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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笔韵随风     经济大清txt下载     经济大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五十五章 沏茶

    因为皇子们替康熙查探红衣大炮的事情,康熙许多活动便也不强求他们跟随。

    这倒是给胤祚等人很多的自由时间。

    正巧胤祚和十四阿哥都是吃货,一路上早就吃腻了随行御厨的菜色,故每到用餐时间便在民间四处寻摸吃食。

    正巧,今日到了扬州。

    “十四弟,到了扬州,自然要吃淮扬菜。”胤祚边走边道,“说起淮扬菜,扬州城最出名的就当属合庆楼了。”

    十四阿哥眯着眼睛,怀疑的看着胤祚道:“不对吧,六哥,我怎么听人说,扬州菜做的最火的,乃是你名下的全聚德啊!不是你抠门不肯做东吧?”

    胤祚装作苦笑道:“十四弟有所不知,全聚德淮扬菜的大厨已经被合庆楼挖走了,现在要吃扬州菜,都来这了。”

    说着,两人已走到文昌阁附近。

    四桥大街的尽头,立着一栋二层小楼,正是合庆楼。

    十四阿哥嘴角勾起坏笑,拱手道:“原来如此,做弟弟的了然,了然!”

    胤祚朝着周围护军营士兵吩咐道:“去把合庆楼的胡掌柜请来,我们今天就吃这家了。”

    说完,领着十四阿哥推开门进了去。

    因为康熙到访,全城戒严,商户歇业,每到一处酒楼,便要现找伙计厨子,这点护卫皇子们的将士们早已习惯,至于他们人生地不熟的,用什么办法找到的人,胤祚就不知道了,反正每次等的都不长就是了。

    胤祚进门,也不挑,选了大堂正中的一个位子坐下:“就这吧,敞亮。”

    “好!”十四阿哥点点头,坐在旁边,一脸压抑不住的兴奋。

    大清对皇子约束极严,平日别说到访民间,就是出宫都是奢望,现在好不容易有个能让他利用自己皇子身份作威作福的机会,如何能不激动。

    等了片刻后,门外响起脚步声。

    一个护军营士兵推门进来拱手道:“禀二位殿下,合庆楼一干人等已经带到。”

    随后他让开门,门外跪了大约几十人,全是合庆楼的厨子伙计,其中一些还吓得瑟瑟发抖。

    为首一个胖子抖得最为厉害,几乎能看到浑身肥肉乱颤。

    这个发抖的胖子正是胡掌柜。

    至于害怕的原因嘛,很简单,他前脚刚挖了六皇子手下酒楼的墙角,后脚六皇子就找上门来。

    这摆明了就是要打击报复,关键他还没一点办法,他胡家虽也有官,但不过是区区知府,和皇子做对,无异以卵击石。

    现在胡胖子内心中正不停痛骂柳子辉,毕竟当初是他信誓旦旦的说了解六皇子的品行,绝不会做出挟私报复的事情的。

    胤祚笑道:“久闻扬州合庆楼大名,今日我兄弟二人,是来做食客的,不必太过拘谨。”

    只可惜一干人等全都把头磕在地上,无人见到胤祚脸色。

    “还不快将菜品报上来!”十四阿哥冷冰冰道。

    胤祚看他一眼,没想到这小子装起架势来,派头十足。

    “是!”胡胖子双膝着地,蹭上台阶道:“本店主打淮扬菜,主菜有清炖蟹粉狮子头、碧螺手剥河虾仁、软兜长鱼、淮扬烫干丝、鰟鮍鱼蒸螺蛳、平桥豆腐羹……”

    待他将菜名报完,胤祚问道:“你是这酒楼掌柜?”

    “正是!”胡胖子吓得身子一抖,连忙磕头道。

    “你留下侍候,其余人等去后厨备菜吧。”胤祚淡淡道。

    胡胖子略一迟疑:“额……回殿下话,您还没点菜呢。”

    “刚刚你报名字的这些,统统上来吧。”胤祚大手一挥道。

    “啊?”胡掌柜长大嘴巴,抬起头来,正看见胤祚目光,吓了一机灵,连忙磕头道:“草民知道了,草民这就差人准备。”

    “嗯。要快些,本王不喜等菜。”胤祚又道。

    合庆楼菜色有近两百多道,光是狮子头就有十数种做法,全都上一遍,相当于十余桌客人的量。

    仓促之间,合庆楼哪里准备的出来?

    况且有些名贵食材现在都还暂缺,现买也买不到。

    可纵有千难万难,胡掌柜也不敢说出来来,只能点头应是。

    他内心想着两个人饭量再大,也吃不下着许多菜,兴许前面的菜吃着吃着就饱了,也就不需要后面的菜了。

    合庆楼的一应伙计厨子都被胡掌柜指使去了后厨,自己也想过去,却被胤祚叫住。

    “胡掌柜哪里去?”

    “殿下饭食,草民不敢怠慢,需亲自前去照看着才是。”胡胖子满脸堆笑道。

    “不必,贵酒楼后厨有淮扬菜大师杨清和坐镇,本王放心的很。”胤祚道。

    胡胖子面色尴尬:“杨清和……他前几日做菜伤了手,现正在家中修养,今日掌勺的乃是楚师傅。”

    一个名厨会做菜伤了手?

    胤祚听出了话里的蹊跷,但也没有追问。

    这时,许久不发一言的十四阿哥冷哼一声道:“我和六哥这么久还未上茶,这是什么待客的规矩?”

    闻言,胡胖子脑门立马渗出冷汗,忙道:“草民一时糊涂,这就上茶,这就上茶。”

    随后他站了起来,去准备茶水。

    “谁让你起身的?”十四阿哥冷冷道。

    胡掌柜一愣,连忙跪在地上,用膝盖慢慢的挪去找茶。

    胤祚瞪了十四阿哥一眼。

    “过了吗?”十四阿哥做了个鬼脸,轻声道。

    胤祚一愣,想了想,摇了摇头。

    尽管在齐齐哈尔他不崇跪礼,齐齐哈尔人也很少跪拜,但大清其余各地跪礼还是极为普遍的,百姓上衙门,要从头跪到尾。

    与之相比,叫胡胖子跪这么一会算不了什么。

    况且,想到他为酒楼商战,更不惜残害老弱性命,就更加觉得没什么好可怜的。

    十四阿哥得了胤祚许可,越发高兴,轻声道:“六哥你瞧好吧!”

    过了片刻,胡掌柜拿来了茶叶茶具,提着一壶烧开的山泉水,用膝盖一步步挪着,准备来倒茶。

    胡掌柜先是将茶盘放在桌上,又以笤取茶,将茶叶放在茶则中,这一套正是扬州功夫茶的步骤。

    十四阿哥道:“何须这么麻烦。”

    说着走上前去,将茶则中茶叶倒入茶壶中,又将茶叶塞给胡掌柜。

    胡掌柜双手捧着茶壶一愣神的功夫,十四阿哥已将壶盖打开,将烧好的开水对准茶壶倒了下去……

第五百五十六章 店大欺客

    滚滚热水,倒在茶壶中,四处激荡,热气腾腾,点点水星飞溅。

    胡掌柜顿觉剧痛从双手传来,啊的叫了一声,茶壶脱手,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里面茶叶和开水四溅,散发淡淡茶香。

    仅一瞬间,胡掌柜的双手已经便的通红,甚至手指之上,还起了水泡。

    “掌柜的这是何意?”十四阿哥的脸色冷了下来,“成心不让我们喝茶是么?”

    胡掌柜忍痛磕头道:“草民有错……容草民再沏过……”

    趁着十四阿哥折腾胡掌柜的功夫,胤祚叫来一个护军营士兵,耳语了几句,那士兵拱手领命,随后出了酒楼,领了五六人往南去了。

    这时胡掌柜已经重新端来了茶水,他手被烫伤,拎着茶壶哆哆嗦嗦。

    “站起来侍候吧。”胤祚道。

    “草民不敢……”

    “让你站你就站。”胤祚提高声音。

    胡掌柜吓得站了起来。

    倒好了茶,胤祚拿起茶杯来抿了一口。

    胡掌柜站在一边,心中是悔意翻涌,把柳子辉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遍。

    过了许久,后厨开始出菜。

    十四阿哥叫那些端菜的伙计全都退下,所有菜品全让胡掌柜一个人端上。

    这端菜也是门手艺,菜托很重,又有汤汤水水,保持平衡不易。

    菜品盘子大多很烫,上桌时,也容易手里拿不稳。

    干的多的伙计,手指上几乎全是死肉,也就不觉的盘子烫了。

    但胡掌柜细皮嫩肉,身份金贵,平时哪里做过这种事情。

    几趟下来便满头冷汗了。

    偏偏胤祚点了两百多道菜,胡掌柜要来来回回端了几十趟盘子。

    因为菜色太多,一张桌子根本摆不下,愣是摆了十几张桌子。

    胡掌柜已累的半条命都没了,十根手指已经疼得发麻,快没了知觉,此时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看着眼前的菜色,胤祚和十四阿哥只是喝茶,却一口未动。

    胡掌柜心里直犯嘀咕,也不敢问,只在心里恳求今天早些过去。

    不多时,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个士兵进来道:“禀殿下,扬州盐商代表到。”

    胤祚朗声道:“诸位请进吧。”

    随后,门外陆陆续续进来几十人,大多低眉顺眼,小心翼翼,但也不乏不少随意打量的。

    胡掌柜一看,这些人中十有八九他都认识。

    都是扬州盐商的子侄辈们,扬州盐商大多都有官身,此时正陪同康熙,这些子侄辈的就是各府里当家的了。

    “今日请诸位来,一来是本王初临此地接机与各位见见,二来是皇上南巡,江南一带商贾和民间的安定,还需各位多多出力。”胤祚说着,做了个请的动作,“各位请入席吧。”

    众盐商连声答应,然后各自就座。

    胤祚一番话,让众人心里都安稳不少,毕竟只是吃顿饭而已,不是要银子,就怎么都好办。

    胤祚端起酒杯,向周围众人示意道:“请了。”随后一饮而尽。

    宴会开始。

    有皇子在场,众人显得都很拘谨,但三两杯酒下肚,众人也都放开了些。

    这些人都是生在巨富之家,贪图享乐者甚众,大多都是酒囊饭袋一事无成。

    但要说起在酒桌上笼络矫情的本事,却是顶天的。

    不少人纷纷向胤祚敬酒。

    胤祚在军中待了许久,酒量早就练出来的,别人敬酒,便来着不惧。

    宴会氛围很快热络起来。

    正当胡掌柜暗暗松了口气时,只听胤祚慢悠悠道:“胡掌柜,似有道盐水鸭还未上。”

    胡掌柜顿时堆笑道:“是,草民这就去催催。”

    他这一开口说话,不少人才发现站在角落,被折腾的惨兮兮的胡掌柜。

    有人小声与同桌调笑道:“这不是胡胖子吗,怎么搞成这幅德行。”

    “有服侍的伙计不用,偏偏自己上阵,摆明了想趁机讨好两个阿哥呗。”

    “放屁。你看他那德行,明明是得罪了两位殿下,被整的。”

    ……

    胡掌柜低着头,眼中含恨,往厨房走去。

    皇子欺辱也就罢了,连同为徽商的人,也说风凉话,着实让他忍无可忍。

    片刻之后,他端着盘子回来,将盘子放在胤祚桌上。

    “二位殿下,盐水鸭来了。”

    十四阿哥让胤祚先动筷子,随后他再夹了一块鸭肉道:“这盐水鸭乃是一道淮阳名菜,选用当年的肥鹅,用盐与茴香等腌制,腌好后在鹅肚内放入少许姜、葱、八角等,开水浇淋,再放入锅内闷煮,出锅后,放冷即食,其味鲜嫩爽口、肥而不腻、风味清香。好的盐水鸭应当咸、鲜,其内红油,其外鸭皮雪白……”

    胤祚竖起大拇指道:“懂行。”

    十四阿哥笑道:“冯御厨最擅做这道菜,六哥你也吃过许多次了,应当知道才是。”

    “哈哈哈……我吃饭只管好不好吃,至于怎么做的,我可就一窍不通了。”胤祚道。

    十四阿哥问道:“那六哥觉得这道菜如何?”

    胤祚淡淡道:“恶心。”

    此时,胡掌柜已经是汗如雨下。

    十四阿哥点点头,将夹着的那块鸭肉,丢在胡掌柜面前。

    “捡起来尝尝。”十四阿哥冷冰冰道。

    胡掌柜顿时跪了下来,磕头道:“草民有罪!”

