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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笔韵随风     经济大清txt下载     经济大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五章 打炮

    胤祚转过头,发现说话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是许久不见的梅文鼎。

    梅文鼎拱手道:“老朽上午听闻学堂中又出了一位惊世神童,特意前来看看,没想到竟是世子殿下,实在冒昧了。”

    胤祚道:“劳梅先生费心了,学堂中待了一日,我也看出此处绝非理想的求学之所,只是让弘历回去受宫里那一套教育,恐怕也不妥,哎……”

    梅文鼎疑道:“王爷何出此言?皇宫遍请天下名师,论育人之道天下当无出宫廷之右者。”

    胤祚干笑了两声,恰好学堂内放学,弘历蹦蹦跳跳的跑出来,看见梅文鼎,立马变得步伐稳重,缓缓近前,恭敬的道:“先生好。”

    梅文鼎眉开眼笑,连声夸赞弘历是个乖孩子。

    胤祚笑着让弘历先去找他额娘玩,等晚上再带他去看放炮仗,弘历道了声好,又恭敬向梅文鼎告别离开。

    胤祚望着弘历离去的方向道:“看,这便是宫里教育出的孩子。”

    梅文鼎品味着胤祚语气:“尊师重道,有礼有节,不好吗?”

    “他才四岁啊,说话举止便如此老气横秋,回答问题时直接照搬标准答案,作画时也要照着画书临摹,生活在一个条条框框里,就是做的再好又如何?长大了不过是提线木偶罢了。”胤祚感慨。

    梅文鼎被胤祚观点惊到,有些结巴的说:“可……可古往今来育人之道便是如此啊!自孔圣以来……”梅文鼎开始一大长串的说教。

    待梅文鼎说完,胤祚淡淡道:“可惜时代变了啊……”

    梅文鼎一愣,拱手道:“请王爷明示。”

    胤祚摇摇头:“多说无益……晚上我要带弘历去看大炮仗,梅先生同去吧,顺便把孙儿也带上,我也让戴梓将他子女带着。若是匠人们家里,有与弘历同岁的孩子的,也都一并叫来,孩子不能自己长大,需要有些玩伴。”

    梅文鼎道:“草民遵命。”

    胤祚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梅文鼎万万想不到,胤祚口中的大炮仗,就是火炮,而放炮仗的地方,就在火炮试射场那里。

    试射场上,除了最新型的神威二型炮外,还有各个版本的铁模炮,还有红衣大炮,俄国人的十二磅野战炮,虎蹲炮、臼炮等等,简直如火炮发展历的展览一般。

    就连梅文鼎都叫不全所有火炮的名字。

    来的人除了胤祚一家外,还有戴梓、梅文鼎两家,此外还有十几家匠人,都领着五六岁的孩子。

    梅文鼎和戴梓交换个眼神,都没明白胤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看到人都来齐了,胤祚一声令下,火炮开始逐门发射,先是虎蹲炮、臼炮再依次上升。

    此时正值傍晚,太阳已然落下,天边一片晚霞。

    火炮发射的火光分外清晰,可声音却比往常火药发射弱了许多,戴梓一听便知道这是减少了火炮用量所致。

    减少了火药用量,炮弹自然也飞不了多远,但也正因为如此,反而更适合观看炮弹落地,烟尘弥漫的效果,而且没有了震耳欲聋的声响,也更适合孩子们观看。

    若说是一场大炮仗倒也并无不可。

    戴梓的子母弹是这场炮仗秀上的重头戏,圆球形子母弹爆炸效果极佳,夜空中爆炸产生的鎏金海胆简直美轮美奂,比之烟花还要漂亮许多。

    男孩子天生就喜欢能发出响声的炮仗,而女孩子也喜欢如烟火般美丽的事物。

    胤祚的这一出炮仗秀倒是非常受孩子们喜欢。

    不少匠人家的孩子年纪不大,也不懂什么规矩,就直接跑到近前大呼小叫的跑跑闹闹,胤祚吩咐孩子不可离火炮太近,倒也没去管他们吵闹。

    弘历看着那些吵闹的孩子,目光中流出些羡慕,但也没跑过去加入他们。

    梅瑴成和戴言年纪稍大些,但万炮齐发的场面还是从未见过的,两人看的也十分入神,连互相出题刁难的事情都忘记了。

    铁模炮发射完毕后,神威二型火炮开火,装载挂铅圆筒状子母弹,虽说火炮内只装了寻常药量的一般,但爆炸距离也和满药量的圆球形子母弹相当了。

    而圆柱形子母弹的爆炸效果也与寻常子母弹不同,空中一阵炸响后,万点金光冲出,如向地面洒出一张金黄大网,整片地面被激射的密集子母弹打的如同时沸水。

    弘历不由哇的一声。

    “想去自己放一发吗?”胤祚笑着问道。

    弘历闻言眉开眼笑,顿时连连点头。

    梅文鼎在一旁惊的眼睛快要掉下来了,连忙道:“王爷,世子千金之躯,不可轻易犯险啊!”

    另一边的戴梓不满道:“老夫的火炮安全的很!王爷,老夫亲自带世子点火。”

    胤祚笑着摇摇头道:“弘历是我儿子,要陪自然也是我去。”说着摸了摸弘历的脑袋道:“走,阿玛带你放炮仗。”

    戴梓自然不可能让胤祚自己前去,自然亦步亦趋的跟上,后面还跟着一群紧张兮兮的匠人护卫。

    匠人已将炮弹装好,插好了引线,将一只火折子递给胤祚,满脸的决然之色。

    胤祚接过火折子,对弘历道:“来,把手给阿玛,这第一次咱们一起点火,下一发你自己来。”

    “嗯!”弘历有些紧张的点点头。

    胤祚将火折子交给弘历,又将他抱起来,抓着他的手,将引线点燃,然后快速的俯下身子,蹲在火炮斜后,捂住儿子的耳朵。

    引线是特意加长了的,所以有足够时间做这一切。

    片刻后,火炮轰然巨响,胤祚让儿子转过身来,炮口青烟弥漫,炮架后挪了一尺有余,地上都被犁除了几道深沟,如一头突然活过来的苍然巨兽。

    远处一团火光炸响,随后万千光点激射。

    弘历望着眼前一切,激动的身子都有些颤抖。那匠人意欲给火炮清理炮膛,然后重新装弹,却被胤祚制止了。

    “弘历,下一发你来,不过发射之前,需要先清理炮膛,然后倒火药,再装弹,插引线才行,这些也都要你自己来。”

    弘历激动的点点头,然后接过了匠人递给他的炮膛刷子,他身量小,够不到炮口,胤祚便将他抱起来。

    新式火炮因为加了膛线,清理炮膛就变得极为复杂,弘历人小力弱,自然清理不好,那匠人又帮着擦了许久,之后无论是上火药、压火药还是装弹都是如此。

    一切折腾完后,胤祚抱着弘历,他小手里攥着火折子,神情有些紧张,几次差点点歪,吓得周围的人直冒冷汗,但好在最终还是将引线点燃。

    看着夜空中炸开的一团子母弹,弘历高兴的大笑道:“阿玛,从今往后,我就会打炮啦!”

第三百七十六章 学院的雏形

    “额……”胤祚一愣,然后硬着头皮夸奖道,“好孩子……”毕竟这个时代,除了胤祚自己,恐怕没人理解打炮是什么意思。

    这时梅瑴成也对自己祖父道:“爷爷,我也想打炮。”

    梅瑴成斥道:“胡闹!”

    他话音刚落,胤祚已经大声让想放炮的孩子都去亲手试试。

    神威二型火炮炮管采用火器厂最精炼钢铁,加上只有一半装药量,根本没有炸膛的可能,加上旁边有许多匠人们看着,亲手开炮估计比点个炮仗还安全。

    胤祚说完,不少孩子就围了上去。

    梅瑴成一脸渴望的望着自己的祖父,梅文鼎见状无奈的道:“你也去玩玩吧,只是火炮危险,万务小心。”

    戴言平日帮古大匠铸炮,不知亲手放了多少炮了,就连炸膛也不是没见过,对开炮自然没什么兴趣。

    只是场中的孩子们都跑了去,她也起了玩性,也凑了过去。

    一群孩子围着火炮叽叽喳喳,分外开心。

    胤祚从孩子中退了出来,含笑看着孩子们玩闹。

    梅文鼎过来道:“老朽斗胆请教王爷此举有何深意?”

    胤祚一愣:“什么深意?没什么深意,好玩罢了,火器厂又没烟花,自然只能放炮玩。”

    梅文鼎听了这个回答,感觉像吃了块石头,憋得脸通红。

    戴梓走过来道:“神威二型火炮自研制至今,从未实战,因此每一次试射都有其意义,今晚射击我也让匠人们将数据记录下来了。”

    梅文鼎听了这个回答感觉好受了些。

    胤祚抬头望天,齐齐哈尔冬夜的天空一片黑蓝,今夜无月,夜空中群星璀璨。

    “两位仰望天空时,可曾想过空中星光为何物吗?”胤祚随口问道。

    戴梓愕然,没跟上胤祚的思路。

    论及天文,便是梅文鼎长处,便道:“漫天星象无非三垣二十八宿而,《步天歌》中有云……”

    胤祚道:“我不是问你天上有什么星星,我是问为何星星会发光,星星究竟是什么东西?是宇宙中一烛火?还是反射太阳的一面镜子?”

    “这……”梅文鼎目瞪口呆,许久后道,“还望殿下赐教……”

    胤祚伸了个懒腰道:“我也不知道,也许群星便都是如同太阳一样,皆为宇宙中发光星体,只不过离得太远,故而成了现在的样子,又或许他们是镶在宇宙幕布上的无数宝石,飞不到近前,谁又能知道真相呢?”

    戴梓满脸迷惑,问道:“草民愚钝,未解殿下之意。”

    胤祚笑了笑:“随口闲谈罢了,没什么深意。”

    戴梓和梅文鼎面面相觑,他们不是傻子,知道胤祚这番话必有深意,只是胤祚懒得说出罢了。

    孩子们玩闹许久,人人都放了好几发炮弹,将试射场上所有的子母弹射了个精光,这才一个个脸色激动的走了回来。

    小弘历激动地脸色通红,蹦蹦跳跳的跑回来,扑到胤祚怀里问道:“阿玛,为何火炮可以发射炮弹?”

    他身后的戴言道:“那是因为火药推动的啦!”

    戴梓连忙拉住戴言,低声道:“不得无礼。”

    胤祚笑道:“无妨,就劳烦戴姑娘给孩子们讲讲火炮发射的原理,尽量讲的简单些。”

    戴言笑着答应,将孩子们聚到一起,孩子们一个个听得聚精会神。

    梅文鼎看着眼前的一幕若有所思,说道:“原来如此,王爷为孩子们开蒙的教法,倒颇为不同……”

    胤祚道:“开蒙算不上,只是引发孩子们学习的兴趣罢了,另外还要最大限度的保持孩子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胤祚转身,指着远处灯火通明的火器厂道:“现在的齐齐哈尔有了火器厂,有了用火枪火炮的新式军队,有了两行这样的庞然大物,还有各色外国人,城市也在日新月异,齐齐哈尔光是城墙就已经扩建了三层,府衙里有同知十六人,小吏三百五十人,远超大清其余各地。现在还只是齐齐哈尔一地,不久之后,延边大抵也会如此,黑龙江、吉林、关外,可能也会跟上发展的步子,乃至全天下变换了样子,也不是没有可能。这种情况下,还维持旧的填鸭式教育,这样教育出来的后代,能适应新的情况吗?”

    起晚风了,侍卫们点燃篝火,又支起帐篷驱寒。

    戴言领着孩子们坐在篝火边,一边手舞足蹈的讲解,一边拿小木棍在地上涂涂画画。

    胤祚继续道:“育人一道事关重大,我虽不甚明白,但旧时的那一套肯定是行不通的了……梅先生,你心中抱负,本王也略知一二,今日便给你一个机会如何?”

    梅文鼎浑身颤抖着跪下来,磕头点地,长跪不起口中道:“任凭……王爷吩咐……”

    胤祚平淡的道:“替本王办一座书院,规格人数,教学质量都要远超火器厂的学堂,成一座真正孕育人才之地。”

    传播算学是梅文鼎一辈子的梦想,但事到临头,却又在紧张激动之下,生出无比的紧张。

    “还望殿下明示……”

    “年纪小的素质教育,全面发展,年纪大些就因材施教,有所侧重吧。我会叫洋教士们帮你的,英吉利有所叫牛津大学的书院,已经创办了近五百年,你可以参考下……”胤祚说完转过身,扶起了梅文鼎,拍了拍他的肩膀,“关于书院,我胤祚别的不敢说,银子是管够的……摸着石头过河吧……”

    梅文鼎一揖到地:“老朽定竭尽全力!”

