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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曹小霓     俏影撩探txt下载     俏影撩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3章 岔开话题

    “就是打入敌人内部的探子。”

    一阵夜风吹来,身旁佳人宛然一笑。

    “我呢,确实是想调查杨飞翼,不过,不是因为你。”

    “为了万小菲?”

    方清影没回答,大步朝前,甩着手里的丝绒小包,心情不错。

    送至公寓前,柳云堂挥挥手,没说“再见”,转身要走。

    “上去坐坐,胡献买了一台磨咖啡的机器,我给你煮咖啡!”

    方清影露齿甜笑,站在台阶上等柳云堂回话。

    知道表弟住在此处,却从没来过,上去坐坐也无妨。

    两人走进电梯,齿轮嘎吱嘎吱转动,缓慢上行。

    “何明知道的事肯定比我们多。明天让小元来舞厅,找这个消失许久的哥哥好好聊聊。”

    方清影目视前方,语气极为严肃认真。

    柳云堂也道:“我觉得谭秘书肯定有问题,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身黑褂,白天黑夜都戴个墨镜,窦万千说,这是谭秘书的招牌打扮,几乎没变过。倘若如此,他很容易被人认出。”

    “可我确实像是见过他,一身黑,一个黑影,”柳云堂闭眼回想:“黑礼帽,瘦高个儿,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他走过铺着地毯的走廊,跟着方清影来到屋内,天花板上的琉璃吊灯正亮着。

    “胡献!”方清影喊道。

    不料从卧室里走出来的人并非胡献,而是一个女子。

    她身材高挑,穿了件宽松绣花旗袍,长发盘在脑后,化着淡妆。

    方清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我有钥匙!”女子态度冷漠,将手上拎的袋子放在茶几上。

    “胡献!”方清影再次喊道。

    “他没在家,”女子说道:“估计他是去酒吧喝酒了。”

    方清影瞧着这个女子拿起桌上的杯子喝水,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你怎么有钥匙,胡献给你的?”

    “不是他给的,还是我偷的呀?!”

    柳云堂见状,一时摸不着头脑:“小姐怎么称呼?”

    “珍珍!”

    “我是胡献的表哥,这位方小姐是他的女朋友,麻烦你解释一下,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珍珍有珍珍的道理,她作为胡献的前女友,分手时两人闹得不开心,今晚来此,不为重归旧好,只为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从袋子里取出一尊小巧的玉白菜:“这个玉雕是他送我的礼物。”

    方清影走过去在袋子里翻翻看看,一堆胡献买的工艺品。

    “这些都是他送你的礼物?”

    “是啊,你要不信,我现在就给你讲讲这些东西在哪里买的。”

    “免了!”方清影有些恼火:“你说拿走就拿走,还偏偏挑他不在家的时候拿,你怎么解释?”

    珍珍不高兴,双臂抱在胸前,喊道:“什么意思,以为我在偷东西吗?我来的时候敲门了,屋里没人我才拿钥匙开的门,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他买给我的,拿走是理所应当。等他回来就告诉他,有什么问题叫他来找我!”

    话落,她拎起袋子往门口走,被柳云堂叫住:“你可以在这里等他回来。”

    “我才不想看见他,”珍珍冷面道:“你这个表弟就是只豺狼,我巴不得离他远远的,见了他就生气,你想看我和他打架吗?!”

    柳云堂想起胡献提过,与前女友分手时吵得厉害,难道说的就是这个珍珍?

    “你们究竟为什么分手?”他好奇道。

    “他喜新厌旧,总是嫌我这个不好、那个不好,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喝多酒还打人!”

    珍珍说着,抬起右胳膊,让他们看她胳膊肘上的伤疤。

    “这就是他推我时在地上磕的,掉了一层皮!”

    方清影一个哆嗦,胡献朝她扔烟缸的画面再次浮现,不由得慌了神。

    “你和他在一起,多长点心眼儿,”珍珍对方清影说道:“他今天是菩萨,说不定明天就成了魔鬼,你要是软弱,定会被他欺负!”

    “你站住!”柳云堂喊道。

    他上前挡在门口,对于珍珍的话深感厌恶。

    自己的表弟被人如此埋汰,他做表哥的岂能不出头?

    “分手就分手,何必出此恶言,你不从自身找问题,把胡献说得如此不堪,你还——”

    没等柳云堂说完,珍珍已经怒了。

    “我已经有所保留了,要是把他做过的事都说一遍,我怕自己会恶心死!你们一家人,当然向着自家人说话,我实话告诉你,他可不是省油的灯,哪天债主找上门,有他哭的时候!让开,别挡我的路!”

    柳云堂盯着她,巍然不动。

    “让她走吧,”方清影发话:“你把钥匙留下,以后别再来了。”

    珍珍冷笑一声,把钥匙往地上一扔,瞪了眼柳云堂,推门走了。

    “别管她,我去煮咖啡。”

    方清影倒是心胸开阔,表情轻松,似乎并没把这出戏放在心上。

    “厨房里有点心,你自己拿吧。”

    柳云堂还在想珍珍说的话,自顾自在房间里绕了一圈,东瞧瞧西看看,替表弟操心。

    “胡献是有些毛病,姑姑和姑父没少跟他着急上火,你平时在他身边多提醒提醒,他要是不听,你来找我。”

    “我说的话,十句他能听一句就不错了,”方清影笑道:“我可管不了他,要管你这个哥哥来管吧。”

    “他就这么不可救药?”

    “不可救药的是我,上了贼船,还傻乎乎乐呢!”

    从柳云堂眼中,方清影看出忧虑之色,于是岔开话题。

    “你说在小菲住的套房里发现了血迹,当天自称是小菲姐姐的中年女人去看过她,杨飞翼也去过,而且还是小菲先走的,杨飞翼后离开,会不会是这一天发生了什么,让小菲想不开,才选了死路?”方清影分析道。

    “小菲为什么死呢?”柳云堂小口啜着咖啡,喃喃自语:“她的死对谁有好处?杀人案大多是仇杀或是情杀,小菲自然没什么仇人,情人杨飞翼把她当个宝贝,也没理由杀她吧?”

    方清影凝神仔细琢磨,从小菲死中获益之人,中年女人,情杀。

    “难道是——”她忽地喊道。

    此时柳云堂也正好开了窍,与她对视,说道:“杨飞翼家里都有什么人?”

    “听窦万千说,有个正牌妻子,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如果她是一个蛇蝎歹毒的妻子,会不会对丈夫宠溺的情人痛下毒手?”

第94章 新款上市

    “有这种可能,她可以把小菲约到郊外的旧厂房,然后将她推下楼,伪造成自杀的假象!”

    “明天我就去见一见这位正牌太太。”

    柳云堂看了眼时间,也不知胡献什么时候能回来,干脆告辞,回家补觉。

    胡献直到天快亮了才进家门,带着一身酒气瘫倒在沙发里,闷头就睡,一直睡到午后,才从方清影口中得知珍珍来家里拿东西。

    他面露不悦,但也没多言,甚至没对方清影做出任何解释,此事便不了了之。

    柳云堂查到杨飞翼的住址,在大门口堵住了打算出门的杨太太。

    面白唇红,眉毛浓黑,俨然一张化妆过度脸。

    盘发,红丝绒绣花鞋,这不就是珍珠饭店内工作人员见到的那名中年女士吗?

    “太太,买香皂吗?”柳云堂托起手中的黑皮箱,谄笑道:“梅花牌香皂,让你美丽如初!”

    他从杜康那里借来的道具不怎么好用,反而引来杨太太一番牢骚。

    “不买不买,每天来家门口推销东西,烦不烦?家里的香皂都堆成小山啦!”

    “这个好用!”

    “好用也不要!我有事出门,你别胡搅蛮缠!”

    “别动气!”柳云堂拿起一块香皂道:“这款新上市,特别适合少女使用,沐浴时抹上一点就香气扑鼻啊!”

    杨太太朝他一瞪眼:“我家里没少女,两个女儿都嫁人啦,你留着给你家少女用吧!”

    可是没走出几步,杨太太又折回来气道:“小伙子,你刚才说这个香皂适合少女用,难道我用就不适合吗?!人老了就不能用香喷喷的东西啦?!”

    “误会了,我不是说你老!”

    “你会不会说人话?!你们厂就找你这种推销员啊?!”

    “我是新手。”

    “我跟你说,我最恨别人说我老!你这箱香皂我全买了,留着自己用!还少女,狗嘴吐不出象牙!”

    柳云堂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从管家手里接过香皂钱,点头哈腰地走了。

    虽然受了委屈,好在知道了那天去找万小菲的女人十有八九就是杨飞翼的太太。拿着赚来的钱,他跑到警局等化验结果。

    最后,他兴奋地拿着化验报告走进赵探长办公室,申请立案调查万小菲的死。

    “血迹?!”赵应同盯着报告单陷入思考。

    在书页上发现的红圆点果然是人血。

    柳云堂将自己掌握的情况告知,并提出自己大胆的猜测。

    “万小菲如往常一样,在房间里看书,忽然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傻了眼,来者正是杨飞翼的太太陈莲。两人发生口角,陈莲愤怒之下,拿起书架上的千里马雕塑袭击万小菲,血迹溅在展开的书页上。”

    “等一下,”赵应同打断他:“如果被打,陈莲走后,万小菲为何不说呢?如果真如你所言,她也只是受了轻伤,否则怎么会在之后又和杨飞翼一起离开呢?而且,这个血迹也不一定就是万小菲留下的,也可能是其他客人不小心划破了手指染上的,同样说得通啊!”

    柳云堂被怼得一时无语。

    “她若真被陈莲所伤,”赵应同继续说道:“内心焦灼,头脑混乱,这正是她想不开跳楼自杀的根源嘛。”

    离开警局后,柳云堂感到沮丧,他必须找到更多证据证明自己的判断。

    入夜,黑猫舞厅新来的舞女正在舞池中起舞。

    迷离灯影下,她曼妙的舞姿吸引了大家赞许的目光。几位客人排着队要同她共舞,场面出奇地热闹。

    何小元坐在桌边喝饮料,瞧着方清影傻笑。

    柳云堂则对方清影的表现感到失望,认为她过于敷衍,没拿出百分百的能量。

    “她跳到这里应该转圈的,”他对何小元说道:“你看她,步子迈得太小!”

    “柳哥,你是不是嫉妒那些舞客?要不你也上去跳吧!”

    “谁嫉妒啦?嫉妒我吗?”何明忽然飘过来笑道。

    何小元很久没见到哥哥,脸色一沉,埋怨起来。

    “父亲病了,你也不回家伺候,在这花天酒地的地方躲清闲!”

    “我在工作!”何明坐下来往椅背上一靠,叼根香烟笑了笑:“你要是愿意你就替我照看一下,他不是你亲爹,怎么说也把你养大成了人,多少得尽孝吧?我呢,在外面挣钱,他要是活得久,保证能跟我享福!”

    何小元气得牙痒痒:“你还真是一点儿没变!”

    “我就是我,潇洒自由的我!”

    “行了,”柳云堂劝道:“你们都少说几句,求个太平吧。”

    “有他在的地方就没有太平可言!”

    听何小元如此说,何明脸色难看,起身要走,却被柳云堂一把揪住。

    “再坐坐,我正有事请你帮忙。”

    何明惊讶道:“帮什么忙?”

    “你和我们讲讲你与黑猫舞厅如何结下的良缘?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

    “说来话长!”

    何明为了炫耀,讲起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

    钟胡子被不明枪手击毙后,小巴黎舞厅便乱了套。钟胡子的手下被捕的被捕,逃的逃,躲的躲。何明作为钟胡子的手下,坏事也没少干,担心被警察捉去,便趁乱逃走,隐姓埋名,到外地躲了一段日子。

    见风浪已过,钟胡子成了历史,警方也没再追究他们那帮小弟的过错,思来想去就回了江城。

    结果在回来的火车上与两位姑娘攀谈,她们说是要到江城的黑猫舞厅做舞女,正想找个工作的何明便与她们一起到黑猫舞厅面试,希望能谋个职位,混口饭吃。

    没想到老袁见他说话利索,长得精神,以前又在小巴黎舞厅干过,就让他留下来打杂。

    时间一长,他那点小聪明便渐渐展露,再加上会些唬人的三脚猫功夫,谭秘书认为此人可以调教,便让他跟在身边做事。

    “我现在也算是这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何明吹牛道:“杨老板对我是相当器重!”

