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木乃伊芳
胤祚和周家麟面面相觑，而洋人都兴奋异常。
那个拿笔把药方记录下的，更是将羊皮纸叠好贴身藏着，如获至宝。
乔纳森将那瓶福兰宁膏递过来，恭敬道：“至于这一瓶，就献给殿下了。”
周家麟大怒，起身，想要斥责，却被胤祚摁住了，给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忍着恶心，将那小瓶子接过。
乔纳森继续介绍自己的药膏。
“殿下这一罐是治疗骨折的。”一个大罐子的不明液体中，泡着一只腐烂的牛眼。
“这是治疗刀伤的。”这一罐不用说，从颜色和形状上，也大致也能判断出是某种粪便。
“这个，是用来避孕的。”乔纳森神秘兮兮的道，“这是古埃及流传下来的宫廷秘药。”
乔纳森将那秘药的瓶口打开，棕黄色的汤汁，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恶臭。
“诸位不必紧张，这个必须要涂抹在女人的私处才有效，只闻到药香，没有半点作用。”乔纳森的解释让洋人们都放下了心。
“呕……”门外，一个下人终于忍不住，狂奔了出去。
“大人，不必展示了，我想我知道的够多了。”胤祚努力压抑着肠胃的翻滚。
“哦。”乔纳森道，“请容许我再展示最后一味药剂，也是我最得意的作品，正是这一剂灵药拯救了安妮公主那如花蕾般美好的生命。”
他说着，从箱子中拿出一个纤细的试管，试管用软木塞封着口，里面装着酒红色的液体，与别的药剂相比，确实美轮美奂了许多。
“这个药剂被我命名为死神的吻。”
洋人们都浮现出迷醉的神色。
“这个药剂有着赋予病人精神能量的作用，按照科学观点，人体是由两种能量构成的，一是肉体能量，二是精神能量，所谓精神能量，体现在宗教上，就是指人的灵魂。我之前所有的药剂，都只能修补人的人体，而这个，这个美丽的药剂，却可以弥补人受损的灵魂，因此，这个药剂，有着对所有疾病的治疗效果。”
胤祚强忍怒气，说道：“不知道，还有没其他科学想要展示一番？”
乔纳森道：“殿下，可知道死神的吻是由何制成？”
胤祚道：“若是没有其余人上来展示，那么本王觉得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是木乃伊，殿下，木乃伊粉末配上大量的红酒。”乔纳森有些慌了，抢着道，“一点点木乃伊粉末就能拯救无数生命，为何位于东方的，最强的而古老的国家，却对脚下的财富视而不见？”
“这是何意？”胤祚眯起眼睛。
“殿下，应该知道，木乃伊就是埋在地下的古人尸体，埃及曾出土了大量的木乃伊，但最为比埃及还要古老的国家，我相信大清应该会有更大量的木乃伊，只要殿下允许我发掘……”
门外响起一声怒吼：“大胆异类，竟将辱及华夏先人！”
随即一个麻衣麻裤的老人，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对胤祚拱手道：“王爷，请恕老朽直言，此等不知羞耻，不懂礼教，不存敬畏之夷人，与之多谈又有何益？”
别的洋人不懂汉语，哈雷却能听懂，站起来呵斥道：“老东西，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位男爵大人，你该为自己刚刚的话被割掉舌头！”
周家麟在胤祚耳边低语道：“大人，这老先生就是张英张大人，曾任职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去年告老致仕，皇上多方挽留，才来教世子读书。”
胤祚明白了，原来这位就是弘历的老师，怪不得看起来一脸威严只像，此时张英穿着一身粗麻一副，背后背着一个箩筐，上面盖着布，不过能从筐的缝隙中，看出里面装的是些草药。
张英是个很开明的人，既然胤祚对弘历求学另有主张，他也不强求，只要每次弘历在学堂休沐时，能赶上宫里皇孙们的学习进度，张英也就听之任之。
弘历去清华书院之后，张英就无事可做，干脆就上山采药，一来强身健体，而来他痴迷医术，总想着做悬壶济世的郎中，年轻时人在官场身不由己，致仕之后，终于可以得闲，重拾爱好。
也正是因此，当他听说王爷宴请了外国医师，便特意过来看看，没想到正听到乔纳森扬言要将先人遗体挖出，挫骨扬灰之语，一怒之下冲了出来。
周家麟知道胤祚对朝廷官员不熟悉，特意道：“王爷，可知道六尺巷的美谈？让他三处又何妨，这句诗便是张大人写的。”
胤祚恍然大悟，怪不得觉得张英名字熟悉。
而张英面对哈雷的质问显得不慌不忙，斜着眼睛道：“怎么，阁下要在我大清国土行凶不成？”
哈雷伸手抓向腰间，住了个空，他忘记了手铳早已经被收走。
乔纳森在最初的慌乱之后，镇定了下来，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说：“这位老先生显然误会了什么，我们挖掘底下的木乃伊并没有任何对先人不敬的意思，相反，我们是利用祖先的身体治疗自身的疾病，不但不影响祖先的灵魂，而且祖先们知道了他们身体的用处，也会十分高兴的。在埃及，说服当地人用木乃伊治病，也花费了医学家们很大的经历，但是成功之后，木乃伊粉确实救了很多的性命。”
哈雷将之原话翻译。
“木乃伊？恐怕就是你们对先人尸体的称呼吧？尸粉可以治病？”张英疑惑的道。
“自然可以，不仅包治百病，而且是种极佳的补品，在欧洲，木乃伊粉非常风靡，贵族们甚至将之加进下午茶中，茶叶、蜂蜜、木乃伊粉，简直是绝美的搭配，美味又健康，这是种非常高贵的生活方式。”
张英目瞪口呆，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有些崩塌。
胤祚则道：“张老先生，您知道木乃伊？”
张英鄙夷的道：“按陶九成《辍耕录》云：‘天方国有人年七八十岁，愿舍身济众者，绝不饮食，惟澡身啖蜜，经月便溺皆蜜。既死，国人殓以石棺，仍满用蜜浸之，镌年月于棺，瘗之。俟百年后起封，则成蜜剂。遇人折伤肢体，服少许立愈。虽彼中亦不多得，亦谓之蜜人。’此事在《本草纲目》中亦有记载，李公将之命名为‘木乃伊芳’。”
这是中国版的木乃伊，制作方法非常简单，只需要一个将要死的人，加上几缸上好的蜂蜜。
制作时，先给人绝食，以确保能尽快去世，不浪费蜂蜜。
绝食之后，吃放也吃蜂蜜，喝水也喝蜂蜜，洗澡也用蜂蜜，一段时间之后，这个人拉屎撒尿都会变成蜂蜜，这时就需要耐心的等待此人去世。
当他去世后，就在棺椁里倒满蜂蜜，将此人浸没，下葬，窖藏一百年之后，将之挖出，新鲜的蜜人便诞生了。
遇到什么外伤，不必涂抹金疮药，只需来上一口嘎嘣脆的蜜人，外伤自动痊愈。不仅如此，蜜人的蛋白质含量还是牛肉的六倍，颇具营养。
第四百八十一章 中药
“只是……”张英顿了顿道，“李公也只是听说此事，对木乃伊药效如何，并未明说。“
“或许我们可以将之搞清楚。”哈雷抚胸道，“只要找来一个病人，由医生将之治愈，是否有效不就清楚了吗？”
乔纳森慌张的反对：“不行，这药剂极为珍贵，是用法老的木乃伊所做，怎么可以用在简单的测试上。”
张英倒是道：“老朽医术不精，但也愿意一试。”
“好！”胤祚一声令下道，“既然双方互下了战书，那就由本王做这场比试的评判，看看就是大清医术高明，还是泰西医术更胜一筹。”
“王爷，这只是研究药性，并非……”张英争辩，却被哈雷打断了，“哈哈，一场比试？有意思，乔纳森是从死神手中抢过了安妮公主生命的人，他不会输的。”
乔纳森有些慌了，刚要开口说话，却被胤祚抢了先，他从袖中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拍在桌上道：“这是一千两银子，如果张先生输了，这张银票赔偿乔纳森损失的药剂，而且齐齐哈尔的木乃伊也任由你们开采。”
哈雷和乔纳森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狂热，银票他们早就在大清其余地方领教过了，一千两就算对男爵来说，也是一笔巨款。
而木乃伊的开采权更是极重要，想想当他们返航时，床上装满了来自东方而非埃及的木乃伊，绝对会引起整个欧洲的轰动，这无疑将是一笔天文数字般的巨款。
张英想要抗议，但被胤祚压下了。
“相应的，若是乔纳森输掉了竞赛，”胤祚冷笑道，“你们来大清乘坐的那一艘船就归我了，不过各位放心，你们没了船，我还是会负责诸位回去的路费的。”
因为明、清两代的海禁，中国造船技术退步了很多，几乎已经丧失了造远洋船只的能力，大清与泰西的交通，都是依赖欧洲人的船只的。
得知哈雷是个船长，所以胤祚很自然的将主意打到了他们的船上，既然这伙洋人贡献不出什么科学技术，那为封建主义和谐大清的建设，贡献一条船也是极好的。
作为能跨越重洋的欧洲人，本身就是有很强的冒险精神和赌兴的，况且，乔纳森治好了安妮公主的事情，整个欧洲都知道，洋人们自然信心十足。
哈雷嘴角上扬：“成交，牡鹿号是一艘三桅武装帆船，配备十二门火炮，最少需要十五个水手，满载可以装八百磅货物，相信的时候，顺风的时候，她航行的比飞鱼都快，殿下如果赢了，牡鹿号就是你的了。”
哈雷说完之后，不少洋人都纷纷跟注，纷纷从自己的身上摸出金币、银币、翡翠戒指、红宝石之类的东西，堆在桌上。
“好了，接下来，去哪寻找这个病人呢？”哈雷期待的道。
“这个简单。”胤祚笑道，“丫丫，把刚刚那个出去吐的下人带进来，本王找了两个医生给他看病。”
门外的丫丫打了个寒颤，心中暗自庆幸，自己的风寒没叫胤祚瞧出来。
片刻之后，那个出去呕吐的下人，被丫丫扶着回来了，之前胤祚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这是个侍女，长得也算标志，就是脸色惨白，浑身乏力，看来被乔纳森的“药剂”恶心的不轻。
侍女一回来，就跪下道：“婢子错了，求王爷饶命。”
胤祚安慰道：“来，站起来，先让西洋郎中给你看看病。”
乔纳森俯身行礼，朝那侍女走去，那侍女战战兢兢的站起来，双手护胸，蜷缩成一团，背对着乔纳森，像是个受惊的小白兔。
“死神之吻既然包治百病，还请大人不吝赐药。”胤祚催促道。
乔纳森没有犹豫，将一个乌鸦面罩戴在脑袋上，去药箱中取出酒红色的药剂，打开软木塞，一股葡萄香弥漫。
“闻起来倒是不错。”周家麟自语道。
侍女本已经做好了再吐一次的准备，但闻到这个味道，不由有些诧异。
乔纳森将试管小心的递给侍女，乌鸦面罩中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喝吧，全喝下去。”
侍女看那一管药剂，在烛光下酒红炫目，非常好看，也不觉放下了几分戒备，再说这个情况，也尤不得她拒绝，便接过来，仰头喝下去。
“吨吨吨。”侍女将那药剂吞下，空试管还给了乔纳森。