    孩子们都是三分钟热度,戴言讲的长了些,便失去了兴趣,一个个都跑开了了,只有弘历和为数不多的几个孩子听完后走了回来。

    “阿玛,原来添加药量不同,火炮射程便会不同。”弘历认真的道。

    胤祚审视了一番弘历,很难相信,一个四岁的孩子能对火炮知识侃侃而谈。

    此时,远处传来马蹄声。

    火器厂是齐齐哈尔的禁区,试射场更是火器厂的禁区,能骑快马奔来的,只有一种可能,那边是四百里加急的报。

    果然,一个背后插着令旗的人乘马而进,侍卫们不敢阻拦。

    那信使一直跑到胤祚身前,翻身下马,从背后拿出一个火蜡封号的竹筒。

    上面一列娟秀的女子字迹“尊大清六皇子殿下亲启”。

第三百七十七章 千秋功绩

    初春,京城内的积雪已化去了大半,经过一夜的严寒,又结成了冰,留在地上,抬轿的人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在冰上行走,以免脚下一滑,惊动了轿子中的老爷。

    天色未亮,皇宫门前已聚集了无数的轿子,宛如停车场。

    官员们从轿子中走出,彼此打招呼,一同上朝,向乾清门走去。

    皇帝上朝不是在太和殿,也不是在乾清宫,而是在乾清门前的空地上,又称作御门听政。

    渐渐靠近乾清门,官员们也愈加肃穆。

    而陈廷敬和杜臻等一众领头的大臣们脸色也越发的难看,就在昨天夜里,李朝来了两份国书,四百里加急送进的京城。

    他们连夜奉诏入宫,与康熙商讨了大半夜总算商议出了些眉目,今日早朝,康熙便要在群臣面前公布这两份国书,并宣下天朝旨意。

    大臣们排成两列,站在乾清门外,宣礼太监的鞭子乍响,宫门大开,寒风中,百官上朝。

    百官站定后,向乾清门前御座上的康熙行礼,山呼万岁。

    康熙让众臣免礼平身,然后重臣开始奏事。康熙没有急着将国书拿出来,一来此事关系重大,需要留到最后商讨;二来,早朝上臣子先说话,这是规矩。

    工部尚书先出列道:“启禀圣上,根据四阿哥所绘水文图,臣等研究许久,拟定以开发新河道之法代替疏通旧河道,来治理浑河。”说着将一本奏折举过头顶。

    康熙精神一振道:“呈上来。”

    康熙朝河道问题是一件大事,百姓生活耕种,商贾们贩卖交通都离不开河道。早在康熙即位之初便将“三番、河道、漕运”书成条幅悬挂在宫中大柱之上。

    八年前,康熙曾命靳辅为河道总督,治理黄河、淮河,大有成效,现在朝廷在河道上最大的问题便是浑河。

    浑河又称小黄河,流经京城附近时常常淤塞成灾,不仅影响漕运,连带着河道周围土地也全成了斥卤之地,百姓流离失所。

    朝廷每年为疏通浑河河道花费十几万两银子,却年年收效甚微。

    这也有了四阿哥在康熙寿宴时进献水文图的事情。

    内侍太监走到御阶下,将工部尚书的折子呈给康熙。

    陈廷敬则闭着眼睛盘算起国库里还有多少银子,够不够工部尚书的宏伟计划,当然,他作为户部尚书,最希望的便是康熙否了新修河道的计划。

    自康熙即为以来,先有鳌拜之乱,再有三番、台湾、俄国、李朝、准格尔轮番作乱。国库里银子鲜有超过一千万两的时候。

    陈廷敬好歹也是个读圣贤书的读书人,自打当了户部尚书之后,天天为阿堵物发愁,也多亏他主政户部,大清财政才撑得下去。

    康熙看了许久,放下折子道:“此事朕暂且罩准了,着工部、户部及河道总督于成龙拟个条陈出来。”

    陈廷敬心中一阵哀嚎,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出列道:“臣遵旨。”

    工部尚书退下后,百官无事可奏。

    康熙看似随意的道:“诸位爱卿无事了吗?朕这里还有一件事,昨天夜里,李朝呈来两封国书,诸位爱卿听听。”

    康熙给内侍太监使个眼色,早就准备好的太监拿着李朝国书出来,通读一遍。

    读完之后,大臣们还算平静。

    太监又开始读第二封。

    两份国书一是李超国王写来,一是李朝世子写来,所述内容完全不同,但目的却都一直,那就是让清廷出兵,帮助李超平叛。

    两份国书读完,大臣们顿时议论纷纷,毕竟两份国书出入太大,而且一份是爹打儿子,另一份是儿子打爹,未免可笑。

    这时兵部尚书杜臻出列道:“皇上,两份国书不论哪份所言为真,都乃李朝内乱,我们不应贸然出兵,坐山观虎斗方为上策。”

    理藩院尚书周泰也道:“皇上,李朝内乱真假难辨,不宜贸然进入争端,况且不论李朝作乱双方最终谁胜谁负,于大清天国身份都无影响,置身事外方为上策。”

    李光地出列道:“臣附议。”

    熊赐履也道:“臣附议。”

    眼看着朝廷中重臣接二连三的表了态,百官们心里顿时如明镜一般,这事皇上恐怕早就和百官商量好了,现在朝堂上提出不过是做个戏罢了。

    于是很多官员也纷纷出列附议。

    不过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康熙却打断了他们:“先都别急着附议,朕还没有说完。”

    百官愣住了,李光定、杜臻等一众尚书也愣住了,这好像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康熙道:“朕这还有一道折子,是一道请战折,是早朝前刚刚送来的,送折的信使虽是四百里加急,但跑死的马比八百里加急还多。”

    杜臻低声怒斥:“谁这么大胆子!敢不经兵部便上书,还为此跑死驿马,老夫定要……”

    按理请战之人必是武将,既然是武将则归兵部管辖,也无怪杜臻会如此愤怒,这和下属越级上报是一个道理,不过他正骂着,突然看到李光地意味深长的目光,顿时心里一个机灵,连忙住嘴。

    陈廷敬本来还在心里为避免了与李朝的战火而偷着乐,但一看到康熙手中的奏折,立刻在心中咒骂起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上书的王八蛋,同时脸上写满了忧国忧民的神色。

    康熙道:“折子有些长,便不给众爱卿宣读了,上折之人扬言,出兵李朝其利有三:一来,李超内乱,必定损耗国力,大清如若派兵可顺势进驻李超,助其镇守地方,不再生内乱,以彰显我天朝之教化……”

    百官无语。

    陈廷敬内心骂道:“天朝教化是假,狡猾无耻才是真。堂而皇之的进驻属国,别的影响先不提,光是军费一条就足够祸国殃民的了。”

    康熙扫视群臣,继续道:“二来,天朝相助李朝平叛,则李朝之主必对我大清感恩戴德,不敢再相叛,亦可彰显我天朝之威严。”

    陈廷敬心道:“无耻啊!无耻!李超国王和李朝世子,现在都可称作李朝之主,究竟帮谁并不说清,摆明了是想让两方开价,价高者得,至于什么感恩戴德,简直是废话,你都派兵驻扎了,李朝人敢不感恩戴德?”

    康熙道:“三来,李朝自古乃是中原领土,汉朝即设汉四郡,后被高句丽夺去,隋炀帝三征高句丽不成,唐太宗征高句丽无功而返,今李朝自称三韩子孙,意以高句丽后人自居,实乃狼子野心,如今我天朝出兵李朝,既是如前明万历年间出兵朝鲜顾念宗属之情,又是远超唐宗直追我朝太宗皇帝之标榜千秋的功绩!”

第三百七十八章 大义

    陈廷敬气的双手发抖,心道:“这么一通浑然天成的马匹真的是六阿哥所写的吗?把种种为人所不齿的事情堂而皇之的写出来也就罢了,最后还要描绘一番成功的盛景,直拿唐太宗、清太宗作比,将皇上高高的捧到云端,偏偏皇上还就吃这一套。”

    自康熙登基以来,国内就大小战乱不断,好在每战都是大清胜利,这才让康熙有了圣君的名号,否则百年之后,一个武皇帝的谥号是跑不掉的。

    康熙虽然号称是千古一帝,但其功绩主要还是体现在武功方面,文治只能说是马马虎虎。

    康熙朝连年用兵,加上索额图、纳兰明珠明争暗斗,朝野贪腐之风甚剧,国库早就是入不敷出,如果没有齐齐哈尔和老沟金矿撑着,恐怕陈廷敬辞官不做的念头都有了。

    因此不论康熙想要做什么,陈廷敬第一个便要站出来反对,原因无他,国库实在没钱了。

    杜臻听完这份请战折也是两眼发直,双拳紧握。

    开玩笑,与葛尔丹大战刚刚过,清军八旗和绿营的精锐死伤惨重,此时再起争端,哪来的兵马?当年太宗皇帝征朝鲜,动用八旗铁骑十万余。

    而今,八旗已不是当初的八旗,李朝也不是当初的李朝了,凭现在八旗绿营,杜臻分析没有十五万,恐怕难保全胜,如此一来,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就凸显了出来,国家实在没兵了。

    理藩院尚书周泰也是一副惊异万分的样子,他到不在意兵马钱粮,而是,天朝帮属国平叛的口子一开,周围无数蕞尔小国,便会纷纷来讨要兵马,到时理藩院还不忙成一锅粥?

    李光地也心想朝廷好不容易避免了与藏人的争端,却不成想李朝又冒出事来,有道是好战必亡,忘战必危,他觉得现在就是国家危矣的时候了。

    乾清门下,大臣陷入死寂,在没摸清康熙的意思之前,没有人敢公然出来讲话,但是众臣之间暗暗交换了神色,都是一般的摇头。

    康熙坐在御座上,眯着眼睛,将下面众臣的表现收入眼中,看似漫不经心的道:“众位爱卿有何意见,都出来说说。”

    无人出来讲话。

    康熙便道:“陈廷敬,朕看你有些话要讲。”

    陈廷敬被点到名字,索性把心一横,出列道:“皇上,若要出征李朝,别的诸多问题臣不知道,可国库实在……实在是没有银子了。”

    这话一出,众臣们顿时窃窃私语。

    陈廷敬平日长袖善舞,极少抱怨国库银两,将国库没银子的事情直白的说出来,这还是第一次。

    康熙微笑道:“朕知道了,杜臻,你是不是也有话讲?”

    有陈廷敬先例,杜臻也将心一横,出列道:“皇上请恕臣直言,昭莫多一战,我军虽大获全胜,但远征漠北,还是让清军精锐折损甚多,若要再出征李朝,短时间内……恐怕难以凑集兵马。”

    这时,工部尚书也出列道:“皇上,自古有言,‘好战必亡,忘战必危。’如今四方已定,而水患未绝,何不将出征银两和民壮用于水利之上,出征李朝能比肩太祖,兴修水利却能让皇上恩典记在万民心中啊。”

    李光地看了工部尚书一眼,没想到他竟然把自己的话抢了去,搞得他现在只能出列道:“臣附议。”

    大臣中又站出不少不同意出征的,但也有一些武将同意出征,只是讲不出什么大道理,被文官们用眼神一通鄙夷。

    康熙笑吟吟的道:“诸位爱卿的顾虑,朕都知道了。”

    陈廷敬松了口气,皇上毕竟是位明君,效仿隋炀帝穷兵黩武的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其余大臣表情也都放松下来。

    “不过这折子,朕还没有说全。”康熙又道,“折子中还说,征讨李朝,一万人足矣。”

    这话一出,群臣顿时哗然。

    倒是陈廷敬和杜臻没了动静,一个想,一万人出征,朝廷钱粮倒也能供应;另一个想,一万精兵朝廷倒也凑得出。

    李光地急道:“皇上,昔日太宗皇帝征讨朝鲜都用了十万大军,如今李朝已是今非昔比,何以能用一万人攻下?请皇上治此人妄言之罪!”

    众臣看了李光地一眼,看来他是真的被气到了,连治罪六阿哥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康熙道:“朕也不卖关子了,上这折子的人,估计众位爱卿也都猜出来了,正是六阿哥胤祚,而他所谓的一万兵马,主要也就是他在齐齐哈尔编练的新军。胤祚在折子上说,李朝内乱皆系西人南人党争之祸,发展至如今,则成了世子在北,国王在南的南北对峙之势,朝中西人势大,在野南人力强,只是与李焞相比,世子缺少大义支持,故一直节节落败,若朝廷支援一万兵马,则可在大义上让世子占得先机,让李朝陷入战争之泥沼。”

    杜臻虽然在心中暗骂六阿哥无耻,但不得不承认,一个内乱分裂的李朝,才是他们想看到的李朝。

    施琅道:“皇上,李朝内战,局势将持,一万兵马未必不能起到左右胜局之效。”他本是福建水师提督,但近年来因多病,回京任职。

    这话一出,不少大臣纷纷骂施琅不仁不义,以宗主身份向属国下手,有失道义大统云云,还有人担忧战败的后果。

    康熙又道:“诸位爱卿所虑,朕上朝前也反复思量过,但还是被胤祚一句话说服了,现朕也把这句话读给你们听听,‘朝廷里若有大臣以大义相劝,就请皇阿玛问问他们,莫非忘了李朝欲以海兰江划界之耻了吗?’”

