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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笔韵随风     经济大清txt下载     经济大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五十章 两行的能力

    靳柏祺说着伸出一只手往云婉儿面颊摸去。

    吴泽怒道:"放肆!"同时快步上前,将靳柏祺咸猪手打掉。

    靳柏祺退后一步,笑眯眯的道:"只是没了我靳某,两行木料之战必败无疑,更何况在下现在已知晓了两行的运料计划,完全可以提醒范家在两行木料运抵直隶之前,将囤料卖出,到时候变成柴火价的可就是两行的木料了,哈哈哈哈..."

    吴泽咬牙切齿的道:"卑鄙!"

    靳柏祺道:"商贾之争本就如此,兵不厌诈,是两位太嫩了。"

    他顿了顿,又看向云婉儿道:"不过在下对云姑娘心生爱慕,若是能与云姑娘结成良缘,那在下与两行便就是一家人,既不会出来两行机密,更会对两行暗中相助。"

    云婉儿板着脸道:"无耻。"

    靳柏祺笑道:"云姑娘当年可是红遍江南八府的头牌,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似与在下相比,无耻一道,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吴泽双手握拳,挡在云婉儿身前道:"靳公子,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必这般下作?"

    靳柏祺哈哈大笑:"昔魏武帝好人妇,阁下真的以为曹操只是好色而已?看敌人之妻在身下辗转承欢,乃是一桩天大乐事也。"

    "无耻之尤!"

    靳柏祺冷哼一声道:"够了,你们骂也骂过了,云姑娘,成与不成一句话吧,你不过重操昔日旧业,却能换两行一个锦绣前程,何乐而不为?"

    云婉儿神色复杂的起身,双手攥着手帕,骨节都微微发白。

    靳柏祺面色兴奋,循循善诱:"这就对了,在下虽然痴肥,但最是怜香惜玉不过了。"

    吴泽道:"云姑娘,你..."

    靳柏祺道:"云姑娘都已下定决定,吴掌柜就请成人之美吧。"

    云婉儿抬眼,望向靳柏祺。

    靳柏祺被这一眼,看的神魂颠倒,只觉得浑身燥热,口干舌燥,似是服了虎狼之药一般,忙不迭过去抓云婉儿的手,口中道:"云姑娘,咱们回房...嘿嘿...回房..."

    靳柏祺得意万分,他所说以云婉儿陪睡一晚为代价,就帮两行渡过难关,只不过是个说辞罢了,说来折辱云婉儿的,没想到云婉儿却信以为真,这着实是让他喜出望外。

    想到白白得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靳柏祺只觉得此生无憾矣。

    只是当靳柏祺蒲扇一般的大手抓过去时,云婉儿却悄然避开,让他抓了个空。

    靳柏祺一愣,继而道:"怎么?云掌柜尚有疑虑吗?"

    此时,吴泽叹口气道:"云姑娘,你...你未免也太能忍了吧?"

    云婉儿微微一笑道:"我一个女子,在外面抛头露面,污言秽语听的多了,又岂会在乎这么几句?"

    靳柏祺道:"怎么,两位尚且搞不清两行身处何地?"

    说完,他冲着云婉儿恶狠狠的道:"云姑娘,在下今日把话放在这,要么你乖乖陪我一晚,要么,在下就要用强,你一个女子,入了在下府中,呵呵,有何境遇,还不是在下一句话的事?"

    云婉儿淡淡道:"靳公子,你与两行也无冤无仇,各留一线不好吗?"

    靳柏祺道:"我就是要赶尽杀绝,你又能怎样?木料之战一败,浑河府邸延期,两行声誉全毁,晋商重夺直隶,你我恐怕再无交集,你就是与我有深仇大恨,又能怎样?况且今日之后,你我就是一家人了,嘿嘿,对自己的亲夫,恨得起来吗?"

    云婉儿叹口气道:"如此也好,这些事情我也就能做的更心安理得些。"

    靳柏祺笑道:"正是,心安理得与我回房吧。"

    吴泽轻笑道:"靳公子,还是把**收一收吧,搞不清身处何地的恐怕是阁下啊。"

    "你什么意思?"

    云婉儿从袖口取出一张银票,道:"你可认得这是何物?"

    靳柏祺仔细看了看,惊疑不定的道:"这是...靳家钱庄的银票?"

    云婉儿淡然道:"靳家做别的营生,两行尚且拿你没辙,你靳家做钱庄票号的,难道也不怕两行吗?不瞒靳公子,两行手中可有靳家票号十万两银子的银票呢。"

    靳柏祺强笑道:"可笑,区区一张银票而已,竟说成什么十万两。"

    "靳家票号在山西共开设一十五家,分别在太原、大同、晋城等地,伙计一百一十三人,存银四十五万余两,贷银十万余两,现银三十五万余两,我说的可对吗?"

    靳柏祺脸上骤然变色,但还是强撑着道:"云掌柜不愧是花魁出身,唬人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高明。"

    云婉儿戏谑的笑道:"不得不说,银子确实好用,一万两银子砸下去,看似铁板一块的靳家票号,立马就被腐蚀的千疮百孔了。"

    "你胡说!"靳柏祺叫道。

    "胡不胡说,小女子一句话便能见分晓,银行抽银,百姓挤兑,伙计罢工,几天之内,靳家票号不复存在。"

    "卑鄙!"靳柏祺咬牙切齿。

    云婉儿回敬道:"商贾之争本就如此,正所谓兵不厌诈,是公子太嫩了。"原话奉还,靳柏祺哑口无言。

    吴泽接道:"另外,靳家似乎还在东北采购人参鹿茸啊,莫非不知出了关就是两行的天下吗?"

    靳柏祺道:"不可能,靳家是直接从猎户手里收购,与两行并无瓜葛!"

    吴泽点点头:"江南路远,两行确实不做人参鹿茸的生意。但在下一句话,靳家伙计别说住店,就是连口干粮都采买不到,关外天冷啊,冷到杀人不必动刀。"

    "无耻!无耻之尤!"靳柏祺怒吼。

    吴泽笑道:与公子刚刚**上脑之态比,在下已是君子之至了。"

    靳柏祺穿着粗气道:"两行,以为已经吃定了我靳家了吗?"

    吴泽和云婉儿又对视一眼,然后转头道:"正是。"

    靳柏祺面上狂怒,传了许久粗气,然后道:"我...我靳家乃是八大皇商之一!"

    两人默然。

    "我父亲官至当朝五品..."

    "我背后还有晋商靠山!"

    "我...我靳家和两行无冤无仇,为何下此毒手?"

    靳柏祺气势一弱,两百多斤肥肉,瘫坐在椅子上。

第四百五十一章 偷

    吴泽冷笑道:"商贾破产下场如何,想必靳公子也是清楚的,坊间传闻,公子母亲是青楼女子,母凭子贵得了清白之身,现在其身从何处来,再往何处去,岂不妙哉?"

    云婉儿责怪的看了吴泽一眼,吴泽慌乱道:"云姑娘,我不是说你..."

    云婉儿白他一眼,不再理他。

    而二百多斤的肥肉,现在已涕泗横流,从椅子滑到地上,口中道:"若是我将木料给了两行,靳家从此便成了晋商的死敌..."

    "你若不给,那过不几天,恐怕就会成死人..."吴泽冷冷道。

    之前靳柏祺对云婉儿的轻薄,让吴泽心中对这个胖子恨极,此刻自然是什么话恶毒,便捡什么话说。

    靳柏祺坐在地上,爬起身磕头不止,口中道:"请吴掌柜高抬贵手,放靳家一条生路,在下给你磕头了..."

    云婉儿面露不忍,而吴泽则冷着脸避开道:"靳家从此并入百事行,专做鹿茸人参生意,这一行,给你们几分红利,也算是条活路了。"

    靳柏祺停住磕头,眼睛飞转,半晌到:"可否给在下几天考虑?"

    吴泽冷笑:"是否加入两行你可以尽情考虑,但木料,马上就要。"

    靳柏祺站起来,脸上浮现乖戾之色,恶狠狠的道:"两行如此紧逼,就不怕鱼死网破?"

    云婉儿淡淡道:"不怕。"

    吴泽道:"在我们手里有把柄的,又不止靳家一家。"

    这话显然将靳柏祺唬住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气势,又软了下去。

    靳柏祺长叹一口气道:"两行行商毫无道义可言,罢了,我靳家认输就是。"

    吴泽和云婉儿都松了口气,吴泽道:"立刻下令,将靳家手上所有木料,统统交接给两行!"

    靳柏祺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颤声道:"靳宣!拿纸笔来..."

    门外下人答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动静:"且慢!"

    说着一伙人快步走来。

    吴泽和云婉儿都面露疑惑。

    片刻后,那伙人走进院子中,为首一人文士打扮,贵气逼人,手中十八档紫檀扇骨,分外扎眼,正是范清洪。

    "呵呵,吴掌柜,云掌柜,我们又见面了。"范清洪笑着作揖。

    这时,靳府门房才气喘吁吁的过来,眼眶上还有一处清淤,他哭丧着脸道:"老爷,这些人,直接闯进来,小的没等挡住他们。"

    靳柏祺惊慌失措的道:"范公子...我...我我我..."

    范清洪微笑道:"家父听闻,两行掌柜拜访靳兄,担心我晋商招待的有什么疏漏,特意派在下来看看顾一二,看来在下来的正是时候啊。"

    他说着走进来,看着桌上道:"看看,连杯茶水都未准备,靳兄,这可就是你失礼了。"

    靳柏祺哆哆嗦嗦的道:"快,上...上茶!"

    范清洪道:"不知靳兄因何事受惊,可否让在下替靳兄分忧啊?"

    靳柏祺小声道:"在下的钱庄票号..."

    范清洪听了片刻笑道:"哈哈哈...我还道是何事,原来是靳兄票号周转不变,这些小事何足挂齿,你我同属于晋商,本应提携互助,既然靳兄缺银子,在下转借就是,何需向外人低头?"

    靳柏祺面上泛起喜色:"范公子愿意借银子?"

    范清洪道:"八大皇商,同气连枝,一方有难,自然八方来援,分内之事罢了。"

    靳柏祺大喜:"多谢范公子...另外还有一事,两行奸商以我靳家东北伙计性命相要挟,还望范公子做主。"

    范清洪看着吴泽冷笑道:"却不知士子们听了这话会作何反应。"

    他又对靳柏祺道:"不过区区几个伙计而已,奸人作梗,我们也鞭长莫及,相信靳兄也不会为了几个伙计,而破坏晋商情义吧?"

    靳柏祺慌忙道:"不会,不会,自然不会!"

    范清洪道:"很好。"说罢转身对吴泽道:"二位既然登门拜访晋商,想来浑河那边,已撑不了太久了吧?"

    吴泽默然不语。

    范清洪轻轻一笑:"在下在范府中等二位来见。"说罢,带着手下,径直出门而去了。

    靳柏祺得了范清洪许诺,态度已经又恢复了倨傲。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啊,两位进门,先是有求于我,再换成我求两位,现在情形又变了回来,一波三折,高潮迭起,啧啧,精彩,精彩!"

    "厚颜无耻之徒,莫非忘了自己下跪求饶丑态吗?"吴泽冷冷道。

    靳柏祺道:"韩信尚有胯下之辱,今日之事有何足道哉?婉儿,我靳府大门始终为你敞开,若回心转意,下次独自前来便可,不必带这个废人。"

    云婉儿转过头去,低声道:"吴掌柜,多说无益,咱们走吧。"

    出得门去,就听到靳柏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

    靳府门房已不敢拿后门羞辱二人,乖乖打开了靳府大门。

    走到马车边上,吴泽长叹一口气道:"事到如今,咱们手上所有底牌都出尽了。"

    云婉儿压低声音道:"隔墙有耳,先回去再说。"

    当晚,沁园中灯火通明。

    两行精英聚在正厅中议事,气氛压抑至极。

    吴泽皱着眉头道:"靳家已经是两行最后一张底牌,晋商不是铁板一块,但短时间内也无其他的突破口了。"

    底下有人道:"掌柜的,咱们现在缺的房梁木不算多,难道普通的晋商没有愿投靠两行的吗?"

    有人反驳道:"晋商之所以叫晋商,就是因为同处一地,人家凭什么背弃同乡,来帮我们?"

    "掌柜的,实在不行,还是议和吧...范家也不是要与我们拼个鱼死网破,议和之后,浑河府邸木料便有了着落,不误工期,而晋商囤积的大量木料也能及早卖掉,不至于等两行木料运来后损失惨重,于双方都是有利的。范家此时可能也希望我们去议和吧。"

    "范家所求无非是两行退居关外,晋商占据关中,徽商割据江南,三分天下,也没什么不妥..."

    "没骨气的叛徒!"

    "你有骨气,你搞出木料来?浑河府邸的住客都是各地的官员,就算有王爷在身后撑着,得罪这么多地方大员,两行也吃不了兜着走。"

    "或许,我们可以去偷?"

    "偷什么?木料也是偷的动的?晋商们报官怎么办?"

