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收入罗网
柳云堂挎上他的座驾自行车,杜康和方清影上了黄包车,一路追踪。
海马车速很快,三人跟在后面几乎要跟丢。可因轿车一直朝江边驶去,跟踪方向没错。
柳云堂猛劲儿骑,黄包车夫卖力跑,经过江岸时,正好看见海马的轿车停在沙岸边。
夜黑江静,他们沿岸寻找,终在一间矮屋附近发现目标。
他们急找隐蔽处暗中观察,疑惑海马为何站在矮屋前悠闲抽烟。
这时,一个女人进入视线。
那名女子身穿黑色印花旗袍,肩头披条方巾,手提布袋缓步而来。
她十分警惕,四下观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方才朝矮屋迈步。
“胡姗姗!”方清影从唇间挤出这个名字。
尽管光线昏暗,可她和柳云堂还是认了出来。
海马见胡姗姗不紧不慢地走来,直接发问:“怎么样?”
“没进展。到现在,我连古玉的影儿都没见到。”
胡姗姗向海马要了跟烟,开始面朝江水吞云吐雾。
“在我的印象里,你的美人计从没失败过。”
“冯大山很聪明,行事谨慎,他对我并不完全信任。”
胡姗姗有些踌躇,但还是说了实话:“他说要将古玉卖掉。”
“卖给谁?”
“不知。”
海马认为他们的行动拖延过久,如果不抓紧,恐会失去夺玉良机。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再等等!”胡姗姗急道:“我会让他说出藏玉地点,拿到玉,你应该相信我的能力!”
海马看着胡姗姗深陷的眼窝,摇了摇头。
“没时间了,再等下去就是冒险。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你尽力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可是行动稍有不慎就会伤到他和他的家人,就不能用安全方式去解决吗?”
胡姗姗情绪的变化令海马看出端倪。
“你不舍得,莫非动了心?”
胡姗姗心胸起伏,整个身体像是有股气,撑得她脑浆欲爆,有皮开肉绽之危。
她扔掉烟蒂,语调坚定有力,道:“我怀孕了。”
海马真希望自己听错了,他皱眉凝望眼前的女人。
“孩子不能要!”
“这是我和冯大山的孩子,决定权不在你!”
“你是不是傻了?”
“我不傻,冯大山是好男人,跟他在一起,我觉得值!”
“你和冯大山是两条路上的人,等他知道真相,就会把你当垃圾扔掉!”
“我不信!”
海马自知劝不动倔强的胡姗姗,话不多说,直接下命令:“你的任务结束,立即离开冯大山。别留言,带上东西以最快速度消失!”
“我不走!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你忘了,全都忘了!”海马恼道:“你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好自己,而不是给冯大山生孩子!这些都是假的,是骗局。你接近他是为了得到古玉,而你现在却想为他抛弃组织!”
胡姗姗毫不退让,揪住海马的领带据理力争:“我从没想过抛弃你们,我十几岁就加入蜜蜂社,罐头就是我的亲哥,你们都是我的伙伴。如果我对你们不忠,就让这滚滚江水立刻把我淹了!”
海马揪心:“珊瑚,我明白,可是——”
胡姗姗继续道:“为了任务,我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孩子,失去了目标,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我的痛苦你无法体会。现在我所经历的,并非都是假的。我对他的感情是真的,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真的!”
海马知道,一旦女人疯起来,江河湖海都截不住她。
“此次古玉行动,你被除名,立即生效!之后的事你不必管。如果你还有理智,收拾东西离开冯大山。假若他识破你的身份,他也会赶你走。记住,很多时候,决定权不在我们自己手里!”
胡姗姗内心波涌,无法平静,她只求海马不要伤到冯大山的性命。
“计划归计划,没有十全十美的行动,我不能保证什么。”
海马的冷言令胡姗姗欲哭无泪,她面朝江涛,感到皮肤下流淌的血液是凉的,比江水还凉。
海马走时丢下话:“我们的行动你阻止不了,别犯傻,别做蠢事。如果你向冯大山透露信息,对你和冯大山都没好处。背叛组织的后果,你承受不起的。”
他们的对话隐隐约约,被江风搅扰,听不真切。
三人躲在矮屋边的石墙后,眼见海马驾车沿路返回,胡姗姗也梦游似的一路走远。
“她果然是蜜蜂。”方清影道。
“晚上密会,肯定有所谋。可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杜康说罢,看向柳云堂。
而此时的柳云堂似乎胸有成竹,至少他对胡姗姗的调查可以结案了。
而且,他可以借古玉,将海马和更多只蜜蜂收入罗网。
第二天一早,柳云堂和方清影就拉上冯大山,买了一堆早点,到胡姗姗的公寓一聚。
胡姗姗刚睡醒,见三人大清早来做客,不明所以。
“这些都是柳先生买的,趁热吃。”
说着,冯大山又是拿碗碟,又是倒水,还去帮胡姗姗铺床。
“两位是山爷的朋友啊,不知找我有何事?”
胡姗姗对方清影和柳云堂上下打量,这才反应过来,方清影正是那日在俱乐部卫生间里与她攀谈的女子,不禁提高警觉。
冯大山落座,不动筷,内心挣扎一番,最终开口:“姗姗,我们来确实有事。柳先生和方小姐是侦探。”
他说完,特地瞧了眼胡姗姗,但见女友面带微笑注视着一桌饭菜,并无异样。
“我对你有些疑虑,所以请柳先生帮忙调查调查。”
一句话,一霹雳,惊艳在场,天花板似乎都跟着颤了颤。
方清影心想,冯大山这个情商,说话也太过直白,这是对自己多有自信啊。
胡姗姗不再笑,面色如霜。
“调查我?为何呀?”
冯大山便将自己对她的怀疑和盘托出,堵在胸口的大石头算是落了地。
“结果呢,查到什么了?”
胡姗姗心跳加剧,一动不动地盯着碗里的豆沙包。
柳云堂开始讲述。
三年前,胡姗姗和丈夫陶雪新为蜜蜂社工作。陶雪新在执行任务时不幸意外身亡,而后胡姗姗也失去了孩子,绝望中孤身离开江城。
三年后,重返江城的胡姗姗接到任务,利用美色,接近冯大山,获取古玉。
一番讲解简短却有力,听得冯大山手心冒汗。
身边的女子瞬间变得陌生,他怒目而视,青筋暴涨,不再是刚才那个猛献殷勤的温顺男人。
“他说的是不是实情?”冯大山问道。
第64章 白头到老
胡姗姗没想到冯大山出此暗招,竟让自己前功尽弃,身份暴露。
强词辩驳不是不能,可她想到腹中胎儿,已然没了继续狡辩之心。
“这位侦探所言不假,我为蜜蜂社工作,代号珊瑚。专门负责伪装潜藏,窃取秘闻,也行偷盗之事。而我已故的丈夫陶雪新过去常与我配合执行任务,不幸在安装炸药时发生意外,没留下一句话就走了。当时我就在文化宫内,亲眼见他被抬走,血肉模糊,凄惨无比。”
讲到此处,胡姗姗不禁紧闭双眼,身体打颤。
她坦白得倒是痛快,令柳云堂诧异。毕竟他们只是推测,毫无实证,她完全可以不承认。
这个女人想要干什么?
“我该说的,能说的,就这些。其他关于蜜蜂社的事,我不会再透露半个字。现在我所说的话,不会再说第二遍。即使送我去警局,你们没有证据,我也不会承认。”
胡姗姗看向柳云堂,气势十足。
“我们确实没有证据抓你。”方清影柔声道:“我们的目的是让冯大山看清你的本质,避免受到来自你的伤害。”
胡姗姗笑问:“现在你们看清楚了?”
“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冯大山突然猛拍桌子,一怒而起。
他无法接受自己喜欢的女人是个贼,最要命的还是她与自己温存的目的不是因为爱,而是为了一块石头。
“你利用我!难道我看上就这么蠢吗?我就这么好骗?你——”
冯大山气到干张口,说不出词。
“冯大山,你激动什么?我是骗子,那你呢?表面说我是你的仙女下凡,愿与我白头到老,背地里居然找人查我的底,你才是真正阴险的大骗子,恶毒的两面货!我才是被你欺骗的人,被你骗去身体,骗去感情!我真是愚笨至极,竟然把一颗真心交于你这个克妻怪胎!王八蛋,我杀了你!”
胡姗姗愤然,从床垫下摸出一把小巧的女式手枪,对准她眼中的负心汉。
惊愕之余,柳云堂试图上前阻拦,直接被胡姗姗叫停:“别过来!过来连你一起挨枪子儿!”
枪口就在眼前,一个冲动,胡姗姗便会扣动扳机。
冯大山绝望道:“姗姗,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啊!你我之间,如何走到了以死相搏的地步?”
“少废话!我问你,为什么找侦探查我?”
看来此事不解释清楚,胡姗姗不会罢休。冯大山便把自己的心思缓缓述出。他是如何喜欢胡姗姗,如何想要娶胡姗姗,如何怀疑胡姗姗,老老实实、清清楚楚说了一遍。
“你说你偷见我给爹爹烧纸?我连我爹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给他烧纸?”
冯大山愣住:“可你那日确实一边祭拜,一边哭着喊‘爹爹’,这还有假?你说你是孤儿,没见过亲生父母,却又给你爹烧纸,明显是在说谎话。你明明结过婚,却说你一直单身。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我根本分不清。我不找人把你调查清楚,我怎能安心与你相守?”
胡姗姗瞪眼道:“你根本就是听错了,我说的不是‘爹爹’,是‘蝶蝶’,是我的小蝶!”
“小蝶?”
“就是我那还未出生就死去的孩子!她走的那天,我看见病房窗台上的花盆边,有只花蝴蝶在飞,久久不走,仿若是留恋我不愿离去的孩子。于是,我就想到了‘蝶蝶’这个名字。”
说到孩子,胡姗姗像是受到极大刺激,眼中噙满热泪,忍不住哭诉。
“虽然我带着目的而来,可我与你相处,每日都是掏心掏肺,一片真心天地可鉴。我无害你之心,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每夜难眠,生怕被你发现,伤了你的心。”
“你说要娶我,当时我借口说你克妻,没答应。可你不知道,我多高兴,高兴得回家后抱着枕头哭了一夜。这么多年受的委屈和苦,全因你才得以释然。”
说话间,她已是泪流满面,瘫坐在床边不停抽泣。
“三年前雪新走了,我整个人都懵了,好不容易发现自己怀孕,又重燃斗志,结果没几月就流产。孩子没了,我心灰意冷,如今老天爷让我与你相识,我天真地认为找到了归宿,怎知你不信我,现在你又知我的真实身份,我俩的缘分算是尽了!”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胡姗姗头疼得厉害,一时间胃内排山倒海,差点一口呕出来。
方清影见她脸色不好,捂着胸口直不起腰,急忙上前照顾。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胡姗姗涨红着脸,起身奔进卫生间。
方清影紧随而去,见胡姗姗俯在水池边吐得稀里哗啦,表情极为痛苦。
“枪容易走火,给我吧。”
她上前想要卸下胡姗姗手中的武器,却被胡姗姗挥手打断:“你出去——”
可话还没说全,胡姗姗又呕起来。
方清影见此症状,低语道:“你是不是——”
胡姗姗猛地按住她的手腕,什么也没说,只用倔强和恳求的眼神示意她不要说下去。
待两人出来,冯大山见胡姗姗脸色苍白,走路无力,终是忍不住一颗嘘寒问暖的心,开口道:“是不是又低血糖了?你先把早点吃了,吃完再说。”
胡姗姗坐到桌边,脸上挂着泪,凄楚之态惹人生怜。
柳云堂见房内气氛压抑,一时难以决断,所幸坐下来开吃。
“一桌好菜都凉了,清影,你也过来吃!”
方清影过去拿起筷子,视线离不开一对苦情侣:“你说这两位可怎么办呀?”
