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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笔韵随风     经济大清txt下载     经济大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章 雪径

    大清使团临行前的几天,胤祚都在四处找人喝酒,与吴泽喝完后,就去找李庆、呂康实等绿营兵喝酒,恰好有大清商队卖来的烧刀子,胤祚干脆全部买了下来,喝不完的就分发下去,犒劳绿营军的将士。

    呂康实因为这几个月的军功,被李庆提拔做了队正,虽说是不入流的小官,但手下也管着一百号人,在李庆这一汛人马中算是个人物了。

    几个月的磨炼让呂康实也染上了些军旅中的豪放之气,没有了当初老实巴交的窝囊废样子。

    下酒的菜是酱牛肉,那牛是城外李朝百姓家的,平日勤勤恳恳种地,也不知怎么就在平地上摔死了,还好巧不巧的把脑袋摔得稀烂,身上一块皮都没破。

    牛摔死之后,在一旁早就等不及的绿营兵赶紧上前,甩给那傻了眼的百姓一张五两的银票,然后四个人把牛往肩上一抗,就往军营走去了。

    掌勺的兵曾经做过厨子,手艺很好,加上肉又新鲜,做出来的酱牛肉极是地道。

    一口烧刀子,一口酱牛肉,吃的极为过瘾。

    胤祚原以为一头牛给三百人吃怎么也够了,没想到这帮大头兵胃口一个比一个大,一头牛瞬间被吃了个干干净净,要不是胤祚指点厨子做了牛杂汤分下去,估计很快就要再有两头牛主动摔死了。

    等胤祚喝的醉醺醺的被人扛回驿馆之后,才想起来自己是去找李庆讨论成立特战队的,上次带人软禁索额图的时候,胤祚就有了这个想法,只是没想到几杯酒下肚,正事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在李庆、呂康实他们崇敬的目光中,从西班牙大方阵,讲到瑞典军制,再到英吉利的红衣军,最后到美利坚的散兵战术……疯狂的吹嘘排队枪毙的厉害,鼓吹真理只存在于大炮射程之内,最后高呼火与剑才是男人的浪漫!

    “该死……”胤祚苦笑着拍拍自己脑袋,从桌子上倒了杯凉水,胡乱的喝下就躺在床上睡了。至于成立特战队的事情,就让它暂且见鬼吧,反正人都在自己手里,什么时候成立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隔天,胤祚又去找自己的审计员喝酒,这些人是促成这次和谈的首功,胤祚自不会忘记。而且随着自己的产业越做越大,也需要成立一个只对自己负责的审计机构,来监察这些产业的动向。

    叫人把前天没喝完的烧刀子也带上了,又买了些花生之类当下酒菜,酱牛肉虽好,但让人家地盘上接二连三的摔死牛,也不是那么回事。

    听说昨天那头牛摔死后,李朝的百姓跑到府衙告状,府尹义愤填膺,带着衙役到绿营军驻地讨个说法,可是在营外站了一天也没人理他,那些衙役又不敢强行冲营,最后只得悻悻离去。一头牛就如此,若是多死几头,说不定那府尹真的会带衙役来拼命。

    出门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似笑非笑的死太监,这人是张玉贞的人,就是他带胤祚去查账的。

    那太监见了胤祚,非常恭敬的行礼,口称:“王上有请。”但胤祚知道,这八成是张玉贞要见自己,毕竟也算是坑了她一把,想要个交代。

    想起张玉贞胤祚心里就有些乱,胤祚觉得是种叫歉疚的感情在作怪,这几天胤祚不停的找人喝酒,也是为了躲张玉贞,而这种歉疚越躲,越是觉得更亏心。

    烦躁的挥挥手:“不见,告诉王上我病了,很重的那种。”说完就哼着小曲找狗子他们喝酒了,提着酒坛子和花生的侍卫赶紧跟

    这次没有忘记正事,喝酒之前就把成立审计所的事情说了,开出的条件是每月一两银子工钱,每月休假一天,做满十年之后,还可以升迁到别的生意上主管账房。

    那些张房门自是非常愿意,工钱也高,前途也有的差事谁不愿意,胤祚同他们说定,这次就随胤祚一同回齐齐哈尔,具体的事情就交给吴泽安排。

    谈好了正事,又是喝酒时间,这些账房一个个识文断字,在大清也算半个文人,喝起酒来就文明的多,打油诗、行酒令层出不穷。

    胤祚跟他们吹牛就换了一套说辞,从小农经济谈到资本主义萌芽,再到大工厂流水线作业,然后是股份制改革,达成垄断,建立经济帝国。

    最后一句“世界上没什么事情是一千万两银子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千万!”完美的把未来的审计员们都侃蒙了,很快又像打鸡血般的激动了起来,纷纷表示要为了未来奋斗。

    在审计员的酒宴之后,胤祚又同百事行在李朝的各个掌柜们组织了酒局,他发现大清人对心灵鸡汤和画大饼简直毫无抵抗力,随口几句话就把那些掌柜们感动的无以复加,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表忠心……

    这样醉生梦死的酒宴过了好几场,大清使团终于开始返程。

    今天是个雪天,五千八旗兵马开道,然后是使团车架,绿营兵殿后,使团浩浩荡荡的由北边出了城门,李朝百姓夹道欢送,确实是欢送,清军在的这几天里,附近摔的牛和走丢的羊成倍的增加,现在清军终于走了,百姓们终于可以暂时放心牛羊的安全了。

    因为索额图为了节省时间抄了近路,加上雪下的很厚,所以路非常难走。

    胤祚发现原来这个年代赶路都是会死人的,走了不到四天,就有一人从马上摔下来扭断脖子死了,冻伤的更是有十多人。

    傍晚扎营的地方已经很接近长白山,山路非常崎岖难行,加上大雪一个不小心就会跌落山路旁边的悬崖。

    一路上胤祚都有些心绪不宁,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有种沉重的感觉压在胸口,一直闷闷不乐,直到晚上扎营的时候,终于有事情找了上来。

    胤祚受到了一个太监的拜访,他向胤祚说了一句话:“大妃在大营外山路上等你,大妃能出宫十分不易,望殿下能屈尊一见。”

第二百一十一章 利用

    胤祚出门远眺,果然见到远处山路上有个孤零零的车架。无奈苦笑,自己躲了这么多天,这个女人还是跟过来了。

    “也罢!既然来了就见一面,以为我胤祚怕了他不成。”说罢就去牵马,帐外的侍卫也急忙上马,跟在后面。

    “不必跟来了。”胤祚挥挥手,他和张玉贞接触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胤祚身为大清皇子又是使团副使,张玉贞也不敢对他怎么样。

    胤祚骑着马出了大营,那个太监跟在后面,他一身侍卫服饰,倒也没有暴露身份。

    抬眼望了望天空,天色将暗未暗,片片雪花悠悠的飘落下来,四周寒风呜咽,怎么样看都不是善景。

    张玉贞的车架很朴素,朴素到让胤祚觉得她是逃出来的,拉车的瘦马正用蹄子刨雪,刨了许久才能吃上一口又干又脆的枯草,见胤祚走过来抬头打了个响鼻,又把头埋下去。

    “咸兴府内殿下多次推托会面,我还道你怕了我一个妇人。”车内传来张玉贞的声音。

    既然没让自己上车,胤祚就在马上道:“大妃是李朝王妃,与我这个男子会面过多,难免有些不便,故……”这话说到一边就说不下去了,这话假的连自己都糊弄不过去了,再用这话搪塞张玉贞,未免让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车内张玉贞也一直没说话,就安静的等着。片刻后,胤祚苦笑道:“大妃坦诚相待,胤祚也不说这些虚的了,老实说,我心里有些歉疚,我不想承认我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骗了一个女人……

    南人因为此事被波及的多吗?”

    “斩一十一人,罢二十五人,贬五十余人。”张玉贞声音冷冰冰的,“如果不是检具西人党贪墨有功,波及的还会更多,现在王上正为怎么处置西人焦头烂额。”

    胤祚点点头,久久没有说话,天上的雪花飘得越发的密了,不一会身上就沾满了大片的白色,身下的战马动了动,把鬃毛上的雪花抖落。

    “我们的约定还作数吗?”

    “作数。”胤祚语气坚定,“只要我此次回大清还能保住齐齐哈尔副都统的位子,那我对大妃支援就不会断绝。”

    马车的帘子被一只玉手撩起,张玉贞探出头来,盯着胤祚,似乎要把他看穿,一字一句的问道:“为什么帮我?”

    未等胤祚回答她又说:“和谈已经结束,本宫对你已经没有了价值,南人党因此事波及很多,我感到王上对我已经有了怀疑,这时还选择帮本宫,不像是你胤祚的作风,别说你对我心怀愧疚之类的话,我们李朝人在你眼中连蝼蚁都不算,不是吗?”

    胤祚有些诧异。

    “别这么看着我,本宫在后宫这么多年,若是连点识人的本事都没有,早就尸骨无存了。”

    叹了口气,张玉贞这种人像商人多过了政客,要知道自己的价值,才敢放心的与胤祚合作,和她讲话也用不着顾及什么颜面,直来直去就好,这反而让胤祚觉得舒服。

    “因为我想要一个更加混乱的李朝,现在的李朝党争不断,但李焞却稳坐王位,一旦遭遇外敌,又会紧紧抱成一团。所以我想要扶持另一个人与李焞争权,最好能把李朝搅的南北分治才好,我这么说不知大妃明白吗?”

    张玉贞嘴角挂起讥诮的弧度:“六皇子确定本宫会是那个人?”

    “放眼李朝能对王权产生威胁的,只有你。不过我提醒大妃,无论最终你击败了李焞还是李焞击败了你,都不是我想看见的,所以我会竭尽全力维持你们的平衡。”

    “很公平。”张玉贞微微点头,看着胤祚郑重的说,“六皇子殿下,你很厉害,从你第一次见我开始,我就没有回头路了,王上迟早会追查到我们的会面,无论我有没有与王上争权夺利之心,都会被王上视为敌人。你的计谋严谨周密,我很佩服。不过有你这样的人相助,我与王上达成分庭抗礼之势,也不会太过艰难。”

    在两人谈话的功夫,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使团大营那边已经亮起了篝火,周围的风雪变得更急了,胤祚的熊皮披肩都被寒风吹透了,鼻头耳朵冻得红红的。

    看胤祚有些冷,张玉贞从车里拿出个手炉递给他,铜制的小圆筒,四周刻着春暖花开图,温度略有些烫手,有种淡淡的清香,可能是放了什么香料。

    胤祚略有些犹豫,就把手炉接过来了,抱在胸前,顿时觉得前半边身子暖和起来了。

    “六阿哥,其实你被索额图利用了。”张玉贞淡淡的说。

    “此话怎讲?”虽然胤祚也有类似的感觉,但一直不敢确定。

    “准格尔战事再起,索额图必想赶快回京,但绝不敢随意签订合约,割让领土,那是千古骂名。所以他就激你,让你出头主持和谈,成了他可以火速回京;未成,背负骂名的也会是你胤祚。且此事无论成败,你一个擅作主张、意气用事的污点是逃不掉的,索额图如果揪住你率兵攻占驿馆的事情不放,你还有可能背上拥兵自重、意图不轨的罪责,这样你就算不被康熙处置,也与皇位无缘了。”

    胤祚听了之后冷汗岑岑,倒不是担心自己被处置,只是没想到自己竟如此轻易的被人利用而不自知,果然是混迹朝堂多年的老狐狸,一不留神就着了道,以后一定要绕着走。

    “多谢相告。”胤祚抱拳,向张玉贞施了一礼,只是手上拿着暖炉样子有些别扭。张玉贞见了不禁莞尔。

    此时清军大营那边出来了十余骑兵,看样子是见胤祚太久没有回营,出来找他的。

    “大妃,天色已晚,我们就此别过吧,祝你早日战胜李焞,成为李朝之主。”说着就把暖炉递回去。

    “你拿着吧。”张玉贞笑着说,胤祚才想起来这女人似是有洁癖,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的,于是悻悻收回手。

    “大妃,保重。”胤祚又向张玉贞行了一礼,然后调转马头,向那些骑兵走去,让自己的身影渐渐被大雪所淹没,胤祚觉得自己的背影一定帅极了。

    很奇怪,那十余骑兵后面还跟着一大群骑兵,而且还在死命的驱马,自己不过是回营晚了点,有必要搞这么大阵势吗?

