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血之献祭
“韦雷。”雷诺公爵轻声喝了一声。
一个老者从亭旁的那株古树下站起来。
老者身材十分高大,上身只穿了一件灰色的粗布背心,头脸和臂膊等裸露出来的皮肤粗糙无比,布满伤痕,看上去犹如皲裂的老树皮。
老者的眼神灰暗,不似活人,刚才坐在古树阴影之下时,仿佛完全就是一截树根,没人能注意到园内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
“主人,您有什么吩咐?”
声音沙哑晦涩,仿佛很久没有开口说话的样子。
“斐迪南.宋把那个杜兰特当做贺礼送了过来,连带着还有这张卷轴。”
老公爵晃了晃手中的银质卷轴,淡淡笑道:
“看来他是想以此低头求和;或者,也不能排除他暗藏祸心,以退为进?虽然我很怀疑,那个胖子有没有这种决断。”
“韦雷,你的人闲了太久了,也该动一下了,明天把八队死卫召回来,安置在宅院周围,以防万一。”
“是,主人。”
“宋只是癞芥之藓,相比起此人,我还是更担心另有人趁机欲收渔翁之利。。。”
“韦雷,这两天,宫里的情形如何?”
“主人请放心,宫里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据内线来报,秋狩回来之后,那些小辈们都安分得很,没有什么异动。”
“韦雷,我知道你一向不服气;不过,圣骑士团号称世上最强大的力量,绝不是虚言。”
“当年的‘帝国血夜’,你在边塞,我可是亲身经历的;要不是得到圣骑士团的支持,当今的那位摄政王,凭什么能突破一位大陆传奇把守的内殿,最后夺取帝国的权柄?”
雷诺站起身,双手反剪,眉头深锁,像是思索着什么似地来回踱了几步,继续说道:
“圣骑士团,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杀器,如没有将其完全掌控的把握,持之只会自伤。”
“所以摄政王上位后,对其多加掣肘,又刻意造成其分裂,导致黄金之虎脱离圣骑士团,远遁东方,而黄金之鹰则半隐居于圣山;不过,这也导致了那个亚瑟小子趁势而起。”
“此人心机深沉,绝不是甘居人下之辈。若是摄政王在位时,我倒并不是太担心,但是安米达这个妇人,见识短浅,只怕为人所惑,被人轻易摆布。”
“韦雷,马上安排我进宫,我要再和那个女人谈一次,以安其心;顺带提醒她一下。”
“是,主人。”
“另外,那个人,安排得如何了?”
“主人放心,那个人的下落,只有我和我的手下几人知道,其他知情的人,都已经死了。”
老者一笑,但这笑容在他古树般沧桑的脸上看来,显得狰狞可怖。
“好,你是我最信任的人,那个人是我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如何处理就交给你了,甚至不必向我回报。”
“如事有变,宁可灭口,也绝不能走漏消息,亦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你可明白?”
时间缓慢但又坚定地前行着。
已是深夜,城郊外艾尔默特侯爵夫人的庄园里,豪华大堂里的紫晶灯逐渐黯淡下来。庄园最深处,那幢有些阴森森的偏殿今晚这时候却仍然是灯火辉煌。
艾尔默特夫人一身鲜红色的丝质长袍,走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
她修长高挺的身影倒映在镜面般的大理石地砖上,仿佛一朵红莲划过水面。
整个偏殿里,只有水晶鞋敲击在地面上发出咚咚地回响。
大殿里灯火通明,无数盏水晶灯将整座殿内照得纤毫毕现;除了艾尔默特夫人外,殿内却是空无一人。
庄园里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是夫人的禁地,即使是最受宠幸的贴身女侍,也不敢踏入这座偏殿半步。
偏殿的尽头,是一座用整块巨大的大理石砌成的浴池,池中已经放满了水,在灯光的照耀下,池水却异地呈现出淡淡的红色。
殿中处处,点燃着上等的沉香,却仍然遮盖不住这殿里,那股浓浓的血腥气。
艾尔默特夫人走到池前,解开腰带,身上的丝袍悄然滑落在地上,露出夫人修长动人的身体,以及那宛如雪白丝绸,远胜任何一位花季少女的完美无瑕的肌肤。
沿着阶梯走入池中,直至池水淹没自己肩下每一寸肌肤,艾尔默特夫人方才开口说话,声音低沉清冷:
“杜尔大师,你可以开始施法了。”
浴池后的阴影后,走出个一身黑色斗篷的人,这人没有戴上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张苍白干枯的老脸,赫然是曾在弗里曼家中出现过的杜尔大法师。
“夫人,我再问您一次,您确实想继续吗?”
艾尔默特夫人并未看过来,说话的语气也没有半点的变化:
“您不是第一次为我施法了,有问题吗?”
“这一次不同,虽然三年来,我每隔几月,就为您施法一次,也已耗费了数百名纯洁处女;但这一次,您用的是未满三岁的女婴。”
“有区别吗?她们都只不过是我买来的奴隶,生死由我;而且,法师大人,买卖奴隶是否合法,应该是检察官管辖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杜尔大法师来管吧?”
杜尔叹了口气,尽最后的努力道:
“夫人,这次的法术是献祭女婴的生命,为您换取短暂的青春;这样的逆天秘法,即使是在上古时代也没有多少应用的先例,据说可能会有不可知的后果,您不需要再三思一下吗?”
艾尔默特夫人转过脸来,绝美的容颜沉静依旧,只有眼中闪着些许慑人的狂热光芒:
“处女的鲜血,只能让我的肌肤不再衰老;只有未成年女婴最纯粹的生命力,才能真正挽回我的青春。”
“青春是一个女人的一切,是女人最渴望的爱情的基石,为此我愿意承担一切的后果。”
杜尔低下白发苍苍的头,低声说道:
“青春和爱情,父神在上!多少杀戮以这样正义而美丽的名义进行!”
水池中传来的眼光变得如同冰雪般寒冷:
“大法师阁下,请施法吧,停止假惺惺的感叹吧!不要忘记,如果不是我的帮助,魔法师协会只怕只能靠沿街乞讨才能进行魔法试验?”
“如你所愿,夫人。”
杜尔佝偻起身子,朝水池中的女子行了个礼。
转身,按动了不知哪里的机关,光滑平整的地面裂开了九个深洞,从其中,先后升起了九根一人多高的石柱。
石柱通体呈一种奇特的深褐色,仿佛是长年浸染在鲜血之中而形成的。
每根石柱的上方,都有一个幼年女童,被连在石柱上的铁链紧锁着,浑身赤裸,看上去倒还都是白白胖胖的。
或许是被关在黑暗的地下久了,甫升到明亮的大殿内,短暂的闭眼沉默后,每个幼童眼中都流露出恐惧害怕的神色,挣扎哭闹起来,却奇怪地,只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父神在上,为了恢复您赐下的魔法的光辉,我不得不违背您的意旨,使用这种邪恶的法术。。。我甘愿承受您的处罚。”
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出上述话语后,杜尔不再犹豫,从袍袖中取出法杖,口中吐出连串晦涩难懂的咒语,每告一个段落,便有拳头大的一小团深碧色的光团,从法杖头部飞出,随后渗没入一名幼童赤裸的体内。
那名幼童随即停止了挣扎,像是入睡了似地,只是片刻后,有鲜血渐渐地从她的眼睛,耳朵和嘴角中流出,流下石柱,沿着地面上刻好的纹路,一路流进浴池之中。
直至鲜血流尽;直至所有幼童的身体枯萎下来,变成干尸一样的存在;直至池中的水,再次被染成至深红的颜色。
站在深红的池水中央,闭着眼的艾尔默特夫人,犹如化身成为血海中的女魔,通过地面上那细细的纹路,吸取着九名幼童的鲜血和,生命。
只是,专心体会身体重新焕发青春的奇妙感觉中的艾尔默特夫人,并没有发现,施法者杜尔大师在她不知情下,从袍中取出一片画满诡异符号的薄薄纸片,悄悄地掷入了深红的池水之中。
这张薄薄的纸片进入水中后,仿佛变成活物似地,幻化成一条淡淡的黑影,贴着池底,无声无息地渗透到夫人美丽的娇躯里去,消失不见。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最后一根稻草
长夜漫漫,今夜注定有很多人难以入眠。
升斗小民自然是在为第二日的生计劳心劳力;高高在上的权贵们虽然看似尊荣富贵,论起烦恼忧愁,却也不比底下蚂蚁般的众生好到哪里。
人生本就如此。
京城的最中心,巍峨的宫殿深处。宫殿的主人,摄政王后安米达犹未入睡。
殿名含香,殿内处处绣毯软榻,紫帐流苏,是王后最喜欢的柔滑舒软的装饰风格,整座殿内,看不见一件坚硬冰冷的金属或是石材之物。
安米达晚妆初卸,半靠在松软的凤榻上,秀眉微锁,看着矮几上那份金丝文书,素来温婉的容颜显得有些疲倦。
凤榻四周,点起了皇室专用的龙涎香,暖香四溢,却似无法驱散殿中不知从何而来的丝丝阴寒之意。
一位宫装侍女小步走了上来,低声道:
“王后殿下,亚瑟大人求见。”
“请他进来吧。”
安米达放下文书,纤长的食中二指用力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闭起眼时,眼角隐现细密的鱼尾纹。
亚瑟轻轻地走了进来,凤榻四周的宫女知机,微微躬身,退了下去。
退下的时候,有人忍不住抬起头,脸色微红地瞥了眼这个号称‘秋天的太阳’完美男子。
可有些奇怪地发现,这个平日里如阳光般的男子的到来,也似乎没有驱散殿中那种阴沉沉的气息。
见宫女都退了下去,安米达这才开口:
“亚瑟,这份文书上的情报,可信吗?”
“京城戍卫军的精锐骑士从昨晚开始有着异常调动,城外的步兵营虽然看似平静,一向流连曲江的格伦大人却一反常态地亲自去城外驻扎了;另一面,雷诺家十年未动用的铁血死卫居然也有了异动的迹象;两方虽然都极力掩饰,却仍瞒不过有心人的眼。”
“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安米达喃喃道,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
“很明显,两方都盘马弯弓,明天看来是就是摊牌决杀的时刻了。”
见安米达仍然是沉思不语,亚瑟终于忍不住加了一句:
“殿下,恕我无礼直言,明日无论哪一方最终胜出,都将挟胜势,完全掌控朝政,京城内再无人能抗衡;殿下,该是决断的时刻了。”
安米达仍未做声,颦眉片刻之后,才开口问道:
“亚瑟,以你看来,哪方获胜的可能较大?”
“以臣看,不出意外的话,雷诺家胜出的几率为十之八九。虽然斐迪南在京城的势力看起来较强,但其为人狐疑而无胆,手下也没有什么能任大事的;反倒是雷诺,这几年虽然低调得很,以我看,只是在刻意收敛锋锐而已,可别忘了,当年他可是有‘血魔’之称的人物。加之雷诺家族掌控军队多年,暗地里的实力绝不可小觑。”
亚瑟说话很平稳,仿佛只是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平平淡淡的言辞听在他人耳中,却有种令人无法质疑的感觉。
“嗯,亚瑟,你知道吗?今早老雷诺求见,言辞恳切地说,会全力支持我平定朝局;并说和阿尔伯特家的联姻也只是为求自保,不想和宋拼个两败俱伤的。我觉得他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亚瑟淡淡地说道:
“殿下,臣虽然年不长,但也清晰地记得,当年帝都血夜前一晚,雷诺公爵也是去拜会当年那位‘帝师’的格伦.法诺,信誓旦旦地保证会站在他那一方,其后发生的事情,殿下也该很清楚才是?”
“亚瑟,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
安米达欲言又止:
“无论如何,有你和圣骑士团站在我这边的,不管谁胜出,我都不用担心吧?”
“那是自然。”
亚瑟微微一躬,似要行礼退出的样子:
“圣骑士团本不应介入帝国内斗,亚瑟今日僭越了。只不过,您不但是当今的摄政王后,亦是亚瑟的婶娘。。。因此,容我再僭越一句,有人在雷诺公爵的秘密府邸里看到了汉尼根亲王殿下。”
听到汉尼根这个名字,安米达矍然失色,身体猛地坐直,几乎掀翻了凤榻上的矮几:
“什么,汉尼根?汉尼根.凯尼恩?你没有看错吧?”
“事关重大,不敢有假。”
安米达站了起来,一步跨下塌,在厚厚的地毯上来回走了几步:
“汉尼根?他不是早就被摄政王圈禁了起来,严禁离开封邑半步吗?好,很好,让.雷诺,皇室的事情也敢插手,好大的胆子。。。”
用手狠狠将那张金丝文书捏成一团,掷在地上,安米达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
“亚瑟,明天一早,我要在这里看到汉尼根。不能惊动任何人,可以吗?”