“其实不难。”
柳云堂边吃边说,摆在冯大山面前有两条路。一,娶胡姗姗。二,分手。
摆在胡姗姗面前也有两条路。一,嫁给冯大山。二,分手。
听他这么一说,事情倒也简单明了。
冯大山过了刚才激动的劲头,闷声不响地呆坐着。胡姗姗吃不下,把枪放在桌上,暗自伤感。
方清影劝道:“你们也别钻牛角尖了,现在大家把话说开,背后的秘密也不再是秘密。你们若是相爱,舍不得分开,那就别分开。若是过不了自己那关,分开就分开,谁离开谁都能活,天不塌,地不裂,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江城这么多俊才美人,肯定还能找到心仪的伴侣。”
柳云堂泛起嘀咕:“随便找个人搭伙过日子不难,难的是找到真爱。”
“真爱可遇不可求,有些人很早就能找到,有些人奔波一辈子也寻不得。我倒是觉得,是不是真爱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能不能互相尊重,体谅彼此,踏实过日子。”
方清影说罢,看向冯大山:“胡小姐是你的真爱吗?”
第65章 四面八方
柳云堂用筷子尖敲敲她的碗碟,一抬下巴,说道:“有你这么问的吗?当着胡小姐的面儿,他敢说不是吗?以后千万记住,别问男人爱不爱,口说无凭,行动是真。”
方清影一嘟嘴,翻了个漂亮的白眼。
柳云堂看向对面二人,劝他们早做决定,时间紧迫,蜜蜂社随时会有动作。
“昨夜你与海马密会,究竟有何谋划?你若对山爷是真情,就应坦诚相告。”
胡姗姗一愣:“你知道海马?”
“当然知道,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说吧,接下来的行动是什么?”
胡姗姗犹豫不语,内心挣扎。
而冯大山五根手指在桌上乱敲,敲到大家无法忍耐之时,他忽然开口,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我娶你!”
冯大山壮志豪言:“只要你肯离开蜜蜂社,以后不再干坏事,随我回家给爹磕头,你就是冯家的人,后半生我养你!你若不愿意,我走,往后永不相见!”
胡姗姗两眼直勾勾好似中了邪,移步到冯大山身前,两手捧住冯大山的脸,哭肿的眼重新焕发神采。
“你此话当真?”
“有一丁丁假,你就拿枪崩了我!”
“我选你,往后余生,生生死死,我都跟你过!可是眼下这种情况,我若提出离开蜜蜂社,他们定会杀我灭口,抛尸江底。难道,你想娶个鬼回家吗?”
冯大山一听,刚刚理清的头绪又乱了套。
旁观者清,柳云堂想得明白,胡姗姗选择爱情,定然不会帮蜜蜂社盗取古玉,而眼下迫在眉睫之事,是阻止蜜蜂社的进一步行动。
他询问海马的计划,胡姗姗犹犹豫豫,迟疑不决。
“珊瑚深在海底,想要见光,谈何容易。”
方清影也不知哪里来的感慨,倒是说出了胡姗姗的苦衷。
冯大山直言:“玉我藏得好,不信他们能轻易找到。”
这时沉默的胡姗姗开了口:“他们根本不用找,他们等不及,必然会实施绑架计划,你的玉,不得不见光。”
“绑架?”冯大山大笑:“让他们绑,我连死人墓穴都敢进,还怕几只小蜜蜂?”
“莫要嘴上逞能!”胡姗姗叹口气:“具体计划我不知,帮不上忙。我劝你还是把玉给他们,免得招来祸事。”
得知冯家人皆有被绑架之危,柳云堂坐不住。他劝胡姗姗暂时消失,躲过此劫,再寻出路。
“你选择留下,对你不利,为保安全,还是先躲起来,别让海马找到你。”
“我消失不难,可山爷怎么办?”
“有我们在,定会竭尽所能。眼下,只能见招拆招。”
四人商量后,分头行动,冯大山与柳云堂回冯家开安保会议,方清影护送胡姗姗。
“你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冯大山?”方清影帮忙收拾东西,扭头问道。
胡姗姗得意道:“若是说了,他为了孩子定不会在此时抛弃我,那我又怎能知晓他对我是虚情还是真意?如今,他不嫌弃我的过往,还愿意娶我,可见我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可你刚才差点杀了他。”
“傻妹妹,我那是吓唬他。我可不能让孩子没了父亲。”
胡姗姗本想在此危难之际陪在冯大山身边,但她实在担心肚子里的孩子,怕发生意外,再次经历失去骨肉之痛。
“我要保住这个孩子,我要做一个好母亲。冯大山就交给你们了,一定要护好他呀!”
胡姗姗露出渴求的目光,那是一个挣扎在人世间的孤苦生灵最卑微的期盼。
“我们会尽力,你安心养胎,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方清影合上皮箱,忽然问道:“除了海马,你还知道其他组员的信息吗?”
胡姗姗背对着她,以极快的速度回答:“我只见过海马,听他的指示,他的上级是罐头,真实身份不清楚。我加入蜜蜂社时间长,几位我认识的老人不是死就是被抓,还有失踪的。重返江城,也就只有海马与我有交集。”
“你可见过蜜蜂社的最高头目?”
“连海马都没见过,我怎么可能见到。蜜蜂社就像一颗大树,看上去简单,实则很复杂。我身在其中多年,也只是枝头的一片树叶,随风摇曳,时刻面临来自四面八方的危险。一旦掉落,再无生机。”
胡姗姗聊起自己加入蜜蜂社的原因,正是因为他认识了陶雪新。
“雪新刚加入蜜蜂社不久,拉我入伙,我就同意了,一路跟着他,惊心动魄地活着。现在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虚度年华而已。”
说话间,胡姗姗洗去脸妆,换上粗布衣裤,包上头巾,一副乡下人打扮,与平日的靓丽贵妇形象判若两人。走在街上,肯定不会有人认出她。
两人拎上行李,出门绕小路而行。
胡姗姗领路,方清影紧跟左右,绕来绕去,把她都给绕懵了。
“姐姐,到底要去哪儿啊?”
这位姐姐十分警惕,走一段便停下四处观察,防止有人跟踪。
最后,她带方清影来到孤儿院后的小巷,从小门而入,走至一座小教堂内,找到当年曾帮助过她的修女。
说明情况,修女毅然决然地答应收留她,并将她安置在教堂地下室暂住。
“这里安全,平时没人来。你在这里静养,我相信你的孩子会平安降生的!”
修女说着,露出美好的笑。
安置妥当,方清影直奔冯家,可一进门就听见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妞妞被绑架了。
小蕊悲恸,失了神志,坐在地上嚎。
声音震天,地欲崩裂。
柳云堂和冯大山回到家中时,就已是此番景象。
据水仙说,她去巷子里叫妞妞洗澡,结果找不到人,等回到家门口,见门上贴张纸,写着:
孩子暂时代为照顾,可用古玉来换。
落款,蜜蜂。
此事一出,惊动一家上下,冯大宁匆匆赶回,见妻子哭得疯癫,没了主意。
水仙急得在院子里瞎转,眼角挂泪,不住地责怪自己。
冯老爷子靠在摇椅中,目光呆滞,似一尊木像。
“还不如绑了我呀!”冯大山自责,蹲在小蕊身边自语。
没多时,接到报案的赵应同和小周感到西葫芦巷。
“又是蜜蜂社,最近我这运气啊,真是捅了马蜂窝了!”
第66章 哭哭啼啼
赵警长笑着说,转而面露忧色:“那女娃子太小,哭哭啼啼的,怕有危险。前几天有个富商的小孙女被几个蠢蛋给绑了,结果我们赶去解救时,发现孩子被大棉被蒙住脸,活活闷死了。他们怕孩子哭引来怀疑,就给孩子盖了厚被子,你说这些人——”
“警长,别说了!”小周急忙摆手。
只见小蕊眼睛无神,盯住赵应同发愣,几秒后,又似山洪暴发,嚎哭得更厉害。
“我们先去查,不过别抱太大希望。古玉准备好,随时准备以物换人!”
赵应同安排完,与小周到周围调查,找到一位目击者,说是一男子抱起孩子就上了巷口的黑色轿车。
人海迷茫,怎么找?
赵应同派出几名警员沿街打探消息,并亲自去找暗线。
迎春百货前的街道上,有个常年推车卖水果的摊贩,名叫赵冬冬,与赵应同有些亲戚关系。
他能说会道,消息灵通,经常私底下为赵应同办事。
一听蜜蜂社绑了人,他直言:“蜜蜂社的消息我打听不着,这两天也没个风吹草动,你别难为我。”
他调了调戴在头上的毡帽,递给赵应同两个苹果,低语道:“绑架的事儿不知道,但我听说那个舞女死得蹊跷。”
赵应同一歪头:“哪个舞女?”
“就是报上写的,跳楼那个!”
“什么蹊跷?”
“有人在黑猫舞厅看见她和何明在一起。”
“哪个何明?”
“就是小巴黎舞厅给钟胡子跑腿儿的!”
赵应同想起来,钟胡子死后,何明就失踪了。
赵冬冬继续说:“钟胡子是蜜蜂社的,那何明是不是呢?那个舞女又是怎么和他产生关联的?而且你想啊,一个女人活得好好的,怎么就想不开跳了楼?这里面有故事啊!”
“你怎么知道她过得好?难道她就不能一心寻死了?”
“我认识个记者,他说的,死者以前在茉莉俱乐部跳舞,响当当的舞皇后。后来被一个富商看上,做了小老婆。穿金戴银,日子过得舒坦,人又没病,干嘛想不开?”
“哪个富商?”
“就是黑猫舞厅的老板。”
赵应同扑哧一笑:“黑猫舞厅不是要关门了吗?那小舞厅的老板能有多富贵?”
“你不知,他以前有钱,家族在南洋,有能耐。谁的人生还没个低谷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能小瞧!”
说来说去,绑架的事没半点进展,赵应同暂时也顾不上何明和舞女,拎袋橘子便走了。
冯家不安宁,大门外围了许多街坊邻里。
冯大宁有气无力地对冯大山恳求道:“大哥,拿出来吧,别再藏着啦!”
是祸躲不过,自从古玉到了冯家,就麻烦不断。或许真是古物有灵,想它的主人,不愿待在冯家,才给冯家招来事端。
冯大山直起身,视线扫过众人急切的目光,叹道:“晚了,那玉已在昨晚被我卖了。”
大伙都傻了眼,柳云堂更是惊得差点从石凳上滑下来:“你早上还说玉藏得好好的,怎么就卖了?”
“这件事一两句也说不清,我稍后再同你解释。”
“那你卖给谁了?”
“我只知他叫老田,是个中间商,专收来路不明之物。”
这时,一头大汗的水仙说:“那就把钱拿出来给绑匪,反正不都一样嘛,他们得了玉还不是要拿去换钱。”
“仙姨,不是那回事儿!”冯大宁愁道:“他们若是要钱,就直接要了。他们要的是玉!”
水仙没转过劲儿,想不明白,在一旁干着急。
照此情形,必须先把古玉要回来,解救孩子要紧。
冯大山却说,他不知老田居于何所,只听朋友介绍,知老田有处小店,平时由伙计经营,要想联络买卖之事,就到店内留言,等老田主动联系。
“昨晚,他派个小孩给我送信,叫我去小酒馆见面。没多废话,一手交玉,一手交钱。交易后就分头走人,想要找他,只能去他的店铺。”
他带路,柳云堂和方清影随着来到一间古玩铺子。
店面很小,物件挺多。西洋货,东洋货,见过的,没见过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一问伙计才知,老田没来店里,而最要命的是,就连他也不知老田住处,甚至连这老头的真名都不知道。
“他有家人吗?”方清影问。
伙计摇头:“应该有吧,但他没提过,我也没见过。”
“朋友呢?”
“不知道。”
柳云堂手捧一只玻璃瓶,为伙计的智商犯愁:“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帮他看店?”