    吴泽来了精神,说道:"等等,刚刚谁说要去偷?"

    房中一时无话,片刻后,一个少女站起身来,面色微红的道:"表哥,是我说的。"

第四百五十二章 笑话

    沁园远翠阁,二楼。

    吴泽临窗而望。

    经过三天周密的准备,今晚两行的人手出动了。

    根据吴泽的表妹吴灵灵的计划,两行会派人突袭范家京城外的一处货堆,将守卫全部打晕之后,将木料偷出,将货场金银劫掠一番,再点火将整个货场付之一炬。

    这样既不害命,又能伪造成为劫财而来的假象,掩藏偷走木料的目的,至少短时间内让人怀疑不到两行身上。

    至于怎么解释浑河府邸突然多出来的木料,吴泽还未想好,木料危机迫在眉睫,也容不得多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海外吴家本就是半商半盗的性质,故吴灵灵对于策划此类事情极得心应手。

    三天时间,将那处货场里里外外摸了个通透,制定了周密的计划,甚至派手下与京城中几个帮会都接上了头。

    经过一番筛选之后,两行最终选定了义威帮来执行此事。

    在铁云、铁凝兄妹尚未背叛胤祚时,义威帮是京城第一大帮,兄妹离开胤祚之后,义威帮也回到了最初一盘散沙的状态,不过其中还是有几个铁云的心腹,在重金利诱之下,答应了这件事情。

    本来吴灵灵今晚是要带队突袭的,但吴泽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执意没有应允。

    最终两行随队伍而行的人,是跟着吴灵灵一起漂洋过海投奔吴泽的下人福伯,加上木匠行中两三个年轻木匠。

    义威帮则派了十几个好手,黑衣蒙面,手持单刀,驾着车马而去了。

    明日天亮之前,如果这些人不能将木料运回来,那么摆在两行面前的,就只有议和一条路了。

    冬夜凛冽的寒风吹进远翠阁中,吹灭了房中油灯,吴泽打了个哆嗦,却还是望着东北方,二十里外就是今晚两行要突袭的货场。

    楼下传来脚步声,云婉儿走上来楼来。

    "议和的细节都商定好了?"吴泽问道。

    云婉儿道:"浑河府邸的利银全部让给晋商,两行和百事行从直隶撤走,三年内不再踏足关内,这就是我们的底线。"

    吴泽没有说话。

    云婉儿宽慰道:"这也是先做好准备,也许今晚突袭成功,也就不用议和了。"

    吴泽道:"商贾为利违法乱纪,王爷知道了,恐怕不会高兴的。"

    云婉儿道:"王爷常跟我说,资本天性就是嗜血的。与我们相比,晋商的手段又干净多少呢?争抢旧河之地时,范家打伤了两行伙计二十三人,为了逼迫百姓卖地,范家还焚毁了农田三亩。"

    吴泽笑道:"云掌柜说的在理,海外吴家,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人家。只是连累云姑娘,有些过意不去。"

    云婉儿脸色一红,黑暗中倒是没被发觉,她小声道:"谈不上连累,两行本就一体,这事又是因我而起..."

    吴泽抢道:"此事在下也同意了,要说也是因我二人而起,云姑娘切勿自责过甚。"

    云婉儿默然。

    许久后,云婉儿道:"对了,今晚似乎没有看见令妹。"

    吴泽苦笑道:"她跟我怄气,自己跑去桂园了。"

    云婉儿有些担心的道:"她自己去的吗?"

    吴泽道:"放心,桂园离这不过三里路,而且又有一众两行的伙计,出不了什么事情。"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云婉儿静静坐在桌边,眺望窗外。

    不知多了多久,窗前的吴泽道:"云姑娘,在下想求你一件事。"

    云婉儿有些诧异,但还是开口道:"请讲。"

    吴泽转过身来,看着云婉儿郑重的道:"如果...如果突袭队失败了,明天便要去范府。"

    "嗯。"

    "如果,明天要登门范府议和,我希望,由我一人出面,云姑娘请不要跟来。"

    "为何?"

    吴泽沉默许久道:"我不想云姑娘受范氏的轻薄。"

    黑暗中,云婉儿只觉得面颊滚烫,连带着耳尖也发热。

    吴泽自顾自道:"若是明天去了,想必又要像在靳家那样,受一通冷嘲热讽,吴泽一男子受了便受了,云姑娘冰清玉洁,怎可受此侮辱。"

    云婉儿几次张嘴,却说不话来。

    吴泽说完也觉得诧异,自己今夜心神不宁,竟然一不留神,将心里话讲了出来,但话已至此,他的心意已完全展露了,没了退路,他所幸把心一横道:"云姑娘,实不相瞒,自打第一次见你,吴某便一见倾心,如蒙不弃,吴某愿与姑娘..."

    "掌柜的,不好了!"

    吴泽的话说道一般,被画儿的尖叫打断了。

    吴泽脸色通红,但还是咬牙继续道:"如蒙不弃,吴某愿与姑娘..."

    "掌柜的,出大事了,你在哪啊?"画儿慌慌张张的在府里乱喊,声音已带了哭腔。

    云婉儿收敛心神,走到窗前,朝下道:"画儿,发生何事了?"

    吴泽懊恼的叹口气,推开门走出道:"画儿,发生什么了?"

    画儿已急出了眼泪,说道:"吴掌柜,桂园,那边起火了,火势很大,听书还有灵灵姐都在那边。"

    "什么?"吴泽只觉得有些晕眩。

    云婉儿在楼上听闻这个消息,马上从窗户探出头,向桂园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天边烧的火红。

    "怎么着火的?"吴泽追问道。

    画儿哭着道:"不知道...婢子正在清点账册,抬头就看见天边的火光,赵管事他们已经带人去救火了。"

    吴泽皱眉,略一思量道:"备马,我去看看。"

    "是。"画儿说罢就去牵马。

    吴泽又拉住她道:"罢了,我自己去牵马,你照看好云掌柜。"

    吴泽说罢,又冲着沁园楼上喊道:"云姑娘,吴某去看看火情,这边就交给你了。"

    云婉儿从窗前探出头来道:"放心,婉儿分得清轻重的。"

    吴泽点点头,就去府外牵马,片刻后一阵马匹嘶鸣传来,马蹄声渐渐远去了。

    画儿跑到楼上,对云婉儿道:"掌柜的,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云婉儿骂道:"别添乱。告诉伙计们,将沁园守好了,今天晚上可不太平。"

    桂园的火光摇曳了半个时辰后,渐渐熄灭了。

    吴泽一夜未归,云婉儿也是一夜未眠。

    冬日的清晨,来的格外迟缓。

    几十个灰头土脸的两行伙计从桂园走了回来。

    进入府中,吴泽面沉如水。云婉儿递上一块沾了水的毛巾。

    吴泽接过,擦了擦脸,看着云婉儿道:"有一伙歹人闯进了桂园,好在及早被发现了,歹人仓皇撤走,为掩盖踪迹点燃了一片桂林,火势不大,很快便扑灭了。"

    云婉儿听出不对,皱着眉头道:"我们的伙计呢?可有什么死伤?"

    吴泽痛苦的道:"伙计们死了五个,伤了十余人。"

    "另外,表妹她...被歹人掳去,现在还未找到。"吴泽闭上眼睛,"还有,听书...死了。"

    "什么?"云婉儿惊异至极,"怎么死的?"

    "喉咙中了一刀,当场殒命..."

    云婉儿身后,画儿已哭成了泪人。

    云婉儿也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吴泽一招手,伙计们将六具尸体抬了上来,尸体已经僵硬,罩上了白布。

    画儿将白布一一掀开,终于找到了听书的尸体,伏在他身上,泣不成声。

    云婉儿眼眶通红,涩声道:"是晋商的人吗?"

    吴泽道:"是一伙山贼,但桂园新落成不久,山贼不会知道,定是晋商将其收买!"吴泽目光冰冷。

    这时有伙计指着府门外道:"是福伯,福伯他们回来了。"

    片刻后,福伯和几个木匠行伙计,灰头土脸的走进府来,跪在了吴泽身前。

    福伯道:"老朽无能,未能将木料带回来,请少爷责罚。"

    吴泽道:"发生什么了?"

    有个木匠行的伙计懊恼的道:"本已经得手了,我们找到了木料,又点燃了大火,可谁知一队健扑营士兵刚好经过,未避免被军士捉住,只能丢下木料逃了回来。"

    云婉儿急道:"可有人被捉?"

    那伙计摇了摇头道:"他们都是步军,我们骑着拉木车的驮马逃跑了。"

    吴泽点点头道:"你们做的对,与没有木料相比,被官兵抓住才是更大的麻烦,你们下去吧。"

    "是。"福伯和几个伙计退下。

    吴泽深吸了一口气道:"云掌柜,我们...败了。"

    云婉儿叹道:"败了。"

    云婉儿又道:"你还要搜寻表妹,议和的事就交给我吧。"

    吴泽看了云婉儿许久,数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抱歉。"

    云婉儿道:"虽是议和,但这仇两行记下了,来日一定会原数奉还!"

    吴泽坚定的道:"一定。"

    片刻之后,吴泽准备一番,带人进山搜寻,同时让伙计去往京城寻找镖局帮助,并且报官。

    半个时辰后,云婉儿梳妆一番,坐上马车。

    画儿从听书尸体上起身,抹了两把眼泪,跑过来,道:"掌柜的,婢子..."

    云婉儿道:"你留在沁园,一会配合官差勘验尸体。"

    画儿哭道:"掌柜的,画儿不能让你自己去..."

    云婉儿鼻子一酸,也差点落下泪来,但还是忍住了,板着脸道:"听话!"

    说完,她又轻声道:"替我多看听书几眼吧。"

    一个两行伙计替她赶车,那伙计一抖缰绳,马车缓缓而行,直奔京城。

    摇摇晃晃的马车中,云婉儿只觉万念俱灰,但又强打精神,让自己不能崩溃,不能落下泪来。

    虽然现在两行败了,但还有和范家议和的余地,不能让敌人看了笑话。

第四百五十三章 假死

    遂安城外,新军军营。

    阿依慕带张玉贞一路到了一处营帐之中。

    阿依慕将营帐帘子撩起,对张玉贞道:"王妃姐姐请进。"

    张玉贞闻言,走进营帐中。

    营帐内,陈设十分简单,地上一个熊皮睡袋,中间一堆已经熄灭的篝火,另一侧是一方矮几加一张矮凳,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里是?"张玉贞疑惑的道。

    阿依慕道:"这是我的营帐。"

    张玉贞目露疑惑,不明白阿依慕带她来自己的营帐干什么。

    但张玉贞看到那个睡袋时,顿时明白了,这个熊皮睡袋做的很小,仅能容纳一人,而房内的其余摆设也都是按照一人的摆放。

    如果胤祚是假死的话,在军营之中,不可能还会和阿依慕分房而睡。

    阿依慕在得知张玉贞的真实来意之后,也没有时间重新布置营帐。

    "这么说,王爷真的..."张玉贞不敢置信的道。

    阿依慕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王妃姐姐节哀。"

    张玉贞愣了许久,心虚的道:"这话应该是我对福晋说才对。"

    阿依慕眯起眼睛,走到张玉贞耳边,小声的道:"王妃姐姐,我知道你也喜欢王爷。"

    张玉贞被吓得退后了一步,看着阿依慕的目光,犹豫片刻道:"福晋,应是误会了什么。"

    阿依慕笑道:"是误会了吗?那就好。"

    张玉贞心底出了一口气。

    "福晋,我这次来是想..."张玉贞正要表明自己的来意,却听帐外有人气急败坏的道:"阿依慕,攻城在即,你今天必须需把二营的兵权交出来!"

    那声音说着,走到帐前,一把将帘子掀开。

    张玉贞和阿依慕都向来人看去,来人也看到了帐中的两女,空中三人目光相交。

    画面久久定格,气氛有些尴尬。

    张玉贞悄然落泪,颤声道:"你果然没死。"

    来人歉然的笑笑,道了声:"抱歉。"

    阿依慕气急败坏的道:"哎呀!夫君你干什么,眼看就要吧王妃姐姐骗过去了,你倒自己露馅了。"

    来人正是胤祚,他现在一身便装,脸上没半点伤痕,看起来气色红润至极。

    张玉贞怒道:"六皇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在你眼中便可以如此愚弄吗?"

    胤祚尴尬的挠挠头道:"先坐,坐下说吧。"随后自己盘腿坐在那睡袋上,阿依慕坐在他的身边,张玉贞四下看看,坐在了那个矮椅上。

    "这事情说来就有些话长了..."胤祚沉吟道。

    张玉贞问道:"我军探马来报,六皇子身中毒箭,又遭万炮轰击,既然殿下现在好好的,那死的是谁?"

    "阿林保。"胤祚道,"这人是我军八旗统领,犯了军规,本应处死,看他和我年纪相仿,故让他做了我的替身。"

    "赵世锡诡计多端,你用替身怎么会骗过他?"张玉贞说着豁然明悟,"除非...他也用得替身?"