“如您所愿。”
亚瑟依然平静地回答道,一躬身,退出了大殿。
十月十六日。
天刚蒙蒙亮,初升的太阳躲在东方厚厚的云层里,将橘黄的金光洒在湖面上。
这是个宁静的小村。
小村位于京城东郊十余里的山谷内;几片麦田,十来间农舍,一池小湖,一道小桥,便是小村的全部了。
村里的人居住在这座小山谷里已经不知道几代了,虽然离大陆上最繁华的城市近在咫尺,村民却很少离开山谷去城里。
这个小村子似和那座充满喧嚣的尘俗隔了一个世界。
一个老翁倚坐在小桥旁的矮树桩上,似在钓鱼,又似在假寐。细长的鱼竿直直地伸入湖面去,人和景都一动不动,蓑衣上沾满了露水,仿佛自深夜开始就独自静坐在此,直至化成了一座石雕。
蓦然,老翁眯着的眼睛猛地睁了开来,刚刚扭过半个头,一支通体漆黑的短箭从身后无声无息地掠了过来,插入老翁咽喉之中,扼杀了即将打破周围宁静的惊呼。
老翁临死前,并未再次试图转头寻找身后的敌人,而是抬手用力一掷,细细的鱼竿如标枪般,激刺向桥头栏杆上系着的那个铜钟。
眼见撞上铜钟的当儿,一个人影斜刺里冲了过来,手中长剑轻点在鱼竿上,鱼竿如受巨锤重击般震颤断裂成几节,落入湖水中,沉没不见。
人影落地,一挥手,身后掠过来十几个同样一身黑衣的人影,随即鱼贯而入,消失在桥底。
小小的木桥底下,竟然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密道入口。
密道潮湿黑暗,蜿蜒往下,不知通向湖底哪处。走了一段时间后,却再次往上,又逐渐变得亮堂起来,底下赫然通往一片比之京城里贵族庄园也差不到那里的隐秘豪华别院。
领头的黑衣人突地停下脚步。
前方转角处传来年轻女子恨恨的声音:
“这个老东西,玩了一晚上了,居然还不肯消停,也不看自己那把老骨头都快要入土了!”
“姐姐,噤声!那老东西可是主人的贵客,小心落得个和克莉斯一样的下场!”
声音的主人在灯光中显出身形,是两个身材和长相都算上上之选的美丽女子,只是钗横鬓乱,脸上带着浓浓的倦容。
一道亮如霜雪的精芒闪过,血光四溅,女子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领头的黑衣人轻手轻脚地将女子的尸体放下,一挥手,身后众人悄然掠过。
但不过片刻,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声喝道:“谁?”惊破了地下庄园的安静。
冷酷的笑容从领头的黑衣人脸上闪过,从怀里取出一个银质的鬼面罩在脸上,低喝道:
“上吧!”
随着这句低喝,原本宁静的地下庄园里顿时响起了一连串的刀剑交击和怒吼厮杀声,浓浓的血腥气不久后便从各个角落里传来。
片刻后,撕杀声渐渐低落下去,一间明显是主人卧室的豪华房间门口,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手提柄令人印象深刻的黑铁链锤,脸容狰狞地看着唯一的出入口前,几个戴着银色鬼面的黑衣人,链锤上仍有鲜血不断滴落:
“你们究竟是谁的人?怎么知道这里的?”
领头的黑衣人不答,只是从面具上黑乎乎的孔洞里瞥了室内一眼,那张镂金饰玉的大床上,一个年过六旬的白发老者,正满脸惊恐地躲在角落里。
如果熟识帝国上层的人,应该可以认出,那张缩成一团的脸居然和当今的摄政王有七八分相似。
“呵呵,雷诺的铁血死卫果然名不虚传,要不是你们大多数人都离开到城里去了,我真还不一定有把握攻进这里呢!”
“到了现在还在藏头露尾吗?小崽子们,不管你们是谁,有胆就上吧。”
老者冷笑着,并不上前,而是退后一步,紧紧守住了唯一的门口,手中的链锤旋转着,眼睛却不经意扫过室内的那个白发老头。
“在等暗道里的援兵吧,不好意思,你只怕要失望了。”
幽幽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床头一侧墙上的暗门突然打开,走出一个男子,一身光华灿烂的银辉圣甲,神态从容潇洒,从阴湿的暗道走出来时,仿佛如同是来参加一场盛宴。
第一百八十二章 地底截杀
“文森特!你。。。”
暗门打开的一刹那,老者脸上闪过喜色,待看清了来人,顿时惊怒莫名,大吼一声,巨大链锤随着他的吼叫应声脱手飞出,却不是砸向突然现身的圣骑士长,而是床角的那个白发男子。
文森特冷哼一声:
“想要杀人灭口吗?晚了!”
也不见作势,一道疾如闪电的剑光倏然从他手中亮起,迎上了急旋飞起的链锤,不闻半点声响,巨大的黑铁链锤如豆腐般中分而裂,剖成两半,跌落地上。
剑光余势不衰,没入老者魁伟的身躯里,血光迸现。
老者却是十分悍勇,中剑后,丝毫不闪不避,反而凌空跃起,另一截链锤呼啸着直击那个白发老者,像是和这个老者有着不共戴天的血仇,而将突然现身的圣骑士长完全忽视似地。
“我既然已经在此,你又何苦挣扎?”
文森特轻叹着,游龙般的剑光先如法炮制地切开了链锤,随后一个转折,半空中迎上了老者。
一颗硕大的头颅应剑飞起,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动几下后停在了离床角不到半尺的距离,眼睛仍然怒睁着,死不瞑目的样子。
“不要奇怪我怎么会来的,你等能在宫里和骑士团里设下眼线,我们自然也是如此。”
仿佛知道死者的疑惑,文森特低声自语了几句,还剑入鞘,扭头问身后的黑衣人:
“有没有抓住活口?”
领头的黑衣人恭谨地回答道:
“没有,大人,这帮人都极其凶悍,若是不敌,宁可自尽也不肯投降。”
“没有关系,这里还有一位,会站出来指证雷诺公爵的不法勾当的,是不是,汉尼根亲王大人?”
文森的视线扫向床角那个抖抖索索的白发男子,似笑非笑。
“不,不要杀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白发男子颤抖着说道。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煦暖的阳光驱散了笼罩在巍峨京城上的寒意。罕见的冬日暖阳,预兆着今天是个诸事俱吉的日子。
地底深处的那个宫殿里,却仍是千年未改的阴森幽暗。
一行十几个黑衣人,正在这一片黑暗如永夜的地底宫殿的某个地方,快速行进着。
这是片极其空旷高深的地底石窟,高过百米的窟顶上,倒垂下近千根粗大的黑红色钟乳石柱,每一根石柱上都雕刻着一头巨大狰狞的上古凶兽,或龙或蛇,或狮或獒,栩栩如生,冷冷的看着下方,让人恍惚间以为来到了洪荒时期。
地面则到处是暗不见底的深渊,不时有沉如闷雷般的水流声从地下隐隐传上来;一条小路蜿蜒其中。
行走其上的黑衣人没有人说话,只余脸上银色的鬼面散发出幽幽的光芒照亮了周围。
但从这些人行走的姿态和脚步声中,却可以感觉到这些人仿佛兴致很高,像是完成了重要的任务,急着去论功行赏似地。
因此没有人注意到前方上空,正有一对漆黑森冷的眼睛正注视着下方一行人的举动。
那是根近十来米粗的巨大钟乳石柱,孤零零的悬在小径正前方,石柱上雕刻着一头三头恶龙,几十米长的巨大身躯缠绕石柱,背生双翼,正中的那颗龙头上还有根狰狞的独角。血盆大口怒张着,须牙宛然,做仰天怒嚎状。
龙头上盘坐着个同样一身黑色披风的人,正是这几天仿佛销声匿迹了的艾。
艾并未如他的对手所料的,侥幸地远远逃走掉了,而是如毒蛇般,躲在安全的黑暗地底,等待着最好的时机,发动致命的攻击。
虽然他的对手,看上去强大到不成比例。
机会就在眼前。
艾微微眯起眼,冷漠地看着下方那一行暗黑圣域。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动作,身下的那头恶龙石像,三颗巨头上的眼睛突然睁了开来,每一颗眼睛,都是令人心悸的血红色!
与此同时,周围十几根石柱上也传来闷雷般的轰隆隆的声响,石柱上雕刻着的上古凶兽仿佛在这一刻都苏醒了过来!
领头的暗黑圣域第一时间发现了上方的异变,大惊失色,脱口喊道:
“该死,谁他妈的触发了这里的机关?这是上古炼金秘术制作的傀儡石兽!不可力敌,快撤!”
暗黑圣域们狼奔豕突,沿着小径急速奔逃,上方,则是愈来愈多苏醒过来的傀儡凶兽,空旷幽深的洞窟内,此时仿佛成为了建造这座地下宫殿的上古帝王的狩猎园林,只不过,猎物换成了人类。
一片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同样浑身黑色的身影,夹杂在傀儡石兽中,从上空落了下来,潜入到逃窜的人群之中。
不时有噩梦般的黑色剑光从这个身影中闪现,每一道剑光,都带起了一蓬血雨。
片刻后,为首的暗黑圣域终于冲入了小径末端的那道石门内。心有余悸地回望时,只见身后的石窟内,上百来头巨大狰狞的傀儡凶兽仍然在石窟上方盘旋飞舞着,搜寻着漏网的闯入者的踪迹,要用他们的血肉祭奠被惊扰沉睡的怒气。
“真是他妈的见鬼,怎么会碰上这么倒霉的事情!这么多兄弟就这么葬送了!回去怕是没法交代了?不过,不幸中的万幸,自己逃了条小命。”
暗黑圣域喃喃自语了几句,回剑入鞘,收拾了一下惊魂未定的心情,往前走去。
不几步,突然再次站定,银色鬼面下的眼睛中射出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前方,低喝道:
“谁?”
前方转角处,一个黑色的人影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脸上亦是一个银色的鬼面,发出幽幽的光芒。
暗黑圣域稍舒了口气,方欲举步,却突地后退,反手迅快地拔出长剑:
“是。。。不对,你究竟是谁?”
虽然同样是黑色的批风,但款式和色泽却颇不相同,最重要地是,来人的身材和体形陌生得很,而同伴的身形,他每一个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应该能认得我的。”
艾缓缓举手褪下面具,淡淡说道。
暗黑圣域眼中射出精芒,紧紧盯着眼前这个一头黑发,脸色苍白冷漠的男子:
“原来是你!难怪这两天怎么都找你不到,居然躲到了这里!刚才是你搞的鬼?不对,那些傀儡兽没有袭击你吗?”
“不必拖延时间了,你的那些人都死了,这里就只有你我二人。”
艾淡然开口的同时,脚下也缓缓往前逼近。
暗黑圣域冷哼一声,一振长剑,发出嗡嗡的低啸声:
“你以为我怕了你吗?也好,杀了你正可将功抵过。”
“乡下小子,见识下正真的高手吧!”
俯身,往艾的方向疾冲过去,身后拖出长长的残影。
甬道内,两道如真似幻的黑色虚影纠缠在一起,一连串尖锐刺耳的剑刃破风及金铁交鸣的声响密如连珠般响起。
片刻后,一切再次归于宁静。
暗黑圣域踉跄跌退到暗门入口处,脸上的面具中分滑落,露出一张惊骇莫名的长长马脸,脸上有一道淡淡的血痕,自额角直至下颌:
“不,这不可能?你究竟是谁?”
艾并不答话,只是冷冷地注视着此人,看着此人脸上的血痕慢慢扩大。
暗黑圣域突地嘴角抽动,勉力笑了起来,看上去狰狞无比,语气艰难地说道:
“不管你是谁,都没用了,那,那个人,我已经送走了。。。哈,哈。”
说毕,颓然倒地。
艾默然片刻,将破甲还入鞘中:
“你说的送走,是送到弗雷顿那里吧,这条路通往他那里,正好,我也算是他的老熟人了。那个人,到底是谁?”
通道内寂寥无声,没有人回答艾的自言自语。
第一百八十三章 收账
南江坊,弗里曼勋爵的小楼前。
几个仆人正忙忙碌碌地装饰着一辆豪华马车,以及驾车的四匹纯血名马。五六个全副武装护卫打扮的彪形大汉肃立在门口,似乎在等候着主人的出巡。
而房子的主人,弗里曼勋爵,此时正独自一人站在密室的铜镜前,仔细整理着自己的仪容,一副马上要去参加某个盛大的宴会的样子。
左右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颌下那副经过精心修饰的髭须,又整了整胸前的纹饰,弗雷顿勋爵满意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正欲走出密室的时候,突然僵了一僵。
密室的门口站着一个人。
这人却不是他忠心耿耿的老管家。
来人踏前一步,进入密室内后,随手,关上门,将整个密室封锁。随后,掀起遮住面孔的黑色披风,淡淡一笑道:
“弗雷顿先生,或者是弗里曼勋爵,紫石城的流浪剑手来向你讨笔旧账了。”
弗里曼脸部肌肉抽动了几下,右手也微微颤动,似要做什么动作,旋又镇定下来,站在原地凝立不动,开口说道:
“是你?你是怎么知道找到我这里的?”
