大山想让他找出那两个抢东西的拦路鬼,再把东西拿回来。可偌大江城,寻人费时费力,东西找回来的概率也不高,便劝他先宽宽心。

    “刚才你说,他们在你身上翻找,找了半天才把戒指等物抢走。你知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

第55章 伪装潜藏

    冯大山记得当时那两人还说了句“东西没在身上”,想必他们的目标没有找到,于是顺手抢了些东西。

    “恐怕是在找我前不久刚得的古玉。”

    冯大山说,自从他得了古玉的消息不胫而走,便时常有人上门询问,有的想一睹玉容,有的想高价收购,惦记这块玉的人能挤满西葫芦巷。

    一旦被贼惦记上,就像黏在蜘蛛网上的飞虫,如果不在蜘蛛回来前想办法脱逃,最后难免化为一顿甜点。

    冯大山从侦探社出来,径直来到胡姗姗的公寓,将自己的遭遇一说,心疼得美人又是亲又是抱,气得要为他报仇。

    “这都是些什么下九流的混蛋,竟敢如此欺负你,堂堂冯家山爷,他们也不照镜子瞧瞧自己配不配与你为敌!”

    胡姗姗是个烈性子,敢作敢为,一副娇娘身,一颗汉子心。

    虽说她接近冯大山是组织的安排,但日久生情,冯大山又待她极好,人心肉长,多情自古难自已。她眼看冯大山被人打,心里急,用手抚着那脸上青肿,眼中泛出无法抑制的柔光。

    “山,疼吗?”

    冯大山铁汉柔情,一双大手捏了捏胡姗姗的脸蛋,手上的力道像是触到一块豆腐,轻轻地,仔细地,又想亲近,又怕捏碎。

    这是属于冯大山独有的柔情,家道不济之时,孤身不畅之际,能遇见心爱的美人,他分外珍惜。

    “见到你,自然就不疼了。只是这一夜,又多了几丝白发。”

    冯大山不禁感叹:“岁月不饶人,老了!你呢,还这样美。姗姗,与我一起,后悔吗?”

    胡姗姗垂目思量,忽地苦笑:“说真的,你不后悔才好!”

    “我对你死心塌地,不后悔!”

    胡姗姗扑进情郎怀里:“你就是我的山,有你在,我才踏实。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你一定记住,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这对恋人你侬我侬,看似和谐,实则暗潮汹涌。

    胡姗姗以美人计诱之,目的是得到冯大山那块价值连城的古玉。

    隐瞒身份,伪装潜藏,是她的拿手好戏。她仅凭一人之力,便可轻松解决许多看似复杂的任务。

    败在她石榴裙下的男子不少,此次行动势在必得。

    然而,胡姗姗在这次表演中夹杂了过多真情实感,她越发觉出自己对冯大山的感情已超出伪装范畴。

    她,动了真心。

    这场戏,谁诱惑谁,还真说不准。

    她望向冯大山的眸子,内心焦灼,矛盾重重。

    另一边,柳云堂来到冯大山被劫的小路旁,试图找到目击者,获取更多信息。可惜寻而不得,便来到西葫芦巷转悠。

    他将自行车倚靠砖墙而立,划根火柴,抽起香烟,视线流转,最后落在胡同口的一名男子身上。

    那人身穿短褂,布鞋,寸头,双手插兜,不安地贴墙边踱步。

    不一会儿,又来一名穿短褂的男子到那人耳畔嘀咕些什么,之后两人一起离开。

    柳云堂没动,等了等,见那二人再次返回,每人手中捧个玉米,边走边啃。

    两人似无业游民,优哉游哉地在巷子里闲晃,累了就找角落一蹲。

    二人明明认识,却分开行动。尽管动作缓慢轻松,可神色焦躁。

    柳云堂看来,他们有大问题。

    而花慧和大头旗不知道自己已被侦探列为怀疑对象,还傻乎乎地在冯家附近蹲守,打算找机会潜入冯家老宅。

    昨夜两人偷袭冯大山,把他打伤,却没能从他身上得到古玉。经过一夜商量,兄弟俩准备进冯家寻宝。

    花慧正盯着胡同里的妞妞琢磨晚上的行动,大头旗突然跑过来。

    “你怎么过来了?说好分头监视,你一趟趟的容易让人生疑!”花慧急道。

    “哥,我苞米吃多了,肚子疼,请假去趟厕所!”

    “贪吃!一天比一天胖,还吃!”

    “不吃能有力气吗?昨晚上我挥棒子那劲头,你佩服不?”

    “别臭美啦!我看你吃的东西都跑脑袋里了,本是没见长,头越来越大。”

    大头旗咧嘴憨笑:“要不怎么说我聪明呢,大头没白长!”

    花慧一撇嘴:“你聪明倒是想想冯大山把玉藏哪儿了,我俩盯了这么久,日晒雨淋,半点收获都没有。”

    “怎么没收获?昨天从他身上拿的那些物件可换了不少钱!晚上我俩下馆子去!”

    “就知道吃!肚子不疼了?快去快回!”

    大头旗傻乐,捂着肚子一溜烟跑远。

    柳云堂决定死盯这两人,又怕自己精力有限出纰漏,于是到巷口小店打电话给方清影,让她来帮忙。

    美人原本在情郎怀里吃果子,接了侦探的电话后,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去洗漱,慢条斯理地一番梳妆,让柳云堂等得干着急。

    胡献听闻表哥让女友去帮忙,轻松的脸上立刻挂上不悦之色。

    “反正我没事儿,你歇着,我去!”他说着,就要更衣。

    方清影连忙解释:“我是他的助手,还是我去合适。”

    见方清影要走,胡献匆忙换好衣服,执意要开车送她。方清影拗不过,只好同意。

    “你怎么才来?能不能提提速?”

    柳云堂见到女助手后冷脸相向,从他的言语中便可看出他对方清影的失望。

    “对不起,我涂了指甲油,耽误些时间。”

    柳云堂恨铁不成钢,恼道:“你知道情况紧急,还涂什么指甲?你是来办案,不是来选美!我是侦探,不是陪你跳舞的客人,你不用打扮成花仙子,明白吗?”

    方清影自知不占理,羞得脸色一红,乖乖立在一旁任凭处置。

    胡献听不下去,生起护花之心:“表哥,她又不是专业的,你对她要求不能太高。她爱美爱打扮那是职业习惯。依我看,你还真应该重新物色助手人选,一个小女子跟着你上天入地的不合适,干嘛非要让她和你一起冒险呢!”

    “我是自愿帮你表哥的,绝非他执意为之。”方清影拉住胡献胳膊,劝他离开:“你先回家,这边忙完,我立马回去。”

    胡献妒海翻涌,岂能留他们单独相处,所幸也留下帮忙。

    “我不走,与你们并肩作战!”