    众臣瞬间噤若寒蝉。

    许久之后,陈廷敬第一个站出来道:“皇上,微臣赞同,出兵李朝。”

    又有大臣接二连三的站出来附议。

    康熙一拍桌子:“好,拟旨,命抚远大将军王协齐齐哈尔新军出鸭绿江,助李朝平叛!”内侍太监应了声是,便开始书写圣旨。

    工部尚书欲言又止,康熙微微一笑道:“再拟旨,浑河水利一事,着四阿哥胤禛与河道总督于成龙统管工部、户部办理!”

    陈廷敬闻言,偷偷看了一眼康熙的脸色,只觉得皇上的微笑,分外高深莫测。

第三百七十九章 过江

    踏着进行曲明快的节奏,齐齐哈尔新军将士开始了建军之后的第一次远征。

    齐齐哈尔新军共十五个营,共计六千余人,排成长蛇阵,沿着大道开赴李朝,每三个营之间变有一个简易乐队,循环往复的奏着进行曲。

    在进行曲的指挥下,全军将士步调一致,整齐划一不说,行军速度也是飞快。

    随行的还有萨布素的四千八旗精锐,凑到了胤祚要求的一万人。

    此次出征,阿依慕作为二营名义上的教官,实际上的营官,也随同出征。

    在阿依慕的训练下,二营的纪律性强过新军中任何一营,墙势冲锋也训的有模有样,甚至行军时,还主动要求作为前军。

    除阿依慕外,纳兰明珠作为胤祚的监军,也随军出征。

    现在李朝局势还比较焦灼,战火基本在黄海道,江原道一带蔓延,平壤等地还比较安全,因此上战场前,胤祚会将阿依慕和纳兰明珠都留在平壤城。

    大军路过三山屯城,此时已到春耕时节,百姓正在耕种,一派忙碌景象,很难想象一江之隔的地方,现在已是战火连天。

    天色已晚,大军在三山屯城边扎营休整,胤祚新军仿湘军战法,但凡行军扎营,哪怕只有一晚,也要安营扎寨,设置壕沟拒马。

    湘军如此战法,虽导致行军缓慢,但胜在稳扎稳打。

    而胤祚新军创立之初就设立了工兵,安营扎寨、修路搭桥是每天训练得科目,做起了这些事来简直手到擒来。

    除工兵外,炊事兵也在扎营是开始生火做饭,对他们来说,如何最快的将食物弄熟,把将士们喂饱,就是每日的训练科目,用起篝火、锅铲时认真的态度,堪比列兵的三段击。

    在安营寨扎时,列兵营和骑兵营已经开始布置巡逻探马和明哨暗哨,一切井井有条,忙碌又分外有效率。

    纳兰明珠看着眼前的一切道:“无怪你有以一万大军攻下李朝的底气,此军之精悍,从行军扎寨中就可见一二。”

    胤祚笑了笑,此时一名亲军跑来道:“王爷,行营已备好,请王爷入帐。”

    胤祚对纳兰明珠做了个请的手势,和纳兰明珠一同进入帐中。

    帐篷中陈设简单,无非一套桌椅而已,清军将领行军往往会带着软塌,以供晚上歇息,胤祚为了轻装简行,营中不论官职大小,一律使用睡袋。

    不过也多亏了秋围的福,军中睡袋多用熊皮、狼皮制成,最次也是鹿皮,保暖效果极佳,厚厚的皮毛躺下去又分外柔软,倒也不会难受。

    纳兰明珠在桌边坐下问道:“老夫有一事分外好奇,还望王爷能明示。”

    胤祚道:“但说无妨。”

    “那李朝王后究竟在信上写了什么,能让王爷甘冒奇险,也要来淌李朝这趟浑水?”

    胤祚哈哈一笑,从怀中取出那份书信,放在桌上:“纳兰师傅自己看看吧。”

    纳兰明珠不是矫情的人,加上好奇难耐,便拿过信,展开看了起来。

    信上是娟秀的女子字迹,看来应是王后手书,用的乃是汉字。

    信上详细说了李朝此次事情的经过,并点明李朝现在看似僵局,但在李朝八道中,王上占据四道,世子占据两道,剩下两道正在战火弥漫,长此下去,世子军必危,望胤祚看在出使朝鲜的情分上,劝康熙出兵相助。

    纳兰明珠皱了皱眉眉头,又将信翻来覆去的翻看,又小心翼翼的放在火上烘烤片刻。

    胤祚道:“纳兰师傅不必试了,信上只写了这么多,没有暗语。”

    “这与李朝国书之言并无二致,王爷因何就被这信中内容打动了呢?”

    “张玉贞亲自向我写信求援,只这一条便够了,她写些什么,并不重要。”

    纳兰明珠面露恍然之色,拱手笑道:“佩服!老臣还是老了,比不得少年人……”

    胤祚看纳兰明珠不像好笑,急道:“纳兰师傅可不要想歪啊!张玉贞深知我对李朝的图谋,她给我写信,必是他们母子二人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此时我再不出手,待世子军被消灭殆尽便没有好的借口了。”

    纳兰明珠还是笑吟吟的,看的胤祚心里发毛。

    恰好亲兵将晚饭端了上来,一碗白米饭配红烧肉外加酸菜。

    胤祚大手一挥:“吃饭!”

    第二日,大军拔营行军。延边区参政率延边大小官员,出城十里相送。

    大军自三山屯转道东南,过鸭绿江,便到了李朝的地盘。

    胤祚还在登船时,便看到江对岸乌压压的站了一群人,巴海过来道:“王爷,对岸是李朝王后及世子还有各级官吏,听闻天兵将至,纷纷来江边迎接。”

    胤祚轻哼一声道:“李焞那边可有什么反应?”

    巴海道:“这个末将暂未耳闻。”

    很快大军乘船纷纷过江列阵,一万士兵摆好队形,不动如山,看起来颇为精悍,只是进行曲奏响时,不少李朝人都笑了出来,小声用言语调笑。

    张希载确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他知道胤祚火枪队的厉害,那进行曲在他听来更像是魔音,当他看到清军士兵只有一万余人时,不禁有些愤怒,又有些放心。

    在李朝官员簇拥之中,李朝世子挺立身姿,他名叫李昀,今年刚满八岁,是李焞唯一一个儿子,也是张玉贞唯一的骨血。

    **发生之时,他不明所以,只是被自己的母亲和舅舅抱出了宫去,随后他才知道,宫内西人作乱,已将自己的父亲操控。

    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能在父母羽翼庇护下的无忧世子了,他现在要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国君了。

    因此,虽然他瘦弱的身体被江边的寒风吹的瑟瑟发抖,他也努力的将身形站的笔直,让清朝将领对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轻视。

    可等了许久也未见清朝将领下船,等他身子都快冻僵了,才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将在一群将领簇拥下下船。

    刚一下船,那人便江风吹的打了个机灵,亲卫忙给他披上一件熊皮斗篷,这才缓缓向李昀走来。

    在李昀身后,张玉贞做淡雅打扮,脸上只施了淡妆,发髻也盘的简单,朝臣们劝她不要再大清使者面前失礼,但张玉贞却执意如此。

    当胤祚踏上李朝的土地,缓缓向她走来时,张玉贞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第三百八十章 李朝的局势

    李朝人迎接大清将士自有其一套礼仪,但胤祚却没有奉陪,直接朝李朝世子走了过去。

    礼官气的吹胡子瞪眼,但终究还是一句话都没敢说出来。

    胤祚带兵已久,领兵出征时,身上自有一股杀伐气,普通人看向他自会有种心惊胆战之感。

    随着胤祚逐渐走进,李昀胸口也直打鼓,本想着给大清使者一个下马威的他,等胤祚走到近前,却还是忍不住双膝一软,好在没跪下去,只是抱拳道:“李朝世子李昀,拜见大清六皇子殿下!”

    不少李朝官员表情既无奈又痛惜,还有不少人对胤祚怒目而视,但没奈何,世子都行礼了,他们也只好跟着行礼。

    可胤祚熟视无睹,径直绕过了李昀,走到张玉贞身前道:“近来可好?”

    张玉贞没有直视胤祚,盈盈施了一礼道:“劳烦殿下观念,本宫一切安好,只是我李朝百姓受乱党掀起的战火之苦,望天朝援手相助。”

    胤祚笑道:“好说。”

    李云还维持着拱手的姿势,但双目中已然是熊熊怒火,他主动向六皇子行礼已是天大的面子居然还遭到了无视,这让已经以李超国王自居的李昀气的浑身颤抖。

    他猛地转过身,看到胤祚和自己的母后当众谈笑,更是觉得怒火中烧,于是大叫一声:“国家陷于战火,多说也是无意,请六皇子殿下即刻驱兵平叛吧!”

    胤祚收回在张玉贞身上的目光,转过头认真打量了这个所谓的李朝世子,李昀虚岁已有八岁,却没有继承多少李焞的阳刚和张玉贞的美貌,长得不过像一般人家的孩子。

    春天鸭绿江边还有些寒冷,李昀穿着华服的身子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更显孱弱。

    胤祚走进李昀,他竟被吓得退了两步,然后想到自己的身份,勉强站定。

    “我大清兵马是来助李朝平叛不假,但究竟世子殿下是叛军,还是金春泽是叛军?本王还要斟酌一二!”胤祚寒声道。

    李昀吓得面色发白,一时无话。

    张希载怒道:“殿下什么意思?你怀疑世子殿下是叛军不成?”话音刚落,远处士兵纷纷上弓,响起一片令人牙酸的拉弦声。

    新军也将火枪放平,前排士兵蹲伏,呈三段击的预备姿势。

    胤祚冷笑:“手下败将还想自取其辱吗?”

    张希载一生唯一一次领兵出征,便以被俘大败告终,张玉贞为了赎回兄长,不得已答应了胤祚许多无理要求,此事一直被他引为平生之耻,此时被胤祚当众说出,顿时恼羞成怒,直接就拔剑出鞘。

    “不可放肆!”张玉贞寒声呵道。

    张希载犹豫再三,还是放下手中之剑。

    张玉贞对胤祚道:“江边不是叙话的地方,还请殿下移步平壤府,究竟李朝南北熟为忠奸,在平壤也能看清些。”

    胤祚笑道:“如此甚好。”

    半个月后,车架到达平壤城,此时朝鲜北军已经节节败退,本来僵持在黄海道、江原道的战线,现在也蔓延到了平安道和咸镜道。

    至此朝鲜八道,南军已占六道,而北军仅有的两道也弥漫在战火之中,局势可谓极为危急。

    而平壤府位于平安道西南,毗邻黄海道,可以说已离前线不远了。

    车队到平壤府外面,与上次和谈时的咸镜府相比,平壤府算得上一座大城,高达五六丈的城墙,角楼箭塔一应俱全,无数兵员在城上巡逻,一排威严气象。

    见到打着世子旗号的车队到来,护城河的吊桥放下,瓮城和内城的城门打开,车队正缓缓入城。

    这时一队人马从车队中疾驰而去。

    “殿下,前线战事吃紧,张希载将军前去前线赴战,因事出紧急,未能与殿下告辞,特命奴婢来与殿下致歉。”一个侍女靠近胤祚的车窗道。

    “知道了,下去吧。”胤祚说着,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张希载特意命一个侍女向他传话,其用意无非是嘲讽胤祚畏战,形如女子。胤祚自然不会在意这些。

    车队一路入城,与上次来时相比,李朝人依旧没什么变化,路边还是有许多衣不遮体的男男女女,房屋也还是残破不堪。

    唯一让胤祚眼前一亮的,便是一家挂着百事行招牌的铺子,看样子是一家棉布铺子,不少百姓穿梭其中,挑选称心的布料回家裁衣。

    车队驶向内城王宫,路边的建筑渐渐华美起来,行人气色看起来也好上了很多,这里便是平壤内城,生活在此处的也大多是些家里有权势的人。

    内城不少行人手中都拿着烟袋,有的人甚至当街就吞云吐雾了起来。

    胤祚知道,这也是百事行在李朝的一条发财路子,一季烟草,就在李朝净赚了十多万两银子。

    进入皇宫中,休息用膳之后,晚间时分,李朝世子请胤祚去议事。

    等胤祚进入议事厅时,房中已然坐满了,大臣们目光不善的盯着胤祚。

    胤祚若无其事的在李昀对面坐下。

    众大臣围着的是一具颇大的沙盘,其上以黄泥做土塑造山峦河流,又以木模做城,以木马木兵来比拟作战双方,南军便系上红色披风,北军则为黑色。

    这副沙盘绘制的正是整个朝鲜的局势,现今,整个平壤南方都是红色的海洋,无数红黑兵马在平壤南端对峙。

    李昀道:“六皇子殿下初到,对我国局势尚不明析,还请韩将军为殿下介绍一二。”

    被称作的韩将军的是个头发黑白交替,年龄五十上下的英武将领,他是平壤城守将,手里掌管着平壤城一万三千守军。

    韩将军抱拳领命,在地上跪直了身子,拿起竹竿指着沙盘道:“六皇子殿下,如今国内南军已占了大半江山,我军仅剩的两道也岌岌可危。

    南军以李朝仁祖之孙李柟为主将,大王母妃之侄赵世锡为副将,领五万兵马,分三路来攻。

    其前军约两万人,已越过虎飞岭,于平山一带列阵与我军交战,我军张希载将军已赶赴前线……”

    胤祚皱眉问道:“张希载是北军主将?”