    胤祚苦笑着点点头:"摆明了是陷阱,傻子才去阵前叙话,我和赵世锡都不是傻子,所以死在炮火之下的,只是两个替身。"

    "不过,"胤祚话锋一转,"李柟以为我身死,这才贸然进攻,被我军轻易击败,否则当时情形下,南军与我军对峙消耗,或是等我军出击,离开地利,则我军必败。阿林保之死,换来了一场胜利,之后运进城中的也是阿林保尸体。"

    阿依慕道:"当时在城门洞中,我执意打开棺椁,虽然那尸体面目全毁,但身形和夫君还是略有差异。尸体上还放着一张纸,纸上写道'一切安好,见尸恸哭';,我这才明白,夫君是想让我把这场戏演下去,可惜我知道夫君无碍,便再也哭不出来,只好拿刀不许别人进身,也许那时候便被看出端倪来了。"

    张玉贞摇摇头道:"不,悲伤到极点未必会痛哭流涕,福晋表现的很好,我心理并未起疑。"

    张玉贞说完,又对胤祚道:"六皇子佯装身死,是为了引南军主动来攻,可为何再南军战败之后,还要佯装下去呢?"

    胤祚道:"一开始,我是想示敌以弱,让李柟继续来攻,谁知道李柟仅仅一场小败,便率军退守遂安城,那时我本已想现身,但当我得知,我假死之后,北军竟不许我军入城,拒绝为我军提供粮草,殿议论之时还对我部将和福晋百般侮辱,便觉得还是暂且不现身,看看事态会如何发展。说起来,世子能有今日,倒也出乎我的意料。"

    张玉贞平静的道:"果然没错,看来,平安、咸境两道目前粮价、银价的高涨,就是殿下对昀儿的惩罚了。"

    胤祚笑了笑道:"说是惩罚世子,倒不如说是惩罚两道一众的无能官吏们,世子年幼,若没有这些人的支持,他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不借我军粮食倒罢了,确任由我军进城买粮,这不是摆明了让我操纵粮价?

    为了反制李朝欠钱不还,我早就布下了重重手段,那一众腐儒大臣,狗屁不懂,居然也敢随意拖欠银行的银子?

    最可笑的是,世子朝廷上竟有人叫嚣要与我军开战,你可知若不是我极力弹压,平壤早被轰成了一片白地?"

    张玉贞针锋相对的道:"六皇子可知因为粮价、银价的提高,多少李朝百姓被饿死冻死?多少人家破人亡?佛祖尚说仁慈宽恕,六皇子为何要如此残忍?"

    胤祚一声冷哼:"张希载入侵大清的时候,可未见有李朝人觉得自己心狠手辣。况且,你有所不知,操纵粮价、银价并非是我一人完成的,这是两道所有官绅大户,共同努力的结果,这祸端是我挑起来的,但执刀人确是你们李朝自己人。"

    张玉贞不语,怒气冲冲瞪着胤祚。

    这时,帐外有人来报道:"王爷,炮兵阵地已经布置好了。"

    胤祚沉声道:"知道了,半个时辰后开炮。"

    "是。"帐外那人答应一声,远去了。

    胤祚望向张玉贞,笑道:"王妃不如跟我一同去看看,待看到遂安是怎么陷落的,你恐怕就不会觉得我残忍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炮轰遂安城

    半个时辰后,遂安城外。

    胤祚带着张玉贞到炮兵阵地。

    一百门火炮一字排开,对遂安城虎视眈眈。

    巴海走到胤祚面前,看了张玉贞一眼。

    胤祚道:“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巴海拱手道:“是,王爷,探马已经探明,李柟已将全部兵马调回遂安城。”

    吕康实道:“王爷,看来李柟是准备依仗坚墙负隅顽抗了。”

    胤祚冷笑:“全军准备,听令攻城。”

    “是。”胤祚身后的亲兵拱手,然后飞速跑去传令。

    阿依慕委屈巴巴的道:“夫君,我也要……”

    “不许去!”胤祚瞪了她一样。

    张玉贞皱眉道:“王爷,遂安城城高三丈两尺,间有拒马壕沟,城墙之上还密置女墙马面,易守难攻,殿下手下新军虽骁勇,但恐怕……”

    胤祚自信的笑了笑,转身对亲兵道:“命令炮兵,将面前这段城墙轰塌。”

    亲兵飞速传令。

    张玉贞满脸诧异,火炮虽然长于攻坚,但通常只是将城墙轰出缺口,哪有将一整段城墙全部轰塌的打法。

    片刻后,炮兵阵地爆发猛烈炮响,天地巨震。

    张玉贞吓了一跳,捂住胸口。

    远处遂安城城墙仿佛被一根无形的镔铁棍拦腰击中,城墙之上顿时砖石飞溅,泥土四射,城门上,挂着遂安两个大字的牌子已经四分五裂。

    城墙上的将士被巨力震的东倒西歪。

    整个城墙笼罩在巨大的烟尘之中,烟尘散去,城墙上出现了触目惊心的大坑。

    张玉贞小嘴微张,满脸的不敢置信。

    遂安城的守军们还没从慌乱中恢复过来,炮兵阵地又是一阵炮响,接着城墙剧震,砖石崩裂之声弥漫。

    道道裂痕在城墙上蔓延,守军神色无不震恐,甚至已经有人开始逃离。

    李柟亲自提刀登上城楼,斩杀逃跑士兵,稳住士气,他的部将死死拉住他道:“城墙危险,大将军你不可上来!”

    李柟将部将一把推开部将,用力之下,撕裂了背上被子母弹炸出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大将军!”部将见李柟是伤口撕裂,飞快上前扶助他,并对亲兵咆哮道:“快!护送大将军疗伤!”

    李柟怒道:“守住城墙,别管我!”

    “轰轰轰……”接着整段城墙又是一阵巨响,碎石块如雨点一般从烟尘中下落,守军被砸的头破血流。

    巨响过后,一截裂痕密布的城墙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塌,上面的守军发出刺耳的惨叫,被埋在了砖石之下,烟尘升腾,久久不散。

    部将一挥手慌乱的喊道:“撤退!全军撤往瑞兴湖。”

    炮击持续了半天,城墙在接连不断的炮击中,逐渐土崩瓦解,烟尘遮天蔽日,笼罩了整个遂安城。

    黄昏时,整段城墙终于化为废墟瓦砾。

    南军三万军队,甚至还未未放一箭,就丢下了几百具尸体,仓皇后撤。

    胤祚派谷行带领一营追击逃跑的敌军,剩余军队进驻遂安城。

    张玉贞看到这个结果,目光愣住,坐倒在地上。

    新军的强大,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范畴,直到亲眼见到,才知道究竟新军有怎样的实力。

    这时她才明白,胤祚说将朝鲜轰成白地的话,绝非是一句虚言。

    北军拒绝为新军提供军粮,简直就是在拿全平壤百姓以及他们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如果胤祚真的身死,没有他在新军坐镇,那现在平壤可能已是一片废墟。

    阿依慕有些得意的看着失神的张玉贞,直到胤祚瞪她一眼,才过去将张玉贞扶了起来。

    张玉贞看着胤祚道:“王爷……我……”

    胤祚淡淡道:“你可以回去了,粮食和银子的事情可以放心,闹不出大乱子,我在平壤有个极佳的代理人,当他觉得韭菜已经差不多入场的时候,会出手扭转局面的。”

    张玉贞收敛心神,点点头道:“多谢殿下,我能否问问这人是谁?”

    胤祚笑道:“说来这人你有认识,正是你的堂叔张炫,你们张家的现任家主。”

    张玉贞并没太过惊讶,而是自嘲道:“张家是两道首富,我早该想到是他。”

    胤祚道:“别伤心,对商人来说,和亲情比起来,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伙伴。”

    张玉贞叹口气道:“若是我所料不错,平壤官绅们恐怕要倒霉了。”

    胤祚补充道:“唯独你们张家例外,你们张家不仅不会落败,还会在这场盛宴中赚的盆满钵满。”

    此时,巴海走了过来道:“王爷,此战敌军战死近三百人,尸体大多被埋在废墟之下,已经难以计数,我军死伤一人。”

    胤祚奇道:“怎么有死伤?”

    巴海惭愧的低声道:“咳……额,有个战马被炮声惊到了,将骑兵摔伤……王爷,放心,这人并无大碍。”

    胤祚哭笑不得,道:“下次小心些。”

    张玉贞一点也感觉不到哭笑不得,她现在只想哭,但她双手紧攥,极力忍住。

    胤祚看着她,叹口气道:“权利和利益面前没有亲情可言,王妃既然选了这么一条路,心理应当清楚。”

    “我明白。”张玉贞涩声道。

    胤祚点点头道:“明白就好,世子年幼,难堪重任,还需王妃辅佐,这次事端之后,百官们会推举王妃垂帘听政,希望王妃以朝鲜万民为念,不要辜负了百官的心意。”

    张玉贞身子颤抖,道了声:“是。”

    胤祚有些不忍心,安慰道:“放心,虽然李昀从此没有了实权,但我护他平安还是做得到的。”

    张玉贞盯着胤祚,许久后道:“六皇子如若无事了,那本宫便要赶回平壤了。”

    胤祚看了她片刻,淡淡道:“走吧。”

    张玉贞转身,走了几步后又回头,和胤祚四目相接。

    张玉贞的嘴唇微动,无声的说了三个字,然后转身离开。

    阿依慕面色古怪,用诘问的眼神盯着胤祚。

    还未待她开口,便有士兵慌忙来报:“王爷,有一伙李朝士兵极为厉害,冲破了列兵线,直朝炮兵阵地去了。”

    “什么?”胤祚吃了一惊。

    阿依慕自告奋勇的道:“王爷,派我出战吧!”

第四百五十五章 初战三大营

    胤祚怒斥:“胡闹什么!”

    但阿依慕这次没有退缩,而是倔强的盯着胤祚。

    胤祚猛然间觉得这目光有些熟悉,突然,脑海中想到了戈壁的那个晚上,镶红旗大营被红莲般的火焰席卷,火焰一旁,阿奴达拉冷冷望向他,手中两弯刀构成一轮满月,眼中冰冷倔强,刹那间有如狼眸。

    耳边莫名的回荡起阿奴达拉说的一句话:“阿依慕是个狼崽子,你要喂肉;你若把她当小马驹喂草,她长大了,就会想尝尝人!”

    胤祚又想起了萨布素对阿依慕的评价,竟然鬼使神差的道:“好,那你便去试试。”

    一个“好”字开口,胤祚便已经后悔了,但已经来不及了。

    阿依慕冷笑道:“王爷等我的好消息。”说罢吹了一个哨音,远处一声骏马的嘶鸣,通体漆黑如缎的骊龙飞驰而来,跑到阿依慕身边还未减速。

    阿依慕伸手一扶马鞍,下一刻身子已稳稳坐在骊龙马背之上,转瞬间跑出去好远。

    二营的将士像是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狼崽子,饿狼下山一般的簇拥在阿依慕周围,朝着炮兵阵地飞驰而去。

    胤祚紧张的道:“巴海!”

    巴海抱拳道:“末将在!”

    “你二十个亲兵,去保护福晋,她少了一根汗毛,我唯你是问!”

    “遵命!”

    “慢着!”胤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口道:“罢了,别去了。”

    “是。”

    根据新军军制,每个营官都有亲兵负责护卫安全,再则阿依慕骑兵采用墙势冲锋,巴海的人马难以与其阵型配合,去了反而碍手碍脚。

    胤祚等了片刻道:“走,去高处看看。”

    说罢,翻身上马,亲兵在身后随行。

    胤祚走到了一个山坡上,这里刚好可以看到炮兵阵地附近的战局。

    南军大约三千人左右,在进攻炮兵阵地西部,炮兵们根本不是这三千的对手,被打的节节败退。

    这三千人彼此拿的兵器都不相同,军阵也不整齐,偏偏各个都武艺极高,一个人对战五六个炮兵也不落下风,在混战之中占尽了便宜。

    而东边,阿依慕的骑兵如一道钢铁洪流,马蹄声气势万钧,大地震颤。

    骑兵如一只长刀,轻易的就切入了战场,所到之处新军纷纷让开道路。

    而那三千南军也摆脱了与炮兵的纠缠,结阵一处,凝神等待炮兵冲击。

    阿依慕骑着骊龙在骑兵一侧,她手一柄蒙古弯刀,弯刀一挥,行进中的骑兵猛然变阵,人挨人、马贴马,并列而行,像是一坨镔铁,千锤万凿后凝成的一点百炼精钢。

    骑兵马蹄震颤,飞速接近,而那三千南军脸上毫无惧色。

    甚至,还有人将手中长矛掷出,锋利长矛刺进骑兵身体,像是刺进豆腐中,将骑兵轻易的刺穿,瞬间便有十几人倒下,不过骑兵继续变阵,倒下的空档,很亏便被填补。

    这时,胤祚看到一干长枪,冲着阿依慕飞去,胤祚不由脱口惊呼:“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阿依慕竟贴着骊龙一个侧身,将那长枪避过,又回到了马背上。

    接着,骑兵刺入敌阵,所有挡在骑兵身前的敌军统统被马匹撞飞,践踏成了肉泥。

    除了撞上的一瞬时,骑兵倒下几十人,冲入军阵中,就变成了骑兵一面倒的屠杀。

    密集冲锋的骑兵轻易就撕裂了南军的军阵,挡在马蹄之前的敌军纷纷躲避。

    片刻骑兵从南军军阵末尾冲出,留下了一条久久未能闭合的血路。

    而骑兵冲出之后,又以极快的速度重新列阵,发起冲锋,而此时三千南军,甚至还有不少人没能转身。

    这一次,骑兵几乎是踩着南军的身体冲进军阵,倒在马蹄之下,死在长刀之下的不计其数。

    待骑兵再度将南军军阵对穿之时,南军彻底崩溃,像是一块玻璃被摔得粉碎。

    三千南军分别向不同的地方逃去。

    阿依慕骑兵散开衔尾追杀。

    本以为战局尘埃落定,但令胤祚大跌眼境的事情发生了,不少逃跑的南军竟将前来追杀的骑兵反杀,接着骑到马背上逃窜。

    阿依慕也吃了一惊,连忙再度下令,骑兵又聚到一处,以军阵形态追杀南军。

    李朝多山,小半个时辰后,那些南军残军纷纷逃窜入山中,阿依慕收兵回去。

    胤祚看到阿依慕归来,没好气的道:“受伤了吗?”