    既然如此,柳云堂便安排方清影和胡献盯住嫌疑人,自己则去冯家查探。

    此时,花慧见妞妞还在外面玩,便去小奶娃边上套近乎。

    “你叫什么名字呀?”

    “不知道!”

    妞妞故意不说,埋头摆弄地上石子。

    “你家里有玉吗?”

第56章 一步险棋

    “有好多鱼。”

    “不是鱼,是玉,漂亮石头!”

    妞妞不喜欢花慧,见他胡子拉碴,没等说几句便哭着跑回家。

    正与柳云堂说话的水仙见娃子哭,赶紧抱在怀里哄。

    “妞妞不害怕,奶奶抱着呢,乖乖不哭!”

    水仙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但以她的年纪,说自己是“奶奶”并不合适。

    她看到柳云堂在笑,觉出自己失言,笑着解释:“口误,不是奶奶,是姨娘!”

    说着,用手擦了擦妞妞的小脸蛋:“这小脸又嫩又白,弄得这么脏多难看!去找你娘给洗洗!”

    水仙请柳云堂进厅堂喝茶,两人聊起山爷被劫,水仙表示费解。

    “你说那两个贼也是蠢,古玉那么贵重的物件,山爷怎会随身携带?害得山爷遭罪,昨晚回来眼角都是血,吓得我一夜没敢合眼!”

    柳云堂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两个贼是奔着古玉而来?”

    水仙见他好似不知内情,来了兴致,解释说:“自从家中迎来这玉呀,就没安稳过,总有小动静。这个月家中就来了几波小偷。大伙儿心知肚明,都是冲着古玉来的。山爷说了,玉藏得稳当,他们偷不走,让我们别慌。”

    “你可知玉藏于何处?”

    柳云堂猜出水仙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说,可还是试着问了句。

    “天知,地知,山爷知。我们这些下人可不知。就连宁爷都不知道。”

    水仙神秘一笑,对他摆摆手,又道:“山爷那漂亮女朋友,你见过吗?她也不知道!有一次聊天,她还想套我的话,打听古玉所在。”

    “她也对古玉感兴趣?”柳云堂放下茶杯,眼神犀利,差点电到水仙。

    “谁还没个好奇心呢!”

    水仙说罢,瞧见冯老爷子迈着小碎步缓缓来到院子,便去伺候。

    柳云堂见老人骨头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精神状态欠佳,于是拉过板凳坐到摇椅边暖心问候。

    “冯老,我是山爷的朋友,姓柳。听闻您老高寿,今日一见,果真有仙骨之气,想必是神仙下凡吧?”

    冯北麓抬起皱巴巴的眼皮,干笑几声,下巴上的白须轻颤,在阳光映衬下似在闪光。

    “人一老就没用了,什么也干不了,每天就闲呆着,心里烦!”

    说着,便开始抬腿伸胳膊,做做简单的拉伸运动。可没动几下就累了,两手往木椅扶手上一拍,粗气直喘。

    柳云堂笑脸相陪,与老爷子唠唠家常。忽见老爷子食指在扶手上一按,一块木板竟然缩进,露出一长方形浅槽。

    机关!

    柳云堂探头上前,开口称妙。

    冯北麓从浅槽内取出一颗糖块含在嘴里,满足地笑了笑。

    “我一累就得吃点甜的,给你一块!”

    柳云堂接过糖,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侧扶手上。

    两边扶手厚度宽度相同,会不会那里也有暗槽?这可是个藏东西的绝好之处。

    “这机关真是巧妙,是您找人设计的?”

    “这把椅子年代久远,我喜欢,找人重新涂了漆。谁设计的,没人知道了。”

    “那边扶手是否有暗槽?”

    老爷子高声一呼:“有啊!”

    然后就用指尖发力向下一按,果然又出现一个浅槽,可里面空无一物。

    柳云堂见自己的猜测落空,嘟起嘴。再放眼看向冯家大院,砖砖瓦瓦,每一处皆能成为藏匿之所。假若冯大山真把古玉藏在犄角旮旯,想找到那还真得靠运气。

    柳云堂借故告辞,走到门口与两个男孩撞个满怀。

    “对不起!”一个留着寸头的白净男孩给他行个鞠躬礼。

    “先生,对不起!我们跑快了!”另一个男孩也跟着行了礼。

    他见这两个玩闹的孩子长得一模一样,身穿同款布衫长裤,均斜跨一只布包。

    “你们长得一样高啊!那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他好奇道。

    哥哥小光指了指弟弟小亮的脸蛋:“他是弟弟,他比我胖!”

    仔细一瞧,弟弟的脸蛋确实比哥哥更圆润些。

    没等两个孩子跑远,方清影匆忙进门,急道:“那两人要走,已经到巷口了,怎么办?”

    柳云堂与她快步寻去,见胡献躲在拐角处监视。

    “他们进了杂货铺。”胡献汇报。

    他虽然满心不愿参与此事,可表面上仍装作热情高涨,积极配合,还说要进店一探。

    结果一转眼,大头旗怀抱一捆粗麻绳随花慧出来,往街尾而去。

    “跟不跟?”胡献急问。

    柳云堂思量后,认为此二人还会回来,不如在此守株待兔,看他们耍什么阴谋。

    于是三人商量好,今夜在冯家守着。

    待冯大山回来,见柳云堂等人正与水仙商量对策,方知早有贼人在冯家门外虎视眈眈,而今夜很可能展开行动。

    想到此二人很可能就是打伤自己的贼,冯大山誓要教训他们一顿。

    夜色浓重,西葫芦巷沉浸在月光温柔中,偶有虫鸣猫语传来。

    冯家分派家丁看守正门后门,其他人同往常一样作息,静候贼人来犯。

    方清影守在冯大山屋内,对贼人是否会来抱有怀疑:“这二人并不知古玉藏于何处,如此冒然潜入,乃是一步险棋,会不会是我们多虑了?”

    柳云堂原本也是猜测,防患于未然,小心谨慎不是坏事:“但愿是我多疑,不来最好,也免得惊动一家老小。”

    胡献被安排在院内蹲守,方清影有些不放心。

    “他能行吗?”

    柳云堂笑道:“放心,他机灵,吃不了亏。”

    想起今天对方清影的批评,他有些过意不去,趁此机会道个歉:“我一急,表情控制就差,白天与你说话挺凶的,你别放心上。”

    “可我已经放在心上了,你那张恐怖脸估计是忘不掉的。”

    “生气了?”

    “没生气,就是不喜欢你的态度。”

    “我是人,七情六欲全有,发个火怎么了?”