“觉得怎么样？”哈雷心急万分的道。
侍女看了一眼胤祚，小心的道：“有些泥土味，还有些果香……”
“不是问你味道，是有什么感觉？”哈雷急道，“是身体上的感觉，还想吐吗？”
侍女茫然的摇摇头。
“太好了，看来木乃伊粉果然有奇效！”哈雷大喜。
乔纳森也脱下了乌鸦面罩，对胤祚行礼道：“既然这位女士已经被我治愈，还请殿下履行赌约，允许我们挖掘木乃伊。”
胤祚没搭理他们，而是看着侍女问道：“真的觉得身体无碍了？”
“婢子……无碍。”那侍女刚刚一直在茅厕呕吐，不知胤祚想要什么结果。
“好吧。”胤祚愿赌服输的笑道，“既然西洋医生赢了，那我就准许你们挖掘齐齐哈尔的坟墓，取走尸体……”
“呕……”那侍女听到尸体二字，当场就吐了出来。
虽然，气味极不好闻，但胤祚却笑得十分开心。
“殿下，你这是作弊！”哈雷抗议。
“别急，我们还没看过张先生的手段。”胤祚说着，向张英做了个请的手势。
待那侍女吐得差不多了，张英走到近前，先是皱着眉头，仔细的看了看呕吐之物，又检查问询一番后，叫人拿来纸笔，开了一张方子。
“呕吐食物，吐出有力，起病较急，兼有有发热，胸脘满闷，不思饮食，舌苔发白，脉濡凝缓。”张英边写边道，“此乃外邪犯胃之兆也，老夫开一副藿香正气散，应能疏邪解表，和胃降逆。”
张英写完了方子，放下人去抓药，煎药。
中药熬制都需要很久时间，众人品茶度过。
许久之后，药汤熬制而成，下人端了进来，洋人们纷纷露出闻之欲呕的表情。
“上帝啊……杀了我吧，究竟什么药可以臭成这样。”乔纳森一脸痛苦的道。
第四百八十二章 科学输给了巫术
在众人的注视下，侍女将那碗汤药喝下。
张英想了想，又拿出了一个瓷瓶，打开后，倒出一粒丹药，道：“这是保和丸，可以消食化滞，和胃降逆，为了见效快些，将这个也吃了吧。”
侍女将丹药接过吞下。
很快，她皱着的眉头就松开了，说道：“这丹药有些酸甜，婢子服下后感觉神清气爽，肠胃也舒适了许多。”
乔纳森面如死灰。
而哈雷则道：“美丽的女士，我知道大清的医术，那碗汤药可是用草根和树皮熬制的。”
侍女闪着大眼睛，不解的看向哈雷。
“你不觉的恶心吗？”哈六不甘心的道。
侍女摇了摇头，哈雷彻底死心了。
这时，一个输红了眼的洋人抓起茶杯摔到地上，在众人惊讶的眼光中，他捡起瓷片飞快的在手臂上一划，顿时鲜血狂涌而出。
那洋人狞笑着道：“殿下，这位女士是东方人，有作弊的嫌疑，请再看看我这伤口该怎么治疗。”
在哈雷的撺掇之下，乔纳森走到那洋人身边，仔细观看了伤口，然后返回医疗箱，带上乌鸦面罩，拿出了一锯子。
张英见势不好，将乔纳森拦下道：“请问，阁下要怎么治伤？”
乔纳森一脸沉痛的道：“这个伤口实在太深，只能将受伤的部位，也就是整条手臂锯掉，再用烙铁止血，再用小斧子，在他身上砍出伤口，放一盎司鲜血排毒……”
张英捂着胸口，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倒气倒了许久后道：“荒谬！荒谬绝伦！草菅人命！”
“这也是为了他的性命考虑，如果不截肢，就要冒着伤口中毒而死的危险。”
张英一把推开乔纳森，从袖子中摸出一瓶金疮药，在那洋人伤口敷上，血流很快便止住了。
渐渐的受伤的洋人也没有了疼痛的叫喊，只是脸色依旧惨白，他明白自己彻底赌输了。
胤祚起身道：“很好，今天不早了，大家先回房休息，哈雷船长，明天我便派人去接受那艘船。”
乔纳森闻言瘫坐在地上，喃喃道：“这怎么可能，科学怎么会输给巫术……”
第二日，胤祚起了个大早。
红光满面的与洋人见了面，哈雷任命的和胤祚的人交接了牡鹿号的归属，胤祚令人将牡鹿号从天津港开到仁川港去。
得益于和张家的关系，现在的李朝对大清来说，已经和后花园一般的自由。
平白得到了一艘可以远航的西洋帆船，胤祚心情很好，邀请那些洋人们与自己一同吃早餐。
虽然大多数人都在赌约上输了很多财物，但对于大清的食物，他们是完全没有抵抗力的。
昨天晚上，胤祚离开后，张英对乔纳森的医术展开了全方位、多层次、立体化的批评，将西方医学贬斥的一文不值。
导致乔纳森今早一直处于自闭的状态中。
而哈雷倒是个颇洒脱的人，胤祚便和他闲聊了几句，问了他一些航行的问题，又问了几句英国的事情。
“现在英国是谁执政？克伦威尔已经故去许多年了吧？”胤祚问道。
“是的殿下，自从护国公克伦威尔故去之后，英国很快就恢复了君主制，现任国王是尊敬的威廉三世陛下，在他的妻子玛丽二世去世之前，英国是由两位陛下共治的。请恕我直言，清教徒统治下的英国实在是太无趣了。”
胤祚对于英国历史的了解，让哈雷非常震惊。
“听说英国有个皇家学会？”
“是的，乔纳森也是成员之一，大家聚在一起，讨论科学。”哈雷顿了顿，说道“事实上，殿下，我也是皇家学会的成员之一”
“哦，是吗，你研究什么？”胤祚随口问道。
哈雷道：“殿下，我在大英帝国牛津大学获得硕士学位，我研究过星辰，编织了星表，编织了描绘海洋盛行风的气象图，我还研究过人口数量、人口死亡率和人口年龄的关系。”
胤祚放下了筷子，看着眼前这个人道：“你认识牛顿吗？”
“艾萨克·牛顿？看来牛顿不仅仅是在英国很有名望而已。”哈雷笑道，“牛顿算是我的老师和朋友，当我研究天体运动的时候，牛顿为我解答了很多疑惑，我非常感激，作为回报，我自费帮他出版了《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一书。”
胤祚目瞪口呆。
哈雷尴尬的道：“哦，看我说了些什么，殿下显然不会对我们这些书呆子的事情感兴趣的，让我们换个话题吧。”
胤祚充耳不闻，因为就在这一瞬间，他将眼前这个人和一颗彗星的名字，联系到了一起。
这个家伙，竟然就是哈雷彗星的发现者，埃德蒙·哈雷，或者准确的说，哈雷准确的预言了哈雷彗星的回归周期，所以哈雷彗星才以此人的名字命名。
“丫丫！”胤祚吼道。
“王爷，什么事？”丫丫吓了一跳，急匆匆的过来。
“给后厨通气，让厨子们都把压箱底的功夫亮出来，要是府里人手不够，就去酒楼雇人过来，府上晚上要摆大宴！”
胤祚一声令下。
整个王府都鸡飞狗跳的忙碌了起来。
王府厨房内，几位大厨排成一排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叩谢苍天，以及显灵的不知道哪路神仙。
胤祚太过简朴，又不爱摆宴，好不容易摆个宴，还只给一两个时辰准备。
几个大厨来到胤祚府上三四年了，一直如此，像是九转大肠、葱烧海参、豆腐箱之类的名菜，那是打从他们来了就一直压箱子底，压的颠勺的手都快锈住了，也无见天之日。
这炒菜也是门手艺，许久不做就会生疏，偏偏鲁菜都极精贵，还供不起自己偷着练。
大厨们是见天的请求王爷吃些好菜，不敢荒废了自己的手艺，祈求了这么久，终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虽然只有一天功夫，但大厨们已经铆足了劲，准备让王爷好好见识下自己的手艺，最好能将王爷的口味的养刁些。
王府如此大张旗鼓的办宴会，这还是第一次，不光是厨子们，所有下人一直到丫丫都是紧张万分。
齐心协力，势要让此宴会胜利召开。
此时，将会在六年后，成功预言哈雷彗星回归的哈雷，现在还只是英国皇家学院一个不知名的会员，他甚至连申请自己母校牛津大学的讲师都没有成功。
人到中年，诸事不顺的他，还在为胤祚晚上要宴请什么人而感到困惑。
第四百八十三章 胡克
晚上，月出东山。
齐齐哈尔灯火繁华。
王府内更是张灯结彩，被邀请出席宴会的洋人们全都在期待着晚上的大餐。
此次胤祚邀请了所有牡鹿号的洋人，以免自己再漏掉其中任何一个人才。光是桌椅就足足摆了五桌。
吉时一到，各色美食流水般的从后厨涌出，很快铺满了整个桌子。
“哈雷先生，请入席吧。”胤祚将哈雷安排在了自己的右手边。
哈雷知道大清坐席的规矩，知道这个位置是留给最重要的宾客的，但是也没推脱，只是颇为感激，又有些疑惑。
至于乔纳森则被胤祚安排的远远的。
众人落座，胤祚绝口不提宴会的用意，只是说些无关痛痒的祝酒词。
酒席上光华流转，酒香菜香四溢，府里的厨子放到外面也都是鲁菜大事水准的，牟足了劲做了一桌子菜，简直就是鲁菜大百科。
一品豆腐、葱烧海参、三丝鱼翅、白扒四宝、九转大肠、油爆双脆、油焖大虾、醋椒鱼、糟熘鱼片等等一大堆。
这还只是胤祚叫的出名的，叫不出名字的还有无数。
酒也是绍兴的陈年花雕，拍开泥封酒香四溢，洋人们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
祝酒词说完后，众人开始动筷子，胤祚还贴心的安排了侍女在一旁夹菜服侍。
面前的美食让哈雷目眩神迷，他看了半天，用生疏的筷子技法夹起了一片鱼片。
“这是醋椒鱼，山东济南府的名菜，选新鲜鳜鱼，放入热油鸡汤之中放入其中小火微炖，去腥提鲜，还要加上好的陈年黄酒，赋予鱼肉酒香，收锅时还要在淋上一勺小磨香油，滋味奇绝。”周家麟介绍道，“别的不说，光是济南府，就有五六家酒楼，专做这一道菜。”
哈雷将鱼片放入口中，鱼肉鲜美，酸辣开胃，有些烫，便微张着嘴喘气，待凉了些，将鱼片滑入肚中，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话还不能说，大拇指已经竖了起来。
胤祚微笑不语。
周家麟又转动桌子，将新的菜色转道哈雷面前。
“这……这个桌子会转……”哈雷诧异的道，“大清果然是世界上最富庶的国家，连吃饭的桌子都如此精巧。”
“哈雷先生说笑了。”周家麟笑着道，“来，尝尝这道红烧大虾……”
大清的美食和酒席文化，渊源流传了几千年，刚从中世纪走出来的洋人们，哪见过这个阵仗，一时间都觉的自己如入天堂，美的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等将哈雷灌的半醉了，周家麟趁机叹气道：“哎，可惜我中华地大物博，光是菜系就有鲁、川、粤、苏四大菜……”
八大菜系是在清末形成，康熙年间，却是只有四个菜系。
周家麟继续道：“四大菜系之下，又细分为无数的小菜系，比如鲁菜下就有孔府菜、济南菜、胶东菜、博山菜、鲁西菜。受卤菜影响，别处还有京菜、津菜、冀菜、关外菜等等。不说别的光是鲁菜中的豆腐，就有无数种花样，真讲究起来，全靠豆腐都能办出一桌酒席来……”
哈雷道：“哈哈，我的家乡却只分为法国菜和英国菜、意大利菜等等……比起东方来，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了。”
周家麟惋惜的道：“我大清菜色实在繁杂，只是阁下停留过短，不能全部品尝，分外可惜啊。不如多盘桓些时日？”
哈雷想了想道：“鉴于我失去了牡鹿号，短时间也回不了英国，所以为什么不呢，我愿意用我的知识为殿下效劳。”