    韩将军道:“正是!”

    胤祚面色怪异,问道:“那他还擅离前线,来鸭绿江边?这是不是儿戏了些?”

    这话一出,李昀顿时双目喷火,连韩将军都气的双手直抖。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三大营

    就连躲在屏风后面的张玉贞都气的捏紧了拳头。

    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啊,张希载为了顾全大清使节面子,才特意从前线赶往迎接,没想到胤祚不仅不领情反而责怪张希载擅离职守……

    李朝官员纷纷想到了一个与狗和吕洞宾有关系的词语。

    胤祚没有搭理一屋子气的发抖的李朝人,而是问道:“最新战况如何?”

    韩将军道:“南军前军将领为赵世锡,此人兵法谋略有余,但临敌经验不足,如战国之赵括,应当不是张希载将军率领的三万大军的对手。值得忧虑的李柟,此人不仅身负我李朝血脉,而且老谋深算,行军作战稳扎稳打,在海州牧,黄州牧等地,我军多次在他手下吃了大亏。”

    “不仅如此,李柟还调集了王都三大营,战力极强,十分棘手。”李昀突然插嘴道。

    韩将军有些责备的看了李昀一眼,但是李昀视而不见。

    “三大营?”胤祚面露疑惑,“那不是明军编织吗?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

    韩将军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末将也就实话实说了,当初前明建国时,三大营所向披靡,我李朝也仿制了一个小三大营,只不过却与明军有些异同,我李朝王都三大营为花健郎、山虎营与神机营。”

    胤祚顿时来了兴趣,问道:“这个神机营嘛,料想应与明军相差不大,只是不知花健郎和山虎营是什么?”

    “花健郎之名取自花郎道,此乃我李朝古技击之术,习者不仅身轻如燕、力大无穷,且什么兵刃放在手中,都比普通人强上百倍,故我朝太祖康献大王将修习此术之人编成一军,遇强军方用,威力无穷。”韩将军道,“只是自丙子胡……咳咳……自丙子年我朝改向大清称臣后,花健郎便再也没有实战过,此番与南军交战,虽然将花健郎带在身边,但却也从未出战,不知战力如何。”

    胤祚自语道:“花郎道?跆拳道的前身吗?这玩意真的能上战场?”

    他说话声音较小,韩将军年纪又大了,一时没有听清,问道:“敢问殿下说了什么?”

    胤祚挥挥手道:“算了,不碍事。说起丙子胡乱,想来自我朝太宗攻入朝鲜,到今年,却也正好过了一个甲子,也恰逢李朝又一剧变,机缘巧合下,直让人感叹造化弄人啊。”

    丙子胡乱是李朝对六十年前满清入侵朝鲜战争的轻蔑叫法,正式场合李朝人从不提及此词,刚刚韩将军说顺了嘴,此时被胤祚说出来,让李朝人一阵心虚。

    又听到胤祚拿李朝两次大乱开玩笑,又让李朝诸人又气又无可奈何。

    韩将军一时间赔笑也不是,不答也不是,颇有些尴尬,好在胤祚抿了口参茶道:“继续说,还有个山鬼营。”

    韩将军默默叹气,道:“是山虎营,此名取自戚武毅《纪效新书》,原文为‘凡射,前手如推泰山,后手如握虎尾。’太祖节选其中山虎二字,以做此营名。”

    胤祚算是听明白了:“是弓箭手?”

    韩将军点点头道:“不错,都是李朝一等一的弓手,李朝多山,百姓自古擅射,则百姓中射术上佳者入军,军中射术拔尖者入弓箭手,弓手射术通玄者,入山虎营。”

    “与大清弓手比如何?”胤祚问道。

    韩将军一时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

    倒是李昀初生牛犊,梗着脖子道:“大清弓手千千万,而山虎营则是在全李朝中才选出一千人,殿下觉得孰优孰劣?”

    言下之意自然是大清弓手优劣都有,自然远不能及山虎营。

    胤祚笑笑,没跟李昀这小孩子一般见识。

    落在他眼中,自然是自己又被胤祚无视了,胸中怒火再也抑制不住,一拍桌子道:“殿下,说了这么多,你究竟何时率兵平叛?”

    胤祚还没怎么样,李超众人先大惊失色,韩将军劝说道:“世子殿下,请慎言!”

    李昀道:“我是李朝世子,他是大清皇子,都为同级,何须慎言?再说国家危难,我等更应当……”

    “昀儿住嘴!”屏风后面张玉贞发话,顿时李昀便没了脾气。

    张玉贞没有现身,而是隔着屏风道:“世子年幼,请殿下不要怪罪。”

    胤祚笑道:“既然王妃求情,那我便饶过世子这次!”

    “多谢殿下!”张玉贞明显松了口气。而李昀满脸的委屈,恶狠狠的盯着胤祚。

    “不过!”胤祚话音一转,站起身来,俯下身子,对着李昀说:“世子殿下说错了一件事!”

    李昀被胤祚盛气凌人的一面吓得坐倒在地上,韩将军腾的站起身来,想拔剑却摸了个空,才想起来前来议事,并未佩剑,只能厉声道:“六皇子殿下想做什么!”

    胤祚没理其余喧嚣的李朝人,而是对李昀道:“殿下说我们两个同级,错了!我是皇子,按爵位乃是王爷,李朝国王才与我同级,你是世子,你只能和我的儿子同级!”

    李昀毕竟只是八岁孩子,已被胤祚吓得快哭出来。

    然而胤祚还是冷冷道:“至于你的父王,他在面对我的父皇时,也要称臣,换句话说,李朝永远是大清的臣属,本王希望世子殿下能一辈子记住这一点!”

    说罢便走出议事厅。

    李昀的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终究还是流了下来,周围的大臣们面面相觑,神情尴尬。

    “滚!都滚!”李昀眼眶通红,大吼道。

    胤祚回到房中,虽然欺负了一个小孩子有些负罪感,但有种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总体心情还是极好的。

    阿依慕沉溺在自己的教官身份中无法自拔,连吃饭都要在军营中。

    晚些时候,胤祚还在担心是不是要派个亲兵将阿依慕带回来。

    一个宫女悄然而至,她穿着李朝服饰,生的也颇秀美,关键的是,胤祚看她也很眼熟,正是张玉贞的贴身宫女。

    昏黄的灯笼下,那宫女向胤祚福了一礼道:“六皇子殿下,王妃请您移步一叙。”

第三百八十二章 又见张玉贞

    一路跟着那宫女到了张玉贞的寝宫,宫女推开了门,示意胤祚进去,而自己却守在门外。

    胤祚进门后,那宫女又将门关了起来。

    “殿下来啦。”里屋间响起张玉贞慵懒的声音。

    胤祚道:“王妃召本王来有何事?”

    张玉贞道:“就是聊聊,不行吗?”

    胤祚道:“王妃乃李朝国母,深夜与本王会面恐怕不妥,若无要事,本王就告辞了。”

    “呵,男人……”张玉贞轻笑。

    随即寝宫内传来脚步声,张玉贞走到,笑意盈盈的看着胤祚。

    近一年多未见,张玉贞面容依旧,脸上不施粉黛,肌肤却还是娇嫩白皙,衣物简单但也算得体。

    “你比我们分别时更英武了……”张玉贞赞了一句。

    胤祚避开她目光,拱手道:“王妃也是容貌依旧,只是今日已晚,本王就先告辞了。”

    张玉贞有些急道:“来都来了,着什么急走呢?”

    胤祚道:“本王告辞。”说着便要推门离去。

    “也罢。殿下既然要走,便走吧,只是玉贞让殿下深夜冒昧前来,叨扰殿下,还望殿下不要责怪。”

    张玉贞这话一出口,胤祚推门的手骤然停住了,然后叹了口气,张玉贞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句话是胤祚当年夜访张玉贞时所说的,当时和谈之成败,乃至胤祚个人之生死荣辱,全系于那一会面上,某种程度上来说,张玉贞肯见他,也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胤祚嘴上不说,心里确是个极重情义的人,是以张玉贞这样一句话就让胤祚站住了。

    胤祚回身道:“王妃所求,本王也能大概猜出一二,无非是让我出兵罢了。”

    没想到张玉贞却摇了摇头。

    “殿下曾说过,一个四分五裂的李朝,才是你想见到的李朝,而今之势,我北军危在旦夕,殿下表面上沉得住气,心里确是与我们一样焦急的,为维持均势,殿下自当出兵,用不到玉贞恳求。”

    胤祚笑而不答。

    “殿下何不进去坐坐,真的要在门前谈话吗?”

    胤祚想了想,既然已经进了张玉贞寝宫,在门口和在室内都是一个性质了,也没必要怕她,便点点头,虽张玉贞进了里屋。

    一进寝宫,首先一股淡淡幽香拂面,卧房中摆设淡雅,与在咸镜府看到的决然不同。

    寝宫中的侍女早就被张玉贞屏退出去了,她亲手为胤祚倒了杯茶,放在胤祚面前,并示意胤祚在桌边坐下。

    “本宫听闻殿下是大清一等一的好茶之人,李朝茶水粗浅,还望殿下见谅。”张玉贞温柔道。

    胤祚并未喝茶而是道:“王妃,现在是非常时期,北军需与我手下将士齐心协力方能撑住局势,一旦你我之间传出什么闲话,恐怕于军心无益。王妃召在下来究竟所谓何事,还望明示。”

    张玉贞闻言正色道:“殿下快人快语,那玉贞便直说了。”

    张玉贞说完竟直接跪在了胤祚面前,差点让胤祚惊的把茶水推翻。

    “王妃,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起身!”胤祚想去扶她,却碍于男女之礼,不好动手,颇为尴尬。

    张玉贞看着胤祚委屈的道:“玉贞求殿下一件事,万求殿下应允。”

    胤祚道:“你先说是何事?”

    “求殿下保全我李昀孩儿!殿下若能答应,无论想要什么玉贞都当竭力。”张玉贞近乎哀求。

    胤祚初时还感到莫名其妙,随即便想通了,李昀虽有世子之名,但一来李焞未死,他没有名分;二来尚且年幼,心智不足;三来李朝内乱,周围无数眼睛都盯着李昀,想让他死的何止千千万万人。

    而张玉贞虽得南人支持,但毕竟是女人,很多事不好出面,加上南人党内部也是各怀鬼胎,张希载虽掌军权,但他是朝鲜禁军将领,亲信多留在了王都,在平壤一带,还是南人将领的天下。

    偏偏李昀这小子不识好歹,拿世子派头,多次冒犯胤祚,这才让张玉贞有了今晚之恳求。

    胤祚思量再三道:“保全李昀的性命我能做到,但其世子的地位究竟保不保得住,还要看他自己。”

    张玉贞松了一口气,嫣然一笑道:“多谢殿下,殿下一诺重于千金,有殿下这句话,玉贞便放心了。”

    胤祚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李昀这小子,若是知道了,恐怕未必领你的情。”

    张玉贞忙道:“还望殿下不要相告。”

    胤祚笑道:“哈哈哈哈,你看我像傻子吗?”胤祚说罢,将桌上茶水一饮而尽,仔细品了品,是铁观音,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王妃没有别的事情,胤祚便告辞了。”

    张玉贞眯着眼睛笑道:“夜深了,王爷回去的路不太好走啊。”

    胤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调笑道:“想色诱我,不出点本钱怕是不行的。”

    张玉贞只是嗔道:“王爷喜欢什么花样?”

    胤祚无意中扫过她半娇半嗔的样子,心里一窒,有些慌乱的移开目光:“走了走了……”

    张玉贞含笑送胤祚到门口,临别时道:“王爷为何如此?”

    “什么?”

    “白天在与李朝大臣的集会上,王爷对李朝大臣口出恶言,我认识的王爷虽不算白璧无瑕,但也是翩翩君子,何必装出盛气凌人的样子?”

