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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笔韵随风     经济大清txt下载     经济大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五章 百姓的愤怒

    幸运的是,主家并没有因为张焕中没买到米而过多苛责。

    晚上张家的宴会也如期举行,并未受到影响。

    只是张焕中一整晚,都将自己关在房中,看着那十张已经形同废纸的债券,怔怔出神。

    债券反面还写着李焞的一段话,大意是对做学问的褒奖,对经商的劝诫,如今看来,这句话就如同在嘲笑他该有此报。

    张焕中浑浑噩噩的过了几日,突然发现无论府内府外,不少人都如他一般,询问一番才知,他们都买了富春当的国债,不由凑在一起一阵唏嘘。

    事到如今,富春当奸商之名已经坐实,就算将其掌柜的八辈祖宗轮番问候一遍,也于事无补,不少人将心思打到了国债二字上。

    当初他们购此国债时,就郑重其事的拿出两国合约中赔款的那条给百姓们看,信誓旦旦的说国债是李朝朝廷还的,信誉有绝对保证。

    百姓们不是傻子,这种话自然是半信半疑。

    但事到如今,不少人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希望朝廷能兑现国债,毕竟债券上还有朝鲜王上的大名呢不是?

    普通百姓将这事告知了读书人,读书人又将这事告诉了县丞...层层传递,以至于最终传到了平壤王宫之中。

    "什么?百姓受奸商蒙蔽却要朝廷还债?天下岂有这种道理?"李昀不可思议的道。

    崔忠在硬着头皮道:"殿下,要说这事也并非与朝廷毫无关系,国债就是由我们欠银座银行的那五十万两为基而发放的,如今,我们不给银行银子,银行自然也还不上百姓银子。"

    李昀皱着眉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那所谓的国债明明是富春当发的,为何又和银行搭上了关系?"

    赵宇仁微笑道:"殿下,富春当不过是银行的分号罢了。"

    李昀恍然,一拍桌子道:"原来如此,都是奸商玩弄的把戏罢了,叫银行把银子还上!"

    赵宇仁冷笑道:"殿下英明。"

    崔忠在急道:"殿下,富春当和银行并非一家商号,怎能强行摊派啊?这样于理不合啊。"

    赵宇仁道:"怎么于理不合?二者都是大清商号,在我李朝国土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此番出了事情,殿下不将银行查抄已是法外开恩了!"

    李昀满意的点头道:"不错,正是此理,银行愿意还钱就罢了,不愿还钱就查抄了。"

    崔忠在目瞪口呆,颤抖的道:"这..."

    李昀抢道:"这什么这,崔大人堂堂平壤府尹,连曲曲商贾之辈都摆不平吗?"

    "老臣..."

    "哎!罢了罢了!"李昀叹了口气,对着赵宇仁道,"赵宇仁,既然崔大人不愿做这事,不如就由你来暂代平壤府尹行事吧。"

    赵宇仁当真是喜出望外,他是司谏院掌令,正四品,而平壤府尹是从二品,连升三级不说,且从此有了实权。

    司谏院和司宪府在朝鲜并称两府,是监察百官的机构,说白了就是言官,没事给百官挑刺的。

    平壤府尹则掌平壤府一地民政、刑罚不仅品级高,职权也重。

    他本是为了打击王妃党,没成想世子直接将府尹的职权赏了过来,这让他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虽说,他此番只是暂代,但世子对崔忠在不满,已是明摆的事实,只要他不出纰漏,就可以一直暂代下去。

    "臣叩谢世子殿下!"赵宇仁跪下扣头。

    崔忠在长叹一口气道:"老臣年老,不能为殿下尽忠了,请殿下准老臣致仕。"

    李昀皱着眉头,面露不忍。

    赵宇仁当即对崔忠在斥道:"世子只是让大人歇息一段时间,大人何必贪恋权势,以至以致仕相挟,崔大人莫非是觉得世子年幼可欺吗?"

    闻言,李昀面有怒色,立刻道:"也罢!既然崔大人要致仕,本世子准了!"

    崔忠在看了赵宇仁许久,又看向李昀,许久后,涩声道:"谢...殿下。"

    ...

    一石激起千层浪,崔忠在致仕的消息在平壤迅速传播,不少王妃党官员人人自危,世子党则烜赫一时。

    赵宇仁方一上任平壤府尹,便立刻颁布政令,宣布富春当与银行实为一体,富春当国债全部由银行还款。

    此令一出,民间喜忧参半,喜的是,形同废纸的国债终于可以兑现,百姓们倒不至于被奸商诓骗,以至血本无归;忧的是,银行信誉卓著,且银票在李朝境内多有流通,经此一事,其信誉必然大打折扣,百姓们手里的银票也要及早兑换为好。

    富春当在李朝共开设分号八家,而银行的在李朝的产业要比富春当大得多,足足有近二十余家。

    在世子治下,仅平安道和咸镜道两地就有银行五家。

    虽然赵世锡的政令只在平壤一地推行,但很快就传遍了两道,百姓得知银行原来是与富春当沆瀣一气坑蒙拐骗,顿时群情激奋。

    不少被富春当骗得倾家荡产的百姓,愤怒的冲入各地银行,打砸柜台,殴打伙计。

    很快,市面上的银票也流通不动,百姓纷纷要求银行兑换现银,一场针对银行的疯狂挤兑风波,在平安和咸境两道骤然展开。

    因两军对峙,消息闭塞,南军六道,暂未受此事影响。

    平壤城作为朝鲜北方重镇,同时开有银行和富春当,因而,受富春当坑骗的百姓也是最多,银行遭到的报复也最为强烈。

    愤怒的百姓闯入银行,拿出银票、债券要求兑换现银,因群情激奋,不少百姓直接手上抢银子,伙计前来拦截,就被愤怒的百姓推倒在地。

    一天之内,平壤银行损失现银一千余两,银行内伙计从上到下,受伤最轻的也是个骨断筋折,被当场打死的足有五六人,剩下的也都重伤不愈,哀嚎而亡。

    而新上任的赵宇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干涉到周围商号,就任由百姓在银行身上发泄怒火。

    十天后,被百姓们蹂躏一通的银行在熊熊火海中化为灰烬,周围的商号还是不可避免的被烧塌十余间。

    经此一事,民间对世子朝廷的看法大为改观,不禁没有读书人抨击朝廷,还有人为此事作诗立传,歌功颂德。

    在银行焚毁之后,还有不少百姓自发的到平壤府衙门口拜谢,将赵宇仁誉为青天大老爷,至于之前的崔忠在则相应的被贬斥的一文不值。

第四百三十六章 灾年

    大殿之上,李昀收到了银行被焚毁的奏报,高兴的拍案而起道:"好!奸商自然要有此下场!赵宇仁,你果然是个干吏,本世子没看错你!"

    赵宇仁得了李昀夸奖,出列拱手道:"谢殿下。"

    韩将军出列道:"赵大人,政事本将不懂,但前几日城内硝烟四起,几十个无辜百姓殒命,这是为何?"

    赵宇仁道:"将军所见之硝烟,乃是银行之烟尘,而殒命之人并非无辜,那些都是银行各处的伙计,这些人罪大恶极,理应..."

    "哈哈哈..."韩将军大笑,打断了赵宇仁。

    "怎么,将军觉得在下有何可笑之处?"

    韩将军道:"我笑你身为司谏院掌令,却不知法为何物,如果百姓也可判人生死,要府衙何用?况且死的都是我平壤百姓,一个清人都没有,这又作何解释?"

    "什么?"殿内顿时炸开了锅。

    赵宇仁黑着脸道:"没错,死的都是我李朝百姓,这些人都是银行的伙计,他们甘为奸商走狗,为害乡里,罪不容诛!"

    韩将军冷笑:"原来这便是赵大人处理此事的方式,清人犯法,却打死李朝百姓,本将领教了。"

    李昀也皱着眉头道:"赵宇仁,这是怎么回事?奸商不是清人产业吗?"

    "回殿下,银行是清人产业不假,但李朝银行中,清人多居账房、掌柜等要职,普通伙计多为李朝百姓,而清人狡猾,事发当日便逃离了平壤,现在臣已派衙役搜捕。"

    "哦。"李昀面色阴晴不定。

    户曹郎中出列道:"殿下,这些银行伙计勾结外族,坑骗本国百姓,实乃叛国之罪矣,死不足惜,况其死于百姓拳脚之下,更可见民怨沸腾,其身死而民怨平,实乃一件大功绩也。"

    李昀面色微微好转。

    赵宇仁又咬咬牙道:"殿下,臣听闻,在大清两行隶属东北织造局,而东北织造局则是六皇子主管。"

    果然,李昀听到六皇子名字,咬牙切齿的道:"好!此事做的好!定要一举让百姓们知道叛国下场。"

    "殿下英明!"赵宇仁拱手道,同时长出了一口气。

    韩将军则不依不饶的道:"本将请教赵大人一个问题。"

    赵宇仁冷笑:"请讲。"

    "现在银行被毁,清人消失,百姓手中的债券向谁追讨?"

    "这..."赵宇仁一窒。

    "另外,银行信誉败坏,银票已形同废纸,这些银两又该向谁讨要?"

    "额..."赵宇仁面色通红。

    一官员朗声道:"将军虽为武人,但也是饱读兵书,为何满嘴铜臭耶?"

    一武将骂道:"拽你娘的文?不提银子,你让百姓喝西北风去?当兵做工,归根到底还不是为了银子?你满口书香,有本事别拿俸禄,靠喝西北风过活啊!"

    文官们顿时被激怒,满口之乎者也的讽刺,武将们也是满口粗鄙之言回敬。

    大殿之上顿时变了菜市口,双方骂街不休。

    李昀人小,叫喊了几次,愣是没把众臣的声音压下去。

    赵宇仁缓了口气,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

    张焕中再度出府采买新鲜肉菜。

    他赶着牛车,心情有些空落落的,前几日他随着人群冲入银行,殴打抢掠,将银行付之一炬,很是出了一口恶气。

    但回想起来,他的十两债券依旧是还是废纸,朝廷所说的债券由银行兑换成了一句空谈,他有种被骗的感觉。

    张焕车上放着十贯大钱,因为银行被付之一炬,所有银票一夜之间成了废纸,市面上银子骤减。

    短短几天内,银铜兑价由一两兑一千两百文,飙升至一两银子兑一千八百文,而且这个兑价还在不断走高,这种情况下,还拿着银子上街买东西的就是纯粹的傻子。

    张家也将买菜的十两银子换成了铜钱。

    来到集市,这里已经明显比他上次来时要萧条许多,偌大一个集市只有寥寥几个菜摊。

    张焕中来了一个菜农旁,边挑拣着菜,便随口问道:"老人家,这叛军也撤了,几天来也算风调雨顺,为何集市上买菜的反而少了?"

    那菜农叹口气道:"哎,日子不好过哦,自家菜都要藏起来喽。"

    张焕中没停菜农说了些什么,指着白菜道:"白菜来十斤。"

    菜农伸手道:"一百文。"

    "啥?"张焕中搬菜的手停在了半空,一脸惊异的道,"十文一斤?你咋不去抢呢?"

    菜农叹口气道:"后生,老汉也不骗你,你若是晚几天来,这白菜估计还会涨上三四文。"

    张焕中将白菜放回他摊位上,怒斥道:"奸商。"

    那老汉大惊失色道:"这话不敢乱讲!你不买就罢了,求你别害老汉。"

    张焕中莫名其妙,赶着牛车又在其余摊位询问一圈,菜价一个比一个离谱,十文一斤的白菜确实已很便宜了,这个往日三文一斤的白菜,居然能卖到十五文一斤,张焕中很想把那人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

    绕了一大圈,张焕中还是认命的走回那最初的摊位,边搬菜边跟那菜农闲谈。

    "老人家,这菜现在买的这么贵,穷苦人家可怎么活啊?"张焕中随口道。

    那菜农身子一僵,淡淡道:"后生,你在好人家做工,不知道行情,百姓能吃上豆饭就不错了,现在一般人家谁还买菜啊。"

    张焕中奇道:"叛军撤了围,怎么百姓们反而比围城过得还惨?"

    菜农摇摇头道:"不知道啊。"

    张焕中将菜农的菜全部买了下来,菜农帮他将菜搬到车上去,边搬边道:"今天是最后一次了,往后我就不上集了。"

    "为啥?现在种菜的行情这么好,多卖些,不就多赚些吗?"张焕中问道。

    菜农狡黠的一笑道:"你懂个啥,现在这铜子一天比一天贱,银子一天比一天贵,粮食比银子涨的还快,有多下来的菜来集市上换铜子,还不如留着自己吃呢。"

    张焕中没太听懂。

    菜农也不在意,将菜都搬到车上后,对他道:"后生,你下面要去买米了吧?"