    阿依慕笑着摇了摇头。

    巴海道:“王爷,这只南军武艺高强,所用的技击之术,很像李朝的花郎道。”

    胤祚道:“这难道是李朝三大营之一,那个叫什么花健郎的?”

    巴海道:“末将已经派人询问俘虏。”

    胤祚轻笑:“武艺高强之辈聚拢在一起,不过是一群散兵游勇罢了,四百骑兵便可破之。”

    阿依慕撅起嘴巴。

    巴海说了句公道话:“王爷,花健郎面都骑兵汹涌而来的冲锋,不转身逃窜,不侧身避开,这已算是强军了。只是福晋骑兵更胜一筹,竟能将其军阵分割撕裂,致使指挥失效,这才让敌军崩溃逃窜。”

    阿依慕得意的笑了。

    胤祚看着她一声冷哼,下令道:“收拾战场,全军进驻遂安城。”

    是夜,遂安城中一处富商府邸中。

    阿依慕把灯吹灭,将自己脱得光溜溜,钻进了胤祚的被窝中。

    胤祚强忍着躁动,说教道:“往后不可再亲自冲阵!”

    阿依慕喜滋滋的道:“是,下次妾身一定居后指挥,绝不亲身犯险。”

    胤祚见阿依慕嬉皮笑脸,便威胁道:“本王就喜欢漂亮的,万一哪天你受了伤,不好看了,我就换个福晋。”

    阿依慕顿时怒火万丈,伸出一只手去掐胤祚腰间软肉,道:“你敢?”

    胤祚抓住阿依慕小手,坏笑道:“还反了你了。”说罢欺身而上。

    两人拆了百余招,直打的难解难分,最后双双耗尽内力,躺倒在床上,气喘吁吁。

    阿依慕伏在胤祚胸膛,抬起头迷茫的道:“夫君,我有好多问题,好多事情想不通。”

    胤祚失笑道:“问吧。”

    阿依慕想了许久,道:“野狐丘之战时,你既然算出来了赵世锡何时进攻,为何还会被他偷袭得手?”

    胤祚皱眉道:“谁说我算出来了?当我是孔明再世不成?”

    阿依慕道:“不对!你明明算出来了,你让白羽送来的信还记得吗?上面写了两个大字‘十九’,不正是十九天后,赵世锡进攻的意思吗?”

    胤祚送来这个信时,阿依慕和张玉贞百思不得其解,阿依慕还写了回信,问‘十九’是什么意思,但胤祚并未回信,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胤祚忍着笑意问道:“这是你猜出来的?”

    阿依慕摇摇头道:“这是王妃姐姐猜出来的。”

    胤祚道:“十同尸,当时我确是想打你屁股来着,现在你既然提起来了,为夫正好有些手痒。”说着右手顺着阿依慕光滑的脊背下滑。

第四百五十六章 十九的含义

    阿依慕茫然的想了片刻道:“什么意思?”

    胤祚笑骂:“笨,上面一个‘尸’,下面一个‘九’,这什么字?”

    “啊!尻!”阿依慕一声惊呼,“你你……你用白羽传信就为了说要打我屁股?”

    “嗯。”

    “那十九天呢?不是你算中的?”

    “那是凑巧。”

    “……”

    胤祚得意的道:“叫你用藏头句子骂我,也叫你见识下我的厉害。”

    阿依慕脸色通红的道:“王妃姐姐拿去看了好半天,幸好她没看出来,不然丢死人了。”

    胤祚道:“这个字谜这么简单,料想她也猜得出来,只是不敢相信两军阵前,我还有心情和你打情骂俏罢了。”

    阿依慕轻掐了胤祚一下道:“亏你还知道这是两军阵前。”

    胤祚开玩笑道:“反正白羽和黑羽没事干也在天上乱飞,正好抓来传信。现在它俩还只能在咱俩之间送信,等什么时候老李将它们训的可以在新军营官之间送信,那它们就派上大用场了。”

    阿依慕道:“堂堂海东青,竟被你训来当信鸽用。”

    胤祚笑道:“他们可比信鸽厉害多了,不仅飞得高飞的快,还能捕捉其他信鸽,有了它俩,新军的情报网络就绝对安全。”

    阿依慕嗯了一声,不再讲话。

    就在胤祚已快睡着的时候,阿依慕又问道:“为什么王妃姐姐对你说那三个字?”

    胤祚惊醒,睡意全无,低头看到阿依慕正不怀好意的盯着他。

    “你是不是……把她给……”阿依慕眯起眼睛。

    胤祚在她臀部轻拍一下道:“瞎说什么。”

    阿依慕委屈的道:“那她为什么说‘我恨你’?”

    “你知道为什么,这次朝鲜银粮之乱我要与张家合作吗?”

    阿依慕茫然的摇摇头。

    “经此事之后,平安道咸镜道的士族大户定会赔的一干二净,而张家却因此事赚的盆满钵满,其余的士族会怎么看张家?张玉贞若在朝堂之中保命,敢不与我大清合作?”

    阿依慕恍然惊道:“啊!你算计王妃姐姐。”

    胤祚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只是张家为了赚银子所付出的代价,而且也不是我算计她,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罢了,与我比起来,她那个蠢儿子反而出力更多。”

    阿依慕有些不忍道:“王妃姐姐其实很好的,我在平壤的时候,她很照顾我。”

    胤祚轻笑,侧过头,亲了一下阿依慕的额头,温柔的道:“你很善良。”

    阿依慕耳尖发红。

    胤祚又道:“放心吧,张玉贞和张家之后会永远是大清的朋友了。”

    ……

    第二日,遂安城在恐惧与不安中醒来。

    百姓们战战兢兢的打开窗户缝,向外眺望,却发现那让人心胆惊惧的清军已完全退去了。

    胤祚新军在遂安城中休整一晚后,清晨便开拔,前往瑞兴湖方向,追击李柟军队。

    李柟手中五万大军,与张希载作战折损八千余,在野狐丘之战时折损八千余,遂安城之战折损三千,加上因士气低落逃跑的,现在只剩了不到三万人。

    虽然兵员大幅减少,并未伤及元气,三大营中,除花健郎被阿依慕屠杀了半数以上,剩余两大营至今还未露过面。

    与新军相比,李柟还占据着人数优势。

    因此,行军时,胤祚还是十分谨慎,每天行军都不过二十里。

    哪怕只过一晚,也要安营寨扎。

    不论行军还是扎营,都要派出大量的探马岗哨。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李柟连续三次袭营皆无功而返,一路上布下无数伏兵也都未建寸功。

    十几日后,新军大军到达了瑞兴湖边,隔着湖水与李柟大军遥遥相望。

    胤祚当即下令,全军绕过湖水与李柟决战。

    半个月后,新军绕过瑞兴湖,湖对面的南军营寨却早已人去楼空。

    探马来报,李柟又带着人马向虎飞岭一带撤去。

    李柟的撤退路线和当时张希载的撤退路线如出一辙,很难相信半年不到,虎飞岭之战的赢家,气吞万里如虎的南军,就像落水狗一样的落荒而逃。

    一路上,李柟散布兵力,据城而守,胤祚以火炮破城,每当破城之前,南军都提前撤出,新军也不追击,因此两军死伤并不多,倒是新军炮弹火药耗用极多。

    巴海得知而这一情况后,向胤祚进言道:“王爷,李楠知道我军火炮的厉害,故而以坚城消耗我军火药,再这样下去,军中火药就要捉襟见肘了。”

    胤祚问道:“朝廷火药尚未调运来吗?”

    胤祚早就知道打起仗来,火药不足,故而早就向朝廷清切了一批军耗。

    吕康实道:“朝廷从关内调运火药,路途过远,需要三四个月才能到,算算时间,这批火药估计才刚到平壤府。”

    胤祚皱眉道:“从平壤过来,还要近一个月,我们等不了这么长时间。”

    虽然火药不足,但无一人提出节省火药,以士兵架云梯攻城的意见。

    一来,新军士兵只训练过野战,从未训练过攻城。让一群只会三段击的列兵去攻城,无异于命令他们去自杀。

    二来,胤祚设想中,新军攻城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火炮轰塌城墙,没了城墙,攻城战也就成了野战。因此,军中并无云梯、冲车之类的传统攻城器械。

    三来,不论怎么说,新军终究人数劣势,而攻城最是讲求人数优势,哪怕是六千八旗兵,恐怕都攻不下来南军坚守的城池。

    四来,攻城战最是耗时,除非用人命填,否则攻下一座城少则半年一年,多则五六年,甚至十余年。

    李柟进攻时,张希载大军已是丢盔卸甲,溃不成军,一路上所有的城市都没怎么防守,便被攻下了。

    而胤祚进攻时,尽管南军拼死抵抗,奈何在火炮面前,坚墙重兵都是虚妄。

    大炮一响,南军便要纷纷退却,因此也进军神速。

    但过于依赖火炮,也使得火药耗用飞快。

    巴海道:“末将揣测,李柟一面避战,一面消耗我军火药,就是在等我军火药用尽的那一刻,不如我军将计就计,示敌以弱,引他们来决战。”

    有人道:“李柟老成持重,决战之前必定多方试探,恐怕不送李柟些人命,他绝难以上钩。”

    “新军都是精锐,怎么可随意放弃?”

    这时阿依慕道:“王爷,不如破城之后,让骑兵营去追杀敌军如何?”

第四百五十七章 撤军

    吕康实道:“福晋,南军虽然弃城撤退,但依旧进退有度,并非仓皇撤退,尽管骑兵骁勇,但也难以将其击溃,反而易受反攻。”

    巴海则道:“却也不尽然,南军已连续丢了十余座城,从遂安城到此处,连续退了几百里,士气早已跌落至极,若等南军离城之际,派骑兵追击,未必不会将其军阵冲散。”

    谷行拱手道:“王爷,末将请战!”

