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对手的身份
菲娜继续刨根问底:
“哦,骑士长的意思更倾向于那个外地的胖子咯?不过我听说那个艾用的是什么‘夜之冰痕’的名剑,说是什么大凶器,是不是会赚些便宜啊?”
文森特点头道:
“大小姐果然消息灵通,我也听人提及了,此人确实是用的‘夜之冰痕’,此剑是人族工匠的巅峰之作,锋锐无匹,剑下饮血无数;说起来,此剑的上一任主人,正是败在我们副团长之手的。不过,话又说回来,米伽手中的斩龙剑,也非凡品,兵器上不会吃太多亏的。”
菲娜眼珠一转,露出狡黠的表情:
“人族工匠的巅峰?听说骑士长大人的佩剑是罕见的神兵,不会比不上这把剑吧,不知可否让我开开眼界啊?”
见菲娜露出了真正的意图,文森特苦笑了一下,有些不情愿地解下佩剑,递了过去:
“我这把流光剑,虽然有些来历,也只是前朝的炼金大师,用上古秘法附上了威力强大的魔法而已,或许稍胜‘夜之冰痕’一筹,但还算不上什么神兵。”
见菲娜似懂非懂,开口欲问的样子,文森特先一步耐心地解释道:
“所谓神兵,当有灵性!可惜除了那些传说中,天地自然生成的上古神兵之外,后天锻制的兵器,要产生灵性实在太难了,历练,机缘,运气缺一不可。”
“据说当年曦皇曾举全国之力,搜集了上万把名剑,用尽各种方法培育了几十年的时间,也没有一把能孕育出灵性来。这百年来,有据可考的后天形成的神兵,也只有当世七传奇之一的格伦.法诺的屠龙弓了。”
“自古以来,只有古精灵族人才有锻制神兵的能力,但据说,他们采用的是祭献自己的灵魂的秘法,所以数量也是极少的,现在流传下来的神兵,多是指的这种了。”
“人族工匠们,为了和古精灵族的神兵对抗,采用了两种方法,一种便是搜集天地间最罕见的材质,由锻造大匠穷极心力,千锤百炼后铸成兵器,另一种便是用炼金秘法,在兵器上附上各种奥秘的魔法。两者虽然各有千秋,但比之有自己生命和灵魂的神兵,还是不在一个等级上的。”
说了良久,见菲娜终于将手中把玩着的‘流光剑’回鞘,恋恋不舍地归还了过来,文森特这才松了口气,正欲接着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传来一片扰攘声。
转身看去,原来是有人来了,来的正是今天的主角之一,辛格拉尔。
胖子脸上神采飞扬,所到之处,频频地与人打着招呼,看来自那次晚会和拍卖出名之后,已经成功地融入到了京城上流社会之中去了。
菲娜见到辛格拉尔,似乎生出了兴趣,移开话题道:
“这个胖子近来风光得很,这几天,不少仰慕那朵玫瑰的公子哥儿前去挑战,都被他手下的另一个叫做蒙忽尔的高手击败了,那个什么米伽甚至都没有出手过。”
“这里好像也有个公子哥儿,自称是圣域高手呢,就不知有没有胆气去教训一下这个外乡佬,让他知道,京城里不光是些娘娘腔呢?”
迪凡出奇地没有反击,只是看着辛格拉尔脸上堆满殷勤地,走向大厅另一侧人群之中的葛尼亚夫人,眼中难以察觉地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
。。。
艾走近雷霆剑士行会大门口的时候,太阳已经高悬在碧空之中,初秋的阳光照在身上,煦煦暖暖的,有种慵懒的舒适感觉。
见把门的剑士在自己身上扫了几眼,脸孔一板,便要上来拦截时,艾从怀里取出葛尼亚家的玫瑰纹饰,佩在胸口。
为首的剑士脸色顿时改变,挥手喝退了身后几人,恭谨地让开道路,怪异的眼神却一直留在艾的身上。
大步踏入道场,厅内已经是高朋满座,宾客云集。
尚未及看清厅内的情形,斜刺里冲过一个人来,一把拖住了艾。正是早就守候在门口的兰特骑士。
“说什么要静修备战,怎么突然间就不见了踪影,我还以为你胆怯避战了呢。”
一脸焦躁的兰特努力压低声量,责问的语气却甚是不善。
艾的眼中突然闪过如刀剑般刺眼的锐芒,凌厉的杀气瞬间让这个仍唠叨不止的中年骑士一惊,停了下来。
再看时,他眼前的黑发少年仍是不喜不怒的平淡表情,似乎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
“没什么,只是出去走走,调整一下心境而已。”
艾缓缓开口。
“好了,不说什么了,这里杂人太多,快随我来。”
见有人已经注意到这里有葛尼亚家的人,想要上来搭讪的样子,兰特不欲在纠缠下去,托着艾往一旁走开。
道场尽头的一间静室之中,艾一人独坐在草塌上,养神调息。他的身上已经换了兰特特意带来的家族骑士便装。
今日的论剑会算不上什么正式的活动,因此无须穿戴骑士甲胄。
静室的移门并未完全拉上,从艾的角度,可以看见大厅的当中,美艳绝伦的葛尼亚夫人正如众星拱月般地,被十来位绅士围在中心,愉快地谈论着什么。
辛格拉尔伯爵赫然也在其中,今天葛尼亚似乎转变了态度,不再如先前那般,对他丝毫不假辞色;弄的这个胖子眉飞色舞,好像已经赢了论剑会,升格成为了葛尼亚的守护骑士,紧贴在葛尼亚夫人周围,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收回眼光的时候,艾瞥见一行人正朝葛尼亚和辛格拉尔的方向走去,为首的是枫羽,那个雷诺骑士以及一位身穿银色轻甲的圣骑士。
艾不可遏制地浑身一震,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心下却翻起了惊天巨浪。
昨晚在地下宫殿的交手,虽只是短短一瞬,但因对手并未戴上面具掩饰的缘故,以艾在黑暗中的视觉,已经记住了对手的长相。
正是眼前的这位圣骑士长,‘流光剑圣’文森特.厉!
幸好艾当时浑身连头脸都罩在黑色披风之下,相信对方应无法根据相貌和身形认出自己,可只要一动手论剑,以对手的高明,只怕十有八九便会判断出自己的身份来。
“逃?现在不战而退,已经无用,身份十有八九也将暴露;战?对手应是有备而来——此人除外,在场的至少还有三个圣骑士,任一人只怕都不是受伤后的自己能应付的。”
艾心念急转下,一时间哪里找的到应对眼前危局的办法,额上隐见汗珠渗出。
与此同时,与艾遥遥相对的另一侧的那间静室中,老者米伽正盘膝坐在榻上,闭目养神;膝上横放着一柄形制惊人,通体青光濛濛的巨剑。
矮塌的另一头,整齐叠放着一叠纸张,如有人翻看,便会发现,这些是记载着艾在帝诞竞技里的详细资料,上面不但列明了艾每一战的对手和取胜方式,更有对艾作战方式和风格实力的分析和判断。
“咯咯”轻微的敲门声传来。
“进来。”米伽睁开了双眼。
来人是辛格拉尔,身后跟着一个满脸强悍的光头大汉。
“哈哈,没啥事,就是看看大师准备得如何了。”
辛格拉尔笑嘻嘻地说着。
“你给我的那些聚金赌坊收集来的资料,我都看了。此人虽然也不弱,而且最擅长的便是先采稳守之势,待敌人急于进攻之下,露出破绽然后乘隙一举击破。但大人放心好了,吾已有了应对之策,此战吾必胜。”
米伽虽然先前语中对艾多有不屑,但此人确实是久历实战的高手,对任一对手,都不会稍有轻忽之意。
“哈,有米伽大师出马,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辛格拉尔身后的光头大汉突然插入道:
“杀鸡焉用牛刀,何必劳动米伽大师,派我出手的话,一样能为大人挣得荣誉的。”
“嘿嘿,蒙忽尔,”
辛格拉尔拍了拍光头大汉的肩膀,
“你的实力我自然相信,不过今天,除了要击败那个家伙外,更是要展示我的实力。米伽大师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放心,你的心思我明白,今后有的是机会,让你在京城里的头面人物们前大展身手的。”
此时,一声响彻全场的锣声,宣告论剑会即将开始。
场内的人群纷纷往两侧退去,空出了当中的平台和周围一圈的地方。
淑女贵妇们多进入到静室之中,隔门远观,而绅士们也都退得远远的,身前都有家族骑士护卫着。
谁都知道,今天的论剑会可不比平常日子的那些表演,而是真刀真枪的比试,而且参与的两方都是圣域高手,对身份高贵的观众而言,自身的安全自然是最重要的。
中央平台的两侧,各自站立了一排七八个剑士,都是剑士行会的高手,手持轻盾,应是用来应对意外,以确保旁观者的安全。
宾客之中,只有自恃身手高明的,如几位圣骑士,迪凡,枫羽等人才没有退开,就这么站在台旁,一副轻松自然的样子。
说来奇怪,阿尔伯特.菲娜居然也在其中。
第一百六十六章 剑莲再现
清场之后,此地的主人,本次论剑会的仲裁长,顿克勋爵走上台去,向两侧行了个剑士礼之后,俗套地讲了些剑道的礼仪风范后,又介绍了本次论剑会的宗旨,规则和双方人选后,正要宣布论剑会开始时,一声“且慢”从辛格拉尔那侧传了过来。
说话的正是辛格拉尔本人,这个胖子满脸堆笑地快步走上台,朝四方做了个罗圈揖,大声说道:
“正如在场的美女名媛,仁人志士所知,鄙人是个乡下来的粗人,不懂礼仪;初入京时,见到葛尼亚伯爵夫人,惊为天人,震惊下有失礼数,还好夫人大人大量,没有怪罪,反而给予本人今天这么个展现诚意的机会”
“鄙人特此宣布,无论本次论剑会胜负如何,鄙人都会将这件谜之王冠敬献给夫人,以表鄙人诚挚的歉意和谢忱。”
说毕,举起手中那顶得自东陆商行拍卖会的王冠,交到了身旁一脸惊诧的顿克勋爵手中。
晶莹剔透的水晶王冠顿时吸引了场中多数人尤其是贵妇人们火热的眼光。
见到这幅情形,枫羽笑着对身侧的迪凡说道:
“这个胖子倒是大手笔,这么一来,即使他仍得不到葛尼亚的青睐,估计也会有不少京城里的贵妇人们主动投怀送抱吧。”
迪凡骑士只是冷笑了几声:
“再怎么,也及不上你的风流手段呢。”
顿克会长终于宣布论剑会开始。米伽首先从辛格拉尔的方向登场。
米伽并未穿剑士服,而是一袭雪白的长袍,只在腰间系了条布带;赤着双足,单手提着斩龙剑,银白的长发下,脸部肌肤红润细腻如同婴儿。
此人看上去的确是一派顶尖高手的风范。
艾走出静室的时候,道场中已经安静下来。
环目四顾,周围的男男女女们或正襟危坐,或昂然肃立,展现着贵族们在论剑会上应有的风度和礼节;但艾却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很熟悉的,类似雪梵地下竞技场或是血之大赦那天里的光芒。
台上也铺着毡席,松松软软的,走在上面悄无声息地。
艾踏出第三步时,心情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身上未愈的伤势,周围众多的看客,虎视眈眈的圣骑士,都被他抛到了脑后,所有的注意,都专注到了前方那个白色的身影上。
事到临头,艾自然而然放下了对身份暴露的顾虑,该来的总是回来的,躲也没用。
况且,眼下最紧要的,是如何过了米伽这一关,否则都是白费。
从米伽上场时表露出来的气势,艾已经深切感觉到眼前这个对手的可怕。当然,还有对手身上那股让艾完全冷静下来的,隐藏压抑得极好的深沉杀机。
见艾在台上站定,米伽并未迟疑,抬步,缓缓朝艾逼去。
强凝无比的气势随着他前进的步伐,一点点催发,脚步虽然缓慢,却给人一种泰山压顶,势不可挡的感觉。
艾却是恍若未觉似地站在原地,只是反手拔出了破甲,指向前方,动作轻柔写意,好像只是在自家的庭院里独自练剑一样。
米伽脸色微沉,青色的斩龙巨剑往前轻轻一点,一道锐利的碧色气剑脱锋而出,朝艾迎面刺到。
对着这试探性的一剑,艾脸容平淡无波,上身朝后一仰,剑气擦着额角呼啸而过。
就在艾身体刚一后仰的同时,本来缓步前行的米伽突然加速动了起来,迅疾扑前,口中低喝一声:
“斩!”
双手同时握上剑柄,斩龙剑高高举起,以雷霆万钧之势朝艾当头劈了过去。
艾后仰的身躯如弹簧般扳了回来,眼中闪过锐芒,同样弓身跃前,破甲掠出一片模糊的幻影,毫不迟疑地迎了上去。
随着他的动作,一股冷厉如刀锋的凝炼杀气顿时从艾身上蓦然爆发出来,狠狠刺入了对面米伽如山岳下压般的狂猛气势之中。
让人顿时记起,这位才是杀人无算的‘血之大赦’的胜出者。
“锵”然激响中,双剑交击,迸出一团刺目的星火。
艾的身形应声往后抛飞而起,而米伽只是微微一挫,随即毫不停顿,双足用力蹬地,斩龙剑划出一道青光,朝半空中的艾紧紧追杀过去。
艾抛飞在半空中的身形突然凝滞了一下,随后,一朵深黑至有些妖异的剑莲自艾的手上高速旋转绽放,瞬间吞没了追击而来的米伽和青光。
“破。”
米伽急怒的低喝声传来,青光随之大盛,似要破黑莲而出。
黑莲却仍然悬浮在半空中,绽放到极致灿烂之处,那无比深邃的纯黑刹那间似让观战的众人眼前失去了其他颜色。
一瞬之后,才与青光同时消没不见。
随后,无数尖锐至似能刺破人的耳鼓的金刃破风声,以及一声沉郁如闷雷般的劲气交击声这才传遍了全场。
米伽首先落下地来,却似已站不稳身形,踉跄后退几步后,用斩龙剑拄地,方才勉强站定。
青色的巨剑上已然多了几道明显的缺口,但比之其主人,却又好的多了。
此时的米伽,身上布满了狰狞可怕的剑伤,乍一看,仿佛如同血人一样。
艾随后落地,只是晃了晃便站稳了,他上身的骑士服也已经被鲜血染透,却一时看不清伤口在那里。
事先任谁也想不到,这一场看似风雅的论剑会竟会变得如此惨烈,只是区区三招,便已结束,且是两败俱伤之局。
高亢的惊叫声从两侧传来,应该是在座的贵妇人们被眼前的血腥场面惊吓到了。
来此的男士们多少均自矜于剑术,自然不会被这么点血腥吓到,但脸色也多变的灰白。
刚才半空中那朵黑色的剑莲和青光交击的刹那,凶厉强悍至无可抗拒的杀气每个人都感觉到了,这才是圣域高手全力交手的威势。
站在前排的文森特和另一位圣骑士罗亚交换了个眼色,均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不是昨晚那人!”
昨晚那人,令人印象最深的,便是那隐匿诡秘的身法,能凭身法便躲过圣骑士长文森特.厉的绝招‘流光三折’的,必然是一种精于诡秘变幻的圣域力量的展现。
而这里,艾刚才已经展示了‘黑色剑莲’这种强攻式的圣域力量。
天下间,应该没有谁能精通两种截然相反而又都臻于极致的圣域力量,除非他对圣域本质的了解,更在圣骑士团的骑士长之上。
文森特的身侧,俏然挺立的阿尔伯特.菲娜直直地盯着艾,眼中带着一抹狂热之色,半饷后,才说道:
“圣骑士长大人,这次你好像看走眼了咯;他刚才那黑色的莲花剑招,好强!不知是什么来历?”