突然弗里曼的脸色剧烈地变幻了一下:
“难道,那天闯进来的那个人,也是你不成?”
这句话没头没尾,艾却很明白弗雷顿的意思,简洁回答道:
“是我!”
说毕,身体微俯向前,一股冷冽如冰的杀气笼罩了弗里曼,他已经不打算和这个弗里曼再多做纠缠。
“且慢,”
弗里曼眼睛深处异芒不停闪动,似乎心念急速转动,口中唏嘘长叹道:
“果然是你,那天我已经隐约有所感觉,不过文森特再三保证,已将那人诛杀,这才打消了本人的疑虑。”
“没想到你竟能够避过圣骑士长的追杀,当初听说你非但未死,而且还通过血之大赦,参与帝诞竞技,已令本人震惊莫名了;想不到,当年的那个流浪剑手居然有如此大的潜力。。。”
见艾眼睛微微眯起,弗里曼连忙接着说道:
“你这时候冒险现身,想必,那件事也瞒不过你;不过,你一见到我,却只是问当年的旧事,而非急着追查那个人的下落,我猜,你仍只是个率性而为的冒险剑手,尚未加入雷诺抑或任何一方的势力吧?”
“我可以很直接了当的告诉你,现下局势已然分明,那个人已落入我们的掌握,我方胜券在握。明智如你,应该不会行那螳臂挡车的无聊举动?”
“当年在夜浪的事情,我也是情非得已,还好你也已安然脱险,以你的现在的实力,若是能够加入。。。”
艾举起了手中的黑色长剑,冰冷的剑锋指在了弗里曼的额前,切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语:
“弗里曼勋爵果然智慧过人,雄辩滔滔;只不过,我却也想知道,你口中的那个人的下落,以及,你和那个杜尔魔法师在搞什么鬼把戏,明智如你,自会如实相告,不需我相劝了吧?”
弗里曼眼神变幻不定,终苦笑着开言:
“现在告诉你,你也做不了什么了,那人已经。。。”
话犹未完,艾的脸色一动,身影蓦然化成轻烟,原地消失不见,而在密室另一侧显现出来。
一道无声无息却疾如电光的剑芒从后掠过艾原来所站立的地方,随即隐没。弗雷顿身后的那面宽大铜镜却齐腰裂开,断成两截,倒在地上。
一个呼吸之后,站在镜前的弗里曼也同样齐腰裂开,断成两截。上半截摔到地上的时候,嘴中仍然在一开一合着,像是依然在说些什么。
艾缓缓转身,双目死死盯着密室内的暗道入口,一字字地说道:
“流光剑圣!”
暗道入口处,不知何时站着个瘦长的男子。鹰鼻深目,一身银辉圣甲,手中的长剑亮如电光。
正是号称‘流光剑圣’的文森特圣骑士长。
但文森特的眼中此时却有阴翳的杀气闪动:
“果然是你,没想到,世上真还有人能中了本人的流光剑而不死!”
艾收回目光,凝视着手中破甲黑色的剑锋:
“刚才那一剑,剑势丝毫没有收敛;你并不光是要杀我,更要杀了你的这个手下,为什么?”
“杀了此人也好,天下就不会有人知道有人曾从我的剑下逃生了。。。”
文森特冷冷一笑,
“倒是你,一个将死之人,又何必知道这些?既然上次你侥幸逃了性命,就该找个老鼠洞,躲起来苟延残喘;居然还敢现身,真是一心寻死,就成全了你吧。”
说毕,抬步朝艾的方向逼近。
密室不大,从密道入口至艾,不过区区十来步的距离。
磅沛无匹的剑气从文森的身上喷薄而出,每走一步,剑气便浓烈一分。走到半途时,剑气仿佛已经凝固成实质。从艾的角度,文森特整个人,似已化身成一柄沛然莫御的利剑。
“剑域外放?”
艾喃喃道,虽然他低着头,却仍是不由自主地微闭起眼,下意识地回避面前这不可逼视的凌冽剑气。
以他的境界,自然听说过这种情况:
最巅峰的圣域高手,据说能掌握的力量过于充沛,控制也臻于完美,甚至可以将其外放于体外,形成领域空间。
不过,传说中,只有传奇级别的高手才能做到这一步,没想到,眼前的这位流光剑圣已经接近甚至达到这种层次。
艾弓起身,微微后退半步,仿佛承受不住剑气的压迫,但在脚掌落地的一刹那,人却突兀地如离弦的箭矢般,往文森特冲了过去。
他不能任由着对方这样,将气势积蓄至巅峰,否则此战胜负将毫无悬念。
艾动的瞬间,文森特也动了,身体微俯,大步踏出,本来垂于地面的流光剑如毒蛇般猛然昂起,迎向艾。
两人即将迎头交击的刹那,艾黑色的身影突然间在空中不可思议地一个转折,如道轻烟般地,自文森特身侧飘过,窜入其身后的暗道之中。
文森特停下脚步,脸上却闪现出一丝冷笑,转身追了下去。
。。。
十月十六,是这几天来难得的好天气。
正午稍过,明媚的阳光洒遍了京城每一个角落,在这一天里最暖和的时刻,甚至有一丝让人误以为春天的错觉。
穿起京里千雪坊名师大匠精心缝制的,价值十个金盾的收腰式燕尾礼服,最后扫了一眼镜中潇洒倜傥的自己,伯克南男爵点着头走出了房间。
门外,贴心的老仆已经递上了镶着金丝花纹的紫绸披风;从东陆商行租借来的豪华双人马车也早已等候多时。
“催一下夫人,时间不早了。”
抬步上车,随口吩咐着老仆。
扭头,透过透明的琉璃车窗看着外面的好天气,男爵满意地笑了起来。
伯克南男爵确有理由自豪。
短短三天时间,以一个新来乍到的外乡人的身份,便能百般活动,搞到一张炙手可热的,号称大陆最显耀豪门订婚仪式的请柬,确实是难得的成就。
男爵大人已经决定,宴会后便将这张请柬收藏起来,好好保存。
日后如果回到底比斯城里,这张东西绝对是震慑底比斯城那群没见过世面的土老财们,证明自己跻身京城贵族圈子的最好东西。
马车缓缓开动,到得位于内城的雷诺家门口附时,狄科伯爵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狄科伯爵是伯克南在京城贵族圈子里的领路人。他出身世族,身份高贵,不过囊中羞涩,所以很愿意提携一下像男爵这样初来乍到,努力想挤进京城贵族圈子里的外乡人。
雷诺家的巨大宅院今天整饰一新。宽阔的驰道,大片修剪整齐的草坪以及随处可见的喷泉和雕像似乎都披上了层喜气。
马车行驶了好一会儿,才到了那幢完全由大理石砌成,远看如同宫殿般宏伟豪华的主宅前。
虽然时间尚早,但宅门口已经有十来辆马车等着下客。
马车里走出来的绅士们严格按照身份级别的差异,在雷诺家司仪官的监视下逐一登记贺礼,报名入场。
狄克伯爵哈哈笑着,自顾走到队列的前方去了,沿途不时寒暄着。
而伯克南身为男爵,又由于是外乡人的身份,只好乖乖地排到了队列最后。
长长的绅士们组成的队列,每个人看向前方时都是热情洋溢的笑容,而朝后则多是肃然沉冷的表情。
男爵站在最后,朝前方露出同样热情洋溢的笑脸,赞叹道:
“京城里,果然人人都是守礼的谦谦君子啊!”
当伯克南从阳光明媚的室外,步入底层大堂时,映入眼帘的华彩晶光,让自认为见过世面的男爵也不由得一时眯起了眼。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再战流光
自然,最吸引男爵眼光的,应当属大堂内随处可见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名媛淑女们。
按照上层社会的惯例,越是这样隆重醒目的场合,越是贵妇淑女们展示自己身材的最佳时刻;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无论是紧箍腰身的裙裾,低胸的束带;还是整片赤裸的玉背,抑或长裙下欲遮还露的修长玉腿,都让小地方出身的男爵看得目瞪口呆,神眩意驰。
吞了吞口水,男爵大人不由得再次感叹道:
“这才是真正的上层社会啊。。。”
同时私下心底里,不由得懊悔不已,今早,美丽的男爵夫人要换上那套最入时的低胸长裙时,却被男爵大人以不合礼仪否决了。
“糟了,这下怕要丢脸了。”
男爵悻悻地想着,环顾左右,发现狄科伯爵正在前方和七八位一眼看上去便身份不俗的绅士淑女们谈论着什么,不由得眼睛亮了起来,大步走上前去。
狄科伯爵果然也乐于相助,介绍道:
“诸位,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来自南方底比斯城的伯克南男爵先生。”
男爵摆出个自认为最潇洒得体的姿态,朝最边上那个,低胸束带都紧箍到肉里,隆起处仍是若有若无,但肌肤却是雪白,身材也极为高挑的贵族夫人弯腰行礼。
贵族夫人并未马上还礼,只是低声喃喃道:“底比斯?男爵?”忽地眼神一亮,款款扭腰,从仍弯着腰的男爵身边走过,将小手递给了从后走上来的一位中年骑士,娇声说道:
“墨菲骑士,怎么现在才来,我可等你很久了。”
留下男爵呆立在原地,一脸尴尬的样子。
狄科伯爵哈哈笑着,一把搂住男爵的肩膀,解围道:
“我的朋友,不要在意,京城就是这么个实在的地方。”
接着压低声音,邪邪笑道:
“也别泄气,无论身份有多高贵,戴了多少珠宝在身上,这群贵妇人们在这里的价值,也就是她们的脸蛋和身材;你要是日后在京城里混出名堂了,不愁她们好好的招呼你。”
伯克南夫人此时也走了过来,加入了人群之中。
年轻美丽的男爵夫人有着浪漫的基普斯族的血统,身材修长,浅灰色的迷人双眼,裸露的肌肤呈健康的小麦色,别有异样的动人风情;尤其是傲挺的身材,即使以上层贵族的标准,算得上是包裹的太过严实了,仍是吸引了在场所有男士的目光,理所当然地得到了和男爵迥异的热络待遇。
见男士们一窝蜂似地围在新来的女士边上大献殷勤,先前还忙着互相争斗的几位贵妇人们自觉受了冷遇,不屑地站到一边,聊起了女士们最擅长的话题:
“看她穿的那条土里土气的裙子!难道就没有人好心指点一下这些乡巴老什么才是高雅时尚吗?真可怜!”
“裙子倒还罢了,对乡下来的女人你还能苛求什么呢?不过,看她那双灰色的眼睛,我敢打赌,她肯定有下贱的基普斯人的血统!”
“蜜儿夫人说的还真是没错,瞧她那大声浪笑的样子,只怕这位基普斯人把这里当成曲江坊了?”
恶毒的语言如诅咒般不停地从贵妇人们动人的玉唇里吐露出来,还好能参加今天订婚宴会的人,都是有身份的淑女,声量被有意无意地压制在了小圈子里,周围的人们只能勉强听到一字半句。
即使如此,凭着女人的直觉,男爵夫人仿佛也注意到了这群贵妇们的敌意,不由得笑的更是大声,丰满的身体亦是随着笑声加剧颤动,一时间显得分外迷人。
。。。
地下,艾沿着暗道急速飞奔着,这条暗道他并不是第一次来,路径和行进的方向都了然于胸。
他并不打算和文森特决一死战,从弗里曼的话语中,艾判断出他口中的‘那个人’应该离开不久,且十有八九便是沿着这条密道离开的。
虽然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对手如此重视此人,但此人必定是对手计划中的关键一环。
若是能赶上的话,将有机会破坏对手精心策划多时的计划,这才是对对手最大的打击。
只不过,艾并未将速度马上提至最高,只是将将领先身后的文森特近五十来米左右。
文森特虽然不知何故,返回弗里曼的密室,但弗里曼所说的‘那个人’,身边必有高手,他可不想在形势未明的情况下,轻易地让自己落入被人前后堵截的险境。
以自己的身法,加上身上的神秘披风,在这个处处魔法陷阱的地下宫殿里,艾自信在大多数情况下仍有把握脱身,这亦是他冒险闯入此地的原因。
这里是他的主场。
他现在身处一条长长的甬道之中,两旁阴森森的水晶石照亮下的诡异莫名的各式图案,雕像和符文如浮光般掠过。
前方,厚厚的石门映入眼帘,却是紧闭着的。
艾掠至石门前,毫不犹豫地伸手用力一推,石门纹丝不动,似是封死了。
艾眉头一皱,印象中,这里的石门都应该是开启着的?
