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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笔韵随风     经济大清txt下载     经济大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章 官二代

    回到副都统府中,在丫丫的服侍下,安然就寝,以前总觉的连脱衣洗漱都要人服侍,是封建主义腐朽生活的表现。

    但经历了半年多没人服侍,身边只有大老爷们的日子后,胤祚对于这种腐朽无比怀念。

    洗过了热水澡,躺在新晒过的棉被里,浑身都觉的轻飘飘的,如同浮在云端。

    洗澡的水是用煤炭现烧的,要烧够一大桶洗澡水,耗用的煤炭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好在随着鹤岗煤矿的开发,齐齐哈尔的煤价已经持续走低,早就低过了薪柴的价格。

    现在寻常百姓家生火做饭,都是用煤炭了。

    城里还出现了很多的公共浴室,大清叫“混堂”,只需要几个铜板就能进去泡澡,搓背、采耳、修脚等服务一应俱全。

    因为混堂早上的水最干净,所以大清早就有许多人在门口排队,俗称“赶头汤”。

    洗个热水澡,可以驱寒解乏,又能洁身净体,所以赶头汤已经渐渐成为城里生活的新风尚。

    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

    “六爷,各县的县官老爷们已经陆续赶到了,正在堂外候着呢。”丫丫推门进来,看到胤祚还在床上躺着,脸上顿时染上绯红。

    “奴婢伺候六爷更衣。”袅袅的走了过来,给胤祚福了一礼,拿下胤祚的衣服挡在脸前,不敢看他。

    胤祚脸皮比较厚,弓着腰穿上了衣服,嘴里嘀咕着:“让他们候着吧,无非是来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死而复生的。”

    话虽如此,但人还是不能不见,自己是货真价实的胤祚,不见反而显得心虚。

    从影壁后面走出来,窃窃私语的声音戛然而止,走到主位上做好,那些知县们纷纷跪下,齐呼道:“下官拜见副都统大人!”

    “都起来吧。”胤祚摆摆手,看了看下面的几个官员,发现少了个人,便问道:“老通判呢?没来?”

    “回大人,黄通判已于五月前告老,现通判一职空缺,其分管的粮田、水利、诉讼之则,暂由下官与几位同知共担。”

    胤祚顿时有些头痛,随着齐齐哈尔越来越大,官员人手不足的问题就体现了出来。

    在大清官员的眼中,齐齐哈尔无异于流放之地,接到吏部来齐齐哈尔的调令时,哪怕告老也不愿来就任。

    “通判一职十分紧要,非资历才学俱全者方可担任,不如就从几位同知中选出一位,这段时间暂做考察,三个月后我当举能者居之。”

    胤祚揉揉眉头。

    那回话的同知听了却十分激动,连忙跪下谢恩,连同其它几个同知也跪了下来。

    在大清同知与通判虽是同级,但通判只有一人,实为知府的副手,掌有实权,而同知则是因事而设,权力大小不定,人数多少也不定。

    通判与同知的关系有点像副主任与主任助理之间的关系。

    “老通判家乡在何处啊?”胤祚对于府里的这几个同知不甚了解,想听听他的意见。

    “碾子山。”

    “碾子山?那是哪?”胤祚有些迷茫。

    “呃……”那同知欲言又止,看着左右的官员,不知该不该说出来。

    “哦,我想起来了。”碾子山是火器厂所在,在大兴安岭余脉的一个山麓中,说来也算是个机密,不能随意透露。

    “你是分管碾子山事务的?”

    “正是!卑职正有碾子山最新文书,待大人批阅。”那同知说着从袖子里掏出折子,猫着腰放在胤祚桌上。

    拿起文书简单翻阅一番,这个同知掌管的是火器厂钱粮用料,对技术并不了解,并没有提到技术方面的突破,也就没了什么看的性质。

    正要合上的时候,恰好看到一个表格,在折子里用表格的,在大清除了自己,这还是第一位。

    当下来了性质,问道:“这是谁教你的?”

    “这是家父教的,至于家父,则是从大人这里偷学得的,下官班门弄斧了,还请大人责罚。”那同知有些羞愧。

    胤祚则不太在意:“表格本就是发明出来给人用的,哪有什么偷学不偷学只说,令尊能看到表格法的好处,目光颇为精湛,不知是哪个商号的?”

    “呃,家父并非商贾之人。”

    “哦,那是小学的教员?”

    “也不是。”那同知犹豫片刻,才说道,“家父周培公。”

    这话一出,下面的官员顿时炸了锅,显然他们都是不知道这层身份的。

    周培公是康熙朝名臣,在平吴三桂时,有劝降王辅臣之功劳,后累迁至盛京提督,官居从一品,算下来比胤祚的官还大。

    齐齐哈尔每月递交朝廷的折子上,税银、人口、粮食、田地等都是用的表格形式。

    这个折子会递到黑龙江将军的手上,想来是萨布素与

    没想到是个官二代,胤祚仔细打量了下周培公的儿子,年纪在三十上下,平常相貌。

    同知是从六品,又是在齐齐哈尔,看来跟他老爹一样,在官场不甚得意。

    “令尊官至从一品,你想超越可不容易啊,应多加勉励啊。”历史上没留下关于周培公儿子的记载,可见不是什么惊才绝艳之辈,胤祚就随口鼓励了下。

    没想到周培公儿子听了还挺激动,脸色都有些红了,抱拳道:“谨遵大人教诲!”

    “行了,各位没什么事就散了吧,大老远的来齐齐哈尔也不容易,用过午饭后就回去吧。”胤祚摆了摆手,就准备起身离开。

    那些知县大老远来,一句话不说就被赶回去,自然是不愿意的,之前是同知大人和副都统讲话,他们插不上嘴。

    现在再不说就没机会了,赶紧都把自己的折子拿了出来,争先恐后的给胤祚送了上去。

    不用看也知道上面写的都是些歌舞升平的话。

    如今的齐齐哈尔是关外除盛京之外,最具活力的城市,受此影响,周围的村县也都蓬勃发展。

    哪怕在知县的位置上放条狗,也能有不错的政绩。

    “那个……呃,你叫什么?”

    “下官周家麟。”官二代恭敬的答道。

    “有关各地知县的征集考评就由你负责吧,理出结果再那给我看。”

    “下官遵命!”周家麟脸上泛着红光。

第二百四十一章 闹市争执

    起身离开大堂,任凭那些官员在里面吵闹得天翻地覆。

    胤祚轻慢的态度,还是让不少人心生不满的,不过等到午饭的时候,所有的不满也都烟消云散了。

    因为午饭之丰盛,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西红柿炒鸡蛋、大盘鸡、烤馕、烤肉、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加上满满的白米饭,雪白的大馒头,焦黄的烤玉米,香甜的烤地瓜。

    在胤祚眼里,这些都是家常的农家菜,但在知县们看来,这些饭食却胜过奇珍异兽太多。

    周家也是算是大家族,府里的吃穿用度在天下的官员中也是排得上号的,却也没见过番柿入菜的,这不是剧毒吗?

    几个胆子大的尝了几口,却并无异样,看来毒素已消,莫非已经撒了解药?

    尝试着吃了一口,微酸多汁,味道确是极好的。

    那混杂在鸡肉中色泽金黄的是土豆?入口绵软,鸡肉的鲜味蕴含其中,让人欲罢不能。

    那每道菜中都有的一小片火红,又是何物?含在口中有种灼热感,似是麻椒,又有诸多不同。

    一顿饭吃的能让人啧啧称奇,也算是厨子的本事了。

    在齐齐哈尔的醉仙楼里,胤祚坐在二楼雅间,点了一桌子美食,也开始用午饭。

    看得出来,对面的二丫对一桌子饭食不怎么上心,嘴巴已经被副都统府的饭食养的刁了。

    “吃不惯吗?”胤祚问道。

    二丫摇了摇头,又往嘴里扒了两口饭。小姑娘今年已经十一岁了,之前在混江龙山寨上,吃的不好,所以人长得又瘦又小,看起来只有七八岁。

    经过一年多调养,身段也拔高了,脸上也有了姑娘样子,只是吃饭还是狼吞虎咽的,像个小伙子,这是山上饿出来的,怕是改不过来了。

    一顿饭的功夫,这丫头几次欲言又止。

    胤祚只当是青春期小女孩的困扰,也没在意,这些女孩家的事情,自有娘亲去教,再不济府上的丫头也会教,自己教算怎么回事。

    所以一直专心的看楼下的人来人往,大街上车来车往的繁华景象,看了叫人人心里舒坦。

    “大人!”二丫似乎终于决定开口。

    “嗯?”胤祚收回目光。

    正思量着怎么解决小姑娘的问题,却听她说:“大人!我会武功!”

    “哦!嗯?”胤祚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暗骂自己想歪了,笑着问道,“多高的武功?”

    “师父说我现在只算入门,想连成高手,非十年苦功不可。”

    “既然如此,你好好练就是。”

    “大人,您不好奇我师父是谁?”

    胤祚神秘的一笑。

    二丫心下恍然:“大人已经知道了?”

    “你功夫尚不到家,每日出入我的府邸,早有护卫看出来了。”

    见二丫有些愧疚,又安慰道:“不碍事的,你师父现在伤了内脏,与常人无异了,我留他一命,也是存了让他教你武功的心思。你好好跟着你师父学就是了。”

    齐齐哈尔的户籍之全,堪称大清之首,二丫家中突然多出个来历不明的农户,早已被登记在册,加上二丫显露出的武学,更让人起疑。

    所以查证之下,胤祚早就对凌子虚所作所为了如指掌了。

    本想着斩草除根,但据侍卫禀报,凌子虚在教导二丫练武,这就让胤祚起了留他一命的心思。

    至于凌子虚给二丫的洗脑,胤祚完全不在意,他一个人再厉害,厉害的过后世的教育体系?

    虽然城中办的小学只收男生,但胤祚可以让老师去府里给二丫单独授课。

    二丫见胤祚这么说,便点点头不再说话了,这丫头心思多,也不知胤祚的话她听进去了多少。

    吃过午饭后,二丫领着胤祚在城中转了转。

    见微知著,与其看那些知县的文书,不如实地走一圈体会的多。

    集市上熙熙攘攘的商贩,行走的客商有西边的蒙古人,有南边的李朝人,还有北边的老毛子,各色的商品在齐齐哈尔聚集流通。

    在路边的茶楼酒肆里,能买到马奶酒,也能买到伏特加,要是肚子饿了可以吃到关外的小鸡炖蘑菇,也能吃到奶酪、手把羊肉,至于罗宋汤、香肠、牛排等在齐齐哈尔到没有多少。

    无论清人还是蒙古人都吃不惯,连俄国的客商都不愿去,他们宁愿尝试更可口的大清美食。

    至于李朝美食……街上还真没见到李朝美食,李朝有美食吗?

    二丫闷着头在胤祚前面走,完全没有阿依慕那种上了街就人来疯的样子。

    “别学那些大家闺秀,都是被礼教压坏了脑子的,我府上不兴这些,你爱怎么逛怎么逛,看上什么我出银子。”

    听到这话,二丫眼里立刻有了神采,像条游鱼般在人群里穿梭,很快就不见了。

    胤祚到也不怕她丢,一来齐齐哈尔治安极好,二来人群中还有十几个侍卫,负责保护他们。

    正走马观花的溜达,突然听到前面起了争执,拨开人群走过去看,发生争执的是一间铁匠铺子。

    原来是蒙古来的商人要买铁锅,买了一百口铁锅,给了三十几两散碎银子。

    铁匠看银子又多成色又杂,本不愿做这桩生意,但看他们远道来的,就称了半天,终于算清了银子,找给蒙古商人五两银票。

    蒙古人显然没见过银票,顿时就不干了,在他看来自己真金白银的交出去了,只拿到几张纸算怎么回事。

    争执中就吵了起来,颇有要动手的趋势。

    胤祚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貌似自己初见阿依慕的时候,也是闹了这么一出。

    不过齐齐哈尔的捕快可比九门提督快的多了,还没等吵几句,就赶过来控制住了局势,让看热闹的百姓很失望。

    随着捕快过来的,还有银行的一个伙计,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找给了蒙古人,又从铁匠那收好了银票,给两拨人做个稽,就寻觅下一处有纷争的地方去了。

    简单,高效,从根本上解决矛盾,胤祚自己都不知道银行什么时候开展了这么个业务。

    蒙古商人拿了银子,讪讪离开了,他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来那轻飘飘一张纸,就代表五两银子。

    铁匠则趾高气扬的把铁锅包好,给蒙古人送去了。

    “我们铁匠行的人心眼实,一两就是一两,一斤就是一斤,客人可以在齐齐哈尔打听打听,要是有说我铁匠行一个不字的,你来砸我招牌!”