    “自己说说,罪在何处?”胤祚也放下筷子。

    “正宗盐水鸭当用临武鸭方为上品,而这只是口感与之相近的金定鸭……”

    这时一旁的盐商子弟们也纷纷道:“我说今天的狮子头也有些不对,似乎这熬汤的火腿也用的不对。”

    还有人道:“这脆鳝似乎也不对。”

    这些盐商子弟都是酒囊饭袋之徒,可谓是干啥啥不行,但偏偏在吃喝一道上颇有心得。

    他们早就觉得味道不对,但看在胤祚在场,都没敢吭声,现在两个皇子率先发难,便一个个都跟上了。

    合庆楼因为出菜时间紧,有几种食材都缺了,便用近似的代替了。

    胡掌柜也没想到胤祚会请这些个老饕来吃宴,更加没想到两个皇子嘴巴也是如此之刁。

    这也怪不得胡掌柜心存侥幸,毕竟胤祚开始时,那所有菜色全上一遍的态度,一看就是对淮扬菜无甚研究的。

    “胡掌柜,你这可是店大欺客啊。”胤祚慢悠悠道,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第五百五十七章 严明正法

    “这,这,这……”胡胖子嘴唇颤抖着,讲不出话来。

    “合庆楼在扬州也是几十年的老字号,没想到竟做出这种事情,连皇子殿下都敢欺辱,更遑论平常食客,要我说,这合庆楼牌子也不必挂了,早日关张算了。”

    周围有人应和道。

    这群酒囊饭袋都是精于察言观色的,况且他们是盐商,和胡家开酒楼的交情不深,此时落井下石,就更没有心理负担。

    “合庆楼这几年日趋破败,全靠着老主顾撑着才未关门,今日两位殿下亲来捧场,本是好好的翻身之机,却成了自砸招牌,可笑可叹。”

    盐商子弟们议论此起彼伏,一瞬间,胡胖子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各位,并非如此……实在是……有难处……”

    胡胖子起初还满头大汗的辩解。

    很快他的声音便在此起彼伏的声讨中被盖了下去,他的脸色也渐渐从焦急窘迫,便的颓然无奈,进而变得愤怒狰狞。

    他从地上站起来,怒视那些盐商,最终目光落在胤祚身上。

    “大胆!”门口的侍卫一声怒斥,手按在刀柄之上。

    胡胖子全无所动,反而咬着牙道:“殿下以皇子之名为全聚德报仇,草民无话可说,殿下这便派人治罪吧。”

    一番话,点出了胤祚与全聚德关系。

    就算是傻子此时也反应过味了,胤祚这明显是公报私仇。

    合庆楼和全聚德之争,背后是徽商与两行的博弈。

    这些盐商们愿意帮着六皇子对付一个酒楼老板,却绝不敢背弃徽商投靠两行。

    这话一出,盐商子弟们的话头顿时息了下来,一个个目光闪烁。

    没想到,已是任人鱼肉的胡胖子,关键时刻,竟还将了他一军。

    现在胤祚再对合庆楼有所动作,就会落人公报私仇的口实,搞不好还会将两行与徽商的对峙上达天听,到时无论康熙作何反应,胤祚和两行都会十分被动。

    一时间,胤祚反而有些投鼠忌器。

    胡胖子见胤祚不做声了,知道自己这铤而走险的一招用对了,眉目间立刻起了几分得意神色。

    胤祚不说话,可十四阿哥却坐不住了,朗声道:“对付此等不法奸商不劳六哥出手,兄弟代劳便可,来人呐,将此人押下去,送至扬州府衙待审!”

    胡胖子浑身一僵。

    胤祚也颇为诧异,他带十四来,只是权当请他看戏,却没想过要在骑虎难下之时,请他出手。

    毕竟十四阿哥也是皇子,胤祚怕被朝野攻讦他挟私报复,十四阿哥也是一样。

    涉及自身利益的时候,还能挺身而出的帮他这个六哥,胤祚心中不免有些感动。

    不愧是信关二爷的,就是讲义气。

    门口的军士们早已等候多时了,十四阿哥一声令下,顿时有两个人冲进来,把胡胖子摁在地上。

    胡胖子不住挣扎,口中大喊道:“官府欺压百姓啦!官家不给活路啊!冤枉啊!”

    合庆楼所在乃是扬州最繁华之所,四周都是民居,虽然因康喜驾到,百姓闭门不出,街面上万籁俱寂,但也正因如此,胡胖子的声音可以传到家家户户的百姓耳中。

    无论事情真相如何,赶在康熙南巡的当口,来这么一出,影响都是极为恶劣。

    十四阿哥也是面色微变,他也没想到胡胖子是这么个滚刀肉。

    一个军士走上前来,出脚在胡胖子肋骨上一踢,犹如被捏住脖子的鸭子一般,胡胖子的喊声戛然而止。

    胤祚道:“将他拖到大街上。”

    两个军士领命,将胡胖子拖出合庆楼大门,带到了四桥大街上。

    胤祚和十四阿哥也跟在后面,那些盐商子弟面面相觑,也缓缓跟了上来。

    胡胖子被踢了一脚,此时神情委顿,脸上疼得直抽抽。

    胤祚对十四阿哥道:“十四弟放心,既然你替我出了这个头,我也不会让你惹上麻烦,万一事情闹到皇阿玛哪里,你也当有一大功的。”

    十四阿哥不明就里。

    胤祚对身侧的军士道:“将人都带上来!”

    身侧军士抱拳领命,飞快朝想巷子里跑去,片刻后,十几个一瘸一拐的男子从巷子里走出。

    他们身上穿的破衣烂衫,脸上、手上全是鞭子抽出来的血痕,腿部都有不同的扭曲,不少人靠着士兵搀扶才能勉强行走。

    胡胖子看到这些人,眼中顿时惊恐万分。

    那些人走到近前,在军士的指点下,拜见两位皇子,胤祚朗声道:“你们是何人,因何至此,自己说说吧。”

    沉默片刻后,有人道:“回殿下,我们都是胡府上的下人,因为给全聚德通风报信,被胡老爷发现,这才被……被……被打断了腿。”

    十四阿哥的表情顿时变得玩味:“胖子,滥用私刑,致人伤残,按律可是流一千里的重罪啊。”

    胤祚又问:“给全聚德通风报信的除了你们,可还有其他人了?”

    “还有……还有一个,是合庆楼的账房,名叫王二,因为他出卖胡老爷最多……胡老爷将他……将他装进麻袋里沉河了。”

    “什么?”周围盐商子弟们都吃了一惊。

    合庆楼的账房,还不算胡府下人,这可是杀人的重罪。

    “是……是和他老娘一起沉河的。”胡府下人中,有人带着哭腔道。

    “姓胡的!你好大的胆子!”十四阿哥怒斥。

    “胡胖子,你真是罪无可赦!”

    “请殿下斩了此人,严明正法!”

    ……

    盐商子弟们知道胡家彻底完了,纷纷争先恐后的落井下石。

    胡胖子面如死灰,瘫软在地上。

    胤祚朝着军士们道:“将此人送去府衙吧!”

    军士抱拳领命,高声道:“得令!”

    他们虽是供人驱使的士卒,但也不愿欺压良善,被百姓们唾骂,现在胡胖子成了残害老幼的罪人,他们就成了替天行道,所以恨不得周围百姓们都听到了才好。

    那一坨胖肉,逐渐消失在四桥大街上。

    周围的盐商子弟们一时无话,与两个皇子隔着几步,垂首而立。

    胡胖子的下场他们不难想见,这便是与皇子们做对的后果。

    胤祚今天这一手,也提醒了他们,两行的背后可是皇子是内务府。

    往后这两行与徽商之争,他们便要掂量掂量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鹰唳

    因为康熙驾到,往日游人如织的瘦西湖,今日半个人影也无,显得有些冷清。

    柳子辉回到家中,换了身衣物,便走到自家院中的高亭上,望着远处的寿西湖美景出神。

    片刻,假山下,一个老奴拱手道:“公子,您交代的事情,老奴已经派人去办了。”

    柳子辉点点头道:“知道了。”

    老奴退下,一个眉清目秀的俏公子一脸怒容的走进院子,还没到假山下便嚷道:“哥!你怎么替两行办事?不会是六阿哥把你吓糊涂了吧?”

    柳子辉一阵头痛,斥道:“胡闹!六阿哥是六阿哥,两行是两行,若是混为一谈,那我柳家迟早和胡家一个下场!”

    女扮男装的子钰一愣,口气软了下来:“合庆楼的事,你都知道了?”

    “殿下既然来了扬州,这口气总是要出的,合庆楼本就是我准备的替死鬼,现在正好用上罢了。”柳子辉淡淡道。

    子钰一愣,不敢置信的道:“这些你都算准了?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真要帮他找那虚无缥缈的红衣大炮?”

    柳子辉回头,凌厉的瞪了子钰一眼:“闭嘴!红衣大炮的事情只有你我和父亲可以知晓,平日切勿提及,一旦泄露,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哦!”子钰乖乖点头。

    片刻后,子钰走上亭子来,最在柳子辉身边道:“哥,你说接下来怎么办啊?现在富春银行风头正盛,两行节节败退,正是该向北进军的好机会,最好能将两行再赶回东北去。”

    “哼!”柳子辉冷哼,“这话是那些目光短浅的家伙教你说的吧?”

    子钰做个鬼脸。

    柳子辉起身道:“你觉得我们下一步该如何?”

    “自然是乘胜追击了,六阿哥此次惩戒了合庆楼,却未惩戒我们柳家,可见徽商在朝中的势力,也让六阿哥有所顾忌,既如此,我们在商场上便可以放开拳脚了。”

    子钰见自己哥哥微微摇头,便问:“哥,你怎么想的?”

    柳子辉摇摇头:“再等等吧。”

    他没有解释,说完便自己回房了。

    ……

    柳家可以等,而唐羽却等不了了。

    富春银行开张已有十日余,分行支行遍布整个江南。

    富春银行世居江南,招牌比银座响亮,存贷利率比银座低,分行支行更多。

    三省的银行与之一比,几乎是完败。

    自银座开张的第一天,白银便不断的流入富春银行之中。

    十日内,银座不但没有吸纳一两储银,反而赔出去了五十多万两。

    两行银票流传极广,而唐羽为了给银行造势,也在银座开业之前,广泛的在民间流传银票。

    现在,富春银行开业,市面上银座的银票几乎立刻就被一扫而空。

    全部被兑成了富春银行的银票。

    此时,在全聚德内,胤祚手中就拿着一张富春银行的银票,凑在窗边仔细观摩。

    唐羽和杨亭之跪在门口,头埋得极低。

    那张银票大约两个手掌大小,四角画着云纹、瑞兽,中间以隶书,写着纹银一千两的字样。

    银票背面空白,阳光下可以隐隐看到纸上盖着“富春银票”的篆体印。

    离开阳光,那印迹又会消失不见。

    银票用纸较薄,但无论如何折叠,留下的印记都很浅,边缘处想要撕开口子,也需费上不少力气。

    胤祚摇了摇头,富春当的银票用的乃是另一套防伪手段,凭两行的实力,短时间内难以仿制出来。

    仅从这一张银票的防伪上,就能看出柳家百年底蕴的厉害。

    坐回桌旁,胤祚将那张银票放在桌上,喝了口茶道:“起来吧,你们两个败在柳子辉手底下,也不算冤枉。”

    两人对视一眼,都道:“请王爷责罚。”

    胤祚冷哼一声:“你们两个轻敌失败,自会遭受责罚,只是唐羽,你是两行的人,应由云掌柜去罚。而杨亭之,你也有全聚德的股份,此番你损失也极大,就算做责罚了吧,好了,都起来吧。”

    两人齐声道:“谢王爷。”随后站起身来。

    “此次柳子辉联合了全部徽商,甚至将那些桀骜不驯的盐商们也都笼络到了一起,确实超乎了我的预料。”胤祚道,“他们此举想必不光是为了防范两行这么简单。”

    唐羽赶忙道:“王爷放心,在下已将扬州的情况,传信给两行的两位大掌柜了。”

    “三省银行怎么办?”