    “谁管你,以后你该生气就生气,该高兴就高兴,没人拦着。”

    两人嘀嘀咕咕个没完,冯大山则在屋中踱步,为那两个贼忧心。

    其实他过于焦虑了,因为花慧和大头旗的能力不是一般的低。

    兄弟二人回家后,便用麻绳做成翻墙工具,打算夜深人静后悄咪咪地摸进冯家。

    花慧因为上次偷袭冯大山的失误而自责。

    他认为偷袭让冯大山心存忌惮从而加强防护,偷古玉会变得更加艰难。

    大头旗则认为他们就不应该打冯大山一顿就走,而是应该直接绑了他,让他交出古玉,否则就把他沉江祭神。

    “不如我们别去偷了,直接把他给绑了多痛快!”大头旗笑道。

第57章 露出尖牙

    “笨大头!偷东西和绑架有着天壤之别,我们就是小偷小贼,不能越界,别瞎想!”花慧责怪道。

    “我笨,你聪明,那怎么就想不出个好主意?”大头旗也埋怨起来:“守了这么长时间,连块冯家的石头都没见着,更别说玉了。当初我就说,别惦记冯家,那是我们这等人能偷得着的?”

    花慧气得一拍桌子:“行动就要开始了,你却在这里灭自家威风,你傻不傻,二不二?我们水平不高,但谁说我们不能成事?今晚就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俩的功力!”

    大头旗回怼:“行了吧,你说能偷到就能偷到,你是算命的?偷不到就偷不到呗,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千方百计也得不到!”

    花慧瞪眼无语,脸上拂过想要揍人的冲动。

    不管怎样,试试再说。二人按照计划来到冯家围墙下,抛出铁索钩爪,手握麻绳,攀上墙头,顺利翻入院内。

    他们均头戴黑色面罩,轻手轻脚顺着院墙小心行走,好像一不小心便有踩到地雷的危险。

    由于不知古玉藏匿之所,无从下手,院内又有人走动,心感不妙。

    “怎么还有人没睡啊,我们还是撤吧。”大头旗低语道。

    “既然来了,不能轻易就走,总得捞点好处。”

    花慧摸到窗下,从窗口向内一窥,只见冯大山正准备熄灯睡下,也没发现埋伏在屋内的柳云堂和方清影,高兴地凑到大头旗耳前:“太准了,这是冯大山的屋,玉十有八九在这里!”

    于是,他从兜里取出一小瓶麻药倒在手帕上,打算趁冯大山睡下后,潜入屋内让其来个彻底昏睡,他和大头旗便可自由在房中寻宝。

    可等他翻窗而入,已经熄灭的灯光忽地亮起,刺眼入目,惊得他蜷缩成刺猬,炸毛似的呜哇乱叫。

    而正要随着进屋的大头旗被藏于花丛后的胡献一把按住,直接跪在地上求饶。

    “你们什么人?说!”冯大山怒声问道。

    花慧痛痛快快来了一个坦白大会,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央求冯大山放了他们。

    “你们把我打成这般,说放就放,合情合理吗?”

    冯大山眼中冒火,瞧得花慧和大头旗如被火烤。

    “山爷,我俩财迷心窍,惦记上您的玉,是我们不对。打您更不该,我们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会再靠近冯家。对天发誓,此言真实不虚!”

    看他们只是普通小贼,冯大山虽因被打对二人心有怨恨,但也没有私自动刑,决定把他们交给警察处置。

    胡献开车,柳云堂护送,两贼终被送进警局。

    本以为此夜危机过后,终能睡个安稳觉,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花慧和大头旗实力不济被逮个正着,可有实力的杜康早已趁大家不备,再次来到冯家夜游。

    其实,他比花慧和大头旗早来一步,暗中观察。

    当他发觉今夜院中家丁走动,似有戒备,心中起疑,所以没有妄动。

    随后两贼被捕,他躲在一旁看笑话。等众人散去,他从房檐上跃下,准备再探。

    潜入冯大宁院内,他见冯大宁和妻子久久不熄灯,想必是因为刚才风波没了睡意。

    再一回头,还没迈开步子,就听旁边树丛后发出沙沙声。

    定睛细看,一个女娃的小脑袋瓜探了出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是妞妞。

    早已睡下的妞妞被刚才捉贼的响动吵醒,背着奶妈,偷偷从房里溜出。

    小小一人,走路没声,独自在院子里晃悠,看见前面有个人影一闪,便玩起躲猫猫,藏到树丛后。

    此时杜康直立当场,与妞妞眼对眼,谁也不出声。

    可越是这般僵持,他心里越慌。

    妞妞乖乖蹲着,仿若静物雕像,眼睛都不眨一下,也不知在想什么。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开溜才是出路。

    杜康见妞妞没反应,便大胆行动,准备翻墙离开。

    谁知他一动,像是触动了安在妞妞身上的警报器,小女娃突然开始哇哇大叫。

    “啊!啊!啊!”

    一阵阵刺耳的尖叫再次把冯家人从被窝里揪起来,各屋灯亮,人们纷纷披衣跑进院子。

    “怎么啦?又来贼啦?”

    冯大宁四处张望,只见妞妞光着小脚丫立在墙边。

    “妞妞,你干什么呢?”

    “有鬼。”妞妞小声道。

    “什么鬼?”

    “穿黑衣服的鬼。”

    “鬼在哪儿?”

    “飞了。”

    冯大宁抱起妞妞,叹道:“看来今晚是睡不了啦。”

    此时杜康已翻越围墙离开冯家,岂料倒霉事一件接一件。

    他沿墙而走,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下意识加快步伐,结果后面的脚步声也越发急促。

    跟上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清影。

    她刚巧从冯家离开,沿着墙边走着,听见院内似有喊声。疑惑之时,见一片黑影翻墙而下,与自己距离不远。

    方清影一愣,心想竟然还有个胆大的贼人,便跟了上去。

    黑乎乎的路上没有其他人,她越往前走越害怕。

    杜康觉出身后有人尾随,情急之下躲到小道旁一堆破旧家具之后,借着月色看见来人是个长裙女子。

    方清影!

    杜康没时间感慨缘分天注定,只见她停下脚步,查看周遭环境。

    贼人跟到此处就没了影儿,不是躲着,就是逃了。

    方清影注意到那堆旧家具,衣柜椅子桌子乱作一团。

    她捡起地上一根木条,正想上前查看,哪知一条流浪狗跑来凑热闹,冲她猛叫。

    方清影圆眼一瞪,一哆嗦,恐惧蔓延全身。

    她怕狗,非常怕。

    “去!”

    她挥了下手中木条,可狗没有走的意思。

    这狗骨瘦如柴,个头却不小,像是有策略,在她面前不停转圈。

    方清影已经开始冒汗,担心狗朝她扑来,越想越怕,急得想哭。

    她向后退,狗就迈步跟上,弄得她不敢动弹。

    “你快走,不然我就用棍子打你!”

    结果此狗一声“汪汪”,惊恐中她竟将手中木条扔了出去。

    “啊!”