    “不就是个跑腿儿的吗,瞧把你美的!”何小元拆台道。

    “你就是对我有偏见,瞧不起我!”

    何明一拍桌子,吹鼻子瞪眼还想为自己辩护,直接遭到柳云堂的制止。

    “好啦,你少说几句,她是你妹妹,你差点把她给卖了知道吗?!她不该生气吗?不该看不起你吗?一个大男人若真是顶天立地,就拿出真本事来!”

    “什么妹妹,根本没血缘关系!”何明气道。

    这话虽不假,可听着太无情,何小元一怒之下离席而去。

    柳云堂见何明也要走,追了上去:“你等等!”

    “还有什么事儿啊?”

第95章 执迷不悟

    “你见过万小菲吗?”

    何明眼珠子一转,面露警惕:“你问她干什么?”

    “她以前和方清影关系不错,突然不明不白死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内情?”

    “她能有什么内情,是杨老板的小情人,大家都知道啊!”

    “说点儿不知道的!”

    “你打听这个干嘛?”

    见何明嘴严,柳云堂试着问了问陈莲的情况。

    “陈莲和万小菲熟吗?她们关系怎么样?”

    何明笑了:“正房太太和小妾的关系,你觉得关系能好到哪儿去?杨老板疼万小菲,没少给她花钱,有一次我看见陈莲来舞厅和杨老板大吵一架,那次万小菲也在,陈莲揪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把杨老板气坏了。”

    “杨太太不会精神有毛病吧?”

    “我看也像,整个一母夜叉,总穿双红布鞋,脸抹得像鬼,我看就是一个老妖精!”

    何明说着,谨慎地四周瞧瞧,怕自己说的话被别人听去。

    “我觉得万小菲的死与陈莲有关。”柳云堂故意打草惊蛇,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她不是自杀吗?”

    “不一定。”

    何明看了看柳云堂眼里的冷光,揉了揉发痒的耳垂,嫌弃道:“疑神疑鬼,职业病!”

    何明的表现既不惊讶也不慌张,或许他真不知情。

    柳云堂迎上走下舞池的方清影,又将她拉了回去。

    “陪我跳一曲!”他说道。

    “我表现得怎么样?”方清影将手搭在柳云堂的肩上,低声问道。

    “你若是继续跳下去,说不定能成为黑猫舞厅的舞皇后。”

    “这里林子小,不比茉莉俱乐部鸟儿多。”

    “鸟儿少,才能显出你的羽毛美啊!”

    方清影抬眼质问道:“你究竟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柳云堂只笑不语,伴着曲韵,牵着舞伴翩翩欲飞。

    “胡献对你好不好?”

    “非常好!”

    方清影想了想,也问道:“你什么时候结婚?”

    “父亲的意思是先摆几桌订婚宴,等我忙完了再说吧。”

    “那你什么时候能忙完?”

    “待我捣毁蜂巢之日,名满天下之时。”

    “你还挺有野心!”

    柳云堂得意地笑着:“我既然已经捅了蜂窝,不继续干下去,是不是说不过去?”

    他的眉心处闪过一点幽光,越发消瘦的脸颊凹出浅浅的阴影。

    “你瘦了。”方清影的视线落在远处,淡淡地说了一句。

    他托住方清影的手,那手冰凉,像抹了霜。

    哥哥柳雨文此时正陪着红颜知己孟玉看展览。

    文化宫二楼的墙上挂满山水国画,两人走走停停,歪头低语,交流自己对作品的看法。

    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闪过一个胖影,机敏地躲到拐角处,静静瞧着。

    孟玉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里撞上亲哥哥,而孟金眯着眼,耐心观察妹妹与陌生男子的一举一动。

    其实,从近日妹妹的表现中孟金已猜出一星半点。

    自小勤俭的孟玉开始买漂亮裙子,一条接着一条。从不戴首饰的她也开始脖挂项链手指戴戒,每天精心打扮美滋滋地出门。从图书馆租来的爱情小说铺了半床,每晚读到深夜。

    小姑娘恋爱了,这是孟金得出的结论。

    可他不知道,这个单纯的妹妹痴迷的对象竟是有妇之夫。

    “我饿了,去吃什么?”

    孟玉用胳膊肘碰了碰柳雨文,笑出甜酒窝。

    “吃点清淡的,”柳雨文眼带宠溺之色,笑道:“你看你,最近都胖了!”

    “胖了,真的吗?”

    柳雨文捏了捏她的胳膊:“肉都能揪起来!”

    孟玉用双手搓着自己的脸蛋,沮丧道:“那怎么办?我要是越来越胖,你还会喜欢我吗?”

    “喜欢,胖一些反倒更好看!”

    毕竟是在公众场所,柳雨文还是很小心,孟玉情不自禁地刚把手挽上他的胳膊,他便急忙与其拉开距离。

    孟玉不高兴,可也只能哑巴吃黄连,闷声不响跟在后面。

    两人到饭馆吃了饭,孟玉就坐上黄包车往家赶,她怕回家太晚哥哥又要训斥。

    而她的哥哥此时正注视着一切。

    见妹妹离开,孟金开车一路跟踪柳雨文到了柳家别墅。

    他坐在车里点了一根烟,目送柳雨文走进家门。

    接下来的几天,他开始暗中调查柳雨文的情况,并派人蹲守在迎春百货时时监控。

    在一个滴着小雨的夜晚,他来到孟玉的房间,翻开一本爱情小说,不发一语。

    “哥,明天我和朋友去灵山玩,要不要我带些干蘑菇?”

    “你喜欢就买些吧。”

    孟玉见哥哥今晚特别沉默,担心道:“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看着一点都不开心?”

    孟金把书靠在自己又胖又圆的肚子前,咽了口唾沫。

    “那天我去文化宫看展览,看见你了。”

    孟玉正对着梳妆镜梳头发,听后一愣。

    “与你一起的男人是你男朋友吧?”

    见妹妹垂目不语,他继续说道:“你们进展到什么程度?”

    孟玉羞红了脸,依旧不说话。

    “小玉,别怪哥哥多事,我托朋友查了他的情况,人倒是不错,就是已经娶了妻,你知道吗?”

    “知道。”

    “那你和他在一起,图什么?”

    “我喜欢他。”

    “他也喜欢你吗?”

    孟玉转过身,眼睛睁得溜圆,激动道:“当然喜欢了,他对我是真心的!”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离婚?”

    “没有,但是他的意思我懂,等我们关系越走越近,他自然会娶我!”

    孟金皱眉摇头,吐了口粗气。

    “你和我说实话,你们是只拉拉手,还是已经——”他顿了顿,逼自己往下说:“有没有做过夫妻之事?老实说,别骗我!”

    这个与自己相依为命、抚养自己长大的好哥哥,她如何忍心欺骗?可即便是亲哥哥,她也害羞得不愿开口。

    “我不说,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孟玉撅起嘴,气道:“我已经长大了,感情的事我心里有数,你就别操心了!”

    “你非喜欢一个结了婚的,我能不操心嘛!你知道在江城,每天有多少像你一样天真烂漫的女孩子被无情抛弃吗?你现在去江边瞧瞧,说不定就能遇见投江寻死的!我是怕你遇人不淑,毁了你的大好人生!”

    “你为何如此悲观?!”

    “小玉,你这是执迷不悟啊!”

    “我这叫忠于爱情,勇于投入爱河!”

    “傻妹妹,在你面前的不是什么爱河,而是万丈深渊。你若跳下去,等待你的只能是粉身碎骨!”

    “你还是我哥吗,干嘛咒我?!”

    孟金急得在屋里转圈,后脖颈上的厚肉气得直颤。

    “你说,你们到底有没有发生实质关系?!”

第96章 莫名其妙

    “不说不说就不说!”

    “你不说我就叫人把柳雨文扔江里喂鱼!”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孟玉吓坏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哥哥如此生气。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哥哥,怎么变得这般恼羞成怒?

    “你要是敢伤他,我就和你拼命!”

    老话说“女大不中留”,竟然为了一个外人要和自己亲哥哥拼命,孟金摇头晃脑,整个人似要炸开。

    “我的人已经在他家门口等待指示,他今晚是在床上睡觉还是在水里睡觉,你来决定!”

    孟玉虽然不知道哥哥为蜜蜂社工作,但她知道哥哥从小在道上混,兄弟朋友不少,有些手段,若是真闹起来如何是好?

    她红着眼,上前拉住哥哥的衣角:“他是绅士,只是拉过手而已,自始自终与我保持距离。哥,你相信我,我和雨文之间是纯洁的爱情,绝没做过那些乌七八糟的事!”

    孟金见妹妹苦苦哀求,顿时消了气,转而劝说:“你是好孩子,迟早会遇到好男人,这个柳雨文有家室,你和他在一起不妥,分手吧!”

    孟玉听到“分手”二字,心头一寒,直楞楞地坐到床边。

    “你好好想想。”孟金留下一句,缓缓走了出去。

    他今晚还有一个重要活动要出席,等在门外的司机为他打来车门。

    车子驶过江城或宽或窄的街道,最后停在一栋俄式建筑前。

    二楼拱门一般的窗户里透出亮光,显然已经有人先到了。

    “刚才纸牌叫张妈送了封信,我看过了,你看看吧。”

    同孟金说话的男人戴着眼镜,轻微秃顶,头发抹了油,衬衫领口还系着黑色领结。

    “辣椒呢?”孟金坐在圆桌旁问道。

    “她说有人约好了,跳完就来。”

    孟金拿过桌上的信纸看了一遍,伸了个懒腰。

    纸牌是于震的代号,他所书内容无外乎近日蜜蜂社取得的成绩和不足,失败行动也被列举,文字间透着无奈。

    他希望手下三员大将总结经验教训,对准备执行的行动进行评估。

    这些不是重点,孟金舔舔嘴唇,眯眼笑道:“纸牌要缩减开支,减少行动,还要我们精简人员,能力不足的手下就地解散。什么意思啊?要散伙?”

    乌贼无精打采地将胳膊搭在桌边,叹道:“风雨飘摇,我们这些小蜜蜂再活蹦乱跳,终是躲不过天灾人祸。听说纸牌要到国外去,我看他是准备展翅高飞、逃出生天啦!”

    近段时间,蜜蜂社的行动屡屡受阻,多名元老干将死的死,坐牢的坐牢,孟金为此十分烦恼。

    警方抓得紧,蜜蜂社运势走低,看来花无百日红,他们这些人的前路是该好好思量。

    “我们也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乌贼有些垂头丧气,苦笑道:“我孤家寡人,简简单单,你还有个妹妹要照顾,更需小心。”

    两人说起海马,孟金脸上泛起忧容。

    “我还在找姜婆子,”他说道:“这个老东西让海马死不瞑目,此冤屈我必不会善罢甘休!”

    “想开吧,人终有一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想多了容易拖累心脏。”

    “你心脏好些了?”

    乌贼心脏不好,随着年龄增长,现在是干不得重活,受不了剧烈刺激。

    “最近还好,我吃了种药,挺好使!”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小瓶药让孟金看。

    说话间,高跟拖鞋踢踢踏踏的声响从寂静无人的走廊里传来,因为整栋楼里除了他们,根本没人住。

    “非在这鬼气森森的地方开会,空荡荡的吓死人!”

    佟香香一进门就埋怨起来。

    “小辣椒,无人之地才安全,也没让你在这里住,纸牌的信你看看!”乌贼说道。

    几分钟后,佟香香把信纸往桌面一拍,扇着手中小扇,翘起二郎腿。

    “直接解散多好,”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厌倦:“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我过够了!”

    孟金见佟香香今晚有些不耐烦,便问道:“和谁生气啦?”

    “和我自己!”

    之所以气呼呼像个红辣椒似的说话冲,全因为一个男人。

    自从认识了杜康,她这个风月场上的老手渐渐落入情网。

    杜康与她认识的大多数男子不同,宅、闷、冷,最主要的是,其他男人见了她像是见了飞天仙女,可杜康却总是表现得冷冰冰,爱理不理的样子,完全没有被她的姿色吸引。

    杜康就是一只长毛的大蜘蛛,编织好一张大网,轻飘飘地就将她牢牢黏住。

    “我要结婚,我要生孩子!”她对面前的两个男人宣布道。

    孟金哈哈大笑,乌贼皮笑肉不笑,揶揄道:“谁要娶你?”

    佟香香一愣,忽地难过起来。

    是啊,杜康愿意娶她吗?