    唐羽惭愧的道:“三省银行还在营业,十余日来,吸纳储银寥寥,反而赔出去不少银子,只是在下担心,一旦停业,会让百姓们对银座银票挤兑更甚。”

    “既没吸纳到储银,也没什么好赔的了,就开着吧。”

    “是。”唐羽低头领命。

    “全聚德如何了?”胤祚又问向杨亭之。

    杨亭之拱手道:“合庆楼一倒,全聚德便得了些许喘息之机,只是之前……影响太过恶劣,全聚德的牌子已有些不好了,几日来都客源寥寥。”

    胤祚道:“全聚德牌子不亮了,换个牌子便是,凭着全聚德的班底,过不了多久就又是扬州第一。”

    换牌经营,在后世不过是稀松平常。

    而杨亭之一听却大急道:“不可!万万不可!全聚德乃是从京城时就有的招牌,虽说时日尚段短,但也不能说换就换,这段日子,在下会想办法度过的,请王爷收回成命。”

    胤祚有些感慨,中国之所以有那么多百年老字号,与那时候的人们对名声、招牌的爱惜是分不开的。

    “也罢,随你吧。”胤祚点点头。

    杨亭之松了口气。

    这时,窗外一声鹰唳。

    胤祚面上一喜,知道是白羽回来了,连忙打开窗子,吹了个口哨。

    片刻后,一道白色身影冲入房中,接着一阵风袭来,白羽在房中盘旋片刻,最终落在桌面上。

    “咕咕!”白羽伸了伸自己的爪子,上面绑着一个竹筒。

    胤祚将竹筒拆下,里面是云婉儿给他的回信,他飞快的看完信件,眉头拧在一起。

    唐羽问道:“王爷,可是有何不妥吗?”

    胤祚望向两人,缓缓道:“看来有人要按耐不住了。”

第五百五十九章 盐运

    几日前,河南山东等地都陆续开设了徽商的胡一元、福记升等字号。

    不过数日,淮河以北,徽商字号便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其中打头阵的便是茶木商号。

    因为湖南叛乱,茶木商人损失惨重,为保货源,不得不向外开拓。

    银行在南方失败,亏了上百万两银子,元气大伤,而百事行组织结构松散,被徽商们一冲即溃。

    茶木商人背后有盐商资本撑腰,大把白银铺路,百事行各处分支纷纷倒戈,加入徽商阵营,已经断货许久的茶木商人终于在北方又获得了货源。

    慑于两行威名,最早北上的胡一元等商号是走投无路下,抱着背水一战的心态的,却没想到两行竟如此不堪一击。

    一时间,效仿者纷至沓来,待胤祚和柳子辉收到消息时,徽商北伐已成势不可挡之时。

    这是两大利益集团的碰撞,已不是柳子辉一人所能控制的了。

    与胤祚同时接到消息的子钰有些得意的朝自己哥哥道:“你看吧,两行根本不堪一击,我就说应该乘胜追击。”

    “事已至此,已没了瞻前顾后的余地,既然战端已开,那便只能全力以赴了。”柳子辉坐在他最喜欢的凉亭内,背朝子钰说道。

    “哥,你放心吧,我这就去安排。”子钰说完,便兴冲冲的走了。

    留下柳子辉独自看着瘦西湖出神,眼中满是愁绪。

    ……

    京师,云婉儿的车架刚刚入德胜门,坏消息便纷纷传来。

    画儿在车内,一封封念着各地分行掌柜的来信。

    “曹州府分行库银仅余二十万两,请总行调拨……”

    “兖州府分行库银告急……”

    “沂州府分行已有挤兑迹象,望总行同意暂时关张停业,同时调拨银两……”

    画儿念到这看了眼云婉儿的脸色,放下信,恨声道:“这个姓柳的叛徒,学了王爷的本事,却反过来对付王爷。”

    云婉儿眉头微皱,轻斥道:“不许胡说。”

    画儿缩了缩脖子,接着又忧心忡忡的道:“掌柜的,现在要怎么办?”

    云婉儿闭上眼睛,双眉微皱,显得有些痛苦。

    “掌柜的……”画儿担心的轻叫了一声。

    “告知几处分行,开启反挤兑措施,必要的话……闭门停业。”

    “啊?”画儿低声惊呼,接着急道,“掌柜的,可银行开办至今,还从未闭门停业过呢……这……这不是……”

    “饮鸩止渴?”云婉儿接上了话。

    画儿不敢出声了。

    云婉儿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这是饮鸩止渴啊,可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了,毕竟总行的库银……也不多了。”

    ……

    济南城百事行分行中,山东百事行的行首们聚在一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其中尤以茶木两行的行首最为焦急。

    “大掌柜,徽商此番来势汹汹,已连续吞并了十余个州府的木厂,再任其下去,恐怕木行要退出山东了。”

    “吴掌柜,药行也是一样,福记升直接用大笔银子抢购药材,又与几个主产药材的村寨达成契约,甚至曹州、兖州、沂州的药行直接就被福记升买断了下来。此举不仅让我们利用战乱拖垮徽商的策略失败,而且还隐隐让他们愈发势大了。”

    “大掌柜,文行、布行、茶行等也是如此,虽尚未受到波及,但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厅内众行首吵闹成一团,许久之后,吵闹声平息,众人都将望向了坐在上首正用手捏着额头的百事行大掌柜吴泽。

    “长芦盐引购买如何了?”

    吴泽问了句不相干的话。

    自从晋商范家倒台后,百事行理所应当的接过了范家铜斤、盐运的生意,每年都要花大笔银子去采购盐引,再花大量人力物力将之行销内陆。

    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但因为变现慢,在与徽商商战之时反成了累赘。

    而铜斤盐引乃是官派的生意,不能如数采购贩运,还会被追责问罪,所以曾经范家的枷锁又套在了两行的头上。

    厅中沉默片刻,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出来道:“掌柜的,长芦盐引已采购完毕,正在装车运往各省,最近的运往直隶,约莫十天内便有利银,最远的运往甘肃,要至少等上半年。”

    直隶临海,长芦盐场就在直隶境内,本就是产盐大省,回款虽快,但利银却极薄,又是天子脚下,不可能随意拿捏盐价,一趟下来,能不亏本已算不错。

    贩盐真正有利可图的,便是在山西以西的省份,越是离海远,盐价越是高昂,到了甘肃、青海一带,盐价甚至堪比等重黄金。

    可现在的形式,已不容百事行等上这么许久。

    立马就有人叫道:“半年?半年后整个山东怕都是徽商的天下了。”

    那皮肤黝黑的汉子本是范家盐场管事,对盐务颇为熟悉,范家倒台后便投靠了两行,还被吴泽提拔为了百事行盐行行首,感念知遇之恩,对盐务颇为尽心尽力,可也因为是范家旧部,总受到其他行首的排挤。

    此时,那黑汉子也语气不善的道:“半年还仅仅是车马运去的时间,要将盐销尽,还要另算时间,若要将白银运回,恐怕还需两个月。”

    听了这话,木行行首当即跳脚道:“我看你就是故意拖延,现在正是急用银子之时,让出些许利银,将盐转手于别的商户运送,不久可以了吗?还是说整个北方只有你盐行一家有车马?”

    那黑汉子冷哼一声:“铜斤盐引既是生意又是皇命,转手他人贩运,与丢盐同罪,是要掉脑袋的。”

    “行了,都别说了。”吴泽打断众人。

    众行首都抬眼看他。

    “只要盐运到了直隶,便有银子流入,以此也能抵御徽商片刻。”吴泽顿了顿,看着那黝黑的汉子道:“孙行首,商场如战场,现银便是我等的粮草箭矢,万万不能断绝,此次运盐必须尽快回款,半年太久了,我只给你四个月,能做到吗?”

    盐行的孙行首咬了咬牙,拱手道:“在下当竭力而为。”

    吴泽点了点头:“都散了吧。”

    ……

    当晚,济南城内一处偏僻民巷中,一道门打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空下,分外清晰。

    “今日百事行有什么动静?”

    月下有人压低声音低语。

    “今日木行、药行、茶行轮番向吴泽诉苦,话里话外求他向银行借银子,可吴泽却不为所动,只是令我盐行加紧运盐回款。”

    “好!看来银行已然银根吃紧。”那声音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喜悦,“银行的银子赔在了扬州,百事行的银子压在长芦,现在两行都指着盐运续命呢,只要孙行首倒戈一击,两行必是惨败收场。”

    “哼,谈好的条件你们可别忘了。”

    “那是自然,从六品的扬州盐法道运判,主子已为孙行首备好了,只待孙行首义旗一举,顶戴乌沙立马奉上。”

    “到底要等到何时举事?”孙行首有些急不可待。

    “别急,再等等,越等下去,两行便会越陷在困境里,最后少不得把宝全压在盐运上……”

第五百六十章 上国柱

    一根粗糙的手指,伸进盐罐子中,沾出些许雪白盐巴,放入口中吸吮。

    “哇!是盐!这么白的盐,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一个少年喊道。

    他身上穿着从死掉的同知身上扒下的素色长袍,外不着褂,头不带冠,脚踩一双显大的官靴,半边身子星星点点,都是猩红血迹,脸上一派惊喜神色,面庞间还有些稚气未脱。

    “快,小豆子,拿给二叔尝尝。”那少年将罐子抱起,递给一旁同样穿着怪异的吴育恒。

    小豆子正是吴育恒的小名,除了他二叔,村里人都称呼他小名,少有人叫他大号。

    此时吴育恒正靠在门框上,看了那盐巴一眼,嘲笑道:“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是扬州来的淮盐,大户人家做菜吃饭都用这个,二叔也是见过世面的,怎么会没吃过,快别去丢人现眼了。”

    “哦。”那少年憨憨的笑笑,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盐罐子,没忍住,又用手沾了一点出来,放在嘴里品味,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那少年笑着笑着,眼中又留下泪来,转而将那盐罐子一扔,淮盐飞溅,室内像下了一场大雪。

    “你发疯病了?”吴育恒吓了一跳。

    那少年嚎啕道:“我想到我娘,吃了一辈子苦盐,到死都不知道这白盐的味道……还有我爹、我大哥,都在攻城时死了……哪怕晚死几天也好啊……好歹尝尝白盐的味道……现在我家就剩我一个了,我,我……”

    吴育恒鼻头也有些发酸,拍拍他的肩膀,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二人此时正在长沙城内,一处大户人家的厨房中,此时义军刚入城十天,城内大乱,茶楼酒肆无一开张,他二人走在街上,肚子饿了,便进来找吃食。

    吴育恒目光在厨房中扫了扫,又看到一罐淮盐,顺手拿过来,递到那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同伴手中。

    “走吧,我们把这罐白盐送给二叔尝尝。”

    那少年闻言渐渐止住泪水,点了点头。

    少年将盐罐放在怀中紧紧抱好,出门时小心的绕过还未咽气的宅子主人,以免被扳倒。

    那宅子主人是个白发老者,脖子上一道狰狞刀伤,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已没多久活头了。

    老者身边,他的妻子家人、男女老少死了一地,尸体横斜,血水汩汩流淌,还有些温热。

    ……

    两人出了宅院,一路沿着大道往北走。

    吴育恒一只手放在刀柄上,小心的戒备四周。

    街面上空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没,只有砖石墙瓦上随处可见的血迹。

    偏僻的胡同里,还能看到堆积如山的尸体,周围聚集无数猫猫狗狗,红着眼睛不停的啃食,马沟大口吞咽尸体的声音,就是街面上唯一能听见的动静。

    偶尔远处宅院会传来零星的打斗或是女人们的尖叫声,能将这咀嚼声暂时压下下去。

    两人对眼前的场景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攻茶陵时,吴育恒见过比这凄惨万倍的景象,后来义军认了朱三太子为皇帝,皇上下旨严明军纪,这才让义军收敛许多。

    攻下长沙后,也不过只劫掠了三天,长沙百姓们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

    二人无话,一路向北走,走过一个街口时,一个**着身子的女子慌慌张张冲了出来,看见二人眼中一亮,喊道:“壮士救我!”

    接着那女子便向二人跑来。

    “站住!”吴育恒握着刀大喊,那女子已吓傻了,根本不听,一直往他这边跑来。

    “别动了!”吴育恒抽刀出鞘。

    那女子继续跑来,终于到了近前,吴育恒却猛然出刀,那女子半个身子被划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鲜血飞溅,一下便倒在地上。

    抱着盐罐的少年用脚踹了踹那女子的手,只见一根木头簪子从她紧紧攒着的手中掉了下来。

    少年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吴育恒,那女人有根簪子。

    吴育恒却懒得看上一眼:“无所谓了。”然后用手擦了擦脸,将新溅上的血污擦去。

    二人绕开那女子的尸体,继续沿着路走。

    过了片刻,二人终于走到长沙知府府衙。

    府衙外站着两个卫兵,一人手拿长枪,腰挎长刀,背别弯弓,还挂着装着十三只羽箭的箭囊。

    另一人则拄着一柄厚重关刀,穿着不知从哪里搜罗来的厚重铁铠。

    仅从行头上看,两人倒是难得的猛将,只是瘦黑的体型,暴露了他们不久之前还是一群食不果腹的乡民的事实。

    “来者何人?”