    "主家不缺粮食,今天不买了。"

    菜农郑重的道:"后生,听我一句劝,灾年主家靠不住的,趁着现在还能买到,自己买点米,偷偷存着,说不定哪天能救命呢。"

    张焕中不以为然,但还是答谢道:"多谢老人家,我记住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冰山一角

    尽管不必买粮食,但张焕中还是鬼使神差的来到五谷号。

    张焕中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他上次来,这里还是排着长队的样子。现在看起来就像坟场,那一列长队消失不见,周围到处是饿的奄奄一息的乞讨百姓,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

    在柜台旁的那幅字画来看,米价已经从十五文一斤,变成了三十文一斤。

    张焕中心里一惊,哪怕是被围城几个月,粮价也只涨了三文,现在短短十来天,粮价竟直接翻了一倍。

    果然如那菜农所说,粮食涨幅之大,简直匪夷所思。

    张焕中拉着牛车,小心翼翼的走过地上的饥民,那些饥民本都是行尸走肉奄奄一息的样子,看到了张焕中车上的蔬菜,一个个眼中都冒出绿光。

    走到柜台口,张焕中和伙计道:"买粮食。"

    伙计道:"三十文一斤,每人也只能买一斤。"

    张焕中没多说话,老老实实掏出三十文钱,张府本就是地主大户,不缺粮食,可他一个奴仆没有田产,万一真的赶上灾年,被主家赶出来了,一斤粮食说不定也能救命。

    另外,张焕中还有一层打算,现在粮价节节高升,以每斤一天涨一文钱计,他买上六十斤,刚好要一千八百枚铜钱,折一两银子,到了明日这一两银子就会涨六十文,后天再涨六十文,一个月后就能翻上一倍。

    这个收益比之什么国债高出百倍了,就算是比之高利贷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五谷号的伙计收了铜钱,拿出一袋子粮食放在张焕中牛车上。

    张焕中左右看看,反正无人排队,就又转了一圈,又回到窗口,拿出三十文钱道:"劳驾,我买一斤粮食。"

    那伙计抬头看了看他,小声道:"兄弟,这招现在不顶用了,你缺粮食只能明天再来买了。"

    张焕中奇道:"大哥,你不说粮行掌柜的运粮来了吗?"

    伙计闭口不答,张焕中又给了几百文开口费,伙计才道:"兄弟,叛军那边我不知道,世子治下的两道,现在抢粮食已经抢翻天了,不仅百姓要粮食,清军要粮食,大户们也要粮食,我们掌柜的也在自己囤粮...兄弟,趁着现在还能买得到,多来买些粮食,不仅稻米,大豆高粱等粗粮也行,只要能买的到,就要买下来,买的越多越好。"

    张焕中笑道:"多谢大哥指点财路。"

    那伙计急道:"兄弟,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发财?我是在救你的命。"

    张焕中只觉得一阵寒风吹过。

    一片枯叶从树上坠落,突然间,他想到现在已经是七月了,一叶知秋啊。

    ...

    七月到来,平壤城仿佛从夏末一下转入了深秋。

    入秋短短三天,平壤城中已冻死了十余人,饿死了五人,这个数字已经创了平壤府尹政绩的最差纪录。

    然而,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因为两道五家银行同时被捣毁,致使银票成了废纸,市面上一半的银子骤然消失,随之而来的就是铜银兑换比例即刻失衡,而且失衡趋势愈演愈烈,市面上能见到的银子也越来越少。

    通货紧缩,导致两道几乎所有物价都大幅上涨,薪碳价更是翻了一倍,非大富之家,别说取暖洗澡,就连做饭都困难,不少人家已连吃多日冷食。

    同时李朝国债危机还未解除,购买国债的,大多是李朝的中产阶级,多是自耕农、小地主、小官吏一类的人,国债变成废纸,导致这些人的多年积蓄大幅缩水,不少人为了凑出银子,不得不变卖祖产,也成了赤贫百姓。

    所有危机之中,最严重的当数粮食危机。

    秋收还未至,城内的米价已经飙涨到了四十文一斤,远超正常粮价的四倍,别说普通人,就是赵宇仁都要买不起了。

    因为铜钱贬值和粮价的飙升,几乎所有大户都不约而同的大肆购进粮食,囤积银两,就连各大粮商也不再卖粮,尽管今年风调雨顺,但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灾年的到来。

    赵宇仁已经是焦头烂额,身心俱疲,他本为言官,于政务不精,面对平壤这个烂摊子手足无措。

    不论是百姓还是读书人,都在纷纷责骂朝廷的不作为,赵宇仁本人的八辈祖宗,遭到了比富春当掌柜还要恶毒的咒骂。

    半个月前,赵宇仁还是百姓心中惩治奸商的青天大老爷,半个月后,已经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不得不令人唏嘘。

    方一入秋,城外的清军便开拔,前往遂安城,带走了平壤城中大量的粮草。

    清军前脚刚走,后脚就有暴民冲击了五谷号,粮行遭到了和银行一样的待遇,被打砸抢之后,放火焚成灰烬。

    此次暴乱,参与人数更多,百姓的情绪也更激烈,赵宇仁的衙役根本镇压不住。

    秋日天干,大火一连烧毁民居二十余幢,烧死百姓两百余人。

    因为文官和武官党派对立,平壤守军就站在城墙看笑话,始终未出一兵一卒。

    冲击五谷号后,当即就有人提议造反,先攻下府衙,再下王宫,大业即成。

    好在,百姓们在五谷号里抢到了粮食,就没了拼命的勇气,顿作鸟兽散了,衙役们将几个带头闹事的一抓,赵宇仁将他们在菜市口悄悄的处斩了事。

    不过这次事件影响太过恶劣,就连深宫中的世子李昀也坐不住了,召见赵宇仁,将他臭骂了一顿。

    赵宇仁心思一转,跪下道:"殿下明鉴,此次暴民之所以作乱,实是平壤守将韩将军之过!"

    "还在狡辩!"李昀怒道。

    "臣不敢,此次事件名为暴乱,实为造反,光靠府衙衙役难以镇压,而韩将军作为平壤守将,玩忽职守,不派军镇压,才导致祸端。"

    "是吗?"李昀面色狐疑。

    赵宇仁趁机道:"殿下,韩将军与微臣早有过节,此举是为了给臣难堪,却不成想,将殿下至于巨大危险之中。据衙役回报,当日五谷号被点燃后,曾有人提议进攻府衙和王宫,臣身死不足惜,但殿下出了什么事情,韩将军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李昀冷哼道:"这个韩尚荣,以为镇守平壤有功,就可不将本世子放在眼中吗?其心可诛!"

    赵宇仁冷笑道:"殿下圣明!"

    李昀又对他冷冷道:"本世子将府尹之位给你,没想到你却将平壤搞成这个样子,你若再处理不当。本世子先砍你的脑袋。"

    赵宇仁额头布满冷汗道:"臣斗胆进言。"

    "说!"

    "此次动乱根源在粮,只要平息粮价,则乱象自解,而粮多存于粮商、富户,这些人囤货居奇,只要将他们一一抄家,将所得粮食以平价卖出,不仅能让朝廷大赚一笔,还能平息事端,一举两得。"

    李昀沉思片刻,喜道:"准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末日

    得到了世子的准许,赵宇仁孤注一掷,一夜之间,将平壤城内各大粮行全部抄没,所获粮食甚巨,共在七十万斤上下。

    赵宇仁将以五谷号为首的平壤一十三家粮商家小全部下狱,一时间府衙大狱人满为患。

    因为被抄没家产,粮商们无法通过贿赂官员从大狱中离开,最终要么在狱中自尽,要么被发配边疆,其家人男子尽数发配为奴,女子卖入青楼为娼。

    狱中骨肉分离的场景分外凄惨,但却换来了百姓的齐声赞颂。

    尽管有了限购政策,七十万斤粮食投入市场不到五天,还是被抢购一空,而且没了粮商,粮食更难买卖,百姓私下交易,米价已经接近五十文一斤,几近天价。

    既然粮商已倒,那么还在囤积粮食的就只有富商大户,赵宇仁又仿照对付粮商的办法,逐个将平壤的各个大户抄家。

    这下,赵宇仁算是捅了马蜂窝。

    城内大户大多与朝中大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赵宇仁开始对大户动手的第一天起,百官对他的弹劾就雪花一般的飞到了李昀的案几上。

    这一次,无论文官还是武官,都是同仇敌忾,世子朝堂上几乎人人都上了折子,赵宇仁不仅在民间成了过街老鼠,在朝堂同僚的口中也成了千古罪人。

    赵宇仁没想到自己为国之举,竟招来如此之多的敌意,等两天后,知晓此事,已经悔之晚矣,连夜去王宫中向李昀请罪。

    可李昀以身子不适为由拒绝。

    赵宇仁失魂落魄的回家,心中已然万念俱灰,他想到被自己抄家的那些商人的凄惨下场,不忍自己的家人受此苦楚。

    想要带家人离开平壤,可现在已是晚上,全城戒严,根本无法出门去。

    他又抽出长剑,对着脖子比划许久,又喝了一壶朔白酒,还是未能下去手,他坐在书房中,一手拿剑,一手拿酒,又哭又笑坐到了天明。

    早上,他的妻子推门房,看见赵宇仁的样子大惊失色。

    赵宇仁落泪道:"这次我害了你们..."

    其妻也是大家名门之后,知晓此事的来龙去脉,安慰道:"老爷切勿这样说,老爷也是一心为国,不过行事急躁了些,世子宅心仁厚,又一向对老爷倚重,不会有事的。"

    赵宇仁闻言终于露出一点笑容,门外,他的一双儿女正探头进来,赵宇仁摸了摸儿子头顶,又掐了掐女儿的脸蛋,心中不安暂时压下,穿戴好官服上朝去了。

    ...

    平壤王宫大殿,一片寂静。

    殿外天色半黑,赵宇仁最早入殿,一入殿就在地上长跪不起。

    日出东方,百官上朝,见到赵宇仁都打量了几眼,然后都默契的转过头去,仅一天,他就从文官中世子党魁首般的人物,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不少王妃党的文官见了他,还要冷嘲热讽几句。

    而武将路过就更加不堪,直言要等赵宇仁妻女进入教坊司后,要去捧捧场子。

    赵宇仁闭目不言,嘴唇泛白。

    百官按班次站好,李昀上朝,众臣行礼。

    李昀挥挥手道:"罢了。"

    众臣起身,而赵宇仁还跪在地上。

    李昀目光看向赵宇仁,寒声道:"赵宇仁,你跪在地上,这是认罪了?也好,宣罪状吧。"

    赵宇仁扣头道:"世子殿下明鉴,微臣所为都是为了保两道民生,绝无半分私心。"

    司宪府持平当即怒斥道:"大胆贼子,还在狡辩?你没私心,莫非是说我们满朝文武都有私心?朝堂之上,只有你赵宇仁一人是忠臣吗?"

    刑曹判书也出列道:"殿下,按我李朝律例,赵大人无辜抄没他人家产,已经是滥用职权,况根据刑部勘验,发现抄没家产记录与入库财务多有不实,这确实贪赃枉法的铁证,根据律例,理应将其罢官夺爵。"

    赵宇仁冷笑道:"刑曹也有查案如此之快之时吗?倒是令在下开了眼界。"

    刑曹判书回敬道:"不敢,赵府尹上任之后,平壤数次百姓暴动;入秋之后,三天冻死十多人,如此政绩倒也光耀千古了。"

    赵宇仁还要再说,就被韩将军抢白:"殿下,依末将看来,赵宇仁此人虽政绩不佳,但绝非贪赃枉法之徒..."

    赵宇仁面上浮现感动之色,低声道:"韩将军,在下惭愧..."

    可韩将军接着道:"但此人将平壤搞得乌烟瘴气,确是一等一的无能之辈,留其在朝徒耗俸禄而,罢官夺爵,不冤枉。"

    赵宇仁破口大骂:"韩尚荣!你也配忠义名号?你也配以心怀国家标榜?小人!"

    有武将出来指着赵宇仁笑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哈哈,古人诚不欺我也。"

    听武将这么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拽文,众臣无不失笑。

    这笑声在赵宇仁听来,分外刺耳,他苦笑道:"可笑,可笑啊,我赵宇仁为官数载,靠一张利嘴颠倒是非,反而平步青云。而我终于手握大权,想为百姓做些实事,却落得如此下场,堂堂李朝,衮衮诸公,居然无一忠臣,可笑,可笑啊。"

    有人怒道:"赵宇仁,你胡说什么?你是在指责殿下用人不明,忠奸不分吗?"