    “臭眼镜,你瞧你那个表情,”她嫌弃道:“表面理解怜悯,其实一肚子坏水!要不是你非要开除方清影,她能到黑猫舞厅跳舞吗?那种破地方连酒都是假的!”

    “这件事怪不得我,我是按规矩办事。”

    王奇摘下眼镜,从兜里摸出眼镜布反复擦拭镜片。

    孟金听佟香香提到方清影,问道:“她就是帮赵应同破案的侦探吧?”

    “她是柳云堂的助手,”佟香香介绍说:“这个柳云堂是迎春百货的小少爷,开了家侦探社,阴差阳错的也搅和进来。”

    孟金点点头,他在调查柳雨文的过程中,对柳云堂也有了些了解。

    “往后大家都提防些,特别是你,”他对佟香香说道:“你和方清影走得近,别露出马脚!”

    “我知道,这么多年了,我的能力你们还不放心?”

    “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还有智商吗?”孟金笑道。

    这句话用在他妹妹身上再适合不过,而佟香香这等聪明的脑袋也会因爱迷了心智吗?

    “我不会!”佟香香自信道。

    三人有说有笑,不像是黑道大佬开会,倒像是老友开茶话会。

    哥哥走后,孟玉魂不附体。

    她晃到楼下,拿起话筒几番挣扎,还是拨了号码。

    小南刚把花园里的土翻完,准备到厨房向刘妈要些吃的,正好电话“玲玲玲玲”唱起来。

    “喂喂,你找哪位?”小南问道。

    “我找柳雨文。”

    “大少爷不在,他陪少奶奶看戏去了。”

    孟玉头顶一阵霹雳,话筒仿若涂了油,从她手中刷地滑落。

    “喂,喂喂?”

    小南听电话那头没了动静,感到莫名其妙。

    “谁来的电话?”唐丽问道。

    “不知道,说是找大少爷,话还没说完就给挂断了。”

    “男的女的?”

    “女的。”

    唐丽端了一碗银耳羹坐到沙发里,脑筋一动,叫小南陪自己聊聊天。

    “你和雨文在一起时间长,以你的观察,他在外面——”

第97章 越陷越深

    小南揉揉后脑勺,满面愁容:“太太,有话直说,我要是知道的绝不隐瞒,我要是不知道的你也问不出。”

    “那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唐丽问道。

    “知道什么?”

    “平时雨文都与什么女人往来?”

    “同事,商业伙伴,同学,没了。”

    “有没有关系特别好的?”

    小南调动起脑袋里的所有小细胞开始想辙,眼睛不敢看唐丽,做思考状。

    唐丽见他憋半天说不出,不耐烦地拉拉裙摆,叹道:“看来你是不肯说呀!”

    “太太,你知道大少爷的脾气秉性,他不是那种有闲心沾花惹草的人,”小南盯住茶几上的绣花杯垫,开始胡诌:“我们柳家两位少爷都是有名的君子,风流倜傥,潇洒出众,爱慕者不计其数,可就算如此大少爷和二少爷从不出去寻花问柳,可谓痴情种,有了知心伴侣便一心一意对待,若是太太听了些风言风语,一笑了之即可,无须多虑。”

    说这些话时,小南几乎没走脑子,就知道挑好听的说,保准没错。

    谁知唐丽接下来的问话更为直接,他的小心脏差点没扑通扑通跳出来。

    “你见过雨文和孟玉在一起吗?”

    “孟玉?”小南装傻:“谁是孟玉?”

    “百货公司的售货员,你不知道?”

    “名字不熟,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她和雨文是什么关系?”

    “工作关系。”

    唐丽步步紧逼:“她坐过你的车吗?”

    小南已经没了表情,笑不出,哭不得,就连钻地缝的力气也没有了。

    “太太,为什么这么问啊?”

    “怎么了,”唐丽瞪大眼睛,吃惊道:“这么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要是说她坐过,怕太太误会。”

    “既然是工作关系,还怕我误会吗?”

    小南招架不住,猛一抬头,叫道:“哎呀,忘了忘了,花园里翻出来的枯枝败叶还没收拾呢,我得找个袋子一起扔了,别一会儿雨又下起来给冲得到处都是。太太,我去去就回!”

    唐丽见他一溜烟儿跑了,知道他在躲避问话,心想儿子和孟玉的关系肯定不简单,恐怕比她想得还要严重。

    孟玉挂断电话后,独自发呆。

    她听说柳雨文和蒋溪兰约会去了,心头像堵了什么东西,除了闷闷不乐,还是闷闷不乐。

    外面的小雨停了一会儿,此刻又哗哗下起来。

    这雨烦人得很,下了又停,停了又下,淅淅沥沥,缠缠绵绵,磨磨唧唧。

    孟玉想着哥哥的忠告,念着柳雨文对自己的含情脉脉,剪不断理还乱,一腔衷肠无人诉。

    让她放弃柳雨文,还不如直接割她的肉。正泡在浓浓爱香的澡盆里做美梦的她,岂会轻易让自己醒来。闷闷不乐带给她的凄凉,此时已经漫过她的膝盖,好似要将她淹没。

    之后的几天里,她都不与哥哥说话,俨然一个被气坏的小女孩在做无声的抗议。

    孟金指望孟玉能大彻大悟,与柳雨文分道扬镳。可孟玉却指望柳雨文尽早结束与蒋溪兰的夫妻关系,两人好名正言顺走在一起。

    这日,孟玉偷偷来到柳雨文的办公室,腼腆地立在桌边,只是笑。

    柳雨文不知她在笑什么,拉过她的手,刚要开口问,就听孟玉柔声道:“我哥哥看见我们约会了,他说让我和你分手,我没同意。”

    “他知道我们的关系了?”柳雨文紧张道。

    “我和他说了,我告诉他,我们是真心相爱,”孟玉满怀期待地继续道:“他说只要你和妻子离婚,他就同意我们交往。”

    柳雨文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慌得一匹。

    怕什么来什么,离婚岂是儿戏,何况就算蒋溪兰同意和他离婚,他父亲母亲也不会赞成。而且最关键的是,他并未做好离婚的准备。

    真到了要做出选择的时刻才显出选择的困难。

    蒋溪兰的家族在江城颇有背景,家境富裕,父母兄长都是颇有地位的人物。不说别人,就说蒋溪兰的表姐若是知道他为了别的女人与蒋溪兰离婚,定不会饶他。

    以前因为一点小事夫妻俩闹矛盾,蒋溪兰赌气回了娘家,结果第二天她表姐就带家仆到百货公司与他来了一次“友好会谈”,闹得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至今依然是员工们茶余饭后的趣味谈资。

    “雨文,你怎么想的?”

    “我还没准备好。”

    “离婚还用准备?”孟玉天真地皱起眉头。

    见柳雨文不回答,她起了疑心,试探道:“你究竟什么时候能准备好呀?”

    面对孟玉的追问,柳雨文也说出了自己的困扰。

    “小玉,我家里人好像也察觉出了我们的关系,他们的意思肯定是不同意的,所以——”

    “所以你就不能离婚了?”小玉说着,脸上布满哀愁。

    “溪兰没做错什么,若是我与她离婚,别人会觉得她不好,而且也会觉得你不好,到头来对我们三个人都不好。”

    “什么不好不好的,”小玉急了:“你的意思就是不离婚才好,对不对?可是你不离婚,我们怎么在一起?难道要在外面金屋藏娇,我哥不会同意,我也不会同意!”

    “你别急!”

    “我急,非常急!你知道我喜欢你,想每天与你在一起,日思夜想能成为你的妻子,与你白头偕老。结果现在只能偷偷摸摸与你约会,像见不得光的虫子,这样活着根本没有尊严!”

    “可我有妻子,你一直都知道!”

    “我只知道我爱你,我要和你在一起,而且你也是爱我的,所以我们应该勇于面对自己的内心,别人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说几个月他们就忘了,我们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和蒋溪兰离婚,我就会获得哥哥的祝福,我们就可以快快乐乐的生活,光明正大地约会,让别人看看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我是喜欢你,”柳雨文抓住孟玉的肩膀,深情款款:“是你打开了我沉睡的心,唤醒了我的爱,让我体会到了恋爱的快乐,你的一颦一笑都吸引着我。我明知道不应该、不可以,却还是陷入对你的依恋不能自拔。我一次次提醒自己,放手吧,可我就是不舍得、不忍心让你失望,哪怕每次与你走在一起,负罪感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我都一次次扛着!”

    “不要扛着,让我们一起面对,”孟玉激动道:“只要你心里有我,只要你对我的爱胜过对蒋溪兰的爱,我们一定能战胜重重险阻,获得最终的幸福!”

    柳雨文表情愁苦,焦虑万分,他摇着头,在矛盾的泥沼中越陷越深。

    孟玉感到眼前的情郎在动摇,他的身体在颤抖,眼中的光变得黯淡。

    “怎么了,雨文,你怎么了?”

第98章 影子先生

    柳雨文彻底败了,他败给了一个纯洁的、勇敢的姑娘。这个姑娘可以为爱付出一切,可以为爱劈荆斩棘。

    而他却像个懦夫,踌躇不前,患得患失,无法正视自己的爱,无法彻底斩断捆绑住自己的枷锁。

    “是我太自私了,”他张开颤抖的双唇,无力地靠在办公桌边缘:“我贪恋你的好,于是将你留在身边,一次次从你身上索取精神的慰藉,完全没有替你的将来考虑。从一开始我就做错了,从我第一次答应与你约会开始,我就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不,你是好人,”孟玉歪着头,用温暖的手掌轻抚着情郎的臂膀:“你是因为爱我才会这么做的,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我伤害了你,也伤害了溪兰。”

    柳雨文的落寞在孟玉看来是何等悲怆的撕心裂肺,没有想到,自己梦想要依靠的情郎会这般脆弱无助,可听到蒋溪兰的名字再次从他嘴里说出,已不仅仅是撕心裂肺,还有痛彻心扉。

    孟玉一时恍惚,她不知眼前的柳雨文还是不是与她在饭馆里谈人生、聊理想的柳雨文,她不确定眼前的柳雨文还爱不爱她。

    “你是担心会伤害蒋溪兰,所以不敢向她提出离婚?如果是这样,那你心里还有她,是吗?你还爱她,是不是?”

    “她是我太太,我怎么可能对她没有半点感情?”

    “那我呢,你对我的感情呢?”

    “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孟玉带着哭腔,直视柳雨文的双眼:“那你不肯离婚,是不是因为你对蒋溪兰的爱比对我的爱还要深?!”

    “我对你们的爱是不一样的!你们都是我不忍割舍的!”

    “不忍舍弃也要舍弃!我还是蒋溪兰,你必须选一个!”

    柳雨文眼看孟玉即将崩溃,这个姑娘红着脸,急得死死揪住他的袖子。

    如果不是秘书来敲门,恐怕他也要崩溃了。

    “你先回去,有话下班后再说。”柳雨文严肃地对孟玉说道。

    这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姑娘哪还有心思上班,她跑出办公室,到柜台与同事交待几句,便拎上手提包一路来到江边,对着浑浑江波,放声大哭。

    她就像一条鱼,一头扎进这深不见底的浑水,本以为从此惬意,谁料波涛汹涌。

    “我喜欢你!”她大喊着:“我要嫁给你!”

    泪水滂沱,从她哭花的脸蛋上看不到一丝幸福。

    她终于鼓起勇气让柳雨文在蒋溪兰和她之间做出选择,接下来,她只需静静等待答复,可她所期盼的答复是她万万想不到的。

    柳雨文回到家便躲进书房闭门挣扎,到底要不要和妻子摊牌,却被一通电话搅乱了思路。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男子低沉沙哑的问候:“晚上好,柳雨文先生。”

    “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你可以叫我影子先生。”

    “影子?”

    “对,因为你不会见到我的样子。我就像是一团黑影,在你的身边,在你的房子里,在你的办公室里,到处都有我的痕迹。”

    柳雨文以为自己遇到个神经病,急于挂断电话:“对不起,没有事我就挂了。”

    “孟玉和蒋溪兰,你选择谁?”

    这两个名字从一个陌生人口中说出来,柳雨文惊到如入寒潭,颅内顿时充血。

    “你是谁?你什么意思?”

    “我想告诉你,你的秘密我都知道,你和孟玉小姐每次约会的时间地点我都详细记录,上月5号,晚,马尔斯西餐厅。上月9号,晚,西梅餐厅。还有很多,恐怕你也没有耐心听完,我点到为止吧。”

    “你究竟什么人?为什么监视我?”