胤祚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哈雷也不是傻子，看出了胤祚的目的。
“你的船上，还有同属于皇家学院的人吗？”胤祚问道。
哈雷迷茫的摇了摇头：“只有我和乔纳森了。”
胤祚叹了口气，尽管因为宗教改革解放了思想，英国在这一时代，涌现了大量的科学家，但科学家们都集中在同一条船上涌来大清，这个几率还是太低了一些。
“好好招待牡鹿号的全部船员，”胤祚对周家麟道，“确保他们回到泰西后，对大清的评价比马可波罗对东方的评价还要高。”
这是目前胤祚能想到的唯一招徕人才的方式了。
当然，等胤祚的船员熟练驾驶牡鹿号，并量产远航船之后，就有可能让手下驾驶船只去往英吉利，明目张胆的去英国抢人才。
就在，胤祚思考之时，角落的一个桌子突然爆发了怒吼。
两个洋人扭打起来，两人说的英语又急又快，胤祚根本无法听清内容。
下人很快就去分开了两人。
这时胤祚才看清扭打的两人，一人衣着华丽，正是乔纳森，而另一人则衣衫褴褛，年纪颇大，脸上也皱皱巴巴，像个老乞丐。
“是他？”哈雷轻声道。
“你认识？”胤祚问道。
“他付了我二十三个西班牙银币上船，除之之外，我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胤祚给周家麟使了个眼色，周家麟心领神会，起身去查看情况，片刻之后，将两人安抚后，回来禀报道：“王爷，没什么大事，只是乔纳森对我们的座次安排有些不满，才与胡克先生起了争执，我将两人调开了。”
在英国一个男爵和乞丐一同进餐，也是让贵族非常难以容忍的事情。
但经过昨晚的事情之后，胤祚已经不想再和乔纳森见面。
中世纪的时候，欧洲的医生习惯用各种杀人大于救人的治疗手段，其中很多都与巫术或是迷信有关。
只是当时，人民深受宗教洗脑，加上医生实在稀缺，就算治死了人，医生也不会收到什么处罚，这也间接导致了欧洲医术的落后。
虽然早在两三百年前的文艺复兴时期，就已经有人做过了科学详尽的尸体解剖，近几年甚至欧洲的显微镜都已发明，其余各种科技也飞速发展，但欧洲医学还在原始和蛮荒之中停滞不前。
喝木乃伊粉的潮流，甚至一直延续到了林肯时期，有传言说他本人生病时还饮用木乃伊粉治病。
只是，两个法国传教士凑巧治好了康熙的疟疾，让胤祚对欧洲医学产生了过高的期待。见到乔纳森之后，才发现了欧洲医学的真实情况，不由大失所望。
乔纳森这个招摇撞骗的庸医，在胤祚心里的地位也下降的与乞丐无异。
哈雷歉然道：“殿下，我为我同伴的餐桌礼仪道歉。”
“没什么，我想乔纳森和胡克先生也不是故意的。”
“等等，胡克先生？”哈雷皱起眉头，继而惊讶的看向那个乞丐，”他不会是罗伯特·胡克吧？”
第四百八十四章 抽水式蒸汽机
哈雷简要的介绍了胡克对科技的贡献。
这个人是英国自牛顿之下，最伟大的科学家，和这个时代很多科学家一样，他也是个全才，从机器发明，到物理定律，再到城市建设，每个领域都有他的身影。
他是显微镜的发明者，同时，英国伦敦大火之后，新城区的设计也有他的身影。
只是，和同时代的许多科学家一样，胡克运气也很不好，因为他们和牛顿生活在同一时代。
牛顿在科学领域，犹豫一轮太阳，将其余所有科学家的萤烛之光全部遮盖。
这不仅体现在他们死后的名气上，还体现在活着时的纠纷，英国与牛顿关系不好的科学家，混的都很惨。
其中以胡克与牛顿的矛盾为最，因为和牛顿存在关于万有引力的争议，胡克一直受到牛顿全方位的针对。
不仅在活着的时候，遭到同行排挤，十分落寞，死后研究资料全部被牛顿销毁，甚至连一张本人的画像都没留下。
牛顿和胡克的恩怨在英国，广为人知，所以，哈雷一听到胡克的名字，加上这人的身形体貌，就推测出了他的身份。
自然，派去招徕胡克的任务又落在了周家麟身上。
胤祚则和哈雷喝酒攀谈，许久之后，周家麟回禀道：“殿下，臣以同意胡克先生去火器厂为代价，说动了胡克先生暂时留在大清。”
胤祚嘉许了几句，之后又逼着哈雷将所以后洋人，全部辨认一遍，确保没有一个科学家遗漏，这才结束了宴会。
第二天，胤祚便带着哈雷、胡克两个科学家，加上一大票王府厨子，浩浩荡荡的前往火器厂。
浩浩荡荡的车队中，全是锅碗瓢盆各种厨具，以及无数食材，简而言之，就是整个王府厨房。
大厨们感动的涕泗横流，哭着搂在一起，暗想自己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王爷终于认识到了他们的价值，从今往后，他们再也不是做些大盘鸡或是拌凉菜的家庭煮夫了。
哪怕是在赶往火器厂的路上，到了饭点，胤祚也要厨子们变着花样的做美食，厨子们又是忙碌又是快乐，肩头满是幸福的使命感。
傍晚，车队到达清华书院。
胤祚领着哈雷和胡克径直到了蒸汽机研究小组那里，一路上，胤祚已将研究蒸汽机的构想告诉了两人。
两个人都蒸汽机表现出了巨大的兴趣。
一进入房内，看到蒸汽机的图纸，胡克就旁若无人的走了过去，研究起来。
经过梅文鼎等人几天的研究，蒸汽机的图纸已不是胤祚那张皱皱巴巴的纸团，不仅在设计上进行了极大地改善，而且图纸也是梅文鼎亲手绘制，整个面貌焕然一新。
“嗯，以火力加热水，产生水蒸气，利用二者不同的体积，改变气压，进而产生动力。”胡克抚摸图纸道，“很朴素的原理。”
他说的又急又快，极端符合胤祚脑海中疯子科学家的形象，哈雷在一旁将胡克的话，翻译给了众人听。
“如果，这个发明是为了给煤矿排水的话，我建议将利用动能提水，改为利用真空抽水。”胡克的声音像极了老鼠的叽喳声，“将容器充满蒸汽，关进汽阀，使容器内蒸汽冷凝而形成真空。打开进水阀，矿井底的水受大气压力作用经进水管吸入容器中，再用蒸汽将水挤出，这比利用火力和热能更加安全，而且更容易做出成果……是的……可是，作为科学家，不可以简单的满足于完成，我们要做到最好……是的，这个什么狗屁真空可以去死了……”
哈雷将他的话翻译出来，众人面面相觑。
胤祚道：“还是循序渐进为宜……”
胡克没搭理胤祚，从袖子中抽出一根羽毛笔，往笔尖上哈了几口气，然后开始奋笔疾书。
很快，一个新的蒸汽机模型被构想出来。
梅文鼎上前道：“嗯，冷凝可以在外表用冷水喷洒完成……”
戴梓也托着下巴道：“这个程度的管道，凭火器厂的铸造工艺，可以保证气密性。”
胤祚低声对哈雷道：“看来用不到我给你们引荐了，祝你们工作愉快。”说完他拍了拍哈雷的肩膀，退出了房间。
……
一个月后，初代煤矿排水式蒸汽机问世。
这款蒸汽机采用胡克的创意，使用真空吸水的原理来进行煤矿排水。
胤祚被邀请到火器厂，亲自看这个蒸汽机的测试。
试验的场地设定在火器厂外一个湖边，那架蒸汽机矗立在湖边，足有按两人高，四人合抱粗细，布满各种狰狞管道，像个金属怪物。
一根巨大的金属管伸进湖里，另一头连接在蒸汽机上，在蒸汽机的排水口也插着一根管道，下面排着十几口大缸。
所有人员到齐后，胤祚一声令下，蒸汽机开始烧煤加热，机器开始轰鸣运转，待加热了小半个时辰后，哈雷操纵机器，打开排气阀，巨大的蒸汽显现，笼罩着整个机器，让人如坠云端。
接着哈雷关闭进气阀，打开进水阀，管道传来雷鸣般的巨响，像是夸父饮水一般，湖面瞬间凹陷一块，无数湖水顺着管道进入蒸汽泵中。
待正气泵被灌满，哈雷又打开排水阀，湖水从管道中涌出，灌到缸里，一次就灌满了整整两缸。
说时迟，那时更迟。
整个机器就像个巨人用吸管吸水，在将水吐出来一般，出水极不连贯，而且轰鸣声极大，蒸汽和煤烟混在一起，更是让人张不开眼睛。
但看着这尊巨型机械时，胤祚的心情还是非常澎湃的，这代表这中国向蒸汽时代买进的第一步。
而一旁观礼的官员们早已看呆了，甚至有人前去尝了尝那缸中的湖水，确保真的是从湖中抽出来的。
周家麟激动的道：“王爷，有了这个机器，矿洞排水会更为迅速，矿工们能往更深处发掘。最重要的是，这会节省下大量的人力畜力，这么一台机器，起码顶的上五十个劳工和十头牲畜。”
第四百八十五章 落榜
和长枪相比，火枪和火炮对铁器的耗费更多。
这就造成铁锭急缺，也就间接导致了煤炭的缺乏。
随着齐齐哈尔的发展，除了粮食外的所有物资都开始变得缺乏，其中对煤炭的需求尤为明显，而蒸汽机将会成为破局的关键。
胤祚勉励了蒸汽机小组几句，让他们继续努力。
哈雷道：“殿下，我看出您似乎对我们的作品不太满意。”
“科技总是在不断进步发展的，永远没有能令人完全满意的产品。“胤祚道。
“关于，这一点，殿下，我完全同意。”哈雷道。
“用真空提水有个问题，那就是提水管道不能过长，要从几十米深的矿洞将水提出来，恐怕要将正蒸汽机安装在矿洞深处，这无疑极为危险。”
哈雷欠身道：“殿下，您所说的完全正确，火器厂也在研究更加强大的蒸汽机，相信不久便会有结果。”
胤祚接下来又和哈雷、胡克、梅文鼎等人谈论了些细节问题，告诉他们蒸汽机不应该只是提水的工具，而是能将热能高效率转化为动能的装置。
众人谈了一整晚，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散会。
在房中补了一觉后，胤祚一觉睡到了下午，准备起床吃个午饭。
今天是弘历的骑射课，阿依慕已经骑着骊龙带孩子疯玩去了，饭桌前只有胤祚。
彩裳捧着一大堆信件站在胤祚身后，正费力的将之一封封拆开，然后读给胤祚听。
“王爷，吴掌柜的已于上个月完婚，他回信感谢王爷的赠礼。”
“下一封。”胤祚夹了个海参，想了想，还是放下，夹起个凉菜，托洋人的福，这一个月来伙食实在是太好，以至于他已有些上火了。
彩裳将吴泽的来信放到一边，又拆开一封道：“王爷，这是云掌柜的信，范家被抄家之后，盐务和铜斤无人可托付，朝廷便同意由百事行接手。同时，晋商已经被瓜分殆尽，现在整个晋北包括两口以至西北都是大盛魁的天下，而晋南已经为两行占据。”
胤祚秃噜了两口小米粥道：“给云婉儿回信，让她和吴泽提防些徽商，现在晋商倒了，他们估计不会消停。”
彩裳提笔将信件写成，又抽出一封信读到：“王爷，这份也是吴掌柜的来信，牡鹿号已经由两行的人接管，不少船帮的伙计帮操船，已经演练熟悉了，正向仁川驶去。”
“嗯，告诉吴泽，让他对洋人的船只上上心，仿制出来。”
“是。”
“下一封是……杨亭之掌柜的来信。”
“哦？他不是去扬州开全聚德了吗？那里天高皇帝远，想必那些盐商也很喜欢这种奢靡的销金窟，生意如何啊？”
“信上说生意很好，信上说扬州全聚德不仅全盘照搬了北京全聚德的模式，而且还去上门‘落桌’，每月都是上万两银子的进项。”彩裳说着拿出一个表格道，“王爷，杨掌柜还附了个表，这个婢子就不懂了。”
胤祚将表接过，粗粗看了几眼，放在一旁道：“还有吗？”
“哦，杨掌柜信上还说，当地盐商在建造别院，样式全是仿照浑河府邸建的，但是规格更大，占地数千亩。”
胤祚默念：“数千亩？扬州盐商一向奢靡，建一两所别院不足为奇，杨亭之深知盐商的本性，不会上报些我早已知道的东西，他提及了兴建别院，一定有别的深意。”