来不及多做考虑,眼光一瞄间,看见左手侧十来米处另有道一人来高的石门,腾身而起,脚尖轻点,石门应声而开。
石门打开的同时,几道乌黑的光芒从门框四面射出,在石门上凝聚成一张鬼脸的样子,作势要将从门中掠过的艾一口吞噬的样子,却在将将碰到A艾身上的黑色披风时停了下来,做出个非常人性的畏惧的表情,竟就此停在半空。
石门后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室,摆放着几尊巨大的石像,却没有任何出口,是条死路。
艾心中一凛,停下了脚步。
身后石门处银光一闪,文森特的身形显现,这一次石门口的鬼脸没有犹豫,恶狠狠地扑了上去。
文森身上的银辉圣骑士甲突然亮了起来,隐约中,有无数细小的符文在甲胄表面浮现,射出青蒙蒙的银光,黑色的鬼脸在银光中扭曲变形,挣扎了片刻,最终消散不见。
文森特扫了一眼鬼脸消失的地方:
“啖魂魔?还好我有银辉圣甲。”
视线转向凝立不动的艾,踏前一步,反手掩上石门,淡淡笑着说道:
“再逃啊?怎地不逃了?”
“刚才,弗里曼的密室里,你是故意放我进来的?”
艾的神色并不见慌乱,只是同样淡淡地回问道。
“没错,上次你尾随弗里曼而来,我们自然就采取了些手段,堵死了那条原路。”
文森特有些自得地说道:
“若在上面,我倒也没有完全的把握留下你。可你偏要自做聪明,往地下钻。你既然下来了,就是自寻死路了,”
冷冷打量了石室几眼:
“这里是你选的葬身之地?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轻轻一振手中的长剑,幻出一片闪烁的流光:
“上一次,我只用了七成实力,今天,就让你见识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流光斩吧。”
艾矗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仿若石室中的一樽雕像。
刚闯入这里时,发现没有去路,他确实有一丝慌乱,现在却已完全沉静下来。
既然没有出路,唯有拼死一搏了。
对方是流光剑圣,是圣骑士长,实力更远在一般圣骑士之上。
可艾并不是第一次面对此人,面对他的流光剑了;第一次,艾重伤几死,这一次,情况又会如何?
艾的双眼漆黑犹如最深的夜,似可以吞噬周围所有的光线;在此生死关头,他的注意力无比集中,文森特虽然在说话,他却听而不闻;他全部的注意力,完全贯注在对方手中的光芒长剑。
这一刻,天地间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序幕
流光剑上,那一片光芒突然放大,如惊虹般划过虚空,出现在艾的眼前。
艾的瞳孔蓦然收缩成针尖般大小,身体如装了弹簧般往后疾退。
在那道流光堪堪追上的时候,艾的身形突然一扭,往右方射出。
流光似的剑芒从艾身侧划过,去势未尽的当儿,却如同阳光射到镜面上那样,自然折射改变方向,划过沿途一尊塑像,速度不减地往艾追摄而去。
一道乌黑的剑芒从艾手中亮起,迎上了那一片夺目的流光。
双剑交击,迸发出的光芒仿佛令昏暗的石室瞬间亮了起来。
艾的身形加速往后飞抛。
“好。”文森特低喝道。
那一片流光毫无阻碍地划过黑色的剑幕,紧贴着急退中的艾,仿佛那次交击并不存在似地,只是稍稍变幻了一个角度,速度尤胜刚才,光芒也瞬间亮起至令人无法直视的程度。
前面两剑,只是铺垫,这第三剑,才是真正的杀招!这才是流光三折的真正奥义!
就在剑光破入艾的身影的刹那间,艾手中那道黑色的剑芒,亦如流光般自然折回,击斩在剑光上,令其往上弹起,划入上方的空间,随后终于消散不见。
艾落地,神情如常,只是额上微现冷汗。
文森特的身形也在上空出现,只是眼中全是震惊之色:
“怎么可能?你怎么也能做出这样的动作?一定是凑巧!”
话犹未完,手中的长剑再次拉出一道之字形的光芒,往艾疾掠而去。
艾手中的黑色剑芒也同时亮起,只不过,这一次,更胜刚才,黑色的剑芒也在虚空中拉出了一道之字形!
黑白两道剑光,如同两条交欢的灵蛇般在半空中纠缠起舞,随后同时湮灭,归于无形。
“不可能?不可能!”
文森特的眼中全是疯狂之意,手中的剑光再一次铺天盖地般朝艾笼罩了过去。
石室之内,仿佛有无数的雷光同时闪亮。
“就是现在!”
艾的眼中突然有精光闪过,那之字形的剑光,虽然比前两次更为凌厉疾速,却在转折的一瞬间,失去了应有的自然写意的感觉,显得有一丝用力过猛的牵强。
他的左手,早已经搭在了背后无名剑的剑柄上。
一道幽蓝的剑影在黑白两种光芒交织之中毫不起眼的闪过,一瞬即灭。
室内随即回复了幽暗寂静。
文森特落下地来,双眼瞪得极大,盯着眼前踉跄站稳的艾,仿佛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未能发出一点声音来。
他手中高举的流光剑缓缓垂落,随之,其高挺瘦长的身躯也慢慢软倒在地。
“轰”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小小的石室中响起。
却是那一尊巨大的石像被刚才文森特的匹练般的剑光余威拦腰划断,此时终于倾倒了下来,石屑四溅,声势惊人。
。。。
音乐声响起。
乐队演奏的是两百年前弗朗哥大师的爱情名曲,幻梦之约。
不少绅士淑女们纷纷乘兴相拥步入舞池,大理石地面光滑如镜,在璀璨的晶光下映出无数似幻似真的倒影,正应了乐曲的名字。
这位弗朗哥大师生前穷困潦倒,无人问津;死后,他的作品却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某位帝王的赏识,流传至今,成为了上流社会高雅格调和品位的象征,也算是能够告慰此生了。
舞会的开始,宣告着这场让京城里大小贵族们打破头也要参加的世纪订婚盛典拉开了序幕。
不过,最重要的人物总是姗姗来迟。
舞曲轻盈地跳动着,其间插入了短短的一段迎宾曲,代表主人欢迎真正身份尊贵的客人。
艾尔默特夫人一身鲜红色的丝质长裙,在五六个侍女的陪同下进入厅来。
或许是衣裙的反射,她那雪白如玉的肌肤在晶光下透着处子般迷人的粉红色。
在满厅火热或是嫉妒的眼神中,高昂着脖子的艾尔默特夫人如天鹅划过湖面般走过大厅,沿着旋梯走向二楼。
那里,才是主人接待真正贵客的地方。
雷诺公爵,阿尔伯特侯爵和迪凡骑士早已等在二楼旋梯口处:
“夫人能够拨冗出席,蓬荜生辉。”
老公爵前行一步,行礼道。
“不必客气,我和雷诺和阿尔伯特两家家都素来交好,今天自然要来的;倒是今天的女主角怎么没有见到人?”
“小女性子一向顽劣,今早便出城游猎去了,应该马上就会赶回来的。”
阿尔伯特侯爵尴尬笑道。
“哦。”
艾尔默特夫人冷冷扫了位于老公爵身后的迪凡骑士一眼,道:
“我有些困倦了,安排个休息室给我,仪式开始前可以不打搅我吗?”
吩咐从人领着夫人去贵宾密室,老公爵瞥见眼**光的儿子,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下方曲调又变,手下送来急报:
“摄政王妃大人遣圣骑士致贺来了。”
公爵花白的双眉微微一轩,道:
“开中门,我亲自去迎接。”
匆匆下楼的时候,低声吩咐身旁紧随着的老者:
“去,看紧了少爷,别让他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来!”
高大轩阔的中门大开,门口站着一个人,倒背着双手,正欣赏着门庭正中,那尊雷诺家族先祖的黄金塑像。
来人身材魁伟,体形完美,一身银色的圣骑士轻甲;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站在那里,却有着一种充塞天地的气势,完全压过了那尊象征着黄金家族无上荣耀,高达三米的塑像。
老公爵迎上前去,鹰隼般的眼中精光闪过:
“古狄大人?圣骑士长大人不需要在宫中守卫摄政王后吗?这种跑腿的活计惯例是宫廷内官的事情,怎么劳动了圣骑士团,老夫担待不起啊!”
来人缓缓转身,看着雷诺公爵,硬朗如大理石塑成般的脸上露出似有深意的笑容:
“当年的九大黄金家族,传至今日,勉勉强强算是剩下了五家;而两家黄金家族第一顺位继承者的联姻,几百年来从没有过,以后只怕也不会再有。如此盛事,错过将是一大憾事。因此还请公爵大人原宥本人来的冒昧了。”
雷诺公爵尚未回话,一个略带尖利的声音插入道:
“圣骑士团行事自有其规范,当年摄政王大人也不曾怎样干预,公爵大人只怕是多虑了吧。”
正是勒古检察长的声音。
老公爵眯起眼,盯着门外走过来的那群人,为首的那个胖子脸上堆满了招牌式的刻意笑容。
“原来是宋大人,大人晚到了,我还以为大人忙于公事,无法拨冗前来呢。”
“哪里哪里,古狄大人说的好,这样的盛事怎能不来;况且本人已经送了礼,不来岂不是亏了,哈哈。”
雷诺公爵眼睛似不经意地扫过陪同宋一行人走来的那个雷诺家的家族武士,见那人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后,当即笑着应道:
“小儿的订婚仪式,两位大人不嫌鄙陋,反如此谬赞,愧不敢当啊。”
“几位大人,请随老夫上楼,到休息室暂休片刻,一俟小儿迪凡和菲娜装束完毕,便来分别拜会几位。”
厚重的贵宾室的大门在身后甫一合上,笑容立时从雷诺公爵的脸上敛去。沉声问道:
“来了几个人?”
身后那位一脸精悍,家族骑士身份打扮的男子踏上半步:
“连广场上的随从武士在内,一共四十三人。”
“很好,既然到了我这里,便就完全在我的掌握之中,任他有什么鬼把戏也翻不出风浪来了;我本也料此人无胆拼个鱼死网破!不过不能大意了,吩咐下去,把人给我看紧了,尤其是这里,让血卫和暗影死死守住,不用顾忌什么,特别是那两个法师,稍有异动立即灭杀了!”
“是。”
“对了,戍卫军团那里有什么消息?”
“公爵大人放心,一切都已照计划安排妥当了。”
“那就好。咦?迪凡呢?去哪里了?”
“少爷刚才见到那个古狄后便匆匆离去,说是去联络一下宫里的人,看看那里的情形如何。”
“嗯,这倒也是;古狄之来,有些蹊跷。。。古狄有多少人来?”
“除他之外,另有四名圣骑士,都是常驻宫中的。”
“大人,圣骑士虽然武勇,但只要您手握狂风军团,加上阿尔伯特家对怒炎军团的影响力,宫里的那位再没有脑子,也不敢对您下手的吧?”
“话虽如此,还是谨慎些的好,宫里有任何消息立时向我汇报。”
第一百八十六章 血
与此同时,刚才消失不见的迪凡骑士却略带神秘地出现在了三楼唯一的那间女宾室门口,抬手,挥退了迎上来地侍女,骑士闪身进入门内,随即将大门关了起来。
门内空无余人,只有那名红裙女子独身一人,背对着大门,站在妆台前,不发一言。仿佛预料到了骑士的来访。
骑士并不多言,从后一把将女子紧搂在怀里,一手扯着自己的礼服,另一手则急急地去掀女子的裙裾:
“美人,你今天真动人,可想死我了!”
女子并未挣扎,任骑士粗鲁地扯去自己的衣衫,只是冷冷地说道:
“今天是你的订婚典礼,下面宾客云集,你好大的胆子!”
“怕什么,门口是我的人,没人敢乱说的;而且,越是人多,越是让我兴奋,宝贝,你也不是吗?”
骑士急不可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
女子不再说话,只是转过身来,迎合着骑士,芊芊玉手搂上了骑士赤裸的背。
涂着鲜红豆蔻的尖尖指甲在男子强健的背部划出了几道血痕,但浅浅的血痕中,渗出地却是深深暗红里带着些黑丝的诡异颜色。
片刻后,迪凡骑士穿戴整齐,志得意满地走出门外。
室内,女子依旧独立在妆台前。
镜中的那张脸,美丽依旧,但双眸中却没有丝毫春情,却闪动着可怕的恶毒光芒。
嗒嗒的敲门轻响,一位雷诺家的侍女走了进来,鞠了个躬,低眉垂目地说道:
“夫人,您赏赐的波尔特珠红酒,婢子已经分赏下去了。”
“很好,你们这里一共有多少人?”