    胤祚狐疑的停下脚步,随着越来越近,马上的骑兵也渐渐显露身形,居然全是普通的棉衣,如平常百姓一般,但他们腰上的长刀和手中的强弩却显示他们身份并不简单。

    大营那边的号角声传来了,那是战备的号角声。

    不敢犹豫,拔腿便往后跑,此时心里对自己不带护卫的傻帽举动后悔万分。没几步就跑到张玉贞车架傍边,趁着赶车的太监没注意,一脚把他踢下去,飞身进车里,一只抓着张玉贞的脖子,恶狠狠的道:“叫你的人停下!”

第二百一十二章 古祭路上的厮杀

    “不是我的人,你先松手。”张玉贞嘶哑着说出这句话。

    胤祚松开了抓着张玉贞的手,但是仍然紧盯着她。

    “快驾车走!”张玉贞摸着脖子,朝车外的太监喊道。

    胤祚那一脚踢得很重,他从地上挣扎了好久才起身,坐上车后猛地一抽鞭子,那匹瘦马拉着车飞奔出去。他感受到了地面的震颤,那是骑兵将至的信号。

    趁着这段时间,追击的骑兵又把距离缩短了,离车架不过十余丈,领先的骑兵举起强弩,弩弦激发,弩矢呼啸着钉在了马车上。

    砰!

    一声闷响,车壁上出现了半截弩矢,所幸位置较高,不然张玉贞此时已经没命了。

    胤祚也是惊怒交加之下误会了张玉贞,这女人没必要杀自己,如果真的想杀,也不会让自己闯进马车来。

    从胤祚顺利进入马车的那一刹那,张玉贞的嫌疑其实已经可以排除了。

    车厢里已经不安全了,但是车厢空间有限,只好把让张玉贞蹲在车厢中间,胤祚在后面抱着她,危机当前,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

    感受到胤祚从后面抱住自己,张玉贞轻呼一声,但也没有挣扎。

    “往山路上跑!”胤祚朝着拉车的太监喊道,“平地上我们跑不过骑兵,只能在山路上周旋一下。”

    没时间答话,太监一拉缰绳,马车冲向了长白山崎岖的山路。骑兵后面紧追不舍,很快呈扇形包围了马车,可马车突然变向驶向山路,在崎岖的山路上,骑兵施展不开,距离又拉开了一些。

    “车上可有什么武器?”

    张玉贞摇头。

    胤祚从腰间掏出那把手铳,看来这是他们唯一的武器了,可惜走的匆忙,没有带火药子弹,所以只能发射枪管里的一发子弹,之后就成了废铁,所以开枪时机必须慎重。

    山道上,追击的骑兵慢,后面的清军骑兵也慢了,狭窄的山路让人数成了累赘。

    马车内颠簸剧烈,古代马车本就没有避震系统,加上山路上坑坑洼洼,碎石子遍地,就更不好走。

    路上布满了积雪,马车还时不时的会打滑,而山路的另一侧是个极陡的斜坡,掉下去就算不粉身碎骨,估计也要骨断筋裂了。

    胤祚内心焦急万分,脸上尽量装的镇定自若,若是自己慌了,那张玉贞和赶车的太监可能会更慌,万一太监一个手抖,把马车赶到沟里去,说理都没地说去。

    “这条路通向哪里?”胤祚问道。

    “这条路是古祭路,通向天池的。”赶车的太监带着哭腔说道。张玉贞听到这话也不禁面如死灰。

    天池位于长白山顶,这不就是说这条路是绝路吗?

    胤祚小心的挑起车帘,向后看了一眼,只是微微一瞥,一只弩矢飞来,“砰”的一声,钉在车厢上。若是头缩的慢一些,估计此时已经成了独眼龙了。

    马车终究是跑不过骑兵的,双方的距离在不断的缩短,不断的有弩矢飞来,车厢已经被钉成了刺猬。

    可以感到张玉贞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流着泪说道:“万一我们被抓住了,杀了我,我宁死也不愿受辱!”

    胤祚骂道:“死个屁,我这些年被刺杀无数次,哪次不是安然无恙,少说丧气话!”

    张玉贞咬着牙点点头,又头头上拔下个簪子攥在手里,骨节都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

    弩矢渐渐少了,应该是他们准备的强弩用完了,胤祚向后看了一眼,发现那些骑兵已经被清军追上了,双方惨烈搏杀,不时有人马掉下斜坡,只发出一声惨叫便不见了踪影。

    清军知道六阿哥就在前面的车架上,万一六阿哥出了事情,他们也活不了,故而全部舍命搏杀,几乎是在以命换命。

    追击的骑士虽然身手很好,奈何很快就被潮水般的清军包裹,如巨浪中的小舟,很快就倾覆。

    还没等胤祚松口气,居然又有五名骑兵朝着马车冲过了过来,他们用同伴拖住清军,剩下的来完成刺杀,这是一群死士。

    清军也发现了刺客的意图,拼了命的过来阻杀,然那五人身手极好,片刻就把阻拦的清军全部斩落。

    五人中最勇猛的是个小山般的大汉,看得出来这些刺客以他为首,将其护在中间。

    留下阻击清军的一个刺客朝着大汉说了句话,用的是李朝俚语,胤祚没有听懂,但是语气中满是悲壮,那大汉也回了一句,然后像是下了决心,死命朝马车冲来。

    五名刺客都掏出匕首,猛刺战马的屁股,战马痛极,本能驱使下狂奔,眼睛中全是血丝,口角很快就布满了白沫。

    胤祚也很想拿刀子扎那匹拉车的瘦马,但转头一看,那马已经逐渐慢下来了,任凭太监将它屁股抽的血肉横飞,也逐渐迈不开步子了。

    “走!快走啊!”太监疯了般挥鞭子,声音中满是绝望,张玉贞已经把簪子举起来,指着自己的脖颈。

    这时,马车车轮一声巨响,车厢内猛地一颠,顾不得看张玉贞有没有刺伤自己,胤祚探出脑袋,赶快检查车轮。

    只见包着铁边的轮子被石子磕出了拳头大小的缺口,轮子的辐条也断了一根,车速再一次放缓。

    几个呼吸间大汉就追了过来,手中长刀一记横劈,气势如虹,早已被射的千疮百孔的车厢顿时被拦腰斩断。车顶的半截车厢倒飞出去,掉在山路,四分五裂。

    好在他们之前为了避弩矢,都是蹲在车厢内的,不然此时已经也如同车厢一样了。

    “往山崖下走!”胤祚对着太监大喊,并无回应,转头一看,只见一具已经没了脑袋的尸体,脖颈中鲜血喷涌,软软的栽下马车。

    那大汉又驱马靠了过来,出手极快,一招力劈华山,裹挟着万钧之力,向张玉贞斩落。

    张玉贞还维持着拿着簪子的姿势,呆呆的看着劈来的刀光,狭窄的车内避无可避,任命的闭上眼睛。

    砰!

    火枪炸响,巨汉如遭重锤,倒栽下马,空中只留下一道血线。张玉贞还没缓过神来,另外四名刺客又至,明晃晃的刀光组成一个大网。

    巨汉倒下,让他们目次欲裂,每个人都是一副恶鬼般狰狞面孔。

    胤祚在开枪的一瞬间,就转头驾车,猛地向外一拉缰绳,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把手从那瘦马屁股上的伤口插进去,拉着血肉撕扯,竟然拽下了一块带着毛发的肉。

    瘦马痛极,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泣血嘶鸣,狂奔几步,就坠下了山崖。

第二百一十三章 坠崖

    马车冲出山崖,只感到身体顿时失重,周围的一切都在极速后退,车厢上插满了弩矢,待在里面必死无疑,接着空中停留的刹那,在车厢上一踢,还抓着张玉贞,顿时从车厢上飞了出来。

    落在陡峭的山壁上,顿时五脏六腑巨震,眼前一阵阵发黑,又被弹起,继续下坠,山崖上灌木丛生,碎石遍地,不多时就已经遍体鳞伤。

    胤祚努力的想要掌控方向,然而山壁实在太陡,而他下坠之势太急,在又一次撞在山壁上后,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山坡上刺客在山路旁勒马,看着逐渐支离破碎的马车,眼中浮现一阵释然。下马朝着南方大呼道:“南人妖女已死,我等已竟使命,一死以报大人之恩!”说完举刀自刎,动作利落,四颗大好头颅落下。

    此时八旗兵马已剿灭了全部的刺客,冲到山崖旁,为首的将领看着深不见底的山崖,怒火滔天。

    冲着手下大吼道:“找!都给老子去找!找不到六阿哥,就全都冻死在雪地里!”八旗兵马得令立刻寻找缓坡准备下山。

    一名副将被他抓住,“你去把刺客刚刚说的话告诉索大人。”

    胤祚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天旋地转,随着两侧山崖渐渐清晰,剧痛从四肢百骸袭来,挣扎着咳了两下,满嘴都是腥咸得血味。

    感到自己在缓缓移动,努力的抬头看,只见张玉贞在前面拖着他前行,用马车的缰绳套在胤祚的身上,缰绳另一头抗在肩上,厚厚的雪中每走一步,步履蹒跚,走的极为缓慢。

    “必须走!”听到了胤祚的咳嗽声,没等胤祚询问,张玉贞就咬着牙说,“天黑前……我们……找不到山洞……会死!”说得断断续续,山谷中风又大,她的话一出口就被吹散了。

    “放我……下来……”胤祚嗓子嘶哑,张玉贞没有听到。

    “放我下来……”胤祚用力喊道,不过话一出口,依旧是嘶哑的低语,被寒风打散了。只得努力的伸出手,插进雪地里。

    张玉贞感到身后传来的阻力,依旧固执的往前走,但她一个女子,勉强拖动胤祚已经是极限了,努力无果之后,无奈的转过头来:“这山壁有十几丈高,没人能下来,你留下会死的。”

    胤祚无语,自己看起来像是这么喜欢自我牺牲的英雄吗,现在天已经几乎全黑了,这样瞎走下去才会把两人害死。

    没好气的扯着嗓子,用能发出的最大声音说道:“周围有没有树?最好是林子。”

    张玉贞闻言环视了四周,指了指不远处:“只有棵松树,”胤祚借着微微的月光看去,看到不远处一颗孤零零的低矮的松树。

    “就它了,咱们过去。”刚想起身,只觉得腰上剧痛,强忍着才没叫出声来,额头浮起一层冷汗。

    张玉贞大惊失色,连忙靠过来,但又不敢乱动,只能焦急的说:“你别乱动,你腰上伤口很深,是被碎石划伤的。”

    从刚刚的疼痛中,胤祚感到自己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必须尽快休息处理伤口。深吸了几口气,在张玉贞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缓缓向那松树走去。

    好不容易走到松树边上,胤祚的内衬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这是极为危险的信号,等身体冷下来,湿的衣服就会贴在皮肤上,快速丧失热量。要想活命,就只能尽快的找到避风处,把湿衣服脱下来换掉。

    从松树上折下一根枝干,在周围的雪地上插了几个孔,大致了解了下雪层的深度,指着一处雪层厚的地方对张玉贞说:“从这里斜着向下,挖一个雪洞出来。”为了方便张玉贞理解雪洞的构造,胤祚还画了个示意图。

    “这能成吗?”张玉贞有些怀疑。

    “不想死就赶快!我的衣服快湿透了,你的估计也差不多,如果体温降下来前雪洞还没挖完,就可以等人来收尸了。”胤祚说着把木棍递给张玉贞,自己去不远处的山崖边,选了卡又平又扁的石头,权当铁锹用。

    “看好了,出口在被背风面。”胤祚说着就挖下了第一铲,好在上层的雪都是新下的,很松软,挖起来速度很快。

    小半个时辰后,已经挖到了积雪的底部,露出了大量**的松针。

    “积雪厚度勉强够了,事出紧急也只能做成这样了。”胤祚活动下冻的僵硬的四肢,挖雪带来的热量已经逐渐消失了,月亮已经升到了夜空当中,山谷里的风吹得越发放肆,卷起地上的雪花,形成诡异的白色,刀子般从身上刮过。