“要婢子回信问问吗？”
“罢了，杨亭之既然没写在信上，估摸着他自己也不确定，就让他关注此事吧。”
“婢子知道了。”
胤祚吃完了午饭，站起来活动下身体，又问道：“最近宫里有什么消息？”
彩裳在信堆里翻了翻，找出了封京城王府的来信，拆开了道：“王爷，信上说皇上三月份遣官员祭拜黄河，并且让满洲学子也可以参加乡试、会试。另，春闱已经结束，今年杏榜会元为马德才。”
胤祚想了想，没想到马德才这个名字，想来不是什么名人，也就没去管他。
明清两代，科举考试分为乡试、会试和殿试，每三年轮换一次。
去年在各省省城举行的便是乡试，考中了就是举人。
今年就轮到举行会试，全国的举人都要赶到京城的贡院里参考，因为考试在三月，又称春闱，春闱发榜只时，正是杏花时节，故又称为杏榜，杏榜头名，称会元。
通过了春闱的士子，称贡士，可以参加同年四月的殿试，由皇帝主持出题，第一名便是状元，其次便是榜眼、探花。
凡是过了殿试的，都赐为进士及第出身，也就是人们俗称的进士。
胤祚伸了个懒腰道：“知道了，弘历他们该放学了吧？”
彩裳到外面，看了眼太阳道：“日头差不多了。”
“走，去接他们去。另外叫人把柴火、帐篷之类的装车备好，我准备带着阿依慕他们进山里住两天，最近城里待得太久，蒸汽机还得一段时间才有结果，正好去山里散散心去。”
……
正当胤祚和家人奴仆在山里畅享新鲜的狍子肉之时。
一个春闱落榜的考生，黯然回到了齐齐哈尔。
在王府外院中，二十四岁的张廷玉跪在父亲张英面前，低着头道：“父亲在上，儿子不孝，学业倦怠，未能榜上有名。”
如果张英不致仕，按照他在朝中的学问资历，很可能会是此次会试的主考官，而作为主考官的儿子，自然也要避嫌，不能参考试。
而张廷玉从小就才气纵横，童生试、乡试每次都名列前茅，势如破竹。
张英致仕，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想影响儿子的科举之路，但没想到一番心血，竟换来这样的结果，又如何能不让张廷玉自责万分。
“此次科举，疏漏在何处？”张英沉默许久，叹口气道。
“疏漏在策问上，诸如一题，‘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王安石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儿子思量再三，不知如何作答，只得……胡言几句……”
张英道：“策问一道，是不能从书本上凭白读出答案来的，廷玉，你现在书本功夫已经下足了，这三年，要多多历练些才是。”
张廷玉头低的更深。
“这样吧，为父前去向王爷恳请几句，给你个差事，多磨练磨练，也就通晓实事了。”
“儿子……惭愧……”张廷玉磕头点地。
一身粗麻衣服的张英起身，叹了口气道：“罢了，科举一事是个慢功夫，你还年轻，一次没考上，还有下次，潜心历练，再等三年吧。”
第四百八十六章 尽入彀中
胤祚领着家人在山里住了三天，为此，弘历不得不跟大学请了三天假。
要不是阿依慕不允，弘历的假期恐怕还会更长。
等胤祚从山中返回火器厂的时候，诧异的收到了张英的求见。
胤祚让张英去火器厂县衙等他。
在县衙门口，胤祚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你是？乔纳森？”胤祚不确定的道。
此时的乔纳森一身长袍马褂，若不是金色的头发分外显眼，根本看不出是个外国人。
乔纳森转身，向胤祚作揖道：“亲王殿下。”
“你没跟着其他的洋人回英国？”
乔纳森摇了摇头道：“我想留在大清学习东方的医术，现在我正在跟张老先生学习。”
他是欧洲最出名的医生不假，但也因此比其他欧洲人知道欧洲医术的落后，他治好安妮公主纯粹依赖着运气和公主自身的抵抗力。
若下次他没有这么走运，再给某个王室成员看病时，就可能从塔楼的窗户上被扔下去。
这也是他治死了病人之后，第一时间踏上前往大清船只的原因，他本来就是想通过一个长途旅行，来避开那些请他去诊治病人的贵族。
胤祚和乔纳森闲聊了两句，因为和张英有约，也不好多聊，只在临别时说道：“我听说大清南方有种预防天花的手段，就是将天皇患者的痘浆以棉棒沾着送入儿童鼻中，这样之后，儿童就不会再受天花感染，只是这么做风险很大，你若是有兴趣，不妨在这个事情上研究一番。”
乔纳森并未太在意，但还是躬身致谢。
胤祚走入府衙中，张英起身向他行礼。
一番寒暄之后，张英直奔正题：“殿下，老臣今日来，是厚着脸皮，向殿下举荐一个人。”
“哦，谁啊？”胤祚随意的喝了口茶。
“犬子，张廷玉。”
“噗！”下一秒，胤祚被茶呛到，口中的茶全都喷了出去，咳了半天才问，“谁？”
“额……犬子张廷玉。”张英有些尴尬，一咬牙道，“不瞒殿下，犬子身负举人功名，只是在月前的春闱中失利，老臣想……”
“不必说了！”胤祚义正言辞的打断了张英，站起身来。
张英顿时老脸通红，深感自己为儿子求官之耻辱，未等胤祚发话，自己先道：“殿下明鉴，老臣并非为犬子谋求前程，只是想要犬子历练一番，齐齐哈尔与扬州都是大清商贾云集之地，犬子再此哪怕为一小吏，相信都能有所得。”
“什么？小吏？”胤祚瞪大眼睛。
张英有些恼羞成怒，暗想以张廷玉的才学，担当小吏已经绰绰有余，自己之所以挑着老脸恳求胤祚，便是想要个更高些的官职，最好能在县衙当差做事。
没想到胤祚不仅不允，连让张廷玉做个小吏都如此惊讶。如此故作姿态，却让人恼怒。
思虑至此，张英板着脸站起来：“殿下既然不允，那老臣告……”
“小吏也太屈才了吧！”胤祚讲出后半句，张英愣在当场。
“殿下认识犬子？”
“有过耳闻，哈哈……”胤祚笑道，“此人才思敏捷，又身负张大人举荐，起码要从同知做起！”
张英愣在当场，就算齐齐哈尔的同知多如狗，但那好歹也是正五品官员，是要朝廷吏部批文的。
在大清做了官，也依旧可以通过锁厅试参加科举。
所谓锁厅试，就是指专为朝廷官员开的科举，时间与题目都和寻常科举一样，但不占用白丁士子们的名额。
哪怕是进士及第，对自己的名次不满，也可以通过锁厅试重考。
只是科举的目的就是做官，少有人舍本逐末，故大清立国这么久，也从未开过一次锁厅试。
但张廷玉只有举人功名，论起来，只够做县官，就算是进士及第，也是从翰林做起，先接触编修文书之类的工作，没有太大实权。
而齐齐哈尔诸事繁杂，同知们一个个都算得上是手掌重权，位置紧要无比，张英不由担心张廷玉难以胜任。
“殿下不可，犬子才疏学浅，实难当此重任，况且他初入仕途，也应由低向高累升，起点过高，也未必是件好事。”
胤祚敲了敲脑门，笑道：“哈哈哈，对，是我马虎了，这样吧，让他先去做龙江县县丞，做的好的话，再累迁。”
张英大喜，拜谢胤祚。
送走张英后，胤祚不由大笑数声。
阿依慕从县衙外进来道：“王爷有什么高兴的事啊？”
“哈哈，天下英雄尽入我彀中矣。”
即便阿依慕这种心大的，也知道这句话犯忌讳，连忙用小手堵住胤祚的嘴道：“王爷，要慎言。”
胤祚噘嘴亲了阿依慕的手心一下，吓得她触电般的抽手，然后胤祚在她耳边道：“等晚上行房的时候，夫君再和你好好说道说道。”
说完，也不管脸红色像是要滴初血来的阿依慕，自顾自的出门去了。
胤祚别的不记得，张廷玉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以前电视剧里，康熙“廷玉、廷玉”叫的耳朵都快出茧子了。
旁的先不说，捡最厉害的讲，张廷玉是整个清朝二百六十八年间，唯一配享太庙的汉臣。
何为配享太庙？说白了，就是把灵位和清朝皇帝们一同摆入太庙中去，受后世无尽的香火朝拜。
这个殊荣，就算是皇亲国戚都难以获得，必须有大功于社稷。
而作为异姓的大臣，则需要有更大的功绩。
作为清朝的汉臣，想要配享太庙，难度系数又比满臣高了一倍，简直难比登天。
就算是清末名臣李鸿章、曾国藩等都难有这项殊荣。
而张廷玉的一生也是个传奇，辅佐了康雍乾三代帝王，名副其实的三朝元老。
在康熙朝他整顿吏治，在雍正朝他参政军机处、参设密折奏事。
雍正出了名的爱和大臣说肉麻话，大臣中雍正肉麻话说的最多的，除了年羹尧，就是张廷玉了。
总而言之，张廷玉是个极为出色的内政人才。
现在在齐齐哈尔的官僚中，能精通手上一事的已不算多，能总览全务的更少，只有一个周家麟勉强拿的出手。
现在得到了一个张廷玉，自然如虎添翼。
现在胤祚手下，论经济有吴泽、云婉儿。
论军事有巴海、吕康实、谷行。
论科技有戴梓、古大成、梅文鼎、胡克、哈雷等一众洋人。
论内政有周家麟、张廷玉。
傍晚，胤祚将这些人名在纸上列出，像是欣赏稀世珍宝一般看来看去，颇有种传销头子的成就感。
第四百八十七章 大炼金
初夏夜晚，齐齐哈尔天气微凉。
哈雷、胡克等人研制的蒸汽机已进入了模型测试阶段。
清华书院中爆炸的声音也渐渐的频繁了起来。
好在火器厂的百姓已经习惯了这种昼夜不停爆炸，倒是无人受到惊扰。
与真空吸气式的蒸汽机相比，以蒸汽作为动力的蒸汽机更加危险，因为前者在气压作用下，只会向内坍塌，而后者会产生向外的剧烈爆炸。
在无数次的爆炸之后，哈雷灰头土脸的抱怨道：“我还是怀念以前的蒸汽机，胡克先生，我们真的无法以真空造成的大气压强作为动力吗？”
胡克没有搭理哈雷，径自走向了爆炸后的蒸汽和烟雾中。
“不行啊，使用真空作动力，其受到气缸变形、燃烧和沸腾的效率和凝结能力的限制太大。”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
哈雷转身望去，看到了梅瑴成的身影，笑道：“你怎么又来了？你爷爷知道？”
梅瑴成撇撇嘴道：“这个时辰了，爷爷早就睡下了，我偷偷跑出来的。”
自从蒸汽机研发开始以来，梅瑴成和戴言两个就经常跟着大人们一起研究，这两个孩子极有天赋，学新知识很快，脑子还灵活，因此戴梓和梅文鼎两个，也不反对孩子们来帮忙。
只是自从蒸汽机开始试制和试验之后，危险系数陡增，两人便禁止儿孙往这边来了。
戴言是个听话的，但梅瑴成可不是，偶尔还会偷偷的来一两次。
欧洲人都喜欢勇敢叛逆些的孩子，而梅瑴成的叛逆又和哈雷骨子里的冒险家精神不谋而合，所以两人倒是很合的来。
“安全阀还是需要改进。”胡克在一边喃喃自语道，“现在的安全阀无法敏锐的感知压力变化……”
哈雷道：“或许我们可以参考法国人的办法，使用杠杆式安全阀，利用杠杆原理，在锅炉远端放上重物，而气压推动气压阀的力点为短力臂……”
“哦，住嘴吧，我知道什么是杠杆式安全阀，我也知道它的原理。”胡克拿出一个小锤子，一边在机身上敲打，一边说道。
叮叮当当了半天之后，胡克道：“这个锅炉本身的金属材质就不过关，无法承受巨大的蒸汽压力……”
“那是什么意思？”梅瑴成用英语道。
胡克看他一眼，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就是说，我们还需要更好的钢铁，更好的铸模方式，更好的金属外壁，小蠢货！”