艾尔默特夫人纤长的玉手摆弄着小巧的水晶杯,盛着小半杯鲜艳如血般的液体。
“禀夫人,这里是三楼的女宾休息室,现在只有您一位尊贵的客人,除了您在隔壁休息的手下外,这里只有十八位侍女;按少爷的吩咐,武士们是不允许上来打搅您的休息的。”
“好,你说得很清楚。这杯酒是赏给你的。”
侍女稍稍犹豫了一下,弯腰道:“谢夫人赏赐。”
接过水晶杯,在夫人的注视下将杯中的液体喝了下去。
“如夫人您没有其他吩咐,请恕婢子告退了。”
侍女弯着腰往后倒退,直到门口时这才转身,想要推开厚重的大门时,突然站定,脸色忽红忽白,仿佛不胜酒力似地。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侍女忽地用力抓住自己的喉咙,荷荷低吼,却说不出话来,胸腹之间突然鼓胀伸缩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一样。
嘭地一声,侍女的身体凭空爆裂开来,血肉四溅,惨不忍睹。
不顾溅到脸上的血点,艾尔默特夫人款款走到门口,俯下身,伸出食指在血潭中沾了沾,随后放到口中吮吸着:
“好美味啊!真让人陶醉。。。我最喜欢血了,今天还会有很多的血,很多很多。”
原本妩媚的美眸中,射出的光芒已经不似人类,而是梦魇中才会出现的,怪兽般地疯狂和凶残。
底下大厅里,应邀而来的京城三大名姬之一的月灵正在舞池的当中翩翩起舞,她的舞姿不像苏宛的那种孤芳自赏,令人自惭形秽;而是每一寸肌体都似能说话般地魅力四射,令观者不由自主堕入其中,难以自己。
周围不时有人为她的诱人姿态吸引,加入到舞池中,随着她的节奏起舞。
一曲终了,叫好声不绝于耳。
音乐变化,换上了一支轻快悠扬的舞曲。熟悉礼仪的淑女绅士们知道,应该是主人现身的时候了。
于是纷纷站往两旁,空出了二楼大理石楼梯至舞池中心的通道。
片刻后,楼梯上方仍是空荡荡的,不见有人下来。
众人依然耐心地等待着,直至同一支舞曲再一次重复响起。
二楼楼梯口,那两扇厚重的石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一条细长的手臂从内伸了出来。
性急的人开始鼓起掌来,没有多少人看见,那条手臂上满是鲜血。
手臂的主人摇摇晃晃地从石门后挣扎着走出来,看服饰,是主人家的一位侍女。
尚未等人看清侍女的面目,她突然间一个失足,从高高的石梯上翻滚摔落下来,头砸在地上,脑浆四溅。
“啊!”见出了事情,人群中有人失声惊呼;更多的人眼中却是惊讶中带着少许兴奋。
惊呼声戛然而止,热闹的大堂内忽然变得寂静无声。
那头摔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应该死得不能再死的侍女尸体,突然间站了起来,顶着那颗破碎的头颅,发出不明意义的荷荷声,往身前的那个男士扑了过去。
同一时间,打开一条缝隙那扇石门之后,浓稠的鲜血如小溪般不停歇地流淌出来,很快淹没了整条楼梯,仿佛石门后已化成了血海。
片刻后,高亢尖利的惊叫声响成一片,不明就里的人若是听去,还以为是京城里所有的女高音集中在这里,为今晚的盛大婚宴献声。
“怪物!”
受惊的女士们如炸了锅般四散奔逃,稍微显得镇静些的男士们也大声疾呼着自己的家族武士或是卫兵。
二楼那件豪华休息室内,斐迪南.宋侯爵一行人围坐在室中心的沙发上,桌旁放着美酒,看上去仿佛悠然自得的样子。
只有靠近了看,才能发现,其实宋等人的脸色都苍白得很。只有勒古倒还镇静,低声问道:
“杜尔大师,情势怎么样了?”
杜尔低头闭目,似是神游物外的样子,一会儿,才说道:
“好浓的血腥味,上面的那位应该动手了;我们也该行动起来了。”
说毕,睁开眼,看着边上那位满头白发的紫衣魔法师,行了个上古的法师礼,神情肃然:
“尼尔斯老师,学生无能,真是惭愧。”
京城魔法师协会的长老,白发尼尔斯淡淡笑道:
“没什么,我这把年纪的老东西,能为恢复魔法的荣耀出点力,也值了。”
接着轻声喝道:“大家靠拢些。”
猛地从怀里取出一张刻着繁复符文的卷轴,碧绿的双眼陡然亮起,近百年苦修的充沛魔力毫无保留地朝卷轴中狂注而入。
下一刻,卷轴撕开;九道纯白的光柱瞬间从地面冲天而起,形成了个玄奥的法阵,将众人笼罩在内。
“不好!”
“杀!”
几声怒吼从室外响起,随着连串的破门声,几十个浑身血红盔甲的武士手持长刀冲了进来。
更有十来支利弩带着尖锐的鸣声破空激射而来。
尼尔斯的身体上亮起刺目的白光,相应的,法阵的光芒也更加耀眼,射入法阵中的弩箭,如同见了阳光的雪人一般,迅疾融化掉。
法阵的光芒敛去。笼罩在其中的众人却已消失了踪迹。
只余下尼尔斯一人,佝偻着身体,看上去一下子又老了很多,右肩上还插着一支闪着乌光的弩箭。
看着已经扑到眼前的红甲武士,尼尔斯低咳道:
“咳咳,法西仑特斯的苏醒需要血肉,越多越好,那就加上我的吧。”
口中念着拗口的咒语,在长刀即将将其劈成肉泥的瞬间,尼尔斯干枯的身体突然爆裂开来,化成一团猩红的血雾,将整个房间全部吞没。
血雾中,不断有惨呼声传来,过了片刻,最后终于寂静下来。
血雾却愈来愈浓,不停地翻腾着,像是其中隐藏着什么魔物似地。
白光闪过,大厅底下深处一间酒窖般的密室中蓦然出现七八个人影,赫然便是刚才无故消失的宋一行人。
被几个骑士服饰围在垓心的宋仍是惨白着脸,小心翼翼地伸出头来,打量了周围,确定了这确实是个空无一人的密封的酒窖后,脸色才好看了点,长吁了口气:
“果然是这里,不枉了我花重金收买了雷诺家的那个仆人,在这里偷偷埋下了定向传送标记。。。杜尔大师,快开始施法吧,我们时间可不多。”
杜尔并不回答,而是跌坐在酒窖中唯一的空地之中,身上的法袍无风自动,半饷后,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划着一个个符号,每画一个符号,杜尔脸上的血色便少了一分,而食指前便幻化出一个血色的神秘符文,升腾之半空,随后融入空虚中消失不见。
空气中血腥气随之变得浓烈起来。
吩咐几个骑士守住酒窖的唯一入口,宋不安地在室内来回踱着步。检查长勒古见状开口道:
“大人且放宽心,没有人会料到艾尔默特那个女人会站在我们一边,这招暗棋,任雷诺那个老家伙奸猾似鬼,也定会着了道儿,现在必定焦头烂额,决顾不上搜查我等的。”
“是这样就最好了。不过,艾尔默特那个女人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杜尔大师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还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啊。此次若是事成,杜尔大师当计首功。”
“大人过谦了,要不是大人甘冒奇险,以身为饵亲入虎穴;雷诺那个老东西便绝不会自觉胜券在握,放松警惕的;戍卫精锐便无法乘隙而入,我等下一步计划也无法展开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上古血魔
宋自得地笑了笑,可脸色依旧苍白:
“说得也是。既然你和杜尔都坚持我要冒这个险,我也不是胆小的人,也只好身先士卒了。。。杜尔大师,怎样,传送阵架设得差不多了吧?”
那边,杜尔睁开眼,冷淡地回答道:
“传送阵?传送到哪里?”
宋骇然一震:
“自然是传送到魔法协会的顶楼的观星台上啊?不是说好了,奥菲利大师会在那里,借用十二星座法阵的力量接引我们吗?”
杜尔仍是端坐在那里,脸色毫不动容,声音冷得如同冬夜里的寒风:
“借用星辰的力量,撕破虚空,让人进行如此长距离的传送,这在前朝波旁魔法最盛的时代,或许还有可能;如今吗?只能是一种魔法史上无法证实的传说罢了。”
“就算你宋大人把那个当世传奇,号称百年来最伟大的圣魔导师——云奚王子请来,也是没有丝毫可能的。”
闻言,宋的脸色陡然惨白,旋又变得红的似要滴出血来,像条被踩到尾巴的老鼠般尖叫着:
“什么?!不是你拍胸脯保证能够传送出去,我怎么会答应陪你们到这个鬼地方来!现在居然说不行了?不行,我们不能等在这个耗子洞一样的地窖里等死,现在逃还来得及!”
杜尔不屑地瞥了宋一眼:
“雷诺家的血卫必定已经将这里封锁了,正在搜索我们的下落;你想出去寻死的话,我不会拦着你的;你不妨叫得再大声些,看看能不能把那些血卫招来。”
宋的尖叫声戛然而止,胖胖的身体却不停地颤抖着,不知是气的还是害怕的。
呆立在一旁的勒古此时却马上冷静了下来,插入道:
“大人且稍安勿躁,杜尔会长既然敢于陪同我等一起来,现在又是处变不惊的样子,想必另有计划吧?”
“我哪里有什么计划?就是在这里等死罢了。”
杜尔冷笑了几声,这才继续说道;
“躲在这个地窖里,应该至少大半个小时内不会被人发现;有你宋大人亲到这里,加上我施展的法西仑特斯召唤术,雷诺家的守卫必然全部收缩回这里来了。”
“如果在这等的情况下,宋大人您依仗的戍卫军团仍然无法趁势杀进来的话,那还有什么好谈的,无论躲到哪里,你我迟早都不过是个死字。”
“法西仑特斯?这是什么?”
杜尔不再答话,只是专注地在空中画着血色的咒符,脸色也越发苍白起来,隐约可以听到低沉的喃喃声:
“法西仑特斯,上古的诅咒血魔啊,吾以吾之灵魂,召唤你的出现。。。”
“鲜血和恐惧,将带来更多的的鲜血和恐惧;永不止息的血之循环,直至一切毁灭;这是吾为你准备的祭品,法西仑特斯,莫雷诺特斯,修斯。”
随着一声声的咒语,酒窖中的血腥气,愈来愈浓烈。
酒窖之上的大厅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尸变事件后,大厅里的尖叫和混乱场面很快传到了两侧偏厅,那里聚集着的各家的武士们急忙朝这里赶过来,却在通道口被拦了下来。
厅内慌不择路,四散逃窜的贵族老爷和夫人淑女们也在门口停了下来。
拦路的是一群不知何时出现,彪悍无伦的武士,浑身血红色甲胄,整张脸都覆盖在厚厚寒铁盔之下,手中提着出鞘的锯齿形长刀。肃杀之气隔着很远,便让人心胆俱寒。
两旁的人群,甚至没有几个人敢走上前去,开口要求让路。
“雷诺家的铁血死卫?!”
稍有见识的人不由得惊呼出声。
铁血死卫中为首的那人缓步走向厅内,所到之处,人群如潮水般分开。寒光一闪,及人长的锯齿长刀将仍在择人而噬的那具尸变的侍女斩成了几段。
“今天的宴会由我铁血卫负责守卫,诸位尽可不必担忧,请安心享乐;莫要乱跑,扰乱了秩序。”
声音沙哑艰涩,如金石摩擦,极为刺耳。
“来一队人,上去看看情势;另找几个下人,把这里收拾一下。”
血甲武士站在厅心,旁顾无人似地说着,铁盔后阴狠的眼光冷冷扫视着四周,周围的人群传来低低的嗡嗡声,却没有人站出来质疑。
一队约二十来个血甲武士踏过流血的阶梯走上二楼。乐队也在铁血死卫的示意下再次开始演奏欢快的音乐,人群也再次翩翩起舞,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似地。
但是细看之下,便会发现,厅内已没有了贵族宴会惯见的高昂而轻佻的气氛,无数人的目光,都在暗中盯着阶梯上那黑洞洞的门口。
目光中有紧张,害怕;甚至也有兴奋和期待。
随着时间的推移,厅里的气氛也愈来愈变得怪怪的。
稍微聪明些的人已经发现,早该出现的主人到现在仍是踪影全无;更为奇怪地是,那些真正的豪门,能影响京城局势的大人物,今天也好像约好似地,一个都没有在厅里现身。
越想,越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少脑子活络的人不由得悄悄地往大厅的边缘移动。
沿着阶梯往上,整个二层现在已经完全被血雾笼罩。行走其中,刺鼻的血腥气中人欲呕,脚下黏糊湿漉,仿佛上面全是血肉铺成。
血雾深处,还不时有低沉的嘶吼声隐约传来,不知藏了什么择人而噬的恶兽。
顺着长长的走廊,走到二楼的尽头,最末端的那段墙壁却泛着淡淡的白光,排斥着周围血雾的侵蚀。
若不是这种异状,任谁也不会发现,在这段拐角的壁里里,角楼和相邻的房间中间,居然还隐藏着一间面积不小的密室。
宅院的主人,今天婚礼的主角,雷诺父子两人,此刻正在这间密室之中。
老雷诺安坐在室中唯一的那张宽大的椅子上抿着清茗,一脸闲适写意的样子,好像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样。
古树根一般的老者韦雷,以及几位家族武士身份的人静静地站在老雷诺的身后,迪凡骑士则是在室内来回踱着步,一脸烦躁不安的样子。
老雷诺抬起头,像是回味口中清茶的香味,良久,才开口道:
“外面形势如何了?”