文森特笑了笑,说道:
“这招剑莲攻击,应该是百年前南方的一个家族的圣域秘技,据说失传了,想不到今天在此人身上重现。”
“我曾经听说过这种招数,是在瞬间将所有身体和精神之力量,集中于一起爆发的孤注一掷的攻击方式,今日一见,果然威力惊人。”
“不过,”
文森特稍稍停了停,
“今日之战,看上去虽然那个米伽吃亏稍大些,但论真正的实力,应该还是米伽比那个艾胜过一筹。”
“哦?”
此言一出,旁边的迪凡也引起了兴趣,
“骑士长大人是如何做出这样的判断的呢?”
“今日之战,米伽在战术上犯了个小小的错误,他本来的计划,应该是想用气势压制对手,逼对手采取守势,自己则稳扎稳打,步步进逼,慢慢积累胜势后再一举击破。”
“没想到他的对手识破了米伽的意图,竟然毫不退让,一出手便是不留任何余地的决死杀招,米伽仓促应对下,力量应未运足。”
“小公爵大人也是圣域高手了,当知道在此情况下,最后仍是拼了个两败俱伤的话,便可判断出,对圣域的力量的掌握,米伽要胜上一筹了。”
见迪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文森特又说道:
“不过,这个艾对局势的判断之敏锐,决断之狠辣,确实让人惊叹。”
另一位圣骑士罗亚插入道:
“话说回来,此人这招剑莲,确为极其罕见的背水一战的攻击方式,不胜则死;若我事先不知道对手有这么狠厉的招式的话,恐怕十有八九也会采取米伽的战术的。”
“很精彩的一战呢,今天算是没有白来。”
文森特轻描淡写地说道,算是今日此战的最后总结,随后微微躬身行礼,带着另三位圣骑士转身,告辞离去。
场中,艾和米伽犹然隔远相持,全然不顾周围的喧嚣动静。
不时有鲜血从两人身上滴落下来,溅落地面。
眼见两人都已无再战之力,担任仲裁的顿克勋爵匆匆跑上场来,大声宣布,此次的论剑会做和局论,并吩咐剑术道场的剑士们尽快带两位‘勇敢的剑士’下场休息疗伤。
被人搀扶着走下平台的时候,米伽最后看了艾一眼,眼神中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发现的疑惑之色。
第一百六十七章 结局和休养
米伽自己知道,他的伤看上去虽然吓人,却都只是皮肉之伤,只要救治及时,不会危及生命;但而作为当时直面那朵凌厉黑色剑莲的人,米伽最清楚那夺命剑莲的威力。
那朵剑莲,在绽放到最灿烂的时候,似乎是刻意地收敛了一下,没能爆发出全部的杀伤力,否则米伽很明白,此时的自己应已横尸当场。
目前的结局,是对手经验不足,为自己的拼死反击所慑,还是,有意地手下留了情?
米伽一时间无法做出判断。
看到四个圣骑士的身影走出了剑术道场,艾这口气才完全松了下来。
这一战之后,他可以说是伤上加伤,晃了两下,再也支持不住,单膝跪地,破甲插入地面,支撑着身体。
抬手,挥退了欲上来搀扶的雷霆行会的剑士,艾深吸几口气,咬了咬牙,勉力站起,独自往静室的方向走去。
他并不想让外人处理自己的剑伤,从而发现自己被流光剑所伤。
艾平日里最擅长的战法,确实是米迦所预料的,开始时避敌之锋锐,等到确定能抓住对手的破绽时,方才作凌厉反击;就如一条盘踞的毒蛇,不击则已,一击致命。
但今天一开始交手,艾便下定了速战速决,全力一搏的决心。
除了身上的伤势让他无法拖延太久之外,窥伺在一旁的圣骑士才是他最忌惮的原因。
只有通过这种最直接最激烈的进攻方式,才能最大程度上区别于昨晚那个身法鬼魅的自己,从而降低自己被认出的风险。
艾也在赌,赌今天在场的圣骑士,之前没有亲眼见过自己在帝诞竞技场的比斗,不至于怀疑起自己风格的突变。
而在半空中,释放出那朵黑色剑莲完全威力的最后一霎,艾刻意收敛了自己的杀意;他不想将米伽斩杀于当场。
并不是艾对米伽抱有善意,或是为辛格拉尔之前拉拢的提议所打动。
原因只在于,米伽已是公认的顶尖的圣域高手,甚至能和圣骑士比肩。艾若当众将他斩杀,自身的实力将展露无疑,反而将引起有心人的怀疑和警觉。
毕竟这种层次的高手,既便是在京城里也太少见了,又怎么会甘于做一个小小的侍从骑士呢。
战个两败俱伤,甚至稍落下风,那就基本符合众人之前的判断,不至于引来太多不必要的关注。
今日一战,为了掩饰自己,艾可以说是尽其所能。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还好从目前看来,艾的努力并未白费。
夏岸坊,流浪之风酒馆。
艾独据沿街的的一桌,眼神淡然地看着街外的景致,手中惯例提着一杯麦酒。
今年新出的麦酒已经上市,虽然比不上陈酿的麦酒浓郁,回味绵长,但却胜在那股带着淡淡苦味的清香,这向来是艾的最爱。
配上肥甘的现烤圣河鲑鱼和鲜辣的酱料,正是相宜得彰。
现在正是快要晚饭的时候,酒馆内三五成群,喧闹的很。
以艾的感知能力,不需刻意为之,便能听清楚周围人的谈论话题。最多的,当然还是城里贵族们最近的那些八卦,诸如外地来的粗鲁胖子如何法宝尽出,意图染指京城里艳名最盛的那朵玫瑰等等,说者无不言之凿凿,口沫横飞,好像都是自己亲身经历似地。
此时距离上次的论剑会,已经过了约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间,艾借口养伤,难得清闲地独自在葛尼亚的小小庄园内静养着。
那位绝代妖娆,葛尼亚夫人,只是在论剑的当晚,象征性地来安慰了艾一下,接下来,便又继续她那夜夜笙歌的迷醉生活。
仿佛艾这位在任何贵族都愿花血本拉拢的圣域高手在她眼里还不算什么似地。自然,艾也乐得清净。
反倒是兰特骑士对艾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变,不再有事没事地要教导艾什么礼仪规矩之类的。
从艾的角度,正好对着窗外街角处那幢低矮的小楼。
斜阳的光辉一点点黯淡下去,照在两层的小楼上,给人以一种破敝陈旧的感觉。
小楼的门楣上,镶嵌着一块泛着绿锈的圆铜牌,上面刻着交叉的剑盾。
这里正是冒险者工会在京城里的唯一据点。
离此不远,便是艾上次脱身的小院。
看着街上往来忙碌求生的人群,艾心下有种莫名的感慨,芸芸众生,任谁也没有想到,在自己的脚底下,黑暗的地下,有着同样伟大却凶险无比的黑暗之城。
艾并未打算到这里的冒险者工会去,工会里龙蛇混杂,各方势力的人都有,里面说不定会有些暗哨之类家伙的潜伏着,等着自己送上门去。
艾却未料到这座小酒馆内也有不少类似的人物。
甫踏入酒馆的时候,艾便感到几道不善的目光投了过来;坐下之后,门口那黑黑的瘦小汉子和柜台前的那个大胡子更是不断地扫视着艾这个方向,毫无忌惮的样子。
不过艾并未放在心上,自顾饮酒,自得其乐。
若是真来对付他的,应该不会不智到出动这些看上去只会在街头打架斗殴的地痞之流的人物。
况且自从确定了对手的身份后,艾便知道,对手应该不会太过重视自己这么个小小的圣域。
这并不是说对手轻敌,只是因为,对手计划宏大,艾只不过是个无意间闯入这盛大舞台的一个不起眼的配角,无论实力或是势力,都微不足道。
对手的目光,应该集中在了天上的鹰隼,这才是对手的目标。相对而言,艾不过是地面是微小的蝼蚁;之前的追杀,不过是怕艾走漏了风声而已。
如今已将近整月过去,对手的计划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
这一个月的蛰伏,也该令对手相信已经解决掉了艾,不会再兴师动众地搜寻艾的下落。
又要了一杯新酿的麦酒,一口饮尽。
无视风韵犹存的酒馆女侍抛过来的媚眼,艾站起身,走出了酒馆。
身后,靠着门口那桌的黑瘦汉子打了个眼色,和身旁另一个同伴站了起来,几乎毫不掩饰地紧随着艾走了出去。
时已近深秋,夜风吹在人身上,凉意渐浓;夏岸坊的这一带仍是热闹得很,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艾悠闲地走在人群之间,看似缓慢,却不知怎地,拐过几个街角之后,整个人便犹如凭空蒸发似地消失在人流之中。
黑瘦汉子用力踮起脚尖,伸长脖颈,左右张望了片刻后,发现一无所获后,泄气地站定,转头责骂起身边的同伴起来:
“蠢货,要你跟紧点,你却只顾盯着街角那个便宜的骚货,现在跟丢了吧!”
黑瘦汉子看来是两人中领头的,另一个粗头笨脑的家伙脸上虽然不甚服气,也只是低声嘟囔着:
“关我什么事。再说了,上头吩咐要找的那个是个三十来岁长胡子的男人,那个人脸上又没有胡子。”
“说你蠢呢,你还顶嘴?胡子难道不可以剃掉?再说了,这次的事,上头盯得这么紧,于格老大都亲自发过几次话了。。。这两天就看见这么一个生脸的家伙,不找他找谁?”
“嗯,这家伙消失得有些诡异,就算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人,也一定有鬼,不管跟不跟丢了,报上去再说,先应付一下,省的让上头骂我们不曾用力做事。”
两人在原地扯了会皮,又四处找了找,仍是一无所获后,终转身往来路走去。
身后,两人视线不及的黑暗角落里,艾的身形显露了出来,脸上露出微微好奇的神色:
“三十来岁,长胡子的男人?是什么人,值得如此劳师动众的,发动了这些小混混们在夏岸坊掘地三尺式的搜寻?”
“左右没事,跟上去探探情况?”
脚步轻移,跟了上去,前方的那两人却丝毫没有察觉跟踪和被跟踪的角色已然互换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剑拔弩张
夏岸坊坊市边缘处,一幢以这里的标准算得上是豪华的小楼。
楼内主人房里,一个精赤着身体的健硕男子正搂着个丰满美丽的女子躺在松软的大床上。
片刻后,男子低吼一声,喘息了几下后,站起身来,胡乱披上了件床头的丝质睡服。
随后,走到窗前桌旁,取出个细脚酒杯,倒了杯鲜红的曼陀芬酒,像模像样地品了起来。
女人仍仰躺在大床上,娇喘着说道:
“怎样?老娘不比你那个朝思暮想的什么阿蒂丝夫人差吧?”
男子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
“人家可是尊贵的子爵夫人,怎么是你这个臭婊子比得上的。”
女子显然是不怕这个男人,不服气地回应道:
“有什么不同的,还不是一样的女人,婊子做的事情子爵夫人难道就不做了?你以为搂上个子爵夫人就成贵族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少做你的春秋大梦了。”
男人却不以为忤,只是冷笑着说道:
“怎么了,老子就是这么想的,只要想起搂着的女人是个贵妇人,只给爵爷大臣们搂的,老子就兴奋;你这臭婊子也不是一样?成天打扮的像模像样地,去看什么狗屁不通的舞剧,你以为戴上些值钱的珠宝首饰,难道就变成了名门贵妇不成?
便在此时,低低的敲门声传来。
男子不耐烦地喝道:“谁?”
“老大,有那人的消息传来。”
“当真?”男子脸色一变。急急问道。
“是,人已经带来,就在楼下,等着您亲自过问呢。”
男子再次出现在楼下时,身上已经穿上了嵌着银丝的武士服,脸上换上了一副阴狠沉稳的神色。
此人正是于格,夏岸坊有数的几个黑老大之一。
厢房内,五六个彪悍的大汉包围下,一个戴着眼罩的独眼男子站在房中,见到于格走进,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
于格沉声道:
“是你,独眼狼?有什么消息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了,要是再像上趟那样不尽不实的话,可休怪我手下不留情面。”
“嘿嘿,于老大,您放心,这次的消息可是实打实的,若有半点虚假,你尽管把小的最后这只独眼也挖出来好了。”
“少他妈废话,快说!”
“是,是这样的,老大;您上次吩咐的事情——搜寻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兄弟们不敢怠慢,每个人都尽心尽力地去找那个家伙的下落。不过,兄弟们日常的活计也不能拉下,毕竟还得靠这些过活呢。。。”
独眼狼还要絮絮叨叨地多表些功,可见于格脸色不愉,忙接着说道:
“前几天小的们得到个消息,说是弗里曼手下的人,那个格雷米,要在东街搞一票大买卖;老大,东街可不是他的地盘,既然要捞过界,就怪不得别人插上那么一手了。”
“我于是当晚亲自去踏盘子,准备给他来个黑吃黑,先下手为强,不想,就在那里瞄见个人,那人应该就是老大你要找的那个家伙。。。”
“当真,你看清楚了?”
于格劈手抓住了独眼狼的胸襟,提到眼前狠狠地问道。
“三十来岁,留着两撇胡子,脸上有道疤,和老大您的图上一模一样的,鬼鬼祟祟的,躲着人似地,我也就是无意间瞟到了那么一眼。”
独眼狼赌咒发誓地说道:
“虽然小的就剩下一只眼了,但这只眼睛可好使的很,绝不会看错。”
“好,很好。”
于格正欲说些什么,独眼狼又怯怯地最后加了句:
“老大,那人周围有几个硬茬子,好像是聚金赌坊的人。”
于格闻言,本来有些激动的脸色变了变,来回踱了几步,沉声说道:
“独眼狼,你多带几个机灵的兄弟,给我把人给盯紧了,不过,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走了人我唯你是问。快去!”
见独眼狼遵命离去,于格又在屋里兜了几个圈,最终下定决心似地喝道:
“来人,备马,我要马上出去一趟;不,备车,现在的时候还是低调点好。”
片刻后,一辆普通到有些破旧的双轮马车驶上了夏岸坊的街道。
马车也不顾这里街道狭窄,肆无忌惮地快速奔驰着,所到之处,一片鸡飞狗跳。
车上虽然没有任何纹饰,但久居这一带的人们自然认得这辆车的主人是谁,纷纷走避不迭,稍慢一步的,就算躲过了被撞上的危险,也避不过劈头抽下的马鞭和大声的斥骂。
车上的御者似早忘了他主子保持低调的要求。
出了夏岸坊,马车却渐渐慢了下来;等到驶入曲江坊里同样狭窄拥挤的街道时,不但车上的车夫,甚至两匹马也变得战战兢兢起来,仿佛知道这条街上有太多的达官贵人出没,怕惊扰了他们似地。
不片刻,过了一道小桥,在桥后的一幢精致小楼前停了下来。
于格快步走下马车,这个在夏岸坊凶名赫赫的的黑老大,在这里仿佛变了个人似地,脸上堆起讨好的媚笑,对门口守卫着的那个身穿骑士服的男子说道:
“赫库大人,我有要事要见,见那个少主人,还请通传一二。”
骑士显然认得于格,瞥了他一眼,大刺刺地说道:“等着。”
转身入内。
片刻后,骑士走了出来,道:“进去吧,少主人在楼上。”
于格踮起脚尖,轻手轻脚地沿着木质楼梯走上二楼,楼上房间并不大,弥漫着一股令人迷醉的甜腻香气,一个高挺的男子背对着楼梯,坐在一张软榻上,正搂着两个美姬调笑着,听得有人走上楼,并未转过身来。
于格远远离着软榻站定,弯低腰恭谨行礼,说道:
“小公。。。少主人,小的发现了那个人的下落了。”
“哦?”男子半转过身来。
于格仍然弯着腰,不敢抬头。
“不过,那人的身边好像有聚金赌坊的人守着,因此小的不敢擅自行动,特来禀报您,下一步该如何举动?”