……
第二天，整个火器厂都忙碌了起来。
匠作区的十几个大烟囱，同时冒出股股黑烟，颇有种工业革命时的既视感。
最为整个关外最权威的火器研究机构，火器厂拥有自己的炼焦间和炼铁间，挑选整个鹤岗煤矿，最优质的煤炭，配以最优质铁矿石，佐以最技艺精湛的匠人，精心呵护的像是生孩子一般产出最优质的铁锭、钢锭。
在乙字号匠作间，工人使用之前多余的沙模，又翻铸了铁模，一系列处理之后，又开始用铁模分层浇筑新的蒸汽机身。
古大匠亲自操刀灌注，他将分层铸炮的技巧，用于其上，分层最薄的不过半个指甲盖大小。其难度，不要与用大炮打一千步外一个人脑袋顶上的苹果。
戴言在一旁，给古大匠擦脑门上的冷汗，古大匠毕竟年老，往往浇铸十层左右，便精疲力竭，此时便由戴言上台，调整模具浇铸。
用铁模分层铸造，来减少火炮中白口铁的办法，本就是戴言提出，她虽然年纪不算大，但铸造技巧已经日渐成熟，浇铸的虽没古大匠纤薄，但已经好过普通匠人太多。
梅瑴成和哈雷靠墙上，看着戴梓专心致志的浇铸机身，铁水从她眼前滚滚而下，映的她的瞳孔似有火焰跳动，汗水顺着她的脑门滑下，让几缕秀发贴在了额前。
“这姑娘倒是不错。”哈雷赞叹道。
梅瑴成撇撇嘴道：“那是你没见过漂亮的。”
“怎么，你对她没兴趣？”哈雷饶有兴趣的道。
“呵呵。”梅瑴成怪笑两声，“知道云掌柜吗？关外第一美女。要讨老婆，就要找那样的。”
“引荐引荐？”哈雷俯下身子，半开玩笑的道。
“云掌柜是银行大掌柜，日理万机，比县太爷还忙，我自己想见还见不到呢。”梅瑴成说完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道，“不过，我有画像，要吗？一两银子一副。”
两人没大没小的左一句右一句的插科打诨。
甲字号匠作间中，戴梓坐在桌前，摆弄几个金属零件，研究如何组合才能使得机器的连接处更加稳固，洋人的钉子总让他觉得不可靠，还是要从隼牟中寻找灵感。
清华书院中，梅文鼎和胡克正自伏案计算，两人分别使用各自的数学符号和计算方式，谁都不肯让步，还时不时的互相挖苦一番。
“泰西也有类似的机器？”梅文鼎便写边问。
“远比不上我们现在设计的。塞维里蒸汽泵？巴本蒸汽泵？哼哼，两个蠢货！”胡克急速的咒骂道，同时羽毛笔和宣纸摩擦出了沙沙的声响。
“你知道在下不懂英吉利语言。”胡克和梅文鼎年纪相仿，在火器厂里也算是为数不多可以和梅文鼎平辈相交的人。
“老夫看你，也是大有才情之人，为何一把年纪，要漂洋过海，待在大清？”梅文鼎随口问道。
胡克停笔，脸上浮现怨恨神色，口中道：“牛顿！该死的骗子，他无耻的剽窃了我的学说，还用手中的势力打压我们这些正直的科学家，这个恶棍！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混蛋！”
梅文鼎无奈道：“汉语！”
胡克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用急急巴巴的用汉语道：“大清……饭菜……很好。”
梅文鼎哑然失笑：“王爷几顿饭，骗来你们两人，还真是……赚大了……”
傍晚，乙字号匠作间，戴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露出个甜美的笑容道：“做好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二型蒸汽机
这夜，无人入眠。
当新的蒸汽机处理、组装完毕，已经天明，众人顶着黑眼圈，脸上满是疲惫，但难掩自己眼中的兴奋之情。
“最先进的钢铁冶炼技术，最坚固的钢铁壁，最科学合理的杠杆安全阀，我找不到这个机器会爆炸的任何理由。”哈雷洒脱的道。
“这次的连接结构，没有采用我研制的隼牟式，关于这一点，我有些担心。”戴梓平淡的道，自然这话让他收获了无数白眼。
胡克，亲自拿着小锤子，在机器表面敲个不停，说道：“不要闲谈，快点加煤，将锅炉烧起来。”
梅文鼎让众人退后，只留下几个腿脚快的添加煤炭。
随着炉火熊熊燃烧，锅炉中也传来了水沸腾的咕噜声，蒸汽顺着管道进入气缸，推动活塞缓缓向上。
众人都紧张的看着压力表上的数字，指针渐渐向危险区靠近。
所有人默不作声，大气都不敢喘，人人都捏了一把汗。
当压力马上就要达到极限时，安全阀终于启动，大量冷水流入气缸，给蒸汽降温，活塞缓缓滑落。
“成功了？”戴言不确定的喃喃道。
“再等等。”胡克皱着眉头道，“看它持续运转的能力如何。”
看到蒸汽机没有爆炸，操纵机器的匠人们也放宽了心，安然给炉火加煤。
锅炉沸腾不止，蒸汽越来越多，活塞运动逐渐加快，杠杆安全阀不断升起、下沉、升起、下沉……
蒸汽机的力量经过一系列滑轮和杠杆的传导，提起了水箱的活塞，像是巨型注射器一样，抽出了巨量湖水，而后阀门转换，湖水又从出水口汩汩流出，活塞归位。
这般许久之后，胡克终于点点头，欣慰的道：“成功了。”
场中，所有人，爆发一声剧烈的喝彩。
“这台机器将抽水部和加热部分开，所以，这是一台真正能提供动力的机器，可以做任何事情，不再是个水泵了。”哈雷激动的道。
“这将是个改变世界的发明。”胡克喃喃道，“从今天起，人力和畜力的时代恐怕就要过去了。”
“要是，能在上面加入隼牟结构，我相信会更好。”戴梓小声道，可惜被喝彩淹没了。
梅文鼎抚着胡子道：“各位，我们该立刻将蒸汽机研发成功的消息，告知王爷！”
“没错，我即刻起草奏章。”古大匠命人拿来纸笔，挥毫泼墨。
不过片刻，奏章写就，古大匠将墨迹晾干，差人寄出。
“终于可以喘两天匀合气了。”古大匠笑着道。
“我要回家沐浴去，身上脏死了。”戴言高兴道。
戴梓听了把脸一板，训斥道：“什么沐浴，那是姑娘家该说的话吗？”
戴言噘嘴低头，众人一阵哄笑。
这时，就听远处一人道：“这活塞动的好慢啊。”
众人往声音来向一看，原来是梅瑴成站在蒸汽机下。
胡克走过去道：“慢是正常的，加热蒸汽和让蒸汽冷凝都需要时间。”
“那能不能将冷凝与加热分开呢？或者创造一个只加热，不冷凝的气缸？”梅瑴成皱着眉头道。
梅文鼎过来，骂道：“瞎说什么。”说着，就要将梅瑴成领走。
“等等。”胡克突然冒出一句汉语，接着围着蒸汽机转了几圈，突如其然的，竟将左手放在了气缸上。
“小心烫！”众人大惊失色。
气缸中装的都是高温蒸汽，而气缸是金属材质极易导热，因此蒸汽机启动时，气缸是万万碰不得的，曾有匠人不小心碰到，仅一刹那，手指就起了个大水泡，挑破了，七八天才好，疼的一个大男人哭天喊地，从此以后那匠人，看见任何金属都避着走。
而现在胡克将整个手掌都放了上去，不将肉都烫熟了才怪。
“快，请郎中！”梅文鼎吼道。
然而胡克却道：“不用了！”接着缓缓把手从气缸上拿了下来，众人看到他的手掌除了微微发红之外，安然无恙。
“因为冷水降温，让蒸汽冷凝，所以此时气缸的温度很低。”胡克用英语又急又快的道，“也因此，汽缸壁的温度也降了下来，我刚刚摸上去，甚至觉得有些凉，这也就是说，新的蒸汽进入气缸，将会附着在气缸表面冷凝，每一次活塞运动，蒸汽都要重新进入一个冰冷的气缸，在这个过程中，损失了大量的热量，换言之，损失了大量的煤炭！”
哈雷将他的话翻译给大家，众人越听越觉得震惊。
戴梓皱着眉头下令道：“来人，称重用了多少煤炭，又提上了多少水！”
片刻后，匠人将数据统计出来，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用去了五斤煤炭，而水只提出了四十斤左右。
看到这个数字，所有人都沉默了，即便是不办煤矿也知道，四十斤水也就能装小半缸，也就是一桶大桶水的重量。
为了提小半缸水，就浪费五斤煤，傻子都看得出是不划算的，有买煤的钱，请个短工干一天活，提出来的水都不止四十斤。
哈雷想了想道：“为了使气缸复位，其实不必将温度降的太低，我们可以设计一个冷凝装置。”
“若是能有一个双面进气的气缸就好了，以阀门控制，活塞上下，都进蒸汽，可以有效避免热损失。”梅瑴成托着下巴道。
众人都没太听懂，唯独胡克道：“很有趣的想法，如果双面进气，就可以将热损失降到最低，还能加速活塞运动，使得机械动作连贯起来。”
“那么我们就需要一个装置，将活塞的前后运动，转化为对同一方向施加的动力！”哈雷受到了启发，激动的道。
“如果要设计双向气缸，那么进气装置就是关键，如何协同两个不同方向进入的蒸汽，将是最大的难题。”梅瑴成道。
“我相信，一定有些美妙的机械运动，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胡克深思道，语速快的让哈雷都听不清，“或许我可以设计一个平行运动的机械结构，使得两侧入气的频率保持一致。当然，为了保证进气频率不被干扰，我还需要一个调速器。”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许久。
开始别人还能跟上思路，没过多久，就被完全甩开了。
戴言困惑的道：“所以，这台蒸汽机……”
“哦，我提议叫它一型蒸汽机吧。”梅瑴成道。
“那就是说可以用喽？”戴言露出开心的表情。
梅瑴成残忍的一笑：“不能。”
他顿了顿又补刀道：“这种刚刚出产就被淘汰的滋味是挺不好受的，但往好的方向想想，我们马上就要有二型蒸汽机了，不是吗？”
戴言瞪大眼睛，倒吸了口冷气。
第四百八十九章 试试深浅
“嗯，胡克他们做的不错，蒸汽机进展飞快啊。”齐齐哈尔副都统府衙中，胤祚将一本奏折放下，欣慰的道。
“全赖王爷慧眼识英。”周家麟一记马屁适时地送上。
胤祚轻笑，问道：“张廷玉呢？他上任后做的如何？”
周家麟在奏折中翻出一本，递给胤祚道：“王爷，这是龙江知县递上来的折子，说是张廷玉上任之后，尤为勤勉，精于政务，短短半月就将龙江积压多年的政务清理一空，还主审了几桩案子，百姓们都交口称赞。”
胤祚接过折子，却没看，放到一边道：“好，这是个好苗子，再让他历练历练吧。”
”天色不早了，我先回了，你们也早些歇息。”胤祚与府衙官吏告别。
踏出府衙大门，外面转瞬就变成了另一个世界，齐齐哈尔的繁华扑面而来。
景阳大街上，行人摩肩接踵，车水马龙，两侧商铺鳞次，鳞次栉比。
胤祚没急着回府，而是在景阳大街上随意溜达，他护卫见了，默默的跟在后面，散布在人群中，有意无意的将胤祚和人群隔开。
从银行出发，后面的茶楼酒肆、棉行布行、混堂妓院清一色的富丽堂皇，现在景阳大街的地价比京城正阳门大街还高，不是财大气粗的商号，还真不敢在这开店。
尽管这些商号匾额前都挂着百字云牌，但百事行是加盟制，其下商号还是自由竞争，所以，能在景阳大街上有个铺面的，都是激烈搏杀出的商号。
除银行、百事行总部外，坐落在这条街上的还有，千隆腌腊店、沈大千狼毫笔庄、凤来春胭脂店、神农堂药铺、德州扒鸡店等，都是脍炙人口的大牌子。