    试了试雪洞里的空间,基本够躺下两个人,本来还想采些松枝铺在身子下面,但是周围的温度下降的太快,再不避风就要有危险了。

    “把湿衣服都脱了,身上只留干的。”胤祚喊道,说罢也不管张玉贞的目光,小心的脱下身上的衣服以免牵动伤口,很快就把自己脱光了,湿透了的内衬全部丢掉,把还算干燥的外衣和熊皮披肩穿在身上。

    就这个简单的换衣服动作,又让胤祚失去了很多热量,等重新穿好衣服后,几乎都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了。

    刚要钻进雪洞,转头一看张玉贞居然还没有换衣服,不由大怒说:“你爱脱不脱,冻死你活该。”

    见张玉贞还是没有动作,又继续说:“知道你顾忌什么,我胤祚好歹贵为皇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我会看的上你?脸涂的有如白鬼,发式像戴个头盔,身材扁平,要啥没啥,要不是看在你是朝鲜大妃的面上,我才懒得救你。”

    张玉贞听了胤祚的话,如遭雷击,眼中满是委屈的泪水,见胤祚已经钻进雪洞里了,狠狠跺跺脚,解开了衣裙。

    片刻后,洞口传来张玉贞冷的直打哆嗦的声音:“你往里面让让……”

    雪洞里的空间还是比较富裕的,如果挖的小了,很难起到保温的效果。

    张玉贞进来之后,胤祚就用松枝盖住了洞口,他的湿衣服已经铺在了松枝上,很快衣服就就结冰,把洞口严丝合缝的封上,不让一点热气溢出。

    在预先留的气孔上塞上一根松枝,以免气孔被积雪堵住。做完这一切,沉沉的困意袭来……

第二百一十五章 推测

    山谷里酷寒的温度,让埋在雪里的马肉也能保持新鲜。

    胤祚将雪洞下的苔藓都挖了上来,放在火边烘烤干了,才铺回去,再把马皮剥下来,垫在身下,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夜晚的温度。

    在身体恢复了之后,胤祚曾顺着山谷向两侧走,但是山谷积雪很厚,走的极慢,照这个速度走不出山谷就会成为冰雕,还不如在他们坠崖的地方等待救援。

    食物和水非常充足,现在令人担忧的是燃料,马车零碎的木料很快就烧光了,那颗松树也只剩下了个光秃秃的树干,等胤祚的石斧造好之后,树干也不会幸免的。

    现在两人白天就在山谷中寻找灌木、树枝等燃料,等晚上才会碰面。

    胤祚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了雪坑旁,他今天沿着山谷走了三里,也只捡到了十几根树枝,至于灌木,明天需要燃料,就要去更远的地方才行了。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冬天本就夜长,在山谷中天黑的更快,往往一过正午,山谷就阴暗起来,两个时辰之后,山谷就会完全被黑暗笼罩,只有头顶的一线天空,能看得出灰沉沉的颜色。

    胤祚和张玉贞约定好天黑之前必必须会火堆旁碰面。

    既然先回来了,就着手准备生火,用弩矢在卵石上敲打产生火星,引燃早就准备好了的干草,然后不停地吹气,让火苗变旺,再添加上树枝,火就算点着了。

    把早就准备好的暖炉放在火边,又装了积雪进去,这是他们的锅。从旁边的雪地里刨出十几块冻得硬邦邦的马肉,也放在篝火旁慢慢的烤。

    马肉切的块很小,张玉贞一开始还不能理解,等埋了一夜的马肉变得坚若磐石再也切不动之后,张玉贞才明白了这么做的道理。

    做好了这一切,胤祚把湿衣服脱下来,往火堆旁的木架上烘干,又把鞋袜脱下来,把手脚凑到篝火旁,仔细的取暖,他可不希望自己因为冻伤,给手脚截个肢什么的。

    抬头望望天空,灰色已经变深了许多,山谷里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

    张玉贞还没有回来,这让胤祚有些焦急,山谷就前后一条道,不存在迷路的可能,一定是被耽搁了,这女人就是这样,经常为了多捡几个树枝而耽误回来的时间。说了她很多次,但就是不听。

    伸长了脖子向远处望,恰好看到一个模糊身影正艰难的往回走。

    莫非是受伤了?胤祚心中一紧,连鞋袜都顾上穿,立刻冲了出去,跑到她身边才发现,原来她拖着一段巨大的树枝。

    顾不上责备她,两个人一块使劲,行进速度快了许多,终于到了篝火旁,张玉贞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般,立刻围了上去,恨不得把身子都贴上去。

    “冷……冷死我了……”张玉贞哆哆嗦嗦的说。

    胤祚指着她一通数落:“我们又不是没了这根树枝就冻死了,你就不会让我去搬?你万一回不来了……”

    张玉贞目光一亮,狡黠的回头盯着胤祚:“我回不来了怎样?”

    “那我会告诉所有人,你不是被冻死的,是被蠢死的!”说完指着张玉贞的脚说:“还不快脱鞋,脚趾头不要了?”

    张玉贞做个鬼脸,背朝着胤祚脱下鞋袜,然后学着胤祚的样子,把手脚靠在火边烤,每天按照胤祚的方法烤火,手脚确实没有什么冻疮。

    感受着火焰传来的温度,张玉贞属舒服的朝着天空呼出口气,胤祚递给她一块烤熟的马肉,然后自己也拿起一块撕扯起来。

    连吃了四天的马肉,现在闻到味道都想吐,但是腹中的饥饿如火般灼烧,只能闭着眼睛咬了一口,应付的咀嚼几下,就咽进肚子里。

    “我们今天多烤烤火好不好?”张玉贞实在是不想回雪洞里了,那里虽然不会把人冻死,但也仅仅能维持在不死了,舒适什么的连边都沾不到。但是胤祚出于节省燃料的考虑,每天只在傍晚烤烘衣服时生火,衣服烘干了就会早早的钻进雪洞里。

    让她意外的是,胤祚竟然点头同意了:“明天咱们要往外走了,带不走的树枝,今天都烧了吧。”

    张玉贞诧异的问道:“往外走?”同时把她拖来的那截树枝放到火上,因为湿气太重,还不能立刻燃起来,只能慢慢的烤着。

    胤祚强迫自己把马肉咽下,又拿起第二块:“往咱们来时的方向走,来的一路上,有不少人坠下山崖,折断了不少灌木,应该能捡到树枝。”

    “为什么是明天?你不是说在这里等待才是最好的办法吗?”张玉贞用木棍松了松火,让篝火燃的更旺一些,山谷里就连树枝都是充满潮气的,如果不想要篝火熄灭,必须时刻的侍弄。

    胤祚叹了口气:“我忘了一件事,我刚刚吃马肉的时候才想到……我们没有盐了,之前我们可以通过喝马血补充盐分,但是现在那马都冻住了,我们没了盐份,会出现四肢无力、呕吐眩晕的症状,那时再想走出去就难了。”

    “你知道袭击你的是什么人吗?”胤祚问道。

    张玉贞面容有些苦涩,这种表情很少出现在她的脸上:“可能是西人吧。”

    这个推测很合理,放眼李朝上下,最想要张玉贞命的恐怕就是西人了,胤祚默契的从张玉贞手中接过木棍,继续拨弄火苗。

    “不过……我觉得是王上……”

    心中一惊,手上动作稍慢,烧火棍就被燃着了。张玉贞从树枝中随手又取了一个,看着火苗说:“在李朝,没什么是能瞒住王上的,他迟早会查到你我的会面,我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我期初也以为是西人派来的刺客,但是他们在山崖上却说了一句汉话。”

    胤祚回忆了下,隐约记得山崖上有声音,当时他们正向山下坠落,谁有空关心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汉话啊。

    此时坑外的风声大了起来,她紧了紧身上的貂皮继续说:“那些刺客都是说俚语的,临死前冒出一句汉话,除了嫁祸于人,我想不出第二种可能。如果真的是西人党,他们没必要嫁祸别人,反正全天下的人都会认为是西人动的手,以王上对我的宠爱,哪怕没有证据,也会第一时间追究西人罪责,他们没必要多此一举。”

第二百一十四章 雪洞

    雪洞里绝谈不上舒适,也远达不到温暖,张玉贞冷的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但至少比外面温暖许多,而且没有呼啸的狂风,至少不会被冻死。

    雪洞中没有一点光线,但是张玉贞还是能感觉到胤祚就在自己身边不远,男人的呼吸声在雪洞中分外清晰。

    带着五味陈杂的心情,张玉贞觉得头越来越沉。

    睡了似乎很久,就被惊醒了,透过唯一与外界连通的气孔,张玉贞知道现在还是黑夜,外面的风声更加大了,朔风刮过山壁,发出了鬼哭狼嚎般的骇人响声。

    但是让她惊醒的是另外一个声音,她听到胤祚牙齿打冷战的声音,夹杂着微微的呻吟,黑暗中她壮着胆子伸手去摸胤祚额头。

    却碰到了胤祚的后背,摸索着触到了胤祚的脸庞,烫的吓人,在受惊、失血加上受凉之下,胤祚受了很重的风寒。

    胤祚哆哆嗦嗦的吐出一个字,张玉贞没有听清,小心的问道:“什么?”

    没有回答,张玉贞有些害怕,伸手想要摇醒胤祚,可尝试了半天,胤祚还是没有反应,风寒来的颇为凶猛,人已经不清醒了。

    胤祚又嘀咕了一声,这次张玉贞听清了,胤祚的说的是冷。张玉贞立刻脱下貂皮衣裹在胤祚身上,同时抓了把雪抹在胤祚额头上,现在缺医少药,又没有火刀火镰,这是唯一能帮胤祚保持体温的方式了。

    身上只穿着一袭丝绸衣裙,很快就被寒气侵蚀,冷的更加厉害,而胤祚还是颤抖不止,张玉贞咬咬牙,扯开了貂皮衣和胤祚的熊皮披肩,从后面抱住胤祚,又把衣物盖好。

    透着单薄的外衣,张玉贞发觉胤祚身上的火热,心中又是羞赧又是担心,在五味陈杂的心情中渐渐睡去。

    张玉贞再次醒来,是被一滴冰水惊醒的,抬头茫然的看着洞顶,那里融化的雪水正缓缓汇集,一道光柱透过气孔射了进来,想活动下发麻的手臂,突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转头一看,胤祚的脸离自己只有咫尺之遥,滚烫的呼吸喷她脸上,胤祚半夜不知何时翻过了身子,把她牢牢抱在怀里。

    张玉贞又羞又恼,暗骂了几声,好不容易从胤祚怀里挣脱开,小心的打开雪洞的盖子,凛冽的寒风让她打了个寒颤。

    从盖子上被冻的如同石头的衣服上,可以猜测出昨晚的酷寒到什么程度。洞口放着昨晚挖雪洞的石块,张玉贞拿起,回去平整了雪洞的顶部,做成了一个拱形,这样融化的雪水就会向两边汇集,不会滴下来了。

    检查了胤祚腰上的伤口,自己昨天亲手包扎的伤口已经被染得深红,自己用贴身短衣撕成的绷带也变得歪歪扭扭。张玉贞知道这是因为胤祚挖雪洞的时候,牵动了伤口,从那一大片的殷红,可以想象,胤祚昨晚经受了怎样的痛苦。

    用手把雪捂化了,冲洗掉伤口周围的血污,胤祚像个睡不醒的孩子任她随意翻动,可以看到伤口已经微微结痂,但是没有愈合的地方有些发黄,不是正常的红色,这不是个好现象,重新把绷带绑好,又把衣物给胤祚盖好,自己出了雪洞。

    暴露在山谷中的一刹那,寒冷就将她包裹,张玉贞望着向着远处延伸的山谷,那是那他们来时的方向,往那边走,地势会逐渐降低,也会和进山谷搜救的人相遇,但她无法拖着一个男人走那么远,只能把胤祚先留下来。

    张玉贞又往身后回看,那是他们掉落山崖的地方,那里有瘦马的尸体,可以当做食物,车厢的木料可以当做燃料,那些弩矢可以当做小刀和火镰。

    犹豫再三之后,张玉贞还是往他们坠崖的地方走去。

    本在沉沉睡梦中的胤祚,觉得周围越来越冷,仿佛置身寒冰地狱一般,无论他怎么折腾都逃避不了这跗骨之蛆般的寒冷。

    就在即将被寒冷吞噬的时候,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暖炉,立刻把暖炉抱在怀里,那种寒冷之感渐渐衰退。

    做了无数乱七八糟的梦,然后被渴醒了。

    没等他喊水,一个碗已经凑了过来,里面是冒着气的热水,顾不得烫嘴,贪婪的全都吞下去,还引起了一连串的咳嗽。

    喝完水后,胤祚觉得周围的世界渐渐清晰起来,发现自己还躺在那个雪洞中,透过气孔射入的阳光,看到张玉贞正服侍他躺下。

    “你没走?”胤祚想挤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但做到脸上,成了一阵龇牙咧嘴。

    张玉贞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去洞外拿了什么东西进来,问道:“你昨天是故意激我的是不是?”