    刑曹判书道:"殿下,赵宇仁出口犯上,罪加一等,以律例,应当全家处斩!"

    赵宇仁红着眼睛,直视刑曹判书道:"金大人,我不过查抄了你一个旁支,你就要致我于死地吗?国家危难,你不思为国尽忠,反而囤货居奇,你不觉羞耻吗?"

    刑曹判书转过身,指着赵宇仁激动的道:"胡言!一派胡言!诽谤重臣,罪...罪加一等!"

    赵宇仁眼睛一个个扫过去,冷声道:"崔正焕,你为官清廉,举国皆知,可你义子家中却查抄出稻米二十余万斤,你作何解?"

    "尹大人,夫人娘家真是堪称巨富啊,不仅有存粮三十五万斤,更有面首五人,不知是妇人还是大人亲自消受啊?"

    "韩将军,阁下道貌岸然,似是铁骨铮铮,没想到军中手下各个都有存粮,合计七十余万斤,粮满溢出军帐,人马踩踏,嵌入地里,不知凡几啊。"

    李昀惊怒道:"够了,把此人嘴堵上!押下去,杖毙!"

    赵宇仁大声道:"且慢!"

    他说罢环视众臣道:"诸公久居朝堂,已然忘了民间疾苦了,五十文一斤的粮食,莫说百姓,连我都买不起了,我妻子已喝粥度日久矣..."

    刑曹判书打断道:"虚情假意,多说无益,快快住嘴吧!"说完,百官齐声附和。

    赵宇仁冷眼看着周围群臣,大笑道:"哈哈哈哈...李朝亡于内斗,亡于内斗啊!"

    李昀怒不可遏,大声道:"速速押下去!"

    两个宫殿侍卫架住赵宇仁,强行将他拖走,赵宇仁状若癫狂,瞪着李昀道:"李昀小儿,你偏听偏信,无德无能,祸国殃民,李朝必将亡于你手..."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殿外。

    李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神情分外可怖。

    此时,透过宫殿大门,可以看到天边一阵火红,似乎还有烟尘升腾。

    "怎么回事?"韩将军低声问道。

    片刻后,一个内侍慌慌张张跑上殿来:"殿下...大事不好,城外农田,失火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求见

    "王妃,城外农田失火了!"宫女采樱惊呼道。

    已经致仕了的崔忠在,跟在张玉贞马车边,回身眺望,只见沿着平壤城周围数里的农田全部失火,火光滔天。

    崔忠在忧心忡忡的冲着马车拱手,道:"王妃,这火燃起的莫名其妙,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马车不停,车内传来张玉贞平淡的声音:"崔大人说得有理,这火必是有人放的。"

    "既然有歹人放火,则世子危矣,王妃,我们还是回宫去吧。"

    张玉贞道:"崔大人可知这火是何人所放?"

    "必是图谋煽动百姓造反之人。"

    "崔大人错了,若真有人煽动造反,只会去烧村寨的农田,或是城边连同村寨农田一起烧掉,城内守备充足,造反难成,要造反必先从平壤附近村寨开始。"

    崔忠在皱眉道:"王妃觉得这放火的另有其人?"

    "是那些囤粮的大户们,其实也就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们。"

    "什么?"崔忠在大惊失色,"怎么会..."

    "今年是个丰年,秋收在即,新粮入市,必将使粮价走低,放火烧几片农田,能让粮价继续上涨,又不伤及粮产根本,何乐而不为?"

    崔忠在骂道:"奸人误国!"

    张玉贞倒是平淡的道:"崔大人放心,粮食只有在和平时才卖得出去,一旦有人造反,买粮的人就变成抢粮的盗贼,所以朝堂诸公们都是有分寸的,不会真的酿成百姓造反。现在北方两道粮价居高不下,但粮商、黑市从未断过粮食买卖,就是在安抚百姓,百姓们有吃的,就不会造反,大户们还能一边慢慢吸干百姓的银子。"

    崔忠在目瞪口呆,许久后才拱手道:"王妃英明,老朽敬佩万分。"

    张玉贞叹了口道:"只是我虽知道大户、官员、粮商的动机,却不知如何破了此局,思来想去,只能去求一个人了。"

    崔忠在被李昀罢官之后,本想带着家人回咸镜道老家务农,却没想到宫门还没出,便被张玉贞的宫女拦了下来。

    筹备数天后,张玉贞便带着他和十几名侍卫简装出城了,此行张玉贞甚至连世子都没告知。

    崔忠在心中对此行目的好奇万分,却又不好开口询问,此时正好张玉贞说道,崔忠在便借口道:"敢问王妃说的是哪位高人?"

    "六皇子,胤祚。"

    "什么?"崔忠在吃了一惊,连忙道,"六皇子不是已在两军阵前身死了吗?王妃觉得六皇子,是假死?"

    张玉贞有些茫然的道:"本宫也不知,不论是清军各方的反应,还是探马的报信,种种迹象来看,六皇子必是身死无疑了。但我没亲眼见过他的尸体,总觉的不能相信。"

    崔忠在道:"王妃,六皇子先是中了赵世锡毒箭,再受了清军百炮加身,探马亲眼所见,只要是肉体凡胎,岂会有不死的道理。"

    "万一是个替身呢?"

    崔忠在想了想道:"绝无可能,一来,赵世锡何等精明,岂会让替身蒙蔽。二来,两军交战,清军本就是劣势,哪怕是六皇子的替身身死,也会对士气打击巨大。三来,在平壤,清军为那具尸体准备了皇子规格的棺椁,如那真是一个替身,何必如此?四来,六皇子假死骗过了叛军足矣,为何还要骗过我军?"

    张玉贞沉默许久道:"本宫不知道,只是本宫有种直觉,觉得这一切都是六皇子在幕后操纵...你还记得两道粮价是如何涨上去的吗?"

    崔忠在身为平壤府尹,对此事清楚无比,当即道:"围城之时粮价涨了些许,但大涨,是在清军大肆在城内买粮之后。"

    "不错,大人还记得两道银价是如何升起来的吗?"

    崔忠在陷入沉思,一时没注意张玉贞的称呼,开口道:"是从银行倒闭开始的。"

    张玉贞道:"不错,清军,银行,这些都与六皇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崔忠在摸着胡子道:"可买粮是因为世子刁难...咳咳,世子特许;银行倒闭也是赵宇仁从中作梗,并不像有人背后指使啊。"

    张玉贞叹口气道:"说来,一切都是昀儿咎由自取,就算真的是有人下套,也怪不得他...本宫只求此人能看在本宫亲去的份上,放昀儿一马,给李朝百姓一条生路。"

    崔忠在神色恍然,不说话了。

    马车在官道上飞驰,周围十余名骑马侍卫护卫,一路向东南而去。

    按军报,清军现在应在遂安城下,与李柟大军对峙,张玉贞就是要去军中求见胤祚。

    三日后,马车行到遂安城,远远就能看到清军拔地而起的营寨,在远处是遂安城,远远望去,城墙上小如蝼蚁的守卫**。

    说来也奇怪,李柟至少还有三万大军,竟被清军六千人吓得缩在城里。

    马车靠近,大营三里,就被探马拦下。

    崔忠在上前表明身份,探马将张玉贞车马一路领到营寨门外,自己入军营禀报。

    张玉贞下车静候。

    过了片刻,从军营中走出一个劲装打扮的小将,张玉贞看了激动万分,刚要喊出胤祚的名字来,却发现来人身形比胤祚小了许多。

    待那人走进一看,相貌与胤祚全然不符,剑眉杏眸,英气逼人,正是做男子打扮的阿依慕。

    "福晋。"张玉贞收敛心神,先福了一礼,随行人等也纷纷行礼。

    "王妃姐姐怎么来了?"阿依慕问道,在平壤时,一众官员都对她不好,唯独张玉贞对她照顾有加,虽然张玉贞也倾心于胤祚,但草原英雄自然令所有女子倾心,何况斯人已逝,阿依慕对她也无恶感。

    张玉贞看了阿依慕一眼,道:"本宫是来求见..."她咬咬牙道,"本宫求见六皇子殿下。"

    阿依慕的表情倒是出乎张玉贞的意料,她闻言只是一笑,眼中若有若无的有些悲伤,开口道:"妾身明白了,王妃姐姐随我来吧。"

    张玉贞心中一喜,又有些诧异,紧紧跟上。

第四百四十章 扬名

    于成龙悠然转醒,微微睁眼吗,自己身处一间民宅之中。

    有人高兴的道:“大人醒了,吴掌柜,大人醒了。”

    于成龙翻过身,猛咳嗽不止,河水从他口鼻中流出,吐完之后,心胸舒畅,气息也稳定了许多。

    他这才打量起周围,这是一个民宅庭院中,周围不少读书人正担忧的看着自己。

    在他身边,躺着不少河工,都是浑身湿透,几名男子正将那些河工抗在背上清水。

    于成龙想起昏迷前的一切,问道:“河道,河道怎么样了?”

    说罢也不等人回答,自己挣扎起身,跌跌撞撞的推开府门,来到外面。

    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永定洲的河水已经退去大半,不少地方都露出了土地,这次洪灾是坝水,来势汹涌,但去的也快,这倒没什么特别。

    只是在河边供起的小丘上,坐着不少河工,洪水来时他们抓着山坡上的桑树,没被冲走,逃过了一命。

    不少河工还下坡抢救溺水者。

    如果没有那一道道的拱土,死于洪水之中的不知要再多多少。

    让于成龙更加诧异的是,那拱土之上还种着庄稼,坡顶远远高处河道,故而在洪水中文思未损,而坡上的桑树根茎较深,倒的也不算多。

    一场不大不小的洪水袭来,这拱土田的主人不仅没有损失多少田产,还不经意间用拱土挽救无数人的性命。

    于成龙心中暗暗有了计较,回到府中,拱手道:“在下于成龙,还未请教哪位是恩公。”

    此时,吴泽刚好给最后一个河工清完水,将那人从肩上放下,还礼道:“大人吉人天相,大水袭来时,大人刚好被冲到了坡上,被在下救下。”

    于成龙对着吴泽深深一揖,口中道:“恩公在上,请受在下一拜。”

    吴泽和他相对行礼,口称不敢。

    于成龙起身道:“还未请教恩公大名。”

    吴泽道:“在下吴泽。”

    于成龙皱着眉头轻念一遍吴泽的名字,恍然道:“阁下可是东北织造局郎中,百事行大掌柜吴泽?”

    吴泽点头道:“正是。”

    于成龙若有所思的看了吴泽片刻道:“恩公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只是现在河务缠身,不便多叙,大恩大德改日必报。”

    ……

    京城往永定河官道的客栈中。

    范清洪面色紧张,却又露出兴奋的笑容,他一整夜未睡,此时窗外天色已渐明,官道上人马的脚步声响了一夜,此时勉强安静了下来。

    房间传来一阵小跑,那声音一直到门口,范亮推门进来。

    “大公子,小的已经……已经打探清楚了……”范亮上气不接下气的道。

    范清洪目露凶光,说道:“怎么样?云婉儿死没死?”

    范亮只直喘粗气,摆手道:“没有……水量太小了,水位最高也不过到了半坡。”

    “可恶!”范清洪一拳砸在桌子上。

    范亮赶忙道:“不过永定洲的田产毁的厉害,出了拱土田外,基本都被大水冲毁了。”

    “哦?”范清洪浮现冷笑,“好!此事震动京城,再有人要买两行地宅,也会先掂量掂量自身的安危。“

    范亮见大少爷说好,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谁知道范清洪马上脸色一整道:“沙袋如何了?”

    “什么沙袋?”

    “自然是被你动过手脚的沙袋。”范清洪压低声音道,“有没有被冲走,会不会路出马脚?”

    范亮颤抖的道:“公子,这个小的未能探知。”

    ……

    三日后,沁园之名在京城中传开,文人士子们争相传诵那首《沁园春·永定洲》。

    那首词作在雅集上横空出现,浑然天成,又找不到作者,宛如天神于世间的遗作。

    而诗作现世后,骤然出现的大水,又像是上天对泄露天机的惩罚。

    加上沁园可以可以自动出水的各处“泉眼”,墨先生登厅时出现的种种仙迹,都为沁园铺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京城,不少人对那坐落在浑河畔的宅子起了兴趣,但也仅仅是兴趣而已。

    让他们掏钱买这样一座宅院,哪天行文有了神来之笔,也招来天罚怎么办?