“聚金赌坊?看来这是真的了。”
“菲利普那个老家伙也把手伸到夏岸坊了吗?于格你这次做得不错,若真是那人的话,我会奖赏你,让你一尝夙愿,尝尝那个阿蒂丝夫人的滋味的,嘿嘿。现在你先下去等着。”
男子拍了拍手,身旁的美姬随着于格退下,楼下另走上两个人来。
“你们都听到了,怎么看?”男子开口问道。
“我看此事应该不假,姓宋的那帮人,在城内城外的落脚点都被我们的人盯死了,要藏人的话,也就在夏岸坊和周围的几个坊市了。”
另一人显然有些顾虑:
“老大人的意思是暂时退避,不要和姓宋的起太大的冲突,少爷你是不是要考虑一二,谨慎从事为上?”
男子双眉一蹙:
“那里来这么多顾虑,姓宋的这家伙这次是下死手了,还要退到哪里去?不狠狠给他一刀的话,那头猪是不会长记性的。”
“此事我决定了,让霍亚派二十个人,跟着于格,把那人给我料理干净了。”
“少爷,前一阵子姓宋的那伙人大肆搜寻我们潜进来的人不果,这次会不会是个圈套,用来钓出我们的人?”另一人显然尚未打消顾虑。
男子声音听上去有些不爽,冷冷道:
“不必多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刀子是用来砍人的,怕折断怎么行!就算是圈套又如何,正好用来探探姓宋的暗地里藏了多少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连场杀戮
夏岸坊,东街,古槐巷。
幽深的小巷尽头,矗立着一幢两层木制旧式楼房。
一片废弃的小小菜园将木楼和前面的楼房隔离开来,使其显得孤零零的。
这幢木楼的主人是几年前从别的坊市迁移过来的,据此可知,应该是个破落户。
街坊们有时可以从酒醉的男主人口中听说些当年其祖上是如何显赫有身份之类的醉话,自然也没有人怎么当真过。
由于位置偏狭,又是条死胡同,白天里这里也很少有人往来,到了晚间,更是冷清的很,只有几点昏黄的灯光还昭示着楼内仍有人活动。
今晚,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巷口处传来,打破了巷内平日里死一般的寂静。
十来个个蒙着面的大汉骑着快马直冲入巷内,背后鼓鼓囊囊地显然都背着刀剑一类的凶器。
巷子愈来愈狭窄,末端处只容一骑通行,大汉们纷纷跳下马来,拔出背后的刀剑,快步朝最后那幢木制楼房奔去。
楼内仍是静悄悄的没有声息,只是灯火却在一刹那间全部熄灭了,整幢楼顿时成为黑漆漆的一团。
片刻后,连绵不绝的呼喝拼斗声,突然间在楼房后门通往废弃菜园的方向响了起来。
从楼内匆忙撤退的人显然没有料到,这条隐秘的出口处已有敌人事先埋伏着,而且这伙敌人不但个个身手高明,相互间组织配合也极为严密:打头的是一排持着铁盾盾巨剑的武士,硬生生堵死了唯一的出口,身后那一排人居然手持重弩强弓,近距离地地射杀着楼内冲出来的人。
最可怕的是,这伙人全程一言不发,闷着头厮杀,也根本不在意同伴的死伤;哪里像是普通的黑社会混混,更似是一支铁血的军队。
楼内出来的人之中,虽然有两三个身手极是不俗,可拼死厮杀之下,仍被堵在了出口,未能前进半步。
为首的那人一剑劈飞了几枚呼啸而至的弩箭,见又有一名同伴倒在飞蝗一般的弩箭下,焦躁地大喝道:
“对方的弩箭太厉害,先退回楼去!”
早已支持不住的楼内诸人听得此言,顿时一窝蜂地退回了小楼里,只留下出口处六七具血淋淋的尸体。
而他们的对手,仍是不慌不急地,留下七八个人占据有利地形,封锁了小楼这一面的每一个可能出逃的方位,剩下的,依旧是剑盾武士开路,重弩跟随其后,有条不紊地沿着唯一的门廊朝小楼内推进。
更为激烈的打斗和惨叫声逐一自楼内房间里响起。
二层的旧式楼房,加起来也不过七八间房间,随着一阵最为激烈的刀剑交击声在二楼最后的那间客房内响起,一个带血的人影从窗口处猛窜而出,被早已埋伏在外的几张重弩射成靶子似地重重摔落在地,楼内又一次恢复了寂静。
埋伏的武士里,有人打起了一支火把,逐一翻看废园内和楼房内的尸体,并在每具尸体要害处加上一剑。
整个过程中,依旧一路沉默,只是走到二楼最后那件客房内,翻起一具三十许男子的尸身时,用火把照着脸部仔细打量了片刻,才有人低声问道:
“是不是?”
“是。”
身边另一位武士用同样低沉的声音回答到。
打着火把的武士拍了拍手,一众人等收拾好了自己同伴的尸体,鱼贯而迅速地沿着废园出口撤离。
最后的那人一挥手,将火把掷往楼内,算是完成了这次杀人放火的行动。
片刻后,大火熊熊而起,吞没了整幢楼房。
整条小巷之内,安静如初。
在夏岸坊讨生活的人自然熟悉这里的规矩,没有人无聊到来管与己无关的闲事。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废园西侧那口久已干涸的井内爬上来三个男人,火光照耀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惊魂未定的样子。
最后爬上来的那个男人,看上去约三十来岁,额迹有条明显的疤痕,嘴角上还留着两条髭须;居然和刚才的那具尸体的面容看上去一模一样。
“幸好弗里曼的人来通风报信,要不然这次就惨了。对了,那个弗里曼靠得住吗?”
男人开口问道。
“放心,弗里曼有不少私下的生意靠我们赌坊罩着,谅他也不敢走漏风声;”
第一个爬出来的男人说道:
“这次倒是多亏了莫里斯大师了,想不到魔法如此神奇,生生把个人的脸变的和你一模一样。”
中间那个黑袍男子只是冷哼了一声:
“这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变形术罢了,魔法的奥妙你们那里懂得,真是少见多怪。”
此时,轰地一声,整幢楼房被火烧得垮塌了下来。三人急忙伏在地面上,躲避四散飞溅的火星木屑。
“想不到那个小淫棍的手下竟然如此强悍,连维里尔这样的圣域也没能逃脱出来。”
一人犹有余悸地说道。
“维里尔死了也好,这样敌人更不会起疑心了;无论如何,这次保住了你的性命,又让对方以为已经杀了你,除去了后患,爵爷那里肯定是大功一件!”
从这条小巷往东二三里的方向,是一片杂乱破旧到无以复加的低矮房屋,当然,这里于其称之为房屋,不如叫做是一堆毫无章法,随意堆砌起来的破砖烂瓦和腐坏木板的集合体更为恰当。
这里几乎找不着一条像样的巷子或是街道,便是在白天,也可以看见成群的老鼠和蟑螂在这里随意地出没。
据说有位当代的风流诗人极其巧合之下,路过这里,发出了哀叹的诗篇,大意是:
这片大陆上最丑陋的贫民窟,是圣京这座伟大城市的羞耻;如果圣.凯尼恩大帝泉下有知的话,定会哀痛,他这座费尽心血修建的宏伟城市,居然有如此堕落的角落。
从他的诗篇里,大致可以断定,这位风流诗人应该没有去过大陆上的很多地方,否则必然不会认为这里才是大陆上最丑陋的贫民窟了。
而且这种贫民窟,正如出没于其间的生物一样,有着无比强大的生命力,便是十个凯尼恩大帝复生,也未必能够将其铲除干净。
幸好这一片地区藏在夏岸坊深处,背后便是高高的坊市石墙,绝不容易被人发现,因此也不用太担心它会污浊了京城里达官贵人的高贵的眼睛。
今晚,贫民窟的末端处,清寒的夜风中,却有三个黑色的身影,高高地站立在森寒的坊市石墙之上,脸上均覆着一张银色的鬼脸面具。
居中的那人双目冷冷看着下方那片破旧不堪的房屋,淡淡道:
“辛苦谋划了这么久,也终于快到收效的时候了;今晚就让我们为快要烧起来的火头上添添柴,浇浇油吧。”
另一个声音道:
“那小子脾气暴躁,目光短浅,比他的老子可差远了;今晚我们吃掉他这里的二十几个人,他必然按耐不住,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击来,真让人期待啊。”
第三个声音响起:
“说来我还真有些佩服这小子,竟想到将他的人藏在这里,说实话,这个像耗子洞似的鬼地方里到底养活着多少个外乡来的垃圾,只怕从小生在此地的地头蛇也说不清楚;藏上这么二十来个人还真是毫不起眼的事情。”
“刚才那一仗看下来,这些人倒也有些意思,身手不错;光靠本格他们五个人是不是有些单薄了,我们三个要不要也出手呢?”
“怎么,手痒啦?放心好了,若是正面对敌的话,这些人或许还有那么一两分机会,可他们绝不会料到会有人追踪他们到此,趁他们放松的时候发动偷袭;哼哼,暗杀偷袭可是我手下那些‘暗黑圣域’们最擅长的活计,我们就站在这里看戏好了。”
“嘿嘿,真希望有几个漏网之鱼啊,也好活动一下手脚。我是最喜欢夏岸坊了,京城里就这里可以毫无顾忌地杀人!”
“听消息说,这小子一共带进城来百来号人,也算是股不小的力量了;这里应该只有刚才见到的二十几个吧?要不要顺藤摸瓜,找出其他人躲藏在哪个角落里,一并清理掉算了,省的夜长梦多。”
“清理干净那些人,倒也不是件多难的事;不过今晚行动的目的,就是刺激一下那小子而已;别忘了,那些人可是我们借来杀人的刀子,全除掉了,接下来就没有好戏看了。”
“好了,开始了。”
底下的破烂房子堆里,传来一声短促而尖利的惨叫声,宣告今晚杀戮大戏的第二幕拉开了序幕。
第一百七十章 入戏
杀戮大戏中的角色似乎倒转了过来:刚才在古槐巷,顺利完成杀人放火场景的武士们,在这一幕中,成为了被伏击追杀的对象。
虽然武士们并未如高墙上那人所预料的那样,完成任务返回后全然松懈下来;却显然并未料到,敌人的身手高明到可以潜伏到身边,而自己仍无所觉。
猝不及防下,战斗甫一开始,武士那一方便被斩杀了小半的人手,顿时处于极端不利的情形。
然而这种情势下,剩下的十几人仍未显出慌乱崩溃的迹象,而是就近三五成群组织起来,凭着对地势的熟悉,向身手远超自己一方的敌人发起了拼死反击。
诡异的是,除了偶尔的惨呼和刀剑交击的声音,参与的双方,铁血武士和带着银色鬼面的黑衣人,似乎有着默契地都保持着沉默。
这场夜幕中的生死厮杀,似乎只是场无声的大戏,
而少数几个不幸参与进来的第三方,这片贫民窟里的原住民们,往往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在两方默契的刀光剑影中糊里糊涂地掉了脑袋。
就在此时,在所有人甚至包括高高在上的墙上三人毫无所觉中,一道似真似幻的黑影,从后侧潜入了这片无声的杀戮大戏。
一个身材瘦削的银色鬼面人正将长剑从身前持着重弩的武士胸口拔出,望了一眼另两个疯狂扑上来的武士,闪身飞退。
一开始的突袭进行得十分顺利,但对手反应过来后,竟然采取了两败俱伤的搏命打法,己方稍稍疏忽之下居然折损了一个同伴;还好自己够聪明,及时采用了游斗的方式。
“慢慢玩死你们好了,我可不会蠢到和你们这些家伙拼命的。”
露在面具外的眼睛中掠过残忍的笑意,正欲退入身后黑暗中,然后重组攻势;突然,一股凝聚不露如针尖般锐利的杀气从其身后疾刺过来,尚未及身,巨大的危险感便让他整个上身如堕冰窟般僵硬起来。
银色鬼面人这一下惊得魂飞天外,什么人?欺近到如此近的距离自己尚毫无所觉?
硬生生停下脚步,上半身诡异地弯折了下来,同时反手一撩,长剑劈出道凌厉的剑气,试图逼退身后的大敌。
剑气呼啸着掠出很远,将身后的一堆杂物劈散后消散。
银色鬼面人趁机一个翻滚,转过身来,却只见身前狭窄的巷道内,空荡荡的哪里有半个人影?
稍稍失神的当儿,身后劲风忽起,那两个武士已追了上来。
来不及多想,侧身避开当头砍下的重剑,反手一剑,准确无比地刺入了另一人的体内,正欲拔剑后退,却发现身上一紧,那人竟不顾重伤,合身扑上,将他一把抱住。
银色鬼面人急撒手,从腰间掏出短刃时,胸口传来剧痛,前一人的重剑已当胸刺入。
三具身体纠缠在一起在地上翻滚了几圈之后,最后还是银色鬼面人站了起来,但只是踉跄几步后,又重重摔落地上。
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仍是紧紧盯着空无一人的狭窄巷道。
一幢破烂的木屋上,另一戴着银色鬼面的暗黑圣域掷出手中薄薄地螺旋飞刃,如电般迅疾的飞刃划出一道长长的银弧,削去了一个躲在巷道中手持重弩正欲发射的武士的半边脑袋。
而后这名暗黑圣域仰起头,眼带不屑地看着另一个高举重剑凌空扑来的武士。
他的双手伸出,作势虚引,空中的飞刃竟诡异地折返回来,后发先至,带着激啸声,从后砍下了武士的头颅,颈中的热血喷上几米的高空。
暗黑圣域接下飞旋而至的螺旋薄刃,微微侧身,避开当头洒下的鲜血和砸落的尸身,正欲潇洒地转身离去,身前无头尸体的胸口突然刺出一截漆黑的剑锋,在暗黑圣域惊骇欲绝的眼神中,无声无息地没入了他的肋下。
最后一人了。
艾收回破甲,抬眼瞄了下前方,随后,从怀内掏出一片银色的鬼脸面具,戴在脸上,飘然往前跃去。
那边,是一个同样戴着银色面具的高大身影;不同的是,此人并不像其他的暗黑圣域那样披着黑色的斗篷,魁梧的身上是件深黑色的战甲,手提一柄令人见之难忘的银色链锤,远远望去,如同一尊战神般地威武。
此人的身手显然也是这几个暗黑圣域中的佼佼者,在周围四名武士的拼死围攻之下仍显得游刃有余。
“砰”地声沉闷的巨响传来,挥舞中的巨大链锤爆出一团刺目的银色光芒,将最后那名武士连人带盾砸成几块碎片,血肉四溅。
魁梧大汉收回链锤,满意地冲自己低吼了几句。
一瞥眼间,突然发现身右多了个黑色的人影;大汉一凛,待看见人影脸上的银色面具后,才放松下来,扭头望向左侧,问道:
“完事了吗?怎么就你一个,其他几个人呢?”
回答他的,是一柄漆黑至难以与夜色区别开来的长剑,在大汉反应过来前,轻易地破开他身上深黑色的战甲,透胸而入,自背而出。
战场完全寂静下来,只余下暗夜中呼啸的风声。
艾抬眼望了下上方,从这里的角度,由于房屋遮掩,看不见身后的那段高墙,以及墙上的人影。
取下脸上的面具,艾随即迅快地隐没在黑暗之中。
他仿佛化身成夜中狩猎的毒蛇,再次躲藏起来,等待着这次狩猎中真正的猎物的出现。
艾是跟在于格的人之后,目睹了之前一系列的突袭,伏击和劫杀。
或许是没有料到另有人窥伺在旁,高墙上的那三人并未刻意隐藏身形;虽然隔着很远,艾仍是一眼便认出了居中的那个人,赫然便是在弗里曼密室中出现并发现艾行迹的那人,同时也是在论剑会上站在文森特身后的另一名圣骑士,罗亚!