    铁匠的话掷地有声,获得了百姓的一片叫好。

第二百四十二章 仲夏

    呦呵,这个铁匠铺是百事行的产业?

    “李行首好样的!没给咱们齐齐哈尔丢人!”人群中有人赞道,铁匠抱拳感谢,看来有人觉得他的那番话很是提气。

    而胤祚心中,呦呵,这个铁匠还是个行首?

    百事行是个加盟制的商号,各个行的行首只是个荣誉称号,对其他加盟商并无管辖权。

    齐齐哈尔几乎所有的手艺人都在百事行,那行首不就是意味着所有手艺人里最好的吗?

    所以就是这么一个行首称号,却让各个商号争夺的你死我活。而百事行通过行首的选择,就可以起到制定行业标准的作用。

    没热闹可看了,人群也就散了。

    齐齐哈尔的捕快、小吏们效率实在太高了,这让看热闹的百姓们很不满意。

    以往非见红不看的老大爷,现在为了几个商贩鸡毛蒜皮的吵架,就能端着瓜子看半天。

    胤祚看着那些个抱着瓜子摇头叹息的老大爷,若有所思。

    二丫逛了一圈回来了,手上啥也没拿,虽然有胤祚一句承诺,但是孩子还是节俭的。

    这是好事,应该表扬,所以胤祚给了侍卫一百两银子,让他把二丫刚刚驻足过的摊子全都买下来。

    “大人!”二丫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在大清银子是爷,一百两银子拍下去,那些个捏泥人的、卖糖葫芦的、卖小首饰的、卖瓶瓶罐罐的立刻把摊子撤了,商品大包小包的包好送来。

    心思活络的还打听贵人家在哪里,要直接送过去。

    “二丫,你们家现在每年收入有多少啊?”胤祚随口问道,但态度却有些严肃。

    二丫知道这是在谈正事,想了想才说:“现在我家的地里种了稻子,秋收时除去口粮,能卖二两银子;农闲时我娘回去城里帮工,绣些花样能有一两银子;上家里鸡鸭的蛋、稻田里的鱼之类的,能有三钱银子。”

    “三两三钱吗?别人家呢?大抵都是如此吗?”

    “不是,我家算少的,男孩子的多的人家,种的地多,去城里帮工赚的也多。像我永强叔家,每年至少五两银子。还有吕老实家,因为当了兵,每年有十两银子呢。”

    胤祚点点头,眉间稍有些舒展,从侍卫那拿了个糖葫芦递给二丫,又问道:“那城里物价如何?一口铁锅二两五钱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物价也在涨,母亲一直在抱怨城里的肉价,至于铁锅,可能就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城里的生铁涨价了,所以铁锅顺势也涨了。”

    二丫说完,咬下一颗糖葫芦,满足的笑起来。

    “通货膨胀啊。”胤祚笑了笑,没想到在大清也能遇到这种问题。

    护卫叫把二丫送回家,胤祚直接去了银行,现在有件事情急需确认一下。

    二丫回到家中,她的师父坐在台阶上,手中一个酒葫芦里面,仰起头极豪迈的喝了一口。

    她的母亲正借着残阳余光刺绣,这次的图样是鸳鸯戏水图,还配着俗气的红双喜,这是城里娶亲最流行的款式,没这样一套背面,都不好意思办喜事。

    侍卫把买的东西,在院子中放好就告辞了。

    “回来了?”凌子虚瞥了二丫一眼。

    “是,弟子回来晚了,请师傅责罚。”二丫跪在地上。

    凌子虚仰头又喝了一口酒:“他信了吗?”

    “依弟子看,信了八分。”

    “嗯!六阿哥也算是个人杰,全信才有假,八分就是最大的信任了,起来吧。”

    “是。”二丫起身。

    “今天的事情,你办的不错,为师就不责罚你了,去把为师传你的长拳演练一遍,再扎一个时辰马步就睡吧。”

    “是。”二丫答应一声,开始在院子中练功,待结束之后,天已经全黑下来了,向师父道了一声,就回房睡觉了。

    没了光亮,张氏就放下了手中的绣活,此时凌子虚一葫芦酒喝完,她默契的取过葫芦,又打开酒坛,给他填满。

    “殿下于我们母女有救命之恩,你为何执意要娶他性命呢?现在齐齐哈尔一派太平景象,都是托殿下之福,安享盛世不好吗?”

    张氏的声音很小,像在自言自语。

    酒坛里的是玉米烧酒,香醇浓烈,最是醉人,一葫芦约有五两,凌子虚喝完正在一只手拄着头打瞌睡。

    “给。”张氏把装好的酒葫芦递给凌子虚,“伤身,少喝点吧。”

    凌子虚接过酒仰头就喝,听到张氏的话又讪讪把酒放下道:“也罢,今天晚了,不喝了。”

    张氏这辈子见的男人不多,但也不少,但在喝酒时能听人劝的男人,她只见过这一个。

    这人是有故事的,但是张氏不问,他也不说,两人有种默契。

    张氏以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自小就知道夫为妇纲的道理,这些事情她本不该问的。

    既然决定从了这个男人,便安守本分就好,不论结果如何,都不是妇道人家该掺和的。

    “回房吧?外面天冷。”张氏关切的问了一句。

    凌子虚从台阶上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朝着齐齐哈尔深深望了一眼,笑着道:“回房。”

    ……

    五月初五,端阳节。

    仲夏时节,即便是帝国极北的齐齐哈尔,也难逃酷热的袭击。

    往日人满为患的集市也没那么拥挤了,而冰饮摊子前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将西瓜榨汁,兑上水和冰糖,放入罐中,再把罐子放入盛满水的缸中,在缸里撒入硝石,缸中水逐渐成冰,散发悠悠寒气。

    再破冰将罐子取出,点缀上一颗冰过的樱桃,一份大清版的冰淇淋就新鲜出炉了。

    这样的一份冰饮只要二十文,放在以往二十文是一个家庭半个月的伙食费,现在愿意出二十文只为贪一时之凉的,大有人在。

    冰饮也分等级,最次的只在水里放了糖,硝石加的也少,形成半冰不冰的样子。好一点的搭配上水果。

    再好一点的还会放牛乳,冰成菱形或者花瓣状,浇上蜂蜜,放在晶莹透亮的德化白瓷里,赏心悦目的如同艺术品。

第二百四十三章 龙舟

    来自山东的行商刘子瞻看着德州白瓷里的一块冰饮怔怔出神。

    “刘兄,冰饮化了岂不可惜,还是莫要再看了。”同行的魏瀚海笑眯眯的提醒道。

    和一身商人打扮的刘子瞻不同,魏瀚海一身靛蓝长衫,上身配蜀绣马褂,头顶**八宝帽上镶着一块羊脂白玉。

    手上一柄乌木骨折扇,上书《梦墨楼法帖》,字迹沉着浑融,力透纸背,末尾一方红色小印落款,赫然便是葑叟先生的真迹。

    仅他这一身行头就抵得上几百碗这样的冰饮了。

    虽然衣着名贵,但丝毫不给人奢靡之感,反而显得端庄大气,贵不可言,只一句话就看出绝不是寻常人物。

    为人又中正平和,既没有大人物的目中无人,也没有纨绔的飞扬跋扈,很容易让人新生好感,一路上已经把商队里不多的几个女娃子迷得神魂颠倒了。

    刘子瞻听了劝告,笑眯眯的用银勺小心翼翼的挖了一角下来,含在嘴里,脸上浮现陶醉神色。

    商队总共十几人,坐了五桌,每人都是一份同样的冰饮,脸上也同样都是这样神情。

    天气炎热,冰饮放了许久,又淋了蜂蜜,已没有那么结实,银勺轻轻一挖,就能挖下一角。

    我的个乖乖,怪不得能卖上一两银子,这滋味真是他娘的绝了。刘子瞻在心里赞叹。

    “魏公子,原来我们卖来的硝石,是为了做这个,嘿嘿!怪不得关外的硝价这么高,想在想想,还是关外人的脑瓜子敞亮啊。”刘子瞻哈哈笑道,他读过书,托先生给自己起个文雅名字,先生便给了他子瞻二字,说是宋朝一个大词人的字。

    他乐呵呵的改了名字,但是名字文雅了,说话可没沾到什么文气,还是一样的粗鄙,平时倒也还好,一激动济南府的家乡话就出来了。

    魏瀚海淡淡一笑:“非也,硝石溶水后,可以用降温法或蒸馏法,将硝石再提炼出来。故齐齐哈尔冰饮虽多,但耗硝却不多,真正耗硝的地方还在北面呢。”

    一个做男孩子打扮的少女跑过来,坐在两人桌边:“爹!这冰饮味道真好,不过做法倒也简单,等回家了,女儿给你做。”

    这是刘子瞻的女儿,丫头身子却是个男孩性子,平时连厨房都不去的人,会突然想起来孝敬爹了?还不是看上了人家魏公子,想显摆两下?刘子瞻又是欣喜又是心酸。

    “哼!”刘子瞻还没说话,角落里一个小伙子就冷哼一声,站起来了,朝刘子瞻拱手道,“掌柜的,我牙疼吃不了冰的,我去看马。”说完就自己出去了。

    女孩瞪他背影,小声音骂道:“装什么装?齐齐哈尔外面胡匪都不见一个,现在硝石都交卸了,反而会有人惦记马?可笑!”

    刘子瞻暗暗叹息,这些小儿女间的恩怨情仇,让这个走南闯北的商人也感到头疼。

    魏瀚海没说话,吃完了冰饮后就打量着店铺的装潢,他男生女相,一双丹凤眸眯起来,颇有几分倜傥风度。

    女孩看的心里高兴,觉得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样子,不像贺勇那副小肚鸡肠的样子,看了让人生厌。

    旁边小二来殷勤的添茶水,刘子瞻赶忙说不用,这顿冰饮是魏公子请客,花了十五两银子,已经是格外的破费了,再加茶水钱实在是过意不去。

    小二却笑嘻嘻的说道:“客官,这茶是不要钱的。”刘子瞻这才让他倒茶。

    “容小的多句嘴,外面日头大,看马的客官太辛苦了,不妨让他进来坐着吧。马都拴好了丢不了的,我们这边别说丢马,就是丢捆草料的事情都没听说过。”

    刘子瞻没接他话茬,倒是魏瀚海问道:“我看这齐齐哈尔也是座大城,每天人流熙熙攘攘,就算本地人老实本分,难道外地人就没有手脚不干净的吗?”

    小二倒好了茶,开始收拾白瓷,笑道:“倒是也有手脚不干净的,但总是过不了多久就被官爷抓住,况且来齐齐哈尔的大都是行商伙计,人家一趟下来,赚的银子厚厚一沓,还会在乎几匹马吗?”

    刘子瞻摸了摸胸口的十几张银票,觉得一沓这个说法倒也恰当。

    魏瀚海又问:“那赚不到银子,亏了本的呢?没有铤而走险的?”