    “我喜欢窥探人的生活,观察久了,能发现很多关联。”

    “你想干什么?”

    “敲诈,勒索,你想怎么说都行,反正我就是那个让你睡不着觉的影子,而你必须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否则,我就要公开你的秘密,搅乱你原本安逸的生活。”

    柳雨文不敢相信会有人利用自己的三角恋情大做文章,竟然要以此为要挟控制他,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简直让他瞠目。

    “我从来都不是木偶,如果你想做那个提线人,没可能!”

    柳雨文外表斯文,可他骨子里傲娇不羁,他就算在天上捅个大窟窿,也绝不会任由他人摆布。这一点倒是与弟弟柳云堂十分相像,面对威胁,立刻竖起盾牌,提起长矛,血战到底。

    “每个人都这么说,他们都以为自己是金刚之躯,完全没有意思到生活中的细小裂痕是可以崩裂出千沟万壑的。希望你能慎重考虑,这个周末我会与你联系。”

    男人的话果断干脆,还没等柳雨文反应过来,电话已经挂断。

    这个男人是谁?现在他最想知道的是弄清楚勒索者的身份。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柳云堂,于是他拨通了侦探社的电话,一阵长时间的嘟响并没等来弟弟的接听。

    内心焦灼的柳雨文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一会儿摆摆书本,一会儿拽拽窗帘,仿若热锅上的蚂蚁。

    回到卧室,他见蒋溪兰已经睡下,便换上睡袍静坐在窗下的小沙发里发愁。

    黑暗苍穹下阴云似有似无,夜雾飘飘渺渺,好似要顺着窗缝渗进屋来。

    蒋溪兰的睡颜被壁灯放出的昏黄笼罩,沉静而美好的样子像把尖刀刺向柳雨文的心窝。

    他要如何狠心将实情告知妻子?难道他们之间的姻缘就要到此为止了吗?

    天刚蒙蒙亮,他一脸阴沉的叫上小南准备去公司。

    “今天不是休息吗?”小南奇怪道。

    “不休了。”

    小南戴上贝雷帽,发动汽车,回头看了看少爷直勾勾的眼,没敢多问。

    到了百货公司,看门的保安递给柳雨文一个信封,说是刚才有人送来的。

    信封上什么也没写,柳雨文边走边拆,从信封里掏出一张照片。

    柳雨文止步顿立,傻了眼。照片上是他和孟玉在餐厅里亲密热聊的画面。

    心脏“咚咚”响,眼前一片黑,这大清早上就被喂了一顿难以下咽的早点,柳雨文肺火攻心,一时气喘,呛咳不止。

    “小南!”他边咳边喊:“去侦探社!”

    汽车一路奔至侦探社,小南等在路边,目送柳雨文匆忙的背影进了楼。

    “柳云堂!”柳雨文使劲儿敲门,火急火燎。

    很快,小南见柳雨文急匆匆回到车里,双手握着张照片不言语,脸上清楚地写着“别惹我”。

    “少爷,出什么事儿啦?”

第99章 难度极大

    “我有急事找云堂,可侦探社没人,昨晚也没回家,你想想,他还能去哪儿?”

    小南知道何小元的住处,便开车领柳雨文去找她。

    公寓内,何小元正准备给自己煮个鸡蛋,见到他们也是一脸无奈。

    “我也几天没见到柳哥了,不过他在办万小菲的案子,你们可以去珍珠饭店找找。”

    在珍珠饭店的豪华套房里,柳雨文见到了正坐在沙发里吃早餐的弟弟。

    柳云堂为了办案,特地跑到珍珠饭店亲身感受万小菲最后的生活,在齐暄的允许下,他住进这套客房,睡在能睡三个人的大床上,每天享受送餐服务。

    “哥,你怎么来了?”

    “你不回家,就是在这里享受生活啊?”

    柳云堂将一盘火腿煎蛋递给柳雨文,笑道:“味道不错,一起吃!”

    “吃不下!”柳雨文一屁股坐到软趴趴的床垫上,拿出照片一晃。

    柳云堂没看清,用餐巾抹了抹黏了沙拉酱的嘴角,起身一探究竟。

    “昨晚我接到一个匿名电话,对方说自己叫影子先生,用孟玉的事威胁我,”柳雨文说着,把照片交到柳云堂手中:“刚才有人把这张照片送到公司,估计就是影子搞的鬼,如果我不按他的要求做,想必这些照片就会出现在它们不该出现的地方。”

    柳云堂嚼着手中的面包片,看都不愿看他大哥一眼。

    “你还是背叛了大嫂,”他把照片揣进衣兜,带着责备的语气说道:“你不是说你心里有数吗?就这么个有数?”

    “我和孟玉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情人关系就是情人关系,你们与众不同在哪儿啊?”

    柳雨文垂头不语,两手无意识地搓着。

    “婚内找情人这种事我见多了,”柳云堂继续道:“只是没想到自家兄弟也能干出这么蠢的事儿来。我原以为你和孟玉只是关系近些,没想到这么近了,近到吃个饭都得手挽手。大庭广众之下你们也不收敛一下,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不照你照谁啊?!”

    “云堂,你相信我,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照片都送上门了你还不承认?!”

    柳云堂没了享受美食的兴致,瞅着闷葫芦似的大哥气息全乱。

    “你怎么就这么不知足呢?我们柳家祖祖辈辈的风流韵事已经够多了,偏要在我们这辈儿搞些狗血故事有意思吗?!”

    “我已经很克制了!”柳雨文突然辩白道:“我知道不应该,可我就这样被爱情冲昏了头,我不敢犯错,和小玉在一起最多是牵牵手、亲亲脸,一丁点儿过分的举动都没有!”

    “你有老婆还和别人牵手亲脸,这已经很过分了!”

    柳雨文起身迎上弟弟不屑的脸,为自己发声:“你爱过,你遇到爱的人你会怎么做?我遇到小玉,我整个人都变了,这种感觉你懂吗?我和溪兰的感情基础你是知道的,没有坚固的地基建起的高楼迟早要塌的!”

    他说的没错,他的婚姻即将塌陷,他的妻子即将成为洪水猛兽朝他发起进攻,一场家庭大战在所难免。

    “既然如此,离婚吧,”柳云堂自认清官难断家务事,不如让大哥自己选择:“你爱孟玉,那就和孟玉过吧,这样一来,你也不必在意别人借此勒索钱财。”

    这么干脆的建议出乎柳雨文的意料,他本以为弟弟会劝他放弃孟玉,结果直接让他离婚。

    他眉头紧皱,难以置信地盯住弟弟的后脑勺,好似兄弟情也要塌了。

    “我要是想离婚就不来找你了,我希望用更好的方法解决眼前的问题。”

    柳云堂知道大哥不是铁石心肠,让他向蒋溪兰开口提离婚难度极大。现在最要紧的问题是做出选择,蒋溪兰还是孟玉,二选一。

    柳云堂左手拎起一片火腿,右手拎起一片面包,在空中晃了晃,笑道:“选吧,妻子还是情人,要哪个?”

    柳雨文咽了口唾沫,眨巴眨巴干涩的眼,愁得肝肠寸断。

    事到如今,他若是再犹豫,怕会万劫不复。

    “妻子。”他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得到大哥的答复,柳云堂松了口气。现在彻底击碎勒索者阴谋最有效的方式就是自己捅破窗户纸,向蒋溪兰说明真相。如此一来,勒索者手中的把柄就不再是把柄,那些偷拍照片就成了无用的废纸,再无利用价值。

    柳云堂让大哥回家向蒋溪兰坦白,防止事情变得更糟。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柳雨文在回家的路上车胎被扎,耽搁了大半天。等他回到家中,已是另一番景象。

    门厅内立着行李箱,蒋溪兰呆坐在客厅里,刘妈和唐丽在旁默不作声,不见柳风身影。

    令人窒息的气氛说明了一切,事情的发展已走向糟糕的一端。

    “妈,谁要出门吗?”柳雨文问道。

    唐丽只回了一句:“我不是你妈!”

    柳雨文听后顿觉五雷轰顶,心内大呼一声“不好”,乖乖凑到蒋溪兰身侧想问个明白,谁知蒋溪兰冷若冰霜,对他不理不睬,见他靠近竟然起身要走。

    “妈,今天我是肯定要走的,你也别劝了,出了柳家的门,我照样能活!”

    蒋溪兰话落,恶狠狠地瞥了一眼丈夫,扭头大步朝门口走去。

    “溪兰,究竟发生什么事?你为何要走?”

    面对丈夫的疑惑,蒋溪兰回头冷笑:“还有脸问我为何要走,你自己做的丑事你比谁都清楚!”

    一旁的刘妈见少爷不明所以,小碎步移至身侧指了指桌上的信纸。

    柳雨文拿起来细瞧,信上的内容吓得他不敢直视蒋溪兰的眼。

    这封信出自孟玉之手,字里行间渗透着叫人呕血的腐臭。蒋溪兰读了两遍,红颜一怒险些砸了柳风心爱的青花瓷宝瓶。

    孟玉在信中直言自己和柳雨文爱之深,将二人交往始末娓娓道来,并来了通感人肺腑的爱情宣言,说自己能为柳雨文上刀山下火海,两人的爱情海枯石烂之类的言情戏码看得柳风瞠目结舌。

    孟玉劝蒋溪兰主动离开柳雨文,为他们的伟大真爱让路,还写了一大堆承诺,说自己进了柳家的门一定好好伺候这一家子人。

    蒋溪兰气涌心头,顿足痛骂,将这辈子都没说出口的脏话在柳风和唐丽面前全都说了一遍。

    “你们看看,这就是我的丈夫,他居然也做出了在外寻花问柳的龌龊事!我平白无故受了这份罪,一辈子没做过坏事却成了他们幸福路上的绊脚石!这就是你们柳家给我的承诺吗?!你们就这么狠心的惩罚我吗?!”

第100章 神采奕奕

    被蒋溪兰一番痛诉搞得头大的柳风无言以对,夺门而出,到公园里寻个清净地方独自神伤。

    婆婆唐丽劝了又劝,就是阻挡不了儿媳妇离家的冲动。

    正巧柳雨文回来,气头上的蒋溪兰一改平日的温顺柔情,挺胸昂首的样子不卑不亢,这顽强奋勇的姿态看得唐丽也是不知所措。

    “儿子,你快和溪兰解释解释!”唐丽焦急地对柳雨文说道。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信中所言都是实情。”

    柳雨文此言等于自杀,唐丽听后惶恐,蒋溪兰听后绝望。

    “事已至此,无需多言,你现在就同我去找律师解除婚姻关系,然后你就去和你的情人海誓山盟吧!”

    “我是喜欢她,可我并没打算放弃你啊,”柳雨文急道:“我遇见她,爱上她,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我完全没想过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对你的伤害,对她的伤害,根本不是我的本意!”

    “你承认你爱她,你都承认了!”蒋溪兰挣扎着吼道。

    她的泪在眼中打转,干哑的嗓子每挤出一个字都像是经过千刀万剐。疼痛不知来自哪里,是心是肺,是头是肉,她已分辨不出。

    柳雨文上前握住妻子的手臂,试图稳住她体内激动的火焰。

    “我承认我喜欢她,我被她吸引了,她的美,她的活力,她的笑,她的一切让我忘乎所以。我疯了,彻底疯了,我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爱情滋味,我一度以为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可我很快就发现我错了,我的头脑开始混乱,我的神志越发不清醒,一切都乱了套。每次我见她的时候,我都内疚到要死,每次见到你对我的热情,我就觉得自己的皮肉都要裂了,怎么可以对不起你,怎么可以让你受委屈!”

    “你确实对不起我!但是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拖你后腿,我成全你们!”

    蒋溪兰眼放利剑,柳雨文从未见过妻子如此狠烈的眼神。原以为是柔弱弱的绵羊,没想到她也是尤三姐般的烈女子。此时若是手中有剑,估计蒋溪兰不是自刎,就是刺向负心汉。

    唐丽担心儿媳妇回娘家一番哭诉让柳家失了颜面,堵在门口又是劝又是拦,刘妈也在旁苦口婆心劝慰,柳雨文更是示意小南将行李送回房间。

    蒋溪兰见状,走也走不出去,急得差点哭出来。好在方清影出现,缓解了几人的焦灼。

    柳雨文走后,柳云堂不放心,便通知方清影到柳家蹲守,观察周围情况,看能不能揪出暗中监视的勒索者。可方清影刚到,就看见这出好戏,她听闻蒋溪兰要回娘家,反而笑了。

    “兰姐姐,若是我遇到这样的丈夫也肯定是要走的,”方清影瞥了柳雨文一眼,继续道:“脚长在你身上,想走谁也拦不住。不过,现在走并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蒋溪兰疑道。

    “雨文因为和孟玉的关系被歹人勒索,现在别墅外面说不定就藏着监视者。你现在拎着行李走出去,勒索者知道秘密已然暴露,便会就此消失,我们也就没机会抓住他们了。”

    “勒索?!”唐丽惊呼道:“雨文,你被勒索,真有此事?”