正走着，远处一台子上，响起了嘹亮的一嗓子：“……阴世枉添新死鬼，阳间不见少年人！花容月貌无双女，惆怅魂魄赴黄泉！可怜，可怜啊……”
这一嗓子是唱戏的调子，又尖又高，声传的极远，只是这个调子不同于徽调，倒有点像二人转的路子。
在齐齐哈尔盛世大街上，来这么一嗓子，自然是大煞风景，不少人纷纷到那台子下面观看。
胤祚正朝台子上眺望，冷不丁身边出个声音道：“齐齐哈尔也有冤情吗？”
侍卫们都吓了一跳，纷纷转过身来，手握刀柄，如临大敌。也无怪他们有此反应，他们包围之下，竟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到胤祚身边，这绝非一般人。
胤祚听到声音，微感诧异，低头一看，说话的是个小姑娘，就站在他身边，身上穿着粗布衣裳，大约十三四岁年纪，皮肤微黑，一双杏仁眼，搭着两道剑眉，和阿依慕倒有几分相像。
“二丫？许久不见，已经出落成了大姑娘了。”胤祚微笑道。
被叫做二丫的女孩，甜甜的笑着。
想当初胤祚刚把她从土匪窝救出来时，她还是个黑瘦的小丫头，只是恩怨分明的性格对了胤祚的脾气，便将她留在身边。
经过数年王府好吃好喝的供养，营养跟上了，五官也长开了，身形出落的玲珑有致。
胤祚本来想让这丫头也去清华学院，但一来学院除了假小子戴言外，没有女生，二丫一个女孩子去了诸多不便；二来，二丫是个小数是女孩子不想抛下母亲一人；三来，还有凌子虚当她的师父，每日传授武功，一天都耽误不得。
由于这些原因，胤祚也没强求。
“王爷也是，许久不见，下巴都长胡子了。”二丫笑道。
胤祚摸了摸下巴，这段时间忙于政务，懒得刮胡子，又冒出了许多胡茬。
“王爷，那台子上的女人是不是有什么冤屈，哭得好惨啊。”二丫道。
胤祚笑道：“那是《射雕》里的一句词，想来是有人将这个话本改成了戏了。”
“哦。”二丫脸上分外失望。
果然，台上哭哭啼啼的唱完，果然又上来几个戏子，大骂起奸臣秦桧来，接着台上又唱了片刻，突兀的动起手来，你来我往，打的不亦乐乎，全是花架子。
下面的百姓看的心潮澎湃，鼓掌叫好不觉，无数赏钱飞到台子上。
演到精彩处，演员全部收工，有人上台拱手道：“各位乡亲父老，嫩江春戏班今晚，在嫩江畔龙舟戏台搭台唱《射雕》，欢迎各位前来捧场！”
底下看客们直呼晦气，全都一哄而散，但也有不少打听那个龙舟戏台在何处。
“王爷，齐齐哈尔近来可有什么不太平？有没有什么山贼之类？”二丫又问道。
胤祚想了想道：“最近还挺太平的，李朝也消停了，延边也消停了，连北边的俄国也消停了，小偷小摸的还是有，但是拦路抢劫、杀人越货之类的事情，已很少听说了。怎么了？”
二丫撅起嘴道：“师父说，不杀人，剑练得再多也是假把式。”
胤祚笑道：“这个简单，大牢里死刑犯还是有的。”
“哎呀，不能是死刑犯！”二丫急的一跺脚，“要能打的，最好也会武功才行，打的越是凶险，越是能砥砺剑心。”
胤祚看她样子可爱，忍不住打趣道：“姑娘家老是打打杀杀成何体统，走，去凤来春，给你买两件首饰去。”
二丫气鼓鼓的道：“王爷，我是认真的。”
胤祚停下脚步，打量她片刻，说道：“杀人是犯法的。”
“杀恶人不算！”
“真有恶人，你打得过？”
二丫愣了愣，然后嘴角微勾道：“王爷是想试试我的深浅吗？”
胤祚来了兴致，道：“好，那便试试，若是能让我满意，我就送你去个好地方。”
往府衙走的路上，胤祚脸色分外古怪，越想越是觉得之前两句话颇有歧义。
府衙院里有一片空地，倒是颇适合做个演武场。
胤祚领着二丫入内，二丫站在空地中，活动拳脚，侍卫们将她围在中央。
周家麟看到胤祚去而复返，有些奇怪，出来拱手道：“王爷，可是有何吩咐？”
“嗯，将堂上挂的那柄剑拿来。”胤祚道。
“不用剑，伤了王爷的侍卫就不好了。”二丫淡淡的道。
侍卫虽没说话，但脸上都已有了怒气。
“用剑吧。别伤及性命就好。”胤祚眯着眼睛道，“况且，本王也很想知道，你这潭水到底有多深。”
第四百九十章 奔雷剑的传人
胤祚的侍卫都是军中挑出的一等一的好手，最差的也是上过数次战场，手刃几十人的老兵。
平日里跟着胤祚混在人群中，就如普通人一般，此时与二丫比斗，一个个杀气尽显，像是一头头弓着身子的虎豹。
齐齐哈尔副都统是武官官职，府衙内自然有不少兵器，只是胤祚从来不用，就像是挂在后衙的那把龙泉剑，已经落了好厚的一层灰。
周家麟捂着鼻子，弹去了剑上的灰尘，将之拿过，递给胤祚。
胤祚接剑，看也没看，直接丢给二丫。
二丫腾身，空中握住剑柄，蹭的一声，利剑出鞘，刹那间寒光弥漫，杀气凌然。
二丫落地，龙泉剑犹自轻吟，剑身雪亮，随意挽了几个剑花，院中顿时寒光烁烁。
“龙泉颜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叹奇绝。琉璃玉匣吐莲光，错镂金环映日月。”周家麟感慨道，“郭震《宝剑篇》果不欺我，龙泉剑当真是天下名剑。”
胤祚归为皇子，身边一应用度，自然是天下顶尖的，这剑虽在胤祚手里沦为了个落灰的饰品，但也绝非凡品。
“打的赢他们，剑就送你。”胤祚淡然道。
二丫看向胤祚，道了声“好”，接着对那些侍卫报了个拳，口中道：“诸位大哥，请教了。”
侍卫们早已按奈不住，抽刀在手，前后左右蹂身而上。
真正高手比斗，只争一线，不会你来我往的打个没完，也不会一圈人围着一人，然后一个一个上，被逐个击破。
二丫腹背受敌，前后左右都有刀光闪烁。
并未出剑格挡还击，而是脚下东南西北四处乱走，那些刀光险而又险的避过。
侍卫围成的狭小圈子里，二丫形如鬼魅，辗转腾挪，刀光乱舞，始终未出一剑。
骤而，二丫逮到个破绽，踩着一个侍卫的大腿，暴起一丈，又用脚勾着那侍卫的下巴，身形忽的落下，无数刀光从她身形的残影闪过。
兔起鹘落间，二丫出剑，迅若奔雷，如惊雷撕破长空。
待众人回过神来，二丫已轻飘飘落在两丈开外，长剑贴在背脊，身上纤尘不染。
而围攻她的四个侍卫，全都愣在原地，喉咙前的衣领全被划破，喉咙上，留着淡淡血痕。
二丫神气的看了胤祚一眼，胤祚笑了笑道：“你不会以为我堂堂亲王，就四个侍卫吧。”胤祚说着，给身后使了个眼色，十个侍卫涌进院中。
府衙院子本就不大，十个人摆开架势站好，已没什么空档。
二丫没多说话，身形骤然消散在原地，一道白色剑光灵蛇般在侍卫间穿梭。
这次二丫应付起来，就没有之前收放自如，整个府衙都看的见那闪烁不定的剑光。
“噌！”一声巨响，一处墙壁碎石迸射，墙上留下了两尺多长的一道剑痕。
“刺啦！”鲜血如箭刺出，一个侍卫捂着大腿倒在地上。
随后又是两声惨叫，两个侍卫捂着胳膊，退了退来。
周家麟看着目瞪口呆，称赞道：“如此武功，真乃世所罕见。”
府衙中，七名侍卫越战越勇，手中刀法打开大合，如狂风暴雨，而二丫则像一根韧竹，任尔东西南北风，竟自挺立。
瞅准破绽，猛然出手，一道白虹闪过，接着就是“啪”的一声炸响。
那侍卫心知不妙，赶忙闪过，毫厘间避开剑锋，胸前还是被划伤，自知是二丫手下留情，也灰溜溜的退了下来。
此时只剩六个侍卫，二丫又故技重施，飞身而起，一剑西来，六名侍卫手臂、胸口、脖颈纷纷中剑，鲜血流出，所幸都受伤不重。
二丫从天上落下时，也没有了那飘然之态，而是气喘吁吁，她虽未伤及分毫，但衣物已破开多处，隐约可见内里微黑的皮肤和肌肉线条。
胤祚微笑：“打得不错，剑送你了。”
二丫深吸两口气，再说话时，呼吸已与常人无异，丝毫不像刚经大战之态。
“王爷之前说，一个好地方？”
“嗯，有很多恶人的地方，你一个姑娘家去了，情况会比刚刚这一番打斗凶相万倍。”胤祚道，“仅十个侍卫你就难以招架了，那地方，恶人可成百上千啊。”
二丫撇嘴道：“打不过还不会跑吗？我轻功可比剑术好的多。”
胤祚不禁莞尔道：“你这丫头，都没点剑仙的出尘气。”
“师父说，剑仙什么的都是骗人的，走江湖，最要紧是先把命保住。”
胤祚想了想道：“你师父说的对，等你准备好了，我就派人送你去那里。”
“王爷，二丫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只需将地名告诉我就好。”
“也好。”胤祚淡淡一笑，“那里叫，杀虎口。”
二丫冲着胤祚一抱拳，转身离去，就这副临别的潇洒劲，倒颇有江湖儿女的气派。
视为统领一脸惭愧的道：“属下无能，给王爷丢脸了。”
胤祚淡淡道：“若是生死大战，不必留手，你们几分把握胜她？”
视为统领想了想道：“所有人一拥而上的话，七成，就算杀不了她，至少也是重伤。”
“这就够了。”胤祚道，“受伤的都去治伤吧。”
“这些小伤，撒上金疮药就行，不碍事的。”
胤祚点了点头。
周家麟敏锐的看了胤祚一眼，小声道：“王爷，此女是否可信？要不要下官派人盯着些？”
胤祚道：“不必。至于可信与否，五五之间吧。”
回到王府时，天色已经全黑了，王府处处都点亮了灯光。
彩裳在门前迎着胤祚。
“对了，一会去挑几件阿依慕的新衣服，送到二丫家去。”胤祚吩咐道。
彩裳没有多问，柔柔的道了声“是”。
二丫身形与阿依慕相差不大，衣服应当穿的合身。
“王爷，今儿个早些时候，京城来信了。”彩裳一边服侍胤祚洗手，一边说道，“说是，皇上与众臣商定，明年春天南巡江南呢。”
“哦，康熙微服私访记吗？”胤祚微笑，同时接过毛巾，擦了擦手。
“不是微服私访，是光明正大的巡游，一路还要拜谒明十三陵，拜大禹像，拜孔府……”
“反正就是拜一大堆东西罢了，知道了。”胤祚朝院里走了几步，想到了什么，又笑道，“怪不得，扬州盐商开始建别院了，马屁倒是拍的及时。”
“另外还有一事。”彩裳道，“王爷就在您进门前，两行送来消息，准格尔冬季雪灾，牛羊死伤极重，闹起饥荒了。”
“什么？”胤祚停住脚步。
第四百九十一章 恶人
“饥荒程度如何？有没有百姓造反或是蒙古台吉叛乱？”
台吉就是蒙古部落统领的意思，蒙古部落类似分封制，由一户户家庭组成部落，又由一各个部落联合，最终形成准格尔部。
彩裳摇摇头道：“两行也是听别的行商说的，具体如何尚不清楚呢。”
胤祚跟彩裳要了信件原件，仔细看了许久道：“给吴泽写信，让他仔细查查此事。”
“是。”彩裳点点头。
“另外，这事先别跟阿依慕说。”
“婢子知道了。”
彩裳说完，便向胤祚行礼告退，找纸笔写回信去了。
胤祚站在院中，望着西边苍穹，目光有些复杂。
……
五月，仲夏。
杀虎口两侧高山对峙，地形十分险峻，东依塘子山，西傍大堡山，出口外便是广袤的察哈尔草原，自古便是南北重要通道加军事重镇。
大清的商旅想去草原做生意，自处便只能从张家口和杀虎口两处而出，故张家口称东口，而杀虎口称西口。
杀虎口古称参合口，又因明朝征讨蒙古瓦剌，多次从此口出兵征战，故又名杀胡口，清廷当政一来，颇忌讳“胡”“夷”一类字眼，前几年改名“杀虎口”。
但不论如何改名，始终改不去此地的凶悍杀气。
因在交通要道，民风彪悍，加之天高皇帝远，又是省份交接，杀虎口极为鱼龙混杂。