潜入这片贫民窟,艾的目标并不是先前的那几个暗黑圣域,而正是这名圣骑士!
对方显然和弗里曼又在策划着什么阴谋,艾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阴谋的具体内容,因为眼前就有一个绝佳的机会。
只要能在这里击杀这名身份显赫的圣骑士,那么对方的阴谋自然将暴露而破灭。
艾藏身于黑暗之中,收敛起一切可能暴露自身行迹的信息,只余眯成线的双眼,看着七八步外狼藉的战场。
形势显然已出乎对方的意料,这位圣骑士应该会下来查看情况;这将给艾一个最好的机会,将其斩杀在这个贫民窟中。
来了!耐心潜伏了不知多久之后,前方终于有了动静,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八步之外。
艾闭起双眼,纯凭灵锐无比的感识感觉周围的一举一动,并将杀意收敛压缩至心中最深之处,只等出手的时机到来时才会爆发出来。
对手曾发现过自己的行迹,显然有着极其敏锐的感识触觉,艾不会再重蹈覆辙。
“你那里怎样?”
是那个熟悉的低沉声音。
右后方有人回答道:
“都死了,看来是两败俱伤。”
“我这里也是,怎么这么巧?都同归于尽了?”
另一个声音从左后方传了过来。
“情形有点不对?以本格他们的实力,就算是有所疏忽大意,也不该没有一个人活下来才是。”
那两人的声音,并不像伦杰那样的暗黑圣域们,充斥着阴冷的杀气;而是和眼前这个罗亚一样,带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傲和威压感。
艾立即直觉地判断出,这两人是和罗亚一样身份的圣骑士!
为这小小的劫杀,对方竟然出动了三名圣骑士!
艾自然不知道,这是文森特当晚与艾交手,后为防万一而做出的决定。
如果另两人仅是伦杰那样的暗黑圣域,艾仍有自信在发动偷袭后能全身而退。
但如果是三名圣骑士的话,便是大陆七传奇之一也未必有这样的信心吧?
无巧不巧地,这三人站成了一个三角形的方位,正好将艾围在当中,最远的那人,离艾也不过十步左右,这样的距离,对圣骑士而言,几乎等于就在眼前。
艾完全放弃了偷袭的念头,而是一点一点地,将心中的杀意完全消退散去;整个人,似化成了一块没有思想的顽石,静静地伏在那片黑暗之中。
他仿佛又回到了雪梵城,初次追杀那三个暗黑圣域而被伏击的夜晚;只不过,今晚的形式,只怕更为恶劣。
“什么人?”
随着一声低喝,一道无声无息却迅疾无伦的剑气,擦着艾的右侧掠过,破入了其后的一间破屋内,惨叫声响起,随即嘎然而止。
应该是躲在其中的某个流浪汉,不知怎地惊动了三人。
艾却纹丝未动,如果在极近的距离内,便可发现艾甚至连轻微至可有可无的呼吸节奏也没有半点变化;在这样的险峻形势下,艾反而进入了玄妙的冥思状态,靠的是超越思维,甚至本能的某种潜意识指挥自己的身体。
“此地不宜久留。”
罗亚发出这一剑后,皱了皱眉,朝另两人使了个眼色,随后带头跃上高墙之后消失。
无论如何,他们今晚的计划算是完成了,此地人多眼杂,确实没有必要再节外生枝。
第一百七十一章 秋狩
直到一切全部安静下来之后,这一带的原住民们才纷纷出来,探头探脑,打探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在众人一无所觉中,有一条黑影朝另一个方向遁去。
京城里暗流涌动,但明面上,仍是歌舞升平的气象;升斗小民们为蝇头小利忙忙碌碌,而贵族老爷们也依旧想着法子消磨无聊的时光。
那一晚杀戮,参与的三方私底下有什么谋划勾当不得而知,却都有着默契似地,只字不提当晚的事情;死去的那些人和那场无名的大火,也只是给夏岸坊添了些闲聊的话题而已。
艾自然也保持着沉默。
他并未着急采取下一步行动,好的猎手知道只要猎物仍在那里,总会有出手的机会。
之后的几天里,葛尼亚伯爵府上上下下一众人等都突然间特别忙碌了起来,连带向来清闲无事的艾也没有太好的机会离府。
因为例行的皇室秋狩即将开始了。
狩猎,可以说是上流贵族们最热爱的运动之一了;抛开那些‘锻炼体魄,磨炼勇气’之类的冠冕堂皇的说法,狩猎是真正的贵族和那些暴发户之流的‘伪贵族’们区别开来的验金石。
贵族们的狩猎运动,自然不像山野猎手们,背着把弓,牵着条杂种狗,随便找座荒山便行;纯血的骏马,纯种的猎獒和猎鹰,以及优良的私人猎场都是不可或缺的,这些才是高贵奢华底蕴的展示;绝不是光靠金钱就能马上买来的。
一年内,众多的狩猎活动中,论尊贵,奢华和规模,首屈一指的自然是皇室秋狩了。
出京城西方一百五十余里,巍峨的圣山博古拉峰支脉脚下,那片方圆上千里的高山原始森林,便是皇室禁苑,数百年来,凯尼恩皇室的秋狩便在那里进行。
秋狩向来由皇帝陛下亲自主持,随从的除了皇室成员和禁卫外,王公大臣和上流贵族也往往在受邀之列。
自然,受到邀请的才是真正的豪门贵族,皇室秋狩的随行席位可不是能靠上蹿下跳,到处活动或用大把的金钱能够买来的。
今年的秋狩,由于摄政王身体欠佳,久已未上朝理事,各位有资格的位贵族们正准备打探是否会按期进行的时候,皇室的请柬如期发至了各家,落款却是摄政王后。
大臣贵族们也并未太过惊讶,毕竟王后代政,虽未正式公告,实际也已施行了一段时间了。
接下来,各大贵族们便纷纷忙碌起来;最上等的骏马,最优秀的猎犬,最有经验的猎手和侍从骑士,以及一应的奢华用品,从各地的封邑庄园朝京都郊外集中起来。
虽说狩猎应该是绅士的活动,但皇室禁苑内,几百年扫荡下来,早已没有凶兽怪物的存在;剩下的,最多也只是些平常的虎豹狮熊之类,有勇敢的骑士们贴身护卫,贵妇淑女们自然不会错过这么个展示魅力的舞台。
秋深,天高云淡,草长鹰飞,正是秋狩的日子。
直到正午的太阳磨掉庭前花树最后的一片斜影的时候,葛尼亚伯爵夫人这才姗姗从楼内摇曳着走出,跨入了门前早已准备良久的马车。
御者轻挥皮鞭,马车缓缓起步,朝城西门的方向平稳地驶去。
豪华的四驾马车内,除了伯爵夫人外,另有一位贴身的侍女;其余三名侍女则坐在随后那辆堆满各种适用杂物的马车内。
随侍伯爵夫人这次秋狩的,兰特和艾两位骑士身份的人之外,每辆马车各有四名家族武士护卫,都骑着簪缨整齐的骏马,统一的银色武士服。
不片刻,车队驶出了金桂坊,刚踏宽阔的大街,身后有五骑马追了上来,领头的正是枫羽.休缇。
虽然骑在纯血名马‘梦幻阳光’上,这位郁金香大公爵却并未穿着骑士服,依旧是一袭淡青色的绣花丝质写意便服,披着紫缎风缕,依旧是俊美洒脱到令人炫目。
经过艾身旁时,枫羽稍稍勒止了马匹,礼貌地冲兰特点了点头,然后和艾打起了招呼:
“我对自己的眼光一向自负的很,还是在你身上走了眼;没想到你居然是连圣骑士也要惊叹不已的顶尖高手?有空还要向你请教剑术呢。”
说罢,才驰向了葛尼亚的马车。
艾只是微微躬身致意,却稍有诧异枫羽只带了四名骑士,好像不是去参加皇室秋狩,而只是到近郊赏秋。
见到马车的绣帘撩开,露出葛尼亚那张颠倒众生的脸,枫羽笑着说道:
“别的人都是一清早就出发了,恨不得越早到越好;就你磨磨蹭蹭地拖到现在,还好我知道你的脾性,否则得白等大半天了。”
“那么早去作甚么?主人都还没去呢,献殷勤也没用。”
葛尼亚颦了颦眉毛,招招手道:
“倒是你,进来吧,出城还有一段路呢,这么招摇的,就不怕沿途给那些小女人们认出来,堵在路上,那时才真的要迟到了呢。“
枫羽哈哈一笑,潇洒地跃下马匹,钻进了马车内去。
马车里很宽敞,坐了三个人仍是绰绰有余。葛尼亚瞥了枫羽身上一眼,道:
“你倒是潇洒的很,什么都不带;也是,京城里就你一个在禁苑里还有自己的小庄园,就像回家一样。哪像我,零零碎碎的装了一马车的东西,还是怕漏下了些什么。”
枫羽点头道:
“女人出行是麻烦些啦,你不用担心,我那个小庄园里虽然不产玫瑰,但我已经安排下去了,每天都会有一辆装着新采下的玫瑰的马车,从我的领地送到那个小庄园里,你不愁没有新鲜的花用的。”
葛尼亚夫人嫣然一笑,整个车厢里似乎也亮了起来:
“那可多谢你费心了,我可用不了一马车的玫瑰,公爵大人应该不止考虑我一个人吧?”
“所有的玫瑰品种都是按你平时的喜好挑的,不过,若有其他的淑女想要分享的话,我当然不会介意;毕竟鲜花虽好,采摘下来后也只供一日之赏,自不忍让它空自枯萎。”
枫羽仍是淡淡的笑着回答道。
葛尼亚脸上似乎露出了黯然神伤的神色,半饷后,才落寞地说道:
“还是这么会说话;我在想,当年你向我求婚的时候,我怎么会拒绝的呢?”
枫羽也配合似地露出缅怀的表情:
“我也想不起来当时你用来拒绝我的理由了,但如果我现在再次求婚的话,就可以再听翡莱儿你说一遍了。”
葛尼亚扑哧一笑,扫去了脸上少有的寂容,勾魂摄魄地白了枫羽一眼:
“少来了,除了十岁的那一次,我可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向我求过婚,现在更不会了。”
车厢内沉寂了下去,只听得车轮滚动发出的声响,应和着周围的马蹄声。
马车已驶离了京城,速度很快提了上去;这一段的御道还是很平整,加上久经训练的马匹和熟练的御者,车厢内仍是很平稳,感受不到太多的颠簸。
又过了片刻,枫羽忽然侧头倾听了一会儿,随后转向低头沉思状的葛尼亚:
“有人追上来了,这时候?会是谁呢?嗯,大概又是你的哪位仰慕者吧。”
葛尼亚并未抬头,只是淡淡地说道:“也可能是找你的呢。”
枫羽又听了会儿,皱起了眉头:
“好像你说对了,这人是找我的呢。”
一把低沉而极富穿透力的男子声音遥遥响起:
“向伯爵夫人问安!请问那个叫郁金香的家伙是不是躲在您的车上?”
说话的正是迪凡.雷诺。
雷诺骑士今天是一身英武非凡的暗银纹的轻甲,深红色披风,却未带头盔,淡金短发随意飘拂在脑后,胯下是匹纯黑色的‘夜雾’名马,身后跟着二十四名骑士,都是清一色的黑色骏马,整齐无比;
虽然只是二十五人,从山坡上疾驰而下时,却如同千军万马那样气势逼人。
枫羽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怎么都躲不开这个家伙;翡莱儿,看来今天还是不能陪你了。”
吩咐马车在路旁停了下来,随后下车,跃上自己的马匹。
迪凡驾马迎了上来,对着马车内的佳人躬身行礼:
“打搅夫人了,想借用大公爵半天,和他赛一赛马,到了博古拉驻地便就奉还,还请夫人行个方便。”
“郁金香公爵和我也只是路上偶遇,两位自便好了。”
葛尼亚含笑回答,声音里却带上了几分冷淡。
“好,”迪凡拍了拍胯下的黑色骏马,转向枫羽,傲然道:
“这匹夜雾,可是我花了大功夫从北方草原那里搞来的,早就想夺了你这匹‘梦幻阳光’京城第一名马的名头,你老是推三阻四地,今天可给我逮个正着吧?!”
枫羽也不示弱:
“怕你怎地,只要某人不要像上趟那样输了赖账就成!”
两人对视大笑,忽地同时伏身扬鞭,一黑一白两骑闪电般疾驰而去,身后,两家二十八位骑士急急驾马跟上,片刻之后,便均消失在御道前方。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最强的男人
小半个时辰的疾驰后,巍峨的博古拉雪峰已遥遥在望。
两人纵马驰上道旁的小山丘,丘顶平缓,长满了及腰高的枯黄野草。从丘顶往下去,可以看见下方,逦迤的车队正沿着蜿蜒的道路向前。
枫羽勒止胯下的‘梦幻阳光’,朝一旁的迪凡问道:
“有什么事,到这里可以说了吧?巴巴的找我,不会真是为了赛马吧?”
“就知道瞒不过你,明天借你家的马车一用,搭两个小妞进来。自今晚起,除皇室外,也就你的马车可以自由出入博古拉了;老头子这几天看得我很紧,这次只让我带了两队骑士。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关上五天,非把我憋出病来不可。”
枫羽失笑道:
“你倒还是和以前一样,就喜欢胡天胡帝;哪里弄来的女人?”
“最近偶尔上手的,一对孪生姐妹,只是平民,吵着要来见识一下皇室秋狩;不过,比之那些装模作样的贵妇小姐们,倒别有一番风味。”
“听说最近你和阿尔伯特大小姐搞在了一起?连这个有名的男人克星也敢招惹,难道是军营五年里憋得太狠了?”
枫羽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哪里有什么搞在一起,就是随意撩拨几下逗乐而已。你的消息倒还真灵通。”
“不过话说回来,这女人的身材倒是越来越棒了,比之几年前,总算是有了些女人味,不过再怎地也入不了你的法眼罢了。话说回来,人家对你倒还是念念不忘的,颇有以未能将你收服在裙下为憾的,虽然她可不怎么穿裙子。”
说到这里,眼光落向下方正进过小丘的一行豪华车队,车队随从骑士和车厢上,都镶饰着耀眼的金质新月纹饰。
有意无意地瞥了枫羽一眼,继续说道:
“说起来,论姿色和气质,这位艾尔默特夫人也算是京城里的上上之选了;若是年轻上那么几岁,应能和葛尼亚这朵妖艳的玫瑰争一日之长短,该正对你的品味吧;虽然她是赫赫有名的贞女,想来也逃不了我们的大情圣的风流手段才是?”
枫羽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看着迪凡缓缓道:
“我虽然顶着风流的名头,也惯常做些风流的勾当,但却一直很清楚,哪些女人可以碰,哪些不可以;有些女人虽然是美艳无比,却都是带着伤人的利刺,葛尼亚是这样的,这位艾尔默特夫人也是这样的女人。”
“而且,现在京城里的形式微妙,我倒是劝你学学我的的样子,省的到时候又被老公爵送到军营里,再关上个几年。”
“哈哈,多谢你的良言相劝了,”
迪凡抬起头,看着前方天际中的雪峰,淡金色的短发在疾风中来回飘动:
“你应该是最知道我脾性的人了,人生本就无聊透顶,像你我这样,算是有幸,生在豪门,高高居于众人之上,若连你我也不敢率意追逐想要的女人的话,那活着也太憋屈了。”
停了停,见气氛有些尴尬,迪凡转移了话题:
“暂且不说这个了吧,听说这次你从雪梵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对产自夜浪的狐缇犬?这种异兽本来是离不得温暖的南方的,也只有你才有办法养活,不知可否割爱,在这几天借我一用啊?”