    拄着关刀的那人大喊道。

    这两人也是吴氏子弟,随吴育恒同来的少年当即喊道:“我们来找二叔的。”

    “大胆!”另一个卫兵将长枪一横,怒斥道,可他的同伴没有动作。毕竟那关刀分量不轻,随意摆架势吓人,还是太费力了些。

    “狗子、三子,你俩咋了?守门守傻了?不认识我了?”那少年也有些生气,毕竟以前都是一起玩闹的玩伴,就算是当了职,也该讲些情分不是。

    可那两卫兵听了却越发恼怒,作势就要动手。

    吴育恒忙道:“我……在下是车骑将军吴育恒,他是骁骑都尉吴石磨,前来拜见吴国柱,请二位将军禀报上去。”

    那两个卫兵听到这话对视一眼,都收起了兵器,笑道:“好叫尔等知道,我俩如今也封了护军先锋之职,你这一声将军倒也不冤枉,现在皇上整兵北伐,黄国柱整顿军纪,军中还是以官职相称为好,将以前泥腿子习惯都改改。”

    官职吴育恒不懂,但说起来将军怎么也是比先锋大的,凭白被教训了他也有些怒从中来,要不是二叔就在府衙里,他少不得要和眼前两人打上一架。

    但现在他只得深吸两口气,不冷不热的道:“知道了。”

    “嗯。”

    两个护军先锋满意的点头,其中拿长枪的转身进去通传了。

    吴育恒只能在府外等着。

    自从义军拜朱三太子为皇帝,打出反清复明的旗号之后,义军一众人等也陆陆续续的分了官职。

    他们的二叔被封了上国柱、兵马左将军,而黄明则是上国柱、兵马右将军。

    陈丹书则任丞相。

    其余人等也都分配了官职,几乎人人都是大官,众人也都十分高兴,而且自那之后军中也有了规矩,必须以官职相称,上下级也要尊卑有序。

    也是自那时开始,两位国柱及丞相的架子也大了起来,寻常时候想见,要卫兵代为通禀。

    而且“军务繁忙”的时候,想见也是见不到的。

    过了许久,两人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那拿长枪的卫兵才从里面出来,冷着脸说:“吴国柱今日军务繁忙,暂不会客。”

    “啊?”那同来的少年长大嘴巴,有些委屈的看了看怀里的盐罐子。

    “请将军将这个罐子,代我转交给二叔吧。”那少年权衡片刻,有些垂头丧气的道。

第五百六十一章 美人

    待吴育恒两人走远后,卫兵急不可耐的打开罐子。

    发现只是咸盐之后,不免大失所望。

    “这吴石磨还真是石头脑袋,送礼都不知送些金银珠宝,偏送一罐子咸盐来,以为堂堂上国柱连盐都吃不起吗?”

    说罢就作势要扔。

    另一卫兵赶忙拦下道:“好歹是吴石磨一番心意,就这么扔了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一罐子咸盐交上去,惹恼了吴国柱,将他贬官就合适了?”

    说罢,那卫兵将盐罐子随手一丢,罐子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雪白咸盐与带血的泥土混入一起。

    ……

    在两个卫兵为了一罐子淮盐而争论的时候。

    曾经的知府府衙一处偏房内,吴旦先正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花雕酒。

    这酒年头有五六年,原是长沙知府的私藏,埋在府衙的地窖里,现在全成了义军的缴获。

    长沙府地处湘江下游,地势平坦,水陆交通便利,自古便是富庶之地。

    因此府衙修筑的也比别处气派许多,有大小屋舍百余间,院落亭台无数。

    攻入长沙之后,义军的两个国柱及丞相就住在此处,各自都分了一间偏房。

    而府衙的主屋,自然分给了他们“大明”的皇帝,朱三太子了。

    只不过这所谓的皇帝,目前为止还没人见过,平日都是丞相代皇帝传上谕,不要说普通兵丁未见真容,就是他吴旦先也未见过。

    “那所谓朱三太子不过是个幌子而已,那屋里根本没住人。”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

    说话的是吴旦先在茶陵城救下来的美貌侍女,董芊芊。

    若是换个人说这一番话,少不得吴旦先一番训斥,但说话的人换成个绝色美人,那自然不一样了。

    “哦,董姑娘如何见得?”吴旦先醉眼惺忪的问道。

    董芊芊微微一笑道:“我仔细看过送入其中的饭食,昨日早膳,蒸鱼一条,猪肘半只,米粥一碗;午膳则是烧鸡一只,羊排半斤,米饭若干……朱三太子若活到现在,也应是知天命了,怎么会吃得下这么多东西?”

    “你懂什么,皇上虽不吃这么多,但也要摆着,这是皇家排场。”

    “那么又为何,每次用膳结束,都未见有人将残羹剩饭清理出来?”

    “这个……”吴旦先一时语塞,“或许是你没看见吧。”

    “那是因为这些饭食都被倒掉了,找个坑埋起来,自然不会有什么残羹剩饭。”

    吴旦先张了张嘴,缺想不到反驳的话来,只得举起杯子:“哎,算了,想那些事做什么,这陈年花雕味道醇厚,董姑娘不妨也饮上一杯。”

    董芊芊秀美微皱,而后又松开了,走到吴旦先身边道:“吴国柱,您贵为上国柱,怎么会连皇帝真假都不知,莫不是有人瞒着你?”

    吴旦先没有讲话,默默饮了一杯。

    “若是这所谓的皇帝是假的,那丞相每日传达的到底是谁的圣旨,是皇帝的,还是丞相自己的?”

    “够了!”吴旦先一拍桌子。

    董芊芊吓了一跳,退开半步,闭口不言,低眉颔首的样子,颇有些人人怜爱。

    吴旦先见状,顿时心软,缓和语气道:“我等已经攻下长沙,创下万世基业,想那么多做什么,皇上究竟是真是假又有何干?保住眼下,守土安民,才是我等应该做的。”

    董芊芊柔声道是,心里却把吴旦先骂了个狗血淋头。

    攻下长沙之前,义军势如破竹,攻下长沙之后,反倒许久没有动静,这所谓的皇帝摆明是个摆设,丞相和黄国柱走的越来越近,而吴旦先这边反而门庭冷落。

    茶陵城中她走投无路,才不得不依附吴旦先,后来发现,这个男人竟是叛军三个头目之一,顿时又惊又喜。

    本想着找机会逃跑,但贪恋这个男人可能有的权势,就又留了下来。

    可没想到入了长沙城后,情形越发不利。

    而这个男人不仅没有察觉,反而有种想要埋头过小日子的颓然。

    要想让给这个男人听话,看来,少不得要牺牲些色相了。

    董芊芊这般想到。

    于是她走到桌前,也取了个杯子,被自己倒了杯酒,与吴旦先碰杯。

    而后又在他惊讶的目光下,一口将酒饮尽。

    “好!”吴旦先叫了声好,然后也把酒饮下,胡乱擦擦嘴夸赞道,“原来董姑娘也有豪爽一面,再饮一杯吧!”说罢就给董芊芊倒酒。

    董芊芊推脱不过,只能又喝了一杯。

    她酒量本就不高,又急喝了两杯,白西脸颊飞上两朵红晕,眼睛似也有些重了,一泓春水似在她明媚烟波中流动。

    她用手支着脑袋,靠在桌上。

    吴旦先见状也忘了狗屁礼数,靠的近了些。

    只觉得眼前的女子身段柔美,眉眼如画,呼吸间满是甜甜香气,夹杂着醉人酒气,顿时百爪挠心。

    接下来,房内响起一阵不可名状之声。

    路过的侍女,听到声音,一脸羞红的跑开。

    小院外的岗哨,听到黄莺般婉转的骄呼,对视一眼,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

    片刻后,吴旦先尴尬而羞愧的下马。

    而董芊芊则装的心满意足,不胜鞭挞之状。

    搞得吴旦先也产生了一丝自我怀疑。

    难不成,这已算是久战了?

    “不瞒将军,小女自见将军第一面,便被将军作战时英勇之姿折服。”

    董芊芊靠在吴旦先胸前,说着肉麻情话。

    吴旦先听到怀中美人吹捧,顿时觉得雄风大振,斗志昂扬。

    ……

    之后几日,吴旦先也时常回味这一美妙经历。

    只是董芊芊则说是酒后糊涂,说什么也不愿再来一次,逼得急了,还会落泪。

    搞得吴旦先既心痒难耐又心怀歉意,每日都想着那日春光出神,什么军务政务也都顾不上了。

    陈丹书和黄明也乐得见他如此,渐渐的就连议事也不叫他。

    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月后,终于有一日,二人议事时,吴旦先找了过来。

    “给我兵马,我要出征!”

第五百六十二章 该改元了

    这可不是吴旦先的一句疯话。

    自他们占据长沙之后,湖南之事已惊动了整个大清国。

    康熙特下谕旨,抽调山东、广东、湖北、云南等地兵马,交由湖广总督陈辉祖号令,从东北南三面夹击叛军。并且秘派了能战善战的大阿哥进驻武昌。

    虽然在湖南,他们起义军一时所向披靡,但在周围省份,清军已形成合围之势,兵力少说也在十万上下。

    如不小心应对,起义军很可能有覆灭之险。

    连日来,黄明和陈丹书秘密议事,也多是讨论此事。

    他们二人有意将吴旦先边缘化,故而几次议事情,都没有叫他,吴旦先也不以为意,沉溺在自己的温柔乡里。

    可这次,他一反常态的主动前来议事,还要求领兵,确实让陈、黄二人颇为惊讶。

    “清军来势汹汹,必须小心应对。”黄明当即道,“湖南城池大都易守难攻,我看挨个城池据守才是最好的办法。”

    吴旦先冷哼一声道:“清军腐朽不堪,就算人多势众又如何,何必畏首畏尾?”

    黄明语气不善的道:“吴国柱既然如此有信心,可敢立下军令状?”

    “有何不敢?”吴旦先豪爽一笑,起身便要去找纸笔。

    陈丹书忙拦下他:“吴国柱且慢,清军虽然大多陈腐,但也有少许精锐保有战力,譬如此次的云南军,其军多出苗侗,作战果敢凶狠,被称为狼军;山东军大多高大,其中还有不少随康熙去征讨过葛尔丹,战力也不可小觑。究竟该如何应对,还需从长计议。”

    吴旦先笑道:“清军强,我义军更强,加之反清复明人心所向,必能一举击溃敌军,兵丁我也不需太多,精兵两万即可。”

    义军发展到现在,全湖南没死的男子几乎都被抓了壮丁,军队人数少说三十万上下,虽说都是乌合之众,但至少站着个人多势众的优势。

    两万多人对义军来说,还真的只是九牛一毛。

    若是能以两万人的代价,将吴旦先这个眼中钉除去,倒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想到这里,黄明和陈丹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有些意动。

    “好!”黄明大喊一声,“吴国柱豪气冲天,我也没有异议,只是军中无戏言,这军令状……”

    “拿纸笔来!”吴旦先一伸手。

    陈丹书起身拿来纸笔递上,吴旦先一挥而就。

    “今清军十万三面来攻,旦先领军两万,出湘而征,必破敌军,若不得胜,甘受军法处置。”

    落款写上了他的大名,加上康熙三十七年五月十一日的日期。

    写完之后,黄明拿起来飞快扫视一番,顿时笑容满面,将军令状珍而视之的放好,有了这个东西,就算吴旦先没有死在战场上,也能要了他的脑袋。

    不论最终如何,义军中,吴旦先算是从此除名了。

    想到这里,黄明脸上笑容不免又加深几分,还冲着他拱手行礼道:“既如此,本将军就恭候吴国柱凯旋。”

    ……

    三天后,吴旦先点齐两万兵马,出长沙城,直奔东方。

    军中校尉、先锋、将军等多是吴家子弟。也正是因为军中有这些死心塌地跟着吴旦先的吴家子弟,陈、黄二人才会对吴旦先有些许忌惮。

    如今吴旦先领着他的吴家子弟前去送死,义军势力便要重新洗牌了,陈、黄二人为主的时代马上就要到来。

    出征军中,除车马粮草外,还有华丽马车十架,其中九架马车装的都是桌椅、床榻、胭脂水粉、金银器物一类。而最前的一架马车中,则藏着一个绝色美人——董芊芊。

    那些金银器物、胭脂水粉等毫无疑问,也是为这个女子准备的。

    坐在车中的董芊芊,面上一派安然恬淡,实则想夺路而逃的心都有了。

    她只想让吴旦先去将兵权握在手里,接过用力过猛,这个对她死心塌地的男人竟直接去接下了这么个必死的差事。

    清军的厉害她是知道的,这一次盲目的出征,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已在心里暗暗盘算如何脱身了,必要时,杀了这个男人,也没有不可。

    与此同时,心情大好的陈、黄二人正站在城楼上,望着不断远去的两万人马。

    “两万人陪你共赴黄泉,吴国柱,你可以安息了。”黄明低声调侃道。

    陈丹书扶着城垛,有些担忧的道:“这两万人马应当能暂时抵挡些许时候,等其全军覆没之后,清军依旧会进攻湖南,我们还需早做打算。”

    “康熙离南京已经不远了吧?到那时,说不定康熙老儿已经驾崩了,天下大乱,正是我等逐鹿中原的大好时机。”

    陈丹书闻言也是露出一抹笑意,接着又道:“南京有二爷坐镇,又有那位大人接应,加上那十门红衣大炮,康熙此次定是有死无生。”

    “本将军做梦也没想到丞相是天地会的人,我听说天地会的人武功都很高,丞相与我不妨改日切磋一二?”黄明眯着眼睛看向陈丹书。

    陈丹书却笑道:“自从凌总舵主折戟关外后,天地会中武道已日趋没落了,说出来不怕黄国柱笑话,在下同二爷一样都没有武功的。”

    “哦?”黄明眯着眼睛,不知该不该相信。

    许久后,黄明又问道:“那位大人为何要帮我们,他也是清廷大官,康熙死了恐怕对他没有半点好处吧?”