    这回把小二难住了,想了许久道:“这个……客官,小的还没听说哪位亏了本,现在城里什么都贵,就是从城外砍捆木柴进来,都能卖上个好价钱……”

    魏瀚海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赏了小二一块碎银子,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刘子瞻暗自嘀咕:“什么都贵?那城里的人岂不是没了活路了?奇怪……”

    “爹爹你看!有龙舟!”女孩抓着刘子瞻的衣服,指着门外,十几个赤着上身的精壮大汉,扛着一艘狭长的龙舟向远处去了,身后还有一大群跟着看热闹的人群,浩浩荡荡。

    架不住女儿的哀求,刘子瞻领着伙计们加入那看热闹的人群,魏公子想了想也走了过去。

    齐齐哈尔就在嫩江之濒,端午赛龙舟古已有之,随着山东难民到来,赛龙舟的风俗便更为盛大。

    刘子瞻领着众人登上一处高地,远远可以看到整个壮阔江面。

    只见天地间一条银波流淌,江面宽阔,江水涌动,向远方延伸,无边无垠。岸边是鳞次栉比的房屋农田,乡间小路蜿蜒曲折,草木繁花点缀其间,也是一样的在江边平原上无限蔓延。

    好一派雄浑壮阔之景!

    江面上十数条龙舟一字排开,红黄蓝绿颜色各异,划船手也都穿着对应颜色的衣物,跃跃欲试。

    江边一个高台耸立,高台上摆满了香案,香案上摆着香烛,点着纸钱,供奉以瓜果、牛羊肉、粽子等各色贡品,一个巫师模样的正在香案边又蹦又跳念念有词,这是在祭祀河龙王,祈求全年的风调雨顺。

    即便是在江南等地,这么盛大的端午赛龙舟场面都难以见到。

    魏瀚海不禁对齐齐哈尔的富庶有了新的认识。

    随着祭祀的结束,赛龙舟正式开始,十几条船真如神龙摆一般,窜入嫩江怒波之中,划船手都是清一色肌肉虬扎之辈,随着船头鼓声划桨,动作整齐划一,船只行进飞快。

    看了许久,魏瀚海轻咦了一声,周围欢呼呐喊声太大,没有人注意到。

    越看这龙舟,魏瀚海越觉得不对劲,因为这些划船手纪律性极强,不像是一般乡野贫民,反倒像是军伍之士多些。

第二百四十四章 密信

    终点距离不远,一艘鲜红色龙舟速度最快,刺破重重波涛,为首的一人跃起身来,摘下木桩上的大红花,这就象征冠军诞生了。

    红色龙舟到了岸边,周围的人群为赢家欢呼,俨然是英雄般的待遇,而输的人垂头丧气,但也有人递上毛巾瓜果。

    魏瀚海问身边的一个老伯:“老人家,请问这些划船手都是些什么来历?”

    老伯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魏瀚海赶紧解释:“是我妹子看上了刚刚那个摘绣球的小伙子,在下这才来问问。”说着指了指欢呼确认的刘子瞻的女儿。

    老伯神色明显舒缓了许多,笑呵呵的说道:“划船的都是十里八乡的壮小伙子,家室都青白着呢,刚刚摘绣球的那个姓吕,为人老实本分,对母亲更是孝顺的没话说,老大不小的了,却也没成个家,你家女娃娃要真的有意,老汉倒也能去说道说道。”

    魏瀚海又问:“敢问这人是做何营生啊?”

    老伯一拍脑袋:“人老了,把最重要的忘了,都是本分的庄稼人,家里有五六亩良田呢,就是之前还当过兵,还去南边打过仗呢。”

    这时旁边一个年轻的拽了拽老伯的衣服:“爹,你与他们说这些干什么。”

    这时老伯也看出来了,魏瀚海与他“妹妹”长得根本不像,而且一个衣着华贵,一个土里土气,根本不是一路人,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往地上啐了口吐沫,瞪他一眼走远了。

    魏瀚海不以为意,他通过刚刚的几句话,已经猜出了这些划船手的身份,就是六阿哥的那三百绿营兵,索额图将李庆斩首之后,手下兵丁也以不是军户出身为由,遣送回了原址。

    六阿哥不得朝廷命令,不敢重新建制绿营,便用这种手段聚拢士兵。

    “六阿哥倒是好手段啊。”魏瀚海脸上露出些许凝重。

    当夜,魏瀚海在房间之中,点上油灯,将一路在齐齐哈尔的所见所闻写在纸上,末尾想了许久,写上一行字“六阿哥纵无问鼎皇位之志,亦有裂土封王之能,今其与索额图交恶,尚受索额图制衡,待索额图倒台之时,必是其冲天之日。如今太子势大,殿下当与六阿哥交好方是上策,奴魏瀚海顿首。”

    写好了文书,魏瀚海小心的把纸放在竹筒里,在竹筒上封好火漆,打开门叫等候许久的死士进来。

    将密信交给他,嘱咐了几句,便让死士离开了。

    回到房间中,喝了口茶,觉得心中莫名的有些烦闷,走到窗边,打开窗子。

    客栈的占地极好,正在景阳大街上,打开窗子,便能将齐齐哈尔繁华的夜景尽收眼底,在京城,只有上元佳节才能见到的景象,在这里每晚都会上演。

    远处银座银行的三层楼宇在无数灯笼的掩映下金碧辉煌,再远处开业不久的福满楼人生鼎沸,看样子,比京城福满楼还要再火爆几分。

    论在朝堂上的权术,六阿哥单纯的简直不像爱新觉罗子孙,但论赚银子的本事,六阿哥倒算得上大清国头一号人物了。

    尽管魏瀚海是专门负责刺探六阿哥消息的,但他也没能完全搞清楚六阿哥有多少产业。

    直隶钱庄的两大巨头,常家和聂家是六阿哥的人,福满楼和全聚德也是六阿哥的人,除此以外京城还有六阿哥的马厂和镖局。

    齐齐哈尔则更为夸张,百事行无孔不入,银行也是星罗密布,无论是自己现在住的客栈还是早上吃的冰饮,背后都有两行的身影。

    齐齐哈尔全城恐怕都在六阿哥的掌控之下吧?魏瀚海想到这一点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是那位殿下的探子,既然是探子就必需躲在阴影里,而他现在惊恐的发现,自己现在就站在六阿哥投下的阴影之中。

    刘家商队的硝石运到齐齐哈尔就算到了终点,在这里盘桓数日就要准备返程了,刘子瞻本想着煤炭运回山东,他早就听说齐齐哈尔挨着大煤矿,煤价低的令人发指。

    但走进了市场,他才发现自己错了,无论是那厚实的棉布还是精巧的农具,亦或是便宜的不像话的稻子、小麦,都是比煤炭更有利可图的货物。

    至于那香甜的玉米酒和上好的精铁,刘子瞻没敢想,他只有贩硝石的官印,擅自贩运其他的犯禁货物,被发现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整整一个下午,刘子瞻终于选定了回去的货物,赶着商队回山东了,临走前还念叨着下次要多带几辆车过来云云。

    至于他那做假小子装扮的女儿,一路上愁眉不展,因为那魏公子要在齐齐哈尔再待几日,只能分道扬镳了。有人伤心就有人高兴,贺勇已经哼了一路的歌了,都是些喜庆曲调。

    受到了女儿抗议,贺勇反而唱的更大声了。

    魏瀚海知道齐齐哈尔最大的秘密就在北面的大兴安岭山麓里,那里有座火器厂,里面的匠作很多都是京城神机营调拨出来的。

    他此行的最大目的就是要探得这座火器厂的虚实,摸清六阿哥的手里的底牌,也好便于日后的应对。

    只是让他头疼的是,火器厂的用料都是齐齐哈尔的兵丁亲自押送去的,根本不由外人经手,所以他想跟着刘子瞻他们进入火器厂的计划失败了。

    事到如今,只能他自己硬着头皮自己去了,于是出了齐齐哈尔城。

    在野外僻静处中换了装束,扮成了猎户模样,他手下的几个死士也都相应的进行了乔装,这才往北边走去。

    在齐齐哈尔全境欢度端午的时候,大兴安岭余脉碾子山火器厂的甲字号匠作间中,却无什么节日气氛。

    官府杂役们特意送来的包了红枣蜜饯的大粽子,草草的啃了几口,便被摆在一边,至于送完了粽子杂役,连句吉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轰了出来。

    赏钱没讨到不说,还落一身埋怨,尽管早知道这甲字号匠作间的戴大人的脾气,还是不免有些愤愤然。

第二百四十五章 甲字号匠作间

    碾子山是大兴安岭中的禁地,火器厂是碾子山中的禁地,而甲字号匠作间又是火器厂中的禁地。

    然而就是这样森严的甲字号匠作间,却没有什么士兵把守,因为士兵的死伤太高。

    可谓半月一小炸,一月一大炸,每次爆炸都会有几个士兵炸死炸伤,久而久之,防守火器厂的将领,便把所有人马撤到安全位置了。

    戴言走在火器厂的大街上,拉着一个马车,马车上是从山东来的硝石,她亲自挑选出了最上品的硝石要送到甲字号匠作间去。

    一路上遇到的人们,都向戴言打招呼,有的热情的还会问候几句,戴言也都一一热情的回应,叔叔、爷爷叫的勤快,让一路上的人都乐呵呵的。

    戴言嘛,戴大匠的女儿,有个有本事的爹,性格乖巧人长得又水灵,谁会不喜欢呢。

    现在的火器厂,说是个厂已经不太准确了,自从京城神机营抽调的五百名工匠及其家眷入住火器厂后,这里的人口已经超过了五千人,放在关外,已经算是个小城镇了。

    驻守火器厂的将领一直有修城墙的打算,可惜一直没有获得副都统的批准,这让他很是郁闷。

    尽管城墙没有修起来,但火器厂的房屋、道路确实每天都在变化,最早的泥路变成夯土路再变成石子路再到现在的石砖路,也不过用去了半年时间。

    火器厂里酒楼、冰饮店、裁缝铺、粮店、杂货铺也都雨后春笋般的冒出来了。

    火器厂里的所有人都直接或者间接的跟火器生产有关系,比如开裁缝铺的刘大娘家里男人就是铁匠,一手打枪管的绝活,足够让他们全家吃喝不愁了,至于裁缝铺只是刘大娘闲不住开起来的,为的只是方便邻里们缝缝补补,收的钱也极公道。

    刚刚被戴言叫做周爷爷的,他的儿子几个月前改进了鼓风器,似的炼铁的炉温可以更高,铁的质量更好,用的炭更少。戴言记得还是自己帮周爷爷的儿子申请的专利,专利到手,周爷爷全家的富贵算是定下了。

    在火器厂里住的久了,戴言有点忘记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还会有人冻死饿死?是不是还会有邻里反目拔刀相向?

    戴言自嘲的一笑,把那些奇怪的念头赶出脑海。

    眼前已到了匠作区的门口,尽管守门的沙克图叔叔天天有意无意的向她推荐自己那个号称关外第一勇士的傻儿子,但当戴言到了门口的时候,他还是一板一眼的检查了她的腰牌。

    “小言,我儿子小虎前几天在后山射杀了头狼,我把皮子做了副护膝,赶明托你给戴大匠送去吧。”验明正身后,这个一脸大胡子的镶蓝旗将领脸色顿时变好了。

    戴言轻笑道:“那戴言就替家父就谢谢叔叔了,只不过狼皮护膝您三个月前就送过了,好意心领了,这次的护膝您就留着吧。”说完就赶着车去了。

    沙克图在原地愣了愣,回过神来,戴言已经走远了。

    火器厂共有二十二个匠作间,分别以天干地支命名的,最大的匠作间是乙字号匠作间,足有房屋五十余座,场地近万亩,包括了整个后山,这里是火器最终装配、测试的地方。

    最危险的匠作间是丙字号匠作间,那里是火药调配的地方,甲字号匠作间是每半月必炸一次,而丙字号匠作间则是每三天就炸一次。

    不过所幸工匠们调试火药时用量都很小,故爆炸虽频繁,但也没造成过太大伤亡。

    在匠作区走了许久后,戴言在一个小院前停了下来,熟练的把硝石从马车上卸了下来,她今年十七岁,长年的艰辛生活,让她早没有了大家闺秀那种文弱气。

    她所在的地方乃是整个匠作区里最神秘的甲字号匠作间,这是所有匠作间里最小的,但因为是戴梓专用,故被人冠以了甲字号的名头。

    “爹,我回来了,带了一车山东的土硝。”戴言朝屋子里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这在意料之中。

    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昏暗的房间里杂乱无比,机括、枪管铺了一地,前明的三眼铳、鲁密铳,大清的鸟铳,俄国人的燧石铳三三两两靠在墙角,有些完好无损,有些已经被肢解的四分五裂。

    在一大堆枪管中,隐约可见一个散发着焦黑的东西,那是她父亲的床,几次爆炸让名贵的紫檀木成了这副烧火棍般的样子。

    房间中点着一盏油灯,戴梓坐在灯下,面前放着一把火铳,枪管锃亮,枪身洁净,看样子是刚组装好的。

    桌子上没有油纸包的定装火药,也没看到散装的火药,这让戴言松了口气。

    看到角落里一个潦草啃了两口的粽子,戴言不由皱起眉头:“爹,又没吃晚饭吗?”