    胤祚沉思片刻道:“谷行听令,本王命你率骑兵营及八旗骑兵,绕道青鹤城东南五里外设伏,两日后清晨,新军开炮,将南军逼出,你率兵截杀南军残部。”

    谷行抱拳道:“卑职遵命。”

    阿依慕满脸跃跃欲试。

    胤祚没好气的道:“阿依慕,你不许去。”

    阿依慕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说话。

    ……

    两日后黎明,青鹤城中。

    冬日天亮的晚,南军将士大多还在睡梦之中。

    连续近一个月的逃跑,让南军将士身心俱疲,睡眠也格外的沉。

    城墙上,守夜的士兵此起彼伏的打着哈欠。

    尽管知道不远处的清军随时都可能展开攻击,但守军们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倦意。

    近一个月的撤退,已经让南军非常熟悉清军的战法了,清军攻城,向来是以火炮将城墙射出无数缺口,然后再大军压上。

    而李柟总是在城墙出现缺口之前,就率军撤退,故而虽然每次攻守城都声势浩大,但无论是南军还是清军都没什么死伤。

    天边泛起一丝光亮,青鹤城周围弥漫着晨雾。

    李柟登上城墙,遥望远处的清军军阵。

    这次南军驻扎青鹤城,清军一反常态的没有立刻开炮攻城,这令李柟有些生疑,不知道是他将清军火药消耗的差不多了,还是清军故布疑阵,引他上钩。

    青鹤城位于平壤到平山城间的官道上,周围的地势有一马平川,没有明显的高地,清军火炮难以居高临下的射击,倒是一个非常适合决战战场。

    李柟皱眉苦思。

    通过和胤祚的几次交锋,李柟看出,清军主将非常爱惜士兵,甚至有些妇人之仁。

    攻城时,哪怕城墙已经千疮百孔,清军也不会大军推进,如若不是李柟担心无险可守,主动退兵,清军甚至会将一整面城墙全部轰塌。

    也正是因这种妇人之仁,让李柟的试探变得非常容易,只需要调集兵马佯攻,清军如果开炮轰击,则证明火药尚有盈余,如果清军派骑兵还击,则证明清军火药所剩无多。

    只是,现在佯攻的兵马非常难以选择,本来,骑兵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野狐丘之战时,他的五千余骑兵被清军骑兵当做一个烧饼撕成三瓣,后又遭到了清军子母弹的袭击,马兵统领都被射成了一摊烂肉,现在他手中只剩下了两三百如惊弓之鸟的骑兵。

    想到野狐丘之战时的惨败,李柟觉得背心上的伤口一阵作痛。

    当时他们被子母弹击中,他身边的许多将领都命丧当场,唯独他逃得了一命,但也被清军追赶的如丧家之犬,不知道这是幸也不幸。

    除了骑兵之外,三大营中的花健郎也很适合用来试探清军。

    可惜,遂安城之战,李柟将他们派去攻击清军炮兵,按照李柟原本的计划,是要牺牲花健郎,将清军火炮全部捣毁。

    但没成想,清军火炮不仅完好无损,炮兵也没死多少,倒是李朝号称战无不胜的花健郎被四百骑兵击溃。

    半数花健郎都死在了清军骑兵的马蹄之下,很多人逃进山里生死不知,最终回到军中也只剩了不足五百人。

    正当李柟思量如何试探清军的时候。

    远处黑暗中,一排亮光一闪而逝,接着地平线上传来了闷雷般的声响。

    “是清军炮击!”城墙守军惊恐的呼喊。

    李柟方一抬头,顿时一股令人心神俱震的轰隆声传来,同时城墙剧烈晃动,如地龙翻身,城墙上的守军顿时东倒西歪。

    数道裂痕,延伸到城墙之上,烟尘弥漫,沙石飞溅。

    青鹤城是夯土城墙,外包石砖,这也是古代通用的铸城方式,但李朝国小民弱,城墙既矮又薄,青鹤城更是李朝的一座小城,城墙仅容三人并肩站立。

    而新军最先进的神威二型火炮,实心弹也采用了米尼弹的圆锥形,有膛线赋予的高速旋转,攻坚时,比传统圆弹强上数倍。

    两轮炮击之后,青鹤城城墙,就摇摇欲坠。

    三轮炮击之后,城墙已如一块稀碎掉渣的酥饼。

    第四轮炮击,已有炮弹将打入弹孔,将夯土城墙洞穿,击穿城墙的炮弹去势不止,连续轰塌了五六栋民居,整座城内蔓延弥漫,惨叫、哭声震天。

    李柟在亲军护卫之下,走下城墙,而南军士兵们早就学会了及早离开被炮击的城墙,故伤亡并不重。

    看着崩塌在即的城墙,李柟沉声道:“撤军,全军撤至平山城。”

    亲兵传令,南军开始有条不紊的撤军,将士们睡眼惺忪的从营房中走出,依次列阵,自南门撤出,排成长阵,向东南方的平山城撤军。

    赵世锡坐在车椅上,由士兵推着,经过李柟身边时,发出似笑非笑的轻哼声,李柟厌恶的别过头去。

    “大将军,清军向我军追来。”探马近前报道。

    李柟皱紧眉头,之前清军破城,总是先进城修整,而此番清军破城后竟直朝他们军阵而来,看来亲军火药储备已经不多了,急于与李柟大军决战。

    李柟想到此处,微笑道:“清军急于决战,说明尚有一战之力,我偏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传令下去,派山虎营、神机营断后,全军快速行进。”

    亲兵随即传令,南军军阵快速调整,队列行进也变快起来。

    赵世锡看到这一幕,对推车将士道:“走的快些,到前军去。”

    南军行军几乎是一路小跑,其士气本就低迷,军阵松松垮垮,甚至还有不少人掉队。

    行军中,清军又放了几炮,虽然因为距离太远,炮弹并未击中,只有闷雷般的开炮声传来,但已如惊弓之鸟的南军又跑的快了一些。

第四百五十八章 海东青与蛇

    清军的几声炮响,已经引起了李柟的怀疑。

    清军现在火炮必定不足,为何还要在射程之外放炮?

    如果不是清军主将得意忘形徒耗火药,就是要恫吓南军,让他们阵型更加散乱。

    想到此处,李柟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大喊道:“传令全军停步,整顿阵型!”

    然而,此时已经晚了。

    官道两旁长满了低矮灌木和稀疏松林,清军士兵将马匹放倒,藏身在灌木之中,又在身上盖上松枝,南军探马哪怕从他们满前经过,都未能发现。

    谷行藏身在松针之下,只露出两个眼睛,看着不断靠近的南军,前军经过,谷行未发命令,骑兵营岿然不动,待李柟所处的中阵经过时,谷行大吼一身:“上马!”

    官道两旁荒野中,骤然站起了无数战马,而后骑兵上马,排成密集队形向南军冲锋,像是一左一右,飞来的两只海东青,向着南军这条巨蛇呼啸而下。

    李柟大喊道:“列阵!迎敌!”

    但南军士兵阵型散乱异常,面对汹涌而来的骑兵,更加恐惧紧张,推推搡搡许久都未能恢复军阵。

    而此时,排成墙势冲锋的骑兵营已至,骑兵们抽出雪亮钢刀,如两只海东青伸出利爪,骑兵口中的喊杀,如海东青口中的尖啸。

    只一出手,便是七寸。

    骑兵营一左一右,狠狠刺入南军中阵,轻易将南军长蛇斩为三节,鲜血从长蛇的伤口中汩汩流出,伤口四周的血肉,像是中了剧毒,快速的消弭。

    骑兵营在冲透敌阵之后,马不停蹄又奔出数百步,方才转身,飞快的重新列阵,又左右发起了冲锋。

    李柟身边,亲军已死了一地,刚刚清军骑兵,像是左右插入的两把长刀,理他这个长蛇心脏只有一步之遥,亲兵贴近李柟英勇迎战,但在骑兵铁蹄面前,都如纸糊的一般,轻而易举的便被瓦解。

    李柟面露惊恐,清军骑兵冲锋时的恐怖,非亲身经历者,难以想象。

    更可怕的是,骑兵一轮冲锋之后,活着的李朝士兵已惊惧不能自已,纷纷转身逃窜,恐惧像是剧毒一般,在南军这条长蛇身体中弥漫,而更多的士兵放下兵器逃跑。

    李柟部将道:“大将军,我们撤往后军。”

    李柟怒道:“将旗不可动,稳住军心,迎……”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隆隆的马蹄声盖过,谷行亲自指挥骑兵撞向李柟亲兵。

    骑兵还未至,将李柟团团包围的亲军,已渐渐崩溃四散开来,如包裹着心脏的肋骨和肌肉自行腐烂,将脆弱的要害暴露在骑兵的钢刀之前。

    李柟抽出长刀,双目圆整,声嘶力竭的怒吼:“全军迎战!”

    下一刻,清军骑兵如雪崩滚滚而来,李柟转瞬之间便被淹没。

    南军前军,大军停下脚步,茫然回头,中军传来的血腥和惨叫,让所有士兵面露恐惧,不少人已开始四下眺望。

    “回援中军!”前军将领吼道,随后,前军开始拖拖拉拉的向中部行进。

    赵世锡冷冷看着这一幕,喃喃道:“无徳无能,尸位素餐,李柟,你乃我李朝千古罪人。”

    “大人……我们怎么办?”推车的士兵哆哆嗦嗦的道。

    赵世锡长叹一声道:“已经来不及去平山城了,离开官道,往周围的村寨躲避吧。”

    南军中部,随着李柟将旗倒下,整个南军陷入恐慌之中,士兵们放下武器,向四面八方逃窜。

    敌众我寡,谷行不敢下令各自追击,而是让骑兵营合兵一处,排成分散队形追杀。

    面对两条腿逃窜的南军,清军骑兵的屠杀效率比割麦子还高。

    谷行骑兵与南军交战只用了半个时辰,而追杀俘虏足足用去两个时辰。

    从太阳初升,杀到日头高照,南军士兵的鲜血绵延了十余里。

    谷行率领骑兵,从中军杀到前军,又从前军杀到后军。

    不到八百骑兵,竟追着三万人疯狂砍杀,就连谷行自己都不相信会有这样的战果。

    一路砍杀,骑兵营各个浑身浴血,一个个像在血中捞出来,手中钢刀湿滑无比,甚至难以握住,不少骑兵钢刀甚至在砍杀中脱手,备刀也脱手,只得操纵马匹撞向敌军。

    被马匹撞到的李朝骑兵无比骨断筋折,口吐鲜血。

    清军战马此时都已气喘吁吁,身上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马速逐渐变慢。

    而此时,谷行已率骑兵冲到了南军后军,本以外应见到无数慌忙逃窜的后背,但却看到一大片黑压压,严阵以待的弓箭手。

    谷行本想列墙势冲锋冲过去,但心里一慌,竟脱口而出:“散开!”

    听到命令的骑兵齐声附和,马距逐渐拉大。

    同时弓手放箭,清一色的三棱箭头,桦木箭杆,鹅毛箭羽,被水牛角复合反曲长弓射出,发出嗡的破空之声。

    三千只箭同时射出,如平地上炸响的一声惊雷。

    飞矢空中凑在一处,如一面密不透风的黑墙,遮天蔽日,轰然而下。

    箭雨之下,两百余骑兵纷纷中箭倒地,人马中箭无数,俱被射成筛子。

    谷行大惊,下令返回军阵,此时骑兵营鏖战半天,人马都已没有体力,骤然遭受如此惨重死伤,士气大跌,纷纷逃散开去。

    那些弓箭手箭法极准,将跑的慢的骑兵一一射杀。

    此时,清军大军也已赶到,炮兵将火炮驮马身后卸下,装弹瞄准,对准南军尚存的军阵就是一轮开花弹齐射。

    鎏金牡丹在整片天空绽放不止,万点金光激射而下,日月变色,地动山摇。

    硝烟散尽,南军的密集军阵,已成了一片密集的尸堆,残存的活人四散逃往四周的旷野。

    胤祚骑在马上,用望远镜望去,南军尸体铺满了整条官道,血肉将整条官道染成红黑,血肉绵延十余里,如一条蜿蜒血河。

    在官道一侧,谷行正在收拢骑兵。

    还有些骑兵在旷野上来回游弋,将一群群的南郡俘虏带回官道旁。

    胤祚淡淡道:“统计死伤,安营寨扎,犒赏军队。”

第四百五十九章 抛售

    寒冬,平壤城。

    张玉贞回到平壤之后,便回到皇宫。

    而崔忠在则直接回到了在平壤的府邸中。

    “老爷。”崔府的管家见崔忠在归来,殷勤的上来见礼。

    崔忠在面沉如水,急切的问道:“家里屯了多少粮食和银子?”

    管家一愣,这些事情平日都是崔忠在的夫人操持,崔忠在忙于官场事务从不过问,今天不知为何突然问起,管家想了想,如实答道:“算上咸兴府老宅和各处农庄别院,共有十五万斤粮食,一万多两银子。”

    崔忠在道:“明天全都卖了。”

    “卖了?”管家大惊失色。

    张玉贞回来的路上已将胤祚的话转述给了崔忠在。

    在这事上,张炫已被利益所困,脱不开身了,张玉贞要不想成为全体朝鲜官宦记恨的对象,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劝官绅们将手中的银粮及早卖出。

    所以张玉贞回到平壤之后,便开始召见大臣,晓以利害,并让崔忠在也尽可能的劝说昔日同僚。

    崔府管家一脸惊异,崔忠在点点头道:“全都卖了,银子全都兑成铜钱,粮食也全都换成铜钱。”

    管家为难的道:“老爷……此时,妇人……”

    崔忠在怒道:“放肆!我决定的事情,还需夫人同意吗?传信崔府上下,除口粮外,明日之前要将所有钱粮全部卖出。”

    第二日,市面上已经绝迹许久的白银和稻米终于重新出现。

    现在的市价,一斤稻米已经涨到一百文,一两银子兑两千文铜钱。

    这个价格早就不是寻常百姓能够承受的,但崔家的银粮还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其余大户抢购一空。

    现在银粮对普通百姓来说就是命,对富商大户来说就是钱,十五万斤粮食和一万两银子投入市场,连朵水花都没能溅起来。

    银粮价格不仅没有因崔家抛售而下降,反而在当晚又提升许多。

    为了这事崔忠在的妇人与崔忠在吵翻了天,大骂崔忠在不懂持家,将银粮早买了一天,不知损失多少银子。

    崔忠在争辩无果,大怒,将夫人训斥一通,自己出府散心,只留崔夫人在府中独自垂泪。

    平壤宫中。

    世子朝廷的众臣汇聚一堂,为朝鲜的钱粮而头痛不已。

    今日白天,因为崔家的突然抛售钱粮,使得没钱买粮的百姓备受刺激,整个平壤城出现多次暴动。

    百姓心中充满对官绅富户的仇恨,纠集了几百人,冲击了几处富户府邸。

    但只有农具、石子的百姓显然不是有着高墙、恶奴的大户的对手,再丢下了十余具尸体后,便仓皇逃窜入西城。暴动的百姓将目标改为了没有高墙守卫的贫苦人家,连续摧毁了上百栋民居,粮食没有收获多少,参与暴动的百姓反而越来越多。

    最后还是平壤守军出动,才将暴动人群驱散。

    这次的事件,给世子宫廷敲响了警钟,如果在不解决民间的粮荒、银荒,恐怕还未等南军攻来,他们先死于愤怒的百姓之手了。

    殿外天色漆黑,殿内灯火昏暗。

    李昀咬牙切齿的看着下面默然不语的众臣,开口道:“众卿可有良策解两道之困局?”