“怎么,想在秋狩上一举夺魁?”
枫羽笑了起来,
“你真是一点未变,每件事情都要力压别人一头。”
“那是自然,有了狐缇这种追踪灵兽,任何野物都休想逃脱我的手掌。”
迪凡也笑了起来,眼中却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厉芒。
“销声匿迹了这么几年,既然回来了,也该轮到我出出风头了。”
葛尼亚一行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
目的地个极其宽阔的高山草甸,大片大片的金黄色草甸中镶嵌着一顷澄蓝如镜的湖泊,再往前,便是连绵的黄绿墨色相间的密林,也是这次狩猎的主战场。
背后靠着的是博古拉山七十二峰之一,贡戈峰。
半山腰上那一片灰色的城堡是博古拉的皇家行宫,再往上,便是皑皑的白雪。
即将离去的太阳慷慨地将最后的光亮毫无保留地洒下来,草甸,森林,湖泊,雪山,城堡,各种色彩看上去是如此地生机勃勃,让这里便宛如人间仙境般地,令初来的远人为之呼吸顿止。
行宫里除了皇族,也只有和皇族关系匪浅的贵族们才有资格受邀入住;在草甸上,散落着不少石砌的小屋,供娇嫩的淑女们休憩,抵御夜间的风寒;而绅士和随从的骑士们,则大多选择居住在早已铺设好的牛皮制的大帐篷里,充分体验一下野趣的生活。
大队的禁卫只是驻扎在山谷间唯一的入口和两边的密林边缘之处,将整片的草甸完全地让给了从京城来的尊贵客人们。
除了主人,葛尼亚或许是最晚到的了,草甸上,已有不少骑士们纵马奔驰,或是挥击马球嬉戏着;女士们则或乘着小舟泛湖,或在草甸中不多的几株古树下搭起帷幔,煮水烹茶,悠闲地享受着下午茶时光。
葛尼亚走下马车的时候,身上已经披上了一件雪白的狐皮大衣,但厚厚的大衣也遮掩不住她那婀娜诱人的曲线。
略带不屑地看了不远处正茗茶聊天的一群贵妇,葛尼亚碎步快速地走入了眼前的石屋之中。
石屋从外面看上去似有些简陋,内里却是装饰精美,地面,石塌,桌椅上都已铺上了厚厚的兽皮,先一步进来的侍女又在其上铺上了带来的丝缎,四角摆上了各式的新鲜玫瑰;等到壁炉里的银丝炭燃旺的时候,室内更是温暖如春。
慵懒地躺上石塌,葛尼亚低声地抱怨道:
“每年都要到这个地方来吹冷风,皮肤都冻坏了,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
吩咐侍女拒绝来访之人,又让兰特和艾在石屋周围的帐篷内自行安置后,这位娇弱的绝色女子便似倦怠已极地假寐起来。
只可惜过不了多久,一片悠长低沉的号角声从入口处响起,传遍了整片草甸,惊扰了寻梦人的好事。
秋狩的主人,摄政王后的车队终于赶到了这里。
大小贵族们纷纷起身,匆匆赶往入口处,按品级爵位列队迎接,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艾一眼瞥见了辛格拉尔胖胖的身影。
作为一个初入京城的外乡人,居然能获邀参加皇室秋狩,看来这个胖子这段时间来确实混得风生水起,论剑会的小小挫折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京城发展大计。
上百骑雷霆骑士团重甲骑兵之后,是一列二十来辆的车队,居中的那辆凤辇,金紫流苏,虽比不上艾帝诞那天看到的鸾车,也是极为堂皇富丽。
但艾的眼光,却只集中在凤辇左侧的一人一骑身上。
这是艾第一次见到亚瑟.贝伦,这个号称完美无缺的男子。
亚瑟.贝伦,圣骑士团团长,雷神之剑,大陆七传奇之一。
十六岁便踏入圣域,甫离开圣骑士团圣山时,便已是黄金圣骑士之一;二十岁便夺得大陆传奇的称号,并一举成为圣骑士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团长。
自出道以来,生平从无一败。
当今的时代,号称是自古精灵时代以来,最多不可思议的天才人物涌现的时代,自亚瑟出道以来,便力压另三位年轻的传奇,被最多人认为是大陆上最强的男人。
甚至已有人将他的武功和开创传奇时代的,伟大的圣凯尼恩大帝相提并论。
虽然到现在亚瑟也不过才三十岁,他的事迹,却或许已是大陆上被人传唱最多的;他的每一项小事,都是大陆上武者眼中不可企及的伟大功绩;他的名字,不但代表着不败,无敌和最强,也同时代表着正义,公正和最终的制裁。
亚瑟今天并未穿着黄金圣骑士的幻金骑士甲,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色骑士服,也没有像身边的圣骑士们那样束着头盔,而是让金色的头发随意在风中飘动。
胯下是纯白的只有圣骑士团才能骑乘的‘圣天龙驹’。
他站在那里,就像是秋日里的太阳,虽然不是炽热难挡,却毫无疑问,是天地间最为耀目的存在,完全掩盖了其他所有人的光芒。
艾挤在人群之中,眯起眼,看着那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一人。
从他的角度,圣骑士们幻彩轻甲在斜晖下反射着耀目的光芒,让他看不清楚亚瑟的面目,艾却知道,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他应已经听过此人说话。
车队在沿途众人欢呼致礼中缓缓穿过草甸,进入到行宫城堡之内,人群这才散去。
今晚又多了些话题:圣骑士团团长身份尊贵,甚少参与到世俗活动中,想不到会随行出现在这次秋狩中。
艾目送着那位如阳光般夺目的男子消失在行宫灰色的宫墙之后,一抬头,才发现落日已经没入了山角下。
另一侧,一轮阴冷的月华已不知何时,已现身天际。
第一百七十三章 蓄意引诱
第二天清晨,白茫茫的雾霜笼罩了整个草甸,让这片高山草甸朦朦胧胧地宛如仙境。
只是人走在其中,却耐不住那股高原清晨冰寒的冷意,连及膝高的蒿草也仿佛被凝结似地不再晃动。
站在高处下望,还能看见那一片湖水,此时的湖水却没有半点涟漪,只剩下光滑如冰面的湛蓝色。
这么个清冷寂静的早晨,营地里却早早地热闹起来,绅士们仿佛都忘却了昨晚直至深夜的篝火晚会带来的疲倦,急急地吩咐着随从们喂马驭犬,打点一应狩猎的行头。
照惯例,秋狩将于今天开始;五天内,收获最丰的猎手将赢取皇室颁出的奖赏。
以前那个极好狩猎的摄政王在的时候,自然没有人敢抢了他的风头;这次摄政王后虽然亲至来主持今年的秋狩,但她当然不会亲自率队骑马冲入密林中行猎;因此早就颁下谕令,这次的秋狩各王公大臣,贵族豪门等可自行其事,不必随侍在皇室身旁。
得了自由的贵族们,自然都厉兵秣马,要夺取今年秋狩的彩头。
被周围的吵杂声搅扰了好梦,艾也早早醒了过来,自顾在榻上做着扭曲活动身体的热身动作。
他也算是半个骑士身份了,和兰特一样,独居一个小小的牛皮帐篷,不需和其他的家族武士们挤在一起。
做了几个动作之后,正感关节微微发热,浑身舒畅的时候,艾突然停了下来,坐在塌上。
厚重的帘门被掀了开来,一个人影自外走了进来。
来人是葛尼亚。
她的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长长的秀发盘了起来,在头顶精心梳成一个发髻。
艾微微诧异,照理说这个时候这位夫人应该仍在享受好梦,怎么会起这么早?还独自来到艾的帐篷内?
牛皮的帐篷很严实,将寒意完全挡在了外面;加上帘门内两个大大的火盆里,大块耐燃的竹纹炭经过一夜,仍在散出大量的热量,让帐内和帐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葛尼亚脱下了狐裘,狐裘下是薄薄的丝质睡袍,贴着身体,勾勒出如鬼斧神工般的曲线;以及边缘处露出的,比丝袍更幼滑的肌肤。
葛尼亚走到艾的塌旁,随意地坐了下来,勾魂的双眼扫了艾一下:
“听说昨晚那个阿尔伯特的大小姐来勾搭过你?看来你这位圣域大高手可真是抢手的很啊。”
葛尼亚轻笑了起来,随后转过头去,似是无意地低头摆弄那双如春笋般纤长的双手,丝袍的领口微微下垂,隐隐约约露出一小片惊心动魄的白皙。
“阿尔伯特虽然是黄金家族之一,但那位大小姐风评可一向不怎么好,招揽你未必便有什么好心了。。。我葛尼亚家族虽然在别人看来有些式微,但传承几百年的家族,自有其底蕴,你要是诚心在我这里做下去,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的。”
说完,葛尼亚朝着艾露出个荡人心魄的笑容,不等艾做什么回答,便自顾站起身来,披上狐裘,款款扭腰,走出帐去了。
艾看着仍在晃动的帐门,深吸几口气,眼睛里迅速恢复了冷静之色。
葛尼亚这样的绝代妖娆,要是蓄意勾引人的话,确实没有什么人可以抵挡;只不过,艾从来便没有对她这样的贵妇人有过什么幻想。
在那对看似妩媚如丝的眼神之后,艾仍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股生与俱来的不屑和蔑视。
艾很熟悉这种眼神。这两天他冷眼旁观,葛尼亚一改常态,在人前似是与辛格拉尔打得火热,但眼中也便是同样的眼神。
虽然谈不上有什么太多的接触,但艾已能感觉到,葛尼亚这个大陆有名的妖女,并不象传言中的那样生性放荡,水性杨花;而是极为高傲,对看不上的人素来不假辞色。
“自己这么小小的流浪圣域,在京城里算是个毫不起眼的角色,有什么地方,值得这个高高在上的美人亲自出马,蓄意勾引呢?”
艾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笼罩在草甸上的寒雾已经慢慢散去,抬头遥望,山腰上那一片灰色的城堡重楼,却仍被厚厚的冷云深锁着。
空荡荡的大殿中,随着落在厚重青石上的靴声,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他走的并不是很快,但所到之处,湿重的雾气被马上驱散了开来,殿堂中,随着他前行的身影,仿佛逐渐亮堂起来。
男子走到大殿的尽头,停下脚步,朝上方微微躬身行礼。
当今的摄政王后安米达.凯尼恩坐在那张高高在上的宝座之上,一顶九芒星的水晶后冠戴在头上,灿烂夺目的凤袍直拖到下面的石板上。
可她的周围,并没有一个宫女或是侍卫,让当中的那张宝座以及坐于其上那个女子,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见到圣骑士团团长进来,安米达只是点了点头致意,作为还礼,并未开口说话。
“见过王后。听说一早雷诺公爵和宋侯爵两位大臣都来觐见过您,不知情况如何?”
亚瑟首先开口,声音并不很响亮,但却清晰地传到了空旷的大殿中每一个角落里。
“还能怎么样,”
安米达皱起了修长秀丽的眉毛,
“斐迪南还是在那里一个劲的哭穷,语中还暗带威胁,意指若不给他所要的支持的话,哀家就休想动用帝国财政的一个金盾,哼!”
“那雷诺军团长又是如何表示的?”
“嗯,老雷诺倒是低调的很,没有像先前那样动不动就拿边境战事来施压。难道就像你先前说的,雷诺家有什么把柄给斐迪南抓住了?”
“应该是这样的。不过,相比起斐迪南,我更担心的还是雷诺。此人城府极深,现在的低调只怕是掩人耳目,必在暗地里筹谋着什么厉害的反击手段。”
安米达沉默了下去,似在犹豫思索着什么,良久,才开言问道:
“照你看来,我现在该如何处之?”
亚瑟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说道:
“四天后的秋狩献礼晚宴,是个最好的舞台了,双方有什么底牌,必然会在那时亮出来。王后殿下只需静观其变,看他们斗个两败俱伤就行了。”
“嗯,这样吗?”
安米达王后未置可否,闭起了长长的凤眼:
“我有些倦了,亚瑟你也下去休息吧,让枫羽来陪我聊会天就行了。”
枫羽.休缇走入大殿的时候,安米达王后一个人倚在高座之上,仿佛已经睡着。
黯淡的天光从两侧落地长窗射进来,照在她的脸上。从秀丽的轮廓可以看出,当年的王后必然是一位颠倒众生的美女;只是岁月无情,无论怎样的保养,细细的皱纹仍旧爬上了那张如花秀颜的眼角和额际。
听到脚步声,安米达王后睁开眼,露出自内心发出的笑容,一瞬间,仿佛从那个高不可攀的王后转回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美妇。
将手递向枫羽,示意其搀扶自己走下宝座:
“把你这个风流公子从美人堆里抓过来,陪我这个老太婆;你心里肯定在骂我吧?”
“哈哈,要论美丽,就算是再过十年后,这里也没有几个女人能和三姨你比的。”
“真会甜言蜜语。”
安米达在枫羽的搀扶下,走到长窗边上,看着上方阴沉沉的天气:
“要下雪了吗?”
“是啊。”
“四天后的晚宴,不知道又会发生些什么。。。亚瑟劝我来主持这次秋狩,虽然我知道他是一番好意,但是小羽,我还是觉得好累。”
“三姨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只要有亚瑟团长大人的支持,那些人无论怎么斗,都不敢动皇室的脑筋的。”
“话是如此,不过,圣骑士团虽然强大,但按例不能过问帝国内斗,很多事亚瑟也是有心无力的。我不好经常去找他;在这里能陪姑姑谈谈心的,也只有小羽你了。”
“那我就在这里陪您茗茶闲聊吧,如果下雪那就更好了。说起来,我的茶艺一道还是小时候三姨您亲手教会的呢。”
雪终于下了起来,但只限于山腰以上的那一片。下方草甸远处,甚至还能看到阳光从云缝里露出来。
山里的气候,一向是如此的变化莫测。
第一百七十四章 孽情
沿着人工开凿出来的山路,从山腰的城堡再往上两百余米,便到了雪线。
这里,大块大块的岩石上覆盖着皑皑的白雪,只在根部露出些青黑的颜色。
山坳处,却搭建着几幢精巧的木制平房,平房上空是半敞开式的,可以看见雪峰和天空;几间平房围绕中的,是一个十来米长的天然池子,滚热的温泉水正从池底石缝中汩汩涌出,注满了水池后,沿着精心挖凿的石渠流入屋外的小溪去。
这一处冰天雪地中的高山温泉,正是这座行宫的皇家御用温汤。
今天,这里的温泉,只属于一个女子。
艾尔默特夫人正闭着眼,将全身浸没在温热的泉水中,享受着这难得的雪山温泉浴。
一片片冰冷的雪花落下来,落在水面上,落在夫人如桃花般粉红柔嫩的脸上,寂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周围的木屋里也是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这里的皇室御用温泉,除了王室之外,也只有像艾尔默特夫人等寥寥几个和安米达王后关系密切的贵妇人,才有资格享用。
行宫到此地的路上,沿途守卫极其森严,不用担心会有人搅扰到这里的私密和安宁。
身后长长的木制长廊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应该是随侍而来的贴身侍女。
艾尔默特夫人依旧沉浸在冬日温泉的舒适中,并未睁开眼来。
噗通一声,有人跳入了水池。
夫人修长的双眉挑了挑,脸色沉了下来。
不过,尚未等她睁开眼看个分明,一双坚强有力的臂膀从后紧紧搂住了她。
艾尔默特夫人骇然大震,扭头,往身后看去;
映入眼中的,是一张带着有些邪气笑容的年轻男子的脸,男子的脸上留着两撇髭须,看上去俊朗且狂野。
这突兀出现在皇室温泉御汤里的,正是迪凡.雷诺骑士。
“是你!你怎么进来的?”