    柳雨文往常斯文倜傥,风姿挺拔,总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此刻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却是被风浪浸湿衣衫的沮丧之态。方清影从未见过如此蔫茄子的柳家大少爷,不免心生怜悯,即便替蒋溪兰叫屈,对此等渣男生狠,可也为他忧心。

    柳雨文内心挣扎,见家人焦虑,还是从衣兜里取出勒索者送来的照片递给母亲。

    唐丽一瞧儿子和孟玉的照片顿时懵了,她抬眼再看蒋溪兰,眼见儿媳妇脸色绯红,大概是气血上涌所致。

    蒋溪兰在旁盯着照片静默不语,正当大家以为她或许心平气和些,没想到她一把抢过照片将其撕成碎片。

    “溪兰!”柳雨文见妻子失态,本就悬着的心这下到了脑袋顶上。

    蒋溪兰怒道:“我不管什么勒索犯,那是你们柳家的事,这个家我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今天我要不走,非得憋死在这里!你们谁都别拦我!”

    方清影快步拦在门边,正色道:“不要走,你若走了,正称了孟玉的心!你是柳家名正言顺的儿媳妇,她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姑娘想喧宾夺主,没那么容易!你要是咽不下这口气,我陪你去找她,当面把话说清楚,看她到底是狐狸藏了尾巴装兔子,还是脑袋缺根筋的二百五!”

    “对对,”刘妈挽过蒋溪兰的手,说道:“好孩子,别生气,有话说清楚,千万别冲动啊。我看着你们这闹来闹去的,心脏砰砰跳。我是看着少爷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孩子我知道,他不会不要你的!”

    “刘妈,你不懂!这没了爱的婚姻就是一颗烂果子,没救的!”蒋溪兰说着,眼里的泪泛出了花。

    唐丽连忙劝说,让蒋溪兰先冷静冷静,也不管她的心有多冰冷,只盼着她能打消离家的念头。

    最后还是方清影劝着蒋溪兰回了卧房,柳家大宅这才算安静下来。

    此时在外躲清静的柳风戴着礼帽绕着公园的池塘走了一圈,他最怕处理家长里短的纷争,一想想都觉得闹腾。

    他这辈子话不多,内向惯了,就希望晚年生活能安安静静惬惬意意,谁知自己的儿子惹出这等绯闻,好好的日子非要过出血雨腥风,若是蒋溪兰不能忍非要离婚,那个孟玉要是进了门会是个怎样的儿媳妇?以后他们能相濡以沫地过日子吗?

    种种担忧就像树上的落叶哗啦哗啦砸在他头上,越想越心烦,不由得放慢脚步,停下来唉声叹气。

    “柳先生,散步呢?”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回头一瞧,柳风大吃一惊。

    杜康手拎小皮箱,端正而立,脸上带笑。

    见柳风面露惊讶,杜康主动说道:“我叫杜康,是云堂的朋友,我在你家门外见过你,还想着找机会正式登门拜访,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

    “啊,我知道你。”柳风说着,挤出笑来。

第101章 往事重提

    “听云堂说,你去香皂厂找过我?”

    “是啊,是去过。”

    柳风不只去过,还偷偷躲在香皂厂门口等杜康出现,可杜康一现身,他又像个缩头乌龟转身就走,不敢上前相见。

    今日杜康正好外出,特地穿过公园走个近路,没想到巧遇柳风。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憋了一肚子话。

    “柳先生,我正好有事想请教您,不知能否陪晚生聊聊?”

    两人坐在池塘边的长椅上,你一言我一语,开启了激动人心的对话。

    柳风想从杜康那里了解更多红宝石胸针的情况,而杜康也想从柳风处得知更多关于母亲的故事。一老一少四目相对,竟有相见恨晚之感。

    “你送给方小姐的那枚红宝石胸针真是你母亲的遗物?”

    杜康点点头,讲起自己的身世。

    他的父亲叫杜闻,是一名中医,在江城一家诊所行医。他的母亲叫裴冷翠,在一家舞厅跳舞,一家人和和睦睦过着平平淡淡的小日子。

    可惜变故突起,一日父母带着他出行,却在街上遇到帮派火拼,有人引爆炸药,被困在街头的一家三口顿时深陷爆炸所带来的轰鸣中。父母和几名无辜路人受到牵连,不幸身亡。而他命大,没被炸死,拖着流血的腿迷迷糊糊走出硝烟,从此成了孤儿,过起了昏天黑地的生活。

    还好上天眷顾,一次流浪中遇到养父林叔,林叔见他可怜便将他留在家中,两人自此相依为命。

    “那枚红宝石胸针是母亲的心爱之物,说是一位友人送的礼物,没结婚时就戴着。”

    再次听到裴冷翠这个名字,柳风心潮澎湃,万分激动。

    “那个友人就是我!”他说道。

    原来他和杜康的母亲是老相识。

    当年刚结婚不久的柳风陪客户到舞厅跳舞,在那里遇到了舞女裴冷翠。

    柳风文质彬彬,仪表堂堂,又是青年才俊,虽然不善交际,但是很能吸引女士的目光。

    裴冷翠青春貌美,开朗随和,身上带有风尘气,可心有志向,不同于那些完全放弃自我的堕落女子,在柳风眼里,她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两人一来二去也算熟络,每次有客户和朋友想跳舞,柳风就带人到舞厅给裴冷翠捧场,接触不多,却生出惺惺相惜之情。

    每次眼神交汇,二人的心都跟着颤抖,此情默默不得语,命运弄人心自伤。

    裴冷翠教柳风跳舞,哪怕只是短暂的肢体接触,已荡起水纹,深深波动了他们的情丝。

    柳风很快就发觉自己爱上了这个女人,而裴冷翠也对柳风动了情。

    但柳风已经娶了唐丽,他要顾及妻子,又不想伤害心爱的莲花,便写了一封信给裴冷翠,当断则断,说明两人只能是友情,万万不可逾越雷池。

    裴冷翠明白柳风的心意,也理解他的苦衷,往后并压抑真心,与他保持距离。

    就这样,一段感情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他们选择相忘于江湖,将情意深埋心底。

    “我记得那日是中秋节,我心血来潮去找她,送给她那枚胸针作为礼物。那是我第一次送礼物给她,也是最后一次。之后我们便没机会再见面,过了很久,我收到她寄来的一封信,信上说她已经离开了那家舞厅。再后来,她又写了封信给我,说她要结婚了。从此以后,我和她就断了联系。”

    往事重提,不免神伤。柳风眼望池塘平静的水面,陷入深深的回忆。他似乎又看见了裴冷翠身穿旗袍头戴红花的样子。

    曾经沧海,过眼云烟,如今天高云淡,已然物是人非。

    “没想到,她早已不在人世了。”柳风一声长叹。

    他向杜康说起自己见到方清影戴着那枚胸针时难以平复的内心,这么多年过去,本以为再不会有她的消息,却又意外地见到了她的孩子。

    “母亲很少提起以前的事,竟不知一枚小小的胸针还有这么深沉的故事。当初她气若游丝,命不久矣,话也说不出,只是将胸针摘下交给我,看来这个礼物对她意义非凡。如今我能见到你,看来是天意所为,母亲在天有灵,怕是在笑呢。”

    柳风点点头,愁容舒展,浅浅笑了笑。

    “对了,你可有个妹妹?”他突然问道。

    杜康笑言:“没有,母亲就生了我一个。”

    “那可能是他记错了,”柳风说起多年前发生的小插曲:“有一次我见到了你母亲所在舞厅的经理,他说在街上见过你母亲怀抱一个小丫头,可能他见到的就是你小时候吧,所以我一直以为她有个女儿。”

    “肯定是他看错了。”

    杜康笑笑,从老人的笑容中感受到了亲人般的温暖。

    多少楼台烟雨中,多少往事记心头。风风雨雨,冷冷清清,时光带走的温存总能以另外一种形式再次翻起云涌。

    柳风本是出门躲清静,没想到遇到杜康,一番回忆令内心更难平静。

    当他返回家中,从唐丽口中得知儿子被人要挟,气到把柳雨文堵在书房里痛骂。

    “以前只道云堂叫人操心,现在一看,你还不如他!”

    柳风说着,拿起一本书就朝柳雨文扔去,柳雨文一躲,书本可怜巴巴地砸在花架上。

    家里闹开花,柳云堂则在珍珠饭店沉迷于破朔迷离的案情。

    他楼上楼下里里外外溜达,琢磨着各种可能性。

    倘若万小菲当日在房间里就被人袭击受了伤,那她为什么不找医生,反而梳妆打扮离开饭店跑到郊区跳楼自杀呢?

    或者万小菲在房间里就已经死了,有人制造了跳楼的假象蒙蔽世人,那她的尸体又是怎么离开饭店的?人们看见她活生生的离开,又是怎么回事?杨飞翼到底与她的死有没有关系?陈莲究竟是不是杀害她的凶手?

    仅凭冥思苦想,他就是脑袋想炸了也无济于事。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他来到饭店后门,一名清洁员正在拖地。

    “平时后门都开着吗?”他对小伙子说道。

    “一般情况下都锁着,怕有外来人员随意出入。”

    “你在这里做多久了?”

    “两年了。”

    “你记不记得这里住过一个叫万小菲的客人?”

    “知道,跳楼死了。她离开饭店那天,我还见过她。”

第102章 弱不禁风

    柳云堂点点头:“是在大堂吧,我听前台服务员说起过。”

    “我不是在大堂见的,是在这里。”

    “走廊里?”

    “对,就是前面的拐角处,她和她的情人在一起,我正好要去杂物间,当时他们还抬了一只大皮箱。”

    柳云堂为之一振:“皮箱?你看清楚了?”

    “我又不近视,当然看得清楚。他们往门这边走,好像也没看见我,我就拐弯走了。”

    “他们要去哪里?”

    “不知道,不过当时后门是开着的,可能他们要出去吧。”

    “你不是说平时后门都锁着吗?”

    “那天上午刚好送来一批货,主管把后门打开一直没锁。”

    拨云见日,柳云堂顿感豁然开朗。

    “你确定你看见的是万小菲?”

    小伙子有些犹豫:“我没仔细看她的脸,不过从穿衣打扮来看,是她没错。就是我感觉她有点儿不一样,她给我的印象是弱不经风的女子,那天见她抬箱子倒是特别有劲儿。”

    柳云堂兴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真是天才啊!我替万小菲谢谢你!”

    “谢我?为什么?”

    小伙子看着柳云堂飞快离去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案情渐渐有了眉目,柳云堂高兴的同时也越发紧张,他必须找到更多线索才能为万小菲伸冤。

    入夜,他同方清影在黑猫舞厅汇合,两人商量下一步行动。

    “你家里都闹开锅了,我看你还是回去看看吧,你父亲气坏了!”

    “嫂子怎么样?”

    “她也是明白人,估计暂时不会再闹着离家出走了。唐阿姨吩咐了,让小南24小时守在门口,绝不放她出去。”

    “这不是乱弹琴嘛,”柳云堂一脸嫌弃:“她受了委屈,还要被禁足,这能行吗?”

    “没办法,现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留在柳家比较安全。勒索者已经盯上你哥哥,还不知道他们来自哪里,下一步行动会是什么,为了安全,我让叔叔阿姨暂时不要外出,也不可声张,静观其变。”

    今晚舞厅内客人极少,无事可做的舞女们聚在更衣室闲聊,瓜果小食堆满小桌,嘻嘻笑笑像是在开茶话会。

    方清影聊了几句就溜了出来,按照柳云堂的指示,趁杨飞翼和老谭都不在,她准备到杨飞翼的办公室逛逛。可问题是,办公室的门锁得紧,她要如何进去?