    “是吗?”陈丹书狡黠一笑,“黄国柱不妨想想,康熙一死,京城的龙椅该由谁坐呢?”

    “那自然是天下群雄并起,谁……”黄明说道一半突然愣住,脸上浮现恍然神色。

    陈丹书从怀中拿出那份军令状,仔细看了看,上面吴旦先的大名写的龙飞凤舞,气魄十足,却不知这三个字,便将自己葬送在了这大争之世到来之前。

    再往下看,康熙三十七年的字样尤为刺眼。

    “该改元了。”陈丹书心中默念道。

第五百六十三章 江宁

    “轰隆!”

    江宁古城墙上,雷声闷响。

    淅淅沥沥的江南细雨和着小风,在人间飘飘洒洒。

    远处江面上,起了蒙蒙雾气,远山如黛,江水滚滚,墨色的小船点缀其上顺流而下,天地间都是阴郁的,一派烟雨朦胧的江南水墨意境。

    江面上的船工们穿着蓑衣,低头出了船舱,不时用苏浙语调互相提醒:“风要来了,看好风帆!”

    临近江宁城,江面越发宽阔,水流也逐渐平稳,但船也停了许多,反显得江面拥挤起来。

    作为“六代豪华”之地、“十朝京畿”要地的江宁,论及其奢华繁庶,虽比不上临府扬州,但论及人文、名盛、岁月积淀,扬州比之江宁,确是弗如远甚。

    五月的江南,正是梅雨季,在船上讨生活的船工们,虽然已习惯了船舱的霉味和潮湿,但还是更愿意找个地方歇脚,喝上杯热茶,烘干衣物的。

    况且,江宁也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城,著名的江宁织造局,便是位于此处,每年向京城供奉精美的绸布无数。

    也因此,江宁也是不少船商的终点和.asxs.。

    远处,一艘不起眼的小船,顺江而下。

    这艘船船身窄小,吃水却深,船帘紧紧盖着,让人看不清船舱里运了什么。

    船上的船工是湖南口音,遥遥看见江边浮现的巍峨城墙,朝临船喊道:“兄弟,前面便是江宁了吗?”

    船上讨生活的,一般都两到三人一船,从到到晚待在一起,早就没话讲了,故而很愿意跟邻过的同行们聊上两句,所以很快回道:“对,前面就是江宁了,看到那边一片黑的了吗?那都是等着进港的船。”

    湖南船工看了眼道:“这么多?怕是等到天黑都靠不了港啊。”

    虽然嘴上抱怨,但湖南船工还是将船划上前去,因为他的船小,很快就在各船的间隙间,划到了前面。

    有年轻的船工见他插队,气不过,想开口骂人,却被老船工拉住了。

    “这船吃水太深,怕是有来头,不惹为妙。”

    临近南岸,才发现岸边伸出来了长长短短的栈道,周围杂七杂八的停满了大小不一的船只,栈道少说有上百条,船只怕是上千,远远的顺着江岸蔓延开去,铺开一大片。

    他选了个离岸边最远的栈道,把船靠好,将绳索牢牢困在栈道的木桩上,这才拿上些随身之物,下了船。

    顺着栈道往江宁城走,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来到岸上,这里也围了一圈人,多是些船夫打扮的人。

    在船夫中,还有十余个拿着纸笔,披着蓑衣带着斗笠的朝廷小吏,正检查的靠港船只的货物。

    只有检查通过了,才能放行离开码头。

    梅雨天,纸张发潮,毛笔一碰,墨便晕染开,很不方便写字。

    也因此,小吏们检查船舱的速度极慢,码头前已等了一堆人。

    若是一般人见到此景,肯定连叫晦气,但湖南船工却微微一笑,伸手在怀里掏出二两碎银子,走上前去。

    “大人,小的是从湖南来的,船上河物吃坏了肚子,急着找地出恭,还望大人行个方便。”那船工捂着肚子,表情痛苦的对着一个小吏道。

    那小吏本不理他,但当船工将二两银子偷偷放在小吏的纸上时,那小吏终于看他一眼。

    “船在哪呢?”

    “在那。”船工指向自己停船的地方,是在最远一个栈道的尽头。

    那小吏移一看就皱眉道:“船上运的什么?”

    “都是些草药之类,湖南遭灾,这些也比往常贵了些,东家便让小的将这些运到扬州去……”

    小吏想了想道:“……待我去看看。”

    船工一瞬间有些慌张,不过很好的掩盖住了,迟疑的道:“看看自然可以,不过小的这几天坏了肚子,这气味……气味怕是……”

    小吏直觉得晦气,表情仿佛已闻到了那股气味,在鼻子前挥着手说:“罢了,罢了,不看了,谁要是用了你家药材保准倒了大霉,滚吧……”

    船工连声道谢,连忙往门口走,脸上浮现笑容。

    就在他即将踏出门之时,却有人拦住他道:“这位船家要卸货吗?”

    船工一看,说话的是个给人抗包的苦大力,连忙挥手道:“不用不用。”

    “当真不用?船家刚刚说船上都是中药材,放在船舱里,这个天怕是会受潮的。”

    船工有些不悦:“这与你何干?说了不用就是不用,快快让开。”说完就拿手推他。

    但那苦大力纹丝不动,反而眯着眼睛大量船工。

    船工一瞬间反应过来什么,连忙回身看,只见那条栈道上果然有个人撑着伞小跑,一路跑到他的船边上了。

    “你们……你们这是要打劫?我要告你们!”船工恶狠狠的说道,但眼神却四下乱瞟,显得色厉内荏。

    栈道上那人挑开船帘,往船舱里一瞅,然后飞快的往回跑,边跑还边断断续续的喊道:“……贴……帖……爷……”

    等跑的近了,才听清那人的喊话:“铁,是铁,船舱里都是铁。”

    小吏听到了,当即道:“好啊!原来是个卖私铁的,拿下!”

    周围的衙役立刻上前,将那湖南船工扣住,运走了。

    码头上的船夫们看到这一幕,都是心有余悸,自汉代以来,盐铁官府专营,已是历代惯例,私盐私铁虽是暴利,却也是可以杀头的大罪。

    就在码头上的众人唏嘘之时,一个商人打扮的人撑着伞,小声对那掀船帘的伙计问道:“你看见的是铁?可看清楚了?”

    “小的看得清楚,船舱里整整齐齐码的都是灰黑的铁锭,约莫有一千多斤。”

    那富商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说完他回到一个亭子旁,拿出纸笔,写下:“廿一日未时,江宁港查生铁锭一千余斤……”字样,写完后,马上叠好,装进信封中,叫手下送进江宁城的富春银行中。

    半个时辰后,富春银行掌柜收到来信,见是与生铁有关,立刻来了精神,但看到是铁锭时,才放下信,自语道:“也是,卖私铁的都是铸成铁锭来卖的,卷成圆的又占地方,又费工费料,而且圆铁不就成了炮筒了吗?”

    说到这里,掌柜的顿时想到什么,惊出一身冷汗,赶忙拿出那封信,哆哆嗦嗦的烧掉了。

    与此同时,江宁城内,一处客栈中,众人也纷纷议论起此事,权当个茶余饭后的笑谈。

    有人道:“没想到这又是苦大力们发现的,这是苦大力们抓到的第几个贩私的了,在这么下去,我看这查私的活还是交给苦大力们做得了……”

    宾客们闻言大笑。

    角落里一桌人静静的听着酒楼里的议论,既没有参与,也没有发笑。

    其中一个低声道:“没想到富春行竟和狗皇帝一伙的,真是狼狈为奸,幸好曹大人帮了我们一把,不然恐怕也要被查出来……”

    另一人骂道:“闭嘴!这是江宁城!往后说话都注意点!”

    正说话间,酒楼外来了几个衙役,一句话不说,就开始挖坑立木桩,一左一右两个木桩,正在大门两侧。

    待桩子立好后,衙役们又拿出一张白布,系在木桩上,刚好将酒楼大门当了个严严实实。

    酒楼里的众人都屏息凝神,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满脸的不明所以。

    只有角落那桌的人露出微笑。

第五百六十四章 梅雨

    三日后。

    梅雨季,天地一片阴沉,连带着人的心绪也有些压抑。

    南巡的队伍艰难的泥泞的官道的上走着,因为连日阴雨,皇子们倒也没骑在马上,而是可以回马车里避雨。

    而周围随行的宫女太监及随行将士们就惨多了,虽然穿着雨裳、雨裙、油鞋,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淋湿许多。

    马车上,虽然点了祛湿的熏香,但江南的潮湿还是顺着马车的各个角落钻进来,将马车中的一切浸润。

    这让已经习惯了北方干燥的胤祚尤为不适。

    将马车窗帘掀开一口,胤祚向前面望去,只见天地间都是青灰色的,南巡的依仗,缓缓延伸至远方的水雾朦胧中,看不真切。

    康熙乘坐的黄金龙辇,在队伍中尤其显眼。

    龙辇由二十八个受过严格训练的太监共抬,里面平稳之极,摆一杯茶水,甚至看不到波纹晃动。

    龙辇不与地面接触,龙辇内衬还缝着油布,最大程度保证了不受天气的侵扰。

    不过这架在北方已经多次经受雨天的考验的龙辇,在南方的表现就有些令人堪忧了。

    扬州和江宁相邻,从扬州出来,十余日即达江宁。

    这里也是康熙此行最重要的一站,他会在这里接见任江宁织造的曹寅,祭拜明孝陵。

    可离江宁越近,康熙的心情就越发阴沉,就如同连日不绝的梅雨一般。

    就在几个时辰前,康熙还四阿哥、八阿哥、十四阿哥还有胤祚都叫到了龙辇上训斥了一顿。

    其原因,自然是因为那一直毫无头绪的红衣大炮之事。

    自济南到江宁,几个皇子一直在彻查此事,但到现在连一点线索都没有,那十门火炮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要是寻常查案,查到此处,多半也就当成悬案放弃了。

    但此事涉及到了康熙圣驾安危,就算是再虚无缥缈,也要查下去。

    偏偏两行与徽商之战中失利,现在在北方被逼的节节后撤,根本无力追查红衣炮的事,而柳子辉虽然势力遍布江南,但毕竟不如两行那样如臂驱使,会不会有结果还两说。

    雨中颠簸的走了很久,南巡队伍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胤祚挑开窗帘一看,只见眼前一线青石城墙一直在地平线上蔓延开去。