    胤祚道:“是吗?说不定你看错了呢,我本就是这样性子……”他顿了顿,继续道,“况且,我出征李朝势必一路所向披靡,到时候李朝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都对我交口称赞,那我还怎么回大清?还有,你怎么也改口叫王爷了?按理你应称呼殿下才是。”

    张玉贞浅笑道:“王爷好听些,抚远大将军王,多大的气派。”

    “罢了,爱怎么叫怎么叫吧。”胤祚说着推开门,犹豫片刻又道:“我决定大军五天后开拔,开赴平山一带,会会那个赵家小子,到时候他乖乖听本王调停便罢了,若不听,呵呵……”

    说完,胤祚推开门,隐没在黑暗之中。

    无论胤祚还是张玉贞都没有注意到,寝宫旁的黑暗角落中,李昀双手紧攥,望着胤祚离去的方向,眼中满是怒火。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临阵

    虎飞岭山脉乃是一条东北西南走向的大山脉,赵世锡自东南穿越山脉,以居高临下之势兵临平山城。

    平山是一座小城,且地势东南高,西北低,不宜固守,加之张希载手中尚有三万大军,以众击寡,故令军队在平山城一带布防。

    平山城中,县衙内,张希载站在桌前,拳头抵在沙盘上,额头青筋直跳,县衙内众将七嘴八舌争论不休,远处还传来伤兵撕心裂肺的哀嚎。

    沙盘上,代表赵世锡的红色人马据守东南山坡,周围摆着拒马,代表其营寨,三座大营互成犄角,占据地利稳若泰山,仿佛一只缩成一团的刺猬。

    而北军的黑色人马围在四周,像是老虎的血盆大口,却不知如何下嘴。

    县衙内,北军诸将还在为如何破敌争论不休。

    一人粗声粗气的道:“老夫爱将朴大仁有万夫不当之勇,其已率三千骑兵踹营,片刻便有捷报传来,诸军到时将所部一并推上就是。”

    另一个痴肥的将领道:“胡说八道,赵世锡那小子两万兵马,岂是你三千骑兵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撼动的?”

    “战场之上勇者无敌,若是都像崔将军这般贪生怕死,别说两万,就是两千人马你也大不过!”

    有人劝道:“诸位将军听张将军吩咐啊,切不可仓促行事!”

    痴肥将领骂道:“金将军,你敢侮辱我身为三韩子孙的血性?”

    金将军道:“狗P的三韩子孙,你老娘被胡人掠走,才生下了你,胡人JIAN种!”

    痴肥将领气的大吼一声,就拔出刀来,众将有的叫好看热闹,有的劝解,还有的目光飘忽也把手方在刀柄上。

    就在这时县衙外响起马蹄声,探马快步进来,半跪在地道:“启禀各位将军,朴将军及所部三千兵马已尽数殉国!”

    县衙内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沙盘旁,亲兵小心翼翼的将代表朴将军的马兵模型拿出,黑老虎顿时缺了一颗獠牙。

    片刻后,痴肥将领得意的道:“万夫不当之勇?莫要侮辱了楚霸王名号!”

    金将军气的七窍生烟,大吼:“胡人贱种!老子今日杀了你!”

    “够了!”张希载狠狠的砸向沙盘,北军、南军俱被这一拳之力振倒,看起来仿如横七竖八的躺尸。

    “大敌当前,不思为国效忠,反而于军中持剑相斗!你们该当何罪!”张希载咆哮道,他双眼发红,蕴含无边杀意。

    张希载虽为北军名义主将,但毕竟年轻,又没有战功,不能服众,加上亲兵大都在王城一带,手下亲信不多,实力不济,故平日对各个将军十分客气,从未对他们发怒。

    而将军们渐渐的也不把张希载放在眼里,今日张希载骤然发怒,却把他们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

    金将军和崔将军二人还未说话,张希载就吼道:“斩了!”

    “将军不可啊,他……”有人相劝,但看到张希载择人而噬的目光,顿时吓得不敢再说。

    “来人!”张希载大吼,“将金在孝,崔胜灿二人斩首示众!”亲兵领命,不顾二人疯狂的挣扎求饶,将两人拉了出去。

    片刻后,求饶声戛然而止,不多时,亲兵将两颗人头放在盘子中,呈上来。

    张希载眼睛通红,扫视着厅中众将:“赵世锡不过叛军前军,其后还有李柟,还有王都三大营,我们若不趁着敌军分兵将其逐个击破,此战便再难取胜了!”

    府衙中,众将大气都不敢喘。

    “因此!”张希载提高音量,“必须将赵世锡尽快击溃!今晚,全军攻营!”

    “嘶!”厅中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张将军,这样……不合兵法啊……”说话是尹将军,在北军诸将之中最年长,经验最多,之前金将军和崔将军拔剑相向时,也是他一直居中调和。

    张希载冷笑:“全军攻营确不合乎兵法,但赵世锡这小子却也只知兵法,稳妥犹豫进取不足,他绝想不到我们会有如此一击。”

    “额……这个……”须发花白的尹将军一时无话。

    “便这么定了!”张希载一声令下,“从现在开始,派人去赵世锡营前叫骂佯攻,其余士兵养精蓄锐,准备晚上袭营!”

    “是!”厅中诸将一齐应诺,气势如虹。

    黄昏,虎飞岭山脉高大的山脊挡住了太阳的光线,投下巨大的阴影。

    山坡上,赵世锡的三座大营灯火通明,无数探马岗哨穿梭往来于三座大营之间,大营外还有无数层层叠叠的拒马壕沟。

    自其部翻越虎飞岭后,便一直在完善这些防御工事,赵世锡是打定主意要坚守到底。

    入夜,张希载军右翼,一队人马悄然离开,当然了,悄然是对敌军来讲的,对北军来说,离开的可谓大张旗鼓。

    张希载正在研究沙盘,接道奏报的尹将军急匆匆的闯入进来:“张将军,大事不好,郑将军率所部两千余人,半个时辰前离开驻地,末将已派人前去追赶!”

    张希载微微一笑道:“老将军来的正好,与我分析下今晚战局。”

    尹将军急道:“张将军,现在还分析什么敌情,大军临阵夜逃,出了此等大事,还如何叫将士们安心作战!”

    张希载神秘笑道:“老将军莫非看不出吗?”

    尹将军一愣:“看出什么?”

    “是我让郑将军佯装撤兵的。”

    “什么!可……”尹将军惊愕万分。

    张希载伸手打断他道:“为了迷惑赵世锡那小子,让他觉得我们士气低迷,从而产生轻敌之心,正好掩盖我们今晚的袭营之计。老将军也见到了,我军中鱼龙混杂,难免有赵世锡的耳目,故此事也只有我和郑将军两人得知。”

    尹将军转忧为喜:“当真如此?”

    张希载点点头:“我与郑将军约定,一旦袭营开始,他便立刻率领人马返程,速度快的话,当能助战!”

    尹将军拱手道:“张将军深谙兵法韬略,末将佩服!”

    张希载哈哈笑道:“过奖了,就劳烦老将军传令下去,原定五更攻营,现改为三更!”

    尹将军拱手:“末将明白!”说罢便转身去传令。

    大军共三万余人,从现在开始传令,到全军准备完毕开始攻营,基本就到三更天了,可以说是刻不容缓。

    在尹将军走后,张希载笑意盈盈的脸,逐渐变得愤怒扭曲,他转过身,抽出匕首,一刀刺透了那仿明制梨木小几。

    张希载低声咆哮:“姓郑的!我张希载饶不了你!”

第三百八十四章 破釜沉舟

    今夜无月,三更时分,平山城内外一片漆黑。

    张希载军中篝火营帐一应俱全,只是早已人去营空。

    赵世锡的三座营寨呈品字形分布在山坡山,居高临下俯视平山城,只是受天色影响,却也无人发现对面的北军早已离开营寨。

    黑暗中,张希载在离营寨两里外驻军,并派出马队先去探营。

    他也并非傻子,黑暗中不宜传令,一旦攻上去就再无回撤可能,要么将敌军击溃,要么就是己方全军覆没,是以必须万分甚重。

    马队统领韩信忠是平安道兵马佥节制使,其父韩尚荣乃是平安道兵马节制使此番镇守平壤,可谓是将门虎子。

    兵马佥节制使是从三品,在北军中也是绝对的高官,不论兵法韬略还是作战骁勇,在北军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因此张希载才将探营的任务交给了他。

    韩信忠拱手道:“若不能将赵世锡斩于马下,韩信忠提头来见!”说罢翻身上马,带领手下五千精骑冲向品字营中当先的那一营。

    早已埋伏在侧的北军步卒早就将拒马和营墙绑上了麻绳,骑兵冲来时,他们骤然发力,将拒马营墙一并拽倒,韩信忠骑兵毫无阻滞越过壕沟,如一柄尖刀直插入营寨中。

    紧接着喊杀声响起,冲天火光燃起,南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陷入慌乱之中,血腥味传了老远。

    张希载舔了舔嘴唇,兴奋的道:“踏破叛贼,就在今朝,将士们冲啊!”随后一打马,当先冲去。

    张希载身先士卒,更激发了北军将士的血性,纷纷从藏身之地冲出。

    刹那间虎飞岭上火光满天,无数北军潮水般的向品字三营冲去,北军比南军人多,黑夜中全军冲出,更显的无边无际,南军将士脸上写满慌乱,仓促间溃不成军,简直如一边倒的屠杀一般。

    张希载冲进品字营的前营时,周围已经铺了厚厚一层尸体,鲜血如河在马蹄下流淌。

    韩信忠领着手下精骑,一个营帐一个营帐的杀过去,无数南军衣不遮体的刚冲出帐篷,便倒在血泊中。

    慌乱中,一个北军士兵从张希载马前跑过,被张希载用刀背猛的抽在背上。

    那个士兵顿时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背部皮开肉绽,反弓着身子。

    张希载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问道:“你们主将呢?”

    那士兵已经被吓破了胆子,用手指了一个方向。

    张希载朝着那个方向前行,马蹄正好落在那士兵的肚子上,顿时一声刺耳惨呼,那个士兵肠穿肚烂,倒在血泊中。

    战事比张希载预料的还要顺利,北军几乎没受像样的抵抗便拿下了第一座营寨,同时另外两座营寨也受到了北军的猛攻,如在狂怒波涛中两只小舟,倾覆在即。

    张希载在亲卫的环绕下,趋马来到营寨一端,远处一名南军将领正率亲卫正拼死抵抗,无奈北军人多势众,将他们团团围住,长枪刀剑见缝就上,南军亲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张希载认得那个南军将领,他叫赵承顺,是从四品兵马万户,这人祖父曾率兵与后金军作战,然后壮烈殉国,平日朝野上,赵承顺凭借自己是忠烈之后,对通译出身的张希载颇瞧不上眼,二人为此多有矛盾。

    而今,赵承顺命在旦夕,而他张希载生杀予夺,这种快感让他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赵承顺亲卫鲜血飞溅,惨呼声不绝于耳,在北军枪阵围攻下,他的亲卫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用自己的血肉为主将拖延时间。

    赵承顺看着亲卫一个个倒下,几乎发狂,想要出去与北军拼死,但被亲卫死死的夹在中间,只能发出不甘的怒吼。

    终于,最后一个亲卫身中数十枪倒下,浑身上下全是血洞,全身的血不过几息间便流干了,身子软软倒了下去。

    赵承顺披头散发,左冲右突,却始终逃不开这枪阵分毫,反而被长枪刺伤多处,鲜血汩汩流出。

    “先别伤他!”张希载喝令道。枪阵听令退开些许。

    赵承顺顺着声音望去,看到了张希载,咒骂道:“是你?你这个叛徒!你背叛王上!勾结清人!你不是三韩子孙,你不得好死!”他一边痛骂,鲜血一边从他的身体中涌出,脸色越发的苍白。

    张希载冷冷道:“赵世锡在哪?告诉我,给你个痛快!”

    赵承顺以剑拄地,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骤然举剑向张希载冲过来。

    “将军小心!”北军一将领高呼。

    张希载冷笑,轻夹马腹,迎了上去,手中长剑滑落,只听一声惨呼,鲜血飞溅,一只握剑的断臂掉在地上。

    张希载半身血红,骑着马傲然转身,而赵承顺捂着右肩,不住发出野兽般的低嚎,鲜血从他断臂处肆意喷出。

    “将军威武!”北军将士见此一幕,士气大振,齐声高呼,声势震天。

    而赵承顺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宛如恶鬼。

    “赵世锡在哪?说!”张希载杀气腾腾的道,他本就俊美,加上半身浴血,仿如天神再世。

    赵承顺看着张希载忽然哈哈大笑,鲜血从他嘴角蜿蜒留下,看起来分外狰狞,他含糊不清的道:“赵家是忠烈之后,马革裹尸死而无憾,而你们都要为我陪葬!”说罢他猛地用左手从靴子中掏出匕首,滑向喉咙,鲜血如瀑布般涌出。

    赵承顺咕噜几声,便倒下去。

    张希载恼怒不已,对亲兵下令道:“尽量留活口,逼问赵世锡所在!”