    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她从发间取下一根发卡插入锁眼,乱七八糟一顿转。几分钟后,她就因紧张和无能开始额头冒汗。

    此时柳云堂已经来到杨飞翼家门外监视,冷风呼呼,暗云涌集,很快飘起小雨,他立起大衣领子,双手插在衣兜里,靠在一棵大树后祈祷这雨千万别下大,毕竟被浇成落汤鸡的侦探不是帅侦探。

    结束演奏的窦万千吹着口哨晃进走廊,一歪头瞧见在走廊尽头看着他的方清影。

    “干什么呢?”他走过去问了句。

    方清影急忙收起发卡,神色定了定,谎称自己在找东西。

    不过窦万千很聪明,他嘴角一翘,眯眼道:“你和柳云堂在查万小菲的案子,现在你又到舞厅上班,肯定不是巧合。你要查什么不妨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我想进去,你能帮我吗?”方清影看了看紧锁的房门,给了窦万千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不妥!”窦万千直言:“被人发现,你我的工作就没了!”

    方清影眼珠一转,笑道:“无妨,如果有人来,你可以假装晕倒,就说是我将你迷晕,把一切责任推给我便是,他们定不会怀疑你。”

    “这么简单?”窦万千皱起眉头。

    “非常简单!”

    窦万千很仗义,他点点头,让方清影等他,他则偷偷跑进休息室。

    不一会儿,他神神秘秘地展开手掌,一个小物件映入眼帘。

    “这是什么?”方清影轻语道。

    原来在乐队里有一个大哥年轻时做过锁匠,擅长开锁,这个小东西就是他常常带在身上的宝贝“万能钥匙”,细长的银色扁棍,经过巧妙的设计,一般的门锁都可轻易开启。

    窦万千趁这位大哥没回来,就从他的包里偷拿来给方清影解燃眉之急。

    “我来!”窦万千将万能钥匙插进锁眼,有板有眼地拧起来。

    很快,只听轻微一声响,门锁开了。

    “你帮我放风,有人来你就晕倒!”方清影对窦万千说道,随后进了屋。

    她轻手轻脚,连大气都不敢喘,在杨飞翼的办公桌上翻找。

    整间办公室不算大,装修极其简单,只有一个办公桌,一排档案柜,墙角立个衣服架,墙上连幅装饰画也没有。桌上堆着些文件纸笔,瞧不出什么特别。她绕到办公桌后,拉开抽屉细瞧,也没找到有用的东西。

    再低头一看,打来脚边的柜子,里面居然放着一个保险箱。她试着拉了拉保险箱把手,没半点作用。不知道密码,她就算有一百把万能钥匙也无济于事。

    这个杨飞翼显然十分谨慎,估计重要的文件和物品他都留在家中,而这间办公室里除了这个保险箱,毫无有价值的东西。

    方清影快步至门边,小声问窦万千会不会开保险箱,这可把窦万千逗乐了。

    “我是音乐家,不是神童,怎么可能什么都会!”

    他说着,进去瞧了瞧,摇摇头:“我看这保险箱里装的肯定是钱,或者能有把手枪和子弹,他那么精明,不会把罪证留在这里的!”

    “那我们去老谭的办公室瞧瞧!”

    方清影一声令下,还没等窦万千回答,身子就已经到了老谭的办公室门前。

    窦万千把门关好,又拿去万能钥匙开了老谭的门,两人一起进了屋。

    单身汉的办公室一片狼藉,办公桌上散落着食品包装纸,墙边一张简易单人床上被褥随便一堆,换洗的衣物散落在沙发上,空酒瓶毫无章法地随地一丢。

    他们在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到一个黑皮本,本子里记载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简语。

    比方说,157,饭,刀鱼;800,车。

    这些不知所云的文字应该出自老谭之手,他将一些重要事件或是行程用自己的方式记录下来,外人如若想推算出具体含义,不费些时间怕是不行。

    “这些与万小菲有什么关系?”窦万千疑惑道。

    方清影简要解释道:“在警局里你说偶尔有人来舞厅找麻烦,矛头直指杨飞翼,而且看上去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云堂分析,开舞厅只是个幌子,实际上杨飞翼能有今天的金钱和地位,皆因他见不得光的买卖。”

    “什么买卖?”

第103章 八仙客栈

    “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估计就是走私、敲诈勒索之类的,照云堂的分析,他的团队比钟胡子还要厉害。”

    说着,方清影翻出夹在本子中间的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中女子清秀,容貌倒是与万小菲有几分相似,都是凤眼尖下巴。

    “这难道是老谭的意中人?”方清影问道。

    窦万千想了想,记起一人:“她好像是老谭的朋友,我见她到舞厅找过老谭,也不知叫什么。不过老谭总是神出鬼没的,不近女色,我们背地里还议论他是不是对女人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会把女人的照片夹在笔记本里?”

    方清影举起照片反复琢磨,却被窦万千瞧见在照片背面写有一串数字。

    “是电话号码!”窦万千喜道。

    方清影急忙拿起桌上纸笔将号码抄下揣进兜里。

    时间紧迫,老谭随时都能回来,两人不敢久留,可就在要走的时候,方清影瞧见一个发黄的信封靠在抽屉边上。她拿出来看了看,原来这信封内放有一个扁平的小印章,借着台灯的亮光她看清了印章上的图案——蜜蜂。

    这个蜜蜂图案她不是第一次见,而再次与之见面,她深吸了一口气。

    “是什么?”

    面对窦万千的问话,她只说了三个字——蜜蜂社。

    “你说的是那个蜜蜂社?!”窦万千面露惊讶。

    “还有哪个蜜蜂社,就是那个!”

    “那个臭名昭著的——”

    话没说完,只听门外传来动静。

    “门外有人!”窦万千压低声音道。

    方清影忙将抽屉关好,熄了台灯,凑到门边仔细听。

    见又没了动静,窦万千把门拉开一条缝,走廊空空。

    窦万千回到休息室,哼着小曲儿趁着屋中没人又把万能钥匙塞回那人包里。

    方清影坐到吧台前的高凳上,拿起话筒拨通了照片后的电话号码。

    她的视线在周遭扫过,下意识地晃着脚,红色绒面鞋上的彩石配饰被灯光照得发亮。

    这一幕被躲在角落里的何明看在眼中,他像个狐狸,眯着眼,被方清影窈窕的身姿吸引,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邪笑。

    他刚回到舞厅就看见方清影在打电话,心里琢磨着这个女人又再搞什么名堂。

    自从柳云堂向他问起万小菲的事,他就提高警觉,并将此事上报给老谭,希望自己提供的情况能在老谭那里有所收获。

    果不其然,老谭听闻有个私家侦探正在调查万小菲的死因,立刻向他表示了感谢。

    “你很机灵,以后任何此类的小事都要仔细分析,说不定就是大事。”老谭依旧戴着圆墨镜,露出一口白牙,笑了笑:“你给我讲讲这个侦探的情况,我很感兴趣。”

    何明很少见老谭笑,而这次居然笑了,自己如此被重视激起了何明表现的欲望,于是一五一十将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

    “我看他也没多大本事,就是腿脚勤快,瞎折腾,”何明笑道:“新来的舞女方清影是他相好的,两人关系近,我觉得这个女人也应该多加防范。”

    老谭微微一笑,双手背在身后,两根大拇指来回打转,墨镜后那双看不见的眼正闪着光。

    何明靠在墙边盯着打电话的方清影,动了心思,他迫切地想闻闻美人身上那条印花长裙的味道。可惜没欣赏多久,方清影就起身走了。

    何明有些失落,冷哼一声,转身差点撞上窦万千。

    此时窦万千已经请假,准备做护花使者追随方清影的脚步,披上大衣匆匆朝门口迈步。

    “对不起!”他撞上何明的胳膊,急忙回身说了句便风似的闪出何明的视线。

    他追上方清影,自告奋勇想要陪同她办案。

    方清影站在笼罩着凉气的街道上,穿着丝袜的腿发出尖叫——好冷!

    细雨忽而飘来忽而不知所踪,她抬头望了望夜空,有些犹豫。

    “你已经帮很大忙了,现在知道杨飞翼与蜜蜂社有关,前路危机重重,你若参与进来——”

    窦万千抢着说道:“你担心我的安危,我也担心你的安危,我既然知道了,却又让我不管不问,那不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我怎么受得了?”

    “可是——”

    “没关系,我会保护自己,这些年国内国外风风雨雨我都闯过来,胆子大着呢!”

    方清影眉宇带俏,忍不住笑了笑。

    “我怎么没觉得你胆子大?你说说,你会什么?”

    “会吹小号啊!”

    “遇到坏人你就吹小号?!你是想把他们笑死不成?!”

    “我还会跑啊!”窦万千抬起小腿用力一拍:“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这算什么本事,猪还会跑呢!”

    方清影说着,转身要走,被窦万千一把拉住。

    “其实我就是闷得慌,想给枯燥的生活增添些乐趣!我看你们做侦探的就挺好,与古怪的人和事打交道,神秘而诡异,处处见风险又总能化险为夷,多刺激!”

    窦万千坚定的目光透过薄雾钉在方清影脸上,一滴雨调皮地落在他的鼻梁上。

    方清影也正需要帮手便不再推辞,开始讲起自己的计划。

    刚才她拨出的那个电话属于一家名叫八仙的小客栈,现在她要赶去那里寻找照片中的女人。

    两人说走就走,穿过若隐若现的雨线来到这家客栈。

    客栈老板被问到有没有一位梳着卷发、下巴尖尖的女人住在这里,老板摇摇头。

    “房间都满了,没有你要找的人。”戴着小帽的老板对方清影道。

    “会不会她以前在这里住,你再想想?”

    老板一脸懵,揉了揉后脖颈,还是没想起来。

    这时老板娘从后屋出来,一边擦桌台一边道:“你们说的人我有点印象,前不久有个女人在这里住过,一个人,早出晚归的,不说话,有时候穿得时髦,有时候穿得土气,我问她是做什么的,她说是演戏的。”

    方清影忙问:“她什么时候走的?”

    “记不清了,大概一周前。”

    “你见没见过有人来找她?”

    “没有。”

    “有人给她打电话吗?”

    “她倒是常给别人打电话。”

    窦万千把胳膊撑在柜台上,探头问道:“她打给谁?都说了什么?”

    老板娘笑道:“客人在那边打电话,要是小声说话,我根本听不清。”

    “她去哪儿了你知道吗?”方清影试着问道。

第104章 开门见山

    老板和老板娘都没给出答案,线索就这么断了。

    两人准备去找柳云堂说明情况,可来到杨飞翼家门口时,却只在大树下找到一顶黑礼帽。

    方清影拿着帽子在周围找了又找,担心柳云堂遭遇不测。

    “肯定出事了!”她心急如焚,眼白上瞬间浮现出几缕红血丝。

    窦万千见她像打了鸡血似的四处瞎转悠,忙言:“不就是顶帽子嘛,不一定是他的!你看这款式,我就有一顶!”

    “你看这帽檐上起了毛边儿,他戴久了不舍得换!还有这上面的气味,就是他的没错!”

    窦万千拿过礼帽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皱起眉毛:“什么味儿?我怎么没闻出来?”

    方清影双手一甩,急得直摇肩膀。

    “他一定有事!我们到附近问问,看能不能找到目击者!”

    两人随后在街头街角转悠,正巧碰见一个拎着烟盒流动卖烟的大男孩。

    方清影问他有没有见过有位戴黑色礼帽,身穿黑呢子大衣的瘦高先生在大树下等人。

    “见过!”男孩笑道:“他还从我这儿买了包香烟!”

    “他去哪里了?”

    男孩舔了舔嘴唇,面露苦涩:“他和两个男的吵起来,后来就被推上车,车往那边开!”

    他抬手朝路口指去。

    “那两个男人是谁,你认识吗?”

    “不认识,但就是从这栋房子里出来的。”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杨飞翼的别墅赫然矗立在夜幕中,两扇亮着灯的窗子好似双眼,正盯着他们。

    盯梢被发现,反被抓?

    窦万千正在疑惑,却见方清影二话不说就穿过马路去按门铃。

    “你干什么?!”

    方清影一瞪眼:“什么干什么?!找杨飞翼要人啊!”

    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窦万千无语到在大门边转圈圈。

    “不能冲动!我们还没想好怎么说怎么做,直接就往虎穴里闯,后果你想没想过?!”

    “不用多想,越想越怕。”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害怕呢!”

    没等他拦下方清影,张妈就来开门了。

    “你们找谁?”