    对于这种情况,范清洪自然是喜闻乐见,只要两行宅地卖不出去,这场商战,范家就还没画输。

    不过,两行似乎并未受此事干扰,他们派人重新种植了被损毁的庄稼,并修复了因水灾而破坏的水车等物。

    与此同时,两行还自沁园始,在下游一连修了几十座类似的宅院,都选在了风景极佳的浑河之畔,府内同样有各种神奇的泉眼。

    这与范清洪的判断一致,两行打从一开始,想卖的就是这样的宅地,而不是普通的田产。

    所幸有了那场大水,提醒了人们住在浑河河畔的危险,沁园虽在京城名声远播,但人们对其始终敬而远之。

    不过,这种情况,在八月末的一场早朝后,戛然而止。

    于成龙因为监管河道不利,被罚俸半年,所幸这场大水死伤人数不多,康熙对于成龙还有信任。

    自从他亲眼看到了拱土为田的防洪功效,就一直对着久了无数任命同时还保护了庄稼的耕田法颇感兴趣。

    每日散职之后,便来沁园,缠着吴泽给他讲解拱起土法。

    经过近一个月的考察和学习,于成龙终于向康熙上书,请求在浑河沿岸都修建类似的拱土田地。

    康熙与众臣子商议,决定先照准推行,并下令奖赏了应勇救灾的两行。

    早朝,一下,消息不胫而走,飞速的传遍了全城。

    现在,全城的百姓都知道,永定洲这次水灾声势惊人,但死人却是历年最少的,同时也知道了桑基鱼塘不仅可以治斥卤地,还能防洪害,关键时刻还能救人命。

    加上两行受皇上赏赐,一时间风头正盛。

    早就对沁园充满了好奇的官员们,也借着参观桑基鱼塘的名义,来参观沁园。

    康熙朝吏治不严,官员之间贪腐成风,这些人面上大多两袖清风,背地里家家都有无数田产、银子,完全有买下浑河府邸的能力,因此两行将浑河府邸的目标客户就定为这些官吏。

    范家抛售旧河土地,本已几乎榨干了城内商贾的闲散银子,以为两行宅院已经无人可卖,没想到两行用一记士子雅集营造口碑,成功进入官僚们的巨大市场。

    而且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沁园春、听湖曲、桑基鱼塘,给沁园打上了雅致、奇绝、神秘同时心怀百姓的光鲜标签。

    就连拜访沁园,也在京城也变的高雅起来。

    范清洪费尽苦心酿造的水患,到头来居然还帮了两行的忙,这让他几欲吐血。

第四百四十一章 推销

    入冬,浑河,初雪。

    永定洲附近河道已经修整完毕,没了人声鼎沸的工地,显得永定洲头有些寂寥,又多了些幽静和雅致。

    河道两岸已经覆盖一片浅白,银装素裹,分外洁净。

    洪水造成的破坏,已然完全看不到了。

    沁园门前,三人伫立雪中,欣赏眼前辽阔之景。

    三人中,较年轻的是吴泽。

    一位三十来岁的瘦高男子,是南浔知县范宜年。

    另一个,身材消瘦,面色发白的是绥德知县陈俞。

    知县是从七品官,而吴泽是东北织造局主事,正六品,按品级高于两人,但在这二人面前还是毕恭毕敬。

    范宜年看了许久雪景,笑着对两人道:"江南待的久了,已许久不见这样的大雪了。"

    陈俞笑道:"此情此景,直应赋诗一首,只是此地有永定洲词珠玉在前,区区也不敢献丑啦。"

    吴泽道:"哪里,大人过谦了,府外风大,两位大人请移步府内,好让在下尽地主之谊吧。"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道:"请。"

    接着,三人分别入府。

    此时,府邸门口的牌匾已然换成了沁园。

    自从沁园在京城出名之后,每日来拜会的官员也有不少,但在所有官员中,这二人也是极煊赫的了。

    范宜年是两江总督范程勋的义子,为了讨好义父,他连自己原本的姓氏都舍去了,换成了范姓。

    而陈俞是陕甘总督吴赫的学生,同时也是吴赫的重要幕僚,此人好女色,为官口碑不佳,但却处处得陕甘总督回护,因此也得以平步青云。

    说来也巧,两人同为知县,又同时期满来京,等待调任,许是听说了沁园的传闻,又同时来了此处。

    一进门,沁园江南水乡式的水潭小溪就吸引了两人的注意,昨夜寒冷,水面上结了一层薄冰,积雪落上,仿如一池澄澈银白。

    吴泽带着两人参观了府邸,又向他们展示了可以自动出水的各个泉口。

    在两人的要求之下,吴泽又破冰给他们展示了各处的喷泉。

    引的两人啧啧称奇。

    这二人参观完府邸后,又在周围农田游览一圈,晚宴时,终于说出了来意。

    "吴大人,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沁园深得我心,不知可否割爱?"范宜年道,"当然,需要多少银两,在下任凭大人开价,绝不还口。"

    两江总督义子无数,若想在众多义子中,获其青睐,送礼就是个不错的方法,若能将最近风头无两的沁园送出,例子面子就全都有了。

    比单纯的送银子效果不知好上多少。

    陈俞的来意与范宜年相差无二,闻言急忙开口道:"范大人,大家既是同僚,谈钱未免太过俗套,在下榆林也有一套宅院,三进三出,下辖一千亩良田,庄户无数,愿意之与吴大人相换。"

    范宜年不满道:"陈大人,吴大人为京官,要榆林房产何用?"

    陈俞还要反驳,却听吴泽为难的道:"二位大人的来意,在下已猜出了一些。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有一富商向在下求购沁园,直接开出了十万两银子的高价。"

    范宜年和陈俞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现在还不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乾隆时代。

    清初白银流入的不算厉害,银子价值很高,即便是在富庶南浔为官的范宜年,三年来为搜刮民脂民膏鞠躬尽瘁,也不过搜刮出了五万多两而已,其中绝大部分还在上下打点中用掉了。

    他此番前来买沁园,也不过准备了八千两银子而已。

    没想到,吴泽一开口就是十万两,哪怕把苏州的拙政园、留园、网师园加起来,估计都不到这个价。

    范宜年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他虽然说任由吴泽开价,但也不是让你狮子大开口的。

    陈俞也皱紧了眉头,他那座榆林大宅是从一个落魄晋商手中夺下的,当地卖出去,怎么也值上万两银子,而这却只值沁园的一分。

    吴泽叹了口气道:"那富商态度诚恳,再三恳求,但无奈在下还是拒绝他了。"

    两人没有讲话,静候下文。

    吴泽道:"因为,这宅子,已经被我赠给六阿哥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

    吴泽起身,拿出一副河道图,指着旧河河道说:"不过,沁园没有了,还有桂园、菊园、泉园等等,从永定洲起,至下游两百多里河道上,共有各色园林近百处,无一不是山清水秀之地,而且各有各的妙处。"

    吴泽说着,手指移动到永定洲下游五里处,说道:"此处名曰听禅园,背靠深山古寺,面朝浑河涛涛,下辖农田三百亩,朝可看千帆东去。暮可闻深山钟声。"

    他又指着一处河湾道:"此处名为桂园,只因坐落桂山,山上满是桂花,秋日桂放,漫香遍野。此处河水变缓,河鲜颇多,取一二秋鲈,佐绍兴陈酿,召三四好友,在桂下坐,赏漫天花,谈人间事,实乃人生乐事也。"

    范宜年和陈俞都不由咽了下口水,思绪进入吴泽描绘的场景,不由眼神发直。

    吴泽看在眼中,指着另一处,继续道:"此古渡园,只因临近一百年古渡,浑河名产小黄河鲤便专产此古渡,渡口渔翁,每日只打三条鱼,清蒸小黄河鲤滋味奇绝,住此园中,便可顿顿食之,一日三餐,终日不断,纵神仙亦难挡此美味。"

    "此乃邀月园,建在幽州山上,高耸入云,入园需走一千八百零八阶,院内设一高台,登一层台,东可望浑河入海阔,西回头但见长烟落日圆。等十层台则万籁俱寂,唯仙雾缭绕,举杯便邀明月饮,谈笑送予仙人知。"

    两人似是对此没什么兴趣。

    吴泽继续道:"此山盛产野兔,筋肉分明,鲜而不腥,美而不腻,食之唇齿生津。"

    两人面露喜色。

    吴泽心中出了口气,心想自己平日听画儿这馋嘴虫唠叨的多了,关键时刻居然也能派上用场。

    吴泽道:"不过,这些园子有些已经建完,有的还在动工,预计新年前都会结束。"

    范宜年咳嗽一声道:"这个,银子大概..."

    "哦,银子好说,我们浑河府邸最贵的如桂园,有一万五千两,最便宜的如李园,三千两,其间,不论三千、四千、五千还是一万各个价位都有,保准两位客...咳,大人能选到心仪之处。"

    在胤祚遇到吴泽之前,他就是个无良商人,能将普通漆器说成张玉贞御用,将种植人参说成长白山野山参。

    这几年做了大掌柜加上入了仕途,性子稳重不少,但推销起来还是得心应手。

    两个知县看着前一刻还以礼相待的翩翩君子,转眼间就变成了媚笑的商人,均觉得脑子反应不过来。

    吴泽趁机道:"两位若是有意,在下安排马车,领两位到各个园子去转转,尝尝小黄河鲤的玄妙滋味,嘿嘿..."

    "若是两位看上心仪的园子,但是银子不够也无妨,沁园边上就有银行分部,办理一个房贷,只需一盏茶的功夫。"

    "哈哈哈,两位大人,自然是不差银子,刚刚不过是在下的一个玩笑。"

    "两位大人既然不缺银子,还可以考虑更下游的一些宅子,这些宅子尚在设计中,大人可根据自己的喜好随意增减,当然,这个费用,稍稍贵了一些。"

    "算了,我说这些干嘛,咱们还是先尝尝那小黄河鲤吧..."

    吴泽连哄带骗,成功的将两个知县拉上马车,开始沿着浑河撒丫子乱跑。

    云婉儿从隔壁房出来,面上微笑,她身后的画儿憋笑已经憋得脸色通红,待吴泽他们走远了,放声大笑道:"哈哈哈,掌柜的,没想到吴掌柜这么正经的人,也能来一套。"

    云婉儿笑骂道:"不许偷偷说吴掌柜坏话。"

    画儿道:"婢子这是夸他呢,吴掌柜平时板着脸怪吓人,这样子还和蔼些。"

    听书正在学字,拿着一本册子道:"掌柜的,根据拜帖,明天还有几个来自两广的官员来访。"

    云婉儿道:"都交给吴掌柜吧,这段时间要辛苦他了。"

    听书又道:"咦!掌柜的,后天访客里有个女眷,叫柳子钰,这个也要吴掌柜出面吗?"

    "不用。"云婉儿道,可能是觉得自己有些急切了,脸上微微一红道,"这个我来。"

第四百四十二章 佥都御史

    京城的雪一直未停。

    沁园伙计们将各处水阀都打开,使水管中的水保持流动状态,以此防冻。

    裸露在外的水管也都裹上了棉布,尽管如此,还有不少水管冻裂。

    沁园是第一座采用流通器原理布置上下水的建筑,难免有许多疏漏。

    不过有道是,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其余浑河府邸在水管防冻上下了不少功夫,并未造成太大影响。

    一辆马车自坡下而来,停在沁园门口,吴泽和范宜年、陈俞两个知县从车上下来,三日来,吴泽带他们逛了浑河上下五六处房产,每一处都别具匠心,让这二人赞叹不已。

    回到沁园之后,二人当即决定各买三处房产,其中范宜年还将桂园买下。

    二人交了定金,吴泽向他们约定在年底前交房。

    本来,按照两行的做法还要签订字据,不过二人都婉拒了,一来留下文字,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当做把柄,二来两人也不怕两行毁约,毕竟他们身后就是总督当靠山。

    两个知县走后,云婉儿也从府中走了出来。

    她道:"今天杨家的二小姐来过了,出面替杨家买下了两个园子,这丫头觉得新河修好之后,园子应当还会再涨,到时再卖出,倒与我们买新河土地有异曲同工之妙。"

    吴泽淡淡道:"陈俞买了泠园、听禅园、李园,范宜年买了桂园、碧园和林园,加起来一共六万多两,当真是财大气粗。"

    云婉儿知道吴泽为何事忧心,便劝道:"官员贪腐自古皆然,前明太祖皇帝对贪官不可谓不狠辣,贪六十两银子就是剥皮实草,但贪腐依旧蔚然成风,人性本贪,止不住的。"

    吴泽看着云婉儿笑道:"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事。浑河府邸大多都卖给了那些魅上的官员,成了他们行贿的工具,在朝野中,会不会落人话柄?"