    她的惊呼在黑夜里突如其来,甚是骇人。

    杜康疑惑,毛骨悚然的究竟是狗叫,还是她的叫声?

    “你别过来!”方清影从地上抓起一把碎石紧握在手。

    流浪狗张开嘴,从牙缝里淌口水,样子极其丑陋可怖。

    她一咬牙,将手中碎石扬了出去。那狗向后一躲,毫发无损。

    这狗想必也是饿得发了疯,对方清影不依不饶,朝她一顿狂吠,气势汹汹,露出尖牙。

第58章 锋利尖刺

    方清影花容失色,向后急退,口中惊叫不停。

    杜康担心她有危险,捡起一根折断的椅子腿冲了出来。

    狗见多了一个黑衣人,立刻转移目标,又开始对着杜康“汪汪汪”。

    方清影见贼人自己窜出来,举棒朝野狗移动。

    待狗扑来,贼人甩开膀子将木棒狠狠打在狗头上,动作一气呵成。

    这一棒子下去见了血,野狗倒地挣扎。

    黑衣贼丢掉木棍要走,方清影从身后一把抓住他的上衣。

    “你等等,说清楚身份,再走不迟!”

    杜康反手握住方清影的手腕,一个金蝉脱壳便已绕到她背后发力一推。

    方清影还没反应过来就已倒在地上,手掌正好被碎石间的碎玻璃片划伤,一声娇呼,顿时鲜血冒出。

    杜康见状,上前查看,见一小块玻璃碎片扎进肉里,顿时揪心。

    疼痛使方清影没了胆量,见贼人靠近,拼命躲闪:“救命啊!有贼啊!”

    “别喊了!”杜康一把摘下面罩。

    “杜康!”方清影难以置信:“你不是说要金盆洗手吗,怎么又出来偷?”

    “我没偷!快起来跟我走!”

    杜康拉她起身,领她一路来到林叔的裁缝店。

    林叔还没睡,正窝在椅子里喝小酒。

    “快拿药箱!”杜康进门急道。

    血顺着手腕滴在地上,方清影不禁想到第一次见到杜康时,杜康身受刀伤,也流着这样红的血。

    杜康用镊子夹出碎片,为她止血包扎。

    “还疼吗?”

    “疼得要死!”

    这时林叔在旁笑道:“姑娘,你别大声嚷嚷,左邻右舍的听见我老头子屋里传出女人的声音,这深更半夜的,不妥!”

    方清影以前来过林叔的铺子做衣裳,却不知杜康和他的关系。

    “你们认识?”

    林叔道:“他是我儿子,能不认识嘛!”

    方清影这才弄明白,原来林叔就是杜康的养父。

    “你黑衣加身,又去哪里显身手啦?”林叔眯眼笑问。

    “我说过,以后不再干了,今晚是她求我帮忙查个案子。”

    说完,杜康朝方清影看去。

    方清影微微一笑,算是帮他蒙混过关。

    “你怎么又喝酒了?”

    杜康注意到桌上的酒瓶。

    林叔顶着红鼻头说:“在你的正确引导下,我终于把赌瘾戒了,我再不喝点酒,那还不如死了痛快!”

    “那你就去死啊,没人拦你!”

    “你这死孩子!白眼狼啊!赶紧走,别惹我心烦!”

    父子关系如此糟糕,杜康也不愿方清影留下看笑话,便要走,可林叔却拦住方清影,视线落在她胸前。

    “红宝石胸针,他给你了?”林叔问道。

    方清影还没开口,杜康就把她拉了出去。

    林叔嘀咕道:“这小子,追姑娘真下本钱。”

    来到街上,方清影冷眼看向杜康:“你到冯家是不是准备偷古玉?”

    杜康赶忙扯谎,说自己只是好奇,想一睹古玉风采,并无盗玉之意。

    “还狡辩,你是飞贼,看见古玉能不下手?”

    “我确实没下手啊!”

    “那是因为你没找到!你还是放弃吧,我和云堂不会让你得逞的。”

    “还怎么偷啊,都被你知道了。我认命,又栽你手里。”

    方清影笑了,她觉得杜康很可爱。

    “你不是坏人,我觉得,你有一颗善心。”

    杜康皱起眉头:“你怎么看出来的?”

    “眼睛。你的眼里没有杀气,像教堂里的圣水一样纯净。”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他,感觉就像喝了花蜜。

    杜康低头不语,脸上微微泛起红润。

    “对不起,把你弄伤了。”

    “看在你替我解决了那条野狗的份上,我原谅你!”

    两人走在徐徐夜风中,凉意浓浓。

    “你出来办案,又不会功夫,很危险。今天是撞见我,明天要是撞见别的凶狠之辈,可就不是流血这么简单了。”

    方清影原本随身带一把折叠刀防身,上次被柳云堂用来开箱逃生,已经磨得不能用。

    杜康从腰间取出一把小匕首交给她:“你拿着。”

    这把匕首刀鞘雕有精美图案,她看了非常喜欢。

    “谢谢你!”

    杜康笑了笑,闻见从她身上飘来的胭脂香味。

    那是江城冷夜里燃起的篝火,暖而明,照亮了前方的路。

    待白日再次登场,柳云堂头上罩着毛巾,一身睡衣立在电话旁。

    他没睡好,没吃饭,心情也不好。听到电话那端方清影的声音,眉头一皱。

    “当初没将他交给警方,望他回头是岸,现在竟然又去飞檐走壁!”

    他听方清影汇报杜康夜访冯家一事,头顶冒烟,意难平。

    他的仁慈被辜负,岂能不去找杜康问个明白,便与方清影商量,在杜康家汇合。

    方清影准备出门,胡献知道她去陪表哥查案,又开始不爽,好像她一走,就会长翅膀飞了一般。

    脾气上来,随手将茶几上的烟灰缸狠命抛出,砸在墙上,碎作两半。

    “你是他什么人?叫你去你就去?”

    方清影吓得呆立一旁,连开口辩驳都全然忘记,只是浑身冰冷地盯住大喊大叫的胡献发愣。

    此时对面的男人完全变了模样,温文的脸庞罩满乌气,柔软的发丝变作锋利尖刺,配合着狰狞的表情,简直就是一个魔鬼。

    胡献扔完东西似乎仍不解气,他像熊一般朝女友猛冲过去。

    刚才玻璃缸断裂的声响仿若一架轰炸机在空中作祟,将方清影置于惊恐之境地。

    眼见胡献身披瘴气而来,不及躲闪,被他一把抓住细胳膊。

    “你喜欢探案,我理解,可你别忘了你是谁的女人!”胡献气急败坏:“柳云堂有女朋友,你整天和他混在一起合适吗?我知道你是舞小姐,客人一召唤你就得言听计从。你只是义务帮他的忙,却这么认真,简直成了他的保姆,听他使唤!他在利用你,懂不懂!”