    张妈说着,投来审视的目光。

    这中年妇人长了一双鹰眼,窦万千与之目光交汇,顿时心慌胆寒。

    “我要见杨飞翼,他不在,就找杨太太说话。”方清影开门见山。

    张妈一甩手里的围裙,冷笑道:“姑娘叫什么,我进去通报一声,杨先生若是想见,你自然能见到他。”

    张妈说完,便要关门,却被方清影用力一挡。

    “你在外面等!”张妈冷面道。

    “门既然开了,就别想轻易关上!”

    方清影朝窦万千使个眼色,两人合力将半开的门推开,那气势震得张妈退后不敢言,转身一溜小跑进了屋。

    方清影和窦万千紧随其后,目中无人地立在客厅里,结果被一个壮实的小伙子瞪得浑身发颤。

    小伙子也不说话,只是用身体拦在他们跟前,双手背后,两腿一岔,寒气逼人。

    很快,杨飞翼和张妈从书房出来,对没有礼貌的闯入者细细打量。

    “你们今晚不用工作吗?还来家里找我,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杨飞翼不慌不忙地坐进沙发,神情悠闲地瞧着他们。

    “杨老板,确实有急事!”窦万千笑道。

    方清影急于找到柳云堂,没那个耐心与其讲客套话,直言道:“柳云堂呢?”

    杨飞翼笑了:“你说的是躲在门口监视我的那个侦探?他现在被老谭带走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啊!”

    他边说边笑,一副无赖嘴脸,看得方清影牙痒痒。

    “你们和他很熟吗?”杨飞翼用手掌蹭了蹭宽大的下巴,问了句。

    “朋友一场,前不久在警局牢房里认识的,”窦万千和颜悦色,态度好到还以为他是来喝茶的:“他不见了,我们很是担心,杨老板向来通情理,有什么事大家说清楚就好,千万别出乱子!”

    “我听老谭说,他在调查万小菲的死因,一个自杀的女人,有什么可查的?”

    杨飞翼说话时的语气简直轻描淡写到令人喷血,好歹也是曾经喜欢的女人,怎么就说得如此轻松?

    “看来小菲已经成为过去式,你谈到她,丝毫不见你有什么伤感之处。”

    方清影说着,走近他,脸上满是鄙视:“她要是知道自己找了你这样的男人,死也不瞑目吧。”

    “男人分很多类型,万小菲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难道她不清楚我是什么人吗?她心甘情愿,你却在这里替她难过,傻姑娘,你想多了!”

    “我确实喜欢胡思乱想,比如小菲的死,我就想出了一种可能,你要不要听听?”

    方清影从容地看向杨飞翼,而杨飞翼的视线却落在了刚从楼上下来的太太身上。

    杨太太烫着小碎卷发,随便在头顶一扎,身穿一条宽松的丝绸旗袍,脚上一双皮拖鞋,走过来时塔拉塔拉直响。

    她直接坐到丈夫身边,像看戏似的盯着方清影,卸妆后的脸上布有皱纹和色斑,面色泛黄,全是无法回避的岁月痕迹。

    “杨太太来得正好,也听听,我若说对了,你鼓个掌!”

    方清影冲她一笑,开口讲起柳云堂的推断。

    “那是一个十分平常的上午,万小菲在珍珠饭店的套房里看书,这时有人敲门,来访者正是你——杨太太。小菲知道你是个难缠的女人,疯疯癫癫的,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情,所以她不想与你见面,可你找上门,她无处可躲。

    你们因为一些事发生争吵,你冲动之下拿过书架上的黑马石雕砸向万小菲的头,结果很不幸,她被砸倒在地,鲜血溅在展开的书本上。你慌了,因为你发现她居然就这么死了。

    你把杨老板找来,见到情人已死,杨老板为了保护妻子便开始谋划一出好戏。”

    杨太太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十根手指紧紧纠缠在一起,一只拖鞋从翘起的脚面上滑落在地。

    杨飞翼带着好奇的目光瞧着一身时髦打扮的方清影,时不时皱皱眉头。

    “杨先生请来一位女演员,这个女人与小菲的外形相似,穿上小菲的衣服便能暂时混淆人眼。她假扮小菲在中午时分经过大堂离开饭店,从而让人误以为小菲还活着。而在此之前,杨老板已经和她将小菲的尸体装进大皮箱运到了饭店后门,在那里有人接应。

    而接应的人按照指示,将小菲的尸体带到郊区的旧别墅,从楼顶扔下,伪造成跳楼自杀的假象。之后这位女演员再以小菲的身份给远在镇上的小菲母亲打去电话,从而坐实小菲心情抑郁想要自杀的骗局。”

    方清影话落,视线在杨飞翼和他太太脸上扫过,一双冷眸已然让陈莲不知所措。

第105章 五光十色

    只见陈莲腾地站起,像是被按了开关,刚才沉着的神色随方清影如蜜蜂般嗡嗡的话语变得不再冷静。

    她对着方清影破口大骂:“哪儿来的小婊子!张妈,你怎么看的门儿!友来,把他俩给轰出去!”

    友来就是立在他们身侧的壮汉,他一听女主人下命令,忙上前几步,气运丹田,呵道:“二位请离开!”

    说是“请离开”,可从他气汹汹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儿“请”的意思。

    窦万千见状不妙,向杨飞翼解释:“全是推测,他们做侦探的喜欢推理,有的没的就爱胡思乱想,你们听听就好,不必当真!”

    “什么叫‘胡思乱想’?”方清影不高兴,直接坐在杨飞翼身侧,双臂抱在胸前:“我们是依据寻到的事实推演真相,杨太太若是没做过,何必如此生气?!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几句话就没了定力,太逊了吧?”

    说着,一眼盯向陈莲。

    陈莲骨子里就是疯癫之人,自小生活优越,更是傲气冲天,年轻时也算是凤中之凤,胶原蛋白堆积的脸蛋一度让她引以为荣。可如今年老色衰,性子越发古怪,是更年期没过去还是精神出了问题,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孩子们不喜欢她,躲得远,眼不见心不烦。家中唯一的支柱杨飞翼虽留在身边,也是早上见晚上不见的主儿,说没影儿就没影儿,还在外面找了情人。

    十几年间,她这个正牌妻子就是个摆设,那些被杨飞翼锦衣玉食养着的美人儿一个接一个,她心里的怨气常年积蓄,忍一时可以,如何忍得一世?

    万小菲年轻貌美,杨飞翼是真心喜欢,两人又谈得来,金屋藏娇可谓无法阻挡。陈莲对万小菲又气又恨,以前杨飞翼的那些情人对她有所忌惮,虚情假意的还知道捧着她,买礼送物,客客气气也算把她这个正室放在眼里。谁知万小菲寡语,不喜虚伪之事,性子比陈莲还孤傲,根本不与陈莲往来,自己浸在温柔乡里享福,对陈莲没得感情,自然也谈不上愧疚。

    陈莲闲来无事,便想着如何找万小菲麻烦,经常在杨飞翼耳边煽风点火,出语谩骂,欺辱之词说来就来,简直就像个说书人那般口才一等一。

    杨飞翼了解自己的妻子,知她心软口刁,疯疯癫癫没有口德,早已习惯,丝毫不予理会。可万小菲脸皮薄,多次与陈莲发生口角,那日陈莲又去珍珠饭店找事儿,阴阳怪气说些难听话,万小菲心里也委屈,两人便争执起来。

    陈莲越说越气,拿起手边的雕像就往万小菲头上砸,结果红颜薄命,万小菲眼前一黑,倒在地毯上再也没睁开眼。

    陈莲慌忙通知杨飞翼,之后的事就如方清影所言,基本无差。

    为了保护妻子,杨飞翼忍痛与万小菲的尸体告别,他心里一万个怨,一万个恨,可对妻子尚存顾忌。

    当年若不是依靠陈莲家族的金钱和势力,穷苦出身的杨飞翼也不会有今日的地位。杨飞翼念着妻子的这份情义,岂能让她成了杀人犯?

    此时的陈莲已经不受控制,思维混乱,一惊一乍,张妈怕她又胡言乱语,忙要搀着她回房。

    窦万千在友来不友善的目光中看到了接下来的场面,如若他们不走,电光火石间便会迎来这位小兄弟的暴揍。

    “走吧!”窦万千拉住方清影的胳膊,提醒道。

    “不能走!不问出云堂所在,我是不会走的!”

    陈莲忽地转过身,恶狠狠道:“都是那个侦探多管闲事,才惹了这些麻烦,就该让老谭带他去清醒清醒!一个舞小姐,一个吹小号的,在这里逞能,谁给你们的胆子?!”

    “你若没杀人,又怎会来找你麻烦?”方清影大声回道。

    “她就是小妖精,死了活该!我杀她是替天行道!”

    此话一出,方清影一抬手,面露喜状:“就等你这句话呢!”

    “胡闹!”杨飞翼坐不住,起身吼道。

    他冲陈莲瞪起怒眼:“给我回房去睡觉,再说半个字,看我怎么收拾你!”

    “混蛋!”陈莲彻底疯了:“你要怎么收拾我?我可不是你养的那些狐狸精,你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我怕你吗?不怕!这么多年了,杨飞翼啊,你不敢动我!我大哥是官,二哥是军,小弟是敢拿枪指你脑袋的人!倘若我有个三长两短,我家里留给我的钱你半分都拿不到。你以为我傻,你在外面左拥右抱,回家说什么只对我是真情真意。你是对我有情吗?你是对权利有情,对金钱有情!自从万小菲死后,你都没正眼看过我,你巴不得死的人是我!”

    “你闭嘴!”

    杨飞翼怒了,他命令张妈拉太太上楼,把门反锁,没他的命令谁也不许开门。

    “你别碰我!”陈莲对张妈大吼一声,一把将其推开,气哄哄连笑带骂地自己上了楼。

    房间总算安静,几人都默契地呼出一口气。

    杨飞翼此时已心情糟糕,友来准备用窦万千磨磨拳头,方清影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优哉游哉地在客厅里踱步,欣赏起红木架子上的摆设。

    “你们说的这些,皆是推测,我猜你们拿不出证据。”杨飞翼开口。

    窦万千被友来厚实的手掌按住肩头,连忙说:“没证据,一点儿证据都没有。放了我们,出门后保证守口如瓶!”

    杨飞翼神色稍显缓和,微微笑着。

    “我无心为难二位,你们走吧,以后要是乱说话,我再找你们也是找得到的!”

    窦万千听得此言,颤抖的心总算缓解不少,怎奈方清影一席话,让他们又走不成。

    杨飞翼的视线随方清影移动,像是狐狸嗅到猎物的气味儿,眼珠子竟冒出绿光。

    他正疑惑自己为何如此幸运,又遇到个婀娜美人,只听美人开口,柔柔淡淡地吟诵一句诗。

    “燕度春秋社,蜂喧早晚衙。”

    杨飞翼刚才还发绿光的眼,现在已是五光十色。

    这句诗是蜜蜂社几位重要人物才知道的秘密联络语,眼前的美人怎会恰巧说出?

    正待疑惑之际,方清影回身一笑:“杨老板,这句诗你可知道?”

    “杨某才疏学浅,对诗词文赋知之甚少。”

    方清影笑道:“别装了,我在老谭的办公室里看见了蜜蜂社的印章,你是什么时候投靠的蜜蜂社?”

第106章 隐秘之地

    她边说边坐到杨飞翼身侧,抬起一双媚眼,明艳的红唇晃得对方心里一咯噔。

    “你知道蜜蜂社?”杨飞翼问了句。

    “不仅知道,还有些了解,要不然我怎会知道这句诗呢?”

    杨飞翼面露疑惑:“你究竟是什么人?”

    “‘蜜蜂’的人!”

    “蜜蜂?”

    “范俞,代号蜜蜂,他是我亲舅舅。”

    “这么说,你也是蜜蜂社的人?”

    杨飞翼倾身靠近,努力闻着方清影身上的香水味儿。

    “我是良民,蜜蜂社这么乌七八糟的地方,我可呆不住!”

    “既然不是蜜蜂社的人,你绕来绕去,是想把我绕进你的阴谋里,还是绕进你的梦乡里啊?”

    方清影忽地眨眨眼,一脸弱小道:“是啊,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可能是太思念舅舅,见了你,总觉得又与他近了些,忍不住想他。”

    “范俞我见过几次,不过那也是好几年前了。听说他常年在外云游,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已经失踪,你可知道他在何处?”

    “我要是知道,也不会在这里与你说话了。”

    方清影话落起身,却被杨飞翼抓住手腕。

    “想走?”

    “不走,云堂去向不明,我怎会走呢?”