    云婉轻笑道:"吴掌柜与其担心这事,倒不如担心下府邸的工期吧,最近宅院买的太快了些,若不能如期交房,那才是大祸临头呢。"

    ...

    天还未亮,百官踩着厚厚的积雪上朝。

    左佥都御史李微在文官之列,缓缓前行,他神色如常,但袖子中的手却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前几日,有人匿名来信向他检举,湖州府南浔知县范宜年、苏州府通判陈鹤延、榆林府绥德知县陈俞、广州府番禺知县李景瑞等共计一十三名官员来京期间,在浑河大肆购入宅院,每间宅院都在五千两以上。

    这些六七品的官员,每年的俸银也不过二百两,何来如此之多的银两,购买宅院?显然是收受贿赂、鱼肉百姓而来。

    大清官员贪污成风,就连督察员的御史也会偶尔收些冰敬、碳敬、别敬等,但最多也不过三四百两,五千两实在是罪莫大焉。

    如若此信的记载为真,那这一十三名官员,统统逃不过一个抄家甚至处斩的下场,作为检举此事的言官他也填一笔浓墨重彩的政绩。

    现在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致使在即,如果有次功绩,则他升官有望。

    也因此在他查明了事情真伪之后,决定赌一把,在早朝之上将此事公布。

    众臣一直走到乾清门前,等候康熙驾临。

    乾清门前的积雪已被太监打扫干净,但站在寒风之中,身体还是不住发抖。

    康熙从乾清门内出,端坐御座之上,百官行礼。

    随后早朝开始,先是讨论了许久河道问题,李微忍耐着没有开口。

    许久之后,日出东方,天地明亮,也恰好无人再开口,李微便出列道:"皇上,臣左佥都御史李微有本要奏。"

    说着他出列跪下,从袖中拿出一个折子高举过头。

    听到佥都御史有本要奏,百官无不面露厌恶,毕竟言官开口,除了弹劾官员,就没别的事情。

    都察院左右都御史默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茫然,都察院最高长官不知此事,二人顿时明白李微是自作主张报上了此事。

    太监接过了那本奏折给了康熙,康熙接过折子,翻看起来。

    朝堂上一时无话。

    片刻后,康熙放下折子,淡淡道:"弹劾各地知府同知等,共一十三人,李微你倒是好大的手笔。"

    李微身子一抖,把头伏下道:"臣不敢。"

    康熙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将折子丢到了一边,道:"此时容后再议吧。"

    "是。"短短片刻,李微背后的衣襟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寒风一吹,分外冰冷。

    更令他绝望的是,左右都御史都向他扫过一道复杂的目光。

    刑部尚书此时出列道:"禀圣上,月前浑河决堤案刑部现已查清,溃堤系上游连降大雨,水坝年久失修所致,实为天灾,所幸下游疏堵及时,未造成太多死伤,臣拟将堤坝各州县官员罚俸或革职查办。"

    康熙点点头:"准奏。"

    刑部尚书沉吟片刻道:"禀皇上,刑部在彻查此事时,倒是在永定洲一段河堤,发现许多倍利器划开的沙袋,似被人动过手脚。"

    "什么?"康熙眉头大皱。

    ...

    大雪连绵,任谁都没想到,今年的初雪越下愈大,许多山路都不好走了,连带着京中木价、菜价、碳价都贵了许多。

    太行山山麓,一伙木客正用骡马艰难的拉着一颗锯倒的古木下山,这一棵乃是榆木,修长笔直,是难得的上好木料。

    山路本就难行,再加上有雪路滑,更加的难走。

    木客们在腰上系上绳子,彼此间绑在一起。

    一年轻的木客抱怨道:"现在刚入冬,怎么就有这么大雪,往后还怎么上山啊。"

    走在前面的木客道:"今年山神封山早,这是最后一趟了,入春前,我们都不上山了。"

    年轻木客惊讶道:"啊?今年封山这么早?"

    "没办法,山神爷说封就要封,冒雪上山,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想砍木,那是痴心妄想。"

    "哦,那今年这木价格应该涨了吧?要不这棵树别卖了,留着自家烧火用。"

    年老木客闻言,回身敲了他脑袋一下,骂道:"蠢蛋,咱们冒着危险上山是为了砍柴火的吗?这棵树修长笔直,那是做龙骨、房梁的上好木料,顶百倍重的柴火。"

    年轻木客上山不久,对木料没什么经验,羞愧的笑了笑。

    老木客道:"托两行造房子的福,今年行情不错,这棵木头,怎么也能卖上三两银子,你小子能分到三钱,别嫌少,勤攒着些,过个几年就能娶媳妇了。"

    少年闻言露出向往笑容,步子迈的也打了些。

    林中的风雪愈加的大了,老木客连连出言催促众人加快脚步。

    突然,有人指着远处,胆战心惊的道:"那边...好像...有个人影。"

第四百四十三章 木料

    京城,范家,厅外大雪纷飞。

    厅内炭盆努暖暖,却烧不尽厅内每个人头顶的阴霾。

    范毓奇道:"大哥,时至今日,两行已至少卖出了七十余套宅院,加上旧河道旁零零碎碎的土地,获利至少在一百万两以上...好在,大多数房屋都要等年前才能完工,两行现在只收到了定金,还不算尘埃落定。"

    刚从关外赶回来的范家老二起身道:"大哥,我按你的吩咐去关外看了,走遍了奉天、宁古塔、齐齐哈尔等几个大城,关外不愧是两行源起之地,两行势力盘根错节,别说市镇,就连乡寨间都不见现银,甚至有的大的商号拒收现银,而只收银票。百姓生活起居、吃穿用度乃至于谋生之道,几乎完全依赖百事行。"

    老二说着从袖子中掏出块木牌,木牌雕成祥云样式,上面用篆书刻乐一个"百"字。

    "这个就是百事行的牌子,关外几乎所有商号都在招牌上悬挂此牌,意为隶属百事行。"

    厅内所有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范毓奇诧异的道:"如此说来,在关外,两行岂不是如土皇帝一般,生杀予夺了?世间怎么会有商号有如此大的本事?"

    老二道:"三弟所言不错,在我看来两行确实就如关外的土皇帝一般。我在关外经历了一件小事,想说与诸位兄弟听听。"

    坐在诸位的范毓宾道:"请讲。"

    "这件事,便是我刚去关外时,在酒楼吃饭,酒楼掌柜欺生,一壶朔白酒,卖予当地人便是十文钱,卖给我等便是十五文。虽是区区五文之差,但我咽不下这口气,便与掌柜的争执起来,争执激烈,便扬言报官,那掌柜的面色不变,反而笑嘻嘻的任由我去报。"

    范毓奇道:"官商勾结便是这样,二哥你也走南闯北许久了,何必与这等人置气。"

    老二道:"三弟说的有理,可若是没了这一番争执,我也不知道百事行有多大势力。"

    "怎么这事与百事行有关?"

    "不错,当时我与那掌柜的争执不下,有个酒楼食客恰好也是山西人士,看不下眼了便告诉我,在关外但凡遇到店家欺生,报官无用,不如去报知百事行。我心中不以为然,但谁知那掌柜的听了这话却乖乖服软,不仅将一桌酒宴赠送,还赔礼道歉,只求我切勿将这事告知百事行。我当时应允了,但心中一直有疑,不知将此事告知了百事行会如何。"

    范毓奇皱眉道:"二哥,你既然答应了那掌柜的,还将他出卖,做事忒不厚道。"

    老二惭愧的笑道:"三弟教训的是,我当时也是想看看百事行到底有多大能力,便在齐齐哈尔将此事告诉了百事行总部。等我一个月后,再去找那家酒楼,发现已经废弃许久了。后来我多方打探才知道,两行只派了一个人来,摘了那家酒楼的牌子。"

    老二说着指了指那个写着篆书"百"字的祥云牌。

    范家老四沉吟道:"这么说来,这百字云牌还是个宝贝?二哥,你能将它弄来,恐怕也废了不少周章吧。"

    老二心虚的道:"说来惭愧,这块牌子只是我回关内后,命人做的仿品,真品的百字云牌百事行看管的极严,得到牌子的商家也是珍而视之,我没妙手空空之能,自也搞不到正品。"

    范毓宾叹口气道:"这么说来,两行在关外早已深入人心,轻易难以撼动了。"

    老二点点头道:"关外两行相辅相成,已将关外守的固若金汤,凭我范家之力,绝难撼动了。"

    范毓宾道:"罢了,将范家关外的人力都撤回来吧。"

    老二犹豫很久道:"大哥,小弟有句话,望大哥听了不要生气。"

    范毓宾点头道:"说吧。"

    "小弟认为,河道之争到此便罢了吧。"

    "什么!""不可!"范家老四、老五同时站了起来。

    老二没理他们继续道:"大哥,我范家收购的新河土地买了七七八八,此刻抽身,不过损失几万两银子,丝毫不伤元气,何必非要与两行磕的头破血流呢?"

    老五道:"范家纵横商道数十载,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这口气二哥你能咽的下,我咽不下!"

    老四摸着胡子道:"河道之争,我范家不仅是在与两行争,更是在与其余七大皇商争,若一举成功,则我们便能让两行元气大伤,将其遏制在关外,我范家入主直隶,借此一举成为晋商之首。若败了,两行实力大振,而我们范家也丢尽了颜面,晋商之首,也成了一句空谈了。"

    老三范毓奇道:"我粗粗算了一笔,两行买地、建房,将浑河下游诸多府邸建成,林林总总花费了不到五十万两银子,按照现在的行情,两行将浑河府邸全部卖出,至少获利一百五十万两,至少净赚一百万两!有了这么一大笔银子,别说晋商,就是徽商、晋商联手,恐怕都及不上两行了。"

    房间中的木炭,发出了啪的一声爆响,厅外一阵大风刮过,将不少雪花从窗口吹了进来,落到地上化成水珠。

    范毓宾皱眉想了很久道:"二弟,以你在关外所见,两行会待在关外偏安一隅吗?"

    老二打了个寒颤,猛然间恍然道:"不会,两行其志不小,别说关外,就是占据了整个直隶也不会满足,下一步恐怕就是晋商。"

    范毓宾起身道:"两行和晋商,必有一战。既然两行率先挑起了事端,那这一战,必要战到底。"

    老三皱眉道:"可现我们送给佥都御史的检举信石沉大海,已没什么手段遏制两行了。"

    范毓宾冷笑道:"三弟,你知道入冬之后,京城木料涨了多少吗?"

    老三道:"大雪封山,山路不通,木客难以上山取木,木料上涨实属自然,到春季雪化,木料价格自然降下。"

    范毓宾道:"可惜两行的人等不到春天了,交房之日就在年底,一旦延期,买房的那些大人会怎么想?譬如两江总督,他的寿辰恰好就在一月。"

    老三如醍醐灌顶,瞪大了眼睛,匪夷所思的道:"大哥,你...你莫非想囤积木料?"

    范毓宾道:"不错,多亏了这场大雪,今年封山比往年提早许多,只要将市面上木料一扫而空,两行没了木料,还怎么建府邸?"

    "可...京城木料何止百万,没三万两银子以上绝对吃不下来啊。"

    范毓宾笑道:"老三你错了。"

    范毓奇道:"木料家家户户都要用,京城储量极多,三万两银子已经是最少的估计了。"

    "我不是要买下京城的木料。"

    老三松了口气。

    "毕竟京城没了木料,两行还可以去别去买。"

    这下不禁老三心惊,连带厅中范家兄弟全部露出震惊神色。

    "我是要联合全部晋商,去直隶、山东、山西、河南、辽东等地,凡是三个月内能到的所有地方,所有木料,统统买下来,我要让两行无一根木料可用!"

第四百四十四章 困局

    太行山山麓上。

    木客们拿起了斧头,现在漫天大雪,无论是木客还是药客都不可能进山来,眼前的人影,很有可能是山中的盗贼。

    "你是何人?"年老的木客大喊一声,卷着雪花的狂风,将他的声音吹散。

    那人影渐渐靠近,木客们冷冷的盯着他,口中呼出的白雾在睫毛、胡须上结成冰渣。

    "再往前走我们就不客气了!"老木客吼道。

    那人影置若罔闻,继续往前,老木客从腰间抽出一把小斧头,对着那人应瞄准。

    这时那人影已经走到二十步内,高声道:"敢问是山上的木客吗?"

    木客们狐疑的对视一眼,接着那人从风雪中走出,一身棉衣,只带了一根拐杖,并无其他武器。

    看到木客们戒备森严的样子,那人有些害怕的道:"诸位不要误会,我是来买木头的。"

    老木客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道:"买木头的?为何不在城里,为何跑到山上来?"