    “尊令!”亲兵抱拳,便下去传令。

    张希载在马上,望向东南,被拉倒的营墙已经无法阻挡他的视线。

    远处另外两座大营也陷入火海之中,其中左营已被尹将军攻占,无数鲜血蜿蜒着从营墙下渗出,在滔天火光的映照下变成了诡异的漆黑色。

    而右营也在北军接连不断的狂攻之下摇摇欲坠。

    张希载不禁仰望苍天,心中暗叫侥幸,自己破釜沉舟拼尽全力的一击果然奏效,赵世锡已经兵败如山倒

    经此一胜,南军将挽回不利局势,重新掌握主动权。

    就在这时,地面微颤。将士们都露出惊恐神色。

    张希载眺望远处,山坡下一队人马飞速赶来,夜空下火把如星,连成一片,仿如蜿蜒火河。

    张希载心中一沉,北军绝无援军了,而胤祚手下的一万清军,也绝不可能这么快赶来,那么,这山下的人马,从何而来!

第三百八十五章 惊变

    此时张希载大军全出,平城守备空虚,一旦敌军进攻平山城,张希载势必要回兵防守,一举击败赵世锡的计划就要功亏一篑了。

    而若是敌军釜底抽薪,直接来攻营寨,那夜里兵荒马乱之下,北军甚至被打的大败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此处,张希载心中一惊,连忙对亲卫道:“传令韩将军,派轻骑挡住山下敌军!”

    “是!”亲兵急忙上马传令。

    这时站在营墙上的士兵喊道:“将军,不是敌军,好像是郑将军的人马!”

    “什么?”张希载心中一惊。

    连忙下马登上一段破损的营墙,往山下眺望,果然看到远处人马举着郑字大旗。

    张希载略一思量已经明白了事情原委,郑将军虽然临阵溃逃,但所部并未走远,而是在远处观望战局,若是南军得势,他便帮南军,若是北军建功,他便帮北军。

    “墙头草!”张希载不屑的道,同时对亲军命令道:“传令郑将军进攻叛军右营!”亲军火速上马传令。

    北军本就是优势,加上得知有援军赶来,顿时士气大振,此时南军左营彻底沦陷,将士们争夺财物,加上夜间作战指挥混乱,一时间难以再战。

    张希载心情大好,只是下令尹将军从速整军,同时调韩信忠骑兵相助进攻右营。

    北军三万之众,呈合围之势,南军定难以逃脱,现在品字三营中两营已破,剩下一营据守顽抗,想来赵世锡必在其中。

    张希载从营墙上下来,骑回马上,得意微笑,赵世锡这小子果如韩老将军所料,就如战国之赵括,虽然熟读兵书,但终究不过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黄口小儿罢了。

    “走!本将军亲自督战右营!”张希载沉稳下令,众亲军得令跟在左右。

    这时代作战,传令收令主要靠传令官,而执行命令全靠军阵队形,而夜间袭营,一来漆黑一片难以辨物,二来混乱之中军阵队形全部散乱,故一旦入阵,指挥便已没了作用。

    张希载能控制的也只有自己亲卫而已,好在他进攻之前已经做了周密部署,进攻右营的也有一万人马,哪怕用尸体埋,也能将赵世锡埋死。

    就在这时,张希载突然见到,远处郑将军所部与前营靠的更近了,顿时怒道:“怎么回事,不是传过令了吗?”

    亲军统领道:“可能传令兵出了什么事情,让属下再派人去传令!”

    “嗯!”张希载颔首,同时心底升起一丝不妙的感觉。

    亲军中一人骑马而出,身影渐渐为黑暗吞噬。

    忽然,黑暗中响起弓弦声,接着有人闷哼倒地,战马嘶鸣。

    张希载大惊道:“调韩信忠回防!姓郑的临阵倒戈了……”他话音刚落,只听闻远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所有人都是心头一震,胸口发闷,耳朵里嗡嗡作响。

    张希载战马受惊,疯了般的来回蹦跳,张希载一不留神被摔下马来,他还不容易从地上爬起,回身望去,只见敌军左营已笼罩在一片火光之中,所有营墙拒马俱被无形力量掀翻,地面上烈焰熊熊,无数士兵浑身冒火,撕心裂肺的从火中冲出,走出几步便扭曲的倒在地上。

    “尹将军?”张希载喃喃,怔怔的望着远处火光。

    韩信忠打马过来,口中大喊,然而张希载满耳都是嗡嗡声,根本未能听清他喊的什么。

    骤而,又是一阵令人心悸的巨响,前营也笼罩在一团火光之中,数千将士瞬间化为焦炭,他的亲卫离前营已有千步,都被一股巨力掀到马下,甚至有些人双耳流血,直接晕了过去。

    张希载朝韩信忠的方向看,已经没有站着的活人了,地上满是一片焦尸。

    慌乱中,张希载身体被人扶起来,只觉得满嘴腥味,天旋地转。

    耳畔有人对他大吼道:“将军……是火药!火药……我们中计了!快撤!”

    张希载撑起精神,一把将拉着他的亲军推开,只见眼前已经是一地焦尸,左营和前营都笼罩在了火焰之中,无数将士拖着浑身火焰凄厉哀嚎。

    远处赵世锡右营营门全开,无数南军蜂拥而出,如酆都鬼门大开,放出如密如蚁群的无数狰狞恶鬼。

    而北军将士见到鬼兵无不两股战战,战意全无,战场上情形瞬间逆转。

    “将军快走!邓将军骑兵要围上来了!”亲兵死命的拽着张希载的身子。

    然而张希载如入定一般,始终不动。

    他手上三万大军是北军最后的精锐,经此败,主力尽损,已没了和南军抗衡的资格,天下之大又能逃往何处。

    张希载思念至此,不禁又愧又恨又觉万念俱灰,一下抽出佩剑,剑上尚存赵承顺血迹未及擦干,此时连那些血迹都在嘲笑他的无能。

    “将军!”亲兵统领跪下哭嚎,“将军切不可自寻短见啊!”

    “让开!”张希载一把甩开亲兵,作势欲砍,却又被亲兵死死拽住。

    “世子年幼,王妃乃妇人,尚需将军保护啊!”

    张希载眼中一亮,顿时明悟,收剑回鞘,道:“召集残部,杀出一条血路!”

    ……

    五天之期已至,齐齐哈尔新军整军出发,张玉贞携世子及李朝文武大臣为胤祚送行。

    新军十五营加上四千八旗精锐,共一万人,此刻纹丝不动站在平壤城外,面上俱是一样的坚韧。

    光是军阵的这份气势,便让李朝文武感到心惊,这样军队他们在父辈讲述丙子胡乱的胡人时才依稀有所耳闻。

    而眼前军队与那野蛮的胡人却又截然不同,其军纪之严明,一眼便能看出。

    令他们诧异的是,这样一只军队,就驻扎在平壤城中,已近半个月,他们甚至都未发现,民间也没有哪家姑娘受了强BAO,或是哪家丢了牛羊的报案。

    平壤城头,胤祚身穿清军明黄色棉甲,看起来分外英武。

    “本宫祝殿下扫平叛军,旗开得胜!”张玉贞福了一礼,礼毕抬头含情脉脉的看着胤祚。

    胤祚尴尬的别开目光。

    李昀也道:“本世子祝殿下凯旋!”不过语气分外生硬,好似在祝人全家SI光一般。

    胤祚只是淡淡一笑,没有搭理他。

    白发苍苍的韩将军近前拱手道:“张将军年轻气盛,性情难免孤傲了些,还望殿下能以战事为重,对张将军忍让一些。”

    胤祚冷哼:“本王治军只有军法,没有忍让,如果张希载犯了军法,一样要被砍脑袋!”

    韩将军被噎的半天无话,许久后才道:“根据最新军报,赵世锡在虎飞岭上扎营与张将军对峙,明显是拖延时间以待援军,殿下最好能速战速决,毕竟李柟手下三大营才是真正劲敌!”

    胤祚这回倒是没有报出倨傲态度,而是正色道:“多谢将军教诲!”毕竟胤祚只是长于军事理论,于调兵遣将以及各种计谋上,还是要多听从前人意见。

    韩将军颇感诧异,连连还礼。

    胤祚环视四周道:“吉时已到,本王这便……”

    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可以直冲王宫的八百里加急信使,没敢直冲新军军阵,绕道了大弯,才纵马到了城头,双手颤抖的交出军报,人便累的虚脱了。

    韩将军拿过军报,匆匆一眼,顿时冷汗就下来了,再看一眼,整个人都晕厥倒地,城头上医官顿时手忙脚乱的救治。

    胤祚拿过军报,开头便写道:“二月十九,希载于虎飞岭与敌决战,大败,死伤掺重,希载领两千残兵退守平山城……此战,兵马万户郑光浩倒戈投敌,兵马佥节制使韩信忠阵亡,兵马万户尹孝然阵亡……”

第三百八十六章 瑞兴湖边

    说实话,胤祚离开平壤时的心情是即愉快又沉重的,愉快的是李朝人见到军报时如丧考妣的神情,那种脸被打得噼啪乱响的感觉,实在是闻者开心,见者大笑。

    而沉重的是,张希载这个废物以多打少都能被打的几乎全军覆没,而南军还有更厉害的援兵在后,而自己手下新军绝大多数还是第一次上战场。

    以一万对五万,这个差距实在是大了些。

    尽管胤祚早就以大清使者身份给南军送去了调停书,但南军并未予以理睬,看来必须要以武力威慑,才能让双方停火。

    所以,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随着胤祚军队开赴平山城,前线军报也在一条一条飞速的送来,

    二月廿一,北军失平山城,张希载撤军三十里,进驻青鹤城。

    二月廿八,北军连失青鹤、瑞兴、麟山等城,张希载率参军撤退百余里,沿瑞兴湖一带布防。

    胤祚行军稳扎稳打,倒显得张希载撤退比他行军还要快些。

    三月初,胤祚行军至瑞兴湖。

    还未至湖边,远远的便看见三五成群的逃兵,与大清逃兵不同,李朝的逃兵不仅不怕官军,而且还堂而皇之的与胤祚军队并行。

    直到他们被摁到木墩子上砍头的时候,还在行尸走肉般的劝说清军不必进军,张将军已经败了的话语。

    因为逃兵人数实在太多,胤祚不得不派出一定骑兵营来回巡逻,发现逃兵即刻斩杀。

    自然,阿依慕的骑兵二营乐呵呵的得到了这个任务。

    到湖边时,张希载歪歪斜斜的军阵,出现在胤祚眼前。

    新军士兵几乎毫无阻滞的就接管了全营的防务,胤祚数了下营帐,张希载手下已经不足一千人了。

    走进无人看守的中军营帐,张希载正颓然的坐在沙盘后,手中握着鹿皮袋子,浑身散发酒气。

    胡子拉碴的张希载半睁眼睛,迷迷糊糊的道:“来,喝酒!”

    胤祚皱着眉头道:“战况如何?南军到哪里了?”

    张希载摇摇晃晃的将酒袋递过来,被胤祚一把推开,浑浊的酒水撒了一地。

    “叛军已经赢了!”张希载愤怒的一跃而起,指着胤祚道,“你以为叛军只有五万人?李焞手下还有十几万人没有动用呢!凭你手下区区一万人,也想逆转大局?我劝你早些逃命去吧!”

    说完又将地上酒袋捡起来,仰头狂灌。

    胤祚眯着眼睛冷冷道:“那为何你不自刎?等着被李焞抓住受辱吗?”

    “我……”张希载一时语塞,好半天才道,“玉贞和世子……”

    胤祚冷哼:“我看是因为水太凉吧!”

    张希载顿时恼羞成怒,将酒袋往地上一砸,拔出剑吼道:“我杀了你!”

    这时帐外吕康实进来:“王爷!南军从上游渡湖!”

    张希载听到南军两个字,顿时慌了神,忙道:“快撤!通令全军撤退!”

    胤祚没理他,问道:“有多少人?”

    “共二十艘楼船,加上些舢板,应在一千人上下。”吕康实道。

    胤祚道:“看看去!”

    张希载已经先他一步冲出营帐,大喊道:“全军拔营,后撤三十……不……五十里……”

    胤祚皱眉喝道:“把这人给我绑了!”

