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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笔韵随风     经济大清txt下载     经济大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四十章 三月扬州

    三月,早开的琼花装点扬州,春意渐浓。

    叛军的肆虐并未给这座繁华的城市带来丝毫影响,反而给茶楼酒肆、街头巷尾的百姓们增添了无数谈资。

    凭借京杭运河和长江的水利之便,天南地北的琳琅货物在此聚集,南来北往的贩夫走卒来来去去,数之不尽的白银如奔流的江水般在此汇集。

    民间常将京师、苏州、扬州并称三都,也有人将齐齐哈尔并入此中,统称四都,但南方人多不认可。

    由此可见,扬州之繁华。

    天下商人中,扬州的徽商久负盛名,而徽商之最,当属扬州,扬州之最,又当属“园林之盛,甲御天下”的瘦西湖。

    瘦西湖位于扬州西北,京杭运河与长江相较于扬州东南,二者之中乃是一处明代万历年间的建筑,为扬州府学,名为文昌阁。

    从文昌阁至瘦西湖需经过一条十里长街,此街上有桥四座,故名四桥大街,乃是寸土寸金的扬州城内最繁华的所在。

    徽商之中,凡是有头脸的存在,皆在这条街上有间铺面。

    其中地段最好的,当属扬州柳家的富春当。

    其次还有大大小小十数个盐庄,十余个木行,及酒楼、青楼、茶楼无数。

    在这徽商一条街上,一个北边来的商号,像一颗钉子,牢牢的钉在四桥大街临近瘦西湖的尽头。

    在众多徽商的包围之中,全聚德不仅没有关张倒闭,反而越发红火。

    短短两三年时间,全聚德已经力压徽商老字号合庆楼,成了当之无愧的扬州第一酒楼。

    就算是在徽商与两行剑拔弩张的今天,也有无数的徽商派管家,拿着大把的银票,争先恐后的预定一个月甚至数月后的一个席位。

    全聚德的菜色讲究,除鲁菜外,川粤苏三大菜系,全聚德也有顶尖的厨师。

    故定宴时,极为繁琐,定一桌宴,鱼翅海参来几碗几碟,人参鹿茸来几斤几两都要问清,有了食材,采用何种做法又是一大难题。

    一碗海参,是用鲁法葱烧,还是粤法煲汤。一桌菜是统一菜系,还是四大菜系混搭,都由定宴的人决定。

    至于包间要多大,要临街的,还是临湖的,房内歌姬是奏高山流水还是唱徽宗的醉春风,碗筷是用玉的还是象牙的,桌椅是要黄花梨的还是紫檀木的。

    这一切都有讲究。

    故而,光是来全聚德定一桌宴,便要用上许久。

    偏偏全聚德的生意还极为火爆,杨亭之于是大手一挥,又将临全聚德的一处茶行买了下来,改做了定宴之用,至少能让排队等着定宴的下人们有个歇脚的地方。

    就算是给定宴下人的茶水,也是顶尖的好茶,到了炎炎夏日,又会换成浇了蜂蜜点缀水果的冰饮。

    故而对下人来说,来全聚德替主家定宴,也是一桩好差事。

    在整个扬州,提起全聚德,无人不是心驰神往。

    杜牧云:“十年一觉扬州梦。”可谓是扬州全聚德醉生梦死的最好写照了。

    今日风和日丽。

    站在全聚德的三楼,吹着和煦的春风,望着不远处瘦西湖上的游船,杨亭之的酒意也渐渐驱散了。

    他是全聚德的大掌柜,自也是扬州极有头脸的人物,加上背后的靠山又是当今六皇子殿下,自也免不了陪来就宴的宾客们浅酌一二。

    酒楼最重要的便是这人情世故了。

    杨亭之靠在三楼的围栏上休息,伙计给他送来了蜂蜜水,他接过杯子饮下,顿时喝完黄酒的不适感消失大半。

    今日全聚德共预计开席十桌,现在只来了四桌,这还只是开场而已,待夜幕降临,月出东山之际,才是晚宴的高峰。

    和大清别处不同,扬州睡的晚些,一天也是吃三顿饭的,对不少扬州盐商来说,一天吃一顿,一顿从早吃到晚,也是常事。

    按照六皇子的说法,这是生活水平的提高,促使人们生活方式的转变。

    当初同意杨亭之来扬州开办全聚德的,也是那位六皇子殿下。

    来到扬州后,杨亭之果然是如鱼得水,全聚德的生意也是如火如荼。

    在胤祚构筑的商业体系中,餐饮业只是捞第一桶金用的,自从两行建立之后,胤祚对福满楼和全聚德便少花许多心思了。

    而全聚德来了扬州后,胤祚更是再无音讯,唯有两行的大掌柜,时不时会问他徽商的动向。

    尽管全聚德利银完全顶的上两行在一省的利银,但六皇子的忽视,还是让杨亭之内心略有些失望。

    “掌柜,苏州李连胜大人来了。”身后伙计的声音响起。

    杨亭之将思绪收回,转身道:“好,吩咐厨房准备传菜吧。”

    来全聚德吃饭的非富即贵,或者可以说是又富又贵。

    得益于大清便捷的钱权交易体制,凡是富甲一方的商人多也是朝廷官员,放眼望去,徽商其实各个都是红顶商人。

    在大清没权有钱,就是待宰的母猪,吃的越肥,越是逃不过那挨刀子的命。

    这李脸胜既是红顶徽商之一,还是徽商中最奢靡的盐商,官拜正五品苏州盐务监掣同知,一个有名无实的虚职,但正五品的品衔,已足可傲视知府以下无数官员了。

    伙计退下之后,杨亭之看着眼前的美景,深吸了口气,打起精神,走下楼梯。

    他并未立刻前往这苏州李大人的房间,现在酒菜未上,李大人同宾客们,正在一边欣赏秦淮艺姬的琵琶语,一边喝着湖南来的白马毛尖。

    酒兴未浓,还不是说话的好时候,最好酒酣之际再去。

    好在毛尖当属白马、古丈最好,又因湖南战乱而身价翻了七八翻,当能让这位盐商满意。只可惜奏琵琶的不是京城的墨先生,虽那艺妓色艺双绝,但总少了些原汁原味。

    杨亭之胡思乱想间,已出了全聚德,来到厨房。

    因为,全聚德生意的火爆,原本一楼的厨房也改为了雅间,临近的另一处徽商商号不禁又倒了霉,现在成了全聚德厨房。

    整条四桥大街上,独占三片楼的商号,全聚德还是独此一家。

    今日李连胜点的乃是一桌苏菜,苏菜又称淮扬菜,乃是发源于扬州的菜系,可谓是本地风味了。

    虽说请了淮扬菜名厨,但全聚德到底是外来商号,这风味差上一丝一毫都会给人不正宗之感。

第五百四十一章 两行的拜访

    杨亭之推开厨房大门,恰巧一个小学徒也要出门,被吓了一跳,见是掌柜的,便打了声招呼,便慌慌张张的跑了除去。

    厨房中,一片烟火滔天,繁忙中,又井然有序。

    全聚德淮扬菜主厨名为杨清和,祖上均是淮扬菜大厨,从小便耳濡目染,十几岁便开始掌勺,到如今三十岁,已经是名满江南的淮扬菜大师。

    就连这名字,也是按照扬州菜“和、精、清、新”四大特点取的。

    此时杨清和正站在灶台旁,手中锅铲翻飞,周围几个学徒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师傅看,目光赞叹不已。

    片刻后,锅铲渐停,灶火渐消,学徒已有眼色的将空碗拿来,杨清和将锅中食物倒出。

    这是一碗扬州炒饭,米粒颗颗金黄,散发着诱人香味。

    “这扬州炒饭虽简单,但却最考验厨师用料火候,油多一分太腻,少一分太淡,火大一分太焦,火小一分太软。你们什么时候能将这炒饭学成,淮扬菜的用料火候就也学的差不多了。”

    杨清和放下锅铲,接过徒弟递过来的毛巾,边擦汗便说道。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杨亭之,纷纷上前见礼。

    杨清和歉然拱手道:“掌柜的,刚刚忙着掌勺,没瞧见您来了,对不住了。”

    杨亭之笑道:“没事,李大人那桌的菜品准备的如何了?”

    “李大人那桌共点了冷盘八道,热盘八道,汤一例,点心八道,算上刚刚这碗扬州炒饭,菜品已经全部齐了。”说起菜肴,杨清和如数家珍。

    杨亭之点点头,客客气气向众厨子道了声辛苦。

    杨清和连忙道:“掌柜的这么客气做甚,都是应当的。”

    有伶俐的厨子也道:“就是,掌柜的,全聚德给我们的工钱,可比合庆楼高了三倍呢,我们这些厨子拼命卖力气也是应该的。”

    杨清和变了脸色,斥责道:“瞎说什么。”

    他是淮扬菜大师,在众厨子中也是领头的,那厨子受了斥责,也只能点头认错。

    杨亭之道:“不妨事,各位都是大清顶尖的师傅,工钱高些自是应该的,待全聚德并入两行,以各位的手段,工钱只怕还不止这个数呢。行了,各位师傅都去忙吧,我随意看看。”

    看过了淮扬菜的灶台,杨亭之又检视了鲁、川、粤三大菜的灶台,讲了些勉励的话。

    今晚全聚德还要招呼六桌客人,各个菜系的大师傅都忙得不可开交。

    全聚德的厨房外面有个篱笆围起来的空地,一些待宰的牲口、水产会暂时安置在此处。

    全聚德宴席都是预定,因此食材都是现用现买,这个空地只是起暂放之用。

    杨亭之家里就是开酒楼的,熟知酒楼间竞争,最爱在这菜里动手脚,只要吃出点事情来,这就楼的招牌就毁了。

    越是大的酒楼就越怕食材菜品出事情。

    何况扬州第二大的酒楼合庆楼还在虎视眈眈,进来甚至明目张胆派人投毒,幸而被发现了,才没出事。

    经此一事,杨亭之更是不敢掉以轻心,尤其是这从外面买来的食材,有事没事就亲自检验。

    今日空地上摆的东西不少,一只毛驴,五只鸭子,一头猪,以及五六个大缸,缸里注满水,十数尾不同品种的鱼正在里面游弋。

    见掌柜的来了,正在打瞌睡的伙计,连忙起身问好。

    杨亭之有些不悦的道:“看守食材任务不重,但责任重大,老打瞌睡怎么行,别忘了以前的教训。”

    那伙计立马赔笑认错道:“掌柜的,我错了,不过这些宝贝东西我都替您看着呢,保准没问题。”

    杨亭之走进去,一伸手便抓起一只鸭子,仔细查看。

    那伙计跟在旁边赔笑道:“掌柜的,这是白鹜鸭,半个时辰前刚送来的,一会用作姜母鸭的。”

    白鹜鸭乃是鸭中极品,其时肉质细嫩,极适煲汤,不行不腻,鲜美无比,还有清热解毒、滋阴补肾之效。

    全聚德的食材也是全大清顶尖的,故而做鸭子时,多采购此鸭。

    杨亭之自然是认识此鸭的,这鸭又叫连城白鸭,因原产自福建连城得名,这地方不在两行治下,因此鸭子都是当地商人供货,杨亭之不太放心,多看了几眼。

    那伙计道:“掌柜的,送来时我都看过了,没得疫病也没投毒,是好鸭子。”

    杨亭之着重看了看那鸭子脚蹼、眼睛、毛色等,未见异常,便点点头,将鸭子放下,又走到那几口大缸旁。

    伙计很有颜色的递过来一个网兜。

    杨亭之将网兜渗入缸里,片刻便网起来一条鱼。

    这鱼个头不大,呈黄褐色,鱼鳍很显眼,正挣扎不休。

    这鱼虽看起来难看,却是一个颇名贵的鱼种,与黄河鲤、长江鲥、黑龙江大麻哈鱼齐名,名为松江鲈,产自松江府,肉质细嫩鲜美,乃是做鲈鱼脍的首选。

    晋朝张翰有诗云“秋风起兮佳景时,吴江水兮鲈鱼肥。三千里兮家未归,眼难得兮仰无悲。”

    秋风起时鲈鱼最为肥美,离家三千里吃不到鲈鱼,心情悲苦。

    这鲈鱼之鲜美也可从中略知一二。

    同样的,杨亭之也检查了那松江鲈一番,眼见没什么异常,才将那鲈鱼放回缸里。

    在杨亭之检查的时候,厨房中陆陆续续出来人,将食材取走下锅。

    另外还有一驾马车驶来,卸下了一缸鱼,陪在杨亭之身边的伙计忙拿了二十余两银子去付账。

    “掌柜的,来了一条王鲔鱼,您要不要看看?”那伙计交接好后,走到杨亭之身边问道。

    王鲔鱼便是后世的中华鲟,这东西在大清可是极珍贵的佳肴,其昂高贵程度甚至还在四大鱼之上。

    “罢了。”杨亭之缓了缓语气,“你干的不错。”

    伙计得了夸奖,喜笑颜开。

    杨亭之出了厨房,此时月亮已升至半空,瘦西湖被银白月光笼罩,无数扬州人打着灯笼在湖边游玩,无数游船在湖中穿行,一派热闹之景。

    扬州虽也有宵禁,但早已名存实亡,就算碰到了巡夜官兵,也不过是十余两银子便能打发的事。

    驻足看了瘦西湖片刻,杨亭之笑着摇摇头,准备上楼。

    此时李连胜那桌应已酒兴正浓了,正是说话的好时候。

    却不想一个伙计叫住了他:“掌柜的,两行来人了。”

第五百四十二章 总管三省大掌柜

    两行的人被伙计安排在了三楼的一处雅间中。

    全聚德统共只有雅间十间,每间都战地极多,极尽奢华,自然每晚雅间都是爆满。

    今晚有桌客人吃完的早些,故而空出一个雅间。

    雅间占地大隔音也好,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杨亭之迫不及待的走上三楼,推开房门。

    只见一个穿着米白色长袍的人望着窗外瘦西湖景色出神。

    听到有人推门进来,那人转身,拱手笑道:“杨掌柜,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啊?”