    “什么?”

    “那些羞辱我的话。”张玉贞平淡的说,“我早上,看到外面冰封一般的世界,才明白昨晚的情形有多凶险,穿着湿衣服睡觉,是自寻死路。”

    “被你看穿了,你很美,我都是瞎说的,快……”胤祚指指自己的嘴巴,空气中烤肉的香味简直无孔不入,连毛孔都在吸收那股芳香。

    咬下烤肉的那一刻,舒服的浑身都在颤抖,虽然没有任何调料,但却胜过一切美食。很快,外面的一圈都吃完了,胤祚强忍着饿意,把烤肉还给张玉贞:“里面没有烤熟,万一吃了坏肚子,很容易脱水,去继续烤烤。”

    张玉贞脸色不愉的拿过烤肉,气呼呼的出去,又听得胤祚在后面说:“烤好了你自己吃吧,我已经吃饱了。”闻言,顿时又觉得的心里暖暖的。

    一盏茶的功夫后,张玉贞又把烤好的肉拿回来,不由分说的往胤祚嘴里塞……

    渴饮雪融水,饿食瘦马肉,两人这样在雪洞中过了四五天,胤祚的身体渐渐转好,风寒已经痊愈,腰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不阻碍活动了。

    生火烤肉这种事情,张玉贞做的越来越熟练。火堆不能放在洞里,一来没有足够氧气,二来温度过高,雪洞就会融化。

    在胤祚的指点下,火堆被放置在离洞口五六步的地方,挖了一个半人深的大坑,火堆点在坑中间,人也可以坐进去烤火防风。

    为了避免体温加速雪洞的融化,胤祚和张玉贞一天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外边度过的,只有睡觉时才会钻回去。

    那匹马给两人提供了稳定的食物来源,胤祚粗粗算过,省着吃的话,这匹马至少可以支撑一个月。

第二百一十六章 先天下之忧而忧

    “西人确实想要我死,但他们是想让我死在王上手里,有的时候,西人反而是最害怕我死于非命的人。”张玉贞自嘲的一笑。

    胤祚不知道如何答话,这些权谋争斗不是他所擅长的,他也从心底里厌烦这些事情。

    张玉贞转换了话题:“我其实很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帮我?西人贪墨的证据,已经被我用掉了,今后没了对西人的牵制,我又失了王上的宠爱,说实话,我对我自己都没有信心。”

    看了张玉贞一眼,这个女人很少在自己面前流露这些小女儿的情绪,不过看她泫然欲泣的样子不像作伪,多日相处,让胤祚对她了解的深刻了很多。

    他一直把张玉贞的形象和妖女联系起来,这也是后世对她的评价;见到张玉贞在李朝的权势之后,胤祚又把她同吕后武皇混为一谈。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张玉贞也不过是个女人,也会有伤心彷徨的情绪。

    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之下,胤祚第一次仔细打量起了张玉贞,多日未梳洗的头发乱糟糟的,有些甚至一缕缕的贴在额头上,脸上也是脏兮兮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实很美,没有妆容的摧残,张玉贞的素颜就像出水的芙蓉,五官全都是精美而标志的,身材更是玲珑有致,这点胤祚早就趁着她换衣服的时候偷看过了。

    她现在正是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时刻,兼具成熟的风韵,又没有一丝凋零,像一朵绽放到极致的牡丹花,一颦一笑都牵动人心。

    阿依慕和云婉儿虽都是顶尖的美女,但在张玉贞面前也只是稚嫩的花骨朵。

    “人心。”望着张玉贞的眼睛,缓缓说出两个字。

    张玉贞不解。

    “士子所求不过青史留名;百姓所求不过衣食住行;若是有人能将此二者都满足,你认为如何?”

    没等张玉贞回答,胤祚已经一挥拳头:“此人不王而王!”

    谁知张玉贞撇撇嘴说:“别的不说,仅食一项,就不是一人之力可以完成的,李朝气候只适宜种植的稻米,而稻米对灌溉要求极大,好的水田又少,维持温饱已经不易了,更遑论其他。”

    胤祚笑了:“早在高丽时期,李朝就是粮食出口国,为何到了李朝反而难以维持温饱?灌溉不足发展灌溉就是,说到底不还是朝廷没钱?”

    “怎么?你愿意借钱?”张玉贞知道胤祚与那个著名的钱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耸耸肩,此时那支粗大的树干已经燃烧起来,火苗窜高了许多,因为别的部分依旧含水,故木头的火焰没有扩散,只是集中在一端,每当燃尽了,就把树枝在推进来一点。

    张玉贞竟然感到有些热,松了松领口,又坐到了胤祚身边去,那侧离篝火稍远一些。

    “李朝盛产棉花,你派人在产地开办织布坊,就地收购棉花,织成棉布再贩往大清,关外缺棉,李朝棉布必定非常畅销,你也可借此赚取大把的银子,这样兴修水利的钱有了,百姓拿到工钱,衣食也有了着落,官员的政绩有了,如此一来,百姓和士子们愿意跟着你,还是李焞?”

    张玉贞似是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胤祚莫名其妙,难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吗?

    “哈哈哈哈……我笑我们两个身陷绝境,却还在心忧天下百姓……哈哈……”

    听到这个理由,也不觉莞尔,看张玉贞笑的畅快,也大笑起来,这一笑就把几日来吃口受累、担惊受怕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颇有种我自横刀向天笑的气魄。

    篝火渐渐熄灭了,二人钻进了雪洞,因为多日居住,雪洞的结构已经很不稳定了,等他们早上起床的时候,雪洞彻底塌方了,要不是挖的浅,他们就要被埋在下面了。

    带上了木柴、马肉和暖炉改造的碗和弩矢改造的匕首,眷恋的最后看了一眼塌方的雪洞,二人就踏上了未知的路途。胤祚用松枝编了一个圆饼,踩在靴子下面,可以防止陷进积雪里。

    胤祚的判断是正确的,这条路上确实有不少被冻成冰雕的尸体,在尸体都或多或少的散落着树枝。

    这些都是他们宝贵的燃料,必须全部收集起来,不敢浪费,至于人尸马尸都已经如同磐石,无论是想入土为安,还是取做食物,都是不可能的了。

    山谷中能赶路的时间很短,到了正午就要赶紧寻找栖身处,然后黑暗很快就会降临,黑咕隆咚的时候顶着寒风赶路,绝对是死路一条。

    在野外生存,最重要的不是水、食物、火,也不是栖身处,而是士气,失去了士气,就离死不远了,所以就算再怎么寒冷疲惫,胤祚也会想方设法的活跃下气氛。

    方式可能是在烧的许久的石头上煎马排,装模作样的问张玉贞要吃几成熟,当然不管张玉贞要几成熟,最后的成品都会是焦糊,被张玉贞一通鄙夷。

    一人拿着两个弩矢当做刀叉,借着教导张玉贞西餐礼仪的机会,胤祚又把场子找了回来,等主菜吃完了,还会把松针放进雪里一起煮,美其名曰松针茶。

    事实证明,仪式感对于欺骗味觉是很有帮助的,至少马肉不那么难以下咽了。

    等西餐套路玩烂了之后,已经挨过去五天了,他们来时趋马走了不过半个时辰的一段路,此时却像无穷无尽般向远方延伸。

    胤祚很怀疑索额图公报私仇,阻拦了对自己的救援,不然就算派不来人,扔下来些补给品也是做得到的。至于张玉贞,不知李焞是不知道她的行踪,还是被李焞抛弃了,说不定现在仁显王后已经重新入住中宫了。

    每每想到此处,就觉得自己和张玉贞像是两个孤魂野鬼,被天下抛弃,只能在疾病荒原上游荡致死。

    十天过后,就算是胤祚也不免士气低落了,寒冷对两人的机体都造成了损害,每当晚上烤火的时候,就会觉得手脚奇痒难忍,耳廓上更是不断的流黄水。

第二百一十七章 长白山参

    路标一样的尸体,已经越来越少了,要么就是很接近出口了,要么就是山谷的走向变了。

    胤祚悲观的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因为他发现,每天山谷明亮的时间变长了了,这说明南北走向的山谷,渐渐变成了东西走向。

    离开了尸体带来的树枝,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

    张玉贞这个女人的坚强出乎了胤祚的预料,哭泣渐渐的变少,有的时候还会反过来安慰胤祚,她绝对会从这次劫难中获益良多。

    而他自己的获益,就是不停的告诫自己,以后再也不出齐齐哈尔了,就算出了也要上百亲兵守护,要和自己的亲兵长在一起!

    没了尸体的补给,他们的燃料很快就耗尽了,这该死的山谷中一棵树都没有,而草皮又被埋藏在大雪之下。

    牧民们为什么对牛粪视若珍宝?胤祚现在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了深刻的体会。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燃料耗尽的同时,山谷走到了尽头,迎面看到的就是一片松林。

    忍受了大半个月天寒地冻的折磨,这回终于有了取之不尽的燃料了,两人欢呼一声就跑到了松林里。没多长时间,一股暖暖的火苗就升了起来,仔细的把树枝折成小段,源源不绝的送进火堆里,胤祚从没觉得火是如此的可爱。

    身上的那些冻疮也不痒了,疲惫不堪的身体也有了力气,选了棵靠近火堆的树当做营地,在两侧搭上树枝,再撒上针叶挡风,身下的针叶也全都清理干净,天知道这里会不会藏着冬眠的蛇或者其他毒物。

    因为头上有松枝挡着,林间的积雪并不厚,拿一截松枝轻松就扫出了一大片空地。

    张玉贞选了几块苔藓皮,放到火堆旁烤干,她很喜欢苔藓那种地毯般的感觉。烤着火,看着胤祚为搭栖身处忙碌,张玉贞莫名有种家的感觉。

    脸上不自觉的就布满了柔柔的微笑,然而没笑容没持续多久就戛然而止:“停!”用凄厉的声音大吼了一声。

    胤祚吓得差点栽过去,从腰间掏出弩矢,紧张的四处扫视,但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危险,只有远处受惊飞起的一只乌鸦。

    嗔怪的盯着张玉贞,却发现这女人已经跑到了树下,跪在地上,头趴着,屁股撅的老高,看的胤祚很有打一巴掌的冲动。

    “怎么了?”胤祚凑过去,发现张玉贞紧盯着一株野草,面露喜色。

    “这草有什么特别的?”

    “你懂个屁!”这句话胤祚没少对张玉贞说,这女人听得多了,连胤祚的口气都学了个十足十,“这是人参!正宗白头山参!”

    “哦?有多少年?”胤祚也来了兴趣。

    张玉贞摇摇头,指着叶片说:“人参每过一年会长一个叶片,这样参民可以通过叶片判断山参年份,但是有的老山参活的久了就有了灵性,主动脱落自己的叶片,这样可以让参民以为年份不足,从而逃过一劫。”

    胤祚撇撇嘴,对这些迷信很不感冒:“究竟多少年,挖出啦看看不就知道了,年份不足大不了放回去。”

    知道胤祚又在开玩笑了,张玉贞仍是气得发抖,指着胤祚的鼻子说:“暴殄天物!山参挖出来就必死无疑,哪还有埋回去的道理。而且你以为挖参是挖萝卜白菜?那是需要有十几年经验的老参民动手的,讲究一个全须全尾,哪怕断了一根须子,灵性都会流失!”

    “既然老天让我们找到了这棵人参,那岂有不让我挖的道理,而且就算挖出来品相差了点,也没关系,毕竟是你一片心意嘛!”

    “心意?什么心意?”张玉贞没听懂。

    “恕我说个不敬的话,你们家有没有什么行将就木的老人,或者病入膏肓的长辈?又或者你的至亲有什么隐疾,需要人参调理一下的?”