“他付我工钱就行呗,我管那么多干什么!你小心点,轻拿轻放,那可是法国公主用过的瓶子!”
柳云堂见手中的瓶子与家中喝水的杯子差不多,根本不信他那一套说辞。
“我们不是警察,就是找你老板有急事。你都知道些什么,全说出来,要不然,我的手指头一生气,这公主用过的瓶子可就成了玻璃碴子!”
伙计一撇嘴:“碎就碎了吧,偶尔也会碎个一两件。老板心善,不会怪我。”
柳云堂点点头,顺手拿起一根象牙棒子,指着货架上的摆件笑道:“好,既然你不介意,那我就砸的彻底些,屋里的东西,一件不剩,如何?”
“别!”
伙计急了,认了怂。
他坦言,老田来无影去无踪,指不定什么时候来店里,如果有人来谈交易,他就将对方信息记录在纸上。老田看过后,就把纸条烧掉。
“我就知道这么多,你们再问就是故意刁难我!”
茫茫人潮,老田在何方?
干等实在浪费时间,冯大山焦急万分。
方清影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杜康。
贼和中间商总会有些故事,说不定杜康和老田打过交道。
于是,三人赶到香皂厂。
谢天谢地,今日杜康没有外出。说明原委,一听妞妞被绑架,这个忙不帮也得帮。
“你们找对人了,我与老田相识多年,他很照顾我,我去求他,兴许他会答应将玉归还。但你们要保证,不会害他。”
冯大山打包票:“我只是想拿回古玉救妞妞,绝不害他。你们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杜康还是不放心,看向柳云堂:“你不会转屁股就向赵应同汇报吧?”
“兄弟,信不过?”
杜康直视柳云堂双眼,内心生出莫名的信赖感。
他从那双眼中,看见了自己,看见了某种力量。
很快,四人已至江边。
杜康眼望停靠在江畔的十多条渔船,对他们说:“老田在这儿有条船,他常来这里,能不能找到他,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这时,一艘船内传来笛声。
第67章 推杯换盏
杜康一听,脸露悦容:“他在!”
几人赶到船坞前,只见老田靠着船沿吹笛,腿边一壶烧酒,一盘炸鱼,既逍遥,又快活。
看见杜康和冯大山,老田似乎并不吃惊,只是淡淡一问:“何事啊?”
“我家小娃子被蜜蜂社给绑了,要拿古玉换,求您开恩,把古玉还我吧!”
冯大山说着,将装钱的手提箱放在老田脚边。
“不合规矩!”老田直言。
面对冯大山一再央求,老田无动于衷。
最后还是杜康明理,对冯大山道:“打破规矩,是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
此时老田笑了笑,两指捏起一条小鱼入口细嚼,吃得津津有味。
杜康道:“老田,想要什么直说吧。”
饮下一口酒,老田开了口:“听说冯家有一幅《雪后寻友图》,是真迹,你没卖给别人吧?”
“有!没卖!可据我所知,那幅画不值钱啊。”
老田大笑:“放你那里是一卷旧纸,在我手中,它才能大放异彩。你去取画,我去拿玉,天黑后,你们在丰吉菜馆等我。”
冯大山不敢耽搁,连忙回家拿画,却发现原本放在画筒中的古画不见了。
“水仙!”冯大山叫道:“那幅《雪后寻友图》呢?”
“什么图?”水仙一脸茫然。
冯大山一通找,忙得满头大汗。
“再找找,不能丢,放在这儿的画又旧又破,平时都没人碰!”
要什么没什么,冯大山血压上涌,一屁股坐在椅中直敲脑袋。
水仙想了想,说起前几天冯光和冯亮来这里鼓鼓捣捣,会不会是他们把画拿走的?
不一会儿,兄弟俩被叫到厅堂,见冯大山一脸严肃,两孩子瞬间失了笑意。
水仙问道:“前几日我见你们在放画的地方翻翻找找,也没在意。你们说实话,那些画你们动没动?拿没拿?”
哥俩心有灵犀,均低头不语。
“说!”冯大山一拍桌子,大喝一声。
两个孩子吓得一齐跪下,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急得冯大山操起鸡毛掸子就要往他俩身上打。
水仙见状,忙拦住:“还没问清楚,别打错人!”
说着,从冯大山手里抢过鸡毛掸子,回身怒指小屁孩。
“画筒里的画少了一幅,与你们有没有关系?给我抬头说话!”
孩子平日只见水仙轻声细语,但见今日神色严正,语气铿锵,长辈威严扑面而来。
“我说!”冯光喊道:“是学堂的徐先生过寿,我俩商量送份寿礼。先生喜欢书画,我就从画筒里找幅送了去。”
“你送什么不好,非送这一幅!”冯大山训斥道:“你们拿家里东西和谁说了?这和偷有什么区别!从现在起,你俩回屋反省,不许出来!”
“不行,我们还要去救妹妹呢!”冯亮喊道。
“别添乱!回屋去!”冯大山说着往外走。
水仙一手一个,拉上兄弟俩去了后院。
徐先生的家就在附近,冯大山上门要画。
送出去的礼,现在往回要,换做平时他绝开不了这个口。
硬着头皮,他向徐先生说明来意。得知画是孩子偷拿,徐先生十分理解,随即将画归还。
丰吉菜馆之约一切顺利,冯大山交上画,老田也信守承诺。
饭桌上,杜康和老田这对忘年交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方清影不禁笑言,他们的心理素质真不是常人所有的,明明是黑货交易,搞得像是老友欢聚。
老田道:“等出了这间包房,我们便是陌路。若能再聚,谢天谢地!各位朋友,共饮此杯!”
说着,举杯一饮而尽,好似英雄惜别,壮士出征,话语中的豪迈和无奈令人百感交集。
“以后再相见,不知何日。老田,保重!”杜康合手抱拳,眼中含泪,难掩不舍之情。
“既然决定退隐江湖,那就安心过日子,娶妻生子,快活去吧!”
老田朝杜康点点头,往他手里塞了张纸条:“看完烧了。”
说罢,又饮下一杯,起身挥手作别。
杜康目送老田走出包间,后将纸条展开,看过又将纸条递给柳云堂。
柳云堂读后,取出火柴,将纸条付之一炬。
“写的什么?”方清影问道。
“与这件案子无关,以后再说吧。”
柳云堂不言,杜康只低头吃菜,一股神秘气息扑面而来,让方清影心起疑惑。
冯大山舔着干裂的嘴唇无心用餐,盯着古玉发呆。
这古玉其实有两块,一左一右,两片玉组成一个扁圆。表面光泽无暇,质地细腻温润,在光下微微泛黄。
当时,他和几个临时雇来的村民在山里挖了几天几夜,下洞后才发现墓穴已经淹水,凌乱不堪的景象显示曾经被盗。他从一堆碎罐中寻得此玉,很是喜欢。
“朋友打听到一桩生意,良机不可失,急需钱款,我便把玉卖了。”
柳云堂问道:“早上在胡姗姗家里,你怎么不说?”
“她为玉而来,我怕告知她玉已不在,她会离开我。”
冯大山痴情汉的形象立马栩栩如生,方清影崇拜地看着他,被迷得两眼放光。
本以为胡姗姗痴心,没想到最痴情的居然是冯大山。他是有多害怕失去心爱之人,才会瞪眼说瞎话。
“山爷,就算玉不在你身上,她也不会离开你。”
冯大山腼腆一笑:“尽管她今天表明心意,可我还是不放心。越是爱,越是在乎。我活了大半辈子,没想到会栽在这样一个女人手里。”
方清影宛然一笑,她心想,若是知道胡姗姗怀了他的骨肉,他的爱定会更深。
四人回到西葫芦巷,冯大宁坐在门口等绑匪的消息。
妻子小蕊状态已经稳定,此时水仙正在房中照顾。冯老爷子则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听冯光、冯亮给他读报。
柳云堂担心绑匪不守规矩,害了妞妞性命。
方清影道:“蜜蜂社中鱼龙混杂,如若碰上禽兽不如的恶人,确实有撕票的风险。拿了赎金还灭口的事,不少见。最好想个万全之策,保不住古玉,也定要保妞妞平安无恙。”
“你有什么计划?”
第68章 人山人海
方清影凑近柳云堂,拉了拉他的衣角,狡黠一笑:“胡姗姗说她的上级是海马,我们找不到他,但我们能找到他的情人。不如,去把钱太太绑了,关键时刻或许有用。”
“够黑的!他们绑人,我们也绑,那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他们绑人是为了私利,是在害人。我们绑人是为了救人,这里面的区别可大了!”
随后,嘴上说不去的柳云堂还是开着冯大山的车载着方清影到了钱宅。
女佣过来开门,方清影二话不说从大衣兜里掏出手枪,顶上她的头。
“你哪儿来的枪?”柳云堂惊讶万分。
“我管胡姗姗借的。”
“你小心点儿,别走火!”
方清影微微一笑,对一副惊恐脸的女佣说:“你家太太呢?”
“楼上卧室,洗澡呢。”
女佣明白对方不是冲她来的,便没那么害怕,抬手指了指楼梯:“从这儿上去。”
“为了防止你报警,我要把你绑起来,关在屋里。去拿绳子!”
方清影话音刚落,女佣就跑去杂物间取绳子,极其配合。
柳云堂见杂物间正合适,就用绳子将她手脚缠住,掏出手帕塞进她口中,吓唬道:“你不许挣扎,不许呼救。如果一会儿我们回来发现异样,你就会登上明天的报纸,题目就叫‘发现女尸,死因不明’。”
说罢,锁上门,与方清影潜上二楼。
伴着流水的哗哗声,钱太太开嗓歌唱,可她忽地一惊,因为她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女声,竟哼唱着同一首曲子。
“李妈,你干什么呢?”
哼唱停止,没了动静。
“李妈?”
钱太太没听见回应,心里发慌,披上睡袍往门边走,却见浴室房门自己打开,从门缝探出一张脸。
“钱太太,没想到你也喜欢这首歌。”
“啊!”
她被方清影险些吓成灵魂出窍:“你是谁呀?怎么进来的?”
方清影戏称自己会隐身,神不知鬼不觉就进了屋。
“你是干什么的?快出去!李妈!你快过来!进来贼啦!”
钱太太披着湿漉漉的长发急得直跺脚,浴液泡沫还挂在她的脸蛋上。
方清影将枪口对准她,拽了条毛巾扔过去,叫她把自己擦干,赶快穿衣,随她走一趟。
柳云堂站在卧室外等着,很快,钱太太开门而出,不施粉黛,苍老不少。
“你们到底想怎样?保险柜里有钱,你们倒是拿呀!”
钱太太纳闷这两个贼怎么如此蠢顿,却不知自己已成人质。
“我们不要钱。你放心,只要好好配合,保你平安。”柳云堂笑道。
钱太太不明所以,只能随他们上了车。
冯大山见家里来了位女士,上下打量。
“这个女人就是海马的情人。”柳云堂介绍道。
“可是,他若是不在乎这个女人,绑来也没用啊。”
“有用没用,只能试试了。”
钱太太听他们说到海马,皱眉不解:“谁是海马?我不认识他,你们肯定是抓错人啦!”
“没错,就是你。”方清影笑道:“你的那位小情郎代号海马,你不知道呀?”
“代号?他还有代号?”
“是啊,蜜蜂社的人都有代号。”
钱太太没反应过来,琢磨着“蜜蜂社”“海马”,过了好一会儿才悟出什么,大惊失色:“你们说的是专门干坏事的‘蜜蜂社’?”
方清影点点头:“对,你的情人就是蜜蜂社的小头目。”
这个消息如雷贯耳,钱太太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叫张健,是个生意人,我们认识好几年了,他绝对不是坏人!”