    这人约莫三十余岁,双目中透着精明,皮肤偏白,唇边留有精心修剪的胡须,右手大拇指戴着一枚镶着红宝石的玉扳指,看起来贵气逼人。

    听这人的口气,是认识杨亭之的,杨亭之也觉得他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从口音和扳指来看,应是从京城来的。

    那人见杨亭之面露为难,笑道:“杨掌柜贵人多忘事,怕是已将在下忘了吧。”

    杨亭之拱手笑道:“杨某糊涂,还望海涵。”

    那人哈哈一笑,也不为难杨亭之,朗声道:“在下姓唐,单名羽,是京师银行的掌柜,说来杨掌柜与我在京城福满楼还有过数面之缘呢。”

    “唐羽?”杨亭之默念一句,骤而想到一个人,不敢置信的道,“你是京城的唐掌柜?隆昌通的那个唐掌柜?”

    唐羽笑道:“正是在下。”

    隆昌通乃是银座银行的前身,是晋商聂志远手中的一个钱庄,被胤祚收下来,改组为了银行,自那之后后,唐羽便一直担任京城分行的掌柜。

    杨亭之与唐羽虽无甚私交,但作为最早跟着胤祚创业的人,彼此有段共同经历,也算是颇有话题,故而有些激动。

    “上茶,要好茶。”杨亭之朝门外的伙计吩咐道。

    唐羽忙道:“不必了,茶点已经上过了。”

    杨亭之看了桌上的茶点一眼道:“这是去年的陈茶,虽也是湖南白马的毛尖,但总不如今年的新茶好些。”

    唐羽闻言开玩笑道:“我一入扬州就听人说全聚德如何如何,今日算是涨了见识了,湖南现在正乱着呢,就是去年的陈茶,京城也要卖上十两一包,今年的新茶恐怕是天价了吧?”

    “不值一提,惹唐掌柜笑话。”杨亭之谦虚道。

    说话间,伙计已将茶泡好倒上了。

    唐羽举起景德镇的瓷杯,尝了一口茶汤,赞道:“好茶。”

    杨亭之也品了口茶,然后感慨道:“说来,你我二人也有年未见了吧,没想到能在扬州重逢,实是缘分。”

    “初见时,杨掌柜还只是变卖家业的一个小掌柜,没想到再见面杨掌柜已是领扬州城数一数二的人物了,连在下都要来投奔你了。”

    “这是哪里话……”杨亭之谦虚道。

    两人客套了几句之后,杨亭之问道:“对了,不知道聂老现在如何了?”

    “老东家啊,他现在已经是晋商……不,应说是真个北方最富有的商贾了吧。”唐羽道,“毕竟他手里可是有银行一成股份的。”

    接着唐羽又道:“当年将隆昌通转给殿下,却只换了银行一成的股份,老东家可是心痛万分,如今看来,这笔买卖做的实在是划算,光这几年银行的分红,就值十几个隆昌通了。”

    唐羽又喝了口茶,冷不丁转入正题:“杨掌柜,你久处扬州,这次湖南造反,对徽商的影响想必你是最清楚的,还望杨掌柜指点一二。”

    “指点不敢当,唐掌柜既然询问,那在下定知无不言。”杨亭之正色道,“湖南地处荆州,乃是交通要冲,此地动乱,云贵、两广乃至琼州都会有影响。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这茶了。”

    杨亭之端起茶杯道:“譬如这白山毛尖,往年最贵也不过一两银子一两茶,今年这个价已经升到二十两银子,甚至有些地方是有价无市,除此以外,古丈毛尖、安华松针、南岳云雾茶等等十余种,现在均是天价。不过江南不缺富商大户,这些名茶虽然价格奇高,但也不缺销路,对徽商的影响倒不算大。“

    “要说影响大的,当属安华黑茶、千两茶以及广东红茶、云南红茶等几种,这些茶叶量大价低,一般都是卖给酒馆、茶楼和普通人家的,这几种茶每年徽商的出货量都在十万斤上下,而今年,唐兄猜测徽商出了多少?”

    杨亭之嘴角微笑,得意的卖了个关子,喝了口茶,却也不等唐羽回答,直接道:“只有不到五千斤。”

    “什么?”唐羽震惊,“这么算下来,徽商至少亏了五六十万两银子啊。”

    杨亭之点点头道:“算上堵在路上坏掉的,被叛军山贼劫掠的,以及茶园焚毁的,亏损可能更多,怕是有七八十万两。受此影响,这一个多月来,徽商大大小小茶庄已经倒了几十座,甚至一品轩、浮云阁这种老字号也未能幸免于难。”

    “除茶叶外,做木材生意的徽商,也是损失惨重,也有十几家做木料生意的陆陆续续关张了。另外,走长江水道的,也都有损失,以上林林总总,加起来恐怕有上百万两银子。”

    唐羽露出笑容:“如此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不瞒杨掌柜,在下这次来扬州,是奉云掌柜之命的。”

    唐羽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件,放在桌上,推到杨亭之身前:“这是云掌柜手书,杨掌柜请过目。”

    两行统治了大清半壁江山,机构庞大,故而内部调动任命,均要有行首或是掌柜的手书即可,这也是云婉儿为两行设计的内控制度。

    杨亭之将信件从桌上拿起,信封上只写了一列字“银座银行内部文书”,右上角还盖了一个红戳,写着“机密”二字。

    将信件取出,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兹有京师唐氏羽,受银行大掌柜云婉儿遣,由原直隶银行大掌柜,调派总管江浙徽三省大掌柜,主管三省银行事宜,此令即日生效,各分行及两行部属,见信宜当相助……”

    再后面便是唐羽的生辰、籍贯、面貌特征一类,而后是云婉儿的署名,以及此令颁布的年月日。

    字迹娟秀灵动,是女子的字迹,这纸也是银行的银票用纸,在烛火下依稀能见纸中有云纹水印。

    这是银票专用的防伪标志,最早是隆昌通的法子,经过百事行的无数次改造,已经愈加复杂。

    这纸的做法是机密中的机密,造纸间是由胤祚的护卫亲自看着的,每日产多少、留多少、耗用多少,皆有定数,绝无仿制和偷用的可能。

    所以尽管杨亭之并不认识云婉儿笔迹,但还是相信了信上所说。

    “恭喜唐兄升迁,三省银行尽在你手,到时你就是两行之中,自云掌柜以下的第一人了,以后在下还要靠你多多提携啊。”

第五百四十三章 送梨

    “杨掌柜说笑了,我这个三生大掌柜上任已有半月了,到现在还是光杆一个呢,江浙徽三省乃是徽商老家,各方势力龙盘虎踞,想在此地杀出局面可不容易,唐某志疏才浅,应是我要多多仰仗杨掌柜才是。”

    杨亭之正色道:“唐掌柜过谦了,若有需要,在下定当竭力。”

    唐羽抚掌道:“好!在下就等杨掌柜这句话呢。”

    ……

    五日后,扬州城春意更浓,来全聚德摆宴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预定的桌席已经订到了半年之后,伙计大厨们每日忙的都连轴转。

    不过,杨亭之现在最在意的,却不是这些事。

    全聚德三楼阳台,一个伙计气喘吁吁的爬了上来。

    “查到了吗?”杨亭之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那伙计匀了匀气说:“掌柜的,小的按您的吩咐,派人去了山东、河南等地两行,打听了唐羽此人,此人是京城人士,一直任直隶大掌柜,此番南下任三省大掌柜乃是主动请缨。那封云掌柜的调令也是真的,两地的银行都接到了消息,并且派了许多人员银两协助。”

    “这么说,两行真的要对徽商动手了?”杨亭之低声道。

    杨亭之毕竟不是两行的人,对两行的人手调动不甚清楚,仅凭唐羽的一张调令就相信他,还是太轻率了些,故而那天结束会面之后,便派人去查验此事的真伪。

    “应当无误,掌柜的若不放心,派往京城的伙计再过十几日也应当回来了。”

    “等不了那么久了。”

    杨亭之想起会面那晚,唐羽跟他讲的那句话,“三省银行,四月初一开张,届时富春当就算是走到尽头了。”

    而唐羽只拜托了杨亭之一件事情尽力抽紧徽商的银根。

    说得简单些,就是想方设法让徽商手头的银子更少些。

    全聚德已可谓是扬州最奢华的销金窟了,但仅凭全聚德一天十桌的宴席,想快速抽干徽商的银子,那根本不可能。

    可选的办法很多。

    最简单的当属直接去富春当典当财物,全聚德内从元明的釉里红、青花瓷到海南的珊瑚屏风再到苏东坡的字画,好东西可谓应有尽有。

    每年全聚德都将大把的银子砸在购置这些古董物件上,这也是全聚德能吸引那些扬州巨富的重要原因。

    讲这些东西拿去富春当,至少能当出三四十万两银子。

    但这是最蠢的办法,会让全聚德没了生意不说,富春当也不是傻子,现银吃紧,也不会一直收货。

    至于囤一批货与徽商竞价倒也是个办法,就像两行与晋商大战时囤积木料土地那样。

    现在市面上茶叶、木材都颇紧俏,货量不多,盘子也不算大,完全可以入手囤积,将物价哄抬上来后,徽商再想进货,便要用极高的成本从全聚德手中求购。

    但这种方法一来风险太大,二来需要至少几十万两银子,三来杨亭之是做酒楼的,对茶木等知之甚少。

    要想抽紧徽商的银根,还要从杨亭之熟悉的地方下手。

    那便是,酒楼。

    “替我准备些礼物,然后备好马车。”杨亭之吩咐道。

    那伙计问道:“掌柜的,敢问要拜访谁,要多重的礼?”