艾尔默特夫人尖声问道。
“我想进来,有谁能拦得住!”
男子嘿嘿一笑,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艾尔默特夫人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
“你,你好大的胆子!快住手,我要叫人了!”
一边说着,夫人一边用力挣扎着;但她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弱女子,再怎么努力,又怎么挣得脱一位圣域骑士的强壮臂膀呢。
“嘿嘿,你叫吧,这里可没什么人!最近的侍女也在二十米之外;而且,你真希望有人过来吗?”
雷诺骑士毫不在乎怀里女子口头的威胁,他今天进来这里,自然早就做足了准备;他对这个女子可是熟悉得很,女子的反应,本就在骑士的预料之中,知道该怎么应对。
他当然明白,现在可不是多说废话的时候。
。。。
不知过了多久,水中的动静才慢慢平复下来,回到了先前的宁静。
。。。
“你疯了!不怕再惹出事来?”
片刻之后,女子幽幽的声音响起。
“这次回来后,我家那个老头子就警告过我,不准我再来惹你;可他自己行为就不检点的很,怎么管得了我!”
“不过,你放心好了,这次我是偷偷溜进来的,绝对没人看见。”
沉默片刻后,骑士看着怀内的女人,啧啧赞叹道:
“五年了,你的皮肤还是像瓷器一样光滑,比那些年轻上十几岁的女人还要好,真是奇迹!”
“怎么?嫌我老了?”
女子腾地坐直身体,转过头,凤目生威地盯着身后近在咫尺的雷诺骑士:
“说,这几年,你有过多少个年轻的贱货?”
雷诺骑士自知触犯了女子的逆鳞,连忙赔笑道:
“军营里那来什么女人!何况在我心里,就是整个京城里,也没有人能比得上你的。”
“哼,你这几天好像和阿尔伯特的那个女人搅到了一起?”
“不会吧,你难道真以为我看上了那个男人婆?不过是无聊,教教她怎样做一个淑女罢了。”
女人又躺了回男子的怀里,用纤纤食指在男子的胸前划着小圈:
“听说这次东陆商行的拍卖会上,你得了那条可以永葆青春的永恒之链?”
骑士呆了一呆,随后急急叫屈道: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永恒之链是不假,不过一回家,就给我家那个老头子搜去了,也不知道他藏到哪里去了;要是在我这里,早就双手奉上了!”
“在我心里,有什么珠宝比得上你的倾城一笑呢?”
女子若有所失地叹了口气:
“希望你不要口不对心吧,男人说的话,有几句是真的呢!?”
不等男子再说什么,推开男子,道:
“你快走吧,这里不能久留的,我的侍女快进来了。”
骑士哈哈笑着,游往木屋一侧:
“回城后我再来找你,我的美人,到时候可不要再躲起来噢。”
看着男子的身影逐渐远去消失,艾尔默特夫人面色沉静下来。
直到脸上的潮红完全退去之后,夫人才缓缓走出池水,披上纯棉的素白长褛,裹住修长窈窕的身躯,逦迤走入木屋之中。
拍了拍手,屏风后匆匆走出一个侍女,低着头,手捧着个金漆的托盘,上面盛放着精美夺目的头饰和珠宝。
“替我梳起头来。”
艾尔默特夫人径自在屋内唯一的铜镜前坐下,并不回头,淡淡地吩咐道。
侍女连忙坐到夫人的身后,仍是低着头,仔细而熟练地梳理起夫人湿漉漉的长发来。
“刚才你有没有发现些异常的动静?”
夫人似是随意地问道。
侍女身子一颤,低声道:
“我,我刚才可能是累了,不小心睡了过去,没注意到有什么异常的。”
“噢。”
艾尔默特夫人在唇上点上了些朱红,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随手拈起一枚小巧的翡翠发簪。
“这边额角处有一缕白发,帮我拔掉。”
侍女抬起身体,小心翼翼地探手拈住那缕白发时,夫人那握住发簪的纤长五指猛地一挥,翠簪狠狠地刺入侍女伸长的脖项中。
“砰”地一声,侍女重重地摔落在木质地板上,双手握住脖子,努力想说些什么的样子,但只有血沫从口中和脖子上的伤口处喷出。
夫人稍显厌恶地站起身,避开喷溅的血沫,冷冷看着地板上不住扭动挣扎的躯体。
直至它最后静止下来,渐渐僵硬。
换上长长的血红色丝质长裙,艾尔默特夫人走出了木屋。
几个侍女打着罗伞,抬着张小巧的暖塌,正守候在屋外。
“格米娅趁我入浴的时候偷窃我的首饰,被发现后自尽,死在这屋里。吩咐下去,把尸体扔到山顶,供秃鹰啄食,以儆效尤。”
艾尔默特夫人仪态万方地挪步登上了暖塌,临行前,轻描淡写地对身旁的侍女吩咐了一句。
第一百七十五章 猎物
迪凡骑士昂然快步走出行宫大门的时候,早已守候良久的雷诺家武士急忙牵过马来。
骑士一跃而上,纯黑色的名马‘夜雾’感受到主人的心情,奋然长嘶,猛地跃前,沿着陡峭的山路疾驰而下,矫捷如龙。
身后,众武士忙忙地加鞭紧跟而下。
小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山脚之下。前方的草甸之上,一个白色的修长身影坐在雪白如玉的骏马上,正偊偊独行。
用力勒止飞奔的马匹,胯下的夜雾高高人立而起,迪凡大声招呼道:
“枫羽,又是你啊!”
“巧的很,又是我。小公爵大人今天看来兴致很高啊?”
白色的人影微笑着回答。
“哈哈,今天心情确实不错;现下我便要出发去打猎了,我有预感,今年的猎物会很特别。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走?”
看了看眼前意气风发的骑士,枫羽露出一丝大有深意的笑容:
“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行数十骑,如风般掠过草甸,迅快地没入前方的密林之中。
密林里的天气很好,这一带是高山林木,不比南方的热带雨林,厚厚的枝叶藤蔓遮蔽了整座天空。
这里,阳光不时从落尽叶子的枝桠缝隙里照射下来;深广的林间地上,堆积着厚厚的一层落叶,金黄一片。
林子里的地面看上去平坦,却不能疾驰。
训练有素的骏马在林间碎步小跑,以避开隐藏在落叶下的硬石,树根和坑洞。而马上的骑士则需不时矮身躲开横亘的枝条或是到处可见垂下的蛛网。
秋收冬藏。
每到深秋的时分,这一片密林中大大小小的野兽们都忙碌着为漫长严寒的冬季做最后的准备,所以兔肥鹿腴,正是狩猎的最佳时机。
五六个骑士牵着细腰猎犬,互相呼应着在前方开道,不时有尖锐的犬吠声响起,划破了林间的静谧。
却是野兔山鸡之类受了惊吓,从藏身之处窜起。
十几米后的地方,迪凡骑士稳坐在夜雾的身上,那张金丝勾勒的牛角细弓悬在马后,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偶尔抬头看一下上方高高的枝桠末梢处的蓝天,却正眼也不看一下那些受惊的小兽。
“怎么,不试试手吗?”
枫羽轻舒猿臂,一支寒铁利箭离弦而出,正中前方斜飞而出的那只色彩斑斓的野鸟的双翅。野鸟哀鸣一声,旋转着坠入一从灌木中去。自有几头猎犬争先恐后地钻入其中叼起猎物,交到身后骑士的手上。
潇洒地收回手中的弓,枫羽继续道:
“成了圣域高手,不屑出手了?”
“狩猎靠的是眼力和经验,蛮力可没有用的,在这里,圣域高手未必便及得上一个不懂剑术的老猎手,”
迪凡冷冷一笑,“不过你说的对,今天我还真的不屑对这么些小鸡小兔出手,今趟我的猎物可有些特别。”
“噢,瞧你成竹在胸的样子,难道是看上了这里的三大异兽?不过时节好像还未到吧?”
这一片山林里,最出名的三种野兽是雪貂,银狐和幻豹;雪貂机敏绝伦,银狐狡诈无比,而幻豹更是介乎于传说和现实间的诡秘之兽。
这三者,无不是极其罕见而难以捕捉的奇兽,照前些年的情况,只要捕到其中之一便有很大的把握在秋狩中胜出了。
然而这三种奇兽都只生活在雪线以上的崇山峻岭之中,只有在降雪之后,才会偶尔到下方的林子中觅食活动,这几天虽已是深秋,密林里气候尚暖,离下雪还早着呢,是故枫羽会有此一问。
“你且看着好了。”
迪凡打了个哈哈,并不解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密林中很快便为浓黑所笼罩。
一行人选了林间一处空地歇息下来。
武士们生起火堆,烧烤起白天捕获的猎物当做晚餐。
枫羽舒适地斜靠在一株老树干上,斜眼看着周围:
除了几个忙于烧烤的贴身武士外,迪凡带来的二十几个武士此刻散布在火堆几十米周围的范围内警戒,或站,或坐,或隐身于黑暗中,或藏身树枝上。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放松警惕,分心看着火堆上香气四溢的美食。
不光是现在,这一天来,几乎都是如此。
枫羽的眼中闪过异色,扭头对迪凡说道:
“看来这几年你在军队里还真学到了几招,没有荒废掉。”
骑士傲然应道:
“那是自然,琴棋书画的娘们玩意儿我比不上你,总要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
“这几年,我一直用军律训练手下的武士,虽然我手下这群人里没有几个圣域,但论战力,抛开圣骑士团,绝对可以横扫京城了。”
“对了,边关形势如何?真的象他们说的那样危急吗?”
见枫羽问起这个问题,骑士的脸色沉了下来:
“不到边关,不会真正了解那里的危急情况;那头草原上的魔龙在这里声名不显,在西面那里可是威势如日中天;可怜磐石军团,硬是给死死拖在铁壁关内,不敢稍有异动。”
“不过也好,省得磐石军团在京城乱局里插上一脚。”
“那么,照你看,西方会真的打起来吗?要打起来,磐石军团守得住吗?”枫羽沉吟道。
“照那条魔龙的脾性,现在他差不多已经荡平了草原上所有的反对力量,下一步必是铁壁关了。短则一年,长则不过三五年,边关必有大事。”
“如果真的开战,磐石军团虽然坐拥雄关,但决计挡不住那家伙;照我看只有加上怒炎,甚至狂风军团,三大军团联手才有把握,而且也只是纯守不败的把握。”
“这么强?”
“哼,便是这么强,要不然帝国怎会将三大军团长年驻守天际平原,而放任东面的局势?”
“枫羽,你我从小交好,我也知道你一向不管政事,也不怕对你说实话,京城里那些尸居素餐,脑满肠肥的废物们,确实到了该清理的时候了。”
迪凡骑士盯着眼前跳动的火焰,阴沉着脸色,缓缓地继续说道。
便在此时,空中扑啦啦一阵声响,一头乌黑的猎隼擦着树梢飞了过来,随后,一位全身黑色骑士甲的武士快步走到迪凡跟前,单膝跪下:
“小主人,有消息传来,已经跟上猎物了。”
“好!”迪凡眉梢掠过喜色,
“盯紧了,不可打草惊蛇。传信,令伏队按计划行事。”
迎上枫羽询问的目光,骑士神秘一笑:
“等到了今次狩猎的最大猎物,哈哈。放心,到时一定会让你看场好戏的。”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里,一行人便如此不疾不徐的前进着,也不知深入到这无边无际的密林几百里内。
到得最后,连素来自诩对这一带地形十分熟悉的枫羽也几乎迷失了方向。
第三天,清晨。
众人才出发不久,前方隐隐传来拼斗呼喝的声音。迪凡精神一振,喝道:
“好,终于截上了!”
一夹马腹,当先加速往前急冲。
迪凡骑士领头下,二十几人旋风般驰上前方的一个小坡。
勒马下望,下方二十来米处的峡谷内,一伙人正舍生忘死地苦斗着。
五十来个身披一色黑甲的武士分成前后四队,将另一伙十来个人堵在峡谷当中。
黑甲武士行动间极有章法,四队人马互相呼应,你退我进,更辅之以事先设置的机关和军用巨弩,宛如狼群般,将当中落入陷阱的猎物死死缠住,一口口撕咬着。
另一伙人虽然也极为悍勇,尤其是其中的一个白发老者和光头大汉,实力显然更胜一筹,剑气纵横全场,但却无法摆脱四面连环的攻击,不大一会儿,便就有几人倒地毙命。
枫羽眼光掠过那伙人核心的那个胖胖的身影,不由得身躯微震:
“是辛格拉尔!原来你说的猎物是此人?”
“本来我的目标是另一头猪的,不过它胆子太小,躲着没有出来;反倒派了这头猪来,也好,这头猪也是本人的目标,算是聊胜于无。”
骑士冷冷地看着峡谷中的情形,语调平淡无奇地说道。
第一百七十六章 盛宴前的准备
枫羽有些诧异地说道:
“此人,此人不是老公爵的人吗?”
“这个乡巴佬本是投靠了我家,最近不知听到了什么风声,居然胆敢和那头猪私下勾搭上了!首鼠两端的东西!猎杀了它之后也能出口恶气,震慑宵小。况且,这段时间来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京城里怎么容得下这个乡巴佬嚣张!”
“你居然在博古拉峰的密林里还埋伏了这么多人手?怎么做到的?”
枫羽回复了平静,眼神扫过那群黑甲武士。
“也没什么,帝室禁苑虽然守卫森严,但也不可能封住整座山林,好些日子前,我的人便绕道潜入密林里了;不过,还是要多谢你的狐缇;要不然,在这茫茫林海里截住这头狡猾的猪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说话间,下方形式又起了变化,却是辛格拉尔见势不妙,在米伽和蒙忽尔两个圣域高手的拼死护持下,抛下其余几人,险险杀出重围,竟朝这座山坡上逃了过来。
“该我出手了。”
迪凡骑士冷笑一声,拉下骑士盔的脸罩,双腿一夹,坐下夜雾名马人立而起,长嘶声中,如游龙般往下冲去。
尚在半途,马上的骑士抽出腰中宝剑,划出一道凌厉无匹的血色剑气,借着马的冲势呼啸着朝下方奔上来的辛格拉尔疾劈而去,所到之处,草木横飞。
辛格拉尔现在只剩下孤身一人,米伽和蒙忽尔两人为保他脱围,拼死殿后,已陷在黑甲武士的包围之中。
不过这个胖子也的确顽强,甫离险境,又面对如此声势迫人的一剑,不躲不避,奋力跃起,提起手中的重剑往前撩去,显示出惊人的身手和坚毅的斗志。
但他却没料到来袭的也是顶级的圣域高手。
砰地一声巨响,胖子应声抛堕,翻滚出十几步去。
再次站起身来,此时的辛格拉尔已是狼狈不堪:披头散发,口角溢血,身上的暗金甲处处破裂,手中的重剑也只剩下了半截。
眼见迪凡驾着黑马紧逼上来,辛格拉尔惨笑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小公爵,难怪一出手便让我没有招架之力。但不知小公爵大人为何对我突下死手?”
迪凡不语,只是冷冷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且慢,”
辛格拉尔扫了一眼,见周围已被从后赶来的黑甲武士包围,急急道:
“之前小人投向姓宋的那个家伙,并非故意要和雷诺家族为敌,只不过求在京城立足而已;久闻小公爵大人行事果决,有异于雷诺老公爵,若小人从此向小公爵输诚,并奉上姓宋的那家伙的机密,不知可否饶小人一命?”