方清影一甩裙摆,往石凳上一坐:“信不信随你,反正一会儿你尽量配合。海马绑架了一个小女娃,你助我们救出她,以后保证不再纠缠你。”
“就算他干了坏事,又与我何干?你们绑我来,置我于险境,你们——”
“我们怎样?”
方清影迎上钱太太恼怒的脸,挺起她天不怕地不怕的胸膛,眼睛瞪起来比钱太太的眼睛还要大。
“你们——”
钱太太放眼周遭,无一人与她同一阵营,顿时怯懦,唯有喊一嗓子解解气:“你们蛮不讲理,一群野人!”
此时杜康正在研究冯老爷子的宝座。
这个常年放在院子里给老头儿晒太阳用的木质摇椅,内中玄机柳云堂已曾窥见。
可他不知道,自己曾经与古玉近在咫尺。
方才柳云堂和方清影去钱太太家,杜康问起古玉所藏之所,冯大山终于说破了这个秘密之所。
原来,柳云堂见到摇椅扶手下有暗槽,一个放了糖,一个是空的。实际上,那个空着的暗槽下,隔着一片薄板,板子下面还有一层浅槽,古玉就藏于此。
而就连冯老爷子自己都不知情,每日与古玉相伴,间接成为护玉之人。
“冯老爷子真不知道?”知道真相的柳云堂不禁好奇。
杜康从浅槽中拿块糖塞进嘴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很快,赵应同和小周换上便装,前后脚赶回冯家,由于没有查到更多关于绑匪的信息,众人只能等。
星星等月亮,月亮等虫鸣,冯家等蜜蜂。
小蜜蜂也确实没让他们等太久,一位菜馆的送餐伙计走进院子,说是有人让他送菜,还有一封信。
赵应同展信,大声读道:“让洪小蕊速到迎春百货三楼,帽子柜台上有一空布袋,将玉放入后离开。不可有陪同者,后果自负。事后会将孩子送至尼古拉教堂。落款蜜蜂。”
绑匪让小蕊前往,这令冯家人不安。众人皆担心小蕊能否完成任务。
小蕊紧张地揪住自己的衣衫,毅然前往。
岂料她痛哭后身体乏力,精神恍惚,还没走到门口就绊了一跤。
“小蕊,你别多想,照做就是。”冯大宁嘱咐爱妻。
坐上巷口的黄包车,小蕊先行一步。
赵应同带上两名警员暗中跟随,小周则与其他两名警员绕到奔向迎春百货。
冯大山和冯大宁留守家中,杜康、柳云堂和方清影带上钱太太紧随其后。
入夜的百货公司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三楼正在举行新款服装展示,模特们浓妆艳抹,在舞台上又是转圈,又是扭身,笑得烂漫,媚眼抛得干脆。
围观者欢呼雀跃,男士看人,女士看衣,各取所需。
柳云堂放眼看去,人山人海,稍有不慎就会造成混乱。海马选择此时此地进行交易,给抓捕绑匪制造了极大难度。
他正准备向方清影交待任务,却不见了美人身影。
第69章 声东击西
距舞台不远,售货员正在发放打折券,女人们蜂拥而上,场面杂乱无章。
方清影被打折券吸引了视线,兴奋地冲入人群。
柳云堂拉住钱太太,被兴高采烈的女士们挤得左摇右摆。
杜康则一直守在百货公司门口,倘若绑匪逃离,他可立马跟上。
此时小蕊将用丝帕包裹好的古玉紧握在手,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来到卖帽子的柜台前。
柜台上果真有个蓝色布包,而售货员忙着清检货品,无暇顾及。
她四处瞧瞧,便把古玉放入包中,转身回家。
暗中观察的赵应同只等绑匪出现,尾随跟踪,找到绑匪藏身之处,一网打尽,解救妞妞。
几名警员均伪装成顾客,埋伏在三楼、二楼和一楼,随时待命。
可实际情况比想象中复杂,不可控因素太多。
眨眼间,舞台边临时搭建的幕布装饰突然起火。
工作人员反应迅速,抱来水桶及时灭火,没有造成伤亡。
慌乱中,赵应同担心是绑匪声东击西之策,再次将视线对准柜台上的蓝包。
然而,柜台上空空如也。
“不好!”
他冲向楼梯口,试图寻找可疑人。可往来顾客络绎不绝,绑匪混入其中,身份不好辨识。
“快找,看谁身上带着蓝包!”赵应同给警员下达指令。
警员们觉得自己只有一双眼睛实在不够用,视线大范围搜索,时而聚焦他们认为的可疑人。
不论男女老少,凡是带着蓝包,均有嫌疑。
还沉浸在欢喜中的方清影将抢到手的打折券揣进衣兜,回身去找柳云堂,却被身前走过的男人吸引了视线。
那名男子身穿厚布衫,脚踩黑布鞋,头戴毡帽,留着络腮胡,正快速穿过人群。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而此时,钱太太开始作妖,她试图挣脱柳云堂的束缚,大声求救:“救命啊!他是绑匪,他要绑架我!快叫警察,快救我!”
人们正热火朝天地观看表演,听说有人被绑架都投来异样的目光。
柳云堂反应也快,拽上钱太太撤离:“不好意思,我太太与我闹别扭,别当真啊!你们继续!”
钱太太挣扎无力,被柳云堂一个公主抱给抱下楼梯。
“放我下来!”
钱太太像是受了极大屈辱,双拳在柳云堂胸口胡乱捶打,闹得顾客纷纷驻足取笑。
柳云堂将她抱到二楼一处角落,警告她若再乱喊乱叫,便将她以绑匪同谋的罪名送进警局。
“你放了我吧,张健——不,海马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他特别神秘,什么都不告诉我。他一年换好几处住地,我连他现在住在哪里都说不清,你抓我有什么用啊!”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柳云堂感到沮丧。
他开始后悔带钱太太来,简直是越帮越忙。
另一边,方清影跟在那名男子身后,绕着三楼兜了一圈。
接着跟到二楼,她越发觉得此人可疑,于是快步追上喊道:“先生,请等一等!”
那名男子回头看,但脚步不停,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方清影为自己敏锐的直觉暗自叫好。
此人身在热闹之所,却呈现出与众人不同的状态。别人喜悦激动,欣赏琳琅满目的商品。他则冷漠疏离,完全不像在购物。
方清影怕跟丢,忽地想起“打草惊蛇”这一招,不如试试看。
“先生!”她再次唤道。
那人还是不做停留地扭头看一眼。
方清影放大招,大喊:“你拿到玉了吗?”
男子心惊,开始加快脚步。
赵应同听见方清影的喊声,带警员跟了上去。
“怎么回事?”
“那个留胡子的男人恐怕就是绑匪!”方清影对警长解释道。
接下来,他们在人头攒动的百货大楼内展开一场围追堵截。
几人在后紧跟,绑匪在前闪躲,从一个柜台绕到另一个柜台。
绑匪是鼠,觉察不妙,急于甩开身后的猫。
这鼠也早有准备,突然起动,迅速跑到人少的走廊,攀上窗台,顺着外墙手掌宽的墙沿小心移步,最终跳下,正落在提前放好的一摞竹席上。
“追!”赵应同命令道。
两名警员颤颤巍巍地迈上墙沿,身体紧贴墙面,原路追击。
赵应同也想去,可他体型微胖,又恐高,怕是动不了几步就会掉下楼去。于是带领方清影和另一名警员从楼梯狂奔而下,顺着绑匪逃离方向继续追。
怎奈方清影只有绵力,跑到大门口便已气喘吁吁,眼看赵警长跑远,便直接靠在立柱上冒虚汗。而原本守在门口的杜康和小周并不在。
也就是喘口气的功夫,方清影用余光瞧见钱太太迈下台阶朝街口走去,跟在钱太太身旁的男子身穿棕色西装,头戴灰色礼帽。
仅这一眼她就懵了,因为那名男子,不是柳云堂。
“追啊!”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呼。
方清影回头一看,柳云堂一只手按着肩膀,表情痛苦,喘着粗气。
就在几分钟前,柳云堂还在劝说钱太太不要声张,配合他们找到海马。
说话间,他发现钱太太脸色突变,瞳孔放大,看向他的身后。
刹那间,铁锤般的一拳朝他砸来,打在脖颈与肩膀之间,顿时令他眼前一黑,疼倒在地。
倒地的一瞬,他又清醒,看到一个男人带上钱太太离开。
是海马。
他迷迷糊糊,勉强起身,晃晃悠悠摸着楼梯扶手下了楼。
“你怎么样?能走吗?”方清影急问。
他点点头,扭了扭肩膀,眼里有光:“没事儿,追!”
两人沿街跟上,很快发现了钱太太那条显眼的粉色大裙子。
海马将钱太太挽上臂弯,神色机警。
“你怎么和侦探在一起?”
“是他们用枪逼着我来的!”
海马继续快步向前,低语道:“他们是想用你来挟持我,逼我交出孩子。”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就是我,张健。”
“他们说你是蜜蜂社的!”
“是与否,与你无关。”
两人匆忙拐上一条街,路边夜市喧嚣,兜售商品的摊贩和小吃摊位一个挨一个。
“出了路口,你立刻上黄包车离开,去你常去的那家咖啡馆,坐到天亮再回家。”
海马说着,胳膊将情人搂得更紧。
“你去哪儿?”钱太太问道。
第70章 临危不乱
海马没有回答,接着说:“记住,不要联系任何人。”随即掏出钱包交给钱太太。
“我们何时见?”
钱太太迈上黄包车,问了一个得不到回答的问题。
海马目视黄包车离开,他从情人焦虑和不舍的眼中,获得了一丝安慰。
他知道,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与此同时,身挎蓝包的绑匪沿街而行,精神紧绷,脚步时缓时急。
身后有甩不掉的尾巴,他不得不冒险采取行动。
杜康、小周和一名警员原本守在百货公司门口,忽见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走出,蓝包就在他身上。
三人不声不响跟踪,以为可以随他找到绑匪老窝。
警员见那名男子进了一家副食店,随即跟进,刚迈脚进门,就被一记重拳干裂鼻骨,鲜血顺着鼻孔流了一嘴。
“哎哟!”
警员一声惊呼,重心不稳,正好倒在赶来的小周怀里。
绑匪一击之后,转身便逃,从副食店的后门奔出。
小周顾不上受伤警员,与杜康紧急追捕。
“被发现啦!”小周边追边喊。
杜康跑得飞快,显得极为老练:“那就硬碰硬,看谁拳头硬!”
“你行吗?”
小周不知杜康还有个飞贼的身份,只知他是柳云堂的朋友,看上去一个单薄柔弱男,真能对付绑匪?
“我能跑,你有枪,肯定行!”
两人脚下似钉了轮子,跑起来嗖嗖如风,鞋底和地面险些擦出火花。
“站住!”小周不停高呼。
“省点力气吧!”
杜康说着,快速摆动双臂,跑出了气势,跑出了巅峰。
绑匪拐进一条窄巷,二人刚追进去就被迎面而来的废酒瓶击中。
杜康抬手护住头,猛地闪躲,玻璃的碎裂声惊出几只躲在暗处的老鼠。
小周勇猛,施展凌波微步,蹭蹭蹭,朝逃跑的绑匪一个飞扑。
绑匪俯身一躲,回手就是一套组合拳。
两人扭打,在昏暗中竭尽所能,拳拳到肉,腿脚并用,毫不留情。
隐约间,杜康认出了绑匪的脸——正是刺他一刀的人。
这个绑匪,代号司机,是海马的助手。
司机个头不高,动作灵活,善于近身搏击。一番较量,小周明显力不从心。
杜康上前帮忙,二对一,颇有胜算。
可此时的小周已然支撑不住,脚下一滑,竟坐倒在地。
他的额头被刚才的酒瓶碎片划伤,血流不止,染红胸前衣衫。
“你歇着,这人交给我!”杜康见状,双拳紧握,气势汹汹。
他平时呆得像块木头,没多少存在感,可强硬起来,居然有一种让人跪下来叫大哥的魅力。
司机瞧着他,笑道:“原来是你!”