    这便是江宁了。

    江宁知府及江宁织造局等大小官吏,早早就在城门外等待了。

    康熙照例与来迎接的官员说了几句,队伍便缓缓进入城中。

    江宁不愧号称“六代豪华”之地、“十朝京畿”要地,街道宽阔平坦,房屋整齐美观,很是有些都城的气象。

    因为康熙驾到,此时江宁已全城戒严,街边的民房及建筑也全被白布挡住,显得没什么人气。

    康熙在江宁的行宫就选在曹府。

    也就是时任江宁织造的曹寅家中,说起曹寅,历史上没多大名气,但他却有个大名鼎鼎的孙子——曹雪芹。

    不过现在的曹家还没曹雪芹这号人物,毕竟距他出生还有八九年的光景。

    在江宁城,乃至整个江南,提起曹姓,人们最先想到的便应是这位任江宁织造的曹寅大人了。

    此人是内务府包衣出身,早年做过康熙銮仪卫,正巧和康熙的年纪相仿,深受康熙信赖,后来出宫便做了苏州织造,而后又成了江宁织造。

    此职乃是一大肥缺,专为皇家采购丝绸及江南的其余珍宝,每年经手的银子不计其数,稍微用点手段,每年积攒下来的银子便不计其数。

    康熙也不傻,他知道曹家的富裕,故而此次南巡花费本该是曹家一力承担的,幸而胤祚成立了东北织造局,帮曹寅分担了一半的资金压力。

    所以入住曹府之后,曹寅还特意派了儿子曹颙来拜会胤祚,问了问有何生活所需之类。

    虽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话,但也算是向胤祚表达了善意。

    送走曹颙后,胤祚简单打量了下自己的院子,院子很大,修成了四合院式的,一间主屋两间厢房,都是黑瓦白墙的江南水乡式建筑。

    院内种着各式花卉绿植,还放了块太湖石,看上去颇为雅致,明显是名家手笔。

    院门上挂着块古香古色小匾,上书江离园三字。

    四阿哥、六阿哥、十四阿哥则分别住在了留夷园、薜荔园、木兰园中。都是出自《离骚》的香草之名。

    胤祚在院子中踱了几步,听到院外有个太监的声音:“殿下,四阿哥请您过去一趟。”

    “带路吧。”

    这其实也在他预料之中,毕竟今日已是五月廿四,康熙祭明孝陵在六月初一,已没剩几天,而他们还对此毫无头绪,必须要好好商讨一番了。

    待胤祚到了四阿哥所在的留夷园时,见老八和老十四也已经到了,四阿哥坐在当中,看来皇子们已经全都到齐了。

    几兄弟先互相行礼,然后散了左右的宫女太监。

    四阿哥先开口道:“诸位兄弟,想必已猜出了我找大家来的原由,皇阿玛很快便要去祭明孝陵了,红衣炮的事已迫在眉睫,此事究竟该怎么办,大家商讨一二吧。”

    十四阿哥首先道:“兄长们,我年纪最小,就由我先说吧,自济南之后,我一直跟着六哥调查此事,说来惭愧,一直也未有所发现。但红衣炮我是见过的,长约九尺六寸,炮口三寸,以生铁铸成,净重七百斤,再加上炮弹火药,接近千斤,若是在江上,非得是20石的船不行,走在江面上必极为显眼,吃水也毕极深,若是乱党真的将之运到了江宁附近,不可能不被查获,依我看,这十门炮多半是被叛军藏起来了,毕竟战场上这也是大杀器。”

    四阿哥点点头道:“十四弟说得有理,只是此事事关皇阿玛安慰不可不慎,在那十门炮没出现前,不可妄下论断。”

    胤祚想起了自己与天地会打的交道,也说:“天地会中不乏武林豪侠,行事作风很喜欢彰显个人勇武,也很喜欢更搞刺杀之类的事情,若是红衣炮落在他们手里,拿来刺杀,比用在战场上的可能性要大的多。”

    这时,八阿哥突然开口道:“你们说,会不会皇阿玛身边有天地会的奸细?”

第五百六十五章 名单

    八阿哥一句奸细,另众阿哥都吃了一惊。

    “八弟何出此言?”

    “如十四刚刚说,红衣炮不论是船运还是陆运都极为显眼,很难不被追查出来,但过了这么久却一直没有动静,假设反贼真的将红衣炮运来江宁了,必然是官府中有人行了方便。而且,皇阿玛祭陵期间,方圆二十里内全部戒严,反贼想将火炮运到射程内,也非得有官府中人协助不可。”

    十四阿哥接口:“是了,我们左查右查都查不出头绪,说不定也是这样奸细从中作梗。”

    “从湖南到江宁,一路上州府三十六处,关卡无数,能让各级官吏都愿网开一面,那这奸细的的品级也必定不低。”八阿哥笃定的道。

    几个阿哥讨论的火热,唯独胤祚没怎么说话。

    四阿哥问道:“六弟,不知你查探的情况如何?”

    “我托了一个徽商朋友,运用商网查探此事,但目前为止都还没什么进展。”

    “既然都没进展,不妨猜测下,谁是这个奸细的可能性最大。”八阿哥提议。

    “既然要害皇阿玛,必然可以从中得利,不妨从皇阿玛死后,谁获利最大分析。”十四阿哥提议。

    接着皇子们便三言两语的谈论起来。

    四阿哥拿出纸笔,将有嫌疑的人的名字写在纸上,不一会便列出了长长一串,接着皇子们又推敲起这些名字,又将名单上的名字酌情删去了部分。

    “户部尚书陈廷敬?此人党派不明,而且忠于皇阿玛,为人有些优柔,不是会做的奸细的人……”胤祚微微皱眉,不知道陈廷敬的名字怎么也出现在上面了。

    几个皇子没有出言反驳,于是四阿哥用笔将那名字勾掉。

    “抚远大将军费扬古,此人手握兵权,又有新胜之威,皇阿玛一死倒是可以割据一方,只是现在人在准格尔,往江南传信就算六百里加急也要半个月,鞭长莫及,而且又是武职,影响不了江南省府。”四阿哥道,见无人反驳,又将费扬古的名字划去。

    八阿哥也指着一个名字道:“湖广总督陈辉祖,这人官职、动机均有,而且湖南走水陆至江宁,必先至湖广总督府所在的武昌,说来嫌疑应是最大的。”

    四阿哥却道:“只是现在大阿哥也在武昌,陈辉祖在大阿哥眼皮底下做事,想必有什么端倪应当瞒不过大阿哥的眼睛。”

    众皇子一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

    大阿哥是众皇子中跟随康熙时间最久的,耳濡目染下,也沾染了几分康熙的智慧,一个眼皮子底下的人烂了,还是能闻出味道的。

    退一步讲,就算陈辉祖藏得很好,日常言行上没有被识破,但从兵卒的调动上,也瞒不过大阿哥。

    毕竟胤祚横空出世之前,大阿哥才是皇子中战功最盛的,对兵事可谓稔熟于胸了。

    屋内陷入片刻的沉默。

    “曹寅,他不会有问题吧?”

    十四阿哥突然道,这是个名单上没有的名字。

    曹寅任江宁织造,虽然官职只为五品,而且主观的也是类似皇商之类的采购之事。

    但因其有密折奏事之权,就算是一品大员都不敢得罪。

    说白了,曹寅可以不经六部、上书房直接向康熙打小报告,想说谁坏话,就说谁坏话。

    康熙对曹寅也是信赖有加,他与其说是皇商,不如说是康熙在江南百官中安插的探子。

    这样一个人也有嫌疑吗?

    胤祚知道历史上的曹寅对康熙那是死心塌地的忠诚的,为了资助康熙完成南巡,不惜自己挪用公款,以至后来事发炒家。

    从清宫奏折的记录也可以看出,康熙也对曹寅极为信任。

    说他会去背叛康熙,那是绝无可能的。

    只是胤祚来了之后,清史已经是面目全非,权力场中更是瞬息万变,这其中的事情,又有谁说得呢?

    于是他想了想,明智的没有开口。

    四阿哥有些迟疑的道:“皇阿玛极为信任此人,况且他一身荣辱均系于皇阿玛,他没有做奸细的缘由啊。”

    “十四,你可有何怀疑此人的理由?”八阿哥问道。

    十四有些惭愧的摇摇头:“我只是猜测。”

    “此人身份敏感,还是不要探查的比较好。”四阿哥谨慎的道。

    “这张名单上,哪个名字不敏感,况且曹大人就算没有动机,但要是害起皇阿玛来,确是最易成事的,少不得要探查一二才好,还是加上吧。”八阿哥劝道。

    “也好。”四阿哥点点头,将曹寅两个字写在了名单最后。

    放下笔,吹干墨迹,四阿哥道:“若是没有异议,那从明日起,我们便着手……”

    就在这时天边一闪,接着轰隆隆的雷声碾了过来。

    接着雨声骤然变大,瞬间从温婉小雨,变成了倾盆暴雨,无数的雨滴砸在青石板上,竟砸出一种千军万马般的巨大声响。

    众皇子都是在北方长大,这么大的雨,还从未见过。

    连四阿哥的话头,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声生生打断。

    “壮哉!没想到江南还有如此雄壮一面!有意思。”十四最先感叹道。

    一阵风吹来,雨水顿时往房内灌来,门口前地面顿时被打湿,接着潮气袭来,裸露在外的皮肤甚至能感受到空气中的细小水珠。

    胤祚等人连忙手忙脚乱的将门窗关好,将潮气隔绝在外。

    尽管潮气还是会顺着门缝窗缝飘进来,但至少能先阻挡片刻。

    胤祚听着门外劈啪作响的密集雨声,脑海中突然想到了什么。

    “有办法了!”胤祚突然喊道,将身边的八阿哥吓了一跳。

    “我想到个办法……”胤祚有些得意的道。

    也不许别人的催促,胤祚将自己的办法说与其余皇子们听了。

    接着四人又筹划了许久,最终敲定了最终的办法。

    此时已是傍晚,大雨已停了,夜晚的天空难得的放晴,只有房檐淅淅沥沥的往下滴水。

    众皇子散去前,四阿哥又拿起那张涂涂改改的后的名单说:“此事涉及甚广,这名单不能留着,大家将之记在心中吧。”

    胤祚最后看了眼那张场长长的名单,深深记下。

    随后四阿哥将那名单放到烛火旁,名单边缘顿时卷曲发黑,紧接着火苗窜了上来,将那一个个官吏贵胄的名字燃烧吞噬。

第五百六十六章 赌上一赌

    六月初一,天空大晴。

    明媚的阳光将多日来的潮湿一扫而去。

    南京城中的百姓们也打开门窗晾晒衣物,虽然门口的白布还未撤去,但百姓脸上却没了最初的惶恐,反而带上了些许笑容。

    皇子们连续七八日的探查,只是让名单上又少了几个名字,但十门红衣大炮还是连影都没有。

    不管康熙心里是如何想的,他今日都必须起身祭拜明孝陵。

    这是早就定好的时间,康熙不可失信于天下。

    才刚四更天,曹府便陷入一片忙碌之中。

    皇子及随行人等都摸着黑起床梳洗穿衣,要赶在日出前赶到紫金山山脚下。

    胤祚坐在桌前一夜没睡,脑海中仔细回想着今天的计划,确保没有任何纰漏。

    听到外面渐渐喧闹起来,明白是出发的时辰到了,便站起身来,推开门去。

    因为一夜没睡,胤祚有些迷迷糊糊,走在路上,差点和一个人撞上。

    所幸那人反应快及时躲开了。

    胤祚一看,眼前这人五十上下,须发黑白相间,面容儒雅,体型微胖,身着正五品补服,正是曹府的主人曹寅。

    曹寅看清了胤祚的面容,连忙拱手行礼:“下官曹寅拜见殿下,刚刚下官老眼昏花差点冲撞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无妨,是我走路不小心。”

    胤祚同样拱手回礼。

    两人简单交谈了两句,曹寅神色有些焦急,额头鼻尖甚至还微微冒了汗,很快便告辞走了。

    曹寅走后,胤祚越想越觉得有些奇怪。

    那条路是从他的江离园通往康熙所在的主院的,是条小路,平时走的人很少,不知曹寅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而且身边还没有人侍奉。

    他也是五品官,家财万贯,年纪又大了,身边有几个下人随行再正常不过。

    另外,现在虽是仲夏,但半夜也算不上热,曹寅为什么像是刚刚运动了一番的样子?