    张玉贞听了这话又想发怒,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忍住了,诡异的盯着胤祚。

    “你别这么看我,你这次偷偷来见我被袭,回去不好解释,若是安插个为家中长辈采参的名头,就好听了许多。再加上你受了这么多苦难,添油加醋的一宣传,你一个大孝女的光环是跑不了了,李朝不是最重孝道吗?你这么孝顺,士子百姓自然乐于归附,也能也为你对付李焞增加点底气,至于怎么宣传造势这不用我教你吧?”

    胤祚拍了一下张玉贞的屁股:“听明白就别愣着了,抓紧挖吧,天黑了保持品相就更难了。”说着把弩矢扔给她,自己跑去烤马肉,以免张玉贞因为屁股恼羞成怒。

    谁知张玉贞只是惊呼了一下,然后脸颊绯红,把弩矢丢回来说:“给我捡两个好用的木枝去,挖参不能用铁器,这是规矩。”

    第二天上路的时候,胤祚一直偷偷的瞄那个山参,在付出了五六根须子的代价之后,它终于安稳的连着泥土被裹在绸布里。

    让胤祚吃惊的是,这棵人参至少有四两重,结合野山参那极端缓慢的生长速度来看,这棵人参足有四百年的历史,即使在盛产高丽参的李朝也是难得的宝贝。这样张玉贞的宣传攻势里又可以加上一条上天眷顾了。

    顺着松林走,就舒服了很多,不会把脚陷进积雪里,还有足够的燃料,水也不缺,只是马肉快要见底了,胤祚正琢磨着捕捉一只野兔,如果能成功的话,不仅可以补足食物,最重要的是可以从兔血中获得宝贵的盐分。

    这一个月里,只饮喝了几次马血,已经让身体接近崩溃的边缘,现在连坐着不动都觉得头晕眼花了。

    上天的恩赐,超越了胤祚的预料,胤祚的陷阱没有捕到野兔,只捕到一匹傻狍子,给野兔编的上吊绳,刚好勾住了狍子的蹄子。

    在痛饮了狍子血后,胤祚觉得自己和张玉贞就像两个茹毛饮血的原始人。

    走出了松林之后,就看到了山间的小路,据张玉贞说这是参民上山采参的路,沿着路往山下走了两天。

    果然一座村庄遥遥在望。

    胤祚进李朝时对原始人般的村寨百般瞧不上,此时却比见到金山银山都激动,脑子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第二百一十八章 分别

    有道是望山跑死马。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山坡山上俯瞰时,觉得那村庄就在眼前,用两条腿走路时才发现,距离是如此的漫长,直到三天之后,翻过一个小丘,那村庄才又出现在了眼前。

    但这回张玉贞却没有了初次见到村庄时的激动,反而满满都是伤感,一路上胤祚都是沉默寡言,以张玉贞的机敏,很快就猜出来了原因。

    “跟我去吧。”张玉贞回身轻轻的说。

    胤祚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伸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头发:“记住,你是自己进山的,随行的只有你的侍女,你采山参时无意中跌下山崖的,独自逃出生天……你从未见过我,懂了吗?”

    完全是在说废话,能爬到中宫大妃位置的人,会不知道怎么把自己摘干净吗?

    可是张玉贞还是重重点了点头,像是听到挖雪洞就能保命那时的样子。

    “有什么打算?”张玉贞又问,脸上装的淡然,但眼中若隐若现的泪水却怎么也隐藏不住。

    “在这个村外住几天,你获救了之后,派人给我送来补给,我要返回大清,不能被李朝的任何一个百姓看见。”

    “李焞已经派人来杀我了,我不在乎他怎么看我!”张玉贞恨声说。

    “但是你要在乎百姓怎么看你,一个坚贞的皇后才是他们愿意追随的,哪怕民间有一句你的风言风语,都会让你和百姓产生裂痕……”

    “胤祚!”张玉贞突然大喊,胤祚诧异的看着她,千言万语汇聚在她胸口,想咒骂,想祈求,却没有勇气说出来,坚持半天,终于泄了气一般,只有轻轻一句。

    “别忘了我……”

    转身时候,泪眼滂沱。

    望着伊人远去的背影,胤祚心中一片苦涩,反复的问自己,这就是被骂做祸国殃民的妖女吗?这是朝鲜历史上三大妖女之首吗?

    也许若干年后,朝鲜历史会记载“春,大妃携参归,哀侍女,大泣……”

    张玉贞走后没几天,就有人送来了五匹马,背上驮满了各类补给,干粮、盐巴、清水、营帐一应俱全,让胤祚百感交集的是,张玉贞把那半个暖炉也放在了包裹里。

    这个暖炉本是张玉贞送给胤祚的,两人摔到山谷后,这个暖炉被摔得一分为二,下半部分就成了他们盛水的碗,煮肉的锅子。

    在那种情况下直接吃雪补水,无异取死,寒冷的雪水会极速夺走人体热量,如果没这半个暖炉,两人恐怕早就冻死在山谷里了。

    想到张玉贞一个有着洁癖的人,和自己一个碗共用了一个多月,嘴角就不由勾起一丝微笑。

    “公子,大妃让在下带公子过白头山,到了大清,在下立刻自刎,绝不会为公子添麻烦。”送补给的汉子说道。

    “这是她说得?”

    “自刎是在下自作主张,在下知道了不应知道的事,断无存于世间的道理。”汉子斩钉截铁的说。

    “你不是阉人?”

    “不是。”

    胤祚眯起眼睛,这人将生死交予张玉贞,又不是宫里阉人,看样子张玉贞还有几张自己不知道的底牌,将这人送给自己,即是主动向他暴露暴露底牌,又是派了最妥当的人。

    “过山的路你熟悉吗?”

    “极熟!”

    “带路吧!到了大清,不必寻短见,我会好生安置你!”

    胤祚说罢翻身上马,那汉子也坐在马上,当先走上山路,胤祚最后看了一眼那参民村子,而后再不停留。

    一路上一个寻人的大清兵卒都没有看见,胤祚心中渐渐有种不妙的感觉。按道理来说,自己是皇子,就算再不受待见,掉下山谷也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

    为何现在一个寻找自己的兵卒都没有,仿佛自己从世界上蒸发了一般?

    领路的汉子,是张玉贞急忙派来的,临走前根本不知道大清的消息,也无从解答胤祚的疑惑。

    这汉子虽不善言辞,但对山路确实极熟的,一天工夫就走回了当初清军大营驻扎的地方,此时这里已经没有了大营的身影,大雪覆盖了一切痕迹。

    胤祚特意绕路,让那汉子带自己去了当初坠崖的地方,站在山崖边上,向下望,可以看到灌木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在谷底,似乎还能看见车架的残骸和那匹瘦马的尸体。

    下马,朝山下默默的拜了三拜,那匹瘦马,可以说是胤祚的救命恩人。那汉子就在一旁看着,冰冷的脸上毫无表情。

    “马兄,你放心,我回大清后定会派人来寻你尸骨,重新下葬!”

    胤祚说完,正准备上马离开,突然发现有些不对,这山崖也就十余丈高,陡是陡了些,但也不至于无法坠人下来的地步,为何自己掉下去后没有人第一时间来救援?

    为何自己在谷底高烧四天,也不见一个人下来?心中怒吼。

    这其中一定有变故,胤祚能想到的最大变故就是索额图,直觉告诉他,这事一定和索额图有关。

    胤祚隐约觉得,有一张阴谋交织的网正在大清等着他,但是他此刻归家心切,更没什么心思分析阴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长白山虽是一做东西走向的山脉,但想将之横穿,在这个年代也要花费十几天的功夫。

    尤其是现在天气转暖,积雪融化,山上昼夜温差很大,山路上的积雪往往白天融化,夜晚就结起冰来,十分难走。

    晚上围着篝火休息时,胤祚也渐渐知道了这汉子的底细,他名叫张泰孝,是一个孤儿,从小被张家收养,培养成了死士,在他的观念里,既然生命是张家赐予的,那再还给张家也是天经地义,得来人世二十余载,已是赚到了。

    胤祚听到这里,不由竖起大拇指,拿着羊皮袋子和张泰孝一碰,然后仰着头就把袋子里的烧酒收入腹中,果然浑身又暖和许多。

    张泰孝平时惜字如金,喝了酒就打开了话匣子,把他那点底细全倒干净了,连他十二岁那年见到张玉贞,从此发誓拼此七尺之躯,也要护她一生周全的事情,都自己抖搂出来了。

    这是个不称职的死士,又或许张家从没想过,死士会与别人饮酒吧!

    “玉贞小姐!你在雪谷中受苦,是在下之错!在下此次完成所托,定自刎谢罪!”张泰孝哭着说完就要拿刀,被胤祚在后脖子上一劈,就晕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张泰孝还警惕的问胤祚,他酒后可曾说过胡话?

    在得到了胤祚的否定答案后,又恢复了那副冰山面孔。有这么一位主带路,胤祚不知是福是祸。

    所幸随着海拔逐渐降低,胤祚已经翻阅了长白山,算是踏上了大清地界。

第二百一十九章 孝仁皇后

    张玉贞回汉城府的时候,全城的百姓都为之轰动,大妃人还未到,为了病重的母亲亲自上山采参的事迹已经传的路人皆知。

    在消息的传播中,张家的商号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商业活动不光是赚钱的手段,也是消息传播的重要途径。”胤祚的话果然没有错。

    论及对商业的理解,哪怕张玉贞出身商贾之家,也难比得上胤祚一星半点,这点早在山谷中张玉贞就认清了。在许多士子的眼中,采参救母的事迹,足以列入二十四孝中了。

    除了孝道以外。张玉贞对侍女的仁爱也为百姓们津津乐道。

    民间传言,大妃归来后,为葬身在白头山的侍女大哭三天三夜,这可不是装出来的嘤嘤啜泣,而是真正的痛哭,据说为了哀悼那个侍女,大妃连续五六天茶饭不思,人比从白头山脱险时还要虚弱。

    回到咸兴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命人去白头山寻觅那侍女的尸骨。

    可惜过去了五六天,侍女的尸骨早就掩埋在了大雪之下,一群人搜寻良久,也只找到了一个裂成两半的暖炉,据说这是大妃见到暖炉又哭泣不止,这是她和侍女共患难时的用具。

    有好事的连孝仁王后的谥号,都给张玉贞想好了。

    张玉贞的车架进入汉城府的时候,半城的百姓都涌到城门口去观看。

    只见在鲜衣怒马的骑士和举着肃静回避牌子的侍卫之后,一个朴素的车架缓缓驶来,许是听到了百姓们的欢呼,大妃挑开了马车的帘子,向两旁的百姓挥手致意。

    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喜欢的,尤其是张玉贞这种美女,美艳不可方物又端庄大气,瞬间博得了周围百姓的好感。

    车队一直在百姓的队列穿梭,以往贵人上路,百姓都要回到家中,紧闭房门,以免唐突贵人,但大妃车架前的骑士不但没有驱逐百姓,反而笑语盈盈的向百姓打招呼,如同得胜归来的将军,这更让百姓们感到如沐春风。

    百姓自觉排起的长龙一直延伸到宫门口,直到车队完全消失在了王宫大门前,百姓们才逐渐散去。

    张玉贞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庞和举的发酸的手臂,下车一步步向中宫走去,她想看看李焞见到她还活着时,脸上是如何的精彩。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李焞直接从中宫走出来,快步走到她身前,牵起张玉贞的手说:“玉珍受苦了。”说着就拉着她的手,往中宫走去。

    一路上好言宽慰,语气最重的一句话便是:“玉贞以后需要什么东西,只管向本王说就是,哪怕千年人参,本王也会竭力找寻,切不可再如此孤身犯险!”

    言辞真挚不似作假,张玉贞有些迷惑,既没有怀疑她采参的虚实,又没有追问她逃出来的细节,更没有责怪她一路上收买人心的种种举动。

    尽管李焞本就是如此宠溺她,但张玉贞还是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小心应对。

    “王上!”张玉贞挣脱了李焞的手,跪在地上,李焞疑惑的回头,“王上,玉贞欺瞒了王上,玉贞有罪!”

    “何事欺瞒啊?玉贞不必如此紧张,起身回话吧。”李焞的声音依旧温和。

    “玉贞是受人追杀,才不得已驾车跳入山崖之下!玉贞恐此事引起百姓恐慌,故一路假称是失足跌落山崖,还请王上降罪!”