    无人应答。

    李昀又道:“现在赵宇仁身死,平壤府尹一职空悬,诸卿家觉得谁可担此重任。”

    众臣推诿良久,最终,有人道:“殿下,解铃还须系铃人,臣等建议,由崔忠在再任此职。”

    开玩笑,现在平壤局势复杂无比,又有赵宇仁前车之鉴在前,平壤府尹之位可谓是谁坐谁死,概莫能外。

    李昀眯起眼睛道:“户曹主事,金孝宇,本世子欲命你接此重任。”

    被点到名字的官员惶恐的拜倒在地:“臣官职低微,能力浅薄,不宜担此重任,望殿下明鉴。”

    李昀面上怒气一闪而过,冷声道:“罢了。”

    他又看向司宪府持平,道:“沈爱卿,可愿担此重任。”

    司宪府持平当即跪下,流泪道:“殿下,如今平壤时局复杂,府尹之位重要无比,切不可托付他人之手,臣举荐殿下重新启用崔忠在大人。”

    李昀一跃而起,走到他面前怒道:“你也知道是重新启用?当初劝我罢免崔忠在的也是你们,如今劝我启用崔忠在的也是你们,如此出尔反尔,叫本世子把脸面至于何处?”

    司宪府持平道:“都怪赵宇仁这奸人误国,进献谗言……”

    李昀暴跳如雷:“赵宇仁已被我当庭杖毙,三族处斩,你们还要怎样?抄家之时,赵家存粮不过千斤,银子不足千两,与众位相比,已是难得的忠臣了!”

    听到李昀说这话,殿内所有官员都骤然变色,互相交换目光。

    虽然造成两道今日之局的,正是他们这些官绅,毁家纾难说来好听,但能做的人少之又少,李昀想要维持朝廷运转,就不能损害这些官绅的利益。

    从根本上来说,这些人之所以会选择支持世子,就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罢了。

    李昀虽然只有八岁,但心智早已畸熟,对朝堂上的人情世故十分清楚。

    赵宇仁的惨死,也给李昀好好上了一课。

    此时,李昀盛怒之下,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一开口便后悔了,而那些官员也感到担忧。

    李昀压下愤怒,转移话题道:“罢了,平壤府尹一事,改日再议吧,现在城内暴民作乱,当如何应对?”

    有人道:“殿下,依臣之见,应当开仓放粮赈济灾民,百姓有粮食,自不会造反。”

    司宪府持平道:“殿下,此事可交给平壤守将韩尚荣,韩将军身负兵权,行事也会便利一些。”

    李昀面上阴晴不定,半晌道:“就如此吧。”

    次日,平壤开仓放粮,同时飞马将赈济灾民的命令,传至两道各处。

    张玉贞站在王宫高处,轻声道:“李朝的粮荒银荒,是人祸而非天灾,开仓放粮,无非是饮鸩止渴罢了。”

    在她身后,六曹官员和两院言官汇聚一堂。

    有老臣出列道:“王妃所言极是,臣等今日来,就是想请王妃出面主政,助我李朝百姓度过这场劫难的。”

    张玉贞轻笑道:“说来,比起百姓的劫难,各位的大人的劫难,倒是马上就到了。”

    司宪府持平道:“王妃此话怎讲?”

    “诸位大人若信得过本宫,那请听本宫一言,新年之前,将手中的银粮全部抛售,否则必将大祸临头。”

第四百六十章 断崖

    张玉贞的一番话,让原本支持她当政的官员们纷纷退却了。

    尽管张玉贞已经陈明厉害,直言银粮背后都是张家坐庄,但张家究竟存了多少银子,又存了多少粮食,连张玉贞自己都说不清。

    张玉贞空口白话,说此事是张家在背后坐庄,更令官员们有所怀疑,之前崔家十五万斤粮食入市,都未对粮价有丝毫影响,可见,粮食这个盘口无比之大,张家想要做庄撬动粮价,也要海量的存粮。

    张家是富户不假,但说要在这场银粮的豪赌中做庄,确没有这个实力。

    从目的来看,引发官绅们恐慌抛售银粮,是符合张玉贞的利益的,张玉贞也有哄骗他们的动机。

    人的贪念是无法消除的。

    退一步讲,就算张玉贞讲的是真的。

    现在银粮每在手上多攥一天,就能能多得一天的收益,尽管有粮价崩盘的风险,但所有人都还想冒险多赚几天的利润,并心存侥幸,觉得会有人接盘。

    平安道和咸镜道的银粮豪赌还在继续。

    而随着朝廷开仓放粮,各种方式流进黑市的粮食也在增多,反而制造了一个粮食市场交易活跃的假象。

    偶尔有一些大户绷不住了,将手中银粮抛售,总是会被市场极快的吸纳,这又坚定了各个官绅大户的信心。

    随着时间逐渐流逝。

    朝廷的储粮已渐渐支撑不住,而粮价并未因为朝廷放粮而降低,反而继续上升,高到了一个海市蜃楼般的地步。

    十二月初一,平壤黑市中,出现三十余万斤天价稻米,同时出现三万多两兑换铜钱的白银。

    早已守在黑市中的各府采办下人,如嗅到腐臭的鬣狗一般,纷纷围了上来,将银粮收购一空。

    三十万斤粮食,也不过是普通大户的存粮量,这种程度的放粮,在市场中根本掀不起一点波澜。

    十二月初二,黑市中,运来六十万斤稻米,运粮的马车连成长龙,在城中不住来往,一日不绝。

    在这之前,从未出现过连续两日有大户抛售粮食的事情,各府下人们都欣喜若狂,在黑市之中你争我抢,展开一场饕餮盛宴。

    十二月初三,粮食源源不断的从城外运入城中,甚至将城门至城中的道路全部阻断。

    黑市中收购粮食的下人和商人们干脆来到城外收购粮食,拉粮的马车络绎不绝。

    这一日,平安、咸境两道都出现了粮食和银两的大规模抛售,因为出售的粮食实在太多,以至不论驴车、牛车还是马车都已用完,卖粮者便直接将大片大片的粮仓出售。

    在平壤两道,疯狂的抛售持续了整整一天,以至于收购者们几乎花光了手上的全部银子。

    当晚,两道暴涨的粮价,终于小幅跌落。

    十二月初四,粮食继续涌入市场,但买家已大大减少。

    仅一个上午,平壤的粮价便从两千零二十文一斤跌落至一千八百文,到下午时,粮价已经跌至五百文。

    粮价的断崖式下跌,终于引起了大户们的恐慌,许多大户纷纷打开粮仓,将自己的粮食运往城中销售,因此宵禁前,粮价直接跌落至八十文。

    一天之内,粮价缩水二十五倍多,其降价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十二月初五,平壤,大雪。

    天色阴沉,不论城内城外,已经被无数的粮车塞满,街头巷尾,粮食堆积如山,粮价持续走低,从八十文直降到二十文,再降十文,再降到五文。

    这个价格已经远低于李朝正常的粮价,甚至远低于大清齐齐哈尔的粮价。

    但一天下来,粮食成交寥寥。

    人们终于诧异的发现,百姓因为极高的粮价,早已花光了全部的积蓄,甚至砸锅卖铁,卖儿卖女,只为获得一口粮食,此时已凑不出多少铜钱来买粮食了,甚至以物易物都做不到。

    而世子朝廷银响本就有限,为了稳定粮价、支持军费又花销甚剧,只能拿出一万多两银子购买粮食,对于滞销的粮食来说,这点银子无异杯水车薪。

    官绅大户们因为大肆购进粮食,手的银子也不多,况且现在粮价走低,也没人愿意再将粮食购入。

    整个平壤都陷入了尴尬之中,因为人们突然发现,无论民间还是朝廷,无论富商还是官绅,大家手里都没有银子了。

    甚至因为前段时间有人以大量的银子置换铜钱,民间铜钱也不剩多少。

    面对这个窘境,所有人都不由发问,银子都去哪了?

    平壤城,张府之中。

    张玉贞看着被银箱塞的严严实实的客房,默然不语。

    客房内,足足塞了几十口箱子,粗略算下来,这一个客房至少价值一万多两银子,而这样的客房,张府中,足有五六座。

    张炫满面红光的道:“这还只是没来得及运出城的,张家城外的几处农庄,光藏银子的地窖就挖了十几处,至于铜钱,简直数不胜数,连马厩里都有钱串子。”

    张玉贞面色复杂的道:“堂伯,你终于还是实现了当初的愿望了。”

    张炫一愣,继而恍然道:“哦,你说我要赚尽天下银子的豪言吗?那是当年一句玩笑而已。”

    张玉贞冷着脸道:“堂伯,不是玩笑,平壤已经没有银子了,估计朝鲜两道都没有银子了,今日集市之上百姓竟开始以物易物,粮价低至五文,而百姓就算饿死也买不起一斤粮食。”

    张炫笑道:“玉贞,不要着急,六皇子已经吩咐过堂伯了,待粮价到达低点,堂伯还会出手购粮,将粮价拉回十文,张家里外又赚一笔不说,还有大量的白银、铜钱流入市场,稳定物价,一举两得。”

    张玉贞冷哼:“堂伯倒是信任这个六皇子。”

    “嘿嘿,六皇子乃是商道圣手,与之相谈一晚,堂伯才知道以前张家出使大清,带去人参鹿茸,带回丝绸瓷器,来回赚取差价,那都是小道罢了。真正赚银子的乃是坐庄、垄断物价,这次银粮豪赌,张家获利至少十倍,这还只是平安、咸境两道,若是在整个朝鲜……”

    “够了!”张玉贞一声怒斥,“操纵粮价,乃是吸食百姓血肉,动摇国之根本,损天下人而富一家,堂伯,你糊涂!从今往后,你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我们张家,如何看待我这个王妃,又如何看待昀儿?”

    张炫笑了笑,淡淡的道:“狮子,可不会去顾忌绵羊的想法。”

    张玉贞惨然笑道:“这恐怕又是六皇子的话吧?”

    张玉贞走进库房,随手打开一箱,箱子中银锭排列的整整齐齐,银光闪耀,张炫的脸色更加潮红。

    “大错已铸。”张玉贞长叹一声,“我贪恋权势,堂伯沉于财欲,从今日起……李朝要易主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有愧

    在世子朝廷于银粮之乱中风雨飘摇之际,李柟五万大军惨败,李柟战死,赵世锡失踪的消息,传入汉城府中。

    不论宫廷还是民间,顿时人心惶惶。

    而李焞更是暴跳如雷。

    自张玉贞离去后,李焞就变得暴躁易怒,听闻前线惨败的消息,当即就下旨将李柟和赵世锡抄家,家人女子全部为奴为婢。

    因为南人党离开,西人党也分裂为主战派和主和派,二者激烈对峙。

    在李柟大军势如破竹之际,朝堂上主战派力压主和派,现在李柟惨败,又换成主和派力压主战派。

    作为西人党领袖,金俊泽早已和南人势同水火,自然是主战派的一员,同样道理,朝堂上文官多属主战派。

    而南军虽然占据李朝六道,但国土广袤,需要分兵防守的疆域也大,李柟分走五万大军之后,各地的防守兵力已经捉襟见肘,此时南军已无力再派兵。

    自古文人相轻,武人相重,武将之间党争较之文臣反而小些,和南人党的矛盾并不严重。

    所以,朝堂上,武将们反而多为主和派,倒与正常之态截然相反。

    汉城王宫,勤政殿中。

    每日朝议,文人便讥讽武将软骨,怯懦畏战,贪生怕死。

    而武将们则反唇相讥文人狂妄自大,不知兵事,空谈误国。

    与世子朝堂不同,在李焞面前,臣子们还是不敢不敢遵守臣仪的,污言秽语所见倒不多。

    李焞终日听臣子争吵,心中厌烦已极,骤然大喊道:"够了!"

    争吵不休的两派同时住嘴,低下头来,脸上均是诧异神色,李柟平日极少参与臣子争论,每人心中都有不好的预感。

    李焞站起身来,对主和派道:"本王既李朝之主,有守土安民之责,今王妃、世子为奸人俘获,危在旦夕,国家社稷面临封疆裂土之险,岂可叫本王与叛军握手言和?"