    莫非……

    胤祚心中开始我胡乱推测,但很快自嘲一笑,最近他跟着几个兄弟们逐一排查名单上的官员,搞得已经有些疑神疑鬼,看谁都不像好人了。

    赶紧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脑海,胤祚到了康熙的寝宫,同其他兄弟一同向康熙请安。

    皇族间最重孝道,只要有长辈在,早晚请安便一日不能少。

    哪怕是在南巡路上,也依旧如此。

    同习惯晚睡晚起的胤祚不同,康熙是个极重养生的皇帝,他平日也是很早起床,此时正捧着一卷《皇极经世》研读,听见皇子们进门的动静,随口说了声:“来了。”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胤祚随众皇子一同下跪请安。

    “都平身吧。”康熙眼不离书。

    然而,皇子们却无一人起来,四阿哥直接道:“皇阿玛,儿臣办事不力,请皇阿玛责罚。”

    “请皇阿玛责……”剩下三个皇子也要跟着磕头,却被康熙打断了。

    “行了,这事也不怪你们,十门红衣炮也许根本没运来,本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才会查了这么久也没结果,老四起来吧。”

    四阿哥迟疑的起身,然后又拱手道:“皇阿玛为保万全,儿臣还是请皇阿玛……”

    “哼!”康熙将那本《皇极经世》往榻上一摔,冷哼一声“朕什么阵仗没见过,岂会被几句虚无缥缈的传言乱了阵脚。”

    “皇阿玛,儿臣虽未查出红衣炮的所在,却也能断定,此事不是传言。”八阿哥突然开口。

    “哦?”康熙眉头微皱,“讲下去。”

    “皇阿玛,这还是六哥的主意,他让我们密切关注城里农肥价格,果然发现近日每桶涨了两文钱。”

    所谓农肥便是便溺之物,这东西对城里人来说恶心,却是肥地的不二法宝,农家都抢着要,甚至出钱购买。

    甚至有人在城里建立公厕,专门收集此物卖到乡下去,久而久之形成了产业,每桶的价格在十文左右。

    “农肥于火炮有何关系?”康熙问道。

    八阿哥刚要开口,犹豫了片刻,还是道:“让六哥讲吧。”毕竟是胤祚的主意,他觉得由自己说出来,似乎有些抢功的意味。

    不过胤祚却也不在乎这些,既然老八不愿讲,他便开口:“凡火药者,储放日久,收藏不密,经受风湿,硝气走拽,或为雨水淋浸,则不可复用,必须再为舂磨,加足纯硝,仍如法配置,方可合用。”

    “江南入梅已有半月,我们一路走来,都能感到江南的潮湿,反贼若真从长江水道将火炮运抵江宁,一路雨水波涛,肯定会有火药受潮,要想使火药重新复用,就要加硝,重新配置。”

    康熙颔首:“朕明白了,你是说反贼用尿硝法制硝?”

    胤祚微微一愣,而后道:“正是如此。”

    人的尿液中就含硝,将之淋在石头上,会渐渐在石头上析出一层白色晶体,那便是硝石,这种制硝方式被称作尿硝法。

    只是这个方式制硝,费时费力,需要的“原料”很多,反贼大量采购,这才让粪水价涨了上去。

    此法好处是隐人耳目,大清硝石不多,除北京神机营和齐齐哈尔火器厂广泛需求外,也只有药铺才有少量出售。

    反贼为了得硝频繁去药铺购买很容易就被发现,才出此下策。

    江宁城附近农户极多,每日要运近万粪水桶出城,挨个查验显然不可能。

    反贼本以为是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市场已经诚实的将其所作所为,反应在了物价上。

    “皇阿玛,既然祭陵之期一定要在今天,那么晚一个时辰如何?”胤祚问道。

    “你有主意?”康熙反问。

    “是。”胤祚简洁的答道。

    “几成把握?”

    “三成。”

    康熙面色古怪,周围的皇子们也愣了。

    许久后,康熙道:“也罢,今日朕就信你小子一回。三成便三成,朕赌上一赌!”

第五百六十八章 祭陵(下)

    “皇阿玛,前方便是享殿了,还请皇阿玛在此歇息片刻。”胤祚说道。

    康熙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看远处的山林道:“好吧,传令下去,在碑殿前暂待。”

    礼官很快将康熙的命令传了下去,尽管祭陵半路歇息有些奇怪,但康熙贵为天子,他说的话没有一个人敢质疑。

    碑殿原为孝陵享殿前的中门,即孝陵门,原为5个门洞,后被毁。

    碑殿是顺治朝时改建的,是一歇山顶,三开间,红墙小瓦建筑,南北正中各开一门,亭内立有四块碑刻,均是称赞朱元璋一生功绩的。

    内侍太监搬来了椅子,康熙便坐在碑殿的房檐下纳凉,皇子们勉强也能站在碑殿的阴凉之下,而其余随行的官员及侍卫就只能在大太阳下屹立不动了。

    胤祚站在碑殿的台阶上,望着身后穿着黄马褂的护军营侍卫们,不由暗暗说声抱歉。

    而后他收拾心神,全神贯注的盯着神道两旁的山林。

    此时身着一身蓝色龙袍的康熙则显得淡定许多。

    根据民间对皇家的刻板影响,认定皇上出行必定是一身明黄色,若有此刻,必将炮口对准穿着黄马褂的护军营侍卫们。

    熟不知,康熙的龙袍颜色很多,最常见的自是明黄色,除此以外,还有白色、蓝色、红色等,根据场合不同,康熙也会选择不同的龙袍。

    比如康熙现在穿的,就是天坛祭天或祭谷求雨时所穿的蓝色祭袍服。

    大清立国不久,服侍礼仪等还尚未确定下来,就连这蓝色的祭服也是顺治朝刚刚定下的,在别的场合,也常有服饰穿错的情况发生。

    因此,康熙祭明孝陵,错穿了祭天专用的祭服,但也没人说什么。

    为了不暴露目标,皇子们也穿着深蓝色祭服,似的整个祭奠队伍的前方都是深蓝色,远远一看,像是给后面护军营将士开道的护卫一般。

    就算是最坏的情况,刺客向他们开炮了。

    在碑殿中的康熙及皇子们多半也不会有事情。

    “六哥,我们在等什么啊?”十四走到胤祚身边小声问道。

    “等刺客露出马脚。”胤祚目不转睛,同时叮嘱道,“四哥已经派了前锋营两哨人马在神道两侧搜寻,咱们也别闲着,把两边都盯着,万一哪里起烟了,或是哪里惊起飞鸟了,那八成就是刺客藏身之处。”

    “哦!”十四听话的点点头,也向山林中看去。

    此时正是仲夏,山林中树木植被极为茂盛,一眼望去苍翠一片,间杂着些许红黄叶片,阳光下散发着勃勃生机。

    “六哥,你怎么知道刺客在神道两侧,不在神道尽头?那里不是地势更高些?”十四又问道。

    “神道的尽头是宝顶,在宝顶前还有方城明楼,再前面才是享殿,享殿被方城明楼挡着,视线太差,祭陵的队伍走到何处完全看不清,拿捏不准开炮的时机,我若是刺客,绝不会将火炮放在那的。”

    胤祚说着叹了口气:“哎,要是齐齐哈尔军在就好了,那里不乏操炮好手,一眼就能看出哪里适合摆炮阵。”

    自准格尔的策妄阿拉布坦身死后,齐齐哈尔军奉命将其尸身运往京城,那之后便没有消息了。

    “六哥你看!”八阿哥突然指着远处道。

    胤祚朝那边望去,只见林间群鸟像是被什么惊吓到一般,飞起了一大片,树冠摇曳不止,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派人去看看。”四阿哥命令道。

    十几个穿着深蓝色马褂的前锋营将士听令离开队伍,飞快的靠了上去。

    那个地方离碑殿不过一千步,地势略高,确是一处绝佳的射击位置。

    搜查将士的身影离开神道,很快便消失在茫茫的林子中。

    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看着因怕破坏风水,从未被砍伐修整过的林子,胤祚不禁在心中咒骂。

    等这事情了了,他一定回齐齐哈尔去,好好传播科学知识,不敢说杜绝,但也尽可能的降低封建迷信的影响。

    正胡思乱想间,林子中又有了动静,很快前去搜查的十几个将士又出来了。

    一看那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胤祚便知道这次扑了个空。

    “禀殿下,卑职在林中搜索一番,并未看到可疑痕迹,倒是林中有一猴群,想来那动静应是猴子闹出的。”前来禀报的那人说着,从身后拿出个猴尸,上面血迹点点,显是刚死不久。

    猴子看起来很普通,像是猕猴一类,这种猴子南方到处都是,猴尸左眼不翼而飞,只有一个空空的血洞直通后脑,显然是被一箭射死的。

    这人箭法不错,可惜扑了个空,只能杀猴子泄愤了。

    “下去吧。”四阿哥挥了挥手。

    很快,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四阿哥派往神道两侧的前锋营将士都回来了,搜寻的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六哥,看来是我们多虑了。”八阿哥松了口气。

    胤祚却直接问那前去搜查的前锋营佐领:“可搜仔细了?”

    “卑职属下三千人,沿着神道两侧往返搜查两趟,未漏掉一处。”那佐领利落的答道。

    “搜了多远?”

    “神道左右一千步。”

    胤祚皱起了眉头:“红衣大炮总射程可达两千步。”

    “六哥,你的意思是?”十四问道。

    胤祚没理他,而是直接向康熙道:“皇阿玛,儿臣请皇阿玛再稍待片刻,再派人仔细探查为上。”

    康熙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罢了,红衣火炮之事本就是空穴来风,朕因几句风言风语,便在此踟蹰徘徊,岂不令天下人耻笑?”

    “皇阿玛,此事绝非空穴来风,就在昨日,江宁城内武备库还有火药失窃,还请皇阿玛三思……”

    康熙真起身来,有些不耐烦的道:“红衣大炮超过一千步,便没了准头,朕乃是天子之身,有上天庇佑,不会有事的。再者,朕已在此处坐了一个时辰,若是真有刺客,恐怕早就动手了,何必非要等到朕前去祭拜享殿?”

    “皇……”

    “罢了,无需多言。”康熙板起脸道,“文武百官也在太阳下站了一个多时辰了,传令下去,继续祭陵!”

第五百六十七章 祭陵(上)

    辰时,祭陵队伍来到紫金山下。

    广袤苍翠的江南大地上,紫金山像一只蛰伏的巨兽,拔地而起,气势非凡。

    紫金山古有便极富盛名,人称“钟山龙蟠,石城虎踞”。

    此山共有东、中、西三峰,风水上称“华盖三峰”。三峰中以中峰的地位最高。独龙阜恰好处于中峰南面的玩珠峰下。

    这便是明孝陵所在,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及马皇后就葬在此处。

    除明孝陵外,紫金山周围还有不少明朝开国功臣的墓葬,如徐达墓、常遇春墓、李文忠墓等。

    如此多的明朝贵胄葬于此处,此地风水之佳也可见一二。

    传言南北朝时,高僧宝志和尚最早发现了此处风水,死后便葬在独龙阜下。

    明洪武九年,朱元璋协文武官员登紫金山,无意间发现此处风水绝佳,刘伯温更是看出独龙阜风水最旺,可惜此处已被宝志禅师的墓穴占据。

    不过朱元璋贵为皇帝,解决此事易如反掌,一声令下,宝志禅师墓穴便被移到别处,原址另修为了明孝陵。

    所以明见又有人说独龙阜风水极盛,非帝王之墓,不能震之。

    总之,重重传说,总绕不开风水二字。

    明朝时此时便是禁地,清承明制,对明孝陵更是保护有加。

    故明孝陵周围花草树木,已有三百余年未曾砍伐清理,哪怕是一株路边的野海棠,长得都有半人高,至于桃树、梅树、李树、杏树早就长成参天巨物,枝叶相交,根脉相连。

    除神道两旁十步外,花草树木缤纷繁杂,若是藏了人进去,找起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因为康熙祭陵,明孝陵方圆二十里内在十天前就已戒严,不容半个人出入。

    但反贼们若有能力将红衣大炮从湖南运到江宁来,又怎会没有能力冲入这禁区之中呢?