良家百姓腰上不别把匕首，都不敢上街。
走在街上，除了**里搔首弄姿的以外，女子一个也无，倒是城外水沟中常常发现浑身赤裸、刀伤遍布的尸体，男女都有。
在杀虎口茶楼酒肆、妓院**之中，最险的当属**。
大清明令禁赌博，凡参与赌博者，一律流放千里，支援海南岛建设，或是去振兴东北老龙兴基地。
虽然其余各地也有赌坊偷偷摸摸的营业，但敢明目张胆的开赌坊的，杀虎口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地方之一。
若说上街腰带匕首，肯定有人觉得进赌坊该带刀，要是这么想就错了，进赌坊，最要紧的是先把自己脑袋别在裤腰上。
杀虎口不算大，笔笔直一条街，城里所有有头脸的商号都开在此处，其中赌坊有十三家，个顶个的门面气派，匾额也是铁钩银划。
杀虎口虽凶险，却并非客少人稀之地，相反，此处地处要道，南北行商你来我往，极为热闹。
前几天，一个女子，提着把剑，孤身入口，走入人群中，几下就消失了踪影。
自那以后，城里算是起了一阵腥风血雨，隔三差五就当街出现四五具尸体，惹得居民百姓纷纷骂这杀手不懂规矩。杀完了人，便把尸体扔下不管，不知道扒光了拖到城外臭水沟去。
隆昌赌坊，二楼雅间中。
五个男子围赌桌而坐，正拿着德牌的纸牌研究。
这五人俱是浑身凶悍之气，身上到处是疤痕，一人带着眼罩，一人左手小指、无名指、中指全断，一人半张脸全是烫伤痕，连带着半边头发也无。
还有一人被削去了鼻子，平平的脸盘上只有两个狰狞大洞。
五人中，唯一一个看起来全乎些的，此时还下身挺立，一女子张开嘴，在那处上下翻腾。
那享受着女子服务的人，手中拿着纸牌，骂骂咧咧的道：“这他娘的是什么鬼画符？这就是二哥玩的新把戏？要我说，哪有色子清楚明白，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断了手指的人贪婪的道：“这叫德牌，有钱人现在都玩这个，比赌大小来钱快的多。”
全乎的人骂了句娘，将纸牌扔到窗外去，又探手摁着那女子头顶，将她死命的往下摁，女子喉咙中传来非人般的惨叫，浑身抽搐不停，过了片刻，惨叫停息，他抓着头发，将那女子拉起来。
泪水鼻涕脏了女子一脸，双目圆睁，已然气绝。
他随手将女子尸体丢在一边，起身穿上底裤，这一走动，才看出，这人是个瘸子。
满头疤痕的道：“下次做完了，别杀，买到**，值不少银子。”
“嘿嘿。”瘸子淫笑道，“这种货色卖不出好价钱，下次遇到吴家小姐那样的，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哼！”疤头冷哼道，“幸亏二哥给我们通了气，保了吴家小姐一条命，要不然我们和两行这梁子就结大了！”
独眼龙怒道：“你们以为保人家一条命就没仇了吗？坏了吴家大小姐清白，这仇能让两行记一辈子！”
“我又没碰她……”瘸子小声嘀咕。
“还说！”独眼龙瞪他一眼，瘸子立刻低头闭嘴了。
“吴家的事，以后少提，两行行商无数，指不定哪里隔墙有耳。”
雅间内，一时无话。
门外，伙计敲门道：“几位大爷点的酒肉好了，小的这就给您端进去？”
“滚进来！”
伙计打开门，将酒菜端上桌，同时眼光不停扫过地上**的女尸。
瘸子随意踢了尸体一脚道：“送你了，玩完记得处理干净。”
伙计大喜，抱起女尸道：“各位爷放心，小的懂规矩。”说完，就退了出去，重新关好了门。
瘸子起身倒酒，端起便喝，却被独眼龙拦住。
“先验毒。”
“没必要这么麻烦吧，闻起来没什么问题。”
独眼龙没理他，自己拿出银针，将每一杯酒、每一道菜都一一插遍了，银针依旧，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几人边酌边吃，五斤羊肉吃了个精光，又叫伙计重新上了五斤。
等菜的功夫，断指道：“独眼，二哥让我们去罗刹国避风头，我们偷偷跑到西口来，应该没事吧……”
瘸子道：“就因为吴家娘们，哥几个就被支到几千里外？笑话，两行要报复尽管就来，来几个老子杀几个，惹急了老子，真把吴家娘们给办了。”
独眼这回没说话。
疤头笑道：“两行这回是吃了哑巴亏了，嘿嘿。吴大掌柜，多风光的人物，娶了个破鞋。”
房门敲响。
“滚进来。”独眼龙道。
房门打开，伙计探头，接着滚了进来。
第四百九十二章 人头
准确的说，伙计的人头滚了进来，留下一地狰狞血迹。
众匪都是见过尸山血海的，一个人头在他们眼中与皮球没有两样，都看向门口。
门口，一个女子做男装打扮，孤身而立。
“听伙计说，那女子是你们杀的？”女子剑眉微挑。
一炷香后，女子收剑，纤尘不染，翩然而去。
房内，五匪尸体横斜，伤口犹自喷涌不止，那伙计一半脑袋都泡在血中。
……
随着两行对直隶、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甘肃几省的扩张，非两行外的手工业及金融业，全部破产。
没有了晋商的阻拦，两行银子铺地的战术几乎无人可挡，百字云牌一夜间挂满各州各县，而银行的大楼也纷纷拔地而起。
海南的珊瑚屏风、东海的珍珠、景德镇的瓷器、东北的熊皮貂皮，纷纷向长江以北汇聚，用以装点无数个银行的门面。
北方的家庭手工业，也是纷纷歇菜，两行的布匹不仅比家里织的更加细密，关键更加便宜。没有了竞争力的农户们，纷纷走出家门，加入两行中。
两行扩张的脚步，比蒙古人的骑兵冲锋还快。
常有口外行商，来民间采买茶叶、布匹，却发现世道已变了个样子，哪怕上街打个酱油，都要看两行的眼色。
而来自杀虎口的数个驼队，在北方徘徊许久，却一直未能进到货物，只能硬着头皮，再往更南方去了。
大盛魁运往口外的货物主要为：砖茶、绸缎、布匹、糖、药材等。进货地就在直隶、山东、河南等几个富庶省份。
现在大盛魁得罪了晋商，使得甘、陕、直隶一代，都是投靠了两行的晋商，对大盛魁敌意极重，加上两行控制，已无法从此处进货。
再往南就到了江浙、湖广一带，这已是徽商的地盘，就更别想进到货。
因此，数月以来，大盛魁向口外的驼队逐渐减少，虽然晋商中最强的几家皇商都相继倒台，但大盛魁的日子反而更加难过了起来。
生意受损，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驼头”不断减少。
所谓驼头，就是驼队的首领。
众所周知，大盛魁在晋商中是属于驼帮的，对外贸易，全靠骆驼代步。而贸易的对象，远隔千里的蒙古、俄国不仅路途遥远，且曲折难行，驼队若是没有驼头率领，就像不带罗盘出海，与找死无异。
这些驼头在口外晃荡几十年，本身就是亦商亦匪，有些脾气大的，回杀虎口为非作歹也是常事，全靠匪气冲天的大盛魁二当家，道上人称二哥的张杰，才能将这些人罩住。
自然，这些驼头在二丫眼中，都算不上什么好人，最妙的是，各个都有一个身好勇斗狠拼出来的功夫，加上又有一群张扬万分的手下，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大盛魁十几个驼头都遭了毒手。
培养一个驼头所需要的时间、精力很多，就算是大盛魁家大业大，骤然死了这么多驼头，也倍感吃不消。
六月，张家口，两行的贸易商队也开始组建，两行驼队经验不足，缺少驼头，甚至连漠北都难去到，但架不住货多、骆驼多，很快就将大半个察哈尔草原占据。
大盛魁真正的感到了来自两行的压力。
史大学数次求见云婉儿遭拒。
而张杰多次前往扬州，也是无功而返。
大盛魁本想和徽商结盟，共同对付两行，但被柳子辉断然拒绝，抛开他银行的股份不谈，就是看在胤祚的面子上，柳子辉也不愿招惹两行，而有了徽商之首富春当的榜样，其余徽商就更加不愿搭理大盛魁，大盛魁的如意算盘落空。
大掌柜王相卿则积极在北方各省奔走，希望与晋商冰释前嫌，也收效甚微。
二丫以杀养剑，一个多月来，已杀了一百三十余人，期间多次受伤，甚至有几次几乎殒命，但都顽强的挺了过来，剑道也逐渐精湛，大盛魁的一些分号掌柜也开始遭毒手。
也无怪二丫专挑大盛魁的人杀，整个杀虎口，几乎都是大盛魁的产业，而且木料之战后，大盛魁变家大业大，手下在杀虎口也越发张扬起来，极为显眼。
大清穷山恶水之地不知凡几，胤祚偏偏将二丫送来杀虎口，自有其深意。
因为二丫杀人过于张扬，搞得杀虎口人人自危，客商减少，连带着杀虎口都凋敝下来。
官府看不下去了，从朔平府调来三百八旗兵戒严，杀人事件才少了下去，但旗兵刁难来往客商，让此地更加凋敝。
一时间，风头无两的大盛魁，落到了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
与此同时，两行商队从东口出，经察哈尔草原，一路转道西北，过河西走廊，终于进入准格尔。
自剿灭葛尔丹之后，大清便与准格尔休战，两国商人也能自有的往来通商。
和蒙古草原不同，准格尔气候更为复杂，有沙漠草原也有绿洲河谷，景色焕然一新。
因为准格尔深居内陆，冬季极寒，秋日下雪春日方化，但去年准格尔天气极为寒冷，方一入秋，就开始下雪，一直到夏初，雪才融化，露出草皮。
准格尔牛羊冻死无数，小麦、瓜果等也耽误了播种农时。
不少地方因此闹了饥荒，但影响并不算大。
但几个受损严重的部落，趁机纵兵向四周劫掠，部落间的矛盾一触即发，轰轰烈烈的内战开始。
准格尔大汗策妄阿拉布坦正忙于对哈萨克作战，听闻准格尔内乱，马上撤兵回国家，但路途遥远，加上哈萨克人衔尾追击，进军很慢。
一时间天山南北，打成了一锅粥。
两行的商队没敢深入准格尔，只在外围几个城市逗留了一番，便返回大清，同时派快马将消息递到齐齐阿哈尔去。
……
胤祚收到两行的消息，在原地站了许久。
“王爷？”彩裳担心的叫了一声。
“准格尔饥荒内乱……”胤祚喃喃道，“准备磨墨，我要亲自上疏。”
第四百九十三章 蒸汽机的发展
五月，甘陕总督吴赫上疏，禀报准格尔饥荒之事。
六月，安北将军费扬古于归化城上疏，禀报准格尔内乱，并奏请朝廷派兵征讨。
同月，抚远大将军王，齐齐哈尔副都统胤祚上疏，奏请朝廷借准格尔内乱之机出兵，并请缨参战。
一时间，刚刚平复不久的大清宫廷，阴雨密布。
此次战机是突然而来，朝廷并未对此做足准备，好在晋商倒台，朝廷抄家无数，仅范氏一门财物变卖，就得了白银四十余万两，加上其他晋商，林林总总，国库获利超百万两，故而陈廷敬对出征之事态度暧昧。
兵部尚书和礼部尚书大力反对，同事也有不少人同意，朝廷内吵得不可开交。
六月中旬，京城雷雨交加，两份圣旨从德胜门出京，分别送往东北和西北。
……
胤祚先康熙上疏请战之后，找来了阿依慕说明了情况。
葛尔丹之所以兵败身死，罪魁祸首就是策妄阿拉布坦在准格尔篡位，断了葛尔丹后路。
因此，阿依慕恨之入骨。
可出乎胤祚预料的是，阿依慕得知准格尔内乱的消息之后，却平淡的道：“妾身知道了。”
“我已经上疏皇上，奏请出战，到时定攻下伊犁，让你手刃策妄阿拉布坦。”