    戴梓闻言,转过白发苍苍的脑袋,看着戴言,已经是个大姑娘的女儿穿着男人的衣服,脸上灰扑扑的,还有几道汗渍,有些浑浊的眼珠中,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小言,跟着爹学火器,苦了你啊。”

    “爹,你又说这种话,女儿是自愿的有什么苦不苦的。”戴言把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到桌前看那柄火铳。

    这柄火铳是戴梓大半生的心血,外形很像鸟铳,但是枪管更短,枪托更大,枪身更粗,乍看起来十分普通,但其实铳背是弹匣,可贮存二十八发火药铅丸。铳机有两个,相互衔接,扣动一机,弹药自落于筒中,同时解脱另一机而击发。故而能够连续激发二十八发。

    只是这铳用的还是散装火药,且枪膛内也没有膛线,激发中又易卡弹炸膛,戴梓被贬之前一直想要完善此铳后献于皇上,被贬之后,受生计所迫,不得已停下了研究。

    直到他来到火器厂才重新开始完善连珠铳。

    “爹,我这几天想了想,连珠铳容易炸膛,可能和火药有关的,普通火铳一发之后便要清理枪膛,而连珠铳要连射二十八发……”

    “小言,这铳不能再做了!”戴梓黯然的摇摇头。戴言愣住了,一双桃花眸子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爹爹。

    后山传来数声轰隆巨响,如连绵不断的滚滚闷雷,那是仿制俄国人的十二磅火炮试射的声音。

第二百四十六章 铁模炮(上)

    自从端午节之后,甲字号匠作间就再也没有发生那摄人心魄的爆炸声了。

    取而代之的是乙字号匠作间连绵不断的火炮试射声,如连绵的闷雷,如沉重的鼓点。

    乙字号匠作间的大匠来自京城神机营,经过半年多的研究,终于在借鉴俄国人十二磅炮的基础上,改良了红衣大炮,使得火炮口径增大,炮身更薄,射程更远,稳定性也更高。

    后山连绵不断的炮声,即是在测试新火炮的性能,又是在向全火器厂的人炫耀。

    不知从哪里传出谣言,戴大匠做了一个梦,梦中天神告诉他上天有好生之德,火器有违天和,他从此便不再做火器了。

    虽然火器厂里的大多数人对这个谣言都是一笑置之,但是心中还是不可避免的染上了一些阴霾。

    六月,一群鲜衣怒马的骑士从齐齐哈尔北门出城,一路向北,走走停停,在农舍旁盘桓五日,在嫩江边筑网密布的沟渠和密林般的水车旁又盘桓五日。

    路过龙江县牧场时盘桓三日,路过县学时盘桓整整十日。

    等这一群人终于赶到碾子山火器厂的时候,已经到了七月。

    《诗经》有云:“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七月大火下行,天气转脸凉,火器厂冰饮店生意逐渐萧条,在室外站久了也不会再汗流浃背了。

    火器厂中戴梓领着一众大匠于门口侍立,恭敬地等待着大人物的莅临。

    按照他以往的性子,是绝不会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等人这种事情上的,但自从他不再碰火器之后,时间显得也没那么宝贵了。

    戴言和他的几个哥哥站在戴梓的身后,看着自己父亲苍老的样子,她无奈的摇头,都说人活一口气,自己父亲毕生心血都在火器之上,骤然放下,人没了这口气,便很快的衰老下去了。

    想到这里,戴言又在心中暗暗责骂那副都统,早在五月,自己就将父亲的情况写信告知了他,而他却拖了一个多月才赶来。

    和戴梓老迈昏聩的样子不同,神机营的古大匠则显得神采奕奕,在京城的时候,他受到南怀仁的压制,胸中韬略无处施展,到了齐齐哈尔算是如鱼得水。

    这里不仅吃穿用度等比京城好上几百倍,火器研究又十分自由,更有俄国人的先进火器可以研究,再加上那位副都统不计损耗的材料投入,自己的改良版红衣大炮很快就完成了,一个多月的试射非常成功,今天就是向殿下展示成果的时候了。

    至于戴梓,他虽然与自己没有仇怨,但是能压上他一头总是好的。

    众人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山口处已经有一队骑士走了出来,镶黄旗的黄色棉甲在阳光下十分耀眼,共二十骑,分列两队,胤祚走在中间,马速飞快,转眼就到了近前。

    勒缰下马,胤祚先是笑着道了一声:“各位久等了。”有不少匠人听了这话诚惶诚恐的立刻跪在地上。

    胤祚没管他们,而是先走到了戴梓面前,问了句:“听说戴先生不愿再做火器了?”

    戴梓嗫嚅了片刻,叹口气,缓缓说:“正是。”

    “也罢,即是先生的决定,那本王就准了,先生今后若愿住在火器厂便住下,若想去齐齐哈尔,本王也可安排。”

    戴梓低着头:“草民愿回盛京。”

    “爹!”戴言终于忍不住了,“不就是一个梦吗?何至于连你毕生心血都不要了!”

    “你放肆!”戴梓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就想打,戴言把脸凑了上来,戴梓看着自己女儿倔强的神色,终于还是没下去手。

    几个哥哥把戴言拉了回去。

    胤祚来了兴趣:“你就是戴言?”

    戴言深吸口气,走上前来,跪在地上叩了个头:“民女戴言,拜见殿下。”

    “起来吧,你知道本王最讨厌这些虚礼。”胤祚说着同时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女孩,不过刚过及笄之年,面上有些灰黑,分不清是晒得还沾上了尘土,穿着短褂小衫,做男人打扮,相貌平平,唯独一双桃花眸子充盈灵气,要不是这一双眼睛,还真不好认出是个女孩子。

    戴言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没等胤祚问话呢,便竹筒倒豆子的全交代了:“殿下,家父一直醉心于连珠铳的研究,就在一个月前即将成功之际,突然发梦,梦中有天神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此铳杀伐过重,如若现于人间,则我全家必遭天谴。因此家父便有了永绝火器的念头。”

    胤祚闻言看了一眼戴梓,他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拱了拱手:“为家人计,还望殿下成全。”

    “既然戴先生为家人考虑,那本王也不好再相劝了,只是今日本王前来,乃是为了古大将庆功,顺便亲眼瞧瞧这改良后的红衣大炮的厉害,戴先生不妨一同看看?”

    胤祚虽是询问,但并未等戴梓回话就去找古大匠攀谈了,戴梓愣了愣也只好跟上。

    一行人边走边谈,很快就来到后山。

    十门锃亮的红衣大炮摆在校场上,炮口所对的方向是一大片不毛沙地。据古大将说,这里原本是一处山包,布满青葱植被,因为火铳火枪均在此试射,故将此处轰成一片白地。

    胤祚笑了笑不置可否,戴梓脸上明显抽动了一下,显示出不屑神色。

    红衣大炮原产自荷兰,于明末传进中国,红衣大炮管长,管壁厚,从炮口到炮尾逐渐加粗,符合火药燃烧时膛压由高到底的原理;在炮身的重心处两侧有圆柱型的炮耳,火炮以此为轴可以调节射角,配合火药用量改变射程;设有准星和照门,精度很高,传说宁远一战,努尔哈赤就是死在了红衣大炮之下,其威力可见一斑。

    但经过了近百年的发展,红衣大炮的缺点也逐渐显露,其一。红衣大炮过于笨重,运输困难,只适合于攻守城使用。其二,清人不懂炮身厚度、气密性与射程之间的关系,肆意改变红衣大炮设计,致使大炮越来越重,用铁越来越多,射程却一再缩短。其三,泥范铸炮,导致炮身大量沙眼,内膛的加工也十分粗糙,炸膛频繁。

第二百四十七章 铁模炮(下)

    “殿下请看。”古大匠笑眯眯的命人给红衣大炮点火,引线火光一闪即逝,随后轰隆巨响,红衣大炮猛地一退,支架在地上犁出了一道深沟。

    炮口一团白烟升起,片刻,视线尽头极远之地,一阵尘土飞扬,须臾,更远的地方又是一阵尘土。

    早有准备好的人过去,小心翼翼的捡起炮弹,一路小跑的往回跑。待到近前,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的时间,那人已经累的快站不住了。

    “禀殿下,炮弹射程四千零一十二步!”抱着炮弹的人说完话就晕倒在地上,早就等在一旁的郎中,马上将人拖下去救治。

    胤祚身后响起一阵吸冷气的声音,火器厂的匠人也并不是全都了解火炮的。

    “四千步?那可是八里地了!”有人窃窃私语。

    胤祚微笑着看众人的反应,无论是累倒的捧炮弹的傻子,还是早就等在一旁的郎中,还是现在这些不停抽冷气,宛如牙痛的围观人员,都显示出一种早就排练好的气氛,想要为了营造良好的气氛在努力烘托。

    胤祚看破了却没有戳破,不论如何,这一发打出四千步的炮弹做不了假。

    “古先生,这炮叫什么名字?”胤祚走到近前,抚摸着那火炮的炮身,刚刚发射完的炮身还有一些余温,炮口还在缓缓冒着青烟。

    炮身进行了抛光,呈现银白色,入手十分光滑,和一般红衣大炮坑坑洼洼的手感完全不同,其光滑程度,甚至还要远甚于俄国人的十二磅炮,仅这一点,就能看出这门炮性能之优越。

    炮身整体大小与十二磅炮趋同,远远轻于红红衣大炮。黑火药点燃之后,总会有一些残留,故而每次发射完之后,都要清理炮膛,胤祚从炮兵手上拿过了缠着棉布的木棍,亲自做这个事情。

    通过手上的手感,可以感觉出来,这门火炮的内壁也是极为光滑的,这就意味着火炮的气密性更好,且更加安全稳定,不易炸膛。

    如果说外表的光滑,还可以通过抛光打磨完成,内壁如此光滑,就足以让人啧啧称奇了。

    大清铸炮是使用的泥模,虽然经过烘干,但泥模里还是有水分,灌入铁水后,高温使得泥模的水分变为水汽,水汽进入炮身内,就使得炮身表面呈现蜂窝状的坑坑洼洼。因此为避免炸膛,就需要加厚炮身。

    这就是为什么鸦片战争时期,清军一门上万斤的大炮,射程还不如英军清表火炮的原因。

    古大匠的表情一直是笑眯眯的,已经准备接受胤祚的夸赞和赏赐了,但等了半天,却发现胤祚已经走了火炮旁边去了,对着那门火炮又摸又看,甚至还把脑袋凑到炮口前观看。

    就算那火炮里已经没了火药,古大匠还是没吓的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命人把明火全部熄灭,并把火药都搬走。

    胤祚为了看得清楚些,从怀中取出面西洋镜,这东西是俄国商人带来的,一块镜子价格比同等大小的黄金还要高昂,胤祚把镜子放在阳光下,调整角度,接着放光查看火炮的内壁。

    古大匠一开始不明白胤祚在干什么,待看到反光之后,先是一脸的匪夷所思,再变成由衷的敬佩,也凑了过来,一脸的焦急之色,显然也想接着镜子的光线,仔细瞧瞧自己火炮的内壁。

    远处戴梓这时也凑了过来,显然也是对胤祚的方法十分有兴趣。

    “不错,不错,内部光滑如镜,怪不得能有如此威力。”胤祚笑着起身,高兴的说道,“不知道古先生用了何种办法去除泥模中的水汽?”

    古大匠毕恭毕敬的拱了拱手说:“回殿下,下官是用的铁模,故无泥模水汽困扰。”

    胤祚吃了一惊,仔细看看了古大匠,由衷赞叹道:“铁模铸炮,这倒是个创举!如若可行,你当是我大清火炮第一人!”