“我没死,命大!”
“话别说得太早!”
司机说着,从腰后摸出那把跟随他纵横江湖的匕首,准备与杜康一决高下。
杜康被这把刀捅过,心有余悸,看见刀光一闪,不禁汗毛肃立。
“小心!”小周挣扎着扶墙而立,提醒道。
这边小巷对决,那边大路狂奔。
代号大猫的男子被赵应同等人追得心烦意乱。
他横冲直撞,推开路人,引来阵阵惊呼。
街上人多,不宜开枪,警员举枪在手,跑到没有力气喊话。
“别跑啦,快快投降!”赵应同上气不接下气,汗珠从头顶往外冒。
大猫体力极好,左突右闪,穿街过巷,似乎前面要是有座山,他也能轻松翻越。
为了甩掉警察,也为了拖延时间,他故意绕远路跑去江边,在那里,有一艘他准备好的渔船。
他在江边奔跑,影子被江潮拉扯。
如果顺利,他可以跳上渔船,划起木桨,被涌动的江水带至江心,最终消失在无边夜色中。
即使担心身后飞来子弹,可他还是堵大运似的拿起船桨奋力划。
追击者眼见渔船划离岸边,急流推动着船身越飘越远。
夜太深,江上雾气又浓,警员开枪,子弹纷纷划破夜幕,落入江水,失了踪影。
大猫毫发无损,甚至开始愉悦地大笑。
赵应同急了,他出了名的枪法不好,就算有头大象横在面前,也未必能打中。
可他没有妙法,唯有期许子弹能帮他的忙,哪怕只是擦破绑匪的一点皮肉也好。
谁知今天如有神助,他连开几枪,居然真有子弹射进大猫体内。
大猫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他前进的脚步就此停留。
赵应同看见那个黑色的身影摇摇欲坠。
待他们乘船赶过去查看时,子弹击中要害,大猫已经停止了呼吸。
搜遍全身,也没能找到古玉。
赵应同坐在船板上,低头看了看死者的面容,下巴上的胡须已经向上翻卷。
“假胡子!”他上手一把将其扯下。
再看那张脸,不禁感叹:“多年轻啊,可惜了!”
为了一块玉,大猫献出了生命,而同伙司机也是不怕死,还在与杜康搏命。
刀尖疯狂地扎向杜康,他一边躲闪,一边出击,将司机逼至墙边。
分分惊险,秒秒惊心。眼看冷刃袭来,他匆忙后退,上衣被划出一道口子。
“怕了?”司机投来蔑视的目光。
“我惜命,所以我怕。不像你,专门寻死路。”
话音刚落,杜康出其不意,上去一脚踢向司机持刀的手。
与此同时,小周铆足劲儿朝司机撞去。
匕首落地,司机踉跄几步,抬手竟给了小周一枪。
小周中弹跪倒在地,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就在刚才两人身体接触之际,司机从小周腰间枪套中拔出手枪,动作迅速而敏捷。
“怕了就求饶!”司机把枪口对准杜康。
“是你绑的孩子?”杜康临危不乱,镇定发问。
“是我。”
“孩子在哪儿?”
“我看你更应该担心你自己。”
“在你开枪前,能不能告诉我孩子是否安全,我也好走得安心。”
司机面露不屑,笑道:“又不是你的孩子,装什么善人!”
“你也曾经是个孩子,你不该忘。”
“可我是个不幸的孩子!”
面对这个不幸的孩子,杜康立在原地,激昂陈词:“没有人主动选择不幸,但是当不幸降临时,我们可以选择拥抱阳光,而不是选择坠入黑暗!你选择这条不归路,才是你人生中最大的不幸!”
“你无权评判我的对错!”司机持枪的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孩子在哪儿?你有没有伤害她?”
第71章 习以为常
杜康越是着急知道答案,司机越是吊他胃口。
“生死有命,她也有她的命。”
“你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的生命,伤害无辜!”
“他们就是这个命!老天爷安排好的!”
“那你的命呢,老天爷是怎么安排的?”
“我的命?可惜你看不到了!”
司机说罢,准备扣动扳机将杜康送去见阎王。
枪声响起,杜康纹丝不动。
“啊!”司机一声惨叫。
他的后背钻入一颗子弹。
背后放枪者,正是被他打破鼻梁的年轻警员。
这名警员从小巷另一头绕到司机身后,如幽灵般飘来,在司机与杜康说话时,已举枪在手。
杜康故意与司机交谈拖延时间,他在等警员下定开枪的决心。
“妈呀,这可是我第一次开枪打人啊!”小警员被这智慧和勇敢的一枪搞得血液翻腾。
杜康夺过司机手中的枪,见他无力反抗,不禁唏嘘:“这就是你的命,老天爷安排的。”
司机败了,躺在一片血污中眼望夜空。
“孩子呢?”杜康再次发问。
司机眼神空洞,不管杜康说什么,他就是不开口。
无法,警员扶起中枪的小周,紧急送医。杜康也将司机背去医院。
在路上,司机于杜康耳边轻语:“别救我。”
“你撑住,我不是在救你,我是救妞妞!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我立马把你放下!”
怎奈司机两眼一合,彻底昏迷。
不知这边战果的柳云堂和方清影穿过热闹的夜市,眼看钱太太坐上黄包车离开。
“别管她,跟海马!”柳云堂说道。
可此时的海马动如脱兔,飞快跑出人群,直奔停在路边的轿车。
两人拼命追,方清影更是燃爆了小宇宙的全部能量,情急之下脱掉皮鞋赤脚狂奔。
海马并没给他们多少时间,他发动引擎,透过后视镜,对追来的柳云堂投以冷眼。
柳云堂的手已触到后背箱,而车身像无情的女郎说走就走,毫无挽留余地。
轿车向前行驶,几枚子弹噼里啪啦打了过来。
柳云堂对举枪的方清影喊道:“你吹你枪法准,丢脸了吧!”
子弹一顿乱飞,完全没起到作用,轿车已越开越远。
在医院的手术室里,警员在司机身上一番摸索,被护士连推带拉轰了出去。
他没有找到古玉,沮丧地坐到杜康身侧。
刚才杜康翻过司机背的蓝包,里面空无一物。
“肯定是障眼法,古玉早被他的同伙拿走了!”警员后知后觉,用纱布按住鼻梁,心情低落。
杜康则脱去外套,解下领带,松开领口,给自己的身体放个假。
其实司机和大猫均是幌子,古玉早在百货公司内就已交到海马手中。
还不知损失两员大将的海马带上古玉返回临时驻地,他将车开到一户小楼前,下车有节奏地敲了敲房门:“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姜婆子听见动静,贴到门边问:“我要的豆腐,你买了吗?”
“买了两块儿!”
暗号对上,姜婆子赶紧开门,一见海马捂着胳膊,急问:“受伤了?”
方清影的枪法还是可以的,一颗子弹擦着海马的胳膊飞出,多少让他吃了苦头。
“只是擦破皮肉,不严重。孩子没闹吧?”
“睡着了!”
姜婆子走到窗口,神经兮兮地撩开窗帘:“没人跟踪吧?那古玉你拿没拿到?别白忙活一场啊!”
“拿到了!”海马拍了拍衣兜。
姜婆子欣慰一笑,松了口气。
海马交待:“你把屋子收拾干净,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烧了,明天一早,你就把孩子送去警局,就说你在街上碰见她,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孩子送到,你就找机会走。”
“那我还回来吗?”
“别回来,直接回家。”
姜婆子将一绺银发别在耳后,去厨房给海马烧热水。
她是个骗子,从小骗子到如今的老骗子,干了一辈子,这点风浪对她来说已是习以为常。
她没有家人,独来独往几十年,居无定所。
她为海马包扎伤口,沏上热茶,坐下问道:“大猫和司机怎么样了?”
海马摇摇头,啜了口茶。
“听天由命吧!”姜婆子叹道。
“我们约定天亮前回到这里,再等等。”
“最近我总在想,到了我这个年纪应该是子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有个自己的小院,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姜婆子抚摸着自己长满皱纹的手,伤感道:“可惜啊,我挣扎了大半辈子,还是一无所有。就剩下你们这几个年轻人陪着,还能说说话,帮你们办点事儿,生活才有点指望。”
“其实,你真的应该歇了,找个安静的地方,过过安稳日子,最好收个养子给你养养老。”
姜婆子咧嘴笑言:“是啊,要是我死啦,连个买棺材的人都没有。”
海马放下茶杯,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还有几个小时,天就亮了。
“你有什么打算?”姜婆子关心道。
“警察盯上我了,明天我就离开江城。”
“要走早走,不必等到天亮!”
海马又看了眼时间,或许是因为焦虑,他感到呼吸有些困难。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不仅仅是焦虑这么简单。
他开始胸腔剧痛,视线模糊,肌肉出现痉挛。
他勉强起身,只迈出一步便轰然倒地。
姜婆子见他在地上闷声挣扎,开口道:“你知道我没几个钱,没有钱,怎么离开江城安享晚年啊?对不住了,我给你的茶里下了毒,你别挣扎,越动身体越疼。闭上眼睡一觉,睡着睡着你就解脱了。到了阎王殿,你有冤屈,同阎罗王说吧。”
海马没有闭上眼,他死不瞑目。
姜婆子狠心,居然为了独占古玉,将他毒害。
她从海马衣兜里掏出古玉,挎上早已准备好的行囊,像团黑雾,消散在幽暗的街道上。
妞妞打着哈欠爬下床,小胖手紧紧抓住扶手,小心翼翼地迈下楼梯。
“叔叔,你怎么睡地上呀?”
她晃到海马身边,蹲下来瞧。
“你看见妈妈了吗?”妞妞奶声问道。
叔叔还是不回答。
“我要喝水!”她对着海马的尸体大喊道。
饭桌上的茶杯引起了妞妞的注意,杯里面还有海马喝剩下的毒水。
她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努力去拿。
第72章 说话带刺
谁知指尖在杯身上一滑,没拿稳,茶杯倾倒,毒水顺着桌面流下。
“哎呦!”妞妞嬉笑着往后退。
她担心自己弄洒茶水被叔叔骂,踮着脚尖跑到门口,向后一靠居然发现房门没锁。
傻乐着走出房门的她在台阶下低头看了看,一双小白袜已经蹭得脏兮兮。
她觉得哪里不对。
“哦,没穿鞋!”
纠结许久,她还是决定去找妈妈,便学着大人模样挺胸抬头,迈开小腿,沿着街道而去。
柳云堂和方清影无功而返,灰头土脸地走进江城警局。
赵应同正躺在长椅上打盹儿。警员讲起追捕大猫的经过,绘声绘色,方清影听书似的入了迷。
“杜康和小周呢?”柳云堂问道。
警员说:“在医院,抓住一名绑匪,正在抢救。小周也中了一枪,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找到古玉了吗?”
“没有。”
柳云堂这才断定,古玉一定在海马身上。可惜让他给跑了。
至于钱太太,这次她将海马引出来,使命已经完成,想必海马不会再为了她出来冒险。
“她既然是海马的情人,肯定知道些内幕,我去把她带来审问,那种有钱寡妇,吓唬几句就全招了!”
这名警员说着,自信满满地去钱宅领人。可他在钱宅只找到被柳云堂捆住手脚的女仆。
女仆无缘无故被人绑了,又深更半夜被带到警局,进了门就不停抱怨。
她朝警局宽敞的大厅放眼看去,视线落在柳云堂和方清影身上,惊恐万状。
“哎呀,就是他们!是他们绑了我,他们有枪!快抓人啊!”
女仆的指控引来赵应同狐疑的目光。
他见柳方二人低头想溜,忙一声呵斥:“你们怎么回事?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说用就用啊!今晚你们哪儿也别想去,把枪上交,给我进关押室反省,写检讨!”