    那人笑道:"城里木头已经有人去买了,小的就是派来寻找山上木客的。"

    年轻木客奇道:"你家这么缺木料吗?冬天起房子?"老木客责怪的看他一样,年轻木客乖乖低下头。

    "雪天路滑,还是抓紧将木头运下山去吧,到时再谈价格。"老木客道。

    那人笑道:"不碍事,咱们先谈生意,谈好了,就不用把木头运走啦。"

    老木客心里奇怪,但也没多问,便咬咬牙开了个高价道:"四两银子,不能再少了。"

    那人道:"好,那便四两。"说着走上前来,从怀里取出四两碎银子。

    老木客接过银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们帮你把木料运下山吧。"

    那人笑道:"不用,运回去太费钱了,就堆在路旁吧。"

    老木客大吃一惊:"这...这木头泡了一冬天的雪,可就不能用了。"

    那人道:"没事,我们主家不缺木头。"说罢拉着几个木客下山,年轻木客边走边回头看,觉得分外可惜。

    ...

    锦州城。

    数架马车入城,马车上拉着长短不一的木料,多为榆木或是杉木。

    当先的一辆马车车头,挂着一个显眼的百字云牌。

    "几位,可是贩木料的?"有个胖子看见马车入城,远远的就招呼起来。

    马车中走出一伙计拱手道:"正是,阁下有什么事情?"

    "敢问几位要将木料贩运到何处去?"

    那伙计道;"去京城、直隶等地。"

    "那感情好,几位不用去了,便把这木料卖给我们吧,跟京城一个价。"

    百事行的伙计奇道:"阁下要多少?"

    那胖子笑道:"全都要了。"

    "这可是大大小小上千根木料,两千多两银子呢。"百事行伙计讥笑道。

    胖子道:"好!便依你的开价,各位随我来取银子吧。"

    百事行伙计愣在当场,马车下有人道:"头,咱们去不去?"

    百事行伙计咬咬牙道:"少走了上百里路,有这等好事为何不卖?走,去看看他们耍的什么花样。"

    马车跟着那胖子来到城外,一处巨大的货场,只第一眼,百事行伙计便惊道:"你们...把山都砍干净了?"

    那货场占地近千亩,此刻堆满无数木料堆,如同一座做木山。

    胖子道:"见笑,我们主家要建一个大宅子。"

    百事行伙计鄙夷的看他一眼,心道有这些木料,建皇宫都绰绰有余了。

    胖子道:"这些木头还远远不够,阁下若是还有木料,尽管运来,我们有多少收多少。"

    百事行伙计叹口气道:"可惜关外雪下得早,现在到处都封了山,这已经是最后一批木料了,要想有新料,要等明年开春了。"

    "哦,那真是可惜。"胖子嘴上说着可惜,嘴角却浮现一丝冷笑。

    胖子领着他们走到火堆门口,清点了,木料后,几个伙计搬出了五个大箱子。

    打开之后,银光闪烁。

    "按京城价,共两千四百余两,几位点点吧。"胖子道。

    百事行伙计皱眉:"这个...没有银票吗?"

    胖子道:"实在对不住,直隶银行信誉有失,主家已将全部银票兑现。"

    百事行伙计怒道:"什么?银行信誉怎么就有失了?你说清楚!"

    胖子笑而不语。

    随百事行伙计来的人,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别节外生枝。"

    百事行伙计闻言忍住怒气,将银子抱到马车上。

    ...

    晋商作为大清北方第一大商帮,各地势力盘根错节,执行力比官府还要强,这样收购木料的料堆,半个月内就布满了直隶及附近的所有省府道。

    范毓宾联合了八大皇商为首的绝大部分晋商,凑集了两百万银子的巨款。

    晋商收购木料的同时,还放出了适量的木料迷惑市场,使得木料价格一直趋于平稳,未引人发觉。直到市面木源枯竭,所有人才发现,市面上已经找不到一根木料了,只有烧火用的薪柴还存留在市面上。

    从收购木料到木料枯竭,只用了短短一个月不到。

    京城木价一日之内翻了一倍,第二日又翻一倍,第三日买木料的人发现,不论标什么价,都不会有人出售木料了。

    此时浑河府邸五十余座宅院尚在建造,另有十余座宅院尚未动工。

    市面上骤然消失的木料,给了浑河府邸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沁园中,气氛极为压抑。

    云婉儿皱着眉头问道:"我们现有得木料可以撑多久?"

    吴泽道:"最多一个月,一个月内找不到新的木料,各处宅院就会停工,直接影响工期。"

    "范家真的吸干了周围所有省府道的木料?"

    吴泽苦笑的点头:"仅靠范家是没这么手笔的,这次跟我们做对的,是整个晋商,上次银行击败常家,是靠着徽商牵制晋商,这一次,只有两行了。"

    云婉儿道:"辽东没了木料,那吉林将军辖区呢?齐齐哈尔总是有木料的吧?"

    "有是有,可惜太远了。现在大雪封山,哪怕派快马运来,最快也要两个月。我已经发信,让关外运木料来了,但在关外木料到来之前,一定要想到新的木料,不然,工期必被耽搁。"

    云婉儿喃喃道:"没想到,看似一盘散沙的晋商,竟然有如此手笔,是我低估他们了。"

    吴泽道:"事到如今,再自责也没有用了,当务之急,要找到应对之法。"

    云婉儿看向吴泽道:"吴掌柜,万一...误了工期会如何?"

    "最差的结果,我们不仅要赔偿双倍的定金,贪官们的别敬也会受到影响,恐怕会有很多人不再购买,但这些都是其次。两行在直隶的口碑和信誉一旦受损,恐怕十来年内难以挽回,占领直隶蚕食晋商的方略也将无限期拖延。"

    云婉儿陷入沉默。

    门外传来一串脚步声,画儿上气不接下气的慌忙道:"掌...掌柜的...京城银行,发生挤兑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 挤兑

    晋商是直隶银行的重要储户。

    就像两行的人也要吃晋商贩运的海盐一样,尽管银行和晋商相互敌对,但银票的便利以及存银利率,还是让晋商们趋之若鹜。

    而此次范毓宾召集全部晋商与两行开战,就已经铁了心的,即便淡死,也不再吃两行的"盐",一来是打击银行,二来也是怕两行在这"盐"里做什么手脚。

    在收购木料时,晋商也在散步银行信誉不佳的谣言,因为担心露出马脚,只兑现了小额银两。

    现在木料收购完毕,晋商便一口气兑现了四十多万两银子,银行自然是没这么多储银,兑现办理的拖拖拉拉,有心之人便大放谣言,直接引发了京城银行的挤兑危机。

    云婉儿来到京城时,银行门口的队伍已聚集了上千人,这些人群情激奋,不少人甚至还拿着农具火把,大有一言不合便入内打砸的趋势。

    京城银行的掌柜聂志远,站在银行前,向人群大声解释,但周围的喧嚣声将他声音完全盖过。

    晋商的几个掌柜领着手下顶在最前,不断煽动身后的百姓。

    有更多的百姓听到消息从城内涌出,人群越聚越多。

    九门提督颇感压力,派了三百兵马将现场团团围住。

    云婉儿的马车行到人群前时,有个晋商大吼一声:"那是银行大掌柜的车,大家快上,别让她跑了!"

    这话带有明显的诱导性,百姓愤怒的回头,只见远处一辆马车,便以为是银行大掌柜想跑,连忙冲过去将车围住。

    听书被吓了一跳,马车笨重,再想转弯已来不及。

    百姓很快便将马车团团围住,有人大喊:"滚出来!"

    接着这喊叫声连成一片:"滚出来。"

    听书吓得脸色惨白,护在马车前。

    人群中走出几个壮汉,直接走到车前,伸手便要拆卸车轮,马车摇摇晃晃,车内传出几声女子的尖叫。

    远处,酒楼中看戏的范清洪面露兴奋,举在空中的酒杯都忘了送到嘴边。

    百姓们有样学样,不少人都开始摇晃马车,口中大喊:"滚下来!还我们银子!"马车发出了"吱呀"的惨叫,即将支离破碎。

    听书想要上前阻拦,但岂是一群的对手,很快被按在地上,无数双脚向他踩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群红顶子挤进人群,雪亮的刀锋,将人群都隔开。

    九门提督郑公明在士兵护卫下走出,大喊一声:"都住手。"

    酒楼中的范清洪脸上露出失望神色,将杯中黄酒饮下。

    人群被隔开后,郑公明对着马车冷冷道:"云掌柜请出来吧,今日这事末将保不了你,你要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说罢,马车帘子,被一只葱白玉手挑起,画儿搀着云婉儿从马车中走出,两女都是脸色惨白,画儿眼泪汪汪,用帕子捂住云婉儿额头。

    刚刚百姓们晃动马车,让云婉儿撞到了车厢上,头上流下了殷红血渍,在她白皙的面颊上显得触目惊心。

    云婉儿将画儿推开,走到郑公明面前,福了一礼道:"多谢大人出手相救。"

    郑公明虽听说银行云掌柜的大名,但还是初次见她,见云婉儿美貌无双,又颇懂礼数,便也回礼道:"末将之职责所系,不足挂齿...云掌柜,你额头这伤,还要及早处理下。"

    云婉儿微笑道:"多谢大人挂念,不碍事的。"

    百姓中有人道:"当众亲亲我我像什么样子,真是好不知羞。"

    还有人恶毒的骂道:"要是银行还不上银子,就将这掌柜的卖到青楼中去,说不定还能有些盈余。"

    画儿流着泪怒道:"是谁说的?有本事站出来!"

    云婉儿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道:"去,把我的喇叭拿来。"

    画儿上车,拿来一个喇叭,递给云婉儿,云婉儿结果喇叭,站上马车高声道:"各位储户们,银行储银充足,切勿听信谣言..."

    这是百姓中有人高声喊道:"放屁!快把我们的银子还来。"接着百姓们纷纷附和。

    云婉儿扬声道:"好,既然储户们非兑现不可,便去兑银子吧,只是各位现在乱作一团,而银行窗口有限,还请列成个队伍吧。"

    百姓中又有人道:"又是你们拖延时间的那一套,我们要增设柜台!"

    云婉儿朝说话的方向瞟了一眼,一个男子心虚的别过头。

    云婉儿道:"好,就依大家所言,我在银行外增设五个柜台,只是今日小额储户居多,老柜台只兑五百两以下银票,新设柜台兑五百两以上。"

    "大家别信她,这贱人是诚心不想让我们兑银子!"

    "今天你不把所有银子都吐出来,接别想离开此地!"百姓中挑拨声不断,但是许多储户都有些动摇。

    云婉儿嘴角微勾:"五百两银子以下,老柜台,先到先得。"

    她用喇叭扩声极大,周围百姓听的清清楚楚,百姓们犹豫片刻,纷纷涌向旧柜台。

    几个人呆站原地,就像退潮后的礁石一般,分外突兀。

    等他们反应过来,应随着人群离开的时候,已经被九门提督的人马按在了地上。

    郑公明走过去,阴恻恻的笑道:"挑拨百姓,聚众闹事,啧啧,这个罪名可不小啊,顺天府大狱的滋味几位可以细细品尝了。"

    那几人满面惊恐,朝着远处酒楼大喊道:"公子,救我!救救我..."叫喊不停,一直被押向远方。

    郑公明走到云婉儿面前道:"今日有人设计两行,末将所为也是分内之事,还望云掌柜海涵。"

    云婉儿笑道:"将军说哪里话,今日之事应当是我谢过将军才是,他日见了王爷,小女子也会如实相告的。"

    郑公明面露喜色,道:"如此,就多谢云掌柜了。"

    云婉儿从袖中取出一个请帖道:"两行在浑河之畔,修筑一批府邸,将军或可来赏脸看看,许有心仪的。"

    郑公明哈哈笑道:"都说浑河府邸是京城别院之首,凭末将这点俸禄可买不起哦。"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将那请帖接了下来。

    之后,郑公明只留下十余个兵卒,其他人就回军营了,走出老远之后,郑公明将请帖从怀中取出,其中果然夹着五百两银票。

    郑公明微微一笑,将银票收入怀中。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两行的困境

    晋商在直隶银行只有四十万两储银。

    阿依慕调集辽东银两过来,轻易就化解了这次的挤兑。

    普通储户们经过了一阵没头没脑的挤兑后,发现银行依旧屹立不倒,也都回过味来,又陆续将取的银子存了回去。

    不过晋商的抽银,还是让两行的银子变得的紧张起来。

    为了购买新河道土地和建筑宅院,两行已投入了近五十万两银子,加上民间的放贷,此时的银行几乎没有一两闲置的银子。

    沁园中,百事行的木匠、泥瓦匠佼佼者做了一圈,这些人便是浑河府邸的主要营造者。

    今日全部被吴泽教叫到沁园中开会。

    在大堂正首,吴泽沉吟道:"诸位大概也明白如今两行的处境了,市面上已找不到一片木料,东北的木料要从吉林运来,至少要等两个月以后,为了确保工期,烦劳各位出出主意。"

    有个泥瓦匠当即道:"没了木料,用砖**房也可,我在齐齐哈尔见过洋人教士们造教堂,不用隼牟,只用砖石,砖石只间加以沥灰,便能造出高大的建筑来。"

    吴泽眼前一亮。

    不过立刻有木匠讥讽道:"笑话,用石头造房美观与否尚且不谈,工期要用多久?现在距过年只有两个月,两个月内能毡背铺瓦吗?"