    古大匠露出喜色,但又说:“殿下谬赞了,殿下于火器一道之精通,也是下官平生仅见。”

    “说说你的铁模铸炮法。”胤祚没理会那记极真诚的马屁。

    “是!自古以来,铸炮便用泥模,但泥模铸炮易炸膛,且极为耗时,光是塑造泥模,并待其干透,便要一个月余。除此之外,泥模仅可用一次,故铸炮工期很长,火炮口径也难统一,炮弹也要随着火炮调整大小。下官便想找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铁模也非下官首创,早在战国时期,便有人以铁模制农具。下官只是以铁模铸炮而,经过多次尝试,终于成功铸出十门大炮,便是这校场上的十门,这十门炮,重量轻,耗铁少,口径一致威力不俗,又胜在发射稳定,不易炸膛,。官已经试射月余,每门炮都已发炮二十发以上,可以看出,铁模铸炮不仅胜过了红衣大炮,且比之俄国人十二磅炮性能还要胜上不少。”

    古大匠着重讲了下火炮的优缺性,对于自己如何研究一句代过,这既是谦虚,又是对自己成果的保护。虽然都是用铁模浇筑,但铸农具和铸大炮,绝不是一个概念,这其中绝对有无数不为人知的工艺和技术改进。

    “铁模铸炮良品率如何?成本又如何?”胤祚又问。

    “铁模铸炮,关键在铁模,只要铁模良好,则十炮九优;若铁模不佳,则十炮九劣。至于成本,铁模铸炮法成本均在铁模上,一个铁模花费可抵一百个泥模,但一个上品铁模,所铸火炮绝不下百门,故下官以为,成本如何要看铸炮多寡,百门以下,泥模占优,百门以上铁模更胜。”

    胤祚背着手,叹了口气,周围人以为他不满意,越发战战兢兢,但熟悉胤祚的人便会知道,这是胤祚在压抑内心的激动。

    “古大成!”

    “下官在。”古大匠答应一声就跪在地上了,心中惊惧不已,不知自己怎么就惹恼了周围殿下了。

    “你铸炮有功,本王要亲自奏明圣上,替你表功。”胤祚朗声道。

    古大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半天才道:“谢……谢殿下!”

    “拿笔来!”胤祚豪气万丈,指了指侍立一旁,显得失魂落魄的戴梓。

第二百四十八章 理由

    戴梓拿来了上好的关东辽尾,然后侍立一旁磨着犀纹徽墨。

    待墨研好,胤祚饱蘸浓墨,在铺好的折子上下笔,无逸斋待的十年中,胤祚学问不曾长进多少,一手峥嵘小楷却是练出来了。

    当然了,要是让康熙评价,这字比狗刨的强不了多少,但让胤祚自己来看已经很赏心悦目了。

    戴梓一旁研磨,闲着无事,便偷偷瞥了一眼胤祚的折子,发现胤祚真的是为了给古大匠表功,全文详细的阐述了铁模制炮法的优劣,又着重描述了研发此法的艰辛,最后毫不避讳的直言求赏。

    折子里的行文可谓粗鄙至极,毫无文采也就罢了,连语句都是半白话,不过也能把事情讲的清楚明白。

    古大匠是不敢凑过去看的,但是从戴梓诧异的表情中,他也能将折子上的内容猜到一二。

    让一位皇子亲自上折子表功请赏,这是多么大的殊荣,而且这份殊荣还是当着火器厂全体同仁的面前就更显得难能可贵,再加上研墨的是戴梓,这个昔日的康熙朝火器第一人,这份尊荣让古大匠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半个时辰后,折子写成了,洋洋洒洒近千言,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等墨迹晾干。

    胤祚笑眯眯的走到古大匠面前道:“此炮可有名字?”

    古大匠楞了一下道:“还未想好,下官斗胆请殿下赐名。”

    胤祚摆摆手:“罢了,这种事情让圣上来最好。”

    “多谢殿下!”古大匠跪了下来,一磕到地,匍匐不起,胤祚连命名之功,都留给了皇上,也是存了为古大匠多争取些赏赐的心思。

    “平身吧。”胤祚把古大匠扶起来,回身问戴梓,“戴先生,墨迹干了没有?”

    “干了。”戴梓面无表情的说。

    “干了帮我把折子收好吧,派快马送到齐齐哈尔去。”

    “是。”

    胤祚看了眼日头,对在场的其余大匠说:“本王要在火器厂停留十日,各位的成果,本王自会全部查验,若有做的得力的,本王也当替他向圣上表功。”

    这话一出,下面的大匠全部激动了起来,纷纷跪地谢恩。

    大清的工匠即便是做到了神机营里,成了小官,依旧是被人瞧不起的,哪怕像戴梓一样,做成了大清国火器第一人,在皇帝眼里也不过是个弄臣罢了,想罢黜就可罢黜。

    做的不好要罚,做的好了未必有赏,这就是他们的处境。

    陶渊明那样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毕竟是凤毛麟角,但凡是个手艺人,谁不是梦想着凭着自己的手艺给全家带来富贵荣耀呢?能让皇子亲自写折子表功,得到皇上的赏赐,对这些匠人来说,就是能让祖坟冒青烟的天大恩典,又怎么会不激动呢?

    接下来的几日,胤祚住在火器厂,每天都会在匠作间中穿梭,了解火器的发展进程。

    那个改进鼓风机的周家汉子也被胤祚写了折子,花甲之年的周老爷子听了这个消息差点背过气去。

    《专利保护法》和《义务教育法》自实施以来,最有成效的地方就是在火器厂,小到盐酸菜的秘方,大到鼓风机的改进,都有专利的申请,截止现在,齐齐哈尔全境已经有了五十三个专利,其中火器厂占了四十九。

    毕竟是大清最顶尖的工匠集中的地方,发明创造的集中出现,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自《义务教育法》颁布以来,齐齐哈尔已经有了十余所小学,入学人数在三百名左右,只是办学时间尚短,尚未出什么成绩,这让各地的教习都十分惭愧。

    “没关系,办学是个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情,不要急于一时,眼光要放长远一些。而且你也不算没有成绩,你手学生夏试成绩不就比冬试高出了很多吗?”胤祚拍了拍火器厂教习的肩膀,后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轻松的表情。

    戴梓不在做火器之后,便要准备搬出火器厂了,戴梓性子倔强,坚持要全家人陪他继续回盛京受苦,康熙讨厌他也不是没来由的。

    本来戴梓的性子孤僻,平时戴家就少与什么人来往,现在戴梓在火器厂失了势,就更显得门可罗雀。

    在戴家收拾行装的几天里,戴言多次接近胤祚,几次欲言又止还是忍住了。胤祚也懒得戳穿她,若是戴梓铁了心要走,胤祚也不愿强求。

    戴梓是火器高手不假,但历史不是离了谁就转不动了的,就像这个叫古大成的工匠,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此人注定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卒。

    但现在,他顶替了龚振麟的历史地位,成为大清第一个发明铁模铸炮的人,而反观戴梓依旧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

    历史是必然性和偶然性的结合体。胤祚越想越是觉得这句话有道理。

    在第九天晚上,戴言终于沉不住气了,闯进了胤祚的房间。

    “有事吗?”胤祚正在给京城的聂家和常家写信,让他们在直隶搜寻精通西学的外国人,无论是小学还是火器厂都奇缺西学大家。是以戴言进来的时候,胤祚头也没抬,语气也不甚友好。

    扑通一声,戴言跪了下来说道:“求殿下劝劝我父亲。”

    “为何?”胤祚依旧头也不抬,他爱才,但也不会对人才有无限的包容,戴梓的态度已经有些激怒他了。

    “父亲是火器大家,精通火铳制造,殿下现在有了铁模火炮,接下来不就是要改进火铳了吗?”

    “不需要,这个事谁都可做,圣上没了戴梓不是还有南怀仁吗?本王没了戴梓难道就没有古大成了?”

    戴言一时无语凝噎。

    许久之后,戴言开口:“殿下真的以为铁模炮是完美的吗?”

    “哦?”胤祚来了兴趣,放下笔,抬起头来,认真大量这个少女,戴言今天穿了女装,一头青丝盘了个好看的发髻,脸上也白净了许多,一双桃花大眼睛忽闪忽闪,倒是有几分女人味了,“铁模炮哪里不足?说来听听。”

第二百四十九章 二十八发连珠铳

    戴言冷静说道:“和泥模相比,铁模导热更快,铸件冷凝快,容易生成白口铁。白口铁性脆,难以钻孔,甚至难以在炮身上钻火门。白口铁制的火炮在发射过程中定会产生裂纹,反复使用极易炸膛。”

    “铁模铸炮是古大成潜心研究出来的,你怎么知道的优劣?”

    “我用铁模铸过枪管。”

    “你懂火器?”

    “师承家父。”戴言回答的不卑不亢。

    胤祚嘴角有了一丝笑意:“可能改进?”

    这一次戴言又沉默了许久,胤祚也不催她,就静静的看着她思考,这个女孩想事情的时候秀眉紧锁,两个桃花眸子颇有种杀伐气。

    约莫半个时辰后,戴言开口:“可以用分层铸造解决,铸造多层复合炮管。铁模铸造比泥模精准,可以铸造半指甚至更薄的炮身。多层铸造时,可以利用内模作为多次铸造的参考,每次脱模仅脱外模。外模铸造时定位面就是利用内模的定位面铸造的,只不过通常只铸造一个外模,多层铸造时铸造多个不同外径的外模,而且内模不脱模的话可以利用其起到的支撑作用进行高温脱模,然后进行余温退火。”

    想了想又说道:“不过,如果要我选择的话我会用铸造锻造复合炮管,内管用铸造的白口铁管,然后于高温炉内烧成黑心铸铁,外面包上锻造的红热螺旋铁条,这样形成类似缠丝或者钢箍套的效果。这样铸出来的炮比白口铁炮好得多。”

    这番话胤祚听了也是一知半解,但是捡到宝了的心情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

    “好!该赏!”胤祚高兴的一拍大腿,起身道:“别跪着了,跟我去拿连珠铳。”

    “呀!你知道连珠铳?”戴言吃了一惊,桃花眼里全是无辜神色,连尊称都不用了。

    胤祚有些好笑,这个小姑娘谈论火器俨然宗师气度,不谈火器宛如一个迷糊虫,笑着说道:“第一天见面时你告诉我的。”

    “哦!”小姑娘想了起来,娇憨的笑笑,有些不好意思,看到胤祚已经走远了,赶忙起身跟了上去。

    胤祚领着戴言走进了甲字号匠作间,平日杂乱得无处下脚的匠作间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了一张桌子和一个木床。

    “你去吧连珠铳偷过来,顺便把你爹也引过来。”胤祚对戴言吩咐道,“记住了要让你爹,偷偷地跟来。”

    “我要怎么做?”戴言有些迷茫。

    胤祚没好气的说:“你才是你爹的女儿,这种事还用问我?给你个思路,你可以让你爹以为你去外面偷汉子,这样他既担心你,又想看看女儿找了个什么货色。懂了吗?”

    “哦。”戴言迷迷糊糊的点点头,很快走远了。

    小半个时辰后,戴言小跑了回来,递给了胤祚一把火铳,同时不停的给他使眼色。

    胤祚全然没看戴言,仔细的把手里的火铳,这便是历史上无比神秘的二十八发连珠铳吗?

    相传戴梓造好此铳之后做了个梦,梦见天神警告,故将此铳藏器于家,不传于世,此铳见于记载,还是在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里,是纪晓岚与戴梓后人偶然交谈中得知,当做个趣事写下的。

    纪晓岚说此铳可以连射二十八发,连绵不绝,其疾如风。简直是古代的冲锋枪,若是给三百绿营军人人装备上这个火器,歼敌三倍都非难事。

    当然了,这也只是想想而已,哪怕胤祚对火器只是了解个大概也知道,在无烟火药没有问世之前,连发的枪械不会有什么实战价值。

    因为黑火药爆炸后的残留物必须手动清清除,否则就有炸膛的风险,而且没有膛线的枪有效射程又进,射速又慢,可能敌人都到了近前,二十八发火铳还没有发完。

    最重要的一点,这火铳绝对造价不菲,仅从性价比的考虑,就不会大规模武装部队,只会作为奇兵使用。

    在仔细的检查过了这把二十八发连珠铳后,胤祚想好的台词都没能说出口,只是摇了摇头便把火铳还给了戴言。

    小姑娘有点着急,问道:“殿下,这铳不好吗?”