    太阳渐渐升至半空,胤祚望着神道旁幽深的森林,不禁陷入沉思。

    此时,林内不知何处。

    一个伏在地上的人影悄无声息的爬了起来。

    他抖落了身上的泥土落叶,活动了下因趴了一整晚而有些僵硬的身体。

    “都起来吧,快到午时了,该干活了。”

    他的话音一落,周围的地面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叶子声响,又有十几个人从地上起身。

    接着他们两两一组,在落叶中翻找,扒开厚厚的落叶,一抹沉重的黑色出现,那是铸铁的颜色。

    这些人继续挖掘,很快,一架炮管显露出来。

    此炮长九尺六寸,炮口三寸,重达七百斤,正是神威炮未面世之前,大清最恐怖的武器,红衣大炮。

    这东西原产荷兰,装有准星照门,准度很高,还有谣言说袁崇焕守城时,一炮轰死了努尔哈赤,用的就是这种红衣炮。

    谣言虽是假的,但宁远之役是袁崇焕凭借这种火炮重创清军却是不争的事实。

    火炮面前,众生平等,不论是武艺高强的江湖豪侠,还是生杀予夺的帝王将相,一炮之下,只有死和生。

    红衣炮虽然威力巨大,但过于沉重,装卸运输都是个问题。

    反贼为了掩人耳目,将红衣炮从炮架上拆下,分别运输,此时需要再装回去,就要费上一番功夫了。

    忙活了近一个时辰,红衣炮组装完毕,十门红衣炮在林间一字排开,周围摆上了火药桶和炮弹,冷冰冰的炮口对准着朱元璋陵寝的方向。

    反贼们熟练的给每一门火炮填弹,只待点火,十门红衣炮便能将十颗重达五斤的铁球推出两千步,将阻挡在面前的一切全部摧毁撕裂。

    调整好了炮口的方向,一人熟练的从袖口中掏出火折子,吹了吹,微微的火光在火折子上燃起,散发出淡淡的青烟。

    另一人已将火把递了上去。

    “不要点火!”最先爬起来的那人低声喊道。

    两人一愣,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

    “等候时机。”最先爬起来的是个一脸胡须的壮汉,正紧张的看着陵寝的方向。

    “蔡舵主,我们什么时候点火啊?”拿火把的那人跃跃欲试,已止不住内心的躁动。

    “着什么急,都给老子等着!”蔡舵主一吼,其余人都老实了不少。

    许是想到一炮之后,他们就会被蜂拥而来的清军团团围住,必会没了性命,蔡舵主心中一软,又开口解释道:“孝陵是一条上山的直道,狗皇帝会从下马坊起,一路过太金门、棂星门、御河桥、文武方门等,到享殿止……”

    “哦!”众人露出即崇拜又迷茫的神色。

    “什么是享殿啊?”有人问道。

    “享殿就是太祖朱皇帝和马皇后享福的殿!那里供了皇上和皇后的灵位,狗贼康熙便是要在那里举行祭拜。”

    “哦,我明白了,等狗皇帝走到享殿时我们再动手,把那个殿炸塌,让狗皇帝埋死在里面!”拿火把的那人抢着说。

    蔡舵主咧嘴笑了笑道:“说对了。”

    就在此时,林子外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午时已到,祭奠开始了。

    蔡舵主马上站起身来,爬到树梢上,监视着祭陵队伍的一举一动。

    他小心的将自己隐藏在树冠中,全身上下都用叶子包裹,只留下一双眼睛。

    只见远处一条黄色的队伍缓缓踏入下马坊内,沿着神道,一步步向山上走去。

    在那黄色队伍的前后是身着蓝色服饰的侍卫及文武百官。

    “狗皇帝开始祭陵了,大家准备看我手势。”蔡舵主叫道。

    他们此处离享殿一千余步,这么大的目标,有经验的炮手一炮便可直接命中。

    可是此处林密树高,遮挡了视线,地上的炮手根本看不清目标。

    好在蔡舵主粗通火器,刚拿到红衣炮时为了练手足足射了二十多发,他一个人爬上爬下,调整火炮角度,倒也能调整个八九不离十。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打歪了,十炮中没有一炮击中享殿,那也不要紧,只要一发炮弹落在明陵,康熙祭陵的意图便全毁了。

    没能笼络民心不说,还要因破坏明陵,而受天下人的唾骂。

    随着远处黄色的队伍一步步靠近享殿,蔡舵主也渐渐紧张起来,大夏天一直抱在树上,让他的手臂酸痛麻痹,全身上下不停的出汗,将衣物浸的湿哒哒。

    他额头上的汗水流进眼中,蜇的眼睛生疼,不一会便布满了血丝。

    尽管如此他也没有伸手去擦,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明陵看。

    看着康熙的队伍一步步走过,神烈山碑、大金门、神功圣德碑及碑亭、棂星门、御河桥、文武方门,终于走到了碑殿前。

    接下来,便是享殿。

    蔡舵主激动的全身发抖,伸手示意手下点火。

    手下迅速的吹燃了火折子,随后同伴们将沾了油的火把凑过来,顿时火把燃着,接着火焰一根传向一根,最终点燃了十根火把。

    拿着火把的人站在火炮旁边,全神贯注盯着树上的蔡舵主等他下最后的指令。

    可等了许久也未见动静,正当他们有些疑惑之际。

    却见蔡舵主在树上猛地回身,神情紧张的道:“不对劲!快把火把都灭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 开炮

    康熙一声令下,内侍太监立马下去传旨。

    八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望向四阿哥。

    四阿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十四阿哥凑到胤祚跟前,小声说:“六哥,不会有事吧?”

    胤祚没有回答,他心里此时一团乱麻,感觉像吞下去了一根针,虽然暂时没觉察出异样,但不知道什么时候食道上就会被刺出个血洞。

    在山东时,康熙让皇子们去调查红衣炮的事情,胤祚心中还有些不以为意。

    毕竟那是重达万斤的铸铁管子,无孔不入的两行分分钟便能查出来。

    可而后两行商战失利,能否保住北方都成了问题。

    胤祚又去拜托了柳子辉,以富春当在南方的经营,查出那些红衣炮也不是难事。

    可没想到走私生铁的查出不少,红衣炮却是毫无线索。

    而后他们在江宁的种种努力,也于事无补。

    现在危险就在眼前了,胤祚才发现,事情已经一步步的脱离了所有人的掌控。

    享殿距碑殿不过百步,此刻这百步却犹如天堑。

    享殿坐落在三层汉白玉须弥座台基,高约一丈,台上立柱六十四,四角有,大殿前后各三道踏垛,刻六块浮雕云龙山水大陛石石雕螭首。

    这是明朝开国君主的恢弘气势。

    可此刻在胤祚眼中,如同择人而噬的深渊,正张开血盆大口,等他们自投罗网。

    胤祚来祭陵前,曾仔细的勘察过明孝陵的布局,他还记得,享殿之后是一片长三十余丈,宽二十余丈的空地,周围林木环绕。

    空地中有一条甬道,甬道尽头是一座石桥,名为升仙桥。

    过此桥,便是最后的方城明楼,及墓葬的宝顶。

    升仙桥,及登仙界之意,过了此桥即为仙界。

    而康熙是人主,故历次祭陵,均至桥前止步。

    这一路上,最大的建筑便是享殿,这也是康熙停留最久的宫殿。

    明孝陵周围林木丰茂,给刺客提供了遮蔽的同时,也遮挡了他们的视线。

    因此刺客必会选目标最大的享殿下手。

    胤祚故意让康熙在碑殿停留,就是跟刺客比拼耐性。

    碑殿既没有汉白玉的石基,又没有翻檐斗拱,比享殿小得多,而且还有穿着黄马褂的侍卫们布下疑阵,刺客一旦沉不住气开炮了,那康熙及皇子们多半是平安无事。

    可现在,黄马褂们已经在太阳下站了一个时辰,反倒是身穿蓝衣的“侍卫”们在碑殿下乘凉。

    只要不是傻子,便能看出来究竟皇上在哪里。

    如此一来,疑兵算是破了,康熙也沉不住气了,准备入享殿。

    这场耐心的比拼,终究是他输了一筹。

    “将军,麻烦派人将神道两侧两千步内,再搜索一遍吧。”八阿哥对那佐领说道。

    那佐领看了四阿哥一眼,见四阿哥没有反应,便抱拳领命,带人去了。

    “晚了。”胤祚心道,神道全长近千步,普通人从头走到尾也要一盏茶的时间,神道两侧都是密林,地表崎岖不平,又有厚厚的落叶,走起来已十分困难。

    更别说还要搜索两千步的范围。

    没有小半个时辰,不可能搜的完。

    而现在他们别说小半个时辰,连一炷香的功夫都没有。

    此时,康熙已经站起身来,面朝享殿方向,背对着皇子们,虽然因岁月的影响,脊背已有些佝偻,头发也掺杂了些许花白,但气势却如同山岳。

    一如那跨过鳌拜尸体的少年天子,一如戈壁上那不动如山的中军大将。

    就算是胤祚,也短暂的为康熙那强者的气势折服了片刻。

    而十四阿哥和八阿哥则完全被感染了,脸上竟也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胤祚心里暗骂了一句“神经病”,而后偷偷看了眼四阿哥,只见他将面孔垂下,看不清表情,但额头上却渗出些许汗珠。

    总算有个正常人,胤祚心道。

    虽然康熙和后来的四阿哥都是皇帝,但性格确实天差地别。

    康熙是个很有冒险精神的人,一生都在四处征战冒险,从杀鳌拜、平三番开始;到平葛尔丹,平朝鲜,平准格尔,他处理问题就喜欢采用最极端的手段,那就是打,就是战争。

    似乎只有在铁与血中,才能体会到皇帝权柄的美妙。

    康熙不仅喜欢让别人卖命,自己也喜欢参与到危险之中。

    三次亲征葛尔丹,最远走到漠北的乌兰巴托,自三皇五帝以来,也只有两个皇帝走到此处。

    此刻,康熙似乎又找回了漠北时的状态。

    他不是不知道刺客的火炮在侧,而是从心底觉得凌然无惧。

    那是种上位者的自负,凡事都顺着他们的心意,久而久之有了种神选之人,或者我就是神的超然感。

    既然是神,自不会为凡人所伤!

    “祭陵!”

    碑殿外,礼官高喊。

    声音嘹亮而庄严,响彻整个山麓。

    自碑殿至下马坊,自文武百官到太监宫女,整个祭陵的队伍,像是一条被唤醒的长龙,又缓缓前进起来。

    山坡上。

    全身已被汗水浸透的蔡舵主长舒一口气,心中巨石落地,同时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

    这场耐力的比拼,看来是他胜了。

    尽管胜的并不轻松。

    一个时辰前,他发现祭陵的队伍停了下来,便知道不对,连忙叫手下灭了火把隐藏起来。

    果然,许久之后,一队又一队的清兵在林中搜索游荡。

    他极尽全力搂在树上,任凭蚂蚁蚊虫在身上叮咬,也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他抱着树干,整整一个时辰,四肢百骸都发出刺骨铭心的酸痛,肌肉硬的像是铁块,脖子和额头都爆出狰狞的青筋,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过了不知多久,终于,搜查的清兵都撤了回去。

    而那祭陵的队伍又开始缓缓移动。

    依旧是穿着蓝衣的人打头,蔡舵主知道,康熙必定就在这些人之间。

    只要等他们走进享殿,十炮齐发,康熙万死无生。

    只要等他们走进享殿……

    蔡舵主眼中布满血丝,牙关紧咬,目不转睛的盯着坡下。

    他的手下们也从藏身的地方出来,扯下了埋在火炮上的叶子。

    一人吹然了火折子,屏息凝神,等待着他们舵主的命令。

    二十步。

    十步。

    五步。

    康熙已走上了那三层的汉白玉须弥座台基,马上就要踏入享殿……

    “什么人!”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林中传来激烈的呵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窸窸窣窣的,不断接近的脚步声。

    那声音从地面八方而来,如浪潮一般,很快就将他们围住。

    而就在三步外,祭陵的队伍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竟生生停住脚步。

    蔡舵主目呲欲裂,听着不断接近的脚步声,他的精神已紧张到了极点。

    机会只有一次,尽管康熙没有走进享殿,但已经离得足够近,享殿倒塌的砖瓦也足以将康熙掩埋。

    “开炮!”

    此刻,再也不必管什么隐蔽了,蔡舵主大喊着,从树上跳了下来。

    四肢还维持着搂着树干的姿势,完全麻木,根本用不上力气,他直接栽倒在厚厚的落叶上。

    “开炮!开炮!开炮!”

    蔡舵主撕心裂肺的大喊,余光已看到无数清军拿着寒气森森的长刀从林中冲出来。

    冲在最前的是一个佐领,身着五品熊罴武官服,手持一杆大枪,一抬手,枪如蛟龙,刺穿了一个刺客的胸口。

    刺客手中的火把掉在地上。

    蔡舵主眼睛发红,拼尽全力,朝那熊罴武将冲去。

    大枪探出,从胸口刺入,蔡舵主一声闷哼,只见胸口鲜血狂喷,脸上发热,已溅上了鲜血。

    他眼前不断发黑,嘴角却狞笑,那武将抽枪,却没想枪杆被蔡舵主紧紧攥住。

    武将心中一急,手上用尽,枪神如劲蟒一般旋转起来,蔡舵主双手被甩开,接着大枪抽出,连带着一串血线。

    蔡舵主的身体软软的倒下,眼睛越来越重,临死前的瞬间,他看到有人用火折子点燃了引线,片刻后,天地间都是汹涌的爆炸声响。

    接着,永恒的黑暗袭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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