    方清影双臂像被钳子捏夹,疼得眼泪差点流出来。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是你表哥,我们光明正大交朋友,我不是他的保姆,他也没有使唤我。我心甘情愿帮他,有什么错!我既没有拆散他和于虹婷,也没有背叛你,你为何就不能让我选择我自己想要的生活?”

    “什么是你想要的生活?白天和他出双入对,晚上和男人亲亲我我、翩翩起舞,这就是你梦寐以求的人生?”

    “那你要我怎样?每天被你锁在家里做奴隶吗?”

    “对!你就是我的奴隶,你属于我,这辈子你都别想摆脱掉‘胡献’这两个字!”

    “我看你是自卑过了头,变成了自负!”

第59章 飞檐走壁

    方清影的话音虚弱而颤抖,她尽量克制,以免激怒眼前发疯的男人而惹来祸事。

    但胡献还是没能收手,他瞪眼积气,一只大手掐住方清影的脖子,将她整个身体推向墙壁。

    这回方清影不敢再语,面色煞白,一动不动,感觉自己马上就会被掐死。

    还好胡献及时恢复神智,松了手,才没让她窒息。

    “对不起,亲爱的,对不起!”

    冷静后的胡献意识到自己行为出格,见方清影惊吓的面孔,顿时懊悔。

    可他还是放不下大男子主义的姿态,没再多言,转身又坐回沙发,拿起一本画报似看非看。

    他的脸从变形的丑陋到恢复平静如常,瞬间切换,就像戏曲中的变脸术。

    方清影逼迫自己冷静,缓过神来,僵硬的肌肤,混乱的大脑,仿若周遭万物都碎得一塌糊涂。

    她没敢停留,拎上皮包开门就走。

    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胡献的“男子气概”,而这又是多么惨痛的记忆。

    她一路走,一路委屈难过。泪水荡在眼眶里,强忍着不让它们往外流。

    思绪混乱,她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杜康家的,见到等在门外的柳云堂,总算看见救命稻草,心里方才踏实些。

    柳云堂知道方清影迟到了,但这次他没凶巴巴批评,因为他注意到方清影双眼通红,神色忧郁,一见他就笑的脸庞今日竟意外地冷漠。

    “走来的?”

    “嗯。”

    “我还以为胡献会送你。”

    方清影垂目:“别提他。”

    柳云堂感觉不对,忙问:“怎么了?”

    “吵架了。”

    方清影原本不想说,想了想,还是没忍住,便把刚才惊魂一幕简言告知。

    “他还砸东西?”柳云堂震惊。

    “我也没想到,他控制欲这么强。”

    柳云堂气恼,双手叉腰,直舔后槽牙。

    他劝慰道:“没事儿,我看他就是吃醋了。他小时候就心眼窄,我拿他一块糖他都能哭一天,回头我和他解释解释。你别生气,每个人的脾气秉性不同,时间长就习惯了。”

    方清影无奈道:“你这个表弟,我说他一个‘不’字,他就板起脸来不理我。长得人高马大,内里却是个小娃娃。”

    说话间,她一直揉手腕,柳云堂见状担心道:“手怎么了?他没打你吧?”

    “没!他就是摔摔东西,没敢碰我。”

    方清影以甜笑掩饰,说自己只是不小心扭到了。

    杜康穿戴整齐,正往手提箱中摆放香皂,打算出门推销。

    门铃响起,开门见到探案二人组,心知定是为了他偷玉的事而来,一摆手,请二人进门。

    “方清影,我肯定上辈子欠你的钱,这辈子让我遇见你还债。”杜康笑言。

    自从他在被捅一刀的疼痛与迷幻中,中邪似的将几年所得钱财托付方清影保管,他就与这个女人有了不解之缘。由于方清影与母亲有几分神似,他便毫不犹豫地把母亲的遗物红宝石胸针相赠。冥冥之中,似有天意,让他和方清影产生关联。

    这一联不要紧,他的财路被堵死。

    “我没做过害人之事,也无害人之心。我偷的人都是富贵显赫的贪婪之辈,没几个好东西。丢了贵重物品,他们还会去买更好的,能悲伤几日?我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无耻。何况,这次去冯家只是看玉,你们真误会我了。”

    柳云堂质疑道:“你真没动心?”

    “没动心。我的心很平静。”

    “我也希望是误会。”

    “就是误会。”

    方清影柔声道:“偷就是偷,管他无耻还是有耻。你若生活困难急需用钱,我可以帮你。”

    没想到她贴心的善意却遭到杜康的嘲笑:“我怎么觉得,你的生活比我更困难。你帮我?开玩笑吧!”

    “说什么大实话!怪伤人的。”柳云堂笑道。

    方清影瞥了他一眼,腮帮一鼓,委屈成一只小娇猫。

    杜康生性内向,忧郁少言,不同于柳云堂风风火火的性格,两人一冰一火,相识不久,却莫名结下兄弟情谊,眼神不时闪过信任和鼓励。

    他们同时看向方清影,感觉对她的嘲笑还不过瘾,便十分默契地一唱一和。

    杜康笑言:“你若老老实实做个舞女,兴许不至于生活拮据。我看那些长相不如你的女郎都混得风生水起,而你跳了多年,还挤在小屋内想着如何应付房东收租。想来,你是不够努力吧。”

    柳云堂这边跟上:“佟香香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她把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俱乐部,对常客的喜好如数家珍,不管对谁都笑脸相迎,那股子对工作的热情劲头,你确实比不上。”

    方清影纳闷,本来是找杜康问话,两个大男人却将矛头对准自己,是何道理?

    “杜先生倒是努力,白天拼命推销香皂,晚上还要飞檐走壁偷珠盗玉,能住上这栋房子,虽然旧了些,却也是努力生活的结果。我是好生羡慕啊!”

    对方清影的讽刺,杜康不予理会,只是低头闷笑。

    柳云堂咬咬大拇指,在旁坏笑,引来方清影嗔怪,挪挪身,上去狠拍他的背膀,嘴上不忘说:“就你有钱是不是?与这木头合起火来取笑我!讨厌!”

    “木头?”

    杜康突然多个绰号,茫然看向方清影。

    其实这个绰号蛮适合他。虽说年轻,又是个身手灵活的飞贼,但在生活中古板老派,不苟言笑,像块愣木头。

    “我还要工作,为了少得可怜的饭钱顶着太阳奔波一日,没时间与你们闲聊,再见吧!”

    杜康起身送客。

    可柳云堂还没说正事,忙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回沙发。

    原来,柳云堂此来一是为了劝杜康收手,不要打古玉主意。二是想请他帮忙协助办案。

    杜康见柳云堂对自己举止亲密,冲他一顿魅笑,无奈地摇摇头,答应放弃古玉。

    然而他纳闷,自己明明一个飞贼,请他协助,难道柳云堂要请他偷东西?