    金春泽大喜,赶忙道:"王上英明,今天下八道,我王军已占六道,叛军偏居北方两道苟延残喘,正是应奋起直击之时,岂可因一战之成败而纵容叛军?"

    三道水军统御使道:"王上,李柟将军已经六道精锐抽调殆尽,我们已无军可派了。"

    金春泽冷笑道:"韩大人,你这话恐怕言不符实吧?光是各地守军加起来就已过五万之数了。"

    "金大人将守军抽调殆尽,莫非要以妇女老弱御守城池吗?"

    "六道民间青壮无数,此时又正是农闲,何不将之抽调,编练为军?"金春泽道。

    有武将讽刺道:"笑话,民间丁壮都是乌合之众,哪里会是叛军对手,更别说清军还有火炮之利。"

    李焞一拍案几,笔墨纸砚震落一地,他怒道:"本王已决,亲征叛逆!"

    这下李朝百官都吓到了,纷纷跪下劝诫李焞。

    李焞经劝诫后,解破下驴,不再提亲征之事,而是道:"既如此,韩敬忠,本王命令你为征北将军,从各地抽调守军征调民壮,组建五万大军,新年后征征讨叛逆。"

    三道水军统御使韩敬忠苦着脸出列道:"臣...遵命。"

    金春泽心底正在偷乐,却听李焞道:"领议政金春泽。"

    "臣在。"金春泽慌忙出列。

    "本王命你做大军监军,同征叛逆。"

    "臣遵命。"金春泽脸上已经变作了猪肝色。

    ...

    青鹤城一战。

    李柟大军灰飞烟灭,主将李柟身死,副将赵世锡不知所踪。

    全军三万多人,斩杀两千余,俘虏一万余,其余皆逃窜入荒山野岭。

    胤祚顺着官道行军,一直到虎飞岭下,再无阻挡,平山城守军也乖乖的开门投降。

    至此,李朝南北战事告一段落。

    不论南军北军精锐都已死伤殆尽,短时间内无力再战。

    胤祚一面向兵部递折子,请求增派援兵、火药,一面回军平壤。

    十二月中旬,胤祚到达平壤。

    平壤城城门大开,百官出城门相迎接。

    自张玉贞而下,包括世子李昀以及百官,面色都是极差。

    胤祚骑马走到李昀身前,李昀人矮,极力仰视,才能看到胤祚目光。

    "世子殿下,为何不见司谏院掌令赵宇仁大人?"胤祚问道。

    李昀身子一抖,道:"赵大人...昏聩无能、玩忽职守,已被我杖毙。"

    "为何不见户曹正郎?"胤祚又问。

    李昀眼圈通红,低声道:"他...前几日吊死在府中。"

    粮价跌落尘埃,李朝北两道的所有官僚大户积蓄,也都一夜之内,随风而去,那些囤粮极多的大户们,除了粮食,一瞬间变得的一无所有。

    粮价在十文徘徊的时候,就有无数大户上了吊。

    粮价跌至五文,每日朝堂都会少上几副面孔。

    一夜之间,全城都是办丧事的素白之色。

    甚至,还有全家一起上吊的惨剧发生,直到张家出手买粮之后,事情才有所缓解,不少大户都对张家赞誉有加,感恩戴德。

    朝堂上,不论什么党派,一股脑的全都涌到了张玉贞脚下。

    世子李昀再次成了孤家寡人,数日以来,李昀噩梦不断,每每在空荡荡的房间中走动,便觉得幽魂缠身。

    胤祚虽然人未至平壤,但这些事情早就预料到了。

    他问的这些人都是曾出言侮辱阿依慕之人,此刻故意当着李昀的面提及,便是为了报阿依慕和巴海在李昀朝廷上受辱之仇,也是为了让李昀记住这个教训,将对大清的恐惧,在他心里深种。

    "司宪府持平呢?"胤祚又问。

    李昀哆哆嗦嗦的道:"他他他...他也..."言语之中已全是恐惧,再无一丝愤恨。

    张玉贞走来,挡在李昀的身前,与胤祚对视,未显丝毫怯意。

    胤祚心中对张玉贞有愧,移开目光,打马进城。

    阿依慕经过张玉贞身边时,给她一个歉然的眼神。

    在李朝百官的注视下,新军缓缓进城。

    待新军全部入城,百官散去之后,李昀终于坚持不住,抱着张玉贞哭了起来。

    张玉贞也蹲下身子,抱着李昀,暗暗流泪。

    进城之后,阿依慕打马到胤祚身边道:"我觉的王妃姐姐很可怜。"

    胤祚叹口气道:"若她不是李朝人就好了。"

    阿依慕鼓起勇气,试探的道:"我觉的...夫君要去宽慰一下她。"

    "你不吃醋?"胤祚诧异道。

    阿依慕摇了摇头,神色自然:"夫君是大英雄,不可对女人心中有愧,去吧,妾身不会吃醋的。"

    胤祚自嘲道:"欺负女人,算什么英雄。"

    过了片刻又道:"今天,先去收债。"

第四百六十二章 焚香

    张家能撬动整个平壤两道的银粮,除了自己的资本之外,当然还有胤祚银子的帮助。

    早在富春当无法兑现国债之际,胤祚就将两行在李朝的全部现银转移到了张家,而伙计们也早早疏散。

    故当愤怒的百姓将银行和富春当付之一炬后,并没找到银子。

    胤祚给了张炫三十万两现银,又给张炫出了操纵银粮价格的主意,条件就是,事成之后,所获收益的六成归属两行。

    根据胤祚的大致估算,此次张家盈利大约在一百万上下,自然,其中的六十万两要归属胤祚。

    张炫自己也明白,干了这么一票之后,张家就成了官员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而胤祚这个大靠山,自然要极力巴结。

    因此,当胤祚向张炫说明来意后,张炫豪爽的道:"殿下放心,张家定如约分银,草民即可便可叫下人装车。"

    胤祚却阻止了他:"不急,这些银子,张家先代我保管,待两行卷土重来之后,再移交银行吧。"

    张炫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道:"叩谢殿下信任。"

    "只是...殿下,请别怪草民多嘴。"张炫犹豫的道,"这次银荒,银行推出朝鲜,银票形同废纸,信用已然受损,再现卷土重来,恐怕..."

    胤祚抿了一口参茶道:"银行信用受损不假,但李朝并没有别的钱庄票号可选了,卷土重来,不过是春风吹又生罢了。"

    张炫拍马道:"殿下圣明。"

    商定好了利益分配的问题,剩下的话题就十分轻松了,张炫与胤祚探讨李朝未来的经济形势,胤祚随口说上几句,都让张炫觉得或是装的受益匪浅。

    晚饭时,张炫依旧留胤祚用宴,与之前不同,这次光明正大了许多。

    张家负责采买食材的采办下人张焕中出府时,脸上泛着红光。

    因为他经过老爷的房门时,无意中听到那位神秘的殿下斩钉截铁的说,银行将会卷土重来。

    他脑中飞快的合计,掏出了自己仅剩的一两银子,去大街上收了五十多两形同废纸的银行银票。

    如果他这一次赌对了,不仅买国债的损失全部的以弥补,而且身价也将暴涨五倍。

    五十多两银子,足够他会老家买田买地,再娶一个漂亮姑娘当老婆了。

    想到未来的美好生活,张焕中心中就一阵火热。

    ...

    第二日清晨,胤祚从张府客房床上醒来。

    宿醉让他头有些微痛。

    张炫虽是个大发国难财的商人,但说起经济,和胤祚还是十分聊得来,在加上血赚了一笔银子,飘飘然之下,多喝了几杯。

    胤祚伸手往一边摸了摸,没摸到什么香玉满怀,不由松了口气。

    听到胤祚起身的声音,张府的侍女来服侍胤祚起床。

    一番洗漱更衣之后,胤祚告别张府,往平壤王宫走去。

    经过,侍卫层层通报之后,胤祚被张玉贞的侍女,在再次带到了张玉贞的寝宫中。

    不过,现在是大白天,就没有前几次那么让人浮想联翩。

    胤祚刚跨进景宣宫大门,就见张玉贞手里拿着三炷长香,对着一个灵位虔诚祭拜。

    胤祚不好打扰,站在一旁等待,余光看到那灵牌上写着"朝鲜宫廷尚宫崔氏之灵位"。

    一番礼节后,张玉贞将三炷香插进香坛中,然后幽幽的道:"劳六皇子殿下久等了。"

    胤祚走过去,看着那灵牌,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张玉贞先道:"殿下此刻应该很想知道崔尚宫是谁吧?"

    胤祚不置可否。

    张玉贞自语道:"我原以为她是惑乱昀儿的一个女人,但最近发生许多事情,我才豁然看清,她也不过是个苦命人。"

    胤祚道:"王妃心怀仁慈,开明睿智,会是个好君王。"

    "呵。"张玉贞自嘲的一笑,转过头,盯着胤祚道:"王爷知道崔尚宫?"

    胤祚摇摇头道:"不知道。但古往今来,男人犯了错,就爱往女人身上推,王妃又何尝不是饱受此苦?王妃能推己及人,实为难得。"

    张玉贞看着胤祚久久没说话,眼圈却微微红了。

    说到底崔尚宫不过是世子的一个玩物罢了,喜欢了就玩两下,不喜欢就丢一旁,无权无势,身如浮萍,莫名其妙就被冠以妖妇惑上之名杖毙,死的不明不白,连全名都未留下。

    而张玉贞自己又何尝不是李焞的玩物呢?

    李朝两道的银粮之乱,让两道所有世家一夜之间跌落尘埃,唯独张家冉冉升起。

    而世子在此事上又让群臣离心离德。

    现在世子朝堂上的大臣,不论迫于形势还是为了奉承巴结,已全都聚在了张玉贞身边。每日劝张玉贞垂帘听政,可谓已是众望所归。

    张玉贞红着眼睛道:"我说我不想做朝鲜之主,你信吗?"

    胤祚点点头道:"信。我也不想做皇帝...可是,现在形式,已经由不得你了。"

    张玉贞茫然道:"是啊,尤不得我了..."

    "胤祚,我恨你。"张玉贞盯着胤祚狠狠的道,同时一滴泪落下。

    胤祚默然无语,对不起三个字显得太苍白,立在当场,如鲠在喉。

    张玉贞流泪道:"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你离间我和王上的感情,你利用我签订合约、挑拨李朝的内战,你利用我赚李朝国难银子,现在你还要利用我统治李朝...抚远大将军王,六皇子,胤祚殿下,好算计。

    你现在的打算全都实现了,从此以后,张家就是卖国的千古罪人,而你坐收渔利,安享大清清平盛世,你满意了吧?"

    胤祚艰难的道:"我没想到会是今天这个局面。"

    张玉贞倔强的擦干眼泪道:"从今往后,张家要依存大清而活了,殿下有什么吩咐,请说吧。"

    胤祚狠下心道:"如今南军主力已灭,李柟身死,赵世锡不知下落,南军已无力再战,而新军为免朝廷猜忌,将不再南攻,我已向朝廷上奏,请兵部派兵驻防朝鲜,同时张希载将军将调集北军军力南征,我租给李朝十门神威炮,相信有火炮帮助,破城应当分外轻松。"

    胤祚看了张玉贞一眼,又将目光移开,继续道:"另外,两行将重新回归李朝,在李朝种植棉花发展棉纺..."

    "用银子将李朝捆在大清身上?"张玉贞轻笑道。

    胤祚吸了口气道:"不错。"

    张玉贞闭上眼睛道:"我懂了,殿下请回吧。"

    胤祚转身,临走前,又听张玉贞道:"且慢。"

    胤祚回头,只见张玉贞从一个箱子中,拿出了半个香炉,道:"这个...还给你吧。"

    胤祚身子一抖,接过那半个香炉,道:"雪洞里..."