女仆情绪平稳后,被警员一番询问,关于海马的事,她知之甚少,可以说,对这个人的了解还不如对一条鲤鱼的了解更多。
“鲤鱼?”警员纳闷。
女仆解释说:“对啊,我最擅长做糖醋鲤鱼!”
警员困倦,只能听眼前的乡下女人闲扯解闷。
被关进小屋的柳云堂窝在墙角为妞妞的安全担忧。
“你饿吗?”方清影摸着咕咕响的肚子问道。
柳云堂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扔给她。
方清影不舍得吃,又扔给柳云堂:“你胃不好,别饿着,快吃了。”
柳云堂不耐烦地又扔给她:“我吃不下,你吃!”
“你都瘦了,还是你吃!”
方清影抬手一投,巧克力又落回柳云堂怀里。
“跟我争什么呀!让你吃你就吃!”柳云堂见方清影背过身去,便将巧克力扔在她脚边:“你跟着我查案,身疲力倦,不能再让你的胃受委屈。”
“谁说我受委屈啦?我好着呢!由内而外的舒坦!”
这时,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巧克力捡了起来。
“你俩腻腻歪歪的闹不闹心?不吃我吃!中午就给个馒头,我营养都不足了!”
说话者名叫窦万千,是个乐手,专业吹小号。
他撕开包装,一口就将巧克力咬去一多半。
柳云堂见他穿得干干净净,长得眉眼不俗,好奇他的身份。
“我是音乐家,找遍江城,再也找不出比我更出色的小号手!”
“吹小号也能吹进警局?”柳云堂笑问。
事实上,他还真不是因为吹小号吹得天下无敌引发众怒而被关进来的,是因为打架。
窦万千在黑猫舞厅的乐队工作,昨天在演出前,与一位客人发生肢体冲突。
他的身板比柳云堂还薄,打起架来能有多大战斗力?
“我不擅长打架,我也没打架,完全是误会!”
他满腹委屈,席地而坐,讲起事情经过。
他原本老老实实在休息室里与其他乐队成员排练,听见走廊里有个男人大喊大叫。几个人一起出门围观,只见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愤怒地将手上的公文包扔向杨老板。
方清影打断他:“杨老板是谁?”
“就是黑猫舞厅的老板杨飞翼,我见老板被欺负,表现的时刻到了,就上去阻止他。结果他满身酒气,嘴上骂骂咧咧,说什么‘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狼,再敢骚扰我太太,就不客气’之类的,反正他劲儿比我大,我是费尽千辛万苦才把他拉到大门口。谁知他揪住我不放,说我打他,要找警察,也不知是谁报的警,我就被关在这儿了。”
那个男人也跟着来了警局,可能因为一番折腾醒了酒,到赵应同的办公室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他走了,我却走不了。说是让我在此反省,写检查。好心劝架,还要写检讨,冤枉死了!”
柳云堂道:“你的老板可以替你作证,他怎么不来接你啊?”
窦万千也是疑惑,兴许是老板太忙顾不上他?
方清影倒是看得明白:“你一个吹小号的,替老板出头,是想混个脸熟,让他给你加薪吧。逞能!那些有钱有势、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才不会把你放在眼里。他要来解救你,早就来了,还能让你在这里啃馒头?巧克力也吃完了,躺下睡吧,别再因为熬夜影响了你艺术家的身体健康。”
窦万千被方清影的话气到鼻孔冒烟:“小嘴叭叭叭的,我看在巧克力的份儿上不与你计较,还讽刺我,你不也在这儿写检查吗,彼此彼此!”
“你怎么跟女士说话呢,吹鼻子瞪眼的,能不能绅士点儿?”柳云堂批评道。
“你俩是相好的吧,一唱一和的,一看就是乱搞男女关系进来的。”
柳云堂急道:“你这嘴欠不欠?我是侦探,她是我助手,我俩是因为办案手段不当才进来的。再多说一句废话,我让你在这里关一个月,你信不信?”
窦万千一怒而起,抬起下巴喊道:“你关!我看你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侦探了不起啊,我在美国吹过号,金发妞儿给我献花,我怕你!鬼才怕你!”
“给你献花?献花圈还差不多!”
柳云堂一脸不屑,恨得窦万千牙痒痒。
“你们别吵了!你是大侦探,你是大音乐家,行了吧?你们都好伟大、好神奇,有缘同年同月同日关在一间牢房,都是了不起的人!”
“你怎么说话总带刺儿呢?”窦万千说着,走近方清影一番打量:“嗯,说话难听,但长得还行。你有男朋友吗?”
第73章 数一数二
方清影反问:“你有女朋友吗?”
“孑然一身,正缺个伴儿!”
“我确实挺喜欢像你这种有才华的乐手,可惜你长了一张油腻的小白脸,不和我胃口。”
窦万千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竟敢说我是小白脸!你——”
他的气焰被柳云堂拦截:“你别打她主意,她有男朋友。”
眼看女郎名花有主,他大叹一声,拿起笔在纸上开始构思。
“等你检查写好,借我参考参考!”方清影抿嘴甜笑,对这个新认识的小号手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嫌弃。
可窦万千却说:“我没写检查,我在谱曲,谱一首与摩登女郎失之交臂的伤感之曲。”
柳云堂又窝进角落,抓了抓额头凌乱的发丝,厌烦道:“酸的要死!”
“你不懂!”窦万千慨叹:“有时一面之缘,便是一生的繁花。虽不能相伴,这份心动存于心间,待我愤恨人世苦恶之时,也可拿出来回味,给自己些力量。”
这番浪漫诗意,听得方清影脸面红热,忍不住赞美:“你说得真好。路长路短,能够遇见便是幸运,哪怕只是回眸一眼,从此铭记于心,甚至比那长伴左右之人还叫人牵肠挂肚。”
“就是,能在这里遇见你,也算因祸得福。我们交个朋友,你可同意?”
窦万千灼热的眸子很有感染力,使方清影无法回拒。
“我叫方清影,在茉莉俱乐部跳舞。”
她自我介绍后,向对方伸出友谊之手。
窦万千两手一搓,拍去掌心浮尘,正准备与女郎握手,不料伸出一半的手被劫。
柳云堂探身上前,眼疾手快,迎上窦万千的手,一把握住。
“我叫柳云堂,私人侦探。”
窦万千的手极不情愿地握了握,便迅速收回,嘟囔句“小心眼”,就猫在墙角继续创作。
小心眼的柳云堂脱下风衣递给方清影:“你冷不冷?”
这回方清影没有拒绝,将带着温度的风衣裹在身上。
“都怪我,出个馊主意,让你受了委屈。”
“这不叫委屈,叫经历。”
窦万千时常偷瞄他们,觉出两人关系的微妙,便又打开话匣子。
“奇怪啊!你们总是偷偷看向对方,明明相互关心,却又保持距离,坐得那么远,特别是你!”
他看向方清影:“你在看他的时候眼睛里有光,柔光四溢啊!”
被他这么一说,方清影真想变成蟑螂钻进墙缝,来个人间蒸发。
“你能不说话吗?”方清影斜眼一瞪。
“我承认,确实话多。从小如此,习惯了。”
“可是我们不习惯!”
“不说这个也行,毕竟是隐私嘛,你们不愿意外人知晓,可以理解。人与人之间,太多的不可言说,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你们——”
方清影一抬手,忙道:“万小菲,你认识吗?”
她见窦万千说个不停,只能找个话题冲散满屋子的尴尬。
万小菲以前在茉莉俱乐部跳舞,前不久与一位富商相恋,听说就是黑猫舞厅的杨老板。她离开俱乐部以后,方清影就没再见过她。再次听到她的消息,就已是死讯。
窦万千是有名的绯闻八卦通,什么事儿都爱打听。一听“万小菲”三个字,立马又大嘴巴开聊。
“我知道!我们乐队的人都形容她是出水芙蓉,美绝四方。她那小脸蛋,那身材,杨老板见了能不动心?不过她很少来舞厅,我也是偶尔与她打声招呼,她身边总有杨老板的人跟着,给她跑腿之类的。”
“虽然她是杨老板的情人,生活质量比大老婆还好。杨老板的太太我见过,穿戴都不如万小姐。”
方清影叹道:“那又怎样,还不是草率地结束了性命。华服美冠,一个也带不走。”
“我瞧她不快乐。”窦万千继续道:“见她几回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一次,她就不声不响地坐在舞台下看我们排练,厚重的脂粉也掩盖不住她脸上的忧伤。她死了,我还真佩服她,你说她哪里来的勇气?像我这样的人,活得再不痛快,也不敢走死路。”
“所谓冷暖自知,幸福与否,别人看到的大多是假象。”
方清影说罢,陷入沉思。
柳云堂以他敏锐的侦探触角,探测到了些许隐情。
他从老同学齐暄处得知,万小菲离开茉莉俱乐部,便被安排在珍珠饭店居住。想必是杨老板打算金屋藏娇,出钱让她住最豪华的套房,每日都有人送餐到屋,她几乎不怎么出门,买东西都有人跑腿代办。
她出于某种原因选择死,没有给老母亲留句诀别之言,没有与好姐妹琪琪告别,走得突然而干脆。
她没有选择从珍珠饭店的窗口跃下,而是跑到城郊的一栋废弃老宅寻死。
她身边总有人跟随,为什么她跳楼,没人阻拦?
由于报上的报道不详细,具体情况不明确,但是这起普普通通的跳楼自杀案,柳云堂总感觉不那么简单。
“你与万小菲共事多年,你认为她会自杀吗?”柳云堂对方清影发问。
“小菲在俱乐部是出类拔萃的,虽然读书不多,但是为人处世的道理,她看得很通透。她文静,不闹腾,说话慢条斯理的,所以大家都觉得她很有文化。我觉得她对什么事都看得开,不像是一根筋寻死的人。要说原因,只怕是杨飞翼伤了她的心,害她不愿活下去。”
柳云堂皱眉道:“她一开始难道不知道自己往后的处境?”
“她对杨飞翼抱了不切实际的想法,最后难免失望。”
柳云堂咬着大拇指,摇摇头。
“我以前听人说,前警局副局长在黑猫舞厅寻衅滋事,被停职,后来在家中饮弹自尽。我当时就觉得黑猫舞厅有问题。”
窦万千道:“我在报上也见过报道,正是那件事使黑猫舞厅一下子有了名气。”
黑猫舞厅规模不大,在江城众多舞厅中实属平庸。
小巴黎舞厅以华丽闻名,高规格、高档次,经常举办舞女选美,受关注度极高。茉莉俱乐部走大众路线,也是颇受欢迎,属于行业中的佼佼者。而像黑猫这样的小舞厅根本没什么竞争力。
方清影好奇:“你既然说自己是江城数一数二的小号手,为什么会选择这种小舞厅?”
第74章 选择沉默
窦万千笑道:“你们是不是觉得黑猫委屈了我的才华?”
其实不然,据他所说,黑猫舞厅虽小,但待遇一点不比那些大型舞厅差。
薪资丰厚,供应一日三餐,外加免费提供住所。而且舞厅营业时间短,他可以利用的私人时间就多。
“舞厅对我们所表演的曲目没用硬性要求,完全听我们乐队的安排,可以说创作环境非常自由。这么好的地方,我在江城还没见过第二家。”
“平时到舞厅跳舞的都是些什么人?”柳云堂问道。
“没什么大人物,赶上天气不好,有时就几个客人。杨老板倒是非常认真负责,几乎每天都来。”
柳云堂凑近又问:“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窦万千想了想说:“杨老板的手下总是出出进进的,也不像在忙舞厅的事,可能杨老板产业多,算不上可疑吧?”
三人在关押室里瞎琢磨,此时在医院病房内,捡回一条命的司机听见床边有人说话。
杜康急于知道妞妞下落,不停地给昏迷的他做思想工作,引来一旁的护士不耐烦。
“这人真是坏透了,连小孩子都绑架!有些人就是铁石心肠,怕是劝也没用。”
“他什么时候能醒?”