“晚了。”
迪凡不为所动,挥手示意周围武士围上,自己亦当先冲上。
几下闷响后,尘埃散定。
辛格拉尔胖胖的身躯被迪凡骑士一剑紧紧钉在了一株古木上。
胖子用手紧握住直刺入自己胸腔的利剑,灰白的脸上却毫无惧色,咳着血笑道:
“老子这一辈子想做的都做了,死了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只可惜,还没能得手葛尼亚那个美人,真是不甘啊!”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迪凡跳下马来,掀起面罩,看着眼前进气少出气多的对手,冷笑道:
“看你是条汉子,我就告诉你你真正的死因,也好让你就此瞑目。”
凑到辛格拉尔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话。
随后,在胖子惊愕莫名的眼神中,骑士拔出长剑,返身上马离去。
身后,热血喷溅中,那个胖胖的身躯轰然倒地。
。。。
第五天,盛大的秋狩晚宴的日子。
刚到傍晚的时候,草甸上那片营地周围就插遍了熊熊燃烧着的手臂粗的牛油蜡烛。
太阳一点点落下,天空渐渐失去了光辉,但营地里却依然亮如白昼。
穿过守卫重重的外围,营地中心,搭建了一张宏伟阔大至可以容纳上百人的帐篷。
帐篷周围,阵阵烤肉的异香传来,大厨们正在尽情展示着自己的手艺。
作为宫廷的御厨,虽然今晚的主题只是野味烧烤,却自不能像北方游牧民们简单直接,从银质的烤制的用具,蕴含异香的无烟木炭,到特质酱料的使用,切割肉类的手法,烧烤完毕后端入大帐的时间,无不十分考究,规制严格。
天色还不算太晚,但已有不少贵族陆续来到大帐里,享受美味的同时等待今晚盛大宴会的开幕。
今晚宴会的重要人物们,却仍在精心的准备着。
葛尼亚的小石屋里,一股淡淡的不知是花香还是脂粉香的气息弥漫在暖暖的屋里。
仿佛又回到了艾初见葛尼亚的场景,这位绝世妖娆一身雪白的丝裙,慵懒地跪坐在梳妆镜前的地毯上,仿佛刚刚浴罢,正为接下来的欢宴精心打理妆容。
屋内却没有侍女,只有艾站在屋门一角。
在眉梢描完最后一笔,轻轻放下烟黛,葛尼亚从桌上的一个水晶盒内取出一条泛着七彩光芒的项链,系到修长如玉的脖颈上。
看着镜中的影像,葛尼亚发出一声低低的轻叹,不知是赞叹这根项链的美丽,抑或是镜中人那无比的娇容?
片刻后,葛尼亚取过一张花笺,用细细的眉黛笔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后,折成小小的方胜,放入水晶盒中。
并未转头,只是轻轻地说道:
“今晚秋宴,禁卫封锁了整片御苑,任何人不得皇室令牌都不得出入;但我希望你能替我连夜把这个水晶盒送到京城里去。”
“不要问为什么,这与你无关;这里的守卫虽然森严,可对你这样的圣域高手应该不是件难事。事成之后,我可以给你三等骑士的身份。”
从镜中瞥到艾不为所动的平淡表情,葛尼亚转过身来,露出一丝魅惑的笑容,柔腻的声音响起:
“如果你想要些其他的赏赐,也不是不可以的。”
艾微微躬身,接过水晶盒,转身走出了屋去,并不发一语。
艾的身影消失后,葛尼亚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
刚才一刹那间,她直觉地感到,自己那对男人无往不利的诱惑魅力,生平以来第二次没有起到效果。
那个瘦削冷漠的黑发男子,心境仿佛没有起任何变化。
葛尼亚旋又将这个恼人的念头摒除出脑海,袅袅站起身来,在修长的玉颈系上一根丝巾,稍稍遮挡住钻石项链的光芒,又披上薄薄的鹿绒披风,优雅地朝营地主帐的方向行去。
她的美丽,这世上原本也只有最上层的几个男人有资格享用。
艾这样的小人物,无论有些什么样的古怪想法,都丝毫不会放在她的心上。
距离主帐不远的另一张豪华大帐内,穿着豪华礼服的斐迪南.宋侯爵正和其心腹手下帝国检察长勒古,京都戍卫军团长罗迪等人商谈着什么的样子。
离这伙人稍远,大帐边缘的地方,坐着个身穿军队制服的三十岁左右,脸上有两撇胡子的中年男子,脸上却是一副和笔挺军服不相配的犹豫怯懦的表情。
勒古冷冷地眼神扫了过来:
“怎么,杜兰特军需长大人,事到临头,你难道又害怕想退缩不成?”
那个叫杜兰特的男子忙点头哈腰地回答道:
“不敢,是宋大人从那个迪凡小子的黑手下救了小人一命,又费劲心机,将小人带到这里来;有用到我的地方,小人哪敢推辞。”
“只不过。。。现在雷诺那方面以为小人已经死了,小人这么再跳出来,岂不是要再次惹来杀身之祸?”
“愚蠢!”
勒古毫不留情面地指责道:
“先前要杀你,是为了灭口,如果你把事情都抖出来,再要杀你泄愤,岂不就坐实了自己的罪状了吗?而且,”
扫了一眼上方脸色阴沉,似在考虑什么的宋,接着说道:
“为这件事情我们筹谋了这么久,现已万事具备,你以为还有你退缩的余地吗?”
一眼不发的宋终于开言了:
“不错,杜兰特,你不必担心,上趟我能保住你的命,今趟自然也行。当然,你接下来得好好表现才是。”
“有你这个当事人的供词,加上手上得到的那份雷诺家的笔录,就算无法一下子扳倒雷诺这个老东西,也要让他大大吃瘪。”
“前几日本人试探过那个女人的口风,她没理由也不会出手帮雷诺的,本次事成之后,诸位都大大有功,也包括你杜兰特,我是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的。当然如是事不成,嘿嘿。。。”
宋阴狠的眼神瞥了杜兰特一下,吓的这个男人马上跳起来,道:
“小人一定竭尽全力,在摄政王后面前指证雷诺这个老东西!”
“好,”宋志得意满地站起身来,
“时间差不多了,诸位随我去参加今晚的盛宴吧,为我们的雷诺军团长大人带去一份厚礼,同时也让那个坐在上面的女人和其他人知道,这个朝堂以后是谁说了算!”
转头对身后的黑衣人说道:
“就有劳大师在此留守,时机到时,便带着这个杜兰特进入主帐来。”
说完,挺着硕大的肚皮当先出帐,朝主帐的方向走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意料之外
葛尼亚夫人步入大帐的时候,里面已经是热闹非凡。
随手将身上的裘皮大衣交给帐门口的侍女,葛尼亚款款地朝大帐内走去。
说是大帐,其实已经和殿堂差不多,二十来根粗壮的木柱撑起巨大的空间,寒冷的夜风完全给厚厚的牛皮挡在外面;帐内到处安放着无烟的银丝炭盆,让里面温暖如春。
每根柱子的周围,都摆设着银质的餐盆,盛放着切成薄片的各式烤肉,每个餐盆下还点着几盏小小的烛台,保证每片烤肉被尊贵的客人享用时,都像刚出炉时的那样新鲜热辣。
大帐的正中,四根巨柱围成的宽阔空间内,摆放着一张雪白的长桌,桌后那张高高的主人椅上,安米达摄政王后正襟危坐,长桌两旁各十来张椅上却没有坐着太多的宾客。
二十来名身着轻甲的圣骑士随意地守卫在长桌附近,包括站在安米达王后身后的亚瑟,每个人都刻意收敛了身上的气势,看上去好像和一般的王宫守卫差不多的样子。
每一位参加秋狩的贵族进入大帐的时候,帐门口的护卫都会大声地报出他本次秋狩的收获,然后该名贵族再在所有的猎物中,选择最珍贵的一项敬献给宴会的主人–安米达王后。
如果是收获极丰或是身份尊贵,便可以在主桌上坐下,陪主人共进晚餐。
到现在为止,显然并没有太多的人获取这个令人垂涎的资格,大多数入帐的贵族仍是散布在大帐四围,三五成群,随意取用美酒和烤肉,虽不尊崇,倒也自由很多。
葛尼亚一入帐,便发挥了京城最美艳交际花的本色,所到之处,无不是被人簇拥着,娇声笑语不绝传来。
再一阵夹杂着女士格格娇笑的哄笑声从附近人群传出后,甚至惊动了正和身旁的一身红衣的艾尔默特夫人窃窃私语的安米达王后。
“这朵刺玫瑰今晚的兴致倒是很高?”
轻声自语了一句,安米达王后拍了拍手,低声吩咐了身后的侍女几句。
不片刻,侍女将葛尼亚引了过来。
或许是帐内温暖的缘故,葛尼亚脸颊上浮现出两朵红潮,让她显得分外的诱人。走到桌旁,微微屈膝行礼,说道:
“参见王后陛下。”
安米达笑着说道:“免了。”
接着招手致意,让葛尼亚在自己的右手侧坐下,道:
“有什么好笑的事情,可别忘了我这个孤单的老太婆,说来听听?”
葛尼亚看了安米达王后身周一眼,轻轻笑道:
“有这么多圣骑士守在王后殿下身侧,其余的人自然不敢随便靠近您了。”
安米达恍然道:
“原来如此,说得有理。亚瑟,今天是喜庆的日子,让圣骑士们都自在些,在帐内随意享用食物,也可以聊聊天好了,不必留在我这个老太婆身旁了;有你一个人陪着我便够了。”
见圣骑士们纷纷应声走开,融入大帐的人群后,安米达这才笑着对葛尼亚说道:
“小妮子,这下可以安心说了吧?”
“也没甚么事,就是那伙人刚才在赌今晚是谁能够胜出,夺得今次秋狩的鳌头呢。很多人都猜是那个最近大出风头的辛格拉尔伯爵。。。”
说道此人的名字时,葛尼亚似是故意地顿了顿。
安米达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显然是对辛格拉尔和葛尼亚之间的绯闻也有耳闻:
“你自然也是支持那个辛格拉尔伯爵的了,是吧?”
葛尼亚脸上露出不屑之意:
“那个外地来的胖猪头,暴发户?他也只有在那些不入流的场面里出出风头,秋狩可是最上乘的贵族运动,怎么轮得到他?”
说话间,眼睛似不经意地扫过艾尔默特夫人,娇柔地继续说道:
“我倒是看中了一个人,就是新从军营里回来的迪凡骑士,不但年轻英朗,本身又是圣域高手;再加上我熟知他的性格,一向是任何东西都只要最好的,想来绝不会让今晚秋狩的最佳猎手称号旁落的;艾尔默特夫人你说是不是啊?”
艾尔默特夫人脸色淡然,浅浅地抿着杯中的美酒:
“论对男人的认识,自然没什么人能比的上你的,看来今晚你又可以赢上一笔了。”
安米达王后苦笑一下,她自然知道,身边的这两位绝色女子素来不对路,正欲开口,岔开话题时,骚动声从前方传来。
抬头看时,只见一身华服的宋侯爵笑容满面地走入帐来,朝安米达王后的桌前行来。
沿途还不停地和众人寒暄招呼着。
“重要地人物来哩。请容小女子告退。”
葛尼亚盈盈站起身,向安米达王后行礼告退,弯下纤腰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脖间的丝巾松散落下,露出那根钻石项链来。
在四周灯火的照耀下,项链闪烁着夺目的七彩光芒,尤其是最中间那颗心形的钻石,更是散发着如梦如雾般紫色的梦幻之光。
赫然是那串应该在迪凡骑士手中的“永恒之链”!
“啊!”地一声惊呼,从艾尔默特夫人口中传出。手中的水晶杯也乒地砸落在桌面上,鲜红的美酒四下流淌。
而艾尔默特夫人却恍然未觉,只是死死地盯着葛尼亚的脖子,脸上阵红阵白。
“怎么了,艾米?”
安米达王后关切地询问道。
“臣妾突然头痛难忍,只怕不能陪伴王后了。”
艾尔默特夫人终于回过神来,脸色却苍白地有些吓人。
“没事吧?是今天沐浴温泉时受了风寒吗?”
“只是旧疾复发,休息一会时间应该就能恢复过来的,谢谢王后关心。还请王后恕臣妾失仪。”
艾尔默特夫人匆匆起身,往帐外走去,高挑的红色背影却显得有些行步不稳。
宋侯爵走到桌前,向王后施礼毕,看着葛尼亚和艾尔默特分别离去的身影,笑着说道:
“看来是我这个恶客吓走了两位美人了,王后殿下不会见怪吧?”
“侯爵说笑了,艾尔默特有些不舒服。亚瑟,让两位圣骑士代我送夫人回帐。”
说罢,这才转向斐迪南.宋:
“侯爵迟到了呢。”
宋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桌子,大有深意地说道:
“我本以为自己算是最晚到的了,没想到,还有贵客未到,看来一定是被什么重要的事情耽搁了。看来今晚将有大事发生啊。”
“今晚确实是有大事要发生。”
有人接口道。
雷诺老公爵从附近的人群中排众走出,身后紧跟着的是古俢.阿尔伯特,另一位黄金家族的族长。
老公爵脸色沉静地走到安米达身旁,躬身行礼后,说道:
“王后殿下请恕老臣迟来之罪,老臣是有一件大喜事,要借今晚您的宴会宣布一下。”
见安米达微微皱起了眉,却仍是颌了颌首,雷诺公爵走到大帐中心,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后,沉声说道:
“鄙人很荣幸地在此宣布:雷诺家族与阿尔伯特家族联姻,鄙人的长子迪凡.雷诺,将迎娶菲娜.阿尔伯特大小姐。”
此言一出,偌大的帐内.原本低低的喧闹声也完全静寂下去。
谁都知道,这两大家族历来关系便不融洽,尤其在今朝的摄政王时候,联合雷诺家族和斐迪南.宋的实力,对阿尔伯特为首的其余几大家族大肆打压,不遗余力。
现在这两家居然要联姻了?
雷诺公爵的目光冷冷看着帐内的众人,最后扫过正快步进入大帐,脸色从志得意满变得震惊呆滞的迪凡骑士,毫无表情地继续说道:
“订婚仪式便安排在三日之后,还望诸位到时能前来捧场。”
勒古检查长首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扭头看向宋,只见那张胖胖的脸上,原本的笑容冻结在那里,小小的眼睛里射出迷惑犹豫的光芒。
连使眼色,宋却是毫无反应,勒古不得已,快步走到宋的身后,低声说道:
“大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闻言,宋肥肥的身躯震了震,似是下意识地走到帐中,开口欲说的时候,正迎上雷诺公爵淡笑着的凌厉目光。
斐迪南.宋嘴张了张,说出来的却是应景的恭喜话儿:
“嗯。。。哈哈,果然是件大喜事,到时鄙人必来公爵府上道贺!”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天上,星空寂寥灿烂。
艾站立山顶,凛冽的秋夜寒风沿着山脊吹来,坡顶的长草如海浪般起伏,却未能丝毫吹动艾身上的黑色披风。
抬眼下望,山谷间的草甸上,是和天空同样灿烂辉煌的营地。
山底下,是通往博古拉峰的深长峡谷,五千精锐的帝室禁卫军正驻扎在谷口,扼守着通往秋狩帝苑的唯一咽喉要道。
没有皇室手令,任你是什么身份,这两天都休想通过这条峡谷。
艾振了振身上的衣服,迅快地朝峡谷下潜去。
下方帝室禁卫军并不放在他的心上,在这样的黑夜里,在身上披风的掩饰下,即使这五千人都是圣域高手,也不可能发现他的踪迹;除非下方驻守的,全部是圣骑士团的圣骑士们。
摸了摸怀中的水晶盒,艾不由得又想起那张颠倒众生的脸。
他并没有打开水晶盒,看那张字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使得这位高傲的葛尼亚夫人,不惜以色相为诱饵,也要连夜将水晶盒传递出去。
对方既然将水晶盒交给他,自然有把握不怕他私下偷看,以致泄露消息。
不过,艾可以确信,水晶盒内的消息,绝不会只是些风花雪月。
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旁观者,他也可以感觉到,最近京城里风云诡谲,各方势力都剑拔弩张的,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地。
只是没想到,这位仿佛只流连于风月之中的葛尼亚夫人也会牵扯在其中。
艾对京城里上层人物的权力倾轧没有任何兴趣,谁输谁赢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区别。
他只是有点厌倦了在博古拉峰下的无聊日子,是时候回京城,继续和暗黑圣域们的游戏了;同时,他也稍稍有点好奇:
不知道葛尼亚这个女人,在这场即将上演的大戏中,是站在哪一方的?