    杨亭之面露微笑:“去见个老朋友,合庆楼的胡掌柜。”

    那伙计也露出默契的微笑:“如此,小的明白了。”

    许久后,伙计上楼,告诉杨亭之马车已经备好,车夫正在楼下等着。

    杨亭之下楼,坐上马车,车内已经放好了伙计为胡掌柜准备的拜礼,用木盒装着,杨亭之拆开看看,原来是一盒白马毛尖陈茶。

    杨亭之想了想,对跟在车边的伙计道:“这个拜礼还是换换吧,我记得昨晚从准格尔新来了一批梨饯,把那个包了带上。”

    准格尔香梨天下闻名,虽说现在不是产梨的时节,但去年用糖泡风干后的梨饯,现在也是价值不菲。

    伙计提醒道:“掌柜的,登门送梨……这个喻头似乎有些……”

    “让你准备就准备,我心里有数。”杨亭之道。

    那伙计闻言,立马回酒楼准备了,片刻后,拿着一个漆器食盒出来。

    马车上路,穿行在十里长的四桥大街上。

    合庆楼也在这条街上,不过却更靠文昌阁,离全聚德正好分处长街两头。

    合庆楼是做淮扬菜生意的,扎根扬州几十年,原汁原味,地道正宗,楼内淮扬菜好手无数,要说淮阳菜的正宗,全聚德与之相比,也是稍逊一筹。

    全聚德没到扬州前,合庆楼也是扬州首屈一指的大酒楼,火爆程度与今日的全聚德相差无几。

    可惜美好时光总是短暂的,全聚德到了扬州后,合庆楼的生意顿时一落千丈。

    杨亭之甚至没怎么刻意竞争,就已经全方位碾压了合庆楼。

    对那些豪奢的扬州盐商来说,装修更豪华气派,菜品包揽五湖四海,价格也贵到天上去了的全聚德,显然是比合庆楼更好的去处。

    两三年间,合庆楼在酒楼界的江湖地位一落千丈,只有一些淮扬菜的老饕才会去偶尔捧个场子,每月的利银甚至还不如一些普通酒楼。

    有道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既然合庆楼已这么惨了,杨亭之也没下死手,任合庆楼在扬州城里苟延残喘。

    不过近来合庆楼小动作不断,搞些地痞无赖装作订宴也就罢了,还在全聚德的菜里动手脚。

    如此一来,杨亭之就忍不了了,恰好两行要对徽商动手,身为两行的马前卒,杨亭之决定,先从合庆楼开刀。

    坐在马间,杨亭之正想着待会的种种应对。

    片刻后,伙计道:“掌柜的,合庆楼到了。”

    杨亭之掀开车帘,赶车的伙计跳下车,在马车下放好了垫脚。

    杨亭之踩着垫脚下来,抬眼一看,面前一座两层小楼,青瓦白墙,墙皮已有些斑驳,门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合庆楼”三字,烫金字迹已有些模糊。

    合庆楼门前,人少车稀,门内空空荡荡,只有几个伙计瞅着杨亭之,如临大敌。

    “哈哈哈,原来是全聚德杨掌柜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啊。”楼内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听起来略有些底气不足。

    接着一个痴肥的胖子走了出来,朝杨亭之拱手,脸上笑意盈盈,眼中却寒芒闪闪。

    杨亭之也虚情假意的笑着拱手道:“冒昧叨扰,还望恕罪。”说着,给了旁边的伙计一个眼色。

    拿梨饯的伙计身子一僵,颇有些尴尬的将食盒送了过去。

    “区区梨饯,不成敬意,实在惭愧。”杨亭之说着一揖到地,只是目光还盯着那痴肥的胡掌柜。

第五百四十四章 来十个

    送礼最讲求一个吉利,梨饯谐音通“离饯”,有离别饯行之意。

    胡掌柜是地道的扬州人,祖上世代居住于此,杨亭之要让合庆楼关门也就罢了,连他胡家一门都不放过,实在是欺人太甚。

    饶是胡掌柜城府颇深,此刻也绷不住了。

    “杨掌柜这是要赶我出扬州啊。”胡掌柜咬牙切齿的道。

    杨亭之微微一笑:“不错!”

    “合庆楼立足扬州四十五载,历经三代人,从一个小酒馆到大酒楼,杨掌柜凭什么觉得能斗倒我?”

    杨亭之笑着道:“听闻合庆楼近日在苏州、通州、镇江、杭州等地购置了几块土地,莫非想开分号了?”

    此话一出,胡掌柜勃然色变。

    “这几处都是繁华之地,想必买地花了不少银子吧,再往后还要起楼、布置、招人、打点,处处都要花银子,尽管胡掌柜家大业大,恐怕银两也有些难以周转吧?”

    胡掌柜目光满是愤恨,咬牙道:“你怎么知道的?有人出卖我?是谁?”

    杨亭之闭口不答。

    胡掌柜开分号,主要原因便是因为全聚德,同庆楼在扬州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虽然苏州、杭州等地不如扬州富庶,但也是大清首屈一指的大城了,同庆楼在那些地方开分号,至少能因为离全聚德较远而拉到些顾客。

    毕竟不是人人都像李连胜一样,愿意为了吃顿饭,特意从苏州坐一天的马车来扬州的。

    如杨亭之所说,这些地方地价都不便宜,胡掌柜这次也算是孤注一掷,下了血本了,现在手头紧巴巴的,若是全聚德趁此时机发难,合庆楼还真的招架不住。

    片刻后,胡掌柜低声威胁道:“我胡家在扬州已有上百年了,认识达官贵人无数,非要死斗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杨掌柜你我无冤无仇,为何非要闹到这最后一步呢?”

    杨亭之冷下脸:“开酒楼的,最忌下毒,你既派人在全聚德菜里动了手脚,就该想到有今天。”

    胡掌柜盯着杨亭之看了许久,片刻后认命的道:“罢了,杨掌柜,如今全聚德强势,你有什么条件我答应了便是。只是让我胡家和合庆楼离开扬州绝无可能。”

    杨亭之玩味道:“我若执意如此呢?”

    胡掌柜不可思议的道:“这对你什么好处?你们全聚德定宴都订到半年后了,每日赚的银子都数不过来,为何不愿放合同楼一马?”

    杨亭之默不作声,许久,胡掌柜目光一凝:“好,我明白了,杨掌柜看来是心意已决,要我胡家离开扬州绝无可能,杨掌柜既要出招,在下接着便是。”

    杨亭之微笑拱手:“胡掌柜,你我再见之日,便是在下为你饯行之时,告辞。”

    胡掌柜一甩袖子,也不还礼,径自回酒楼去了。

    拿着梨饯的伙计有些尴尬,不知应当如何,杨亭之朗声道:“便放在门口吧,送了人的礼物,哪有拿回去的道理。”

    这话声音颇大,胡掌柜听了气的浑身肥肉一阵哆嗦。

    过了一会,合庆楼的伙计进来道:“掌柜的,姓杨的已经走了,您消消气。”

    “啪!”胡掌柜将茶杯摔在地上,上好的景德瓷顿时四处飞溅。

    “掌柜的,杨亭之这厮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合庆楼的注意,还口出狂言,伙计们听了,都替你打抱不平。”有人自楼内出来道。

    这人是合庆楼的账房,现在合庆楼门可罗雀,自然账房也没什么活,恰巧也听见了杨亭之的那番话,出来打抱不平。

    胡掌柜不屑道:“姓杨的这一手,是为了借我们抽干富春当银子的,真是可恶至极。”

    账房听了惊道:“原来是这样,那掌柜的,我们万不可进了他的圈套啊!”

    “不进圈套怎么办?现在合庆楼账上还有多少银子?”胡掌柜怒道,“杨亭之这是明谋,我明知道他想干什么,却又无可奈何,这才是我生气的原因。”

    账房拿出账本道:“掌柜的,现在五处分号的地已经置办好了,新楼也在起,只要找些伙计,简单布置就能开张,马上就有银子流进来了。”

    “蠢!”胡掌柜骂道,“杨亭之会让我们轻轻松松开张?这王八蛋之前在京城就是开酒楼的,还是那种专门招待苦哈哈的,这人会的阴招可不比我少。全聚德之前不知道我们开分号便罢,既然现在知道了,我们就上下打点,要囤好食物食材,看好自己的厨子伙计,稳住供货的商贩,而且定价还不能高。这五家分号半年、甚至一年内恐怕都不会盈利,还会大笔的亏银子。”

    胡掌柜顿了顿,又低声道:“万一全聚德也去那几处对着开分号,我们处境就更糟。现在合庆楼正急需大笔的银子应急。”

    “那掌柜的,我们……”

    “只能去找富春当借了,柳家是徽商之首,不会见死不救的。”胡掌柜叹口气道。

    账房道:“小的明白了,这就去叫人备车。”

    “不急,晚上再去。”胡掌柜叫住他,“你先去帮我找几个清倌人来。”

    “技女?”账房一愣。

    “对!找五个……算了!十个吧!我今天要好好泄泄火。”胡掌柜狞笑道,“记住了,要身子清白的,秀色可餐的那种。”

    账房结结巴巴的道:“掌柜的,这种女人……可不便宜……”

    “去吧,银子晚上就有了,不必在意。”胡掌柜急不可耐的催促。

    ……

    傍晚,纸醉金迷的全聚德,杨亭之在三楼吹风。

    伙计前门进来,拱手道:“掌柜的,王二传来消息,胡掌柜刚刚前去拜访柳府了。”

    杨亭之点点头,这在他意料之中:“姓胡的有什么异常吗?”

    “据王二说,胡掌柜似是认命了,下午的时候,还叫他去找了十个貌美的清倌人,而后……嘿嘿,反正胡掌柜晚上再出来的时候,步子都走不稳了。王二说,那十个清倌足花了五千多两银子,初看时各个都如大家闺秀,没想到行房时叫的……”

    “罢了,住口吧。”杨亭之笑骂,“他一个做账房的,偷听别人行房算怎么回事,而且今日胡掌柜也知道身边安插了我们的人,叫他以后小心些。”

    “是,小的知道了。”

    “下去吧。”杨亭之挥了挥手,又想起什么道,“慢着。”

    “掌柜的还有吩咐?”

    杨亭之从拿出荷包,从中拿出了两张一百两银票,递了过去道:“你们近来辛苦了,一人一百两银子的打赏,拿着吧。”

    伙计千恩万谢的接过。

    “王二的钱直接给他老娘,以免这小子绷不住,跑出去找姑娘了。”杨亭之又嘱咐道。

第五百四十五章 五十万 (上)

    “十个?”

    伙计退下之后,同样站在阳台上,倚着栏杆的唐羽玩味道。

    “异于常人……啧啧……”

    杨亭之笑道:“许是被我欺负的狠了,要在姑娘身上找回场子吧。”

    “哎!恶人难当啊!”杨亭之仰天长叹。

    “杨掌柜,依你之见,我们要担心这个胡掌柜吗?”唐羽收起玩笑,正色道。

    杨亭之摇了摇头:“赌、嫖、酒、食四瘾此人占了个齐全,志大才疏,全靠祖辈荫蔽才能勉强过下去,要不也不会被全聚德搞得全无还手之力,只能用下三滥的伎俩,依我看,此人不足为虑。”

    唐羽又问道:“你估摸着,他会从柳家借多少银子?”

    “估计应在五十万两左右吧。”

    “这么多?”唐羽被吓了一跳,但不是被银子数额吓到了,而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区区酒楼间的竞争,竟需要这么多银子。

    要知道,现在还是康熙年间,与西方的贸易还未完全展开,没有贸易顺差造成的白银流入,白银还是十分值钱的。

    一斤大米也只要十文钱,若不算市场波动,五十万两银子能买五千万斤大米,足够十万大军敞开肚皮吃上一年。

    杨亭之微微一笑道:“唐掌柜不妨猜猜,全聚德一个普通厨子,一个月工钱多少。”

    “撑死也就五两吧。”别的地方,厨子一个月能赚一两银子已是高薪了,唐羽把这个上限提升了五倍,料想应当顶天了。

    “二十两。”杨亭之道,顿时唐羽目瞪口呆。

    “全聚德共有厨师三十一人,其中最低的就二十两银子,最高的每月有二百五十两,算上跑堂、打杂、账房、酒保、采办等人,每月光是工钱就要五千多两银子。”

    “除工钱外,全聚德最花银子的,当属采购食材了,譬如东北的猴头菌,一百两银子一朵,辽东的鲍鱼,一百八十两一只,胶东的海参,九十两银子一头……这些都是最基本的,每月光是采买食材,每月就要一万三千多两银子。”

    “胡掌柜开分号,酒楼摆设也是一大开销,全聚德开办时,至少用掉了八十万两银子,后来有陆陆续续的添加补充,现在约莫也用了一百三十多万两了……除这些外,酒楼开张还要官场上下打点,还要打发泼皮无赖、地头蛇,又是一笔不菲开销……”

    唐羽咽了口水,喃喃道:“怪不得云掌柜,叫我先到扬州见你,原来是叫我投奔靠山,杨掌柜,您开的哪是酒楼啊,这明明是座金山啊!”