护士检查过输液瓶,走到门边:“你继续念叨,说不定一会儿就给他墨迹醒了。”
杜康也不愿没完没了的说,可他实在无能为力,只盼着能通过自己的语言将司机感化。
“我从小没了父母,被养父收养,每日跟他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觉得苦,就自己躲起来哭。你想必也是不幸,过得不好。谁都想走正路,哪有人生下来就是坏人。我们没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没能有个幸福的童年,但是妞妞有啊。她有父母疼爱,有亲人关心照顾,她是幸福快乐的,我们总不能让这么一个弱小的生命失去幸福的机会吧。她无罪,她——”
话没说完,就看司机微微张开双唇。
“你没死,阎王没收你,你还有救。”
司机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杜康。
“妞妞在哪儿?你快告诉我,万一她出了什么事,你能心安吗?”
司机从唇间挤出微弱的话语:“我们——不会害她——”
“你的同伙已经死了,海马逃跑了,你确定妞妞还是安全的?”
“我们从不——伤害人质——”
司机断断续续地说着,让焦急的杜康不知所措。
“海马已经拿到古玉,信上说妞妞会被送到尼古拉教堂,是真的吗?”
司机吐出一个“不”字。
就知道是假的,杜康从警员处得知,赵应同已经派人去尼古拉教堂守候,到现在也没见到妞妞。
“你们的真正计划是什么?”
司机累了,他闭上眼,好像病房外发生的事与他再无瓜葛。
杜康气恼,恶狠狠地盯住眼前不死不活的一滩腐肉。
“早知你冥顽不灵,我就不该救你!让你在肮脏的街道因失血过多而死,那才是你们这些人最好的归宿!”
“我说过——别救我——”司机嘴硬。
“我再问一次,她在哪儿?”
杜康几乎是咬着牙把话说完,可司机依然选择沉默。
“给你一个救赎自己的机会,你不珍惜。我告诉你,就算翻遍江城,我也要把妞妞找出来!因为她冲着我笑,叫了我一声‘叔叔’。她的笑是我见过最美好纯真的笑,她的声音比任何音乐都动听。她的生命无比贵重,一万个古玉也比不了!你能理解吗?你理解不了!因为你没有心、没有爱!你没见过美的东西,不代表这个世界上没有!她若不能平安,我就算进监狱,也定不饶你!”
杜康说罢,回身走向房门。
“天亮,我们的人——会把她送到——警局——”司机缓缓说道。
“天亮?你怎么能保证她能安全等到天亮?万一海马见你们死的死,抓的抓,对妞妞起了杀心,你真准备拿你的命来偿吗?”
“他不会——”
杜康无语,摔门而出,急忙将情况汇报给同行警员。
警员鼻子受伤,脸上贴了块大纱布,囔着鼻子给警局去电。
赵应同收到消息,焦虑之感稍有缓解。此时,一位警员叫他去接另一通电话。
电话那边是一位中年男子,他报案说,在他家隔壁发现一名死者。
“怎么死的?”
“不知道,嘴角留着血,眼睛也没闭上。”
“好了,我马上派人过去。”
“还有他家的小孩,大晚上跑出去,现在还没回来!”
赵应同拿张纸,准备记录:“你形容一下孩子外貌特征,穿什么衣服,多高。”
“多高说不清,反正就是很小一孩子,也就两三岁的模样。天太黑,我视力不好,衣服好像是红色的,短头发,我觉得像个女孩。”
赵应同边听边记,忽然一愣,发觉这个小孩与他们要找的妞妞很像。
挂断电话,他让人将方清影和柳云堂叫来。
关押室的门被打开,窦万千慌了神。
“他们检查还没写呢,就这么放啦?那我怎么办,什么时候放我?方小姐,柳兄,你们替我求求情,让他们把我放了吧!”
“我会和赵探长说的。”方清影朝他投来一个笑。
见到柳、方二人,赵应同说明情况。
“你们见过海马,跟我一起去,我觉得这起案子或许和海马有关。”
于是一行人赶到案发现场,报案人带他们进了屋。
据他陈述,他就住在隔壁,下晚班回家后就换衣服洗漱,觉得闷,就开二楼窗户抽根烟,正好看见楼下一个小孩在隔壁门外徘徊。
他开始以为是小孩不睡觉出来玩,结果没多久,就看孩子朝街上走了。他见没有家长追出,怕孩子走丢,就急忙跑下楼去追,可追了一条街也没看见孩子。
“我没找到孩子,就回来敲隔壁的门,发现门没锁,还嵌着缝。我打开门一瞧,一个男人躺在地上。”
方清影和柳云堂凑近尸体一看,居然真是海马。
确认了死者的身份,赵应同问向报案人:“你认识他吗?”
第75章 告别黑暗
“不认识,这间房子住的一直是租客,我平时工作忙,经常倒班,他什么时候搬进来的我都不知道。”
“那个小孩叫什么名字?”
“这个真不知道。我就见过一个老太太买菜回来,也没说话。”
整个二层小楼都找过了,没发现老太太。
一名警员从楼上下来,手上拎了双小孩的绣花鞋,是在床边找到的。
“是妞妞的鞋!”方清影一眼认出。
既然如此,跑出去的小孩就是妞妞不假。
赵应同派警员出门找,自己又屋里屋外查了一遍。
一名穿白大褂的警员汇报,死者乃中毒而死。
赵应同双手叉腰,在门前晃来晃去。
海马中毒,古玉失踪,会不会都与那名老太太有关?
“如果海马不是自杀,那就是分赃不均,老太太起了杀心。”柳云堂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为了查明老太太的身份,一行人赶到医院,对司机进行问询。
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的司机听说海马已死,神色骤变。
“他——怎么死的——”
赵应同告知实情:“喝了有毒的茶。”
司机困顿的大脑飞速转动,一个个可能性在眼前闪现。
“姜婆子呢?”
“屋里只有海马,没发现其他人。孩子自己跑了,还没找到。你说的姜婆子是什么人?”
“她帮我们办事,负责照看孩子。”
“你们拿到古玉,会将它交给谁?我要知道交易时间和地点。”
赵应同双手背在腰后,一双冷眼紧紧盯住面色蜡黄的司机。
“他会将玉交给罐头,时间地点只有他自己知道。”
“谁是罐头?”
“不知道。”
坐在轮椅上的小周一旁细听,提出疑问:“有没有可能,罐头来找海马交易,下毒将海马毒害灭口?”
司机用力吐出一句:“罐头从不出头,而且以他和海马的关系,不会的。”
赵应同忙问:“他们是什么关系?”
“据我所知,他们相识多年,是好兄弟。”
“你没见过罐头?”
司机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大部分时间,我只负责开车,一个小司机,他们不想让我知道的,我不会知道。你们应该去找姜婆子,她的嫌疑最大。”
江城的夜很快就要退去,眼看天边泛起微光,冯家老宅内,一颗颗不安的心仍在煎熬。
冯光和冯亮终于鼓起勇气,开始了他们的行动。
他们从大人谈话中偷听到绑匪得到玉后,会将妹妹送到尼古拉教堂,于是兄弟二人戴上小帽,偷偷溜出家门,决定去教堂接妹妹回家。
结果刚拐出巷口,就撞见了胡姗姗。
躲在孤儿院的胡姗姗一夜无眠,她身心疲累,精神恍惚,担心冯家人的安全。
由于一直没有等到方清影的消息,她越发不安,便乔装打扮,到西葫芦巷问个究竟。
“天还没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胡姗姗俯身问道。
冯光见问话者头罩布巾,身穿粗制布衫,胳膊挎着一个草篮子,以为是贩卖东西的乡下人,便回了句:“我们有事!”
说完,就拉上弟弟要走。
“等一等!”胡姗姗上前朝他们一笑:“你们仔细看看,我是谁?”
两人不解,扬起小脸瞅了又瞅。
“你是胡阿姨!”冯亮喊道。
“小点声!”胡姗姗将他们拉到一棵树后。
冯光笑问:“你怎么同平时不一样了?”
“阿姨在躲坏人,怕别人认出我。你们快告诉我,家里都好吗?”
两人摇摇头,将家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胡姗姗早有预感,了解情况后不慌不忙,暗自忖度。
以她对海马的了解,妞妞不会有事,得到古玉后,自然会送妞妞回家。
“你们放心,妞妞会平安回来的。”
“绑匪说会把妞妞送到尼古拉教堂,我们正要去呢,你可要替我们保密!”
冯光话落,急着要走。
“去也是大人去,你们还小,快回家!”
“警察去了,没等来!”冯亮道:“肯定是绑匪看见警察就跑了,我和哥哥去他们肯定不会跑!”
胡姗姗见这两个愣头愣脑的小毛孩很是勇敢,要是硬拉他们回去,恐灭了这股担当之气,干脆陪他们一同前往。
三人手拉手走到教堂前,寻了个隐蔽角落蹲守。
两个孩子满腹期待,激动得伸脖子探脑,只等妹妹出现,立马飞扑而上。
“妞妞真会出现吗?”胡姗姗看着两个孩子,对此并不确信。
冯亮笑道:“会!信上说会把她送到这儿,我们等就对啦!”
胡姗姗的脸上泛起哀伤,勉强扬了扬嘴角:“如果绑匪说了谎,怎么办?”
冯光皱起小眉头,一脸质疑:“为什么说谎?妈妈已经把玉送去了,他们说好会放妹妹回来的。”
“好孩子,妞妞会回来,阿姨陪你们等。”
胡姗姗望向正在昼夜交替的天空,眼里泛起泪花。
她被孩子的单纯和善良感动,想想自己体内的小生命,她暗自发誓,要与罩在身上的黑暗告别。
而没穿鞋子的妞妞走上空无一人的街道,她听见身后有男人喊:“孩子!快回来!”
她以为是“睡着”的叔叔又醒了,来抓她,便张开双臂,颠颠跑进一条狭长的小巷,就这样错过了前来帮忙的报案者。
她不辨方向,一心要回家找妈妈,却越走越怕。抬头看星星和月亮,问它们家在哪里,可谁也没回答。
她就这样傻乎乎地迈着小步一路向前,遇到野猫野狗就飞跑,遇见没关掉的霓虹灯就停下来瞧。
偶尔看见行人,她也不敢说话,顺着墙边走,如同一团小黑影,无人问津。
她走走停停,来到一个小广场。
天边已经泛起白肚皮,曙光透过云层,把江城照亮。
“教堂!”妞妞嘀咕着。
她有些印象,这个教堂以前见过,高高的木质尖顶,上面还有十字架。
妞妞看了眼袜子,袜底已经变成黑色。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卖力地将袜子脱去,摸摸走累的小脚丫,嘴一咧,哭了。
胡姗姗正一左一右,抚摸着两个在自己怀里睡着的孩子,突然听见哭声,打起精神,寻声望去。
“冯光冯亮,醒醒!”她激动道:“你们看,那是不是妞妞?”
第76章 依依不舍
冯光揉揉眼睛看了看,蹭地站起身,飞了出去。
“妞妞!是妞妞!”
胡姗姗泪光盈盈,她仰头看向教堂尖顶上的十字架,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她第一次如此接近光明,第一次体会到善的回响。
妞妞得救了,一定是初生的阳光将孩子引领到她的身前。这种天赐的温暖和感动,前所未有,激荡人心。
胡姗姗抱起妞妞,赶回冯家。一进门,整个世界都变了样。
大家不再阴沉着脸,迎着明亮的晨光,每个人都藏不住欢颜。
小蕊跪在地上搂着妞妞喜极而泣。冯大宁因为两个儿子私自离家气愤不已,此时见他们回来,高举戒尺挨个敲他们的屁股。
“疼!”