“派了两批人进去,至今没有回音;以我看,那是种诅咒类的上古魔法,能让人丧失神智。”
韦雷嘶哑地回答道。
老雷诺展颜一笑:
“看来这就是姓宋的安排下的杀手锏了,我倒有些佩服这个胖子了,居然在紧要关头,还真有鱼死网破的胆量。”
顿了顿,淡淡道:
“吩咐下去,不准放了一个人出去。他既然敢来,我这个做主人的,如不能留下这位贵客,传了出去要给人笑话的。”
“是。”
另一位领头武士身份的人开言道:
“主人,北面甘顿伯爵府那里有异动,应该是菲利普手下的那伙人。”
“戍卫军团如何?”
“戍卫军团形式未变,一切仍在掌握之中。”
迪凡骑士冷哼了一声,开口道:
“以我的布置,莫说是聚金赌坊那些乌合之众,便是戍卫军团里那些号称精锐的家伙,也别想有一个踏入我家半步,父亲您尽管放心好了。”
躺在椅中的老雷诺眼中精芒微不可查的闪过:
“放开北面,让他们进来,在内院这里再聚而歼之。”
“是,不过主人,这样的话楼下的那些客人,怕是会伤亡很大。”
老雷诺仍是淡淡地说道:
“我的家里发生了这样的怪事,自然要让人看清楚是谁主使的,我可不想平白的背了黑锅;菲利普的那些人虽然只是癞芥之藓,乘此机会清理干净也好。”
“至于楼下的那些人,不过是依附于巨树上的藤蔓杂草,就算清楚掉后,马上又会有新的一批冒出来的,不必担心。”
迪凡骑士插入道:
“父亲,我想亲自去看看外面和三楼的情势,如果韦叔说的对的话,那些血雾应该对圣域没有影响的。”
老雷诺瞥了一眼脸上隐现焦急的儿子,冷冷说道:
“你急什么?宋那群人不知隐藏在那个角落里,别忘了还有古狄和四个圣骑士,嗯?照说他们应该有动静才是,情况有些诡异。韦雷,你怎么看?”
“大人放心,古狄虽然号称黄金圣骑士下第一人,但只区区五人,料也无法在我雷诺家翻起什么风浪来。”
主仆两人正对话的当儿,旁边异变突起,迪凡骑士脸上一股邪异的黑气一闪,陡然拔出腰间的长剑,朝座中的老公爵刺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抉择
雷诺公爵猝不及防,只来的及脸色一变,人影一闪,韦雷魁伟的身躯已挡在身前,竟用自己如古树般粗厚的肩膀硬生生架住了迪凡骑士的疾刺。
长剑没肩而入,却仿佛刺入了岩石般,发出嘎吱的摩擦声,未能破体而出。
韦雷一抬手,已然紧紧抓住了锋利的剑刃!
迪凡骑士毕竟是圣域高手,手中的剑也是不凡的神兵,大喝一声,长剑急颤,竟挣脱了韦雷的锁缠,正欲再次刺出的时候,一只手掌从后斩来,疾劈在迪凡的后颈处,骑士哼也没哼,顿时软倒在地。
老公爵收回右手,看了一眼地上满面黑气的儿子,眉头紧皱,随即抬起头,对韦雷说道:
“你如何?”
“无碍。”
韦雷收回手掌,掌心中,那几道狰狞可怕的巨大伤口只片刻功夫便就收缩变小,也不再流血。
随后,伏下身,看着地下的迪凡骑士:
“少爷已经是圣域中人,按理说外面的血雾不可能影响到他,何况此地还有家族秘法守护,怎么少爷看上去却是受到了极深的诅咒的样子?”
老雷诺眼中闪动着锐利的光芒,凝神思索片刻后,开言道:
“别忘了三楼还有那个女人。。。看来,是这个小子的风流孽债惹出来的祸事了。”
“我正奇怪,在我们严密监视下,斐迪南等人怎么有机会弄鬼,现在想来,祸头应该是这个女人惹出来的。哼哼,真是好算计,斐迪南倒是花了不少的心思啊。”
底下大厅里,舞曲仍然在进行着。
伯克南男爵大人搂着个女子,正跳着流行的狐步舞。
舞伴是个丰满的京城贵妇,是什么子爵夫人来着,介绍名字的时候,男爵没有怎么听清楚。
他的这个舞伴长相倒也罢了,身材却是很出众,比之男爵夫人也不遑多让;不过心怀忐忑的男爵大人此刻并没有心思浏览几乎能一览无余的,怀中女子的美好身材,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查探着周围的动静。
男爵虽然是小地方出身,脑子还是活络得很:
“今天的事情怎地都透着古怪,还是寻机早点脱身为妙。”
周围的绅士们,看上去都心有所属,仿佛都在动着同样的念头。
怀里的舞伴倒是对男爵中意得很,两条玉臂死死缠住男爵,像是怕他跑了似地。
也难怪,在现在这么个危险的当儿,像男爵这样年轻力壮的舞伴,自然比那些爵显金多的糟老头子们吃香很多。
通往二楼阶梯上的大门自那一队铁血卫进去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只是在厅内亮如白昼的水晶灯光照耀下,不时能看到,一团团淡淡的血腥气从门缝里钻了出来,让人不由自主地远远避开那块地方。
北面的方向,隐隐有打斗呼喝的声音传来,而且越来越清晰,让不少人脸色更是发白,心底里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那样,七上八下的。
不时有几个自持身份高贵的绅士,走向那群守卫着大门的铁血卫士,摆出最和蔼的笑容,用外交官般的动人辞令,想要通融借道而过;那群人却只是如木桩般站在原地,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也不发一言,只要有人走近三米的范围,便冷冷地举起手中的锯齿长刀。
所有上去尝试的人都悻悻而归,脸上仍然保持着不无尴尬的笑容,心底里自然将雷诺家骂了个狗血淋头。
异变突起。
阶梯口虚掩着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了,一团浓浓的血雾涌了出来,血雾中依稀有七八个人影,看上去正是之前的那些铁血卫士。
屹立在下方的铁血卫首领心下一喜,迎上前去,低声问道:“怎样了?”
回答他的是疾劈而至的大刀。
首领武士身手确实了得,猝不及防下仍能就地滚倒,避开了被劈成两瓣的下场。
血雾中的人影却并未以他为意,荷荷怪叫着,冲入了身后的人群之中,滴血的锯齿长刀四下挥舞,不过瞬间,便砍翻了十来个人。
本便如惊弓之鸟般的人群怎还经得起这样的刺激,厅内顿时鬼哭狼嚎,乱成一片,所有人都像没头苍蝇般四散奔逃。
伯克南男爵奋力穿过人群中的缝隙,三步并作两步地窜到事先便看好的那扇大窗前,用力腾身跃起,抓住了窗框的下沿,再一借力,半个身子便翻了过去。
心下正喜,突然觉得左腿上重如泰山,低头一看,却是那个丰满的子爵夫人,不知何时紧随在其身后,双手紧抓住了自己的小腿。
“救救我!”
女子凄惨地大呼,手中用力,死也不肯松劲。
“去你的!”
男爵右脚用力踹在女子胸口,好几脚,才将左脚上的累赘踹了下去,这才急不迭地爬出了窗外去。
翻过窗框的时候,男爵最后看了一眼厅内:
只是片刻的功夫,形式便已骤然恶化,大团大团的血雾在厅心翻滚着;除了开始那几个铁血卫仍在肆虐外,更多的人似乎也丧失了神智,疯狂地相互撕咬扭打着,厅内的情形宛如末日来临一般。
“还好老子命大,逃了出来。”
喘了几口气,男爵从窗外的低矮绿植中爬起身来,也顾不上燕尾服上沾满的尘土,正欲再次觅路而逃的时候,一支疾劲的弩箭不知从何而来,就这么直直插入了男爵的胸膛。
余势不衰,将男爵的身体其带起,狠狠地钉入了宏伟大厅的石墙上。
男爵仍然未死,勉力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群挥舞着各式武器的武士,呼喊着飞奔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今天是见了鬼了吗?”
男爵的脑海中,最后剩下竟是这个念头。
暗无光线的地下密室中,盘坐在倒倾的石像旁的艾蓦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深邃犹如无边的黑夜,但在这漆黑的环境映衬下,却反似如星辰般发出摄人的光芒。
长吁了口气,艾弹起身来,从地上捡起那把仍不住流动着银色光芒的长剑,看了看,还剑入鞘,随后,将长剑连鞘收入到背后黑色的布囊中去。
这确实是一把连艾也要动心的名剑。
圣骑士长被杀,连赖以成名的宝剑都被人夺走,不知道那位高高在上的圣骑士团长大人知道此事后,会作何感想?
将脑海中的杂念抛开,艾举步往来路的方向赶了过去。
此时距他和文森特的一战,已过了不少时候。
那一战虽然短暂,却已耗尽了艾身体内潜藏的每一份精力。
在文森不可思议的流光斩之下,艾那瞬间,爆发出了甚至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力量,更是在生死关头有进一步的突破,才能最终斩杀眼前的大敌。
代价是战斗过后,艾全身脱力,几乎连站立也难以维继,不得不坐下,调息良久后才恢复了大半的战力。
外面的形势急如火燎,被这一战这么耽搁一下,那个关键的人物,估计是拦截不到了。
此刻艾再赶去,怕已只能尽人事了;但京城里的龙争虎斗,艾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对他而言,没有比保持战力更重要的东西。
手中的剑,才是艾在京城里唯一可以依仗的东西。
离雷诺家族的豪宅三箭之地,宏伟的内城城关下,一幢不起眼的玄武岩矮殿。
殿门口摆放着一尊敛翅独据的金雕塑像,代表着这里是戍卫军团的一处卫所。
卫所门口只是站立着两三个守卫的武士,看上去很松懈的样子。
但若是有人进入黑漆漆紧闭着的大门,便会惊讶地发现,小小的卫所内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挤满了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
罗迪.梅菲尔帝国伯爵,帝国一等骑士兼京城戍卫军团团长大人,正坐在这间小小卫所的正堂内,手中捧一张小小的密函,着眉头紧锁,脸色阴晴不定,仿佛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
梅菲尔军团长虽然已经按照宋侯爵和勒古检查长事先制定的计划,煞费苦心的通过一系列的隐秘调动,用尽了借口,将戍卫军团内的心腹力量布置妥当。
眼下,这最精锐的八千人已经潜伏在卫所周围一带,事先约定的动手信号也已经收到,只待他最后下令了。
只不过,在这将身家性命全部押上去,做一铺豪赌的最后关头,军团长大人自然而然地患得患失起来。
尤其当是他很清楚地知道,无论如何用尽心机掩饰痕迹,如此规模的军队调动,也绝无可能瞒过在京城里耳目众多的雷诺家时。
第一百八十九章 雷霆一击
这一刻,对梅菲儿来说,仿佛十分漫长。但他知道,他无法拖延,总得做个选择。
片刻后,梅菲尔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有了决断似地,举起手来,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旁那个身材粗横矮壮的骑士突地踏前一步,道:
“大人,小人有要事禀告。”
梅菲尔抬了抬眼,发现是自己最依仗的心腹,副军团长盖特瑞,便有些诧异的道:
“盖特瑞?你现在有什么事要说?”
盖特瑞神秘兮兮地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
“大人请屏退左右。”
梅菲尔犹豫了一下,挥手挥退了左右:
“好,现在可以了吗?形势紧迫,有话就快些说吧。”
盖特瑞再踏前小半步,离梅菲尔不过半尺之遥:
“大人是要下令强攻雷诺家吧?”
“嗯,确实。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
“大人自以为有几分把握?”
“大概四,五成吧?”
梅菲尔不确定地说道,
“按计划,宋大人和勒古会为我等制造机会,菲利普的人也已经出动了,不过他们只是佯攻而已,最后还得靠我们。”
“大人何必自欺欺人?便是勒古那个疯狂的计划成功,我们成事的机会,最多也不会超过三成;事败之后,以那个姓宋的家伙的性格,必然早安排好了脱身之计,然后把大人推出来顶缸!大人还真自以为自己是姓宋的心腹不成?”
梅菲尔不语,只是将那封密函在手中来回颠弄着,半饷,才道:
“就算你说的没错,现在我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大人你有的。”
梅菲尔陡然一颤,“盖特瑞你干什么?”