    “唐掌柜说笑了。”杨亭之笑道,“像全聚德和合庆楼这种酒楼,来的不是巨富就是巨贪,食材、人工、摆设之类必须全是顶级,每月的流水大的惊人,我若要对付合庆楼,只需在食材上下下功夫,让他流水断上半个月,合庆楼立马就倒了,这便是胡掌柜要借至少五十万两的原因,酒楼新开张,总要门庭冷落些时日,有备无患啊。”

    唐羽眯着眼,羡慕的道:“要不是重任在肩,我就想改换山头,跟着杨掌柜了。好家伙,你们一个厨子,工钱比我都高。杨掌柜,我实在是好奇,像全聚德这样的酒楼,一个月利银有多少?这个问题是在下的自己问的,杨掌柜若不想回答也无妨。”

    杨亭之笑道:“无碍,每月的利银约在五万两上下,去年全年加起来,五十三万两。”

    唐羽瞠目结舌。

    “其实这些数据云掌柜那里都有,唐掌柜要做三省大掌柜,迟早也会知道,在下也什么好隐瞒的。”杨亭之道。

    唐羽眉头微皱,全聚德并不隶属两行,而却知道全聚德的财务数据,只会是一种情况:“莫非……开办全聚德的银子,是两行借的?”

    “然也。”杨亭之抚掌大笑,“当年开办全聚德,我也是跟两行借了五十万两银子,然而这还不够,后来陆陆续续又借了五十万,统共一百万两银子,连本带利一百一十三万两,全聚德直至去年年末才还清啊。”

    此时,伙计在阳台门外,隔门小声道:“掌柜的,丙字间的赵大人准备离席了。”

    杨亭之闻言,朝唐羽拱手道:“唐掌柜,我需去招呼一下,对不住。”

    唐羽也拱手还礼:“不妨事。”

    杨亭之出去招呼客人,唐羽便独自倚在栏杆上吹风,瘦西湖吹来的暖风,总带着淡淡的股脂粉香,吹得人迷醉。

    耳边依稀能听见远处游湖人的欢声笑语,也能听到楼内宾客的高声喧闹。

    独自夜晚的栏杆旁,颇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错觉。

    难怪杨掌柜没事便爱上来坐着。唐羽心中想到。

    这五天来,他忙于接收安排两行派来的人手和银两。

    两行为给徽商致命一击,特意从北方各州县调集了一百银行的老资历雇员,都是底细清楚,信得过的,唐羽把他们安排到了苏州、杭州、合肥、扬州、安庆等几个大府城,各自筹办分行。

    两行还准备了现银一百五十万两。先期一百万两银子从山东运来,光是拉银箱的牛车,就用了几千辆。后五十万两也会在月底前送达。

    如此大的阵仗,自然是瞒不过徽商的耳目的,唐羽最担心的便是徽商派人劫银车。

    毕竟这些银子,作为各个分行的储备银,是要分散到各个分行处去的,而进入江苏后,就踏进了徽商的地盘,路远车多,而且又有那么多路线,很容易出些纰漏。

    唐羽这五天也是夜不能寐,时刻盯着这些银子,唯恐出了问题。

    好在是白担心一场,所有银两都顺利抵达,唐羽也算是松了口气,这才来找杨亭之,今天全聚德给合庆楼下战书的事情也算是闹得扬州城沸沸扬扬。

    过了今夜,他就要启程去苏州,与几个和两行有些关系的大人见上一面……

    所以,他临行前还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一个结果。

    看看合庆楼究竟能从富春当抠出多少银子来。

    别说五十万,就是只有三十万,唐羽做梦也都能笑醒了。

    正望着柳府的方向,替那未曾谋面的胡掌柜暗暗加油时。

    门外传来声音:“唐掌柜,那边有信儿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 五十万(下)

    唐羽有些激动的站起身来,问道“借了多少两?”

    门被推开,先进来了两个酒楼的伙计,一个肩上抗着小桌,另一个拎了两个圆凳,杨亭之随后进来,手中拿了一壶酒。

    两个伙计将桌椅摆好,便退了出去,杨亭之将酒杯摆好,将酒倒满道“请。”

    唐羽结果酒杯,杯中是清凉如水的朔白酒,这很好,南方的黄酒他喝不惯,但现在心中好奇难耐,哪还有心思喝酒,便道“杨掌柜,别卖关子了,合庆楼究竟借了多少两银子?”

    杨亭之微笑“干了这杯,再说不迟。”

    唐羽无奈,将酒饮下,朔白酒辣口滚烫,一线入喉。

    “现在能说了吧。”

    “不多不少,整五十万两。”

    唐羽微一愣神,接着喜上眉梢“好!哪怕是富春当,骤然拿出五十万两现银,手头也会吃紧一段时间,这便够了,只要三省银行顺利开张,富春当不攻自破。”

    说到酒楼,杨亭之能侃侃而谈,但说到银行与富春当的交锋,他就一窍不通了,奇道“富春当可是名满江南近百年的老字号,三省之内,遍地都是富春当分号,又有徽商做靠山,两行想扳倒它,没这么容易吧?”

    唐羽闻言,朝阳台门外看了看。

    杨亭之道“无需担心,小声讲话,外面听不见,而且此处不是在下心腹是不能上来的。”

    唐羽放下心,又与杨亭之喝了一杯,接着酒意道“这事说出来倒也没什么,两行此次攻徽商,用的乃是阳谋,也不怕别人知晓。”

    杨亭之知道唐羽要说到重点,身子都往前倾了倾。

    “说来也简单,钱庄、票号、当铺,这三者乃是大清金融市场自发的产物,说白了,就是乡下把式。而银行则既包含了这三者,又有其他功能,能更好的运用资本,举个例子,就像名门正派出身,二者打起来,孰胜孰负,自然一目了然。”

    杨亭之闻言大笑,大声招呼门外伙计“拿几个下酒菜来。”

    片刻,伙计端上来一碗花生米、一盘猪耳朵、一只白斩鸡。

    看似普通的三个菜,却个个讲究,花生米是辽东红崖子花生,猪耳是山东黑猪,鸡是岑溪三黄鸡,经全聚德名厨之手,滋味奇绝。

    虽然这些食材与鲍鱼海参之类相比,已便宜了太多,但也绝不是普通人吃的起的。

    唐羽吃了口花生米,表情顿时生动起来“杨掌柜,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扬州富商愿意来全聚德一掷千金了,能把花生米做成这样,绝!”

    “哈哈哈……唐掌柜谬赞,请。”

    两人说着又干了一杯。

    唐羽又说回之前的话题“别的不说,富春当开的再大,也不过是个当铺,客人前来典当,以房契地契或是文玩字画,换取银两,若能按时赎回,便出一笔赎金,若不能,当铺便将当品卖掉。这种模式其实和银行的质押贷款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银行贷款利率比当铺便宜多了。”

    杨亭之点点头“我明白了,客人们来酒楼宴请吃饭,价高些,宴请之人还会更有面子,而借银子则不然,没人会傻到去找利率更高的富春当,两行仅这质押贷款一条,便足以让富春当关张了。”

    唐羽大笑,夹了片白斩鸡放到嘴里,有些含糊的道“除了质押贷款、银行还有抵押贷款、保证贷款、信用贷款等等贷款方式,若是无需贷款,家里有多的银子,也可以存到银行来,不仅不收保费,还能返还利息。”

    “银行竟如此厉害,怪不得能盘踞整个北方。”

    唐羽又饮下一杯酒,目光坚定的道“银行对富春当有着绝对的优势,这也是两行之中,银行先攻徽商的原因,只要三省银行顺利开张,那富春当就大势已去了。”

    杨亭之还是有些不放心,担忧道“与晋商不同,徽商盐商做的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皆因两淮盐法与北方不同,北方是票盐,南方则是纲盐,官府指定一家,便只此一家从此盐务专营,永世不改,既不用担心销路,又无需担心货源,还有长江水利之便,每年获利之多,简直难以想象,有这些人做富春当的后盾,唐掌柜可要小心。”

    每日来全聚德摆宴的客人中,十有都是扬州盐商,耳濡目染之下,杨亭之便对这些盐商十分了解。

    扬州盐商的奢靡,是天下出名的,尽管晋商也有盐商,但行事做派,与扬州盐商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譬如,几个月前,扬州一户姓刘的盐商,为体验一掷千金的感觉,叫人兑了一千两金子,又将金子化为薄如蝉翼的金箔,站在扬州文峰塔上,将金箔洒下,顿时天地间似下了一场金雨,无数金箔打着旋落下,文峰塔前绽放万道金光。

    塔下的百姓为了争抢金箔,竟聚集近万,踩踏拥挤之下,死伤数百,而那盐商却并未受什么惩戒。

    又譬如,有一户赵姓盐商喜欢养马,便重金购得宝马数百匹,当年柳子辉从胤祚手上买走的两匹大宛驹便是卖给了此人。

    此人每日上街像遛狗一般遛马,数百匹马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每日都要给官吏重金贿赂,却也乐此不疲。

    还有喜欢养花的盐商,便买几十亩民居改成园子啦。

    喜欢美女的盐商,便将府中下人全换成秦淮美姬啦。

    喜欢大物件的盐商,便用黄铜将夜壶造的一丈多高,出个恭还要爬上爬下啦。

    这些盐商没有生存压力,银子又来的太容易,便每天变着法的花银子,互相之间还争相攀比,可谓争奇斗艳,万朵奇葩。

    唐羽听了杨亭之对扬州盐商的描述后,也被逗得捧腹大笑,接着正色道“杨掌柜提醒的是,盐商们万一掺和进这事,却也麻烦,这也正是我请杨掌柜抽紧富春当银根的原因所在。”

    “徽商之间也并非铁板一块,富春当没了银子,再找盐商筹措,定然没那么快。而且,论及银子多寡,天地间,又有谁比得上两行呢?”

    唐羽自信的笑道,说罢,把最后一杯酒饮尽。

第五百四十七章 前夜(上)

    第二日,唐羽顶着宿醉,坐上了前往苏州的马车。

    杨亭之站在全聚德三楼,目送唐羽的马车缓缓驶离四桥大街。

    “是时候出几招了,要让胡掌柜知道这五十万两银子借的值啊。”

    杨亭之自语道。

    ……

    接下来的几日,同庆楼果然不得安生。

    先是全聚德宣布可以上门办宴。

    接着全扬州名贵食材顿时暴涨,普通人每日买的茶米油盐无甚拨动,感觉不到什么,但扬州城内大大小小酒楼又关张了一批。

    随后,城内的厨子工钱又翻了许多,同庆楼也不得不咬着牙跟着涨工钱,才将厨子留下。

    过了五六日,这股涨价风潮也波及到了周边几个市镇。

    诸如海参、鲍鱼之类的名贵食材,产出均有定数,民间用量也不算大,平日价格还算平稳,但一旦全聚德插手,很快便能把价格拉高。

    然后,同庆楼几个分号就开始诸事不顺,不是金华火腿断货,便是长江鲥鱼售罄,或是河鲜全都腐臭;找来的伙计也常常干个几天便不再干了。

    虽说都是用银子便能打发的小事,胡掌柜为了应对这些事情忙的焦头烂额。

    而杨亭之这边却早就将这些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手下中管食材的、管厨子的、管伙计的都各有分工。

    全聚德进退有度,常常四面八方来攻,搞得合庆楼烽烟四起。

    又有时虚晃一枪,转而攻击其他弱点。

    同时,杨亭之又借助账房王二,在合庆楼里埋下了诸多眼线,甚至胡府下人中也要眼线,胡掌柜一举一动都暴露在杨亭之眼下。

    若是杨亭之愿意,胡掌柜晚上选了哪房姨太太暖被窝都能知道。

    在全聚德的全面进攻之下,不过半个月,合庆楼在苏州、镇江等地的分号便已支撑不下去了。

    两地的合庆楼因为种种原因,惹得客人大怒,连带着合庆楼的名声在那边都臭了,合庆楼以后想去开分号也是千难万难。

    可以说,杨亭之尚且游刃有余,胡掌柜已显得力不从心了,那五十万两银子也在飞速的消耗。

    相比全聚德与同庆楼的小打小闹,杨亭之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银行与富春当的对决上。