    “是!”亲兵领命,找来个椅子,三两下就把张希载捆个结结实实,还在他口中塞了麻布,叫他发不出声音。

    “张希载所部如有逃兵,一律斩首!”胤祚又命令道。

    此时张希载的部下,已如战俘一般,被围成一圈看管了起来。

    胤祚随吕康实登上高地,吕康实递过来一具望远镜,这是传教士带来的东西,在泰西,望远镜和玻璃早已不是什么稀奇东西,甚至胤祚给新军营官以上将领每人都配置了一副望远镜。

    胤祚往上游望去,果然在湖中心看到不少舰船。

    “王爷,骑兵营请战!”谷行喊道。

    吕康实道:“王爷,这个距离,火炮可以直接将南军舰船击沉。”

    胤祚却摇摇头道:“此战,让列兵营出战,以三段击御敌,骑兵守护列兵两翼!列兵们大多是新兵,正好让他们见见血。”

    吕康实抱拳:“属下明白!”

    片刻后,胤祚带兵在南军登岸点埋伏,一万人行军的动静,已经让船舱中的将士有所察觉,只是他们十几日来顺风仗已经打惯了,张希载军队总是一触即溃,是以也没放在心上。

    张希载沿湖设防,横渡不智,绕湖而过方为上策,只是张希载连续几战,表现太过不堪,以至于南军前军主将赵世锡都自大起来,但他也不是像张希载一行孤注一掷的人,而是兵分两路,一千精兵渡湖而过,大军绕湖。

    本来若没有胤祚到来,南人策略可算是完美无缺。

    为了放南人渡湖,胤祚特意将军阵布置在离湖岸数里的一处松树林中,被绑在椅子上的张希载被摆在列兵身侧。

    “王爷,南军离湖边不足半里!”吕康实拿着望远镜道。

    “王爷,南军已抵达岸边,正在结阵!”许久后,吕康实又道。

    胤祚原本正闭目养神,此时睁开眼睛道:“奏乐,进军!”

    《新军进行曲》奏响,列兵踏着鼓点节奏步调一致的前进,而骑兵也分毫不差的护卫在两翼,一万多人的队列行进之间竟没有一点阻滞,队形也未见凌乱。

    张希载虽然口不能言,但被人抬着随列兵移动,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他虽然与胤祚在战场上交过手,但没有近距离看过胤祚军阵,他也算知兵之人,只一眼,便看出了不同。

    军乐声很大,加上上万人马的脚步声,岸边的南军很快就听清了,但此时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

    南军将领将佩剑抽出,大喊道:“三韩子孙们!随我剿灭叛军!”随后便当先冲了出去。

    这一千南军都为步兵,配以少量的弓箭手,虽然人数劣势,但都是百战精兵,又接连打了十几天胜仗,士气战意之强都远非新军能比。

    破釜沉舟的冲锋之下,上千人一起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势夺人!

    张希载当即目露惊恐之色,在椅子上晃动挣扎不已。

    而身边的列兵们也都一个个神情紧张,平日训练了无数遍的三段击也变的生疏,扣扳机时枪口已经飞到了天上去,不少人装弹时火药都撒出去大半!

第三百八十七章 私情

    尽管列兵数量是南军四倍之多的,但第一轮火枪齐射,因为开枪太早,导致南军只倒下了寥寥数十人。

    南军将领更加不可一世,同时弓手还击,弓弦轻颤,飞矢落下,列兵十几人被钉在地上,还有人被当场射穿了眼睛,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将手上火枪一丢便向后逃去,被督战官斩杀。

    鲜血、箭矢、惨叫和熟悉硫磺火药味弥漫整个战场。

    吕康实急道:“王爷,调骑兵攻敌军侧翼吧!”

    胤祚道:“若是此战都不能胜,那我这群列兵便算是白练了,近战接敌便近战接敌,真正的近代军队制敌靠的是纪律和训练,而不是手上这杆火枪。”

    列兵在最初的慌乱后,在队长、哨长的厉声呵斥下,渐渐找到了配合的默契,已经操练的无数遍,融合在血液中的三段击也渐渐娴熟。

    列兵射击准确性逐步低声,三段击的致命节奏也渐渐恢复。

    每一轮火枪激射,便是一排浓厚白烟,然后远处的南军士兵浑身便爆发点点血光倒下,如同割麦子般准确、机械又有效率。

    南军的军阵渐渐分崩离析,一千人中绝大多数都倒在了冲锋的路上,活下的人却没有一丝胆怯,还在疯狂冲锋,行进之中已没有了军阵,那个李朝将领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

    枪林弹雨之下,南军终于冲进了列兵军阵之中,迎接他们的是列兵雪亮的刺刀和一下下机械的前刺。

    新军中不少人是农户不出身,最勇敢的也不过杀过狍子,甚至有些人连杀鸡都要手抖,此时面对生死搏杀,吓得直接闭上了眼,只拿着刺刀不断的刺杀,拔出,再刺杀。

    张希载站在列兵一侧,看的最是清晰,本来,用火器的士兵最怕近战,而清军却在枪管上套上了一柄尖刀,火器立刻就变成了长枪。

    面对无数把闪亮如刀林般的长枪,南军如一只拳头狠狠砸上来,然后将自己刺的千疮百孔。

    新军军阵密集,而南军阵型散乱,所以南军这只凝而不实的拳头砸来时,一个南军士兵要面对两三把,甚至五六把刺刀。

    就算是有再通天彻地的本事,在推推搡搡的冲阵中,也要倒在新军枪林之下。

    小半个时辰后,厮杀结束,南军只留下了一地破损的尸体和数十个仓皇逃窜的后背,而新军军阵只后退了三步。

    胤祚派骑兵去追击逃兵。

    恢复队列时,前排列兵的刺刀上都带着耀眼的鲜红,淋漓鲜血在他们的刺刀上汇聚成小溪,划过刀刃,滴在士兵们的肩上、脸上,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动手擦拭。

    大战之后的新军,恢复了战前漠视一切的气势,但每个士兵眼底又有了些不一样的神采。

    张希载的绳索也被解开,还没等胤祚开口,张希载就道:“殿下以为击溃了一千余南军便大获全胜了吗?”

    胤祚一愣道:“我可没这么说。”

    张希载犹自道:“虎飞岭下时,我率军突袭赵世锡大营,他竟用八千将士性命诱我上钩!那可是八千人!几乎是他一半的军力,他毫不犹豫的便当做诱饵!你这一千人,呵呵,又何足道哉……”

    吕康实过来,将此战的战损,汇报胤祚。

    “你要小心……”张希载喃喃道,“赵世锡可不是赵括啊……”

    当晚,胤祚在瑞兴湖边扎营,并四派探马打探消息。

    然而次日传来的消息却很不好,赵世锡大军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

    “扩大搜索,再探再报!”胤祚沉吟道。

    如此过了五六日,终于有探马传来消息,赵世锡已带兵北上,往遂安一带进发,李朝国小民弱,由瑞兴湖到遂安的路上,根本无大城,只有几座小村落。

    赵世锡为了掩盖行踪,命人见沿途所有村寨无论男女老幼全部杀光,同时派出一千兵马渡湖吸引胤祚注意力。

    胤祚听完这份奏报,气的太阳穴狂跳不止,倒不是对赵世锡耍了的恼怒,而是对他肆意屠杀百姓的愤怒。

    吕康实道:“王爷,赵世锡大军特意避开我军,意直下平壤,我军应速速回军救援。”

    谷行不以为然:“王爷,平壤乃是一座大城,城高兵精,以赵世锡那点人马绝无可能攻下,我们不防抄其后路,配合平壤守军,将赵世锡所部全部歼灭。”

    如果守着平壤城的是清军,胤祚肯定会倾向于谷行的意见,这年头攻城战是最不可能速战速决的战斗了。

    但一想到张希载以及他手下北军的样子,胤祚心立马凉了半截。

    “率兵回防!”胤祚命令道。

    五天后,探马又传来消息,赵世锡猛攻遂安县城,两万兵马猛攻之下,孤城一座的遂安顷刻间便土崩瓦解。

    据说破城之日,赵世锡兵马入城,百姓未受损伤,而官府自衙吏到知县杀了个干干净净,知县一家无论老幼都未放过,至于守军家属以及降卒乃是民壮也统统被杀了个干净。

    人头自清晨就开始砍,一直砍到三更半夜,砍头用的木墩子都坏了三个,鲜血之多尤胜于破城之时。

    有看不过去的士子上前劝阻,也被一并砍头。

    第二日,赵世锡大军离城,全城百姓匍匐相送,不敢出一言,甚至大军离城一个时辰后,尚有人不敢起身,十几日内城中都无人上街,宛如鬼蜮。

    攻下遂安之后,平壤门户大开,赵世锡行军至距平壤一百里扎营。

    此时平壤宫中已经乱成一团,张希载兵败,而胤祚仅有一万人,能否抵御兵锋正盛的赵世锡还是两说,况且除赵世锡外,还有李柟三万兵马在侧虎视眈眈,胤祚手下就算是天兵天将也是回天乏术了,不如早早迁往咸兴府再做打算。

    文臣武将每天不停的游说李昀逃走,李昀被大臣们念叨的多了,也害怕了,当初发誓要诛尽叛军的雄心壮志也一去无踪。

    但平壤王宫上下,还有一个人没有点头,那就是朝鲜王妃张玉贞,她虽是一介女子,但是世子的生母,还有一众对她忠心耿耿的南人党大臣。

    最重要的是,张玉贞自己深得李朝民心,甚至许多士子也偏向张玉贞,这就使得张玉贞的话在世子的朝廷上分外重要。

    无论大臣相劝多少次,张玉贞就只是一句话,绝不撤往咸兴府。

    多次相劝之后,不少大臣的耐心都耗尽了,平壤府府尹崔忠在领着一班大臣,脸色肃穆,来到张玉贞寝宫,隔着纱帐道:“王妃,老臣今日来劝王妃,撤至咸兴府,大业还能再起,若一意坚守平壤孤城,恐怕……”

    崔忠在虽然话中为相劝,但他身后几乎是世子朝堂上所有的大臣,这其中的威逼意味已经很浓。

    张玉贞坐在铜镜前,侍女给她递上口脂,张玉贞双唇微微一抿,松口时双唇已经染上绯红。

    “六皇子殿下呢?他的大军现在何处?”张玉贞随口问道,但攥的骨节发白的手,显出了她的紧张。

    崔忠在长叹道:“王妃!臣求您为江山社稷着想下吧!清人只有一万军队,其中八旗兵马甚至只有四千,剩下的都是团练民壮一类,赵世锡狡猾狠毒,连张希载将军手下精兵都不是对手,清人又怎会抵挡得住?”

    张玉贞还是道:“他们现在何处?”

    崔忠在无奈的道:“六皇子已到中和村一带……”

    张玉贞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喜悦道:“中和村?离平壤不过几天路程,待他……”

    “够了!”一臣子怒吼道,崔忠在诧异回头,发现说话是成均馆提学朴智行,这人不过三十年纪,已经身居从二品高位,要不是受了南人党的牵连,前途不可限量,故而虽然逃到了平壤投奔世子,但心中还是怀着怨气,再加上他是做学问的,在宫中也是在成均馆任职,带着一股书生气,对张玉贞早就心生不满,此刻实在忍无可忍,全部爆发了出来。

    朴智行怒发冲冠站起身来,伸出有些哆嗦的手指,指着张玉贞道:“王妃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和六皇子的私情吗?”

第三百八十八章 危局

    崔忠在脸色大变,怒吼道:“闭嘴!你给我坐下!”

    站在门外的世子李昀,脸色也一瞬间变成了猪肝色,他身边的宫女内侍见状纷纷退开许多,自上个月世子殿下从母妃寝宫回来活生生打死一个宫女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触世子殿下的霉头。

    朴智行冷笑,继续对着纱帐后的张玉贞道:“王妃以为胤祚会来救你?臣告诉你,胤祚谁都救不了,他已经自身难保了!现在赵世锡大军在侧,我军绝不可能给他开城门,给赵世锡可乘之机!这是韩将军亲口对我说的!”

    纱帐内,张玉贞的骤然攥紧了手帕。

    崔忠在惊怒交加,他是平壤府尹,也是从二品,但比朴智行年长近三十岁,平日朴智行在他面前都以学生自居,没想到他今日不仅妄自行事,还口出狂言,不听劝阻。

    崔忠在也站起身来,喊道:“朴智行,王妃不容你如此亵渎!也不容许你如此诽谤同僚,来人!给老夫把这逆贼压下去!”

    宫前侍卫显得极为难,互相看着,颇为踟蹰。

    崔忠在怒吼:“怎么?要老夫亲自动手!好!那老夫今日就亲自处置逆贼!”说罢就要动手去朴智行。

    南人党中不少官员都出自张家,或是受了张家恩典,虽然此时一心逃离平壤,但看到张玉贞受辱,心中也存了一口气,也都站起身来抓住朴智行。

    说起来此处品及最低的也是正五品以上官员,却毫不顾忌礼仪的扭打在一起。

    “都住手!”张玉贞呵道。

    随即纱帐拉开,盛装打扮的张玉贞走了出来。众官员们见到张玉贞纷纷拜倒,口中说着:“拜见王妃!罪臣该死!”之类的话语。

    “朴提学,你讲下去吧!”张玉贞淡淡的道,脸上看不到半分喜怒,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琐事。

    朴智行被人放开,正了正衣襟,但他被张玉贞气势震慑,心中怒焰也去了大半,刚刚群臣扭打的局面也让他感到一阵后怕,现在赵世锡还未攻进来,平壤城也算不上兵荒马乱,王妃在城中还是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他何苦只为骂上几句便送掉性命?顷刻间,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跪在原地,一言不发。

    张玉贞眉毛轻轻一挑:“讲完了?”