    “杜老哥,误会啦!我是想让你给参谋参谋,你是行家,经验丰富,在飞贼界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以你的观察,你觉得冯大山会把古玉藏于何处?”

第60章 何人所为

    突然被奉承抬举,杜康不禁一脸苦笑,忍不住问:“你也对古玉感兴趣?”

    话说到这儿,柳云堂毫不隐瞒,将心中想法说个透。

    其实他一直担心蜜蜂社的人也盯上那块玉,而蜜蜂社手段高明狠辣,不似花慧和大头旗水平低。

    他曾向冯大山询问过玉之所在,但冯大山只说东西安全,并不将藏玉地点告知于他。冯大山对蜜蜂社不上心,自认藏得高明,绝对不会被人找到。

    柳云堂的意思是,如果能先于蜜蜂社找到古玉,他就能对其进行更有效的保护,以免古玉落于贼人之手。

    杜康近期跟踪冯大山,又进冯家夜查,并无任何发现。

    “一块玉本就好藏,冯大山可以换着花样藏。今天放进花瓶,明天塞进枕头,根本没得找。依我看,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绑架。”

    “绑架冯大山?”方清影道。

    “可以是冯大山,也可以是其他人。”杜康两眼放光,解释说:“冯老爷子,冯大宁,小蕊,妞妞,冯光冯亮,还有胡姗姗,绑了其中任何一人,恐怕冯大山都会乖乖交出古玉。当然,这纯属下下策,绑人和偷东西毕竟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如果是像我一样有职业操守的贼,估计不会下此黑手。蜜蜂社可就难说了,他们中也有保守派和激进派,我听说蜜蜂社有条规定,‘不伤人,不见血’,但是时间久了,在利益面前红了眼,那些心性歹毒之人便顾不上规定。所以我们也会看到蜜蜂社害死人的新闻。”

    如果他们要绑人,为何这么久都没动静?柳云堂疑惑。

    方清影若有所思,轻语道:“蜜蜂能够酿蜜,本是好事,但别忘了,蜜蜂也是会蛰人的。”

    “是啊,如果遇上通情达理讲道义的人还好,若是碰上亡命之徒,冯家老少怕有性命之忧。”柳云堂面色凝重,说话间去掏烟盒。

    结果取烟之际忽地想起父亲,由此向杜康询问一二。

    “我父亲柳风你是否认识?”

    “不认识。”

    “那你的父母与他是否相识?”

    “我父母早就过世了,没听他们提过。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于是,柳云堂将父亲对红宝石胸针的关注和偷偷去单位找他的事告知,引来杜康好奇。

    “这枚胸针是母亲最喜爱和珍视的物品,每天戴在身上。她死前说不出话,勉强摘下胸针放在我手中,想必这东西对她意义非凡。”

    说起母亲,杜康伤感,当时离别的画面再次浮现眼帘,依旧心如刀绞。

    “我只知胸针是她嫁给父亲之前就有的,是一位友人送她的礼物。至于那人是谁,她没说。能送出这么优等红宝石之人,肯定也不是简单之辈。”

    话落,杜康猛然抬眼,正好与柳云堂目光相对。两人同时看向对方,同时有了答案。

    “难道送胸针的人,就是我父亲?”

    杜康点头,压抑多年的思母之情难以抑制,体内热血沸腾,激动不已。

    如果柳风真是母亲的旧友,那他很想从柳风处了解更多有关母亲的信息。于是他主动提出择日去府上拜会,问个明白。

    告辞后,柳云堂准备继续着手调查胡姗姗。

    “冯大山钟爱她,会不会将古玉交给她保管?”

    柳云堂则不这么认为,既然冯大山让他暗中调查胡姗姗,说明他对胡姗姗不完全信任。如此重要之物,他会交给一个有疑点的女人之手?

    “这个女人,你查到什么程度?”

    柳云堂将掌握的情况告知。

    胡姗姗是江城本地人,父母不详,曾在教会开办的孤儿院生活过。工作不明,是否结过婚,除了冯大山的朋友能够证实外,没有其他证据。

    “我去孤儿院问过,文件中只有一些关于她出生日期的记载。我听一位修女说,胡姗姗离开孤儿院后过年过节的会回去看看,问到她的生活,她只说很好,从不详谈。最后一次,是在三年前,应该就是她离开江城之前。修女说,当时她身体十分虚弱,精神憔悴。胡姗姗问修女,如果孩子不幸死去,会不会上天堂变成天使。”

    方清影吃惊:“她有过孩子?”

    柳云堂不确定:“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要再查。”

    两人来到一条胡同,修女说,领养胡姗姗的老妇就住于此地。

    敲开木门,一位白发老妇问明来意,便打开话匣子。

    她是胡姗姗养母的老邻居,老人死后,胡姗姗便要把房子卖掉,她正好与儿媳妇不和,想搬出来单过,便花些银两把此处买下。

    说起胡姗姗,她印象很深。因为老太太不能生育,丈夫死后无亲无故,就到孤儿院收养了胡姗姗。

    胡姗姗面相美丽,本以为长大后能嫁个好人家,可胡姗姗性子野,每日与不三不四的帮派分子厮混,曾一度离家出走,老太太生气也没用,整天坐在门口等女儿回家。

    “后来胡姗姗还真回来了,穿戴打扮像是赚了钱,气质都变了,也懂得感恩孝敬老人了。没多久,她带回一个男人,说是她的丈夫。这男人西装革履的,像个少爷,说是继承祖业在外地做生意。看见女儿过得好,老太太放了心。后来病了一场,升天啦!”

    “之后胡姗姗的情况,您知道多少?”柳云堂问。

    “房子卖给我后,就没再见过她。”

    “你有她丈夫的相片吗?”

    “那可没有!”

    方清影发问:“她有孩子吗?”

    老妇笑道:“当时没有,现在肯定是有了。”

    两人离开后一路推测,三年前一定发生过重大变故,导致胡姗姗离开江城。

    于是他们分成两路,柳云堂去警局,方清影去报社,看看能否找到线索。

    小周为柳云堂取出三年前部分案件的资料,他埋头翻阅,看得头昏脑涨,眼睛发花。正当他以为将无功而返之时,小周又递来几张皱巴巴的黄纸。

    “警局搬家,好多旧文件都没了,你看看这个!”

    纸上记载了一起爆炸案。

    当年在文化宫发生过一起炸弹骚乱,一名市民携带炸药混入展厅制造混乱,导致正在展出的国宝级玉雕被盗。那位疑犯不幸被自己的炸药所伤,医治无效死亡。此后玉雕下落不明。

    “何人所为?”

第61章 蜜蜂纹身

    小周收起卷宗,回忆说:“没有找到有用线索,只知道死的那名疑犯身上纹有蜜蜂图案。”

    “蜜蜂社?”