    两行为了这次的对决,可谓是准备万全。

    三省的银行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建起来了。

    银行的房地多是买现成的,只需简单的改改房屋结构,更换家具器物。

    银行的银子是从北方直接运来的,核心的伙计都是两行派的。

    甚至笔墨纸砚都有准备。

    三省百姓们,大半个月来常常看到,一处待售的房产,昨日还是一副人烟罕至的破败样,今日便成了一个井井有条的商户。

    又过几日,银行即将开业的传单已在三省内四处飘飞。

    宣传手段依旧还是胤祚当年的老办法,将宣传语写在糖纸上,包着饴糖,免费分发出去。

    在这个时代,这便是最先进的营销方式。

    银行发糖时,常引的万民空巷,争相抢夺。

    场面与那盐商撒金箔时,大约差不多。

    不过,好在银行熟知百姓们是多么热爱免费的饴糖,早就准备好了维持秩序的人手,倒也没出现什么踩踏死伤的事件。

    为了照顾不识字的百姓,糖纸上还印了简笔画,勉强能看出银行储银给客户利息的优点。

    糖纸上的字画,都是用活字印板印出来的,一个作坊一天就能印五千多张糖纸,比胤祚当年靠人手写字简单多了,也便宜多了。

    两行在北方疯狂扩张时,也用过许多次这个办法,可谓是屡试不爽。

    临近三月末。

    银行尚未开张,银票就已经在扬州城大行其道了。

    但凡见过世面的扬州人,没有不知道北方两行的,也没有不知道北方人都用银票交易,街上很少能看到现银的。

    可惜扬州城里没有银行,银票不能直接兑换现银。

    这代用货币一旦与商品货币脱钩,就成了信用货币。

    显然,在没有国家强制力介入的清朝,两行的信用还不足以发行信用货币。

    故而扬州城内银票流通寥寥。

    扬州盐商来全聚德定宴时,动辄就要用三四辆牛车拉银子。

    定宴人多时,牛车甚至能将道路塞住,那场面堪比向京城上缴全省税银。

    不过现在好了,银行召开在即,百姓们对银票的接受能力纷纷提高。

    今日来全聚德门前银车塞路的情形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定宴的下人们神气的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

    转眼,已经到了三月三十,再过一天,便是三省银行宣布开张的日子。

    经过一个月的努力,唐羽共在苏、浙、徽三省建成三十五座分行,每个府城均有一处分行,还在一些大的县城也建了分行。

    对经济发达的徽商腹地来说,仅仅三十五座银行还是太少了,这个数字只要再翻一倍才够。

    只是时间有限,唐羽已经做到了极致了。

    此时,所有分行的筹办都已完成,发糖宣传也进行了许久。

    三省银行上上下下,一干人等,全都翘首期盼这一天,不少分行的展柜乃至伙计失眠,大半夜的爬起来,坐在银行柜台后面,等着天明。

    京城,云婉儿站在银行顶楼,望着南方,晚风吹动她的衣衫,勾勒出优美轮廓。

    画儿出来,为云婉儿披上孔雀毛的氅衣,柔声劝慰道:“掌柜的,楼上风大,早些回去歇息吧。”

    云婉儿轻声道:“知道了。”却迟迟没有挪动脚步。

    济南,五六个行首聚集一堂,正商议后续百事行该当如何进军江苏。

    坐在上首的吴泽却望着窗外,有些出神,烛光晃动,阴影在他脸庞间变化。

    门外,吴玲玲做妇人打扮,脸庞退去了青涩,满是妇人的温婉,只是眉头微皱,有些担忧的偷望着自己的夫君,玉手紧紧拿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徐州,行宫内,胤祚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所幸穿上衣服走到院中。

    临近夏天,天气闷热,加上红衣炮的事情没什么进展,更让人心烦意乱。

    他所幸搬了把梯子,爬到房顶上,此处风大些,吹在身上,颇感凉爽。

    今夜无月,天空中群星漫布,浩渺如海。

    胤祚不经意间,望着南方,静谧夜空下,似能听到雄狮和猛虎的低沉咆哮。

第五百四十八章 前夜(下)

    三月三十,扬州深夜,乌云密布。

    天边不时传来的滚滚闷雷,让大半个月来的深春之景一扫而空。

    全聚德顶三楼,杨亭之手扶围栏,望着天空,只见漆黑一片,不时一道银光乍现,接着传来滚滚雷声。

    所谓春雨贵如油,可惜今夜滴雨未下。

    只有压抑的雷声,让人心神不宁。

    出来全聚德,走过四桥大街,便是扬州银行所在。

    二者选址极近,仅有一街之隔。

    扬州银行仅有两层,占地比全聚德小得多,因房屋是从别人手上盘下来的,开业时间紧,也没做整改。

    此时银行大门敞开,唐羽就坐在门后,面前摆了张桌子,桌上是一壶杨亭之送的古丈毛尖。

    杯中正是最好的第二泡茶,冒着丝丝热气,只是直至茶水变凉,唐羽也未曾喝一口。

    “可惜了。”他身边有人道。

    唐羽道“什么?”他听出了说话的人是杨亭之,但刚刚在愣神,却不知他何时到的身边。

    杨亭之一手拿着纸伞,一手指着那壶茶道“茶凉了。”说罢,就将剩余的茶水连同茶叶一起倒掉。

    “唐掌柜睡不着?可是担心什么?”

    唐羽故作轻松的摇摇头“三省银行自筹办至今,一帆风顺,现在大局已定,没什么好担心的。”

    杨亭之在门口站了会,也进银行内搬了张矮凳,坐在门口的桌旁,看着外面的天空默然不语。

    许久,唐羽先打破沉默“对了,合庆楼如何了?”

    杨亭之从袖中掏出包新茶,重新放进茶壶里,正准备去烧热水,闻言道“合庆楼运气不错,机缘巧合下,有三家分号活了下来。不过那五十万两银子却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唐羽点了点头,没有讲话。

    此时水已经烧好了,火器厂发明的蜂窝煤,经两行的推广,在北方各省已经广泛的使用,这次唐羽在南方开办银行,也将蜂窝煤带了过来。

    有了烧蜂窝煤的炉子,烧水也比往常方便的多。

    杨亭之拿着烧好的水重新沏茶,将第一泡倒掉后,将第二泡倒在公道杯中,然后再分别倒入两人的杯中。

    唐羽接过杯子,面露忧色“不瞒杨掌柜,半个多月来,在下中心都有种不妙的预感,似乎一切都有些太顺遂了。”

    杨亭之面色一凝,随即放下嘴边的茶杯。

    “柳家的柳子辉乃是徽商翘楚,怎会甘心坐以待毙?”唐羽忧心忡忡,“我南下之前,把柳家所有可能的应对都想好了,为防柳家安插眼线,重要的职位都是两行心腹;为防徽商劫夺银车,特意请了四五个镖局……甚至今夜,所有银行都镖师在暗中看管……可惜,我所有安排都落了空,徽商自始至终没有动手。”

    此时的徽商和两行就如以天地为盘,以人为子,黑白对弈。

    两行已经步步紧逼了,而徽商却还岿然不动,甚至一子未下。

    初一两手,对方未下子,还觉得占了便宜,但十几手后,对方还是一字不动,却不由让人心生疑惧。

    “唐兄在柳家可有耳目?”杨亭之问道。

    唐羽摇摇头“耳目虽多,但都是些普通下人,探听不到重要消息,柳家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我也无从知晓。”

    大清商号,全都是家族企业,所有重要位置的成员全都沾亲带故,故而极难收买。

    胡家也是因为人员稀少,故而胡掌柜才会用了个外姓人做账房,也因此给了杨亭之安插眼线的机会。

    茶水将尽,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

    “咚——咚!咚!咚!”

    一慢三快,预示现在已是四更天,距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天空还是一片阴沉,颇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

    “杨掌柜不妨去休息吧,银行开业典礼乃是巳时,现在还早。”

    杨亭之笑着指了指空茶杯“喝了这个就睡不着了。”接着又给茶壶里添了水。

    两人无话,默默饮茶。

    很快第三泡饮尽。

    远处又响起了梆子声。

    “咚——咚!咚!咚!咚!”

    一慢四快,便是五更天到了。

    此时是寅时,大约凌晨三点左右,天边刚蒙蒙亮,日出而作的百姓们便早早起床了。

    只是扬州的百姓们比寻常地方起床晚的多。

    富商们大多会睡到午时前后,而普通百姓们一般也在卯时、辰时起床。

    故而虽然五更已过,但街上依旧是一个行人也无。

    此时夜游瘦西湖的人已早早回家,全聚德中通宵达旦寻欢作乐的富商们,也已趴在酒桌上呼呼大睡。

    扬州城陷入了一天之中,最寂寥的时刻。

    此时也正是熬夜的人最容易犯困的时候,若是有人想趁机行凶,此时正是最好时机。

    空空荡荡的四桥大街上,出现了一群行人。

    唐羽坐直身子,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杨亭之望向来者,只见他们步履缓慢而坚定,不像坏人,倒也放下心来。

    待那些人走进了,唐羽才发现竟全是银行的伙计。

    “周掌柜,小沈……你们怎么这么早来?”唐羽从位置上站起,有些诧异的问道。

    全大清的银行都是辰时开业,申时歇业,扬州银行也是如此。

    那些伙计们走进了,为首的一个老者拱手道“唐掌柜,今日银行开张大吉,我等不敢怠慢,自要提前过来,早做准备。”

    唐羽看了看老的伙计,除了三两名两行的老人外,绝大多数都是本地新招的伙计。

    这些刚加入两行的新人,或是为了银行许诺的高工钱,或是为了提前表现自己,不论何种原因,能在今日如此主动,也颇让唐羽感动。

    唐羽向众人深深作揖道“有劳各位。”

    银行众伙计还礼,连道不敢。

    杨亭之撤去茶具,搬开桌椅。

    银行的伙计们鱼贯而入,各自到了自己的岗位,静候午时的到来。

    “杨掌柜不必回对面吗?”唐羽问道。

    “全聚德每日午时开张,不急。”杨亭之看着井然有序的银行道,开玩笑道“而且今日银行开张大吉,我自然在旁观礼,到时还会亲手奉上大礼。”

    唐羽也笑道“好!那我可就期待杨掌柜的大礼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开着玩笑,时间很快过去。

    天边逐渐放明,吵了一整晚的雷声,也不知何时已停歇,乌云逐渐退去,街上睡眼惺忪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

    “看来,柳子辉投子认输了。”唐羽微笑道,“昨晚是柳家的最后一个机会,现在银行开张,已无可阻挡。”

第五百四十九章 开业大吉(上)

    日头渐渐升高,清冷的扬州城内渐渐有了烟火气。

    早起的商贩们沿街叫卖早点,有出门的行人趁着天明匆匆赶路,有货郎挑着扁担走街串巷。

    辰时许,扬州城已然恢复了元气。

    四桥大街上,满眼看见穿着华丽的富家人,道路正中,马匹马车往来不绝,富家小姐坐在马车中,掀开帘子,若隐若现的俏脸,吸足了周围的目光。

    喧闹中,银行请的舞龙舞狮队和锣鼓乐队也已到了门前。

    伙计们也开始动手在门口搭台子,有些伙计则负责搬运一个个的大坛子。

    扬州银行共有伙计二十余人,在银行内外来回奔走,看似繁杂,却又有条不紊。

    早先与唐羽说话的老者,正是扬州分行的周掌柜。

    此人乃是两行的老人了,原先任齐齐哈尔的会计主管,是云婉儿直接掌管,耳濡目染之下,也算是学了一身本事,故此次直接调任分行杭州。

    此时他正指挥手下的伙计们忙前忙后。

    银行门口,开业大典的场地逐渐的布置好了。

    路过的游人们份额分驻足侧目,猜测着有什么热闹。

    杨亭之看向门外,奇道:“银行的开业大典似乎颇为隆重。”

    唐羽点点头:“不错,注重宣传,一向是两行的商业准则,开业大典这种机会更加不能错过。”

    注重宣传,是胤祚打从银行创办之初便定下的规矩,他自己主持的京师分行开业大典,将宣传做到了极致。

    在胤祚看来,这个年代没有广告法,也没有专业的宣传机构来收受钱财,只需些简单的套路便能收到很好的宣传效果,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加上与徽商、晋商相比,创办仅五六年的两行,简直是稚嫩的无以复加。

    如是依照清人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观念,那两行的香味,怕是要用几十年才能把百姓吸引进巷子里。

    “不过,现在两行的宣传手段,还是王爷传下的那一套,两行在北方各省广开分号试了很多方法,发现还是王爷最初的那些个,发传单、发饴糖、派人喊话、挂孔明的法子最为奏效,故而这开业大典,也几乎成了定式。”

    唐羽感慨了一句,末尾不忘拍马屁道:“王爷真乃奇才。”

    两人正谈话间,外面走近来一个身着镖师服饰的人,此人相貌身形均是普通,只是脚步轻盈,目光有神,一看便是有功夫在身的。

    那人走到近前朝唐羽拱手道:“唐掌柜,弟兄们昨晚守了一整晚,刚刚又查探了四周,未曾发现什么异常。”

    “劳烦诸位师傅再坚持片刻,待典礼完毕,定有厚礼奉上。”唐羽拱手回礼。

    “不敢。”那人说罢拱手便要回去。

    唐羽叫住他:“可在周围看到柳家的人?”