    吴泽有些不解。

    木匠行行首解释道:"吴掌柜可能有所不知,我们木匠造房分七大步,分别是抄平放线、开挖槽基、筑基砌磉、安柱顶石、包砌台明、椽望安置、毡背铺瓦。说简单些,就是测量土地、开挖地沟、修筑地基、安装柱石及台阶、安装椽子檩条、铺设瓦片。这七大工序中,只有椽望安置需要大量木料,如木料不足,那便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吴泽沉吟道:"也就是说,必须要找新的木料?"

    木江行行首点点头道:"我们可以更改一些建筑格局,减少木料耗用,宅院内的家具摆设,也可以从别处购买,但是房屋柱子、大梁,这些木料必须要找到新的来源。"

    泥瓦匠行首不满的道:"做柱子、大梁的木料必须是笔直粗壮的榆木或是杉木,这种木料只在辽东、直隶、山东一带山上有产,可这天气谁会冒死上山?"

    有人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呵呵。"泥瓦匠行首轻蔑的笑道,"有勇夫不假,但有命上山,未必有命下山,有命下山的,也绝难将木料运下来,各位也知道,能做房梁木的至少要二十年以上的木头,好一点的更要五十年以上,这种木头在人迹易至的地方都已绝迹了,需得去深山老林之中才有,这类地方哪怕是夏春去都凶险万分,更别说现在大雪封山的时候。"

    木匠行首接道:"不瞒各位,几天来,京城房梁木已经涨到了二十两银子一根,比之平日贵了十倍有余,直隶不少木客在高价之下上山,但能运出木料的...寥寥无几。"

    坐在吴泽身边的云婉儿头上缠着纱布,皱眉道:"能否派人上山清雪呢?"

    木匠行首对云婉儿行了一礼道:"云掌柜,入山寻木料,需得走上十几里甚至几十里山路,前脚清雪,后脚雪就下回来了,就算雪停了,融化的雪也会冻成冰,反而更难行走。"

    吴泽道:"市面上真的一点木料都没有了?晋商真的吃下了全部的木料,总有些木料会存在别人手里吧?"

    木匠行首道:"掌柜的,房梁木不是一般木料,这东西既笨重又昂贵,除了做房梁别无它用,普通人家,哪怕是富商官绅,家里也绝不会囤积房梁木,况且此次晋商用高于市价极多的价格疯狂收购木料,就是家里有多余木料的,也早就卖给了他们。"

    云婉儿奇道:"晋商高价囤积如此多的木料,等到开春之后,木客们恢复木料的供应,岂不是要损失惨重?"

    木匠行首道:"那也未必,房梁木的的产出极有限,只要晋商攥着木料,半年内,木价都不会下跌,待浑河府邸延期之后,晋商再高价将木料卖出,虽不说赚银子,但说亏损倒还不至于。"

    有人低声道:"难道...必须要向晋商们低头了吗?"

    这话一出,立刻有人道:"放屁!我们两行怎么会向晋商服软?"

    还有人道:"现在直隶木料全在晋商手里,晋商想要多少银子,就可以卖多少银子,到时候一千两一根木头卖给我们怎么办?"

    吴泽道:"现在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内...如果没有新的木料...那两行便只能登门晋商,以浑河府邸的利银为代价,与他们议和,晋商在木料上囤了大笔银子,如不与我们议和,只能是两败俱伤。"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面色都是一暗。

    门外,听书小声的对画儿道:"这次是真的假的啊?掌柜的又给范家下套了吗?"

    画儿骂道:"笨听书!掌柜的都急成什么样子了,你还说风凉话!"

    厅内一时无话。

    片刻后,云婉儿眼前一亮道:"百姓家中没有多余木料,但肯定有新房啊。"

    所有人都有些困惑,木匠行首最先反应过来:"云掌柜是说,去百姓的新房上拆料?"

    云婉儿点点头道:"最近造房子的肯定不止浑河一处,派人去直隶各个市镇,有人来买木料的,必是家中在盖房子的,出高价将他们的新房都买下来,将木料拆下,装在浑河府邸上。"

    木匠行首有些激动的道:"旧房老料用不得,新房之料应当无碍!掌柜的英明!"

    只是片刻后,木匠行首的脸色又变差道:"不过,民间造房乃是天大的事,拆新房不吉,恐怕愿意的百姓不多。"

    吴泽也皱着眉头道:"而且晋商在银行中抽走了四十万两银子,现在两行的银子都吃紧,恐怕没有财力去买下那么多新房。"

    云婉儿道:"这也是权宜之计,能拖多久就托上多久吧,至于银子,吴掌柜不必担心,婉儿既是银行掌柜,就有办法搞来银子。"

    吴泽来了兴趣,拱手道:"愿闻其详。"

    "债券听说过吗?"

第四百四十七章 债券与绝境

    很快,仿照在李朝的做法,云婉儿在关外和直隶都以百事行的名义发布了债券,首轮债券共计五十万两,利率与李朝国债相等。

    有了李朝的经验,此次债券发行非常顺利,得益于两行在东北的声誉,债券在关外的销量也非常好。

    虽然关外的百姓都是以银票购进的债券,但也因此关外银行可以降低准备金,将多余的现银运到直隶来。

    与笨重难运的木料相比,银两的运输显然快上许多,不出半个月直隶银行就收到了来自关外源源不断的白银。

    有了这些白银做支撑,直隶银行又印制了更多的银票,崭新的银票又纷纷通过百事行的伙计,流入到民间各个角落,换来了大量的新房,新房很快被拆分,大量的木料被肢解出来,源源不断的运往浑河两岸。

    两遍布关外和直隶的两行构成了一片错综的蛛网,而京城银行就在蛛网中心。

    云婉儿就像蛛网中的蜘蛛,伸出了八只触手,严密的监视着蛛网上的一举一动。

    现银、银票、木料像是血管中的血液,在蛛网上流动不息,而胤祚定下的条条框框的银行条例,又维持着血液的高速运转,同时也避免了失血过多的危险。

    京城,冬日的天空阴暗。

    早上城门方开,便有运银车驶进了城内。

    共计十五万两银子,运银车共八十多辆,在京城道路上排成了长长的一线,一眼望不到尽头,引的百姓们纷纷驻足观看,啧啧称奇。

    马车上的大箱子虽然牢牢封着,但明眼人一看便能看出来里面装满了银子,半个月来,每日不绝的运银车,不禁给直隶银行的储户们注入了极强的信心。

    京城银行顶楼,云婉儿在窗前望着楼下排成一线的马车,感慨的道:"两行虽然雄踞关外,但论及资产家底,也只能勉强与范家打个平手,与晋商团体相比,就大大不如了。"

    画儿安慰道:"掌柜的,别泄气,我们一定会打败晋商的。"

    "此番两行费劲心力,才勉强凑出六十万两银子用于建设浑河府邸,而晋商们因买新河道土地已经给了朝廷近一百万两银子,居然还能拿出两百万两投进木料的豪赌,并且显得尚有余力。之前是我太小看他们了。"

    画儿流泪道:"掌柜的..."

    云婉儿转过身来,笑意盈盈的道:"不过,这又如何,晋商家底丰厚不假,实力强大不假,银行却有全大清最厉害的融资手段,半个月前,两行受到挤兑,还在为银子发愁,但五十万两债券发放下去,银行又变出无数银两,范家的背后有晋商撑腰不假,但两行的背后也有关外和直隶的百姓,这场豪赌,究竟谁胜谁败,还未可知。"

    画儿破涕为笑:"掌柜的,你吓死画儿了。"

    云婉儿拿出手绢,给画儿擦了擦眼泪道:"这段时间,通过买新房,拆木料的手段,浑河府邸的工期也没有落下,只要再撑上半个月,等关外木料运来,两行就能度过这次危机了。"

    "嗯。"画儿点点头。

    云婉儿道:"李朝那边有回信了吗?最近一直没收到王爷的消息。"

    画儿道:"掌柜的,现在李朝兵荒马乱,几个月前,富春当和北方两道的分行都受到暴民的冲击,被付之一炬了,现在两行已经没办法把消息传进李朝了,也没收不到王爷的消息,掌柜的若是担心,婢子派人去打探下。"

    云婉儿叹口气道:"罢了,王爷吉人天相,现在两行危机,所有的力量都要用在与晋商之争上。"

    画儿吐吐舌头道:"婢子知道啦。"

    云婉儿笑骂道:"没点女孩家的样子,帮我把银行今日的账册拿来看看。"

    画儿答应一声,蹦蹦跳跳的出门去了。

    画儿走后,云婉儿顿时就收敛笑容,愁上眉梢。

    现在通过拆新房的方法,虽然暂时确保了工期,但最关键的房梁木还是没有着落。

    与一般木料不同,房梁木要求是一整根木头,而且根据房屋大小进行裁剪,很难用在别的房屋上。

    晋商不是傻子,他们收购木料时,就是着重收购的房梁木,京城中房梁木尤其缺乏,拆新房所得根本及不上浑河府邸所需。

    吴泽也试过了很多办法获得房梁木,比如派人乔装去向晋商收购,派木客冒雪进山采木,派快马去偏远省份运木,但无一不已失败告终。

    两行无木可用的困局仍在,并未因债券的发放而缓解。

    转眼又过去五六天,到了十一月中旬。

    空中已许久未下大雪,甚至天气还有些转暖,积雪融化,但过了一夜就变成了坚冰。

    直隶各地能拆的新房,都已被两行拆除殆尽,甚至山东、山西、河南、辽东等周围几个省的新房也被拆了个七七八八。

    浑河府邸也进行了重新设计,拆掉了许多累赘的房屋,总算都建了起来。

    但致命的房梁木还未解决。

    木江行统计了缺少的木料,其中房梁木高居榜首,缺少八百三十多根。

    换句话说,也就是八百三十余间屋子未能封顶。

    十一月末。

    第一批交割的宅院有大量逾期。

    吴泽拿着礼物一一登门拜访谢罪,好说歹说,才让住户们同意延期,但这也只是权宜之计。

    根据两行与住户们的约定,大年初一之前,宅院必须全部完成交割。

    曾创造了无数奇迹的沁园,如今气氛压抑。

    冬日天气太冷,还是有多处水管冻爆了,但现在已经没有人在意水管这些小事了。

    沁园正厅中,两行的精英们坐在一起,然而这回无论是泥瓦匠、木匠还是银行无一例外的都陷入了沉默。

    五天,是木匠行给出的最后期限。

    五天之内凑不齐八百三十八根木料,大年初一前,浑河府就无法如期完工。

    "诸位,可有什么对策?"吴泽喉咙沙哑。

    许久无人答话。

    片刻后,木匠行首颤巍巍的站起来道:"掌柜的,老夫建议...咱们议和吧。"

    这一次,大厅中,没有一个反对的声音。

第四百四十八章 靳家大院

    京城,靳家大院。

    两辆马车踏着积雪缓缓驶来。

    所谓八大皇商,便是范、靳、梁、田、翟、黄、二王,这八家,是靠着向后金走私军火、出卖情报发的家,顺治帝时,为了报答这八家商人,特意封赏了"皇商"的称号,许以了无数的商业特权。

    这靳家就是八大皇商中的一支。

    两辆马车在院子门口停下,云婉儿和吴泽分别从车中下来,彼此对视了一眼。

    吴泽道:"云掌柜想好了?"

    云婉儿点点头道:"这事是因我而起的,今天自然也要我来服这个软。"

    吴泽没再说话,听书上前叫门,递交了拜帖,门房回去后,等了许久还未出来。

    听书挠挠头道:"许是把我们忘了?我再去叫叫门。"

    云婉儿淡然道:"不必了,不过是下马威罢了,这点时间,我们还等的起。"

    随后又等了许久,画儿道:"掌柜的,要不你去车上坐坐吧,你额头还有伤。"

    云婉儿摇了摇头。

    半个时辰后,靳家大院侧门打开,门房从里面走出来道:"原来几位尚在此处,请从后门入内吧。"

    画儿气鼓鼓的道:"什么后门,你家大门坏了吗?"