    朴智行尴尬的拱手:“臣要讲的……已经讲完了……”

    张玉贞浅笑:“好,那本宫便来说说本宫的想法,各位卿家,现在敌强我弱,各位卿家置自己的安危于度外,为国事奔走,本宫十分感动,在此先谢过各位卿家了!”说着向众臣盈盈一礼。

    众臣子忙说愧不敢当,同时还礼。

    崔忠在脸上发烫,因为按照他的本意,这便是他最后一次劝谏了,此次之后若是王妃还不同意迁都,他便要带着家小连夜逃出城去了,哪怕后半辈子做个平凡人家,也比像遂安城知县那样全家老小掉了脑袋的好。

    有和崔忠在一样念头的大臣不在少数,闻言都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张玉贞视若无睹,继续道:“六皇子殿下乃是大清皇子,天潢贵胄,而玉贞只是小小一名王妃,又是有夫之妇,如何能相提并论,况且王上乃是你们君长,你们侮辱我便是侮辱王上,不是忠臣所为!”

    李朝人对中国儒家文化极为推崇,忠孝仁义礼智信对他们来说是比命还重要的品格,所以才有人明知跟着世子留守平壤是送死,也不愿离去,便是不想让自己背上不忠的骂名。

    众官员头低的更厉害。

    张玉贞继续道:“本宫虽然出身中人,却也读过《女戒》《女训》,懂得女子守节的道理,与六皇子间只为国事相谈,绝无一丝一毫他念!如今叛军有心之人于城中谣传本宫与六皇子殿下不堪之事,意图离间我军之强援军,各位卿家都是饱学之士,谣言止于智者,望各位不要受其蛊惑!”

    朴智行顿时拜倒在地:“臣有罪!求王妃开恩!求王妃开恩啊!……”

    张玉贞看向他冷冷道:“朴大仁,你今日所言,对王上世子不忠,对本宫不敬,受小人蛊惑,听信谣言不智,临阵蛊惑军心不法,不加惩治,不足彰国法军规!”

    张玉贞虽一妇人,但此刻话语暗含威严,众臣无不心生俱意,朴智行更是瘫倒在地,双目无神。

    “拖下去,斩了!”张玉贞寒声道。宫中侍卫领命上前,将已如烂泥一般的朴智行拖下去。

    众官员默不作声,无一人为他求情。

    待朴智行求饶声听不到了之后,张玉贞才对众官道:“各位大人,咱们俱为三韩子孙后代,现在国家危难,王上为奸人所胁,世子年幼,社稷危在旦夕,正是需要各位大人同心协力抗敌之时……”

    崔忠在激动的拱手道:“王妃放心,我等必将……”

    然而张玉贞伸手打断了他:“崔大人忠心可鉴,本宫已经知晓了。可本宫不愿以三韩子孙之名号,胁迫各位大人丢掉性命,今晚子时,我将令韩将军撤掉西门守军,并将城门打开一个时辰,不愿留下一战的,可以带着家眷离开,本宫绝不追究!”

    片刻的沉默之后,有人站起身道:“士可杀不可辱!王妃,我虽是读书人,但也知道气节二字!我愿留下以一己之躯,协助王妃、世子抗敌!”

    片刻后,响应之声连成一片,进来前还一脸萧索愁云惨淡的众臣,马上变成了一派同仇敌忾、舍生取义的气概。

    寝宫外面,角落中的李昀目光复杂。

    平壤城外,一骑快马飞奔入城,接着一路不停,纵马直入王宫,背上八百里加急的令旗迎风作响。

    “报!八百里加急!”张玉贞寝宫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和信使的大喊。

    接着宫门被信使推开,心急的信使并未看到站在角落中的李昀,直接将奏报交给了张玉贞。

    张玉贞拿过奏报,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崔忠在急切问道:“王妃!究竟何事?”

    张玉贞只觉得一阵阵发晕,知道这件军情也瞒不过臣下,便道:“六皇子军报,李柟三万大军进驻遂安城,不出十日,便能与赵世锡合军……”

    于是片刻前还舍生取义的朝臣们,脸上又捡回了刚刚丢掉的愁云惨淡。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三百两的价值

    李朝百姓在战火之中流血又流泪之际,一海之隔的大清直隶,数千民壮正在烈日下破土动工。

    在民壮身后,一身团龙服的四阿哥胤禛负手而立,而工部尚书弯着腰,对着手中图纸不停确认。

    户部尚书也在一旁有些担忧的看着工部尚书的图纸,不过与工部尚书不同,他担心的是国库里的银子。

    “四阿哥,这河道……要耗费多少两银子啊……”陈廷敬有些心虚的问道。

    四阿哥拧着忧国忧民的眉头道:“我估算约在八十万两到一百万两间,不仅如此,现在刚刚开春,百姓尚在耕种,难以抽调人力,等农闲时,估摸还需要十余万民夫,才能修好此河道。”

    陈廷敬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自己告老还乡的日子非要提前几年不可了。

    四阿哥转过身道:“陈大人,我也知道国库用度不足,只是浑河年年淤塞泛滥,每年治理银子亦不少,我们挖通了新河道,不仅能治理水患,省下银子,更能使两岸从斥卤之地变成膏腴良田,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情。”

    陈廷敬连连称是,心中不停叹气,心道只能再仿照圣上亲征准格尔时的那般做法,从晋商身上割肉了……

    ……

    离民夫施工之地十几里外的一座酒楼,两个男子临窗而坐,点了一桌酒菜。

    这两人年纪相仿,但容貌装束、谈吐气质却是天差地别。

    一人身穿破烂皮袄,面庞灰黑,浑身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酸臭味,像是草原上来的牧人。

    而另一人却一身华丽至极的贵公子打扮,手中一柄十八档的紫檀扇,扇面上是当朝李公亲笔所书的水调歌头,需知紫檀乃木中极品,而李光地就算不是当世名家,却也是皇子们的老师,还是朝廷大员,不必看那贵公子帽间硕大红宝石,也不必看靴子上的美玉,仅这一柄折扇,就代表了他又富又贵的身份。

    贵公子的举止也颇素雅,一看便是读书人,与对面的牧人简直天差地别,如此截然不同的两人能坐在一起喝酒,却颇引人注目。

    面对一桌酒菜牧人吃吃喝喝,享用不停,而贵公子却只是轻摇折扇,脸上笑意盈盈。

    那牧人也不在意,吃饱喝足后道:“介休范家鼎鼎大名的大公子不会欠钱不还吧?”

    听到牧人口中所言,二楼的客人顿时全部收回打探的目光,自直隶常家倒了之后,山西介休的范家就隐隐居于晋商之首。

    提起范家,鼎鼎大名四个字还真不是吹嘘,又富又贵已经是最委婉的说法。

    仅康熙一朝,范家就有太仆寺少卿一人,员外郎一人、郎中一人、知府一人、知县两人,科举方面进士两人,举人两人,武举一人,庠生无数,此外范家祖上还有一大堆的追封谥号。

    经商一道,范家把持长芦、河东盐区,获利甚巨;同时,范家还专营对日本的铜斤买卖,一趟船运往往获利十倍,哪怕是在八大皇商中,也是拔尖的巨富。

    范公子闻言笑道:“史掌柜笑话了,范家从商百余载,凭的就是一个信字,怎会有欠钱不还之理,稍后必将金银奉上。只是在下不明白,大盛魁与在下生意往来,一向是你们二当家出面,为何今日派了三当家前来?

    另外,在下听闻大盛魁从不派人要账,只在账期只时宴请相与商号,宴后若不还钱,便断了联系,为何现在账期未至,而史掌柜却来讨债了?”

    被称作的史掌柜的牧人面无表情道:“二哥有事我替他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酒楼客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他们没听过大盛魁的名号,但见这牧人敢如此对待范家公子,都觉得他是在自寻死路。

    范公子却只是微微一笑道:“久闻史掌柜惜字如金,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来!我敬史掌柜一杯。”

    史掌柜却不端酒杯,只是道:“先还银子。”

    范公子额头青筋一跳,但还是从袖子中拿出一万两银子的银票,递给史掌柜。

    史掌柜接过银票,极为仔细的查验一番然后扒开羊皮袄,仔细揣好,然后喝范公子喝了一杯后,道:“银行的银票?”

    他的语气该是戏谑的,只是史掌柜这人不知是面瘫病还是怎的,说话时脸上毫无表情,连带着语调都是平淡的。

    范公子苦笑:“常家之败,也是晋商之耻,却叫史掌柜见笑了。”

    史掌柜道:“大盛魁也是晋商。”

    “说的是。”范公子附和,又正色道,“史掌柜,实不相瞒,在下本不该拖欠贵号银钱,只因一绝好商机耽搁了银两周转。”

    史掌柜打了个饱嗝,摸了摸肚子,又夹起一片爆炒猪腰子,放入口中,可能是因为吃的太饱了,咀嚼的分外缓慢。

    范公子咬着牙继续道:“史掌柜也知道我们范家的规矩,我虽然是范家长子,但一应银钱都要自己赚取,不可向家中索要,而这桩生意需要的银两又极多,故而还望能与大盛魁合作。”

    史掌柜道:“大盛魁没银子,在下告辞。”说罢便起身,犹豫片刻,又夹起一片青菜塞进嘴里,几步便下楼去了,可片刻后又反了回来,手中还拿着几张油纸,将吃剩的酱牛肉、猪耳朵等物包好,拎着去了。

    范公子看的目瞪口呆,还是劝道:“史掌柜何不随我去看看那桩生意,就在离此不远处。”

    史掌柜脚步不停,只是道:“不去。”

    范公子强压火气道:“那处河鲜颇为鲜美!”

    史掌柜骤然停住脚步,转头道:“有饭吃?”

    范公子点点头。

    “你请?”

    “额……正是……”范公子尴尬的道。

    史掌柜面色不变,但却迈不动脚了,想来内心正在天人交战,一炷香后终于道:“走一遭!”

    范公子大喜道:“那好,请随我来。”

    史掌柜提着油纸包,跟在范公子的身后。

    走到一楼,跑堂的伙计来找他们结账,范公子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道:“剩下的是本公子赏的。”

    那伙计大喜过望,鞠躬道:“谢谢大爷!哦……不,谢谢公子!”声音清脆,是个女子声音。

    范公子低头一看,原来便是酒楼掌柜的女儿,女扮男装来当伙计。

    酒楼老板此时也出来赔笑感谢,他人长的矮小黑丑,女儿倒是玲珑标志,乌黑眸子清澈透明,笑起来两个淡淡的梨涡,皮肤白皙嫩滑,年纪看起来不过十四上下,正是羞答答的含苞待放好时节。

    范公子朝那女孩友善的笑了笑,范公子名门出身,又兼具贵气与书生气,人又长得英俊,一笑之下,女孩顿时双颊绯红,忙低下头,不敢看他。

    范公子看到女孩羞态,轻轻微笑,当先出门去了。

    而后面的史掌柜跟上来,上下左右狠狠的打量了女孩一番,看的女孩心中惊怕,直往父亲身后躲。

    酒楼老板护住女儿,对史掌柜笑道:“这位客官……哈哈……那个,请慢走,留神脚下啊……”

    史掌柜目光越过老板,直勾勾的看着那女孩道:“三百两。”

    “什么?”老板问道。

    “超过三百两就多了啊。”史掌柜自语道,同时从怀里掏出三张皱皱巴巴的银票道,“给你三百两,把这你女儿嫁给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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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大清介绍:
这一年,美洲土著经受着残忍的掠夺,大清沉醉在康熙盛世中,俄国的彼得大帝东征西讨,英国光荣革命峥嵘初现!
这一年,一个累死在工作中的小审计员穿越到了大清皇子——胤祚的身上。
一片小小的蝴蝶翅膀能否吹动大清的资本主义战舰扬帆起航?
朱三太子打算反清复明?胤祚说:“推翻大清可以,但只能采用君主立宪制。”
沙俄要犯我边境?胤祚说:“给它经济制裁,把他们制裁回原始社会去!”
朝鲜吕宋日本等藩国怎么办?胤祚说:“能统一的统一,不能统一的就用经济结构统一!”
有人问胤祚:“你最崇敬的人是谁?”胤祚说:“老罗斯柴尔德、卡内基、洛克菲勒……哦,不好意思。忘了他们都没出生……那现在看来只好崇拜我自己了!”经济大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经济大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经济大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