低下头,一柄冰冷的短匕已经指在了自己的胸肋处,握着匕首的手正是盖特瑞。
除了一开始,梅菲尔看上去似乎并不是怎样吃惊的样子:
“你是雷诺的人?”
“我一直怀疑这里有个雷诺家的奸细,只是没想到是你?雷诺家的手什么时候伸到摩尔家族里去了?”
“嘿嘿,”盖特瑞冷笑道:
“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你只需知道,现在该是选择的时候了,希望这把匕首会帮你做出正确的选择。否则,大人这么多年来待我确实不薄,我真的不忍下手啊。”
梅菲尔脸上肌肉抽搐,似正要挣扎地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把男子的声音突然在室内响起。
声音很轻,但却似直接从每个人的人心里传出。
“梅菲尔骑士,你确实有其他的选择。”
随着声音,一个男子的身影从容地走了进来,银色披风,一身华美的骑士轻甲,镂着淡金色的神秘符文,熠熠生光,照亮了整座小小的正堂。
男子腰上插着柄形制古朴的长剑,剑柄上隐隐有青白色的电弧闪耀。正是号称大陆第一剑的雷神圣剑。
本该守在门口的七八个护卫,手中刀剑已出鞘,指向男子,围着男子走了进来,但却没人敢踏入男子身周三米之内。
看上去,这些人反像是簇拥着男子的样子。
素来在横行霸道,凶神恶煞般的戍卫军团精锐护卫们脸上神情尴尬,像是畏惧,又像是敬慕。
“谁?”盖特瑞愤怒地扭过头来:
“谁允许你们进来的!哦不,是,是亚。。。是你?不要过来!”
一边大声叫着,一边扯住梅菲尔往后退去,短匕横架在梅菲尔的脖子上,却不住地颤抖着。
男子倒背着双手,双眼冷冷地扫过周围的武士,随后,似是不经意地看了盖特瑞一眼。
盖特瑞却如受雷击般,浑身巨颤,不由自主地摔跌倒地,嘴角溢血,短匕也抛出至几米远的地方。
男子将目光集中至梅菲尔的身上,背在身后的右手探了出来,握着一物,举在半空。
那是个小小的金质雷神塑像,光线沿着打开的门射了进来,照在人像伸展的双翼上,发出灼目的金光。
“奉摄政王后懿旨,吾以圣骑士团长之职,即刻全权掌控京城防卫;梅菲尔戍卫军团长听令。”
梅菲尔怔怔地看着塑像,口中喃喃道:
“雷,雷神权杖?”
半饷,颓然单膝跪地。
随之,像传染似地,堂内的武士逐一跪了下来。
“让.雷诺勾结逆贼,图谋叛乱;戍卫军团立即遣人,随圣骑士团前往平乱;同时下令全城戒严,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城。”
“如有违令不遵者,杀无赦。”
男子淡然说道。
雷诺家庄园,宏伟的正殿,地下深处的酒窖中。
杜尔看上去已经施法完毕,脸色惨白地坐在冷冰冰的石板上,闭目冥思的样子;宋则缩身躲在酒窖最深处的角落里,脸色同样苍白,只是小小的眼睛里全是紧张焦虑的神色。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倾听着什么。
即使隔着厚厚的土层和石板,隐隐的喊杀声和惨呼声仍从上面传了下来。
勒古脸上微泛喜色,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又停了下来。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酒窖门外传来,愈来愈近,直到门口才停了下来。
“嗒嗒”几声,轻轻的敲门声在木门上响起。
宋大口地喘了几口气,却说不出话来;勒古使了个眼色,靠近门口的两个骑士悄悄站到门后,举起了长剑。
半饷后,见室内没有动静,酒窖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
只是,出乎室内所有人的预料,来人并非雷诺家的武士,或是众人期盼中的戍卫军团。
“你,你,你。。。古狄圣骑士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宋结结巴巴地问道。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问题,宋大人。”
来人冷笑着,他只是简简单单站在那里,却给人以着充塞天地般的强大气势。正是常驻宫中的的另一位圣骑士长古狄。
“啊,是这样的,”
宋这时候倒冷静了下来,眼珠一转,说道:
“古狄大人,您来得正好,雷诺家正在策划一个惊天的大阴谋,想借今天的机会屠杀京城里反对他的大臣和贵族,只有您才能阻止他们!”
“是吗?”古狄继续冷笑着,走进了酒窖内,
“圣骑士从不出手参与到别人的争斗中去,除非。。。”
乌光一闪,一柄修长的骑士长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手上,下一刻,室内血光迸现,宋的头颅飞起数尺高,脸上犹然带着招牌式的笑容。
“。。。是为了自己而出手。”
继续说话的同时,古狄身形急速在室内晃动,长剑如如羽毛般在其手中飞速舞动,看似轻盈无比,但室内空气却发出如千斤重锤挥动时的爆鸣声。
转眼后,古狄在酒窖门口重现身形,站定。
除了坐在地上的杜尔和勒古,室内其余的几人,宋手下的精锐骑士,仿若稻草人一般,连人带兵器被斩成四截,内脏鲜血涂满地面。
勒古满脸的惊恐,嘭地一声跪倒在血泊中:
“不要杀我!我知道宋的财产藏在那里,我全说出来,不要动手,啊。。。”
叫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化成了一团火人,转瞬间便只剩下一堆灰烬。
杜尔从地上站了起来,收回右手,手上仍有一小团跳动着的橙黄色火球。
“你终于来了,我还怕你找不到这里呢。情况如何了?”
杜尔举步朝门口的古狄走去。
“有你的标记,怎么会找不到这里,我只不过要控制一下整个计划的节奏而已。”
古狄淡淡笑着应道,转身当先朝酒窖外走去,口中接着说道: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杜尔会长,从今日起,你会发现,投向我们圣骑士团,是魔法公会有史以来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于此同时,上方正殿二楼的密室之中,雷诺公爵仍是躺在长椅上,抿着清茶;间或看一下通过特殊渠道递送进来的最新密报,表情悠闲自在,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在他的身旁,迪凡骑士已经清醒了过来,坐在地毯上,脸色苍白,左腕割开了条小小的口子,鲜血缓缓地渗了出来;地下是一大滩乌黑的血迹,而他的腕中,现在流出的已经是恢复正常颜色的红色血液,应该是使用了某种秘法排血,以达到驱除诅咒的功效。
边上那位铁血卫领头武士关切地俯下身,道:
“少主,如何了?”
“差不多了,扶我起来。”
迪凡用右手撑地,勉力要站起来的样子,就在此时,“当啷”一声传来,身后公爵大人手中的青瓷茶碗掉在几案上,摔得粉碎。
第一百九十章 天狼
骑士转头看过去,只发现素来看上去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雷诺公爵,不知何时,已从长椅上跃了起来,满脸惊容,右手抓着张刚传进来的密条,口中喃喃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圣骑士团出动了?”
闻得此言,室内众人都是脸色大变。
只有公爵身后,如古树般站立不动的韦雷脸色依旧,仿佛天地崩塌于前也不会动容的样子。
迪凡骑士腾地站起,摆脱了身旁骑士的搀扶,跃至其父身边,俯下身,细看那张密条,口中却说道:
“圣骑士又如何?我们还有过半的铁血卫尚未出动,加上我带来的人,地利又在我方,我们并不是没有一拼之力!”
雷诺公爵并不答话,只是将密条再次举到眼前,细细看了一遍,随即闭上眼,眉头紧锁,似在思索着什么,又似在犹豫着什么。
但只是片刻,公爵便重新睁开了眼,沉声道:
“放弃京城这里,我们沿密道撤往城外!立刻动身!”
抬起手,阻止了一脸不甘的迪凡骑士发言,老公爵两眼射出锐利的光芒,重新恢复了雷厉风行的统帅气质:
“圣骑士团是正式奉命出动,而不是私下的举动,已占了大义的名分;虽然不知道那个女人发什么神经,敢下此决心,但事已至此,在这里和对手死拼,绝非智者所为。”
“只要我们顺利遁出城外,活着回到狂风军团,圣骑士团便是再强也奈何不了我们了。”
“加上我让韦雷事先准备下的那计后手,哼哼,安米达你这个贱妇,等着看好了好了,不把帝国搞个天翻地覆我便不叫让.雷诺!”
“韦雷!发动机关,封死外界剩下所有通往这里的入口!打开地下密道!我们现在就走!”
“是,主人。”
古树般的老者嘶哑地应道。
随着咯吱吱一阵低沉的机括声,密室的地面突然裂开,现出一条黑魆魆不知通往何处的密道。
雷诺公爵当先走入,随后是脸有不甘之色的迪凡骑士;其后,韦雷和其他几名家族武士头领鱼贯而入。
密道口随即再次封闭。
剩余在外的雷诺家铁血卫士,以及迪凡骑士苦心训练的死士,尚不知道,他们已被主人就此放弃。
密道宽阔高大,却粗陋的很,仿佛就只是在土层里草草挖出条通道,空气也是浑浊不堪。
然而这就是雷诺家族历代以来,只有家族之主才能掌握的逃生密道。
当年,为了挖掘这条京城核心地点的秘密地道,不知道多少忠心的雷诺家族武士被他们的主人杀死于地下,灭口。
一行七八人,默不作声地在这地道里快步走着,家族武士们取出几块荧光石握在手中,青幽幽的光芒照亮了密道十几米长的空间。
除了脚步声外,不知何时起,隐隐有嘶嘶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朵,仿佛是风声,又似是蛇虫爬动的声响。
片刻后,开路的韦雷停下脚步,用力嗅了嗅空气,暗哑地开口道:
“不对,血腥气!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
迪凡骑士排众而出:
“我去看看。”
雷诺老公爵沉吟着尚未决定的时候,密道的后方,突然传来如针般直刺入耳鼓的尖利笑声:
“迪凡,你能逃到哪里去!我在你身体里下了诅咒!你便是躲到天涯海角,也休想逃掉!”
密道里,不知何时起了层薄薄的迷雾,遮挡了前方的视线。
随之,一阵金属利器刮擦的声音从众人身侧迅疾掠过。
这一行人都是圣域级别的人物,虽惊不乱,长剑出鞘,三三两两,互相掩护着探查周围的动静。
突然间,前方的迷雾中,倒悬下一颗血淋淋的硕大头颅,两颗金色的眼珠盯着众人;更为可怕的是,头颅的嘴部裂开,露出满嘴的尖牙和一根长长的鲜红蛇信!
这一幕是如此的骇人,连经历无数的雷诺老公爵都骇然间退了半步。只有那古树般的韦雷仍是不为所动,只是伸手,从怀内取出数颗荧光石,掷向了密道上方。
借着荧光石的光辉,众人抬头看时,密道顶上赫然盘踞着一条近七八米长,人身蛇尾的可怖怪物!
这怪物身作蛇形,一身血红色的鳞片,笼罩在淡淡的血雾之中,但上半身却是人的形态。
只是,原本应该是生长双手的地方,却被两片狰狞异常的宽大骨翼所代替,骨翼末端,赫然是如刀锋般锐利的钩形巨爪,显得分外可怖!
“艾。。艾尔默特?”
一旁的迪凡骑士突然控制不住,尖叫出声,身形也如受雷击,踉跄跌退了几步。
虽然怪物披散着血淋淋的长发,脸部也已早已膨胀变形,但从眉目轮廓上,仍能依稀分辨出是那个艾尔默特夫人的容貌!
“少主小心,这是上古恶魔附身!”
韦雷沉声说道,踏前一步,护住了迪凡骑士。
身后,雷诺公爵冷静的声音传来:
“大家一起动手,快点干掉这个怪物!”
迪凡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却往后退了一步,嘶声道:
“你怎么变成如此的东西了?我哪里得罪你了,让你如此恨我?”
怪物疯狂地大声笑着,状若疯癫,刺耳的声音充斥了整段密道:
“到现在你还想骗我?你和葛尼亚那个烂货搞上了,还把永恒之链给了她,让她当众羞辱我!”
“我要让你雷诺家灰飞烟灭!然后亲自撕碎你,一口一口地吃掉你!”
猛地跃下,七八米长的蛇身不闪不避,迎着下方劈来的几道剑气扫了过去;同时骨翼煽动,上身诡异地伸长,弹出,朝迪凡骑士狠狠扑了过去。
迪凡骑士狼狈地往后翻滚闪避,口中喝道:
“你疯了?那个女人不干我的事,永恒之链不是我送的!”
半空中怪物的嘴突然张开,喷出条血红的长长舌头,如箭般朝骑士胸口刺去。
眼见骑士躲避不及的当儿,一道银色的剑气从左侧疾劈而至,凌空砍断了怪物伸长的头颈,血柱喷溅下,巨大的怪头飞出七八米远去。
却是老公爵趁着怪物只顾盯着迪凡骑士的时候,乘机出手了。
看着手下纷纷冲上,将怪物的蛇身斩成好几节后,雷诺公爵这才还剑入鞘,看着自己的儿子,冷冷道:
“原来还是你惹出来的风流孽债!”