    那门房讥笑道:"老爷吩咐了,尔等商贾不可走正门,侧门乃是下人所走,亦不可通行,只能委屈几位从驱赶牲畜的后门入府。"

    这回连吴泽都微怒道:"我是东北织造局主事,隶属内务府,正六品官员,尚走不得你家正门吗?"

    门房笑道:"原来是主事大人,还请见谅,只是我家老爷亦为光禄寺少卿,正五品,论品级来说,还高了大人两级,大人想摆官威,还请往别处去。"

    吴泽咬着牙道:"晋商与两行相斗,斗到最后只能是两败俱伤,既然你家老爷如此..."

    "我走。"云婉儿打断道,说着她转身向吴泽道,"吴掌柜,婉儿是女子,又无品级在身,这后门便由我去走吧。"

    吴泽惊道:"云姑娘...你何必如此折辱自己,这靳家摆明了羞辱我等,何必再..."

    云婉儿笑道:"此事因我而起,自也要由我收场,况且婉儿是青楼出身,纵使走了后门,也无大碍。"她说罢对那门房道:"带路吧。"

    那门房狠狠看了云婉儿两眼,指了指身后道:"绕道后面便是,两位自己去吧。"

    云婉儿当先走了过去,吴泽走到那门房身边,低声冷冷的道:"两行纵然在此事上栽了,却依旧雄踞关外,对付不了晋商,捏死一个门房,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那门房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强撑着道:"少爷有令,小的不敢不从...这个..."

    吴泽眯着眼睛道:"很好。"说罢跟上了云婉儿的脚步。

    云婉儿回头见吴泽也跟来了,便停下道:"吴掌柜,我自己去便可。"

    吴泽笑道:"说什么傻话,快走吧。"

    云婉儿急道:"我一个女子走了便走了,你是男子,又有官身..."

    吴泽摆摆手道:"那也是是个商贾之辈,况且,今日局面,只让你一个女子应对,那还算男人吗?"

    云婉儿脸上发烫,别过目光,从袖子中取出一百两银票递给听书道:"罢了,用这点银子打点下他。"

    听书拿了银子跑到侧门,片刻后,正门开了一条缝,那门房紧张的道:"几位,快进来吧。"

    几人陆续走进靳府,吴泽路过那门房是目光冷冷的在他身上扫过,门房腿肚子发软。

    一连走过无数厅堂。

    老远就听到正堂里有人引言怪气的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两行的二位掌柜来了,当成了寻常商贾,还让二位走了运送猪狗的后门,实在抱歉,还望二位海涵啊。"

    接着两人走进正堂,只见正首上坐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一身宝蓝色长袍,披着鹿皮坎肩,手上戴着一颗硕大的绿宝石戒指。

    这人长得略显痴肥,约莫有两百多斤,唇边留着两根鼠须般的胡子,两眼胖成一条缝,两点精光正在云婉儿身上来回打量。

    吴泽拱手道:"劳阁下记挂了,只是贵府下人却还懂得察言观色,让我等走的正门。"

    那胖子顿时发怒,瞪了那门房一样,门房吓得直接瘫软在地上,伸出一只手指着吴泽道:"你...你...你..."

    "丢然显眼的东西,滚出去!"胖子骂道。

    那门房像是被人提了一脚,连滚带爬的出了正堂。

    胖子随意的指了指下面的位子道:"两位来的仓促了些,鄙府未准备茶水,清多多担待。"

    云婉儿笑道:"不妨事。"说完和吴泽分别落座,画儿和听书站在两人身后。

    吴泽拱手道:"敢问靳少卿现在何处?"

    胖子笑道:"哦,忘了介绍,在下靳柏祺,靳少卿正是家父。"

    "原来是靳公子,久仰。"吴泽拱拱手客套道,同时与云婉儿交换了个眼神。

    与男丁兴旺的范家不同,靳家三代单传,到了现任家主靳嘉荣,更是久久无子,唯独四十多岁去青楼时,让一个姑娘成功怀上,诞下一子,看来便是眼前这人。

    靳柏祺道:"家父年高,靳府上下事务,在下已接管许久了,二位若有什么事情,找在下说也是一样的。"

    吴泽道:"好,既然如此,在下就直言了,今日登门拜访,是为求木料而来。"

    靳柏祺笑道:"哈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晋商将周围五六个省的木料收购一空,两行能坚持这么久,已经让我啧啧称奇了。不过,此番是我晋商和两行的生死大战,吴掌柜凭什么觉得,靳某会临阵倒戈?"

    吴泽淡笑道:"在下请问靳公子,战胜了两行,靳家可有什么好处?"

    靳柏祺道:"看两行铩羽而归便够了,两位平日都是光芒万丈,不可一世的人物,今日却来我府邸,忍气吞声,委曲求全,这样一幕岂是寻常人能见到的?这岂不已是天大的好处。"

    吴泽淡淡道:"将两行踩在脚底,看别人惨败后失魂落魄之状,却可大快人心,可之后呢?晋商囤积了大量的木料要卖给谁去?两行败了之后,万一范家将手中木料全部抛售,立刻会赚的盆满钵满,同时木价走低,到时赔钱的是谁?哪怕以贵府财力,木料滞销,也会元气大伤吧?"

    靳柏祺戏谑的脸色逐渐便的凝重。

第四百四十九章 游说

    八大皇商之中,范家实力最强,因而其囤积的木料也最多,一旦真如吴泽所言,两行失败之后,范家将手中木料全部抛售。

    那既可以吃到木价在高点时的巨额利润,还能快速将手中木料脱手变现,代价就是木价必会产生断崖式下跌。

    范家能趁着晋商们没反应过来前大捞一笔,同时还狠狠的坑了其余晋商。

    靳家在八大皇商中实力最弱,本次收购木料用了十五万两银子,一旦木价走低,靳家将亏损至少五万两银子。

    若是木料滞销,那亏损甚巨不说,还会陷入没有现银的尴尬境地。

    商家没了现银,就像将领没了兵卒,游鱼离开水塘,就是只剩下了任人宰割。

    吴泽继续阴险的道:"范家想做晋商之首不假,带着晋商们缓慢释放木料,控制木价,慢慢赚银子,或许可以获得晋商们的敬重。

    但突然将手中木料全部抛售,获得的可是全部晋商的银子。

    诚然,你们会因此记恨范家,但你们的银子已经被范家全都吞下了,再拿什么和范家斗?范家凭什么还要在意其余晋的想法?

    真有那么一天,范家不王自王,而除了范家以外的其他晋商,别说是当皇亲国戚,能混个温饱已该知足了。"

    靳柏祺皱着眉头,心虚的道:"范家家主范毓奇,行事光明正大,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吴泽道:"范老先生**亮节,在下不敢妄加揣度,但若是易地而处,由在下身居范家之位,定要坑上晋商一把。商人重利,维持个好名声,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捞银子罢了,若是已经有银子送上门了,还要名声何用?"

    云婉儿也接口道:"小女子未见过范老先生,但范家公子确实有过一面之缘,那是在新河边上,范公子为获两行手中的新河土地,竟口称自己祖籍良乡,要收回旧地,不至辱没先人。"

    靳柏祺听了呆了片刻道:"百善孝为先,范清洪为了商贾之利,竟然连祖宗都编排上了,这...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云婉儿继续道:"另外,小女还耳闻一事,秋围开科之前,直隶士子云集京城,讨论两行和范家围绕新旧河道之争,士子们有的说两行仁义当先,有的赞范家有胆有谋,这本是士子清谈,一桩雅事,却有一不报姓名的士子多次公开斥责两行,褒扬范家,后来有人将那士子认出,正是范家清洪公子。"

    靳柏祺满脸不屑的道:"小人戚戚,贪恋虚名,我靳家虽为商贾,却也是儒商,耻与此等人来往。"

    云婉儿和吴泽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浓浓的讥讽之色,靳柏祺让两人走后门的那一副小人得志嘴脸,恐怕也算不上什么君子之行。

    靳柏祺皱着眉头道:"看来二位掌柜今日来,不是为了议和的?"

    吴泽道:"既是议和,也是合作。"

    "此话怎讲?"

    "议和是与晋商议和,合作是与靳家合作。归根结底,河道之争是两行与范家之争,与晋商利益无碍。"

    靳柏祺冷哼:"花言巧语,吴掌柜当我们看不出两行之志吗?"

    吴泽争锋相对的道:"两行先下直隶,次下晋商,再下江南,想做天下第一商贾,这一点在下承认。"

    靳柏祺轻笑:"倒是坦荡。"

    "可靳公子觉得这要花上多久?十年还是百年?说句不敬的话,即便是以晋商实力,厚积百年,也不过与徽商一南一北分庭抗礼罢了,靳公子凭什么就觉的两行是晋商眼前之威胁?"

    靳柏祺摸着下巴,两条眼睛眯成一个肉缝,缓缓的道:"两行不是眼前威胁,那范家是我眼前之威胁喽?"

    吴泽嘴角勾起,拱手道:"靳公子大才,各中曲直,自有计较,恐怕无需在下赘述了。"

    靳柏祺想了很久道:"我若同意合作,想必条件就是要在下将囤积木料都卖给两行?好,我也不藏着掖着,两行现在最缺的就是房梁木吧?我靳家库存三千余根,都在直隶,应当足够两行取用了吧?"

    吴泽和云婉儿大喜,同时道:"足够了。"

    靳柏祺道:"我想听听两行会怎么帮我?靳家这次出资不多,做不了庄,即便是把手上的木料全部抛售,也压不下直隶木料价格,范家顶多损失一些银子,不会伤及元气。等范家缓过气来,我靳家恐怕就危矣了。"

    "靳公子,可知全大清,哪里木料最多?"吴泽笑道。

    靳柏祺眼前一亮道:"是关外。你们准备了后手?"

    吴泽道:"事已至此,在下也不瞒靳公子,关外两行已搜集了近二十万两的木料,正往直隶运输,不出两个月,满直隶都将充斥东北木料,晋商辛辛苦苦囤积的木料,那时就会变成柴火价。"

    云婉儿解释道:"靳公子别嫌二十万两少,关外木价低于关内数倍,二十万两木料运到关内,就是上百万两,配以靳家的木料,及开春之后山上新料,足以撬动木料行情了。"

    靳柏祺皱眉,片刻后笑道:"不对!"

    "怎么不对?"吴泽疑惑道。

    靳柏祺笑道:"我将木料给了你们,等东北木料运来时,你们再将我一脚踢开怎么办?听二位之言,恐怕二位比之范家还要重利啊。"

    吴泽道:"我们可以签订字据,靳公子还可以选派心腹与木料车队随行,靳公子并不缺反制手段。"

    靳柏祺一拍桌子,浑身的肥肉都一阵翻滚。

    "什么字据,什么心腹随行,那都是放屁!老子根本不认识你们,老子除非瞎了眼,才会抛弃同乡商贾,去与你们为伍。"

    吴泽和云婉儿默然不语。

    靳柏祺起身道:"更何况,如果我点头同意了,你们也就不必说服其他晋商,那我靳家岂不是成了晋商的罪人?那时就算范家倒了,靳家也会被其他晋商活活啃死!呵呵,两位当真是巧言善辩,舌绽莲花,以我靳某之才,都差点被绕进去了啊。"

    靳柏祺自以为识破了两人的阴谋,得意的在两人面前晃悠一身肥肉。

    吴泽道:"晋商大败,靳家就是晋商新贵,便如范家一样,又有何惧?"

    靳柏祺道:"木料之战,两行必胜,到时两行势大,晋商势微,等靳家和其余晋商内耗的差不多了,再被你们两行一口吞下,是不是?"

    吴泽叹口气道:"罢了,既然靳公子不听良言,也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靳柏祺道:"慢着,两位却也不必急着走,靳某自认商道天赋不高,而且靳家也是八大皇商中最弱,两位选在下游说是对的,换做别人绝无答应的道理。"

    云婉儿从这话中听语气的松动,连忙问道:"靳公子这话何意?"

    靳柏祺盯着云婉儿道:"要我答应合作,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云掌柜答应在下一个条件。"

    "请讲。"

    靳柏祺上下打量着云婉儿,露出淫笑道:"云掌柜要与在下共度一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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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美洲土著经受着残忍的掠夺,大清沉醉在康熙盛世中,俄国的彼得大帝东征西讨,英国光荣革命峥嵘初现!
这一年,一个累死在工作中的小审计员穿越到了大清皇子——胤祚的身上。
一片小小的蝴蝶翅膀能否吹动大清的资本主义战舰扬帆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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