    胤祚想了想由衷的说道:“我知道,造一杆这样的连珠铳的技术难度比造铁模火炮高上许多倍,但是早我眼中,这个连珠铳却是拍马也及不上古大匠的铁模炮,可笑你爹还以为造了此铳杀伐过重,我看假如士兵全用此铳的话,不仅不是伤天害理,反而是积德行善了。”

    说完,胤祚便要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戴梓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顺了好几口气才问道:“殿下将草民引到此处,就是为了诋毁两句连珠铳吗?”

    胤祚没有转身,轻笑了一声说:“不瞒戴先生,我本想用激将法激你出山,所以哪天才会让你研磨,今天又让戴言引你过来,但是当我真的看到你的连珠铳,顿时没了激你的心思,戴先生若不愿再碰火器也好,我会派人安排好戴家在盛京的起居,锦衣玉食虽算不上,但也不至于挨饿受苦了。”

    “慢着!”戴梓见胤祚又要走,连忙把他叫住,“殿下,草民恳请殿下把话说清。”连珠铳是戴梓一生的骄傲所在,怎会容许别人轻易诋毁。

    胤祚转身:“也好,那我就跟你说道说道,你的连珠铳射程近、产量低、造价高,且稳定性存疑,我相信没有哪个将军会愿意采用,假如真的有不开眼的将军用了,两军对垒,几轮子弹打出去,敌人没死多少,我方的火药库已经空了,说不定还有几十把炸膛,这仗要是这么打下去,估计没几仗国库就空了,那也就不会再打仗了,你说这不是积德行善是什么?

    和连珠铳相比,铁模炮才是真正的大杀器,性能稳定、造价低,实战效果好,若是再将你的改良子母弹用于其上,我相信铁模炮下很快就要亡魂累累了。”

    戴梓原本怒极,但听了胤祚的话又平复了许多,听到改良子母弹后,终于问道:“子母弹如何改良?”

    “说来也简单,就是把圆形炮弹变成圆柱形,这样飞于半空时,子弹向前方爆炸,杀伤更为集中。”

    “那要刻膛线,子弹尚可用锤子砸入枪管,炮弹用什么砸?。”戴梓不屑的说道。

    “呵呵,谁说炮弹口径一定要大于炮口才会有良好的气密性?我可以用软铅在炮弹底部形成锥形,火炮爆炸,锥形扩大自动嵌合膛线,这不就行了?”

    戴梓顿时呆立当场,许久之后结结巴巴的说:“殿……殿下大才!容草民细细思量如何给炮弹挂铅。”

    “你不是要走吗?”

    “子母弹为草民所创,岂可由他人染指?”戴梓还在嘴硬,但是态度已经服软了。

    胤祚哈哈一笑道:“这便对了!安心研究你的火器,真有报应,就让他们来找我!活人尚且死于我枪下,孤魂又有何惧?”

第二百五十章 萨布素

    胤祚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去了,留下戴梓在原地。

    “爹!殿下怎么能这么骂您呢!真是可恶!”戴言跑过来气鼓鼓的说道。

    “你懂什么!”戴梓呵斥一句,“六阿哥道行深啊,为父不知不觉的就中了他的计,而且还中的甘之如饴。”

    “哦。”戴言乖乖的不说话了,憋了半天,还是好奇的问道:“爹,我们以后还做不做连珠铳了?”

    戴梓白她一眼:“当然做!殿下不看好连珠铳的实战,为父就要让连珠铳从此血债累累!”

    “嗯!”戴言笑着答应一声,心中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铁模铸炮、改良鼓风机、连珠铳这三个发明让胤祚欣喜万分,再加上戴言这么一个人才,胤祚此行可谓是收获满满。

    本想在火器厂多停留些时日的,奈何齐齐哈尔迎来了贵客,必须尽快赶回。

    在交代完了几点要注意的事项之后,胤祚就起身离开了火器厂。

    齐齐哈尔那边已经在紧急准备贵客的车马行辕了,这些东西手下的人办的很得力,不需要胤祚操心,他需要操心的,就是如何避免被贵客打死。

    他可是听说那个贵客脾气很急,最重要的是膂力惊人,能开五石弓,有擒狼射虎之能。

    有关他的故事,白山黑水之地人人都能说上几个,上至八十岁的老翁,下至三岁童子都知道这个人物。

    这人还恰好是胤祚的顶头上司,黑龙江将军萨布素,此人一生可谓是个传奇,出生在宁古塔的马场里,小时候给人家放牛为生,后来因为智勇双全进了八旗军中,多次与罗刹人,也就是俄国人交战,踩着俄国人的累累白骨一步步向上晋升,最终成了帝国首屈一指的封疆大吏。此次康熙亲征葛尔丹,兵分西中东三路,萨布素就是东路军统领。

    平心而论,萨布素对胤祚的管束是十分宽松的,无论胤祚在齐齐阿哈尔怎么折腾,都任由着他来,唯一的一次出手干预,还是派人来齐齐哈尔拉银子。

    结果被胤祚撞见了,直接把他的人手砍死一半,剩下的一般现在还在大牢里烂着呢,所以萨布素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胤祚自己也吃不准,至于他的来意胤祚更是摸不清。

    胤祚领着齐齐哈尔大小官员在城门口等了许久,终于见到天边卷起一阵烟尘,紧接着一线骑兵映入眼帘,如嫩江汹涌而来的大浪,呼啸而至,地动山摇。

    骑兵少说也有近万名,排成一线冲锋,只让人觉得天地间全是滚滚而来的兵马,气势慑人!

    若不是身后就是高耸的城墙,很多官员恐怕已经要夺路而逃了。

    骑兵冲到近前,渐渐减缓了速度,但不是怕吓到一众官员,而是路两侧全是农田,骑兵生怕踩坏了庄稼,走的有些束手束脚的。

    这让胤祚对领兵之人有了些好感。

    一队身披黄色棉甲的骑兵走到近前,各个长得威武雄壮,身被大弓,手按腰刀,马鞍上放着三四个箭囊,还斜插着连枷。

    马是清一色的高头大马,也披着棉甲,远远走来只觉得气势非凡。

    金色骑兵中走出一人,一样是金甲装束,只是比之别的骑兵还要在高上一头,没带头盔,须发花白,脸庞皱纹如沟壑遍布,一双虎目射出骇人精光。

    “齐齐哈尔副都统,爱新觉罗·胤祚何在?”萨布素问话,声音如金铁之声,说不出的威严。

    “末将在!”胤祚抱拳,朗声回复。

    “老夫麾下镶黄旗骁骑校温克图及其所部,被你抓了,放人。”虽然是命令,但声音平淡,却又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

    几个文官没见过这种剑拔弩张的场面,已经在偷偷擦冷汗了。

    城门前寂静无声。

    胤祚开口:“这些人阻碍商户营业,且拒不伏法,与齐齐哈尔守军械斗,已死伤大半,剩下的人放出来可以,但我需要将军一个交代!”

    萨布素眯起眼睛,城门前的众人只觉得大气都不敢出,他的声音冰冷的像黑龙江凌汛时的河水:“商贾为重,还是国事为重?”

    “法为重!”胤祚针锋相对。

    “你信法家?”萨布素又问。

    “不全信。我信的是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

    冷冷的打量了胤祚片刻,老将军轻笑:“好小子。”说着打马走进城门,还未走远声音传来:“放人!”

    “然后老夫给你一个交代!”

    萨布素大军在城外修整,这只军队仅是东路军的前军,有一万三千余人,在城外十里靠山扎营,离嫩江足有千步,取水做饭诸多不便,但绝不改营地位置,巴海只一眼,便说这军队统帅是绝对的知兵之人。

    那军队距百姓村庄也甚远,巡逻人马也绝不滋扰百姓,军纪严明可见一斑。

    在城中,午时三刻,镶黄旗骁骑校温克图和他的几名手下被带出了牢房,一见光两个眼睛肿的像核桃,远处萨布素冷脸站着。

    温克图见到他,嘴唇嗫嚅了几下,终究一言未发。

    “胤祚,你说你以法为重;老夫和你相近,老夫治军军令为重。且看我给你的交代。”萨布素对胤祚说了一句,便提刀上前。

    走到温克图等人面前,大声道:“镶黄旗骁骑校温克图,你临走只时,老夫军令为何?”

    “为大军筹集粮饷。”

    “失期不到当如何?”

    温克图咬着牙说:“斩!”

    “老夫军纪第一条为何?”

    “不得……滋扰百姓……”

    “违反当如何?”

    温克图抬头看萨布素,脸上已然是涕泗横流:“……斩……”

    “还有何遗言?”

    “卑职……卑职鬼迷了心窍,卑职甘愿一死,以正军法,只求将军顾念在下家人……我……我……”

    眼看温克图即将崩溃,萨布素出刀,一颗人头斜飞出去,骤然鲜血扬起,其余几个手下被溅了一身,却连动都不敢动。

    “你们几个念在是遵上峰军令,此次死罪可免,各自去军法处领二十军棍。”

    那几个手下如梦方醒,叩头谢恩,互相搀扶着往城外去了。

    萨布素手中雁翎刀一甩,点点血迹在地上坠成一线,刀身明亮如新,纤尘不染。

    “将军治军有方,赏罚有度,小子服了。”胤祚拱手,由衷说道。

第二百五十一章 篝火宴

    萨布素轻哼了一声,没有搭理胤祚。

    “将军的五十万两军饷,我已经派人去取了。”胤祚又说。

    萨布素看他一眼,诧异的说:“你没接到圣旨?”

    “什么圣旨?”胤祚一脸莫名其妙。

    “就是……算了,许是天使路上耽搁了,你既未接到圣旨,那一切照旧吧,把银两准备好。”萨布素摸着胡子说。

    “是。”胤祚想了想又说,“将军一路劳顿,不如去迎客楼让小子替将军接风洗尘。”

    本以为萨布素会严词拒绝的,没想到他大笑一声道:“哈哈,从见你到现在就说了这么一句人话,至于什么狗屁迎客楼就不必去了,老夫爱吃羊肉!福满楼的大名早已是如雷贯耳了。”

    “请!”胤祚做了个请的手势。

    没想到萨布素却说:“老夫领兵在外自然是要在军营中吃饭,让福满楼准备五百头羊,运到军营来。”

    然后他又眯着眼睛说:“殿下可敢来老夫军营一观?”