    来扬州已有月余,镖师已基本认识了柳家下人的模样。

    那镖师回想了下道:“未曾见过。”

    唐羽拱手道:“有劳。”

    那人点点头,道声“不敢”便回去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柳家若真的认输,不可能毫无反应,肯定会找人与两行接洽。

    而现在柳家毫无应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无人猜得透。

    镖师走后,唐羽看了看天色道:“快到巳时了。”

    杨亭之道:“无论如何,银行开业,柳家已无法阻止,杨某在此提前恭贺唐掌柜开张大吉了!”

    ……

    太阳升至半空,巳时来临。

    江苏、浙江、安徽三省,三十五处分行开业大典同时举行。

    扬州银行大门前,已搭起了一个台子,台子两侧挂着两串通红的鞭炮,一串八千八百八十八响。

    大红的鞭炮被点燃,噼里啪啦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响起。

    周围不少人被吓了一跳,但看见是在放鞭炮,又都好奇的围了上来。

    中国人好凑热闹,自古皆然。

    许久后,八千多响的鞭炮燃尽,空气中满是鞭炮爆炸后的烟尘,口鼻间是满满的火药味。

    台子两旁散落了一地的通红鞭炮屑,看起来颇为喜庆。

    周掌柜此时登上台子,笑着对四方作揖道:“感谢各位捧场,今日,银座银行扬州分行正式开业啦!”

    随着这一声,看台两旁又是一声炸响。

    两个硕大的红色孔明灯缓缓升空。

    孔明灯下还坠着一幅对子,上联“轻重相权斯能获利”,下联“方圆有制自尔通神”。

    街对面,全聚德三层,杨亭之和唐羽正站在此处观礼。

    作为周围最高的建筑,全聚德的视野极佳。

    可以看到,银行的看台前,围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少说有五六百,别处还有不少人陆陆续续围了上来。

    唐羽有些惭愧的笑道:“这个孔明灯挂对子的办法,也是王爷想出的,当年京师分行开业时也是如此,只是对子已经换了。”

    说话间,看台上的周掌柜已讲完了话,接下来便是锣鼓齐鸣,舞龙舞狮的开始表演。

    同时站在四周的伙计开始在空中抛洒饴糖。

    人群像是陷入了一场狂欢,争先空后抢夺空中的饴糖。

    此情此景,与京师分行开业时简直如出一辙,唐羽仿佛依稀体会到了六皇子当时的心境。

    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他唐羽也能像六皇子一样,开创一番功绩了。

    杨亭之望着东北方,在那边,离瘦西湖畔不远,便是柳府大宅,不过此处却看不到。

    “三省银行如期开业,从此富春当将在扬州除名了。”唐羽自信满满的夸口道。

    杨亭之看着楼下哄抢饴糖的人群道:“唐掌柜,现在两行的第一步谋划已然完成,不知接下来,我还能做些什么。”

    唐羽笑道:“现在银行已在三省立足,接下来便等百事行的动作了,据我所知,百事行茶行的张行首、木行的李行首早已迫不及待了。”

    杨亭之也会心的笑道:“因为湖南战乱,徽商茶、木损失惨重,此时百事行再下手,恐怕徽商很快便要撑不住了。”

    两人聊了几句未来两行的安排,唐羽突然道:“杨掌柜,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杨亭之一愣:“什么?”

    “贺礼啊!”唐掌柜大笑道,“银行开业,你可是答应给我一份大礼的,这话可要作数啊。”

    “哈哈哈……作数,自然作数!这份大礼就在……”

    “掌柜的!”阳台门外,传来福满楼伙计的声音,打断了杨亭之的话。

    “什么事?”杨亭之板起脸问道,从那伙计的语气中,他听出了一丝惊慌。

    “是王二的事……王二他……”那伙计支支吾吾。

    “讲!”杨亭之喝道。

    终于,那伙计带着哭腔道:“王二他死了……”

第五百五十章 开业大吉(下)

    “怎么死的?进来,详细说来!”杨亭之沉稳的问道。

    那伙计推门进来,脸上表情惊恐,也顾不上行礼了,直接道:“早上在南边张岗镇江边发现的,尸体已经泡肿了,套在麻袋里的,好像……好像是被……是被沉河的……”

    杨亭之心中莫名的一慌,但面上还是不送声色:“可报至官府?”

    “镇民们已经报官了,仵作正在勘验尸体……”

    唐羽关切道:“杨掌柜,可需在下相助?”

    杨亭之拱手道:“银行今日开张,诸事繁忙,不敢叨扰,待我前去处理下便可,唐掌柜,晚些时候,我再来恭贺贵铺开张。”

    说完与唐羽作别,跟着那伙计往楼下走。

    杨亭之边走边问:“除了王二,其余布置在胡家的眼线如何了?”

    “尚无消息……”

    杨亭之又问:“你和王二最后一次接触是什么时候?你们说了什么?”

    此时两人正飞快的下楼,不时有早来的伙计向杨亭之拱手问好,杨亭之心中烦乱,只是简单的点头。

    “是昨天早上,王二准备从家里去合庆楼当值的时候……王二说合庆楼近来没什么异动,账面上还有十余万两银子,胡掌柜竟连老太太都不放过……”

    那伙计杂七杂八的说完,又道:“和平日讲的没什么不同,没什么异状。”

    此时杨亭之已走到酒楼门口,伙计一看马上道:“我去给掌柜的备车。”

    “没时间了,你先随我走去一个地方。”

    ……

    小半个时辰后,扬州城西一处破旧老宅中,杨亭之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心中开始有些恐慌。

    “这是……王二他老娘的宅子……”那伙计有些惊慌道,“他老娘眼睛瞎了,是不能自己出门的……这……”

    “是我害了他……”杨亭之喃喃道。

    说着,他进了房间,房间内倒是没有那么破败,桌椅家具都是新置办的,床铺被褥等都是上好的棉料子。

    这些都是全聚德送的,前不久杨亭之还给了王二老娘一百两银子,有了这些钱,她也能将这房子修缮一番。

    王二虽然花花心思不少,但却是个孝子,答应给全聚德做眼线,也是为了多挣些银子,让老娘过的舒服些。

    王二的老娘虽然眼瞎,但却是个要强的性子,平日房间都收拾的非常齐整,而现在却略显混乱,桌椅等都有挪动的痕迹,床铺也未收拾。

    杨亭之将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已经冰凉。

    那伙计走了进来,倚着门,害怕的道:“掌柜的……她……她还有救吗?”

    杨亭之摇摇头:“怕是已经去了。”

    王二显然是被人杀的,而最可能的凶手就是胡家,因为王二身份败露,而招致杀身之祸。

    他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是这个老娘,现在已经失踪,多半也被丧心病狂的沉江了,只是王二身子大,浮力大些,机缘巧合下,才在离扬州十余里远的张岗镇被发现,而他的老娘此时已不知漂到哪里了。

    杀人沉江,再借助江水将尸体冲走,向来是匪徒们毁尸灭证的最好手段。

    “掌柜的……我们要不要报官?”

    杨亭之摇摇头:“一个瞎眼老太太走失,官府不会管的,现在当务之急是联系上胡家的全部眼线,若是有人暴露了,便立马接出来,不要再闹出人命。”

    “是,小的立马去办!”伙计答应一声就往外走。

    “回来!”杨亭之喊停他,“还是全接出来吧,不管有没有被发现。”

    “小的明白了。”伙计说完便跑出门了。

    伙计走后,杨亭之坐在椅子上,内心的不安感越发强烈。

    王二究竟是如何被识破的?为何在银行开张这天动手?是巧合吗?还是姓胡的故意为之?

    莫非……王二的身份早就被识破了?

    胡掌柜将计就计,设计了圈套让杨亭之往里钻?

    那是何时被识破的呢?

    十天前,半月前,一个月前,还是一年前?

    杨亭之眼前浮现胡掌柜那痴肥的身影,一个纵欲无度的人,会有如此深沉的城府?

    还是说,连胡掌柜的穷奢极欲,都是给杨亭之演的戏?

    杨亭之越是想,心中越是像山呼海啸一般不安。

    那姓胡的对王二的报复如此惨无人道,对王二身后的全聚德难道没有报复手段吗?

    想到此处,杨亭之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要回全聚德,只有先守住那里,以不变应万变了。

    回去的路上,杨亭之不由加快脚步,许久不曾出远门走路的他,在晚春的烈日下,出了一身大汗吗,但步履却丝毫未停。

    两三年来,合庆楼就像是砧板上的一块肉,而杨亭之就是那个持刀人,想起来了,就切上两刀,没想起来,就任其自生自灭。

    而如今这块放了两三年的肉竟像活了一般,蹦出砧板了。

    遇到这种事情,试问谁不惊恐。

    一刻后,杨亭之经文昌阁踏上四桥大街,经过合庆楼。

    杨亭之朝那里深深望了一眼,还是一副门庭冷落的破败样,伙计倚着门柱打瞌睡,也无人看到杨亭之从门前经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再走三里,便是金碧辉煌的富春当,往日人声鼎沸的富春当,今日也稍显冷落,应是受了银行开业的影响。

    片刻后,杨亭之走到全聚德前,挤开观看开业典礼的人群。

    杨亭之走进了全聚德。

    此时已过了正午,正是全聚德开业的时候,已经有一桌早来的宾客进了雅间了。

    门口的伙计见杨亭之大汗淋漓的进来了,连忙给他递上毛巾。

    杨亭之边擦汗边问:“今日可有什么异常?”

    伙计想了想道:“掌柜的,今日一切如常,没什么特别的。”

    杨亭之点了点头,将毛巾还给伙计,在酒楼里转了几圈,又去厨房亲自勘验了食材饭菜,均未发现什么异样,这才稍稍安心。

    正当他想离开厨房时,一个厨子叫住他:“掌柜的,我……我想要辞柜。”

第五百五十一章 全聚德的命运(上)

    辞柜及旧时辞职。

    大清商品经济不发达,就业机会也少,能得到一个职位相当不易,很少有人主动辞柜的,人员流动一般都是东家或者掌柜的直接辞退造成的。

    故而杨亭之听到有人要辞柜,略感诧异。

    他打量了一下那厨子,年假大约三十上下,中人长相,因常年混迹厨房,体型微胖,此时因主动说出辞柜正有些局促不安,见到杨亭之看来的目光,边忙低下头,不敢对视。

    这人叫贾候,是个做扬州菜的厨子,在这个圈子里也算有些名气,只是放在大厨云集的全聚德厨房中,就有些显得不够看了。

    杨亭之和颜悦色的道:“怎么?做的不顺心吗?”

    那厨子急了,马上摆手道:“没!没!掌柜的待我极好,诸位师傅对我也好……只是……”

    那人支支吾吾,杨亭之也不强求,摆手道:“罢了,贾师傅不愿说也不必勉,只是贾师傅厨艺精湛,就这么离开,对全聚德也是一大损失,不再权衡一二了吗?”

    全聚德家大业大,多一个厨子少一个厨子,都没什么大碍,只是一来杨亭之不想让其他人觉得他刻薄寡恩,二来现在正是非常之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果然,贾候听到这话,感动的脸色通红,憋了半晌道:“谢掌柜的厚爱,我实话说了吧,都怪我鬼迷心窍,一日酒后,竟在巷子中轻薄了一个大户的侄女,现在那户人家正四处找我,扬州城我是待不下去了,还是先回老家躲躲……”

    此时杨清和叹道:“叫你平日不要多饮,你偏不听,没想到尽惹出此等祸事,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哎!”