    让张玉贞失望的是,李焞的表情没有露出一丝破绽,他先是感到震惊,再极力压制下去,把张玉贞从地上扶起,好言宽慰,再叫张尚膳传旨,让领议政闵黯彻查此事,定要将凶手揪出。

    说出自己被追杀的事情,只是为了试探一下李焞,让他露出马脚,而现在张玉贞却更加疑惑了,莫非这事不是李焞指使的?

    没多久就走入了中宫交泰殿,这里是朝鲜王后寝宫,故朝鲜王妃又称为中宫娘娘。自从张玉贞入主中宫之后,李焞连自己的寝宫都不去了,甚至批阅奏折也是在中宫进行。

    走进寝宫之后,李焞屏退左右,帮张玉贞推下衣衫,呼吸也变得炙热。

    张玉贞抓住他的手,低声道:“王上,玉贞身上冻伤未愈,无法侍候王上,还请王上恕罪。”

    李焞面色一僵,旋即又笑道:“是本王冒失了,你方逃出险境,且休息些时日吧!”说着就退出了张玉贞的房间。

    听着李焞脚步声远去,张玉贞从袖口中拿出了半截暖炉,她拿的是上半部分,像个筛子,这半对他们没有用处,所以张玉贞把它放在了落崖的那个马车处,前不久才派人找回。

    博古架上摆的都是些价值连城的古董,张玉贞连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从床下拉出一个箱子,轻轻打开,把半截暖炉郑重的放了上去,压在了她小时候视若珍宝的玻璃球上,想了想,又把她第一次来月事时穿的那件亵裤垫在暖炉下面。

    傍晚时候,张玉贞又将那个暖炉从箱子里取出,放在身边,盯着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走到窗前,脱下衣衫,接着月光打量自己的身体,经过月余的调养,冻疮已经恢复如初,皮肤浮现迷人的象牙白色。

    手脚上的冻伤也已经消失,手指脚趾完好无损,不敢想象自己完美的身体上,缺了一根指头会是什么样子。她又想起,在篝火旁,胤祚叫她把鞋袜脱了烤火的样子……

    脸上浮现一丝羞红,呼吸也粗重起来,玉手穿过高耸的山丘,滑进两腿之间,秀眉微皱,纵使咬着牙,也不由发出一声轻哼……

    交泰殿的灯火幽暗,思政殿却灯火通明。李焞坐在王座上,听着闵黯的汇报,脸上冷若冰霜。

    “王上,刺客的身份已经清楚了,是三韩团的人。”

    “三韩团?”李焞皱眉。

    “一伙民间帮会,以恢复三韩时代的国土为己任的乌合之众,老臣已经命人将此帮会的人全部捉拿,只是三韩团很得百姓支持,所以难以尽数捉拿。”

    李焞知道自己治下的百姓是个什么样子,勤劳俭朴却也愚昧无知,极易受到煽动,这也是诸如三韩团之类的民间组织得以存在原因。

    “主谋是谁?”李焞又问,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一应细节,老臣还在追查。据已经招供的消息来看,泄露王妃行踪的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奴仆一类,而能与三韩团这种帮会有联系的大户,老臣认为咸兴李家十分可疑!”

    “闵大人!事情未查明之前还是不要胡乱猜测了吧!”侍立在一旁的右议政开口,他是如今西人的领袖,自然不能眼看着闵黯把脏水往西人的身上泼。

    瞪了闵黯一眼,然后躬身向李焞进言道:“王上,老臣认为,如今王妃在民间声望日高,才是最值得在意的事情,长此以往,恐怕会让百姓只识王妃而不识王上啊!”

    闵黯怒道:“王上的家事你也要插手吗?”

    右议政不慌不忙:“王上贵为李朝之主,只有天下事,何来家事之说?”

    李焞烦躁的摆摆手,制止了两人的争吵:“都下去吧,本王累了。”两人闻言躬身告退,出门之后各自往不同方向去了。

    李焞起身望向窗外,透过层层的宫墙,他似乎看到了昏暗的交泰殿。

    一个老奴从阴影中凑了过来:“王上,探子传来消息,大清六皇子胤祚,于回程时染风寒病死,已追封和硕恭亲王。”

    “死了?”李焞颇为诧异。

    那个老奴继续说道:“大清民间有传言,胤祚是与大妃有染,被康熙以有辱国体之名赐死的。”

    “呵。无稽之谈。你下去吧。”那老奴躬身行礼,隐藏在了阴影中。

    李焞望着交泰殿的方向,目光深邃。

第二百二十章 再入三山屯

    张泰孝曾说踏上大清地界后,立刻自刎,但是他食言了,因为还没等他掏出刀子,一支利箭就从远处飞来,将他的太阳穴刺了个对穿。

    远处那个穿着猎户衣服的人,已经飞快的抽出了第二只箭,瞄准了胤祚。这人绝对不是猎户,绝对不是!

    箭还没射出来,猎户已经软软的倒下了,背上插着一柄明晃晃的小刀。没看到出手的是谁,只听到身前草地里惨呼声不断,显然这样的猎户不止一人。

    胤祚此时已经回过神来,立刻下马,趴在长草里隐蔽起来,关外八旗兵的箭法他是知道的,五十步内箭无虚发,而且出手还快,当年满清就是凭借这样的骑射大军打败了成吉思汗的后裔。

    而那个猎户的箭法显然比八旗兵还要再高许多。就在刚刚,他和张泰孝从山路走到平地,张泰孝还没来得及慷慨就义,只见嗖的一声,就摔下马了,只见太阳穴上插着一只箭。

    胤祚向箭来的地方望去,只见百余步外站起个人影,第二只箭已经蓄势待发了,要不是突生变故,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不远处张泰孝的尸体还在汩汩淌血,鲜血在他脑袋下面汇集,把残雪融化,形成了一个小血泊。

    还没来得及给他哀悼,远处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已经戛然而止了。

    总共二十一声,胤祚很佩服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计数,想必杀人的那个人也很佩服自己杀的如此的有韵律。

    刺客是一个接一个死的,而且没听到兵器碰撞的声音,所以救他的肯定是一个人,而且是个武功高强的人。

    小心翼翼的从地上站起来,在躲在马身后,小心的望了望,远处林中一片茫茫,连点血光都见不到。东北肥沃的土地让森林长得异常茂盛。

    “哪位好汉相救,还请让在下知晓恩公姓名!”胤祚拱手喊了一声,是站在马后喊的,以免有没死透的猎户射冷箭,自从这次被刺杀的事情之后,胤祚变得非常小心。

    没有回答,胤祚又喊了两声,还是没有声音,看来救他的人不想留下名字。

    张泰孝的尸体,只能留在此处了,这里绝非善地,谁知道这样的猎户会不会再来,速速离开才是明智之选。

    虽然向导死了,但这里已不是山区,林间依稀可见小路,只要顺着路走,肯定能找到有人烟的地方。

    胤祚发现自己见多了生生死死,已经变得坚强了许多,张泰孝一路上虽然不苟言笑,但也算是个性情中人,还隐隐的把胤祚当做情敌,让他哭笑不得。

    这样一个陪自己走了大半个月的同伴莫名其妙的死了,胤祚也没觉得情绪有太大波动,就像张泰孝只是回李朝了一样,这样的改变不知是好是坏,想起来自己与张希载交战时,死了一千两百名弟兄,部将们都觉得是大胜,只有他觉得心里像是被捅了一样的难受。

    不知以后自己会不会成为那庆祝大胜的人中的一员。

    救胤祚的那人一路上都在跟着他,这是从来不在胤祚面前显露身形,胤祚知道是因为一路上不时可以闻到血腥气,隔三差五的还能看到拿着弓箭的尸体。

    胤祚研究了下那具尸体,伤口在喉间,一刀毙命,穿着粗布衣服,裹着兽皮,寻常的猎户打扮,只是手上那具牛角大弓暴露了这人绝不是一个猎户那么简单。

    箭头是三棱形的,带有倒刺,没有作死的伸手去摸,既然是刺客,箭上会涂毒,这是常识。

    搜遍了这刺客全身,只有三四两散碎银子,证明身份的东西自然是一件没有。

    拿了那几两银子,然后胤祚就继续赶路了,倒不是缺这点银子,只是觉得心里头有股气,要找个撒气的地方,把刺客的最后一点银子丢拿走,这就很符合商人的报复手段。

    离有人烟的地方越近,刺客就越少,等胤祚到了三山屯城下的时候,他激动的差点流出泪来。

    仰着头看了许久的天空,才向城门走去,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城中也正常的秩序,只是地处边陲,来往的行人客商寥寥无几。

    像胤祚这样牵着五匹马风尘仆仆的人,一下子就吸引了城门官兵的注意,一个城门卒已经搭弓上箭了。

    如果可以,胤祚宁愿风餐露宿,一路走回齐齐哈尔,也不想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进入三山屯,但无奈张玉贞给他的补给已经全部用完了,再不进城又要回到茹毛饮血的时代了。

    而周围的村庄因为大战,基本都没抹平了,而有人烟的几个村子又随处可见巡逻的民壮,被当做李朝跨境的参民一刀砍了,冤死了都没地说理去。就胤祚现在的形象,用汉话说自己不是参民都不会有人信。

    思来想后,他还是决定来三山屯碰碰运气。

    守门的兵丁见胤祚在城门前久久徘徊不去,起了疑心,围了上来。

    “什么人?为何在城门前站着?”一个小卒盘问道。

    “我想进城,可遗失了官府的文书,故而久久立于此处。”

    城门卒们听了这话,更加警惕,悄无声息的把胤祚围在中间,一旦他稍有异动,立马兵刃加身。

    “你是李朝人?”那小卒声音变得冷漠,李朝越境的参民他是知道的,都是一伙亡命之徒,边军的弟兄不少都是在李朝采参人的手上。

    胤祚摇摇头,断然道:“我是清人,带我去见把总大人吧。”

    那小卒戏谑的说:“你说不是李朝人就不是啊?还想求见把总大人,老子越看你越像个刺客!”

    长期身居高位,让胤祚差点忘记了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的道理,在大清只有银子才是万能的,其他的一切都是苍白无力的。

    胤祚忙拿出那三四两散碎银两,散给了周围的小卒,又犹豫再三,从怀里取出一张十两的银票,递给刁难他的那个小卒:“诸位兄弟辛苦,买买酒喝吧。”

    送银子也将就方式方法,不能是买东西那样掏银子付钱的冷漠样,也不能是一副财大气粗样,最好是即自己肉痛,又能让别人把银子拿的舒服。

    那个小卒现在就很舒服,脸上的鄙夷已经换成了媚笑,拱手道:“出门在外,难免遇到个灾,遇到个难的,文书丢了也很正常,在回乡补办就是,我们要是因此刁难,未免太不近人情,且进城去吧!只是把总大人公务繁忙,却不是我等想见就见的。”

    “明白,只是还请军爷多多通融!”胤祚说着,又递过去一张十两银票。

第二十二十一章 我死了?

    想当初三山屯把总谷行想投奔自己,自己怕被人诟病拥兵自重,没有同意,还安慰他说不等有自己投奔他的一天。

    没想到一语成谶,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当再见到谷行的时候,他正在院中射箭,离靶子三十步,靶心红点只有碗口大小,谷行连发三箭,箭箭命中红心。想到鸦片战争时期的八旗军,五步之内连硬布都射不穿的箭术,胤祚不禁暗暗叹息。

    三箭之后,谷行摇摇头,似乎对自己的箭术不大满意,还要再射。

    带胤祚来的小卒几欲张口,又不敢,一直在旁边立着抓耳挠腮。

    “谷把总箭术如神,只是却对身边之事视而不见是何道理?”胤祚可没有看射箭的耐心,话一出口,就看到那个小卒又惊又怒的看着他。

    “你,你……你算什么东西,怎敢打扰把总大人练箭?我看你是找死!”说罢就揪住了胤祚的领子,要把他拉出去。

    胤祚没管那小卒,反而提高了声音说:“谷行!你就是这么带兵的吗?”

    这回谷行再也保持不了射箭的心态,怒气冲冲的回头,目光变得疑惑,然后看见了那小卒,顿时大怒:“放肆!”