    胤祚豪气顿生道:“有何不敢?”至于他之后嘀咕的那句“就是没那么多头羊”恐怕萨布素就没有听到了。

    喂饱一万个熊罴之士,所需要的粮食是海量的,好在齐齐哈尔去年丰收,储粮甚多,这些粮食倒是也拿的出来。就是萨布素要的五百头羊比较难找,最后还是吴泽出面去找当地的蒙古牧民现买的。

    等凑齐了羊肉和粮食,就已经到了傍晚了。

    一轮残阳斜挂嫩江之畔,一江秋水被染得通红,如苍茫大地上一条翻滚赤龙,天色半暗半明,明的一边满天红霞,暗的一边灰黑阴暗,倒也是一处奇景。

    嫩江两畔,农家屋舍鳞次栉比,袅袅炊烟升起,农夫抗锄回家,农妇生火做饭,老人外出寻自己家不知去哪野的孩子回家。农家边上,大片大片的整齐农田连到天边,田里水稻已经微微泛黄,微风吹拂,泛起连绵的金色浪涛。

    说起来,胤祚还从未在城外看过齐齐哈尔的日落,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一幅宁静祥和的画面,一时看的有些入神。

    萨布素走到胤祚身边,望着天边感慨的说:“圣上派你来齐齐哈尔的时候,老夫内心其实不以为意,没想到殿下竟能将齐齐哈尔治理如此,是老夫走眼了。”

    胤祚笑着回礼说不敢。

    “不敢个屁,你一个皇子,老夫都敢这么与你说话,你又有什么好不敢的。”萨布素哈哈大笑,黄甲亲卫侍立十几步开外,原野上的风吹散了两人谈话的声音。

    “马上就是打秋围的日子了,你可有所准备?”萨布素目光投向天边处的森林。

    “额……现在朝廷还在用兵,国事为重,打秋闱的事情还是缓缓吧。”胤祚心虚的道。

    萨布素点点头道:“也是,今年的秋闱老夫怕是无缘了,等明年,老夫定要办一场盛大的秋闱,嘿嘿,到时候你小子逃不掉。”

    身后响起了一阵嘈杂声,那是运羊的车马驶进营地的声音,没事情的军士都在留着哈喇子看那些白羊,宛如一群饿鬼。

    “小子别笑,老夫手下当兵十几年,没吃过一顿饱饭的大有人在,现在与葛尔丹恶战在即,吃顿饱的好上路。”

    胤祚根本没笑,他是领过军的人,知道当兵的是个滋味。

    萨布素想了想又说:“你也别觉得老夫吃你一顿,是占你的便宜,等圣旨到了,你便知道这一顿饭根本算不得什么。”

    胤祚说不敢,这次萨布素没有再说话。

    日头偏西,嫩江如蜿蜒流淌的金水。空中暗色更多。

    军营中点起了团团篝火,有道是“人一满万,无边无际”,萨布素军营中的篝火也是一个接一个,直有点到天边的势头。

    此时火上早已架起了处理好的肥羊,拿着木棍穿好,缓缓炙烤,周围围着一圈军士,手中拿着匕首,也顾不得烫,烤好一点就拿小刀片下一点,塞进嘴里,虽然被烫的嗷嗷乱叫,也绝不把肉吐出来。

    一时间军营中肉香四溢,军汉们响起欢声笑语,嘈杂无比,好不热闹。

    胤祚和萨布素围坐在同一个篝火旁,同坐的还有巴海和萨布素手下的一群将领。

    原来巴海和萨布素早就认识,巴海的父亲沙克虎巴对萨布素有知遇之恩,两人可谓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把兄弟一般的感情。

    “酒呢?”两人说了半天话才发现,手上缺了什么东西,于是萨布素如此问道,“嘿,小子你别这么看着我,既然你未接到圣旨,那老夫就要在你这逗留几天,没什么要紧军务,喝酒无妨,快快上酒!”

    片刻之后,又有福满楼的小二捧着绍兴花雕、西北葡萄酿、俄国粮食酒还有东北烧刀子和齐齐哈尔玉米酒战战兢兢的过来了。

    萨布素对黄酒和葡萄酿的兴趣缺缺,挥手让小二拿下去,自己把玉米酒的泥封拍开,满满倒上,与众将领碰杯。

    可怜胤祚什么都还没吃,就喝了三两白酒,虽说玉米酒蒸馏技术落后,度数不高,但猛地一口下去还是有些发晕。

    跟军队里的人喝酒,讲究的就是一个豪气,根本不存在什么不胜酒力的说法,上桌就要喝,举杯就要干,干了还要倒,喝的慢了还会被人耻笑。

    不就是想要豪气吗?于是胤祚每当与当兵的喝酒,就仰头狂灌,然后喝一半洒一半,酒水从下巴上流到衣服上,显得豪迈之极,有的傻的还鼓掌叫好。

    只有萨布素和巴海露出深深的鄙夷。

    这一堆篝火,除了有酒以外,其余吃食与军士们别无二致,甚至连篝火都是摆在军士周围的。

    火上烤着羊,一个副将亲自烤制,细嫩的羊肉烤的滋滋的冒着油水,看得人食指大动,见烤的差不多了,便迅速的出手,剜下一块,沾点粗盐就塞进嘴里。

    这一手看的胤祚非常佩服,他一度怀疑那些将领的大拇指是不是本来就被烫熟了,所以才会不惧羊肉和火焰的双重高温。

    至于烤熟?那是不存在的!有个五成熟,那块肉就会遭到疯抢了,半生半熟的塞进嘴里,粗粗嚼几下就咽下去,那样子不像人在吃饭,反而像饿狼扑食。

第二百五十二章 黑电

    尽管胤祚竭力表现的豪迈,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归到文弱书生的那一类里了,还在军营中对书生还是很敬重的,有眼色的将领,把拿过两把匕首,刀花纷飞,让胤祚看的眼花缭乱,不一会就切满了一大碗羊肉,递到了胤祚的面前,都是上好的羊腿肉。

    胤祚向他抱拳表示感谢,那将领对胤祚腼腆的一笑,似乎自己还有点不好意思。

    萨布素指着那个将领介绍道:“海兰察,老夫麾下四虎之首,善使快刀,能使十五力弓射重箭,破敌陷阵勇不可当。”

    力是清弓的拉力单位,最好的射手一般也就用十二力弓,这个将领能用十五力,当是一员猛将。胤祚是这么想的,至于十五力是什么概念,胤祚不知道,反正都是他拉不动,十二力和十五力也没什么区别。

    “见过将军。”胤祚拱手。

    那人更显局促,连忙拱手还礼,在大清能像萨布素这样不把皇子放在眼里的人,还真的不多。

    篝火宴上羊肉不是唯一的菜色,胤祚还准备了上千斤的玉米,放在篝火旁边烤,烤的半焦黑半金黄,拿出来撒上上辣椒、孜然、盐巴混合的调料,那滋味别提有多美了。

    还有福满楼伙计早已准备好的羊杂汤和蒸的土豆。

    胤祚总算不是唯一一个用碗吃饭的人,内心好受了不少。

    宴会举行许久,气氛逐渐浓烈,太阳已经完全沉下,只留下天边一处凄红。

    “呜——”军营号角毫无征兆的响起,这是有人接近的警示。若是两声则为敌军,若是三声,则为全员备战。

    是以虽然号角响起,但宴会尚在进行。

    片刻之后,号角响起两声。众军士停止嬉闹,军营中顿时从沸反盈天变得冰冷死寂,只有篝火燃烧的啪嗒啪嗒声。

    现在就连胤祚也感觉的出地面在微微震动,这是骑兵接近的征兆,可是齐齐哈尔深居大清腹地,离葛尔丹隔着十万八千里,哪来的敌军?难道是俄国人?那是怎么越过的黑龙江防线?

    “有近五百骑,马速很快,只是马蹄声轻,应该是马群,只夹杂了十余骑兵。”海兰察一改之前腼腆模样,说出来的话让胤祚简直觉得自己聋了。

    别说靠马蹄声听出有没有人,就连马蹄声他可都还没听见呢。

    “殿下,这附近可有牧民?”海兰察问胤祚。

    “附近养马的只有八旗牧民,不过离此百余里,不会随意前来。”

    “走,去看看。”萨布素沉声道。

    一众将领出了军营,此时军营三声的号角还未响起,说明来人尚无敌意。

    军营背靠小山,地势较高,可以将齐齐哈尔附近原野景象一览无余,只见远方远方残阳之处有几个小黑点,然后黑点渐渐变大,越来越多,那马蹄响起的震动却来却清晰。

    海兰察有些诧异,由衷赞了一声:“好马!”胤祚已经懒得去想他是怎么知道是好马的了。

    不多时,马群接近,区区五百匹马,却跑出了一个万马奔腾一般的气势,确实令人咂舌。

    马群四周有十余名骑士赶马,彼此之间间隔有序,虽是高速跑动,但阵型丝毫不乱,进退自如。

    “哟,到有种兵家气势,老夫倒很想见见这个马倌。”萨布素微笑。

    马群继续接近,不过看他们的目标似是奔着齐齐哈尔去的,在军营旁只是路过。

    马群为首的,是一骑着黑马的骑士,他胯下的那匹马,比之身后的马还要高上一头,浑身漆黑,四肢修长,体呈流线,四蹄亦有鬃毛,疾驰之中浑身鬃毛迎风纷飞,如狂风呼啸中迎风作响的猎猎大旗,端的是神俊异常。

    那马全力飞驰,如黑电闪过,身后马群转眼就被甩开许多,只能竭力跟上。

    马上骑士身形娇小,一头长发扎成了细小辫子,也如骏马鬃毛般迎风飞舞,和黑电骏马正相配。夕阳斜照之下,宛如天神降世。

    军营门口一群将领都在侧头瞩目,胤祚则聚集中气,把手放在嘴边,大喊了一声。

    “阿依慕——”

    双方相隔极远,声音很快就被晚风吹散了,萨布素嘲笑道:“殿下认识那人?老夫派人去传话。”

    可萨布素的传话人还未来得及上马,那黑点骑士一个急停,骏马四蹄在草地上刨出四道深沟。

    那骑士四处望了望,看到军营,和胤祚目光正好遥遥对上,随即直冲过来,身后马群立刻随之转向,如大军压境般的气势,马群周围的骑士有些猝不及防,有几个甚至摔下马去,好在他们马术极好,滚落在草地上没受什么伤,打个滚又站起来,快跑几步又跃到了马背上。

    黑电骑士速度极快,这时众将领才看清了那骑士的相貌,一双剑眉斜压桃花眸,英气非凡,倒是个极俊逸的少年,只是那少年的皮肤过白嫩了一些,樱唇红的也有些过分,像个姑娘反倒像个小伙子多些。

    萨布素看着那骑士,再看向胤祚,嘴角浮现了然笑容。

    众人所在是一处小土包,地势比平地高出半丈,那骑士借着马速一跃而上,稳稳停在众人面前。

    众将领都是武夫,不讲究那些虚礼,见到骑士出众身手,更是对他趋马上前的做法不以为恼,反而齐齐夸赞。

    那骑士漂亮的桃花眸子扫过在场众人,见到胤祚的时候,终于爆发出惊喜光芒,翻身下马,一阵风一般扑到胤祚怀里。

    “王爷,妾身来找你了。”

    一句话,说的婉转动听,又楚楚可怜,那声音比初春的黄鹂还好听,这下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这个做男子打扮的是个女儿身了。

    关外没有那许多礼教束缚,但男女当众搂抱在一起,还是有些让人羞赧,所以阿依慕只一瞬就分开了,只是瞪着有些发红的眼睛看胤祚,目光中似有无限的哀婉。

    场面有些尴尬,胤祚率先打破沉默。

    “咳咳……额……各位将军,胤祚给各位引荐,这位是我的福晋,阿依慕。”

第二百五十三章 豪气冲云天

    阿依慕恋恋不舍的移开目光,给众将军福了一礼。

    众将也不是拘泥礼教的人,见阿依慕人长得俊俏,行事落落大方,最重要的还有一副好身手,顿时对她好感大升。

    不过最吸引人目光的还是那一匹黑色骏马,此时它正立在阿依慕身后,没有像寻常马匹那样低头吃草,而是像个大将军一般扫视众将。

    “好马!”海兰察又一次赞叹道。

    “骊龙,见过诸位将军。”阿依慕命令道,那马打了个响鼻,算是打过招呼,众将一看这马如此有灵性,又是一通夸赞。

    此时阿依慕身后马群才刚刚赶到,为首的是十八匹高头大马,毛色各不相同,但都和骊龙一样的神骏,这便是阿依慕与胤祚大婚时,那些蒙古王公赠的汗血宝马,经过阿依慕一年多的精心调校和喂养,这些汗血马比刚来时还要体魄雄健。

    汗血马原产自西域,因多来自大宛城,古时又称为大宛马,自汉代之后,汗血马产量已经逐渐减少,到了现在,别说大清,就连喀尔喀蒙古和准格尔都没有汗血马了,这十九匹马还是从俄国人地盘上搞来的。

    数量稀少就更显得弥足珍贵,更何况自古以来对汗血马的赞叹就一直没有断绝。

    八旗骑兵随用齐射,但擅近射,靠近敌军十步以内再放箭威力最大,故一匹好马对八旗士兵来说尤为重要。

    现在八旗多用蒙古马,蒙古耐力强,善长途奔袭,又能连续作战,但蒙古马四蹄较短,跑不快,且看着低矮。若是能骑上汗血马,在全是蒙古马的骑兵堆里一站,简直如同鹤立鸡群一般。