    杨亭之虽觉得事有蹊跷,但当着众厨子的面,也不好细细询问,便道:“这样吧,我准你三个月假,回家一趟看看,三个月后若想回来,全聚德依然欢迎。”

    “谢掌柜的!”贾候感动万分,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

    杨亭之将他搀起道:“去和账房结算工钱吧。”

    贾候千恩万谢的走了,目睹了这一幕的众厨子们脸上神色都有些古怪。

    “掌柜的,不瞒您说,我可能也要辞柜了……”又有人道。

    “掌柜的,我家给我说了个亲事,这就要回家成亲了,也要辞柜了……”又一个鲁菜厨子道。

    “掌柜的,对不住,我找到个别的酒家,恐怕这边也做不长了……”

    厨子们顿时七嘴八舌的说道。

    一时间要辞柜的厨子竟有十余人之多。

    尽管这些人在全聚德都是做普通厨子的活,但放在别处也都是厨艺精湛的大师傅,骤然少了十余人,全聚德这每晚十桌菜,恐怕就难以为继了。

    杨亭之顿觉头大如斗。

    冥冥中,他感到有一张编织了许久的大网,开始收紧了。

    杨亭之找了个借口,先将要辞柜的厨子搪塞了过去,狼狈的出了厨房的大门。

    扬州菜大师杨清和望着杨亭之的背影,眼中满是愧疚,欲言又止。

    刚回道全聚德,还没等坐下,身后又有人气喘吁吁的道:“掌柜的,小的去胡府看了,没想到一夜间胡府采办、看门的下人全换了,小的根本打不上话,听那些下人闲聊说,昨天夜里胡掌柜打……打断了十几个下人的腿……”

    说话的正是之前与王二接头的伙计,杨亭之叫他撤回胡府内其余的眼线,没想到却知道了这么个结果。

    按大清律,就算是府中的仆役,也不得随意处置,如果任意残害,哪怕是随意打了顿板子,都要被问罪的,毕竟对封建统治者来说,就算是奴仆也是重要的生产力,不可随意损毁。

    可惜大清吏制腐败,在银子面前,大清律屁都不算。

    只要不闹出人命,没人在乎奴仆的腿是自己摔断的,还是被人打断的。

    那伙计说完,许是想到了那些人即将面临的悲惨命运,颤抖的道:“掌柜的,我们该怎么办?”

    杨亭之此时心乱如麻,此时他心中已经确定,这一切都是胡掌柜的阴谋。

    王二这个眼线许是一开始就被发现了,胡掌柜将计就计,利用王二传递信息来蒙蔽他。

    可笑,这么久一来他竟一直以为合庆楼已经是瓮中之鳖,殊不知自己才是那咬钩的鱼。

    “掌柜的,合庆楼胡掌柜来了。”门外有个伙计慌张的道。

    “哈哈哈……我胡某不请自来,杨掌柜不会怪罪吧?”门外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

    接着一个痴肥身影走了进来,正是合庆楼胡掌柜,这个胖子此时已一扫之前的颓唐,显得荣光满面,走进来后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下,对还站着的杨亭之道:“杨掌柜,别客气,随意坐吧。”

    全聚德的伙计怒道:“这是全聚德,我们杨掌柜才是主人?”

    “很快便不是了。”胡掌柜冷哼一声道,他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美美的滋了一口,接着盛气凌人的道:“一个月前,杨掌柜曾大放豪言,请我胡某来开扬州,今日我杨某不仅没走,还要将这话反赠杨掌柜。”

    胡掌柜说完,拍了拍手,门外有伙计抬了两个箱子进来。

    “听闻杨掌柜爱梨,胡某特意派人去南方买了两箱。”胡掌柜接着对伙计道,“打开,给杨掌柜看看。”

    梨子秋季成熟,现在不过初夏,根本不到时节。

    那伙计将箱子打开,里面果然是一堆又青又小的梨子,这种梨海未成熟,要下去又酸又涩,根本吃不得。

    “夏梨青涩,一如杨掌柜。”胡掌柜阴损的道。

    杨亭之铁青着脸道:“姓胡的,你欺人太甚!今日这个跟头,我杨亭之认了,但只要全聚德一天不倒,合庆楼便永无宁日。”

    “哦?”胡掌柜表情戏谑,身子前仰,盯着杨亭之的道,“杨亭之真是一语成谶,依我看全聚德今日便要倒了。”

    杨亭之怒极反笑:“笑话!你以为用卑劣的手段处置几个眼线,吓跑我几个厨子,便能让全聚德馆长倒闭吗?”

    闻言,胡掌柜嘴角勾起,两个眼睛眯成一条缝,满脸肥褶,腻笑着道:“看来杨清和那老家伙还没跟你说过啊。”

第五百五十二章 全聚德的命运(下)

    “哎!”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杨亭之回身,只见全聚德淮扬菜大师杨清和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

    “掌柜的,我对不住你。”杨清和声音疲惫,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杨亭之心头巨震,强撑着笑道:“杨师傅,这是何意?”

    “我……我怕是也要辞柜了。”杨清和说罢弯腰稽首,把脸深深的埋下,不再看杨亭之。

    “什么?”

    杨亭之像是被人重重的在心窝上打了一拳,说不话来,全聚德四大菜系各有名厨大师一位,若是缺了普通厨子,全聚德尚能周转,若缺了杨清和,全聚德自此便没了淮扬菜不说,已预订了的宴会也无法进行。

    到时候,全聚德的招牌便算是砸了。

    许久后,杨亭之含怒道:“杨师傅,这是为何,可是我杨某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杨清和将头埋得更深,说道:“掌柜的对我等很好,不论工钱礼数都无可挑剔,只是……哎……掌柜的,我来全聚德时签的字据都记得,离金当如数奉还。”

    离金即离职人员的违约金,为避免人才流失,全聚德与每个厨子都签过劳动合同,只是在大清,这种字据效力有限,全聚德一般也不会追究辞柜人的违约金。

    “不过以一千两银子,胡某替杨师傅还了吧。”

    坐着看戏的胡掌柜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

    “毕竟杨师傅以后就是我合庆楼的大厨了,这点银子花的不冤。”胡掌柜笑眯眯的道。

    杨亭之不敢置信的望着杨清和:“你要去合庆楼?”

    这时堵在门外的全聚德鲁菜大厨啐道:“呸!姓杨的,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不顾全聚德死活也就罢了,还要去对头手下卖命!算俺瞎了眼,看错了你!”

    几个年轻厨子也道:“姓杨的,你真是猪狗不如!”

    “呸!投敌的叛徒!你真是个王八蛋。”

    ……

    谩骂声此起彼伏,杨清和始终未发一言,待谩骂渐停后,他才叹道:“掌柜的,对不住了,我家毕竟是在扬州。”

    杨亭之愣住了,试探道:“杨师傅,这是何意,是不是姓胡的威胁你了?你放心,有我在……”

    “掌柜的。”杨清和打断了他,“多说无益,杨某就此告辞了,掌柜的多多保重。”

    说罢,杨清和将身上围裙解下,朝门外去了,全聚德的厨子纷纷对他怒目而视,并不让道。

    “让他走吧。”杨亭之闭目叹道。

    厨子们听了这话,让出一条路,杨清和穿过众人,自己去了。

    杨亭之想起来王二最后报告的一件事,胡掌柜曾深夜拜访过一个老妇人。

    他盯着胡掌柜,缓缓道:“胡掌柜,我当你是个生意人,没想到打家劫舍的勾当你也做,杨清和的家人也在你手上吧。”

    胡掌柜眼前一亮:“不错!看来杨掌柜并非愚不可及。”

    “那些姑娘也是你派的吧?”

    胡掌柜摇头晃脑,得意非凡的道:“然也,然也,对着十个美艳的清倌人,听着她们浅吟低唱,却一晚上不能有所动作,你知道我忍得多辛苦吗?好在保全了这些姑娘一个完璧的身子,这才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杨亭之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原来一开始,胡掌柜就已经计划好了,自己一步步落入了他设好的圈套。

    胡掌柜收敛了笑容,站起身来,走到杨亭之面前道:“全聚德厨子几乎走了一半,你就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救不活全聚德了。”

    “不劳胡掌柜费心。”杨亭之强撑着道。

    “你个月前,你让我滚出扬州时的蛮横呢?这两三年间全聚德力压我合庆楼的飞扬跋扈呢?你杨掌柜的意气风发呢?怎么全不见踪影了?”胡掌柜肆意嘲笑道。

    杨亭之牙关紧咬,闭目不答。

    胡掌柜越说越气,恶狠狠道:“杨亭之,你这点微末道行,还想和我斗?要不是柳公子拦着,你这全聚德两年前就要倒了!”

    胡掌柜说到此处,突然住口,打量了杨亭之片刻,阴险的笑道:“杨掌柜,没想到吧,你会是这么个下场?”

    说完,胡掌柜仰头大笑:“哈哈哈哈……我看全聚德这个铺面不错,正巧合庆楼缺个畜棚,改日建个猪圈倒是不错……”

    他边笑着边走出们去,渐渐在街上走远了。

    杨亭之望向门外,虽然阳光明媚,但却觉得天昏地暗。

    对街,银行的开张典礼红红火火,恍如隔世。

    “掌柜的,我们怎么办啊?”全局的厨子、伙计围了上来,神色焦急的问道。

    杨亭之身形摇晃,伙计将他扶着坐了下来。

    “掌柜的,再过一会杭州的刘大人就来,他可是点名让杨师傅掌勺的。”

    “掌柜的,明天还有三桌客人,也指名要吃淮扬菜。”

    “杨师傅一走,他的几个徒弟也都跟着走了,咱们厨房里没人能抗起这淮扬菜的大梁了。”

    ……

    伙计们七嘴八舌,等着杨亭之拿主意。

    杨亭之挥手示意众人安静。

    “快,快去将银行的唐掌柜找来,现在只有银行能救我们,快!”

    伙计们得了杨亭之的命令,一个个都飞奔出了大门。

    大厅中顿时变的空空荡荡,两筐夏天的涩梨摆在门前。

    杨亭之颓然坐着,盯着那两筐梨子,惨然苦笑。

    ……

    傍晚时分,瘦西湖人流如织。

    柳府内,一处假山上的小亭中,柳子辉身着月白长袍,长身玉立,面上表情淡然,望着远处的湖景出神。

    “……杨亭之今日被气得几乎晕厥,哈哈哈……真是太快人心,相信过不了几天,全聚德便要砸牌子了。”一个胖滚滚的肉球,正在柳子辉身后喋喋不休。

    “……当然,这些全靠柳公子的提点,没有柳公子,便没有我合庆楼的今天,往后我合庆楼便听凭柳公子号令了。”

    胡掌柜话锋一转又拍起了柳子辉的马屁。

    柳子辉没有转身,依旧望着湖景,淡淡道:“此番辛苦胡掌柜了,还请先歇息吧。”

    胡掌柜闻言,拱手告辞。

    他走后片刻,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走了上来,她一身男子的长袍马褂,正是柳子钰。

    “哥,那个姓胡的手段如此下作,咱们柳家怎么能和这种人来往?”柳子钰皱着秀美的眉头气鼓鼓的道。

    柳子辉听到妹妹的声音,微感头痛:“现在两行发难,徽商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凡是能动用的力量,都要握在手中。”

    柳子钰今日一反常态的没有反驳,顿了顿问道:“哥,今天最后几个杭州的盐商也答应入股了。”

    “好!”柳子辉微笑,“三省的银行如何了?”

    “今日都已开业,而且两行从北方又调来五十万两银子,加上之前的一百万两,就算是两行损失如此之多,也会元气大伤吧。到时候我们便可以趁机北上。”

    柳子辉叹口气道:“能二分天下便已不容易,谈何北上,简直痴人说梦……”

    柳子钰不瞒道:“你又说丧气话!”