    张玉贞淡淡道:"玉贞已然心死,再说这些又有何益,殿下好自为之吧。"

    说完,转身。

    这次,没有一滴泪。

第四百六十三章 多多保重

    从张玉贞处离开之后。

    胤祚开始着手安排新军撤退之后的事情。

    因为战乱,北方两道的两行遭到了很大破坏,难以和两行总部取得联系,让两行重返李朝的事情,只能等胤祚回到大清再做。

    在军政方面,胤祚已将张希载放出来,开始重掌北军军权。

    在与李柟大战的这段时间,胤祚一直将张希载带在身边,可不是为了羞辱他,而是让他熟悉新军的战法,明白火器火炮的战略意义。

    这样胤祚将十门神威一型火炮租给李朝后,才不会担心张希载不会用,打了败仗,将火炮也给南军缴获了去。

    从国家结构看,张玉贞掌政治,张希载掌军事,张炫掌经济。

    朝鲜北方两道已经牢牢的被张家攥在手里,集权力度比之李焞还要强上数倍。

    而胤祚又通过制造官僚们对张家的仇恨,在李朝孤立张家,将张家和大清绑在一起。

    通过派驻兵马,将李朝的军事也握在手中。

    通过两行,调整李朝的经济结构,让李朝成为大清的棉纺基地,让棉纺行业畸形发展,在金融层面进行垄断,将李朝的经济命脉也攥在手里。

    种种布置环环相扣,严丝合缝,使得大清对李朝的控制力比对察哈尔草原的控制力还要强些。

    如此这样,过上几十年,李朝并入中国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李朝是明太祖钦定的不征之国,清承明制,为了维护朝贡体系,也轻易不会对朝鲜动刀兵。

    胤祚的一番作为,既没有破坏不征之国的祖制,又以最短的时间达成兼并李朝的目的。

    即便是让索额图、纳兰明珠这类的朝廷老臣来看,也要拍案称奇。

    兼并李朝,开疆拓土不说,还一劳永逸的解决了李朝这个大麻烦,史书上必是浓墨重彩的一笔,是光照千古的伟业。

    但抛开国家大义,仅看个人得失,各中辛酸苦乐,就只有胤祚自己能知。

    自和张玉贞见了一面之后,胤祚将自己关在房中,连喝了三天的闷酒,直到阿依慕看不下去,冲进房中。

    胤祚搂着阿依慕倒在床上,躺了许久,才渐渐平复。

    这番对朝鲜的攻略,胤祚不仅伤透了张玉贞的心,还借着张炫大发李朝国难财,粮荒期间,整个北方两道饿殍遍野,民不聊生,横尸无数。

    就算这些人是李朝人,但也是鲜活的生命,胤祚虽然平日装作不放在心上,但都一点点集在了心里,直至此刻才释放出来。

    在那之后,阿依慕也曾去往宫中,面见了几次张玉贞,二人交谈甚欢,始终姐妹相称,这也让胤祚心里好受了些。

    临近春节,新军将士都纷纷开始想家。

    胤祚整顿兵马,准备返回大清。

    兵部从关外抽调了两万人马,驻守在北方两道的各个重要城池,世子朝廷已是名存实亡。

    张希载得以将全部北军合为一处,共凑出两万三千多人,借着十门神威炮之威,跨过虎飞岭向南征讨李焞。

    因为李焞将南六道的守军壮丁抽调至汉城府,凑集征北大军,故南六道的守备都极为空虚。

    张希载大军简直所向披靡,精进神速,所到之处,守军要么开城投降,要么被火炮轰上天去。

    胤祚攻城时未免杀伤百姓,都用实心弹。

    而张希载不管这么多,一概用开花弹,十颗鎏金海胆在空中炸裂,守军百姓未接敌已死伤惨重。

    就是胆气再强,士气再旺的军队,被这么一炸都要乖乖投降,要么弃城而逃。

    张希载自晋升捕盗厅大将以来,出征从未有胜绩,如今连战连捷,信心大增,杀红眼了一般,对南军疯狂屠戮,使得黄海道、江原道两地无论军民百姓,都是闻之色变。

    十二月廿一,新军启程前往鸭绿江。

    这个时候走,自然是赶不上春节了,但能赶到正月里回家,将士们就已知足了。

    行军前,军营中充满了节日将至的欢欣气氛,新军在李朝接连大胜,使得士兵都极为自信,加上了多次战场,见识了战场峥嵘,活到现在的都算是久经战阵。

    巴海告诉胤祚,新军至今日方才算是练了出来。

    启程之时,李朝百官照例出城相送,人人脸上都是讨好的媚笑,和新军来时,人人怒目而视的场景已是大相径庭。

    李昀经过这一次的打击,虽不说一蹶不振,但也变得浑浑噩噩,最重要的是,终于懂了何为恐惧,有了这份恐惧,哪天李昀当政了,才不致做出李焞一样,挑起战争的事情。

    张炫对离去的新军前倨后恭,尤其热情,众大臣纵使不耻此等阿谀行径,但也绝不敢表露出来。

    张希载因为忙于攻城略地,身处前线,未来送行。

    张玉贞穿着赤翟衣,凛冽寒风中,九道翚翟纹如金凤翻飞,她今日盛装送行,满头秀发盘成了一个复杂发髻。

    见胤祚望向她,张玉贞欠身行礼道,面露微笑,礼仪毫无阻滞,却避开了胤祚的目光。

    “走吧。”胤祚淡淡道。

    新军人马迎朔风缓缓启程。

    还未走多久,便有一骑快马奔到韩将军近前,将军报双手递上。

    韩将军皱眉打开军报,面色大变,将那军报又递给了张玉贞。

    胤祚看到异样,停下脚步,打马回来,问道:“王妃殿下,可是前线出了事情?”

    张玉贞道:“张希载将军来报,叛军云集五万大军据守汉城府,欲与我军决战。”

    这话一出,群臣纷纷变色,交头接耳不断。

    崔忠在犹豫的出列道:“下官恳请殿下多盘桓几日,以待前线有变。”

    其余不少文官也一脸忧色的说些类似的话,张希载三万大军被赵世锡两万人大败的战绩在前,现在他以两万人对阵五万人,众臣都分外担忧。

    而胤祚却道:“张将军也是李朝名将,对方不过五万乌合之众而已,何足道哉。”

    张玉贞闻言,感激的朝胤祚微笑。

    胤祚打马回身,一句远远飘来:“走了,多多保重!”

第四百六十四章 大盛魁与三当家

    寒冬,京城,清晨。

    摇摇晃晃的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云婉儿深吸一口气道:“到范府了?”

    伙计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句。

    云婉儿掀开车帘,走出马车,寒风吹过,遍体生寒。

    但眼前却不见范府的招牌,这是在一处酒楼门前。

    “什么意思?”云婉儿皱眉,问那个伙计,“这是哪?”

    “醉霄楼,大盛魁的一处酒楼,比不上两行的全聚德,云掌柜不会嫌弃吧?”有一个声音道。

    云婉儿寻声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羊皮袄子的牧人,正垂手而立,面无表情的望着她。

    赶车的伙计此时也小声的道:“掌柜的,就是这人拦着,小的才把车停下了。”

    云婉儿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史掌柜,久违了。”

    拦住车的正是大盛魁的三当家,史大学,在吃小黄河鲤时,云婉儿曾与他见过一面。

    史大学拱手道:“自浑河一别,云掌柜近来可好?”

    “一切安好,多谢史掌柜挂念,今日小女有要事在身,恕小女……”

    史大学打断她道:“一切安好?我看不见得吧?”

    云婉儿眯起眼睛道:“史掌柜什么意思?”

    “明人不说暗话了,浑河府邸所缺木料,大盛魁愿一力承担!”

    云婉儿骤然变色。

    史大学嘴角微勾:“醉霄楼擅鲁菜,葱爆羊肉乃是京城一绝,云掌柜,不妨移步一叙?”

    云婉儿定了定心神,微笑道:“好,那就叨扰了。”

    “掌柜的……”赶车的伙计担忧的叫她一声。

    云婉儿安慰道:“没事的,我去去就来,把车看好。”

    随后云婉儿和史大学入了醉霄楼。

    史大学要了一个楼上天字号雅间,未等伙计开口,已洋洋洒洒报了一堆菜名,末了还道:“葱爆羊肉,要让刘师傅亲自做。再来一壶朔白酒。”

    片刻,伙计将酒壶端上,又拿来两个杯子。

    史大学将两个杯子倒满,对云婉儿道:“请。”

    云婉儿面色犹豫。

    史大学道:“云掌柜若不愿饮酒,在下也不勉强,木料之事,与饮酒无关。”

    云婉儿点点头道:“多谢,这顿饭由小女请吧。”

    出乎云婉儿意料的,史大学摆摆手道:“不必了,这是大盛魁的产业,在下来不用银子。”

    史大学自斟自饮的一杯酒后,放下酒杯道:“云掌柜是准备去范家的吧?浑河府邸已经撑不下去了?”

    云婉儿心想她马上就要去范家议和,此事已瞒不住了,便如实道:“是。”

    史大学微怒道:“吴泽呢?此等事情,两行竟让一个女子出面?”

    云婉儿脸色一暗,道:“昨日浑河府邸受两行袭击,吴掌柜追击贼人去了。”

    说话间,小二又将几样凉菜端上,史大学做了个请的手势。

    云婉儿没有胃口,夹了几口后便放下筷子。

    史大学对凉菜大快朵颐。

    云婉儿有些沉不住气,问道:“史掌柜方才提到木料?”

    “差多少?”

    “什么?”

    “差多少木料?我即刻便让人送到浑河去。”

    云婉儿大喜过望,从袖口拿出一张清单,这是两行匠人们统计出的木料缺口,本来准备和范家谈妥之后,向范家求购时拿出。

    两行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云婉儿也不怕被人探知木料缺口,范家现在不缺这点把柄,因此云婉儿很坦然的将清单递了过去。

    史大学接过清单,扫了一眼道,然后叫小二拿来印泥纸笔,在那份清单之上写了一串批示,又签了名字摁了手印交给小二道:“马上去办。”

    小二拿到了清单,立刻点头哈腰的答应,并退了出去。

    云婉儿激动的眼眶已有些发红,她没想到困扰两行许久的木料问题,竟轻而易举的就被解决了,甚至还把两行从木了之争惨白的悬崖边拉了回来。

    她起身,向史大学行了一礼道:“多谢史掌柜出手相救。”

    史大学道:“救两行的并未史某,这也是大盛魁的意思。”

    云婉儿又道:“大盛魁危难相援,两行没齿难忘。”

    “云掌柜,也不必谢我,两行之危,是靠你解的,今日若是吴掌柜经过此地,恐怕事情就会完全不同。”

    云婉儿心中一动,面露疑惑之色。

    这时,就听楼下有人道:“上菜喽!”

    接着,房门被小二推开,各色美食依次被端了上来,琳琅满目,摆满了一桌子,最中间的,就是一道葱爆羊肉。

    “葱香肉嫩,色泽红亮,汁水横流。”史大学双眼冒光,称赞道,“上品啊!云掌柜,请。”

    云婉儿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只是她现在满脑子木料的事情,根本没心思品味美食,粗粗嚼了几下便咽了下去。

    史大学也夹了一口,仔细品味,许久后咽下,闭上眼睛回味道:“薄厚相宜、羊肉滑嫩、鲜香不膻、汪油包汁、回味无穷。”

    云婉儿问道:“大盛魁也是晋商之一,为何愿对两行出手相救?”

    史大学看了云婉儿一眼道:“云掌柜是聪明人,在下就不说那些虚的了。当今八大皇商将天下重利的生意全部收入囊中,我大盛魁要想发展,就要扳倒他们,这一点,我们与两行的目的是一致的。

    晋商会互帮互助不假,但也是大盛魁前进的阻碍。大盛魁此举既是远交近攻,又如三家分晋。”

    云婉儿道:“大盛魁为两行提供木料瞒不了多久,史掌柜还要早做后手。”

    “多谢云掌柜提醒,不过你听窗外的叫卖声。”

    云婉儿皱眉,凝神听去,除了卖糖葫芦和烤地瓜的外,还有一个高亢的声音:“上好木料今日抛售!”

    云婉儿惊讶的道:“是大盛魁的人?”

    “不错,此次晋商收购木料,大盛魁亦占了二十万两银子的份额,此番正好赶在木价高点出手。”

    云婉儿笑道:“史掌柜担心晋商倒了之后,两行向大盛魁发难,故对我示好?”

    史大学塞了一大口羊肉,又喝了一杯酒道:“这仅是一方面原因。”

    “哦,那倒要请教?”

    “另个一个原因,就是你。”

    “我?”

    史大学站起身来,对云婉儿道:“云姑娘,自打第一次见你,史某便倾心于你,别说区区十万两,为了云姑娘,纵一百万两也值得。”

    云婉儿惊住了。

    史大学歉然一笑道:“抱歉,真情所致。”

    云婉儿张口结舌的道:“我……”

    史大学道:“云姑娘不必在意,木料之事是史某自愿,云姑娘接不接受在下心意,都与木料无关。云姑娘如果同意,在下即刻便可派人提亲,若是云姑娘想要考虑,在下也可等得。”

    云婉儿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史大学道:“罢了,日久见真心,云姑娘,保重。”说罢,将最后一点羊肉吃完,端着一盘猪头肉和半壶朔白酒离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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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大清介绍:
这一年,美洲土著经受着残忍的掠夺,大清沉醉在康熙盛世中,俄国的彼得大帝东征西讨,英国光荣革命峥嵘初现!
这一年,一个累死在工作中的小审计员穿越到了大清皇子——胤祚的身上。
一片小小的蝴蝶翅膀能否吹动大清的资本主义战舰扬帆起航?
朱三太子打算反清复明?胤祚说:“推翻大清可以,但只能采用君主立宪制。”
沙俄要犯我边境?胤祚说:“给它经济制裁,把他们制裁回原始社会去!”
朝鲜吕宋日本等藩国怎么办?胤祚说:“能统一的统一,不能统一的就用经济结构统一!”
有人问胤祚:“你最崇敬的人是谁?”胤祚说:“老罗斯柴尔德、卡内基、洛克菲勒……哦,不好意思。忘了他们都没出生……那现在看来只好崇拜我自己了!”经济大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经济大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经济大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