两个孩子边喊边躲,沉寂的院子,又有了生机。
水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搀扶冯老爷子出来看孩子。
冯大山听胡姗姗说明情况,不由得震惊。
“妞妞不简单啊,是老天爷在帮她!”说着,就跪下来拜天拜地,一顿磕头。
冯大宁也随着跪下,谢天谢地。
得知妞妞平安回来的消息,杜康感到压在背上的石头终于落地。
他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司机。
“天意。”
司机淡淡说了句,便又闭上眼,睡了过去。
接下来,赵应同着手寻找姜婆子下落,可这个老太太狡猾得很,行迹无踪,就好像她根本就不存在。
方清影为窦万千求情,这才知道赵应同为何关他许久。
原来到黑猫舞厅醉酒撒泼的男子名叫郭玉楼,身居高位,几句话便说服赵应同,让窦万千受点教训。
窦万千重获自由,第一时间回舞厅报到。
杨飞翼的手下交给他一个袋子,他打开一瞧,是枚镶着金珠的黑色领结。
“这是杨老板送你的礼物,以后好好干,不会亏待你。”
窦万千受宠若惊,笑得合不拢嘴。
另一边,柳云堂为了答谢杜康此次相助之恩,非要拉他下馆子。
“算了,我就想好好睡一觉。”
杜康说罢,摆摆手上了辆黄包车。
方清影也是一身乏累,没等柳云堂开口,抽身而退,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公寓,不再理会外面的是是非非,倒头就睡。
几天后,胡姗姗梳妆打扮,穿上一条黑色丝绒旗袍,离开孤儿院,去见罐头。
古玉一案见诸报端,大家热热闹闹议论一番。
而牵涉其中的胡姗姗,决定找罐头摊牌。
她没有提前电话通知,而是一早来到罐头家,直接按响了门铃。
这个突然袭击让代号罐头的孟金吃了一惊,但他胖乎乎的脸上依然是一片祥和。
他从来如此,不威不怒,永远眯着眼,嘴角挂着笑。
“你怎么来了?”他将胡姗姗请进书房。
妹妹孟玉正准备出门上班,对胡姗姗的到访一时充满好奇,轻手轻脚将耳朵贴在门上,想要一听究竟。
“小玉,你怎么还不走?”书房里突然传来哥哥的喊声。
“走,马上走!”孟玉急忙答道。
孟金像是长了透视眼,让孟玉没法停留,揣着疑惑,走出家门。
孟金拎起洒水壶,给窗台上的一盆花浇水。
他似乎知道胡姗姗接下来要说的话,以至于从始至终,他都表现得极为平静。
胡姗姗开门见山,提出要退出蜜蜂社,开始新生活。
“大哥,海马的死,我很伤心,但我知道,你比我更伤心。他聪明一时,却死不瞑目,我不想如他一般,不明不白地走。我怀了冯大山的骨肉,他也愿意接纳我。如今我要走,你会阻拦吗?”
孟金转过身,看了看她今日一身打扮,说道:“我记得你以前,常穿这身衣服。三年前你不辞而别,我那时就想,等你再出现时,会不会就穿着这件旗袍。”
他话音轻柔,眼波脉脉,一缕光透进玻璃窗,漫过他厚实的肩膀。
“走吧,你是自由的,我不拦你。”他说道。
胡姗姗卡在眼眶内的泪水顿时涌出。
“为什么不拦我?”
孟金叹道:“因为我拦不住。”
“对不起,我辜负了你!”
“你的任务以失败告终,确实令我失望。但你记住,我不怪你。往后好好生活,你就没有辜负我今日对你的期望。”
胡姗姗靠在桌边,强忍离别的悲痛,捂住嘴,不让自己痛哭失声。
一直以来,孟金都像大哥哥一般护着她,如今她找到幸福,寻得出路,再不舍,也要成全。
“该走的终会走,出了这个门,心里还念着我这个胖哥哥就好。”
孟金背过身,迎向窗口的明光:“天气这么好,可惜很多人都看不到了。”
他的眼前浮现出海马的身影,这个如弟弟般一起成长的男人再也不会出现,叫他一声“大哥”。
“姜婆子是谁,怎么能找到她?”胡姗姗问道。
“这些你不用再管,走吧,往后你不再是蜜蜂,去做一只蝴蝶吧。”
孟金再次举起水壶,让清亮的水流打湿翠绿的叶片。
阳光下,水珠莹莹,美似泪滴。
胡姗姗打开房门,回首顾盼,依依不舍。
“保重!”她最后说道。
孟金“嗯”了一声,笑了笑:“走吧!”
胡姗姗一声抽泣,扭头跑了出去。
她再也止不住滚滚而来的哀伤,直叫泪水滂沱,边走边哭。
路人不懂,皆取笑她,却不知她为了挣脱黑雾,正在承受脱去一层皮的剧痛。
很快,她回到孤儿院,拎上行李,含泪谢过修女,便像蝴蝶般展开翅膀,飞向冯大山。
“不是说好明天去接你吗?”冯大山接过皮箱,领她拜见老父亲。
“我着急见你!”
“有事?”
冯大山见胡姗姗卖关子不说,心急道:“是不是警察要抓你?”
“不是,他们没证据,又没人举报我,怎么会来抓我?”
事实上,大家都在保护她,在赵应同面前,连她的名字都未提起。
而被捕的司机除了承认自己是海马的助手外,对其他事闭口不谈,警方并未从他那里获得更多关于蜜蜂社的信息。
“你放心,我的身份十分隐秘,我与海马都是单独见面,即便司机听过‘珊瑚’这个代号,他也无从指正。”
“那你怎么小心翼翼的,在我面前,还有不敢说的话?”冯大山笑道。
冯老爷子仍同往常一样,坐在摇椅上吸收光照精华,见到胡姗姗,叫她给自己唱歌。
“你就唱《小铃兰》,我爱听!”
胡姗姗坐在一边,认认真真唱了一遍。
“爹,我告诉你件事儿!”
胡姗姗还未过门,就已经喊他老爹,这冯老爷子乐得坐起身,越看这个儿媳妇越喜欢。
“什么事儿?”
第77章 玉珠金银
准儿媳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引来老爷子一声惊吼:“什么!你再说一遍!大声说!”
“你要当爷爷啦!”
胡姗姗喊道,扭头看向一脸懵的冯大山。
“愣着干嘛,快给我收拾间屋子!从今天起,我就住在冯家不走了!”
“你真的怀孕啦?”冯大山快步上前,双膝跪地,双手搭在媳妇腿上。
“还真的假的,你看不出来吗?我这肚子可都鼓起来了!”
冯大山小心翼翼在她腹部摸了摸,不知如何是好。
“你这肚子,不是胖的呀?”
“你才胖呢!”
胡姗姗两眼一瞪,气他是呆瓜一个。
“胡姗姗,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早说,还瞒着,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我自己的事没解决,怎么与你说?况且,我也不确定你是不是真心对我。”
“我是不是真心,说的不算,以后行动证明!”
冯大山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又想埋怨她,又舍不得;又想抱起她亲几口,又当着众人面不好意思。
他看着眼前的大宝贝,这才懂得什么是宝。
那些瓶瓶罐罐,那些玉珠金银,不过是些没有温度的物件罢了。这个鲜活的、肯为他改变的女子,才是他的宝。
冯老爷子精神抖擞,吩咐道:“水仙啊,今晚开宴,鱼肉好酒都备上!”
冯大山高兴,特地请柳云堂、方清影和杜康一同来家中喜庆。
晚宴上,被上天眷顾的妞妞一直笑个不停,水仙抱着她,乐成了水仙花。
杜康对冯家从地下挖出的宝贝感兴趣,听冯老爷子讲这里面的故事,不厌其烦。
看到杜康对珍宝之物颇有研究,冯大山不禁纳闷,碰了碰柳云堂的胳膊肘,悄声问道:“你这个朋友可不简单,与蜜蜂社干将搏斗,毫发无损。又对古物似有专研,他真是个推销员?”
“他呀,比你能想到的还要厉害,做推销员只是他的副业,大部分时间,他致力于研究首饰艺术,对珍珠、钻石等物极为看重。他还有个特殊爱好,收集有关贵重珍玩的资料。比方说,你想知道江城谁家哪位太太有好珠好玉,问他,一说一个准!”
柳云堂故意大声说,杜康听后低头羞笑,真想塞个鸡腿到柳云堂嘴里。
席间,方清影无意间发觉,水仙的侧脸竟与冯大宁的侧颜有几分相似。
她用脚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柳云堂,示意随她离席。
柳云堂吃得正香,半块红枣糕还叼在口中,就被她拉到屋外。
“你有没有发现水仙对冯大宁特别关注?”
“是很关注啊,而且她对几个孩子也非常好。”
柳云堂看着方清影那张有趣的八卦脸,猜出了她的心思,笑问:“你是不是猜到了?”
方清影惊喜道:“你也觉得是?”
“是什么?”
“他们是母子关系!”
当年冯大宁的父亲接连生的都是女儿,后听信算命先生之言,跑去青楼寻女生子。冯大宁出生后,他就被抱回冯家,与生母从此无缘相见。
方清影怀疑水仙就是冯大宁的母亲。
“妞妞被绑,我见她伤心欲绝。冯大宁气恼,她流着泪去安抚。那神情举止,我看不像个普通管家能做到的。况且她来冯家时间不长,怎会这么快就与冯家人处出如此深厚之情?”
柳云堂赞道:“嗯,观察仔细,很好!”
“水仙是冯大山聘用来的,我们去问问他,看他知不知道水仙的底细。”
方清影的意见没被采纳,因为柳云堂有个更好的主意。
“何必那么麻烦,想知道真相,跟我来!”
柳云堂一勾手指,嘴角上翘,像是一只胸有成竹的老狐狸,即将带领傻萌的小白兔去探险。
水仙正哄着妞妞回房睡觉,待她关门出来,瞧见方清影和柳云堂找她,就将二人领进自己的卧房。
“你们要问什么就问,只要是我知道的,绝不隐瞒。”
柳云堂朝方清影使个眼色,让她开口。
“我们只知道你叫水仙,不知你的真名是什么?”
“我姓董,真名就叫董水仙。”
“是江城本地人?”
“是呀。”
“那你以前也是做保姆这一行?”
“以前也做过别的,不过最近几年都是给别人家干活。”
“你——”方清影看了眼柳云堂,不知自己如此问话是否合适。
柳云堂鼓励道:“继续!”
方清影再次发问:“你认识冯南岳吗?”
“我到冯家的时候,他就已经过世了。你们神神秘秘的,究竟想打听什么?”
水仙面色凝重,不安地摆弄着床上的几团毛线。
“那你知道宁爷的生母是谁吗?”
这一问,水仙是彻底明白两位侦探的用意。
她坐着不动,想了许久,最终说道:“你们——是不是知道了?”
方清影直言:“我们也是猜的,觉得你就是——”
“对,我就是他母亲。”
话一出口,水仙如释重负。
“那时我刚进春雨楼不久,就遇见冯南岳。他特别喜欢我,每次来都进我的房,也不理睬其他姑娘。他说要给我赎身,但是有个条件,得为他生个儿子。能离开春雨楼,我自然高兴,便答应他,住进他给我租的房子。后来我真给他生了个男娃子,他又给了我一些钱。但是他不允许我见儿子,还让我保密。说是,只要他活着,就不会让我进冯家的门。”
“太无情了!”方清影愤然。
“反正我也没见过有情的,他好歹对我不错,我也不怨他。就是想儿子,这么多年,我就盼着能与他一起生活。想他了,就偷偷到他学校门口等着,看一眼心里就踏实些。”
冯南岳死后,水仙找到冯大山,希望能让她进冯家干活,苦的累的都行,只求能每日与儿子见上一面。
冯大山是侠肝义胆之人,见不得母子分隔天涯这等苦情之事,便让水仙来家中伺候老爷子。
“我来了冯家,也不敢与儿子相认,怕他接受不了。这件事只有山爷知道,你们可不能说,要替我保密!”
方清影不明白:“你为何不与宁爷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