    小卒拉的更起劲了,不过胤祚身上好歹有些三脚猫功夫,不是一个守城门的兵油子拉的动的,只能龇牙咧嘴的白费劲。

    谷行怒不可遏,上去一脚就把那小卒踹出去,那小卒直接从台阶上飞落,脸部砸在地面上,转头来已经满脸是血。

    “还不快滚!”小卒闻言,一溜烟的跑远了,便跑还边在疑惑,把总大人莫不是踹错人了。

    四个多月的时间没见,谷行没有了当初那股锋芒,而是一副消沉之态,把总官服穿的松松垮垮,脸上胡子拉碴,人也消瘦许多。

    胤祚打量谷行的同时,谷行也在狐疑的打量他,仔细的看了许久,才问:“你是谁?”

    “你失忆了?”胤祚颇为诧异,怪不得谷行一副颓废样子,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失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没想到谷行的反应很激烈:“失你娘的忆!老子问你是谁?谁派你来乔装六阿哥的?”

    胤祚听得一头雾水:“乔装?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乔装,莫非是因为我的样子变了?”打量了下自己身上,一身普通百姓的麻布短衣,因为赶路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脸上也是胡子拉碴,估计和难民也好不到哪去。

    “你以为老子愿意穿成这个样子啊?老子在长白山被人追杀,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赶了一个多月的路才走回来,能有命在就不错了,谁还顾得上穿什么!”胤祚越想越气,后面几乎是吼出来的。

    谷行也为胤祚的气势所摄,不免相信了几分,不过还是谨慎的问道:“六阿哥第一次与我相见时说了什么?”

    “你他娘的又不是个姑娘,老子怎么记得我说了……我说了什么要好好想想才能记起来。”看着谷行阴冷的目光,胤祚说道一半就改了口。

    “想起来了,具体怎么说的不记得了,大概是问你要酒来着,要烈酒!”

    谷行惊喜的点点头:“不错!”但是很快表情就冷了下来,因为他想起来当时会面有许多人在场,要回答出来并不难,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才最稳妥。

    猛地抽出腰刀,吓得胤祚往后一跳,斥道:“你要干什么?”

    谷行冷笑着,举起左臂,挥刀狠狠的在自己的手臂上拉了个口子,说道:“你若真是六阿哥,卑职就烦劳殿下用伤口缝合之术将此伤治愈;你若不是!哼哼……”

    胤祚没有废话,要过一柄剪刀,将谷行手臂上的衣物裁下,又要了银针和细线,在沸水里煮过,又要了烈酒杀毒,待针线煮的差不多了,才取出来缝合伤口。

    为了验证他的身份做到这一步,傻子也会知道这里面绝对出了问题,要是再傻傻的指出,伤口没有缝合必要的话,就太蠢了。

    谷行这个伤口简单包扎下就能愈合,强行缝合反而会留下极难看的蜈蚣状疤痕,不过想来一个疤痕对武将来说应该是无所谓的,说不定许多年后还会对子孙吹嘘,这个伤是六阿哥亲手缝上的。

    伤口缝合并并不是把两块布缝到一起那么简单,缝合的伤口既不能太松也不能太紧,太松了起不到愈合的效果,太紧了会造成伤口积血,所以缝合的度很重要。

    而且人面对鲜血淋漓的皮肉有种天生的恐惧,普通人能直视伤口就不错了,更别说动手去一针一针缝。

    放眼全大清,使用伤口缝合术的也就只有齐齐哈尔的绿营兵了,所以,而胤祚就是伤口缝合术的创始者,所以以此来检验他的真假是十分准确的。

    瞪大了眼睛,看着胤祚一针针缝合伤口,等终于缝完打结了,谷行终于跪倒在地:“六阿哥,卑职多有得罪,还请六阿哥赐罪!”

    “赐罪就罢了,你现在赶快把话给我说清楚,这两三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一见我就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胤祚的语气非常急迫。

    “殿下薨逝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国,连邸报上都有提及。”谷行说着从袖里拿出本薄书,封面上写写着邸报字样,旁边一列小楷写着康熙三十二年三月初一。

    胤祚接过邸报,翻开发现第一页就是自己薨逝的消息,绝对算得上是头版头条的位置了。

    “今有爱新觉罗氏子孙胤祚,病薨,圣上甚哀,念其温良恭俭,洁身自好,封和硕恭亲王……”寥寥几句话,写的都是大字,占据了整个第一页。

    大清邸报是里礼部所做,经礼部尚书审阅,最终交由皇帝过目的,其上刊登的都是些官员任命及朝廷大政之类,是几经官方确认的内容,不会有错,上面既然说胤祚死了,就定是有了确凿证据,连皇帝都能死心。

    只是胤祚不解的是,自己人活的好好的,怎么就被认定死亡了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种事情礼部不懂,宗人府总是懂的吧?

    “邸报是三月来的,早在二月份的时候,民间已经有传言说,殿下是因为与李朝王后有染,故被殿下赐死的。”谷行继续说道。

    胤祚此时正给自己倒水,闻言手一抖,洒出好多,骂道:“哪来的谣言?”

第二百二十二章 姐弟的援手

    三山屯外,一处山包后面,铁云席地而坐,从怀里拿出一张馕饼慢慢的吃,这饼是齐齐哈尔百事行的最新产品,是用白面和玉米面混合制成的,虽然味道一般,但胜在价格极低,且易于储存,所以赶路的人会带上些许当做干粮。

    她没有生火,如果不是特别注意的话,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她。

    她的面前插着一把剑,是最普通的款式,剑长一尺三,梨木剑柄,本还有个红穗子被铁云拔掉了。样子虽普通了些,但剑却是好剑,用的是上好的精铁,又经过上百次的锻打,剑身寒光闪闪,算的上是中上品。

    用这柄剑,铁云杀了三十一个刺客,寻常的兵刃早就卷了刃,而这柄剑连刃口都没有崩坏。这样的剑,在百事行只是普通货色,是专门卖给商贾们防身用的,要价也只有一两银子。

    只是这柄剑被铁云随意的插在地里,连上面的血滴也没有擦干,在她看来这柄剑只是把趁手的兵刃罢了,若是坏掉了再换一个就是,若不是为了救那人,她也不会把这把剑从一个商贾那抢来。

    吃完了馕饼,铁云望着剑怔怔出神,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不会相信齐齐哈尔一年时间有如此之大的改变,从一个破旧的村寨,变成了关外可以和盛京媲美的大城。

    还有银行和百事行这样匪夷所思的商号,除了用铜钱的小额买卖之外,基本上看不到银子的身影,交易全部都是银票完成的,小小一张纸就可以代表上百两甚至上千两的银子。

    而齐齐哈尔的丝帛棉布、粮食蔬果几乎是关外最便宜的,而且质量出奇的高,买布时不必挑选,只需随意拿就是,保证织的又细又密。

    据说有的百姓们家里已经不织布了,全部去百事行购买,不知齐齐哈尔的富裕人家怎么那么多。

    这一切都是那人带来的改变。

    远处有一骑驰来,铁云没有动,但身子绷紧起来,随着距离接近,她认出了马上的人又松懈下来。

    马蹄声渐近,在靠铁云五六步的地方停住,一个黑脸大汉从马上跳下,正是她的弟弟铁凝,他三两步走到铁云身边坐下。

    “都查清楚了?”铁云问道。

    铁凝点点头说:“我把周围大大小小的地头蛇的问遍了,关于六爷的那句谣言是从南边来的,我一路向南,发现谣言最早是在京城传出的,我动用了义威帮的弟兄,费尽周折,终于查到源头是一个丘八酒后所言,至于这丘八是受谁指使,就不得而知了,人已经死了。”

    说完铁凝从腰间取下一个葫芦,打开盖子,一股酒香四溢,仰头灌了一大口,才舒服的赞叹道:“没想到玉米酿酒,也能如此香醇。”说着把葫芦递给铁云。

    铁云没接酒,皱着眉头说:“叮嘱过你不要再动用义威帮,你怎么不听?咱们现在已经不为六爷当差了,与义威帮的联系要尽早切断才行!”

    铁凝虽然人长得粗大,却是个憨性子,平日最听自己姐姐的话,但这回却说:“姐,我不明白,你若是想帮六爷明着投奔他便是,六爷为人豁达,定不会计较以前。你若是想断了与六爷的联系,咱们隐居江湖就是,何苦要这样躲在暗处。”

    铁云叹息一声:“六爷虽豁达,姐却不能原谅自己,当年我背叛六爷,如今已没有脸再回去了。我这一年在齐齐哈尔见了许多,突然想到六爷当初对我们说的都是真的,可笑我当年还以为那是句大话。”

    “什么大话?”铁凝摸着脑袋,冥思苦想。

    “你这家伙,记得住才是怪事!”铁云笑骂,随即又说,“六爷当初说他即有济世之心,又身怀济世之能,若我们姐弟为他效命,也算是为天下苍生谋一份福利。”

    “有没有济世我不知道,只是齐齐哈尔确实不错,要是能一直住下去,就好了。”铁凝说着又喝了一口酒。

    铁云温柔笑笑:“会的,咱们以后不离开齐齐哈尔,这次走的匆忙,现在也该到了播种的日子里了。”

    “对啊!”铁凝突然站了起来,急躁的走来走去,哭丧着脸说:“姐,我们回去好不好,错过播种,咱们没有好收成,秋收就没酒喝了。”

    “现在城里赚钱的法子多,听说在百事行帮工,赚的银子不比种地少,哪怕误了农时也不会没酒喝的。”

    听到不会没酒喝,铁凝就放下心来,坐回地上。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出是谁在对付六爷,好给他提个醒。”

    “这个简单,抓个刺客就是,一通严刑拷打,就什么都交代了。”铁凝大大咧咧的说。

    “没用的,这些刺客都是死士,身手极好,不能立擒,就会服毒自杀,十分利落,我已经试过很多次了。”

    铁凝站起来拍拍胸口:“那是我不在,要是我在了天下还有谁逃得过咱们姐弟的掌心?”

    思量片刻,答道:“不错!可以一试!”

    长白山脚下,到三山屯一代,刺客异常之多,多为猎户打扮,十几人一组游荡,每人手里都拿着强弓强弩,都是违禁的武器,一看就是来杀人的。

    结合那个关于胤祚的谣言,铁云很自然的就想到了,这些刺客就是来截杀胤祚的,反正杀人对她来说也只是吃饭喝水一般,遇到了刺客顺手也就收拾了,没想到却恰好救了胤祚。

    为这事从不信命的铁云,还在心中默默感谢了好久上天,并暗中保护胤祚一直到他进入三山屯城。

    这些人的行踪十分隐蔽,就算是在林中行进,也是从一个阴影挪到另一个阴影,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而好在胤祚的对头,为了能封锁整个长白山脉,不知派出了多杀人,所以随便逛逛很容易就遇到了。

    那些刺客拙劣的藏身术,在铁云眼里跟小孩子捉迷藏没有区别,拿着长剑狞笑着冲了上去,飞快的把刺客杀死,只留下了一个人,铁云假意与他对峙,一步步把他逼退到铁凝藏身的地方。

    等距离够了,铁凝暴起,铁钳一般的手搭在那刺客的下巴上,吧嗒一声就把下巴卸了,然后又把他的兵刃扔掉,结结实实的把人困了起来。

    一切电光火石间就已经完成了,等那刺客反应过来要把舌头下的毒丸咬破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惊恐的看着一男一女冷笑着向自己逼近。

    “以前常听六爷提起各种恐怖的刑罚,今天终于可以尝试了!”铁云兴奋的说道。

第二百二十三章 心结开

    谷行是个纯粹的军人,上阵杀敌悍不畏死,但要是让他识破阴谋诡计就难如登天了。抓耳挠腮了半天,也没能把谣言的来龙去脉说明白。

    到了现在,还不知道有人要对付他,那就是傻子了,而且直觉告诉胤祚,这个人就是索额图,他和张玉贞极为隐秘,料想索额图应该是不知道的。

    不过在长白山上,张玉贞曾和胤祚在清军大营外见了一面,应该是瞒不住索额图的,这人一辈子都在勾心斗角,这里面的弯弯绕自然很快就想明白了,谣言也就顺理成章的编出来了。

    像是印证胤祚的想法一般,一个石块从墙外射了进来,谷行反应极快,一下跃上墙头,提刀在手,来回扫视,片刻后后又跳了下来,惭愧的说:“是个高手,没看清身形,卑职无能。”

    “不碍事。”胤祚说着捡起那个石块,发现外面包了一层纸,展开后,发现上面写了一列字。

    “山下刺客为延边统领景额家将。”

    “景额?”胤祚默念这个名字,终于想起来那个昔日三山屯知县的样子,他的延边统领还是自己提携的,为何会派人刺杀自己?胤祚不禁怀疑起这消息的准确性。

    谷行很懂分寸,没有去看胤祚手上的纸条,只是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反应比胤祚还大,咬牙切齿的说了句:“这个卑鄙小人!”