    “应该是。反正疑犯也死了,这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小周有点难为情,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眯眼笑得灿烂。

    “柳少爷,今天你没派小元出外勤吧?”

    “没有,她在侦探社坐镇!”

    小周听后双眼聚光,整个人精神了一万倍。

    “找她有事?”

    “我想请她吃饭,一会儿早点儿去接她。”

    小周脸上的得意劲儿已经将他的心思表露无遗,一位陷入情网的小伙子如同长期居于山林的笨鸟,飞到城市上空,眼见一片繁华,又惊又喜,扇动翅膀,支棱着羽毛,周身泛着傻气。

    “你要追我的女秘书?”

    “对,特别认真那种。”小周憨笑道。

    柳云堂搭上他的肩头,耳畔轻语:“你确定她能看上你?”

    小周的自尊心忽然受到冲击,严肃道:“她喜欢我,我看得出来!你没瞧见她对我多体贴、多温柔,我手上划个口子,大半夜的,她还过来给我送药,没感情能这样吗?”

    何小元从小缺乏家庭温暖,唯一疼她的娘走得早,后爹后哥拿她当奴婢使唤,这对她的心灵造成严重创伤。柳云堂认为,她表面少言,气质清冷,似那山中仙人一般,总给人一种距离感。但她内心如火,情感细腻,如若爱她,必须善待。如果只是为了一时之痛快,玩弄她的感情,势必会对她带来重创。

    “柳哥,你这是什么话!我周晴朗是个正派青年,绝不学你们这些有钱公子哥将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我对小元一见钟情,一往情深,一心一意,只要她愿意,我明天就可以娶她回家!一辈子就对她好,绝无二心!”

    “你等等!”柳云堂质问道:“我什么时候玩弄女性了?你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我不是说你。”

    小周有些犹豫,显得为难。

    “我说的是你大哥,前两天我和朋友喝酒,在饭店瞧见柳雨文,他和一女子同桌吃饭,举止亲密,一看就是——”

    柳云堂脸色一正,眼前浮现出大哥和孟玉在一起的画面。

    “那个女人是不是扎着两条长辫子,大眼睛,笑起来有两个大酒窝?”

    小周一拍大腿:“没错,大圆脸,看上去特青春!”转念又问:“这人你认识?”

    “只识其表,不识其心,我也说不清算不算认识。”

    柳云堂撇下此话告辞走人,留下小周一阵狐疑。

    另一边,方清影从报社留存的往年旧报中也查到了发生在文化宫的爆炸案。

    借此机会,她又翻阅了许多犯罪新闻,想要找出与失踪的舅舅有关的信息,结果一无所获。

    临走前,她找到当年报道爆炸案的记者。

    据记者回忆,当日到文化宫观展的群众不少,但是谁也没想到会有人携带炸药并引爆,害得无辜百姓受伤。而后来根据调查得知,爆炸是假,盗玉是真。

    罪犯将炸药带到卫生间,爆炸发生后大家夺门而逃,玉雕在混乱中被盗。

    警卫在一片凌乱的卫生间内发现一名伤者,由于炸药把半面墙给炸开,砖石压住伤者,当时就已昏迷,送到医院后人就死了。医生在死者身上发现了蜜蜂纹身,警方这才将此事与蜜蜂社联系上,认定死者就是安装炸药之人。

    方清影听后思忖,脸上不禁露出疑惑:“你们认定他是盗贼的同伙,就因为他身上纹了只蜜蜂?”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他是无辜受害者,发现纹身后就成为爆炸案的疑犯。当局想要尽快给民众一个说法,便达成共识,认定他就是蜜蜂社成员。我在文章里也写了,结论是他引爆炸药后逃离不及,以至自己踩了自己埋的雷,丢了性命。而我就此深入调查过,极有可能是炸药出了问题,应该是比预定爆炸时间提前,算是意外吧。”

    “肖编辑,我还想问问,当年你对死者的背景调查过吗?”

    “那时我还是个小记者,就喜欢刨根问底,还真是认真研究过。”

    说着,他从柜子里翻出一份手写资料,纸上密密麻麻记录着他查到的内容。

    “死者名叫陶雪新,江城人,是个孤儿,租住在华美公寓,做小买卖。我问过房东和邻居,说他和太太一起住,但是两人很少在家。”

    “你见过他太太吗?”

    “没有。我在医院等过,可她没出现。这就是疑点,丈夫死了却不来认领,最后还是医院帮忙处理的。”

    “除了他太太,他的朋友、亲属,你了解过吗?”

    “与他有联系的人也就是他开的绸缎店的伙计。事后绸缎店就关门了,那个伙计现在肯定是找不到了。找到也问不出什么,这个罪犯很狡猾,更多信息无从查起。”

    没多久,柳云堂感到报社,将各自发现融合汇总,眉目渐清。

    两人随后又赶往当年救治陶雪新的医院调查,当年的主治医生已经离任。

    几经询问,找到一名当时参与救治的护士。

    据护士回忆,陶雪新还没上手术台就已经死了。

    柳云堂拿出胡姗姗的照片让护士辨认:“这个女人,你见过吗?”

    “我每天都会见到很多人,真记不清。”

    “当时就没人来看过他?”

    护士忽地想起来:“还真有!他刚被送来的时候,我们正忙着抢救,有个女人一直在走廊里,还询问过他的情况。”

    护士指着照片说:“有些像照片里的人。”

    “后来呢?”

    “后来那个女人就走了,具体什么时候走的不知道,反正我没再见过。”

    三年前陶雪新在执行任务中意外身亡,妻子胡姗姗受到刺激远走他乡,整个故事已然明朗。

    “如果陶雪新是蜜蜂,那胡姗姗会不会也是?”方清影问道。

    柳云堂认为极有可能,而如今她返回江城,与冯大山接触,目的或许并不单纯。

    折腾一天,两人来到茉莉俱乐部歇脚,窝在柔软舒适的沙发里喝酒,聆听歌者的绵柔嗓音一次次绕梁。

    今晚的俱乐部如往常一样热闹,男男女女像活泼的小蜜蜂般快活舞动,沉浸在各自的小世界里自我陶醉。

    依旧的迷幻,依旧的混乱。

    蓝灯制造出海洋般的深邃,绿灯打造出雨林般的神秘,红灯营造出血渍般的阴森。

    灯影交叠,似梦似幻,夹杂着五味杂陈,迷乱着人眼,骚动着人心。

    胡献坐在茉莉俱乐部餐厅内吃饭,对面的于虹婷像猎犬,不动声色地寻着猎物行踪。

    他们有缘,在俱乐部门口遇见,便一起用餐闲聊。

    “看什么呢?”胡献问道。

第62章 或煮或炸

    “没看什么呀。”于虹婷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

    “心不在焉的,是在找你情郎吧?”胡献笑道:“别找了,他和清影去查案了,现在说不定正在某处窥探窃听呢!”