    眼下舅舅的事不急,她急的是柳云堂的安危。

    “陪我一夜,保证将他毫发无损地还给你!”

    方清影听后也不慌乱,反而问道:“厨房在哪儿?”

    杨飞翼一愣:“什么意思?”

    “我去拿把刀,你看我是抹脖子好,还是割腕好?”

    “不用这么决绝吧?”

    杨飞翼翘起二郎腿,面露不悦。

    “你太太晕血吗?不知她见我一身血死在这里,会是什么心情?”

    杨飞翼阴沉着脸,顿了几秒,冷言道:“小菲跳楼的别墅知道吧,人在那里。”

    方清影心中一喜,笑道:“多谢杨老板手下留情,我们后会有期!”

    她与窦万千离开老虎窝,到警局找到小周,一行四人驱车直奔郊外。

    开车的小周猛踩油门,不敢耽搁。

    坐在副驾驶的值班警员也是注意力集中,像要去打一场硬仗,拳头紧握,肌肉因紧张而僵硬。

    等他们赶到时,只见别墅矗立在荒郊野岭之地,破旧不堪。

    外墙爬满早已枯死的野藤,光秃秃的藤条错落交叠,仿若血管,似乎给一口气,就会重新流动。

    长满野草的屋顶,开裂的墙壁,破碎的玻璃窗,野风穿堂而过,屋内毫无光亮,借着淡淡月色,气氛阴森,好似鬼屋。

    小周和警员举枪在手,四人小心翼翼移步至门前,半敞的木门上布满灰尘,明显印着大大小小的手印。

    “鬼手印!”

    警员从嗓子眼里吐出一句,吓得大家急忙止步。

    “不是鬼,肯定是附近村里的孩子弄的!”

    小周说着,气运丹田,扯开嗓子喊道:“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江城警局的警员,你们速速放下武器,出来投降!”

    黑洞洞的门内安静得可怕,根本没人回应。

    方清影急了,她抬脚踹门而入,高呼:“柳云堂!”

    几声呼喊,仍不见回应。

    空荡荡的屋内只有风的窃笑。

    小周和警员摸到楼上,并不见老谭和柳云堂的影子。

    窦万千舔着干燥的嘴唇,无奈道:“完了,被耍了!”

    杨飞翼在玩他们,这破屋子里除了老鼠和蟑螂,就是头顶上乐开花的蜘蛛。

    小周指着蒙上一层白灰的地板说:“你们看,这些脚印是我们刚才踩的,如果他们来过,不可能没有脚印!你们被杨飞翼骗了!”

    方清影青筋蹦跳,耳朵不知从何时起竟发出轻鸣。

    就算他们回去找杨飞翼,估计也进不去门,路上耽搁的时间里,柳云堂很可能遭受更多折磨。

    “别着急,”小周冷静分析:“你们想想,谭鹏平时常去什么地方?他和杨飞翼有没有密室之类的处所?仓库,地窖,公寓,或许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别墅。”

    窦万千突然想到曾听老袁说起,谭鹏曾在一间观音庙住过。平时谭鹏常带人进出观音庙,不知搞什么名堂。

    既然有了方向,几人赶忙上车前往。

    可由于不明观音庙具体位置,开车在郊外村落绕了半天,费了些周折。

    当方清影看到观音庙时,她预感到柳云堂就在里面。

    庙门外的坡道上果然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庙门紧闭,从门缝里窥看,可见院内有隐隐烛光闪动。

    柳云堂靠在观音像下的石台边,喘着粗气,精神恍惚。

    他脸上挂彩,嘴角带血,被打得不轻。

    名叫大风的壮汉和友来一样是杨飞翼的保镖,他摩拳擦掌,揉揉下巴,准备与柳云堂再战一轮。

    论打架,柳云堂明显不是大风的对手,若再打下去,他怕是就要飞上天去见真观音。

    谭鹏安静地坐在角落里观战,庙内昏光暗影,可他就是舍不得摘下墨镜。

    见柳云堂没了力气,他开口道:“就这点本事,出来混,很难出头。”

    “我是侦探,靠的是脑袋,不是肌肉!”柳云堂辩解道。

    他虚弱的话音穿过迷蒙灯影,惊动了吊在梁上的蜘蛛,迅速收线开溜。

    观音面目慈悲,正严肃地注视着他们。

    供台上的油灯火苗有些不稳,时明时暗,仿若佛像在呼气吸气。

    这间小庙原来住着一位尼姑,谭鹏少时无家可归,流浪至此,被尼姑收留。

    后来尼姑病逝,此庙就再没人住过。

    这里是谭鹏回忆过往之所,是他审人、折磨人的地方,是属于他的隐秘之地。

    他盯住熟悉的观音像看了许久,方回过神来,对柳云堂说:“何明说,你在查万小菲的死,你查到什么?”

    柳云堂摇了摇头作为回应。

    “你在杨老板家外面监视,有收获吗?”

    柳云堂还是摇头。

    “继续吧!”

    谭鹏发话,大风上前揪住柳云堂的衣领将他提起来,猛劲儿往柱子上一推,震得柳云堂脑浆似要溢出。

    耳鸣头痛,浑身每一寸肌肤都在发麻发胀,骨架似散,也不知哪块骨头是安然无恙的。

    他顺着红漆柱子滑落在地,眼前金星闪烁,一时陷入幻境。

    他迷迷糊糊,好似回到小巴黎舞厅,钟胡子被枪击那日,人群中闪过一个人影,黑礼帽,黑眼镜,黑长褂。

    “我想起来了,”他开口说着,含混不清:“是你,钟胡子死的时候,你也在人群中,怪不得我对你有隐约的印象。”

    “钟胡子?”谭鹏笑道:“怎么说起他了?”

    “是你开的枪?”

第107章 分辨不清

    柳云堂睁开眼,继续问道。

    谭鹏的表情隐在暗影后,他两唇微张,露出白牙:“一枪致命,纯属侥幸。”

    柳云堂闭上眼,吐了口气:“你是蜜蜂社的人?”

    无力的问句在空寂的庙堂里绕了一圈,入了谭鹏的耳,听起来像是从天边传来的。

    他没回答,只是站起身,留下一句话。

    “话多之人,要么聪明,要么疯癫。不管你属于哪种,以后别再说话便是。”

    他的话使一旁的大风来了精神头,眼里一亮,准备送柳云堂去西天。

    谁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大风的思路,回身看时,小周等人已来到庙堂之内。

    几人见柳云堂脸上染血,一动不动,直接愣了几秒。

    谭鹏双手背后,从容应对。

    “有事吗?”

    小周怒目而视:“你们私自绑人,事儿大了!”

    “他私闯民宅,”谭鹏侧身一指地上的柳云堂:“我把他带到这里问几句,结果起了争执,动了动拳脚而已。”

    方清影跪在柳云堂身侧唤了几声“云堂”,只见他徐徐睁眼,点了点头。

    “放心,我没死。”

    “你哪里不舒服?哪里痛啊?”

    柳云堂抓住她的胳膊勉强撑起身子,嘴角一扬,轻笑一声。

    “哪里都痛,你摸摸我的脸,好像没知觉了。”

    方清影急忙伸手摸他的脸,可指尖稍一触碰到皮肤,便不忍再用力。

    “有些肿,但还是很好看。”

    方清影眼含暖阳,柔声细语安慰着。

    “你又喷香水了,喷多了,太香,闻着晕!”

    方清影本已荡着泪花的眼弯了弯:“到医院闻闻消毒水的味儿,你就不晕了!”

    这边小周要押施暴者回警局,谭鹏对大风言道:“你随警官到警局填几张表格,明天我去接你。”

    “没问题!”大风说着,主动往门外走。

    “你也要去!”小周对谭鹏道。

    “我没打人啊,不信你问问这位侦探。”

    柳云堂被方清影搀扶着挪步,告知他们谭鹏就是枪杀钟胡子的凶手。

    谭鹏面不改色,只用一句“没有证据,不可胡言”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让他走,”柳云堂说道:“他不会跑的。”

    谭鹏笑了笑,大摇大摆地出了庙门,开着轿车消失在夜色中。

    柳云堂一口气喘不出,连咳几声,顿觉脚下踩着棉花,支撑不住,抱住方清影以防跌倒。

    “清影,我好想你!”

    “说什么胡话!”

    “是真的!”柳云堂紧紧将方清影抱在怀中。

    “你想的是于虹婷吧?”

    “不!我对不起她,因为我爱上了你!”

    方清影来不及感受这柔情蜜语,对窦万千道:“你来开车,送他去医院!”

    小周和警员眼见三人上车开远,而一旁的大风打着哈欠。

    警员叹了口气:“黑灯瞎火的,这得走到什么时候?”

    “快走吧,”大风突然开口:“赶紧到警局,还能睡一觉!”

    车上,柳云堂窝在方清影怀里,听她讲述到杨府要人的经过。

    “这么说,黑猫舞厅同小巴黎一样,也是蜜蜂社的一个大本营?”

    “是啊,绕来绕去,我们又捅了蜂窝。”

    方清影拿出手帕为他拭去嘴角的血痕,忍不住盯着他看,目光不舍半分飘离。

    “杨飞翼没难为你们?”

    “他不敢,”窦万千手握方向盘,得意地笑起来:“清影的舅舅可是蜜蜂社老大,杨飞翼当时那个表情,又惊异又不解,‘燕度春秋社,蜂喧早晚衙’,一句诗把他眼睛都给听直了。”

    柳云堂晕头转向,但他听得明白,抬眼看向方清影。

    “你舅舅范俞,是蜜蜂?”

    方清影一直隐瞒的秘密再也不是秘密,面对柳云堂,她除了内疚,更多的是害怕。

    她怕柳云堂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两人再不能如此刻相依偎,给予彼此温暖。

    “以后再说,你现在需要休息。”

    “我要听!”

    方清影不再看他,视线落在浸了红血的手帕上。

    “我舅舅是蜜蜂社的创办人,那时我还小,他只说蜜蜂社是劫富济贫的组织,替穷人出头。他代号蜜蜂,至于蜜蜂社的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也没参与。舅舅把我送出江城,往来也不频繁,多年来各有各的生活,他会定期给我养父母寄钱,可几年前就没再收到他的钱和信,我便来江城寻他,才发现他神秘地人间蒸发。”

    柳云堂听着,闭目不语,一直到医院,没说一个字。

    医生说肋骨断了,多处软组织受损,外加皮外伤,需要住院。

    帮忙办好手续,窦万千便火急火燎地赶回黑猫舞厅。

    他心里晓得,得罪了老板,自己在舞厅的工作肯定保不住,于是连夜回去取他心爱的小号。

    舞厅已经打烊,他喊了半天门才叫出一个伙计。

    看门的小伙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听窦万千说以后不在这里吹号了,还宽慰他几句。

    窦万千不敢久留,随便搪塞些话便拿上自己的物品匆匆离开。

    回到宿舍,收拾行李,与室友作别,按照方清影给他的地址,月下敲开了莲花街21号的大门。

    杜康听窦万千说明来意,便收拾出一间屋子让他暂住。

    窦万千知道谭鹏不会罢手,他们知道了杨飞翼和蜜蜂社的关系,就像是身上绑了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引爆。

    他躺在床上心乱如麻,一直挨到天亮。

    在病房内,柳云堂睁开迷蒙眼,见方清影直挺挺坐在床边,脸上写满疲倦。

    “没走?”

    方清影淡淡一笑:“想等你醒,说些话。”

    “说什么?”

    柳云堂现在再看方清影,她那精致漂亮的脸蛋上似乎蒙了一层纱,曾经对她无比信任和支持,如今想想,竟有些可笑。

    “你说的话,哪一句是真的?我现在脑袋胀得厉害,更加分辨不清!”

    柳云堂的话像坚冰,狠狠刺入方清影的心窝。

    “我全都告诉你,”方清影柳眉微皱,声若溪水轻流:“舅舅本命叫裴双叶,化名范俞,他少时教书,后来秘密成立了蜜蜂社。有一次他来镇上看我,听我在念刘庭信的诗句,‘燕度春秋社,蜂喧早晚衙’,他问我,若给他的小团体起个名字,叫‘蜜蜂’好不好。我说好听,就叫‘蜜蜂社’,舅舅便是领头的蜜蜂。”

    方清影继续说道:“后来在江城,我四处打听舅舅的消息,知道些蜜蜂社的情况。没想到他口中为民除害的组织,居然如黑帮一般,做的都是让人痛恨的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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