    “哦?此话怎讲?”胤祚感觉自己已经抓住了一丝线索,“我记得几个月前,景额为保三山屯城不失,于城头力战不退,手刃贼寇五人,还差点废了自己一条手臂;李朝大败之后,景额也尽心尽责维护秩序,可谓一名良吏,为何在你这会落得个卑鄙小人的名号?”

    捏紧了拳头,向胤祚拱手说道:“想当初卑职也被此人骗了,以为此人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没想到自从此人升任统领之后,顿时权欲迷眼,扶持亲信,排除异己。圣上制定鲜族人迁居云南的国策,延边所有鲜族人都应南迁,他却为银两,私自将部分鲜人的户籍改成汉人,卑职看不惯他的做法,出言顶撞了几句,没想到此人竟以顶撞上官为由,参了我一本,卑职拿命换回来的千总丢了不说,连统兵之权也没了,沦落到了看城门的地步!”

    怪不得谷行现在还是个把总,原来是被贬官了,看他那一脸胡茬和颓废之色不似作假,胤祚对他的话信了七八分,又问道:“正六品的千总也有上疏弹劾之权,为何你没有参景额一本呢?”

    谷行不屑的说道:“卑职也曾上疏,无奈递上去的折子全部石沉大海,听说景额在延边搜刮的巨额银两,有不少都是运往京城的,他在朝廷里一定有个很大的靠山,才敢如此为所欲为。”

    “运往京城的银两你是如何得知?”

    “卑职把守城门,自然知道车马进出,景额的车不能搜,不过卑职还是可以估算出前后共运出五万两银子。”谷行信誓旦旦的说道。

    胤祚沉思片刻,如今这些条件摆在眼前,索额图的名字已经呼之欲出了。

    胤祚知道索额图是权臣,只是没想到他的胆子会如此之大,谋害皇子,这可是株连九族的罪名。

    当然索额图是皇亲国戚,诛九族是不可能的,但是一个罢官夺爵、流放抄家是少不了的。

    在这个时代,抄家也是一个极惨的刑罚,红楼梦中的曹府就是被抄家的典型,莫种程度上来说,直接砍头反而更仁慈些。

    确认了索额图之后,胤祚最担心的就是远在京城的阿依慕,她孤儿寡母的不知道会被索额图如何报复,大清外地之官不得携带家眷的规定,实在是条弊政,等他逃过了这一劫,无论如何也要把阿依慕接到齐齐哈尔来,康熙愿意训斥就去训斥吧。

    银行和百事行是胤祚的事业基础,索额图既然是朝自己下手,断无放过银行和百事行的道理,商业层面这两行是两尊无可撼动的巨人,但是自古商最怕官,政令一下,任他商业帝国也会烟消云散,沈万三如此,胡雪岩如此,而今胤祚亦当如此。

    李庆的绿营是胤祚一手组建的,能软禁索额图,扭转谈判的局势,完全是靠着绿营的帮衬,而如今自己出了事情,索额图最先下手的也必定是绿营。

    想到这里,胤祚不禁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飞回齐齐哈尔,要背靠两行,手握李庆绿营和巴海的八旗才能安心。

    但是胤祚很快又冷静下来,此一路上不知还有什么危险,一个人上路肯定不妥,但要是让谷行派人相送,又会打草惊蛇。

    索额图的计划可谓完美无缺,但只要胤祚活着出现在康熙面前,所有的阴谋都会不攻自破,到时索额图百口莫辩,所以万一他知道了胤祚还活着的消息,定会派人前来截杀。

    不知道索额图手里到底手多少底牌,贸然暴露自己反而更加危险,这是一个两难的境地!

    犹豫再三,胤祚心里推演了无数种可能,却推演成了一团乱麻,急火攻心之下,只觉得喉中一甜,一口黑血竟喷了出来。

    谷行大惊失色,待看清胤祚的血色后,又转惊为喜,拱手说道:“恭喜殿下!此口黑血一吐,内伤自愈!”

    喷血也把自己下了一跳,以为自己要急怒攻心而死,但等了半天却发现自己呼吸更顺畅了,心中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像是脱胎换骨一般,整个人都轻松了好多。

    这口血可能是他在摔下山崖的时留下的内伤,没想到竟通过这样的方式排了出来。

    “是不是内伤我不知道,马屁就不用拍了!”

    胤祚擦干嘴角的血迹,笑着说,“不过刚刚吐血的一瞬,我想明白一件事,自我到大清以来,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偷偷摸摸的,原以为不被人看到才是最安全的,不成想我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别人的眼中,跟这些老狐狸们比阴谋诡计,哪怕我再活五十年也不是对手,也因此频频让自己落入险境!

    从今天起,我要正大光明的行事,老狐狸要玩阴谋,我就用阳谋,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反正我本就没有七窍玲珑心,何能把事情想的面面俱到?我本就是一个简单的人!行事,当然也要也用最简单的来!”

    说罢放声长笑,顿觉在身上压了十几年的沉重担子,卸下了,只感到说不出的畅快!

    “呃……殿下……接下该当如何,还请殿下示下!”谷行在一边赔笑也不是,听着也不是,只希望胤祚不再说什么犯忌讳的话了。

    解铃换需系铃人,既然是自己瞎了狗眼,那就自己去弥补自己的过错。胤祚从兵器架上,随手挑了把雁翎刀,一指门外:“先去拜会景大人!”

第二百二十四章 除害

    与战时相比,三山屯已经非常的平静祥和了,只有墙上偶尔出现的血迹阴影,提醒着人们这里经历过怎样的大战。

    鲜族人内迁的告示还在街头巷尾贴着,但从招摇过市的鲜族人来看,这告示只是废纸一张而已。

    汉人和鲜人的矛盾并没有愈合,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一路上已经看到三起殴斗事件了。虽然很快就被巡街的捕快制止了,但只有那个汉人被戴上了镣铐,而鲜族人只是交了五两银子,就趾高气昂的回家去了。

    “短短四个月,一个干吏怎会变至如此?当初我的民族政策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为何他还在做此等蠢事?”胤祚不解的说。

    胤祚的问题又引来谷行对景额的一番咒骂。

    “你在军中威信如何?”胤祚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问谷行。三山屯的矛盾比他想象的严重,贸然行动说不定会引起大麻烦,还是要先把军权抓在手里,才能安稳些。

    谷行拍着胸脯说:“三山屯守军共五百人,都是镶蓝旗兄弟,队正以上与卑职都是过命的交情,只是现在把总是景额的侄子,我的弟兄们也被受到了排挤,只要我回去,一声令下,弟兄们一定会把那小子绑到我面前。”

    胤祚点点头:“既然如此,你先去把守军握在手里,一切妥当之后,回来向我复命!”

    谷行闻言,大喜抱拳,然后便雄赳赳的走了,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找了路边的一个茶楼,边喝茶边看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茶要的最好的铁观音,一两银子一壶,胤祚喝一口,总算感觉嘴里多了几分滋味。

    战争带来的仇恨不是这么容易平息的,只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才能慢慢淡化,而景额现在的做法就是在激化矛盾。

    朝廷将鲜族人内迁云南,是有道理的,离开了他们世世代代生活的东北,离开了一山之隔的同胞,他们就会如无源之水,很快消亡融合。

    在茶楼外面,沿着路走上百步,就是城中大街,府衙就位于那里,景额升任延边统领之后,府衙就用了原来的县衙。

    现在那里正传来击鼓之声,想是又有人鸣冤,不用看也知道,县衙判案一定会偏向有钱有势的一方,这倒不是景额敛财心切,只是大清判案从来都是这个风格。

    毕竟让大户赢了官司,青天大老爷好处多多;穷鬼赢了官司,除了一点好名声什么也留不下,这种伤钱买名声的事情,一年有个一两次也就够了,政绩考评,最重要的其实也是银子。

    清承明制,明朝的党争也被很好的继承下来了,明党和索党之争,让朝廷上下攀附之风盛行,吏治**一直是康熙朝的一个大问题,雍正用了一辈子,也未能完全将贪腐毒瘤除去。

    胤祚坐的位置离府衙太远了,根本听不清那边案子审的如何,不过在大清,银子是万能的,甩给小二一张银票,自然会把事情打探的清清楚楚。

    不一会,小二就小跑着回来了,谄媚的笑着,凑到胤祚跟前:“这位爷,过堂的是李二,种地营生。告的是金老爷,哦,您不是本地人,金老爷是我们这的大户,收参的,附近十里八乡的相亲采了人参都要卖给他的,自己去店里是卖不出价的……”

    小二口齿还算清楚,不过是个常见的穷鬼告大户欺负人的故事,至于欺负的程度,可以是逼良为娼、强抢民女又或者拖欠工钱,遭人殴打,反正不管什么原因,最后都会被人一通棍子打出来。

    “主审的是谁?”这种事情大清太多了,胤祚没有那些富裕的正义感管闲事。

    “是统领大人。”小二又说,“景大人虽然升了官,但还是会亲自处理民政,上堂判案也是常事,久而久之真正的三山屯县衙都没人去了。”

    胤祚又喝了口茶水,已经是第三泡了,这劣质的“极品铁观音”已经显得寡淡。

    很好,景额就在府衙断案,不用费太多事就能找到正主,现在就等谷行接管三山屯的守军了,这些八旗兵当初受过李庆他们的训练,谷行是他们的老上司,应当不难收服才是。

    像是回应他的想法,城南渐渐响起了一阵砍杀之声,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茶楼里的宾客,街上的行人,无不向南方望去,脸上满是恐惧的神色。

    所幸砍杀声之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就低了下来去,饶是如此,街上也是一片混乱,行人竞相奔逃,有人丢了荷包,还有人的腰上中刀,倒在血泊中。

    乱象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队队赶来的八旗兵镇压了,几百号穿着蓝色棉甲的八旗兵将府衙围了个水泄不通。

    谷行走进进来,朝着胤祚拱手:“卑职出了点意外,斩了十余人,总算不辱使命。”他的身上还有斑斑血迹,但是眼中却满是兴奋之色。

    “走,去见景大人。”胤祚说完就离开了茶馆,小二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上,直到胤祚走远,才发现自己已经屎尿齐流了。

    大清又或是历朝历代都有个习惯,不喜欢修缮衙门,哪怕破的都能漏雨了,也要凑活着用,仿佛能显得自己多廉洁似的。

    大队的兵丁涌入府衙时,景额正在给那个穷鬼用刑,二十大板只打了一半,屁股已经变成了暗紫色,人已进气多,出气少了。

    短暂的慌张,之后勉强稳定心神,当看到谷行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景额大怒,一拍惊堂木,怒斥道:“景额你好大的胆子,带兵冲击府衙,你要造反吗?”

    谷行冷眼看他,不说话,府衙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看着趴在地上的李二,叹了口气。

    “你是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跪!”景额见谷行不敢答话,气势更盛,他现在官居从一品都统,延边之地军民政一把抓,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官威之盛无与伦比。

    胤祚抬头,玩味的看着他:“狗奴才,不认得本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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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大清介绍:
这一年,美洲土著经受着残忍的掠夺,大清沉醉在康熙盛世中,俄国的彼得大帝东征西讨,英国光荣革命峥嵘初现!
这一年,一个累死在工作中的小审计员穿越到了大清皇子——胤祚的身上。
一片小小的蝴蝶翅膀能否吹动大清的资本主义战舰扬帆起航?
朱三太子打算反清复明?胤祚说:“推翻大清可以,但只能采用君主立宪制。”
沙俄要犯我边境?胤祚说:“给它经济制裁,把他们制裁回原始社会去!”
朝鲜吕宋日本等藩国怎么办?胤祚说:“能统一的统一,不能统一的就用经济结构统一!”
有人问胤祚:“你最崇敬的人是谁?”胤祚说:“老罗斯柴尔德、卡内基、洛克菲勒……哦,不好意思。忘了他们都没出生……那现在看来只好崇拜我自己了!”经济大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经济大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经济大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