    “总之,先吞下两行送来的这一百五十万吧。”柳子辉捏捏眉心。

    当晚,银行顺利开张,全聚德愁云惨淡,合庆楼载歌载舞。

    而同样位于四桥大街上的富春当,则悄悄换下来那块挂了一百多年的烫金招牌。

    新的招牌是楠木制的,高二尺,长五尺,上用隶书写着四个大字。

    “富春银行”。

第五百五十三章 坏消息

    富春银行储蓄年利率为3%,银座为1%。

    富春银行的贷款年利率4%,银座为5%。

    银座银行的所有业务,富春银行全有。

    不仅如此,吸收储银时,富春银行还接受银座银行的银票。

    一夜之间,整个江南的富春当全都换了牌子,成了富春银行。

    两行在苏浙徽三省的投资几乎全打了水漂。

    扬州市面上的银票一夜间全都消失不见,拉银子的牛车源源不断将两行的银子运至富春银行。

    同时,走了淮扬菜大厨的全聚德,无法按时出宴,向盐商们赔了十几万两的罚金,全聚德的招牌,算是在扬州臭了。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让胤祚目不暇接。

    他现在人在淮安府,离扬州不过四五天路程,故而商战的结果他很快便知晓了。

    胤祚将杨亭之的信放下,摁了摁太阳穴。

    “到底还是小看了这个杨亭之。”胤祚低声自语。

    银座银行的利息率是胤祚亲自定下的,在大清,银子流动的成本很高,这个利息已是非常公允的了,而且随着两行占据整个北方。

    储银的盘口也在不断扩大,流动率降低,储息的压力不断上升。

    这种情况下,银座银行根本没能力也没资本降低利率,陪富春银行去打这个价格战。

    不要小看这2%的利率差,以富春银行的盘口,这2%的让利就意味着每年多付十万两利息,少赚三万两的银子。

    如果考虑到大清贷款客户的稀缺,那么富春银行,很可能就是在亏本经营。

    可惜,尽管想到这一层,胤祚也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富春银行的背后就是两淮盐商,这些人各个都是巨富,一年十几万两银子的亏损,平摊在盐商的身上,根本不痛不痒。

    长此以往,不仅两行无法再踏足江南,甚至还有被徽商向北方反攻的风险。

    胤祚起身,在房内来回踱步。

    他也不是拿富春银行没有办法,事实上,他现在脑海里正琢磨一个杀招。

    这招一使出来,保管能叫徽商们跪在地上磕头认错。

    只是,这招既麻烦又阴损,胤祚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先听听云婉儿和吴泽的意见。

    想到此处,胤祚提笔,写就一封信,而后戴上鹿皮手套,吹了个尖利的口哨。

    一只通体雪白的海东青冲从窗口冲了进来。

    这便是当年萨布素送给他的那只白羽,另还有只黑羽,现在跟着阿依慕留在京城。

    养鹰的下人老李说,每年春天要放海东青回东北山林中养育后代,待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使命,便又会自己寻主回来。

    胤祚本以为这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前几日就在路上看到了在天上长鸣的白羽。

    康熙曾说,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

    这话绝非故意夸大,驯服了的海东青比寻常猎犬还通人性。

    淮安府和东北相隔了几千里,也不知白羽一路上是怎么飞来的。

    白羽从窗外进来,在屋内飞了一圈,掀起一阵劲风,吹落了桌案上几张草纸,而后满意的落在胤祚带着鹿皮手套的手上。

    胤祚笑眯眯的摸了摸白羽的头,白羽闭着眼睛,把头往胤祚的手上蹭,似是十分舒服。

    白羽的分量不轻,约有七八斤的样子,算上羽毛有小半个人大。

    经过一个春天,白羽比离开时更瘦了些,但翅膀和爪子都更加有力了。

    养鹰的老李说,白羽是只八岁鹰,以海东青动辄五十年的寿命来看,还未到壮年,还有成长的空间。

    “一路上辛苦你了。”胤祚笑眯眯道。

    “咕!”白羽叫了一声,虽然在天上时,海东青的鹰唳如惊空遏云,但落在地上叫声就有如母鸡,和冷峻的外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胤祚说着将刚刚写好的信塞进木筒里,又将木筒绑在白羽的腿上。

    好在海东青身高腿长,要是个信鸽,腿上就只能绑张字条。

    “有个事情,还要麻烦你跑上一趟。”胤祚摸了摸白羽的脑袋。

    “咕?”白羽转头,傻愣愣的盯着胤祚。

    “把这个送到齐齐哈尔去,你的鹰笼在那,你应该找得到吧。”胤祚坏笑着,拿出条牛肉干,放在白羽尖喙前。

    “咕?”白羽叼过牛肉干,刚想振翅反对,就已被胤祚抱到窗前。

    “走你!”胤祚一扔,白羽像个落汤鸡般被丢了出去,连忙在空中振翅稳住身形,落下来吃了肉干,不满的叫了两声,振翅往北边飞去了。

    海东青臂力很强,一路上走走停停,飞个几千里倒也无碍,况且南方天气闷热,白羽有些待不惯,趁机去北方避暑也好。

    胤祚站在窗前如是想到。

    这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十四阿哥跑了进来,抓起个茶壶就往嘴里倒水。

    所幸那壶铁观音是晾凉了的,也不烫嘴,被十四阿哥几口喝了个干净。

    待喝光了茶水,十四阿哥擦擦嘴道:“啊!渴死我了!”

    “怎么样,可有什么发现?”胤祚问道。

    “哎!一无所获,我今天亲自跑了周边几个县,均无人听说过什么红衣大炮的事情。”

    胤祚心底里叹了口气,两行商战失利,康熙交代他们找红衣大炮的事情也不顺。

    淮安往南便是扬州,扬州再往南便是江宁,所剩下不过十天脚程。

    康熙南巡将在江宁拜谒明孝陵的事情,天下皆知。

    若是那十门红衣大炮真在天地会刺客的手上,那位于紫金山南麓的明孝陵,无疑是最好的行刺场所。

    换句话说,十天内,胤祚和其他皇子们,要将这十门红衣大炮找出来。

    只是,四阿哥等人找了许久,连个红衣大炮的影子都没见到。

    更是除了知道长沙丢了炮以外,再不知道其余信息。

    这使得皇子们的搜寻,更像是没头苍蝇乱撞。

    “六哥,你手下管着两行,商贩遍布南北,可收到什么消息?”十四阿哥又问。

    胤祚苦笑着摇摇头,本来他准备派唐羽、杨亭之他们暗中探查此事,但现在这二人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胤祚也就没开这口。

第五百五十四章 入扬州

    五天之后,康熙南巡队伍到达扬州。

    扬州知府及各级官僚、乡里士绅等早早就在城门外等候。

    “臣等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仪仗走进,知府连同身后众人齐齐拜倒。

    许久后,康熙龙辇走到近前。

    “平身吧。”康熙威严的道。

    进来湖南战事不顺,红衣炮的事情又没找落,让康熙心情不佳,对待这些官员们也没什么好脸色。

    这一幕落在知府和士绅眼中,就更觉得煌煌天威深不可测,心中越发战战兢兢。

    胤祚扫了眼,很快便在人群中见到了一袭白袍的柳子辉。

    柳子辉也看见了胤祚,朝他拱手。

    胤祚不为所动,冷冷的盯着他,片刻后,将目光移开。

    “公子,六阿哥这是何意啊?”柳子辉身后的老奴,显然也注意到了胤祚的眼神。

    柳子辉苦笑:“这是六皇子的警告啊。”

    康熙仪仗很快进城,连同各级官吏陪同在侧。

    柳子辉只有举人功名,没有官身,故不需上前陪同,拜见了皇帝任务便算是完成,正准备回府时,一个小太监叫住了他。

    “敢问是柳公子?”太监用尖细的嗓音道。

    柳子辉有些诧异的转身,拱手道:“回公公,草民便是柳子辉。”

    “呵。”小太监轻笑一声,“走吧,咱家主子找您。”

    “额,敢问是哪位贵人?”

    小太监眉头微皱,斥责道:“大胆!主子岂是你能随意打听的,识相的快走,不然咱家叫护军营抓你去。”

    尽管小太监年纪不大,但宫里待久了,狐假虎威的本事学了个十足十。

    柳子辉微笑:“不必惊动军爷,我随公公走便是。”

    他身后老奴大惊,连忙耳语道:“公子,恐怕是那六皇子挟私报复,不可不防啊。”

    柳子辉也小声道:“将此事告知子钰,若是我被扣住,她会有办法放我出来。”

    小太监不耐烦的催促:“嘀咕什么呢?还不麻溜的,别让主子等急了。”

    柳子辉笑着拱手:“也罢,草民这就随公公去了。”

    说完,那小太监在前面带路,柳子辉就在后面跟着去了。

    那老奴看着柳子辉走远,眉头都拧到了一块,重重叹口气,跑回府去了。

    柳子辉随那小太监走了小半个时辰,竟辗转来到了扬州城里。

    因为康熙驾到,扬州城今日所有店铺全部歇业,街上一个行人也无,路旁隔几步便站着身着黄马褂的将士,显得格外萧索。

    也因此,虽无人看管柳子辉,但他也不敢随意逃跑。

    小太监在前面带路,转眼又走了半个时辰,竟走到了文昌阁附近,随后又走上了四桥大街。

    柳子辉心中暗暗犯嘀咕,不知道这所谓的贵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来,柳家作为徽商魁首,家内也有许多朝廷要员,譬如柳家族长便是朝廷一品大员,太常寺卿,还有许多柳家人在朝众认知。

    柳子辉掌管家族生意,哪怕是皇子也要投鼠忌器,倒也不怕六皇子真的挟私报复。

    他认识的胤祚,也不是一个用的出这种手段的人。

    但为保万全,他还是将自己被带走的事情,告知的自己的妹妹。

    柳家的生意,柳子钰也有插手,而且族中长辈也很喜欢子钰,由她出面向长辈求援,也好说话些。

    正思量间,前面的小太监突然停了下来。

    “柳公子,咱们到了,此处您还熟悉吧。”小太监回身阴恻恻的笑道。

    柳子辉抬头一看,心中一沉,眼前一个硕大招牌,上面用隶书写着四个大字“富春银行”,因为康熙原因,富春银行今日停业,大门紧闭,门外两个护军营的士兵正在把守。

    “进去吧,在这你比咱家熟悉。”小太监又道。

    柳子辉苦笑着推门入内。

    大堂无人,柳子辉自行上了两楼,果然在账房内看到了正翻看富春银行账本的六阿哥。

    “草民拜见殿下。”柳子辉上前拱手,他身负举人功名,见皇子可不下跪。

    “富春银行成立,看来盐商们出力不少啊。”胤祚头也没抬的道。

    “六哥,这个就是富春银行的大掌柜?凭他也能让两行栽个跟头?”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从门后出来,正饶有兴趣的打量他。

    “草民拜见殿下。”从称呼中,柳子辉便知道这又是一个皇子,连忙拱手行礼。

    那个皇子正是十四阿哥,见柳子辉向他行礼,走上前去,打量了柳子辉一圈,问道:“你有功名?”

    “康熙二十八年,扬州乡试举子。”

    十四阿哥冷不丁又道:“你坏了六哥的事情,该当何罪?”

    柳子辉一愣,接着拱手道:“任凭殿下处置。”

    十四阿哥笑道:“当真?”

    接着低声道:“我若说要砍了你呢?”言语中满是锋芒杀气。

    柳子辉脊背一凉。

    “不要胡闹。”胤祚斥道。

    十四阿哥朝柳子辉冷哼一声,杀意尽敛。

    胤祚放下账本,抬头淡淡道:“柳子辉,我此次来找你,是有一事相求。”

    ……

    半个时辰后,胤祚和十四阿哥从富春银行出来。

    “六哥,你对姓柳的那么客气干嘛?不过区区一个举子。”十四阿哥抱怨道。

    胤祚道:“不客气能怎么样?真砍了他?太常寺柳大人非吐沫星子淹死我。”

    “那吓唬吓唬总是可以的。”

    胤祚一笑:“罢了,总是有事求着人家的,现在两行暂时无法染指江南,搜寻那十门红衣炮的事情,还要交给他去办,这柳子辉既是江南商界魁首,又懂进退,这事交给他是最适合的。”

    十四阿哥又想到一事,期待的道:“对了!六哥,刚刚你翻看富春银行的账本,可找到什么把柄没有?”

    “都是些正常来往,要是账本上真有把柄,也会放在柳府中才是。”

    “哎!”十四阿哥叹口气,“看来这事只能这么算了。”

    “谁说算了?”胤祚嘴角一勾,“我好人当久了,已经有人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时候张长记性了。”

    胤祚说着,就带着十四阿哥朝文昌阁方向走去,周围二十余护军营士兵护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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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大清介绍:
这一年,美洲土著经受着残忍的掠夺,大清沉醉在康熙盛世中,俄国的彼得大帝东征西讨,英国光荣革命峥嵘初现!
这一年,一个累死在工作中的小审计员穿越到了大清皇子——胤祚的身上。
一片小小的蝴蝶翅膀能否吹动大清的资本主义战舰扬帆起航?
朱三太子打算反清复明?胤祚说:“推翻大清可以,但只能采用君主立宪制。”
沙俄要犯我边境?胤祚说:“给它经济制裁,把他们制裁回原始社会去!”
朝鲜吕宋日本等藩国怎么办?胤祚说:“能统一的统一,不能统一的就用经济结构统一!”
有人问胤祚:“你最崇敬的人是谁?”胤祚说:“老罗斯柴尔德、卡内基、洛克菲勒……哦,不好意思。忘了他们都没出生……那现在看来只好崇拜我自己了!”经济大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经济大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经济大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