    其实方清影才是她的猎物,这个名字一出现,周身毛细孔仿佛长出尖牙,撕扯着自己,惊愕着让人。

    她巴不得将方清影咬在口中,撕得粉碎。

    胡献不嫌事大,说道:“清影和表哥在一起的时间,估计比你的长吧?你们总不在一起,感情容易生疏。”

    说罢,他抿口酒,含在嘴里,几番回味。

    于虹婷一抬眼,锋利刺骨的冰锥从眼中射出。

    那张漂亮的脸蛋被光影映射,忽明忽暗,红唇微微上扬。

    “他们是工作伙伴,每天混在一起也是可以理解的。我无所谓,毕竟是将与云堂结婚的。怕是你,刚得了佳人,小心别把她弄丢了。”

    胡献的自负与自卑往往相互转化,以至于他用自大的姿态迎接困境,外在绅士柔情,内里强悍粗暴。他看向于虹婷,眼中充满杀气。

    他是伪装者,一只佯装萌兔的猛兽。

    “你心宽,我羡慕你!”他开始反击:“我这个表哥,热情开朗,内心细腻,从小到大,特别受女生欢迎。你也知道,他风度翩翩,英俊潇洒,香饽饽一个,哪个女人不喜欢。我劝你,提高防范意识,别让你的美梦真就成了梦!”

    于虹婷忽地大笑,露出一口白牙,问道:“依你看,方清影会对他动心吗?”

    “我觉得会!”

    “你对你的小天使就这么没有信心?”

    “人是复杂动物,凡事不能只往好处想。危机意识,懂吗?”

    “你还真是现实。”

    于虹婷忽闪着长睫毛,继续发射冷箭:“方小姐和云堂走得这么近,总得有所图吧。是为了情还是为了财,一时间我还真想不明白。我也并非怀疑男女间的友谊,只是一瞧见方小姐,我的直觉就告诉我,这个女人危险!”

    胡献舔了舔后槽牙,面露不悦:“你旁敲侧击,是想告诉我,清影和云堂关系不简单,对吧?”

    “没错啊,女人的直觉比钟上的指针还准。我们最好都守好另一半,别一个不留神,闹出什么笑话。”

    两人目光交接,各有各的心思。

    他们可以说是同病相怜,皆是迷失雪原的探索者,不得不携手前行,必要时相互取暖。

    “你打算如何守啊?”胡献问道。

    “说不如做,别急,我会让你看到成效的。”

    “怎么做?”

    “就像做菜那样,把食材切成你要的形状,然后放进锅里或煎或炸,或炒或炖,加好佐料,最后装盘。”

    这是胡献第一次对于虹婷产生畏惧感,或者说是厌恶感。一个笑起来如奶油蛋糕甜蜜美味的姑娘,居然也有让人不寒而栗的能耐。

    “你应该管好表哥,而不是把方清影看做食材。我不会让你动她!”

    于虹婷大笑道:“紧张什么,你想要的不就是你的小天使能在身边乖乖伺候嘛,让她稍加煎熬,磨磨她的锐气,她才能死心塌地对你忠诚。你若心软,后果自负!”

    胡献吞口酒,死死盯住于虹婷的眼,发出一声冷笑。

    两人饭后逛进舞厅,一对男女映入胡献眼帘。

    “看来,他们不仅是工作伙伴,还是不错的舞池搭档。”

    胡献语气轻飘,荡入于虹婷耳中。她顺着胡献所看方向寻去,只见柳云堂和方清影正相拥而舞。

    方清影本是一身疲惫,不愿工作。可进了舞场,一帮姐妹瞅着,又不好偷懒,所幸拉上柳云堂给自己打掩护,陪自己蒙混过关。

    柳云堂也知她没心情,便迈着舞步随她轻摆,别人跳得热情洋溢,他们只在舞池边缓缓而动,完全没有上进心似的敷衍了事。

    “累了就回吧。”柳云堂提议。

    方清影瞅了眼吧台,见夜班经理王奇的大眼镜片被灯光晃得直放光:“他正盯着我呢,再陪我跳一曲。”

    两人的鞋底在地面上磨蹭,也不踩曲点,自顾自地随心舞动,就像顽皮的孩童在故意犯错,结果却获得极大快感,都忍不住开怀一笑。

    于虹婷想去打断他们,却被胡献拦住:“不如等等,看他们会怎样。”

    “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不放心嘛,现在就是机会,让你看看他们私下如何相处。”

    岂料两人说着话,再一看舞池,柳云堂和方清影已经没了影儿。

    原来是杜康朝他们一声召唤,将他们引了出去。

    走廊里,方清影对杜康笑道:“你怎么来了?想跳舞,我找佟香香陪你!”

    “我的闲差被你们撞破,无事可做,只能到这里喝酒解闷。”

    柳云堂从衣架上取下礼帽和风衣,对杜康道:“正好,你送清影回家吧,我还要去钱太太家监视,先走了。”

    “你还在盯钱太太?”方清影打趣道:“男人不都是喜新厌旧的,说不定海马早就另谋新欢了。”

    “她是找到海马的唯一线索,但愿她魅力够大,能把海马引出来。”

    “不如我们一起去。”方清影提议:“杜康见过海马,免得你认错人。”

    “你不是累了吗?”

    “一听查案,又精神啦!”

    柳云堂一皱眉:“刚才还说累得腿疼,这么快就精神了,我看你是不愿回家吧?”

    方清影的心思被看透,立刻变得严肃:“柳云堂,到底去不去?”

    “去,一起去。”

    说着,他那让人安心的脸上,又荡起柔波。

    等于虹婷找到门口时,三人早已走远。

    她失落地立在风中,霓虹灯闪烁,可她眼中只有暗夜的黑。

    在钱太太家对面的小巷口,柳云堂抽着烟,杜康眼望星空发呆。方清影打着哈欠,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时间流逝,钱太太房里的灯熄了,眼看此夜又将无果。

    谁知一辆黑色轿车驶来停在路边,车上下来一个头戴灰色礼帽的西装男。

    “是他!海马!”杜康一眼认出,低声道。

    柳云堂一握拳,精神振奋,连夸是杜康给他带来的幸运。

    “接下来,你想怎么办?”杜康问道。

    “先让他谈情说爱,等他出来,跟上!”

    果然,钱太太房里的灯再次亮起。

    海马虽然听从罐头的忠告,已经很长时间未与钱太太联系,可夜长梦多,孤枕难眠,海马想到情人的柔情蜜意,一时难忍,便独自驾车夜访钱宅,与情人行鱼水之欢。

    月色惨淡,街道寂寥,野猫乱窜,老鼠奔逃。

    海马痛快一场,并没过久停留,便离开钱宅开车离去。

    他会去哪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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