    故众将看到那些汗血马的目光,比看到剥光了衣服的姑娘身子还要兴奋。

    在十八匹汗血马身后,还有五百匹蒙古马,也是个个膘肥体壮,赶来的时候大地都在颤抖,如地龙翻身,停下的时候又戛然而止,归于寂寥。

    十几名侍卫在马群四周看管,为首的一名侍卫走上前来。

    隔着老远翻身下马,小跑到胤祚身前,单膝跪地朗声道:“属下多合隆,拜见殿下。”

    “请起吧,你这一路做的不错。”胤祚看着多合隆有些感慨,自己这个侍卫统领之前被铁云一记肘击打成重伤,虽然侥幸留了一命,但一身武功去了七七八八,当不成侍卫了便自愿回京城王府守着阿依慕。

    “既然都是殿下的亲人和奴仆,那就一同入营吧。”萨布素说道。

    阿依慕这丫头似乎不知道什么叫客气,甜甜一笑道:“好。”

    警报解除,军营之中宴会更酣,先吃好的军士去替换了巡逻站岗的军士,饿鬼扑食的场面尤胜刚刚。

    连吹了两次军号的军士被骁骑校罚了十下军棍,哭丧着脸去军法处领罚了,不一会惨叫声就传出来,其余军士听着惨叫声,吃的更欢了。

    “丫头,你的身手就连森林里最敏捷的的莫日根,草原上最英勇的巴图鲁都比不上,来,老夫敬你一杯。”萨布素端起酒碗郑重的说道。

    阿依慕也端起酒碗,说了句:“将军爷爷过奖了。”然后一饮而尽。

    不是像胤祚这样的洒洒咧咧,而是真正的一滴不剩,一口气喝干,这便是军人最讲究的豪气了。

    那可是满满一大碗玉米酒,足有三两,没有四十度也有三十九度,胤祚自问都没那个本事一口干了。

    果然,这一幕让周围众将看了,豪气顿生,齐齐大声道:“好!”声音之响如同战吼。

    萨布素也被那一句“将军爷爷”叫的眉开眼笑。

    见识了阿依慕的身手和酒量,在场的将领已经没人把她当女人了,纷纷端起大海碗,左一碗右一碗的敬了过来,阿依慕也是来者不拒,来几碗便喝几碗,草原女人的气势显露无疑。

    这回胤祚也坐不住了,自己女人被灌酒,不挺身而出还是男人吗?

    一个亲王级别的皇子亲自挡酒,这面子也是足够大的,五六碗酒下去,众将终于也对胤祚竖起大拇指了。

    胤祚苦笑,这大拇指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阿依慕还要端酒敬那些将领,胤祚连忙拦下,凑到她耳边恶狠狠的说:“你我夫妻一体,这些小事夫君代劳!”说完又是一阵酒海拼杀。

    好在萨布素还记得现在是在执行军务,不能喝的太过,提醒了众将,众将不敢违抗,收回酒碗,一个个虽然浑身酒气,但连摇都不摇,仿佛长鲸吸酒的是别人一般。

    而阿依慕也只是脸颊绯红,看起来毫无醉意,反而更添妩媚。

    胤祚已经跑到没人的地方连吐了三回了……

    被两个军士扶着回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好不容易坐到地上,要不是有阿依慕扶着,差点一头栽进火堆里。

    众将见胤祚实在醉的厉害,用了身家性命来喝酒了,更是高兴,一个个哈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里有几分嘲弄,但更多的是敬佩和欣喜。

    胤祚发现,阿依慕比自己更适合做这个酒宴的主角,她和众将领非常聊得来,好像是在聊养马的问题。

    虽说是聊天,但大多时候,是阿依慕讲,那些将领们听,听完了还一个劲的点头,一个个露出醍醐灌顶般的表情。

    要不是对阿依慕知根知底,胤祚还以为她是马倌的女儿呢。

    军营外传来马群灰律律的叫声,引的军营中的马群也跟着鸣叫,一时间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在此起彼伏的叫声中,有一个声音格外低沉粗犷,只一声之后,马群便不再叫了。

    海兰察又说话了:“是骊龙,它是马王?”胤祚强忍着问海兰察是不是懂马语的念头。

    阿依慕点点头。

    众将脸上都浮现向往的神色,家马只有头马,野马才会有马王,野马已经够难以驯服的了,驯服马王更是难于登天,已经驯服了的马王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于是众将又问阿依慕关于骊龙的故事。

    胤祚这时才想起来,自己以前是见过骊龙的,在所有汗血马中,就属一匹黑马长得最丑,脾气还臭,别说骑乘,就是靠近都被被大蹄子踢到。

    当时胤祚给它起了个名叫“大煤球子”,没想到一年多不见,大煤球子反而成了汗血马中最神骏的一匹,阿依慕能驯服它,一定付出了很多艰辛。

第二百五十四章 苦楚

    蒙古人的习惯,能驯服多烈的马,就有多大的本事;驯服了宝马就是英雄,驯服了马王,就是可汗。

    阿依慕是没有当可汗的机会的,但是当一当女英雄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当然了,女英雄的形象只能停留在众将的脑海里。

    在胤祚眼中,阿依慕的屁股又欠打了。

    驯一匹马王简直就是拿身价性命去赌,骑上去不被甩下来只是最基本的,还要给马无微不至的关怀,几乎就是同吃同住,睡在马棚里,还要防备被冷不丁的来上一蹄子……

    胤祚见过被马踢中的人什么样子,曾有个钉马掌的年轻铁匠,站错了位置,被踢中一蹄子,倒飞出十余步,整个胸口都陷下去,脸成了猪肝色,眼球全都突出来,七窍流血,死的不能再死。

    好在阿依慕驯骊龙,还几次都是有惊无险,即使这样,胤祚还是有着想吃马肉火锅的念头。

    看的出来,众将领都是爱马如命的人,尤其是海兰察,几次想开口,都讪讪的住了嘴。若是寻常马匹,讨要便讨要了。当兵的嘛,除了老婆不能换,还有什么不能和袍泽分享的?就是你的老子娘我都可以当成自己的老子娘孝敬。

    只是这汗血马实在是太过珍贵,又是阿依慕一手驯养起来的,早已有了感情,设身处地想象,他自己都是不愿给的。

    众将心里大多也是这么想的,当兵的心思都直,心里藏了事,便不痛快,于是一时也没有人说话了。

    倒是阿依慕笑着开口道:“有道是宝马配英雄,今日阿依慕与众位将军叔叔、爷爷有缘,如若喜欢便去马群挑上几匹看的过眼的吧。”

    众将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神色!

    萨布素率先开口:“不可!丫头,你的心意老夫领了,只是这马太过贵重,又是你的心爱之物,老夫岂可夺人所爱?况且此事于礼不合,不要再提了。”

    “将军爷爷别生气,我是爱马不假,各位将军叔叔也是爱马之人,想必不会亏待它们的。况且汗血马天生就要在战场上奔驰,否则再大的草原对它们来说也只是囚笼。不瞒将军爷爷,我将马群从海河马场,一路赶到齐齐哈尔,本意就是要让它们见见战火的,与其用金银贱卖,不如就送给各位将军,也不算辱没了名马。”

    阿依慕一番话说得有礼有情,倒让萨布素不好开口了,他本就不是拘泥死理的人,再看自己部下,全是一脸渴望之色,便正色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替麾下谢过丫头了。”

    众将领得了萨布素的准许,纷纷出军营挑马了,阿依慕出去帮他们介绍马匹。唯独胤祚和萨布素还留在篝火旁。

    “将军不去挑马?”胤祚问道。

    萨布素淡然一笑,端起酒碗自饮了一口:“老夫坐骑駃题,虽已老迈,但也是名马。”

    “哦。”胤祚看着萨布素不停喝酒,觉得胃里直犯恶心,恶趣味的问道,“将军军纪里没有不许饮酒这一条?”

    萨布素瞪他一眼道:“待酒宴结束,老夫和众将自去领杖二十。”

    胤祚顿时心生敬佩,竖起大拇指。

    “你小子说说,怎么娶到这么好的福晋?”萨布素又给自己倒了碗酒。

    “嘿嘿。”胤祚傻笑,“全靠运气,说来话长,说来话长……”他是打死也不会告诉萨布素,当初喜欢阿依慕,完全是因为人家长得漂亮。

    见胤祚不愿说,萨布素一声轻笑:“你这小子。”

    他喝了一口酒又说:“那丫头是个豪爽性子,比你小子对老夫脾气,只是这丫头心里有苦,心思就多,你要多担待着些。”

    “那是自然。”胤祚可还没有忘了萨布素的军队要去打谁。

    “你可知道她为什么要送老夫马吗?”萨布素问道。

    “能猜到几分,只是料想将军不会被这些小恩小惠左右的,待到决战之日,将军不必有所顾忌,拙荆那里我自会处理。”胤祚正色道。

    萨布素点点头,又喝了口酒:“这丫头孝心可嘉,确是个好孩子。”想了想说,“丫头的人情老夫承下了,待战事结束,老夫送你们一对海东青,那也是白山黑水间的神俊。”

    胤祚没推辞,对萨布素拱手谢过,在他看来十几匹马换两头鹰已经是亏了,所以也没客气。

    这时军营外一阵骚动,挑马的人回来了,一路大声嬉笑着,看来很是高兴。

    萨布素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然后将空碗藏到身后,这动作看的胤祚一阵鄙夷,却又对他增加了几分好感。

    众将回来,大声评判着各自的新马,大宛马共十九匹,骊龙留给了阿依慕,还有一匹留给了胤祚,剩下的十七匹被众将瓜分殆尽。

    “哈哈哈……”海兰察发出爽朗笑声,“刘黑塔,你选将的本事上嘉,选马的本事可就落了下乘,你那匹白虹虽好,却比我的惊刹大了两岁,两年之后,怕是就跑不动了。”

    被叫做刘黑塔的也是萨布素部将,长得人高马大,又皮肤黝黑,故被称作刘黑塔,山东人士,早年在关外落草为寇,机缘巧合绑了当时还是骁骑校的萨布素,结果被萨布素一番话感化,从此追随萨布素,成了他的左膀膀右臂,也是四虎之一。

    刘黑塔气道:“海兰察,你说你懂马,但我看惊刹也不是那群汗血马里最好的,除了骊龙,我看最好的当属那匹玉狮,毛色非白非青,绝非凡物!”

    众将争论不休,但脸上表情都是很欢快的。

    就在这时军营号角又响,好在只吹了一声,不然胤祚就要骂娘了。

    片刻后一个军士跑来,对萨布素抱拳道:“将军,圣旨到。”

    于是众将再度出军营接旨,前来宣纸的是一个身穿黄色棉甲的将领,从他的胡须来看,这人不是太监一类的角色。看来康熙写旨意的时候早已远离大清境内,身边连服侍的太监都没带。

    除了那将领之外,随行的约有二十余骑,都是一脸风尘仆仆,身上的甲胄隐约可见血迹,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和硕恭亲王,皇六子,胤祚接旨。”那将领打开手中黄绢。

    胤祚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跪倒在地:“儿臣胤祚接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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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大清介绍:
这一年,美洲土著经受着残忍的掠夺,大清沉醉在康熙盛世中,俄国的彼得大帝东征西讨,英国光荣革命峥嵘初现!
这一年,一个累死在工作中的小审计员穿越到了大清皇子——胤祚的身上。
一片小小的蝴蝶翅膀能否吹动大清的资本主义战舰扬帆起航?
朱三太子打算反清复明?胤祚说:“推翻大清可以,但只能采用君主立宪制。”
沙俄要犯我边境?胤祚说:“给它经济制裁,把他们制裁回原始社会去!”
朝鲜吕宋日本等藩国怎么办?胤祚说:“能统一的统一,不能统一的就用经济结构统一!”
有人问胤祚:“你最崇敬的人是谁?”胤祚说:“老罗斯柴尔德、卡内基、洛克菲勒……哦,不好意思。忘了他们都没出生……那现在看来只好崇拜我自己了!”经济大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经济大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经济大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