阿依慕看了胤祚许久，眼圈发红道：“王爷，妾身虽想手刃仇敌，替父报仇，但我更怕你战功太盛，惹皇上不快，若是皇上准了就算了，若是皇上不准，咱们就待在齐齐哈尔哪也不去。”
胤祚捋了捋她额前秀发道：“曾几何时，你是京城出了名的刁蛮公主，现在懂事的有些让我心疼。”
阿依慕鼻子一酸，就扑到胤祚怀里。
“我奏请出兵，也不全是为了报大汗的仇。”胤祚拍着阿依慕的后背道，“准格尔乃是一处宝地，为蒙古人占据，是我大清最大威胁，迟早要将之占据。”
接着，胤祚又说了许多安慰阿依慕的话。
将她哄好后，来到府衙，将齐齐哈尔政务委托给了周家麟，然后动身去了火器厂。
虽说阿依慕放下亲去准格尔的执念，但胤祚还是要为征讨准备起来。
胤祚来到火器厂的时候，胡克等人正在调试二型蒸汽机。
蒸汽的外形，像个大油井，一段是蒸汽机本体，另一端是注射器般的吊臂，二者靠一个油井摆臂一样的结构连接，此时蒸汽机没有点火，摆臂安静的挂在那里。
“王爷。”正在调试蒸汽机的众人，看见胤祚纷纷行礼。
胤祚问道：“蒸汽机如何了？”
哈雷出面道：“殿下，这个是二型蒸汽机，与一型蒸汽机相比，二型蒸汽机采用气缸两侧进气，推动活塞的运动，比之一型蒸汽机会减少大量的热损失，只是现在还有许多技术问题，未能攻克。”
梅瑴成接口道：“比如，气缸两侧进气协同问题，活塞调速问题……本来还有将往返运动化为同向运动的问题，不过托王爷的福气，这个问题在今早被解决了。”
说着，递给胤祚一个巴掌大小的机构。
这个零件通体木制，由活塞、连杆、齿轮构成，前后推动活塞，可以牵动连杆使得齿轮向一个方向旋转，很像是后世火车轮的结构。
“这只是个原型，可以用铁水浇铸成金属的，再打上机油，运转起来阻力就很小了。”梅瑴成道。
胤祚勉励了梅瑴成几句，把他高兴的眉飞色舞。
之后把戴梓和古大匠拉到了一旁。
戴梓早就察觉胤祚心绪不宁，离众人远了，才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心事？”
胤祚道：“蒸汽机的事要先缓缓，你们二人抓紧将神威三型火炮研制出来。”
戴梓紧张的道：“殿下，可是又要与别国开战了？”
胤祚道：“暂时还不好说，但有备无患总是对的。”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大喊：“成功了！”
胤祚他们连忙赶了回去，只见那蒸汽机已经点起了炉火，蒸汽喷涌，活塞上下来回急速活动，使得那摆臂左右摇摆，机臂抬起，大量湖水顺着管道流入了水仓，随后阀门转换，水又从出水口流入缸中。
一型蒸汽机到此处就要喷水降温，而二型蒸汽机则不用，活塞来回运动毫无阻滞，出水口流水不断，很快就将几个大缸全部灌满。
胤祚心中充满了激动，眼前的机器完全符合他对蒸汽机的想象，有了这个机器，齐齐哈尔大量的煤矿就可以化为工业前进的动力。
有了蒸汽机的动力，纺织业、采矿业、冶金业、造纸业都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革，大量的人力会从其中节省下来，工业产品的成本会进一步降低。
胤祚眼前，已经看到了未来蒸汽火车头满世界奔驰的景象了。
可惜，没幻想多久，胡克就道：“可恶，平行四连杆还是有些问题，气缸的进气依旧不平衡。”
哈雷靠近胤祚解释道：“殿下，放心，这都是小问题，很快就就会解决，但是二型蒸汽机的动力不强，我和胡克先生认为这是因为气缸压力不足所导致的，目前只能应用于一些日常的产业，若要做到殿下所说的拉着矿车在铁轨上奔驰，恐怕还需要再多加试验。”
胤祚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看完了蒸汽机的试验，胤祚就回火器厂的府衙了。
晚些时候，戴梓和古大成两人前来拜见。
胤祚道：“我直说了，近期可能有大战，这次的敌人比李朝强大很多，新军武器装备，必须要有所提升，火炮的提升是一方面，单兵武器也要有所进步。”
戴梓道：“王爷若是说火枪，在下倒是有个推荐，一个就是在下的连珠铳，在下这段时间改变其中些许机构，已经大大增加了使用寿命。”
古大成也道：“若是王爷要对付骑兵，钢轮发火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经过古大成解释，胤祚才明白，所谓“钢轮发火”，其实就是古代地雷，是明朝名将戚继光驻守蓟州时所造，当敌人踏动机索时，钢轮转动与火石急剧摩擦发火引爆。威力虽然不算大，但炸伤马匹，阻止骑兵冲锋，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经过一晚的密谈，胤祚最终确定将连珠铳和地雷作为未来武器的重点研究方向，同时火炮的研究也要逐步推进。
第四百九十四章 肃杀
七月，上谕到达齐齐哈尔，康熙命费扬古为抚远大将军出征准格尔，以胤祚兵法不通，难堪重任为由，驳回了胤祚出征的请命。
作为安慰，康熙调了齐齐哈尔新军给费扬古统御，并宣巴海做新军统帅随征。
胤祚看了上谕后不禁叹了口气。
从征葛尔丹，两战李朝，之后，他已经是是诸皇子中战功最盛的，甚至远远超过了大阿哥。
而齐齐哈尔在胤祚治下，也是长治久安，民生富庶，甚至有人将齐齐哈尔和扬州并称大清两都，文治上看来，胤祚就算超不过太子和四阿哥的功绩，至少也是皇子中拔尖的了。
但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康熙以“兵法不通，难堪重任”为由拒绝胤祚，也是为了让他懂得藏拙的道理。
让一个阿哥掌兵太久，也绝非好事，因此康熙便将齐齐哈尔新军抽走，一来让康熙心里对胤祚能少些防备，二来也能堵上朝廷里的悠悠之口。
放在以前，让胤祚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兵法不通，难堪重任”八个大字里有这么多弯弯绕，但现在仅瞅一眼上谕，就能将这些东西脑补个八九不离十。
因为战机稍纵即逝，巴海接到上谕便准备上路出征。
事出紧急，火器厂只准备了一百把连珠铳，三百余钢轮发火地雷，神威三型火炮尚在研制之中，未能列装。
临行前，在齐齐哈尔新军驻地，月下大帐中。
胤祚又向巴海交代了许久，新军的战术思想。
“凡是能用炮弹解决的，就不要用火枪，能用火枪的就别拼刺刀，尽量避免士兵无畏牺牲，但也绝不能畏惧牺牲。”
“军费都是户部出，既然调了齐齐哈尔新军，就别想着给大清省银子，火炮给我可劲放！”
“纪律是部队的一切，面对蒙古骑兵冲锋，如果连珠铳、地雷、火枪、火炮都无法将之击溃，那么一定要让列兵线稳住阵型，重骑兵正面冲锋步兵，步兵只要不崩溃逃散，就有拼刺刀的余地。”
“连珠铳安置在列兵线的两端，地雷布置之后记得收起，骑兵只能作为奇兵，或是侧击敌军，或是与敌军骑兵对冲。”
……
胤祚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新军是他一手创立的，自然也有着很深的感情。
好在巴海也是将门之后，又跟着胤祚去过朝鲜战场，对新军的战术思想理解极为深刻，这世上也找不出一个比巴海更可靠的新军指挥官了。
巴海认真的听完胤祚的话，郑重的抱拳道：“王爷放心，末将定不负王爷所托。”
胤祚拍了拍他的肩膀，取出一支箭道：“这个你带去，若是有机会手刃策妄阿拉布坦，就用这支箭刺死他！”
这是一只锥头破甲重箭，箭长三尺，精钢箭头，刻着深深的血槽，笔直的白桦木杆，雕翎箭羽，通体煞气凛然，箭尾无刻字。
这箭不合清弓制式，乃是一只蒙古战箭，此种箭只能由蒙古水牛角大弓用，弓力极大，非射雕之勇不能开。
巴海不解的道：“殿下，这支箭从何而来？”
“这是葛尔丹的箭。”胤祚淡淡的道，“当年要不是吕康实用巨盾挡下来，这支箭差点射死我，事后我叫人将此箭从盾上拆下，没想到箭入盾太深，用斧头把盾劈了，才把箭取出。”
“葛尔丹……果然不愧草原英雄之名。”巴海赞叹道。
“昨天下午，我叫阿依慕用蒙古弓将此箭射出。”胤祚盯着巴海道，“至于此箭最终能否射死策妄阿拉布坦，就看巴海将军的了。”
巴海抱拳坚定的道：“王爷放心，此箭定直中敌酋眉心！”
“巴海将军，大军已准备完毕，只待将军下令。”帐外传来吕康实的声音。
胤祚随着巴海一通走出大帐，帐外明月当空，月华如水，六千新军举着火把，站在校场，悄无声息。
秋风掠过，微冷，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点将台上，巴海高居主位，各营营官点名人数，完全无误，军需官严明粮草。
一切齐备，巴海沉声道：“开拔！”
全军缓缓前行。
点将台上，巴海、吕康实、谷行等将与胤祚拱手告别，口中道：“王爷，请多保重。”
胤祚想起了两年前，出征葛尔丹的那个清晨，肃然道：“今日你们出征，该我向各位行礼了。”
接着胤祚拱手，朗声道：“诸位将士，本王祝你们旗开得胜！奏凯而归！”
众将面上又是愕然又是感动，纷纷抱拳回礼，接着上马离去。
秋风骤起，吹动军营大旗，猎猎作响。
……
新军出征之后，过了几天，第一台二型蒸汽机正式诞生。
胡克完善了蒸汽机的平行四连杆结构，使得蒸汽机进气平衡，活塞充分运动。
哈雷的离心式调速器使得蒸汽机转速变的平稳。
如此一来，蒸汽机不仅可以在采矿领域发挥作用，同时可以进入纺纱领域。
现在百事行棉纺行的纺车只有两种，水力多锭纺纱机和脚踏多锭纺纱机，均为大清最先进的纺纱机，与欧洲的珍妮纺纱机相差已经不大，而且比之发明的早了上百年。
蒸汽机诞生之后，可以直接安装到水力纺纱机上，蒸汽机的活塞运动带动曲柄齿轮的运转速度，可比水车转的快多了。
梅瑴成做过实验，蒸汽机的纺纱速度是水车的两倍不止。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蒸汽机的建造难度极大，从螺钉到金属管道，要么就要浇铸，要么就要手打。
就算火器厂聚集着全大清最顶尖的匠人，但也保能做出第二台合用的蒸汽机。
为解决这个问题，胡克一人将车床，锻床，铣床全都造了出来，这些东西，在西方早已有了，而且原理和结构都非常简单，对一个能造显微镜的发明家来说，做些机床简直小菜一碟。
但问题是，机床需要高质量钢铁，凭火器厂自产的百炼精钢，难以达到机床的要求，只能勉强凑活着用。
为了解决钢铁问题，胡克又设计了新的炼铁高炉，好在百事行的专利中，就有耐火砖，倒是不用再寻找更耐烧的耐火材料。
这期间，梅文鼎则将仿照胡克的工具，设计了一套大清的卡尺、直尺、圆规等，将寸、分都确定下来，并让匠人做了上百套分发下去。
不得不说，梅文鼎是极为明智的，自此之后，齐齐哈尔的工业发展，全都要用大清度量衡，尽管胡克万般抱怨，也只得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