无惊无险地潜行穿过守卫森严的峡谷,将灯火如昼的营地抛在身后。
艾自然无从得知,今晚同一时间,营地内的盛大宴会上发生的一系列精彩的事情。
夜路难行,从博古拉峰到京城,识途的快马也要奔上大半夜的时间。然而以艾的脚力,赶到京城脚下的时候,正好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这座繁华的巨大城市,仍然是熟睡未醒。
在一个僻静的街角,小小调息了片刻,回复了长途奔行的疲倦,将自己身体状态调整到接近最佳后,艾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葛尼亚所说的目的地。
这是座内城边缘处的普通院落,院内是个小小的庭园,园门和庭院内的唯一石径倒收拾得很干净,角落处的草坪上却有不少落叶堆积,看上去平日里应是没有太多客人来访,主人也未尽心拾缀的样子。
艾熟门熟路地潜入了唯一那幢小楼,二楼的那间房,应该就是主人的卧房。
房间不大,借着着壁炉里的余烬,可以看见,宽大柔软的床上躺着个五十来岁花白头发的老者,身边惯例是个年轻貌美,但看上去出身低微的女人。
艾无声无息地走到桌前,弹指,在桌上银质的烛台上轻叩了一下。
叮地一声轻响,沉睡中的老者顿时惊醒,一骨碌翻身滚到床角,手上已握住了枕下的短剑,身手竟是十分了得。
老者警惕地抬头望去,只看见桌前站立着一个浑身裹在黑暗中的人影,看不清长相,只有伸出的左手中,握着一枚银色的蛇形吊坠,在微弱的火光下闪闪发光。
老者一怔,道:“你是。。。?”
此时身侧的女人扭动了一下,仿佛要惊醒了过来,老者看也未看,随手一个手刀,切在女人的脖子上,中止了即将脱口而出的那声惊呼。
“吊坠的主人让我把这个水晶盒交给你。”
艾语气很平淡地说道。
“哦?”
老者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伸手接过水晶盒,小心翼翼地取出字条,打开,阅读了起来。
虽然阅读的过程中,老者的脸色和表情看上去丝毫没有变化,艾却依然能感觉到,目光注视到字条上的一刹那,老者的心猛地加速狂跳了几下,瞳孔也瞬时收缩了起来。
片刻后,看罢,老者随手将字条扔至壁炉中,转身,一脸平静地对艾说道:
“多谢你了,请到隔壁客房稍歇片刻,我到楼下书房写个回信,马上就好。还要劳烦你带回去了。”
带着艾到隔壁的一间客房后,老者告退,匆匆下楼去了。
艾独自一人,打量着这间房间,房间的摆设很简单,一桌,一椅,一张单人床,两面窗户,除此之外,房内空荡荡的。
蓦然,艾眉头一皱,微微一闪,便到了西面的窗前,左手轻点开窗,身形随即隐没。
同一时间,三股暴虐如狂风般的杀气从门口和两边窗外冲入室内,木质的门窗应声碎裂,屋内顿时狼藉一片。
三条人影显现,手中均持着出鞘的利剑。
“咦,人那里去了?”
“该死的,定是甘牧这个老头不小心,走漏了风声,那人已经见机溜了。”
“快追,传信过来的那位说了,此事太过重大,绝不可外泄,必须要灭口。”
说话间,三人联袂从西面艾点开的的窗口跃出。
直到园内再次回复了宁静,艾的身影却如一片黑雾般,从屋顶房梁上坠下,面色严峻冷漠。
在他灵锐的感识中,除了冲入室中的三人外,其时屋外还埋伏有几人,每一个都是圣域级别的高手!不过现在都已离去,应该是去追踪自己的下落了。
还好来的都是高手,太过自信,认为没有人能在如此近的距离内瞒过他们的感识,下意识地认为,艾已先一步脱身,才忽略了借着身上的批风,隐身于天花板上的艾。
这个不起眼的小院,居然一下子能调集这么多高手?!究竟是什么来历?
看来,说不定是熟人?
艾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捉摸不定的笑容。
片刻后,小楼内再次出现了六个人影,这六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唯一类似的是,身上都散发着浓烈如同实质般的杀气。
“很好,早就听说这人是顶级的圣域,本来我还不相信;今天此人居然能够在我们六人眼皮底下溜走,看来外面还是有些真正的高手的。”
“可惜没能和此人一战!”
“都少说废话了。”
听上去是为首的那人道:
“正事要紧,那位既然冒险连夜将消息传递回来,事关重大,另一方面想必也是怕事情有变;我们得立即出发,在老大命令下来前,把那个地方和那个人给盯紧了。”
“至于这个溜掉的家伙,通知另一队人全力搜捕,发动城卫队和夏岸坊的人手,此时这消息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外泄。”
“此人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哼,一个外乡人,身份又在我等掌握之中,不信他能躲到天上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接下来的几天里,艾仿佛凭空从这座城市里消失了似地,任凭京城里黑白两道把所有可疑的地方翻过天来,也没有发现哪怕是半点的蛛丝马迹。
搜寻艾的,还只限于少数几个有心人。
城里更多人关心的,是即将到来的那场盛大的豪门订婚仪式。
皇室秋狩的车队在当天下午时分回到城里,不一会儿,两大黄金家族豪门定亲的消息便让城里无数的大小贵族以及和贵族搭上那么一点边的人物骚动起来。
每个人,都在计算着,这意味着什么?而自己,又该做些什么,才能从这件大事中得到最大的好处?
十月十六日,离雷诺和阿尔伯特两家订婚的喜庆日子还有两天。
罕见的濛濛寒雾笼罩了整片城区,隔了百步以上的景物便模模糊糊的,只有丝丝刺骨的湿冷之气,仍是透过厚厚的衣物渗透进来。
这样一个阴寒湿冷的秋夜里,街区里冷冷清清的,大多数贪图享受的京城人,都选择躲在自己的家里烤着壁炉,享受暖意。
城西郊外,一幢堪比王宫的庄园里却是车来人往,一辆接着一辆的豪华马车载着在京城里也算的上是身份尊贵的重要人物频繁进出。
直到深夜,庄园主楼前的草坪上,十几辆马车仍然静静的停放在那里,等待着它们的主人。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宋的决断
院子里,宽阔豪奢的书房内,斐迪南.宋肥肥的身躯半坐在主人的高椅上,眼神阴翳地看着周围十来个客人。
房间里安静的很,只有大块的银丝炭在壁炉里爆裂的批剥声偶尔传来。
良久,最后还是帝国检察长大人打破了室内的沉默,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急促,又似乎是紧张而显得颤抖:
“大人,不能再犹豫了。雷诺和阿尔伯特联手,让那些原本倾向于我方的人都开始变得人心惶惶,首鼠两端起来;如若拖延下去,不立做决断的话,必会让外人以为我方失势,等到雷诺腾出手来收拢那些骑墙的家伙,局势就危殆了!”
宋的眼神缓缓扫过周围诸人,这些都是他势力里的核心人物,从京城戍卫团长,到帝国外交大臣,到京城里最大的黑手之一,聚金赌坊的老板菲利普等等。
听了勒古的话之后,有的人慷慨急昂地表示赞同,有的则坚持老成持重的谨慎做法,当然,更多地人则是陈词滥调地表示唯侯爵马首是瞻。
室内一下子变得闹哄哄的,宋不耐烦地低下头,用手指在脑袋两侧的太阳穴用力揉了揉,道:
“好了,先停一下,让我独自思索片刻,再做决定。”
拂袖,走向内室。
勒古暗叹一口气,起身追了上去。
前头的宋放缓了脚步,仿佛知道勒古跟了上来,等着他似地。
廊道长且笔直,灯火通明,一路上没有岔路,宋肥胖沉重的身体走在其中,却不知如何,给人以一种茫无目的的感觉。
宋的脚步更加慢了,却没有停下来,只是开口问话,语气犹豫得很,又仿佛在挣扎着什么:
“勒古,这个,非得按你的计划行事吗?有没有其他选择?或是再等等看?”
“大人,此地没有别人,我也就不讳言了;那天秋狩晚宴,迪凡那个家伙带回来辛格拉尔的尸体,不知大人作何感想?这可不是杀鸡儆猴,大人本来可是有计划亲自去行猎的!雷诺那老家伙看上去低调得很,暗中却磨好了刀!”
“唉,后悔当晚没有听你的意见,坚持把杜兰特那张牌打出去;要不然,至少也能打击一下那个老家伙,扳平局势。”
“当时只考虑到既然一下子扳不倒他,不如把这个把柄留着以待后用。现在看来失算了,留着也没大用了。”
“不然,这张牌还是可以一用的。”
“哦?”
“大人若听我言,不妨将这个杜兰特缚起来,连同那个雷诺家的卷轴,派遣一个心腹的人暗中送给老雷诺,就当是给他大婚的贺礼了。”
“什么?花了这么大心思搞来的,就这么双手送还?”
“大人,这招叫障眼法,让老雷诺以为我们服软求和,以慢其心,让他疏于防备;后天我们的大事当可成功!”
“真,真得这么做吗?这一步踏出去可就没有回头的路了。。。”
宋似乎在问勒古,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现在做,还有制胜的机会;若是不做,只有等着雷诺把刀架在脖子上了;我们和雷诺斗了这么多年,积怨已深,早就没有退路了;一旦失势,必然是惨淡收局的下场。”
“大人即使不为属下等考虑,也要为今后自己的荣华权位考虑!”
勒古进一步紧逼。
宋沉默下来,不再言语,只是沿着廊道走着。
长长的廊道尽头,是一架狭窄而螺旋向上的木梯,直通往这幢宏伟建筑顶部的角楼。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角楼门前。
推开厚而窄的木门,门后是一个十来米见方的斗室,上方没有天花,空荡荡地可以直接看到黑沉沉的天空。
斗室正中,虚悬着一颗巨大无比,通体透彻的水晶球,水晶球表面刻着玄奥繁复的星图,点点星光不时明灭着。
巨大的水晶球下盘坐着一个须发俱白,身穿法师袍的老头,双手握着一枚核桃大小的透明晶珠,放在眼前仔细看着。晶珠通体澄莹,仿佛只是颗普通的水晶石,但珠内偶尔有奇异的光芒闪亮,每次光芒闪动的时候,整颗晶珠仿佛化成一颗活着的眼球,窥探着周围的动静。
赫然正是那颗得自东陆商行拍卖会上,传言可以窥探未来的星眼石!
宋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奥非利大祭司,今晚的天气,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行吗?”
“星辰之力,无时不刻都存在于你我周围,只看你有没有能力感知到了。”
老头转过身来,双眼仍然紧闭着,仿佛仍在冥思。
“那么,这,这个。。。您看到什么了吗?”
“通过这颗神奇的星眼石,两天后的未来已经展示在我的面前,虽然很模糊,但是我还是能看见无穷无尽的鲜血,以及那顶滴血的王冠。。。恭喜大人,我想应该是逢凶化吉之兆。”
“鲜血?王冠?逢凶化吉?”
宋喃喃道,沉默良久,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最后一咬牙,狠声道:
“既然上天都如此指示,老子我就博上这么一回!”
他低头自语的时候,却没有发现,老头的眼睛张开了,和身后的勒古迅快地交换了个眼色。
斐迪南.宋再次回到书房的时候,神情飞扬,看上去一扫先前阴翳犹豫的表情:
“诸位,我决定了!哼哼,两天后雷诺家的订婚喜事,我要让它变成丧事!”
十七日,离两家的订婚日还有一天。
虽然昨晚阴寒湿冷,星月无光,但今天的天气却还不错,温暖的秋阳偶尔从鱼鳞般的层云后探出头来。
内城区,雷诺家族的巨大宅院。
巍峨大门前的守卫依然是全副甲胄,但身后多加了件红色的披风,杀气森森的大门口添加了几分喜气。如果有幸走入门内,便可以发现,上至管家,下到女仆杂役,宅院里每个人都忙得似脚不沾地一样。
突然间宣布的订婚仪式,时间又只有三天,便是雷诺这样的豪门贵族,上上下下数千人全部动员起来了,也仍大感应付不过来。
宅院的核心处,一座小巧的庭园内,雷诺公爵坐在假山旁的方亭里,靠着藤椅,闭目养神。
老公爵今天没有穿戎装,而是一身舒适的软麻长袍,身前的石案上放着一套从遥远东方运来的青瓷茶具,石案旁是一樽红泥小火炉,水刚刚煮沸,淡淡的白烟带着沁人的茶香从青瓷茶碗中袅袅上升。
迪凡骑士站在老公爵的身后,一言不发,脸上也没有往常那种嚣张飞扬的神色。
除此之外,庭园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会来打扰公爵大人茗茶的悠闲心境。
“很好。”
公爵大人似仍留在对茶香的回味之中。
“那天我没有和你商量,而是突然当众宣布你和菲娜的婚事,你还能沉得住气,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出来;看来心性比之以前沉稳了许多,这样我才放心将家族的事情逐渐交给你。”
迪凡骑士苦笑了一下:
“父亲大人既然选择在那种场合宣布此事,就是已经决定的事了,我又怎么会不识趣;只不过,我很好奇父亲是如何打动阿尔伯特这个老狐狸的,毕竟这十年来,我们联合摄政王打压阿尔伯特为首的几大家族,关系可是恶劣得很的。”
“细节你就不必知道了,”
老公爵脸上浮出揶揄的笑意:
“可以说的是,你在其中也出了不少的力,据说那个阿尔伯特大小姐对你还是很满意的样子,看来你这么些年花天酒地的胡混,倒也不是全然浪费时间。”
迪凡骑士也只能无语,暗自腹诽不已,没料到自己一时的逢场作戏,居然带来这样的后果。
“不过,有件事你做的并不让我满意,”
老公爵话音一转:
“秋狩最后,你伏杀了那个叫辛格拉尔的家伙,时机不对,只怕会刺激到姓宋的,让他狗急跳墙。”
迪凡双眉一轩,顿了顿,终开口说道:
“还怕他不成!那头猪要是有这个胆子的话,那是最好了!”
“虽然我也觉得姓宋的没有那个胆量,但为以防万一,是时候把你的那些人叫回来了。明天内院的防护就交给你了,让我看看你究竟在军队里学了些什么回来。”
“好!”迪凡骑士大声应着,随后兴冲冲地走了出去。
老公爵舒适地躺回藤椅,抿了口茶,正欲再次闭目静思的时候,倏地又睁开眼。
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快步走入庭园,站在亭外轻声说了几句。
“噢?斐迪南侯爵送了件贺礼,还押了个人过来?”
老公爵顺手接过管家递上的拜盒,打开一看,盒内是一卷银质的卷轴,卷轴上赫然是雷诺家族自己的封印纹章。
一瞬而逝的精芒从老公爵眼中闪过,挥退了管家,让.雷诺独自沉思起来。片刻后,皱起的眉峰逐渐解开,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