迪凡骑士跃起身来,看着自己的父亲,口张了张,却最终没有说什么。
雷诺公爵却不再说话,只是脸色铁青,领着头,一行人毫不犹豫地沿通道快速离开,甚至来不及检查被斩成几段落在地上,仍然不断扭曲着的半人半蛇的巨大怪物是不是真正死去了。
“有其父必有其子,说起风流孽债,只怕公爵大人您也不比比您的儿子差到哪里吧?”
突然间,前方的通道内,一个陌生男子悠悠的声音传来。
话语的主人随之缓步现身,那是个身材瘦削的年轻男子,满头雪白的银发,相貌看上去平凡无奇,只是目光似乎有些阴狠。
但他所到之处,众人看上去,却觉得以他身体为中心,散发出浓浓的血焰火光,笼罩了整条黑暗的密道,血光内似有无数的冤魂号哭挣扎!
如果说,艾尔默特所化的怪物还只是上古恶魔附身的话,那么这个男子给人的感觉,就是从无底血海地狱中走出的上古恶魔本身!
“血狱领域?!”
“天狼!”
惊呼声中,男子尚未走近,雷诺家的几个武士已经脸如死人,连连后退,仿佛见了鬼一样。
雷诺公爵这次却是稳稳地站在原地,只是脸上也没有了丝毫血色,深吸了口气,道:
“是你?亚瑟怎么没亲自来,难道看不起老夫吗?”
男子嘴角翘了翘,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团长大人爱惜羽毛,不愿背上杀戮大臣的恶名,这样的事情也只有我来了;反正每个人都叫我嗜血魔王,我也很喜欢这个外号。”
语气杀意刺骨,奇怪地是,男子的声音本身听上去却甚是悠扬柔美,配合他身周如同地狱般的景象,让人仿若深陷不可思议的噩梦之中。
第一百九十一章 逃亡
密道这边,雷诺老公爵此时已从最初的震惊中完全镇静了下来,沉声说道:
“很好,看来这一局,是我彻底输了;不过,这条密道,历来只有雷诺家主才知道,可否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此地,并事先拦截在此地的?亚瑟又是如何说动安米达那个女人的?”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请求,你可以不说。”
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老公爵,有些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也算是个人物,告诉你又如何?”
“说起来,还是要多谢你才是,要不是公爵您竟偷偷动用了汉尼根亲王这招,摄政王后殿下还真未必下得了这个决心。”
“什么,不可能!汉尼根的事我连迪凡都瞒着,你怎么可能知道?难道,难道是。。。”
闻言,老公爵突然失去了冷静,大吼着打断了男子。
银发的瘦削男子脸上浮现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似嘲弄,又似可怜;瞥了失控的老公爵一眼,依旧冷冷地说道:
“忘了我第一句说的话吗?”
“没错了,就是她。密道的事,也是她告诉我们的。哼哼,任谁也不会料到,老奸巨猾的雷诺大人,居然和他那不长进的风流儿子一样,栽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
“天下间没几个人知道,那朵刺玫瑰竟然是你的女人吧;红颜祸水,对你们父子两人来说,可真是太适用不过了啊。”
“那个婊子!?竟然背叛我!”
“不,她一开始便是你们安插过来的人!”
“安米达居然蠢到放出一群她根本无法控制的恶龙,她一定会后悔的!”
雷诺公爵此时已完全明白过来,口中大声怒吼着,却倏地转身,往后逃去,接着喝道:
“韦雷,给我挡住他!”
一直站立在公爵身后,那古树般的老者踏前一步,挡在了恶魔般的瘦削男子面前,脸上仍是没有半点表情,似浑然不知身后他的主人以及所有其他人,都已在拼命逃亡。
瘦削男子摇了摇脑袋,用自己才听得清的声音喃喃道:
“都忘了我在北边绝域雪原追杀整个月,屠尽了鬼族最后的三千苗裔的故事吗?人们的记性可真得是差啊!”
“区区几个普通圣域,还妄想着从我手上逃掉?”
抬起头,看着韦雷,露出一丝兴奋的神情:
“韦雷?老雷诺的侍卫队长?号称京城里唯一可能战胜圣骑士的人?”
“很好,希望你不会让我太过失望,能接上我几剑。”
也不见作势,男子悬在腰际的长剑已然脱鞘而出。
密道中,一道刺眼如长虹般的血光顿时喷涌而出,吞没了密道中的一切,也吞没了韦雷如古树般的魁伟身躯。
几乎只是两三个个呼吸的功夫,银发男子便从血光中走出,整个过程寂静无声。
随之,男子的身影便凭空消失在原地。
几乎没有间隔地,后方的密道内,连珠般响起几声临死前的惨呼。
又过了片刻后,长长的密道中又再次回复到先前的黑暗和死寂,似乎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
艾从黑暗的地下城市中回到地面上来的时候,天空中的太阳已经微微西斜。
对艾来说,地上的阳光是那样的刺眼,眯起眼,仰头看了看天色,艾急速起步朝雷诺家的方向奔去。
他仍想去看一看,情况究竟如何了。
刚刚跨过圣天大街的时候,从内城关的方向传来一阵如惊雷般的马蹄声。
艾凛然一惊,在一幢高楼的屋脊后伏下身来。
稍微抬头,凝神望去,宽阔至可容百人并行的天街尽头处,几百骑如旋风般横扫过来,人如虎,马如龙,气势惊人无比。
前排的数十骑,胯下清一色雪白的圣天龙驹,身上暗银色的轻甲闪烁着七彩的光芒。
为首的那个骑士,身上的轻甲却是幻梦般地金色,整个人,正散发出比天上的太阳更为刺眼耀目的光芒。
虽然隔着很远,骑士仿佛仍感觉到了艾的注视,蓦然抬起头来,横过上百米的距离,四道眼神瞬间交击在一起。
艾闷哼一声,从屋檐上翻身跌落,消失不见。
骑士胯下的龙驹稍稍停了停,身后的另一位骑士赶了上来,略带惊讶地问道:
“团长,发现什么了?”
“没什么,”亚瑟随意地甩了甩手,“一只小虫子而已,不值一提。”
艾跌落在屋檐后的街道上,勉强咽下喉咙口的那口鲜血,转身朝来路,也就是地下城的入口狂奔而去。
他并不是畏惧亚瑟,那个可以让阳光都失色的男子;虽然那一瞬间,让艾清楚知道了,自己和传奇的距离仍然是遥不可及。
因为那一瞬间,艾已认识到目前局势如何。
不必再去雷诺家了,也无需亲眼看见。
仅从亚瑟身上那毫不掩饰地,如日初升般喷薄而出的气势和信心上,艾就已经知道,整个局势,已完全在他的敌人,圣骑士团的掌控之下了。
他如果再不走的话,等圣骑士团空出手来,把视线落到他身上时,就再也走不了了。
蹄声如雷,横扫过宽阔无人的天街。
雷诺家的方向,隐隐的喊杀声突然响了起来,随即立即寂静了下来。片刻后,更多的马蹄声自雷诺家的方向响起,传向京城各个角落。
就像十几年前的帝都血夜一样,今天注定是流血的一天。
鲜血带来荣耀,荣耀又将带来更多的鲜血。
所有人都乐此不彼。
一个时辰后,站在山岗上,艾遥望远处那座在落日余晖下显得宏伟无比,气象万千的城市,心下亦不由得生出感慨。
他应该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了,至少在可见的将来。
艾也不知道自己的这次京城之行,是成功抑或是失败。
虽然带点侥幸地,艾找到并杀死了自己原本的目标,弗雷顿,以及雪梵城的那几个暗黑圣域;但最后,结果还是一样,艾依旧不得不狼狈逃亡。
因为弗雷顿和暗黑圣域,其实也不过是个棋子。他们身后的人物,真正的棋手,艾真正的敌人,最终控制了整座京城,也即将控制整个大陆。
讽刺的是,敌人的胜利,艾自己也在无意间为人利用,出了一把力。
这敌人的强大,已远远超出了艾的想像。而且还将变得更为强大。
艾原本怎么也不会想到,高高在上,无敌于大陆的圣骑士团,会和他这么个小小的流浪剑手,在雪梵这么个边荒小城,发生纠葛。
这就是命,这狗屎般的命运,就这么蛮横地,丝毫没有商量地,直接落在了艾的头上。
艾没有选择远远躲开,也没有畏惧。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畏惧这种感觉了。
因为艾自己,在和这强大无比的敌人交手的过程中,已从一个刚入城时,初窥圣域门径的冒险者,成长为能和银辉圣骑士长一较高下的顶级圣域。
除了高高在上的传奇,和几乎和传奇在同一层次上的黄金圣骑士,整个大陆上,艾自信已可以面对任何人。
某天,艾应该会再回到这座城里,挑战那现在高高在上的敌人,当他自信掌控了更强的力量之后。
艾从来就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但艾自己也不知道,是否真会有那么一天。
第一百九十二章 边陲小城
时光匆匆。
一个月之后,边陲小城利昂。
利昂位于圣京西面,约千余里的路途。
再往西北五百余里,便是号称天下第一雄关的铁壁关。
忠于当今王室的帝国五大精锐军团之一的磐石军团常年驻守在铁壁关附近,扼守着通往西北大草原的唯一要道,随时防范着对内陆虎视眈眈的草原上的游牧民族。
草原上强悍的游牧民族可以说是整座大陆上,唯一没有臣服于帝国,甚至敢于主动向帝国寻衅的存在;但多年的敌对甚至交战的状态,并未杜绝双方的贸易往来。
除了帝国每年御准的经商配额外,大陆上排的上号的大商行无不各寻门路,打通磐石军团的关系,安排自己的商队私下往来两面行商。
因为草原上出产的上等兽皮,骏马,以及再西面戈壁特有的美玉翡翠等,无不是帝国贵族们趋之若鹜的异宝;而内陆产的茶叶,丝绸,香料和各类生活用品在草原上也是必需之物。
特别是帝国刻意的贸易管控,使得一边的货物运到另一边后,价格暴涨,高昂的利润令商人几为之疯狂。
靠近铁壁关的利昂城,在这种环境下,自然成了商队往来集散的中心,随之带来的各式各样的人群,让这座边关小城平日里异常繁华。
十一月中了,前一场雪尚未完全融化,今冬的第三场大雪又纷纷扬扬的下着;天空阴沉沉的像铅块一样,不知何时才能放晴。
地面上,则已经是一片雪白,无边无际。
利昂城横跨南北的主干道上,却仍有不少人出没;多是三五成群,或步行,或骑着雪驼,身上均背着刀剑,看上去是冒险者的打扮。
每年十一月至次年的三月,是这里严冬最酷烈的时候,往西北方向,大雪封路,商队难行,大多数人都选择在此时“歇冬”。
但往正西的方向,那里虽然也是群山阻隔,山顶终年积雪不化,但比之北面高峻的圣山山脉要容易攀爬的多了。
西面群山里盛产各种灵药,而且故老相传,群山里隐藏着神秘的云奚国,据说那里一年四季常春,百花不败,堪比仙境;其中更是出产外界难得一见的灵药和珍宝。
但通往云奚国的路径常年被迷雾笼罩,进入后便无法辨别方向,只有在严冬时节,迷雾才会化为冰霜散去,露出通往云奚秘境的通道。
因此每年这段时节,那些没有资格往草原去的私人小商队以及各种冒险团伙,便会集中在利昂城里,冒着严寒,往西面去碰碰运气;让小城一年四季里都是人满为患。
城门的方向,迅快地驰过来七八骑雪驼,即便在积雪的街道上速度仍然没有降低多少;为首的,是一个满头紫发的大汉,这么严寒的天气里,大汉身上也只批了件白熊皮的皮衣,露出两条粗壮无比的赤裸臂膊,宽厚亦如白熊的背上缚着令人望之生畏的三棱黑铁巨叉。
大汉叫“紫毛狂狮”维翰,在利昂城混了近十年了,本身身手了得,手下又有一帮敢拼命的兄弟,算得上是城里冒险者中的一霸。
沿着宽阔的大街驶过的时候,街道两旁的行人或快速避让道旁,或紧张地连忙弯腰致敬。
维翰哈哈大笑着,一路点头招呼着过去,直至在城中心广场附近的酒馆处停下。
酒馆屋顶上方的招牌已经被雪覆满了,但依稀还能看得出是一柄剑和一张盾交击的图案。
维翰跳下雪驼,一把推开了酒馆的大门,酒馆内的热气扑面而来,让人不由得精神一振。
维翰长吸了口气,转过身来,大声说道:
“兄弟们,我们进去好好快活快活!”
随后,降下声调,用一种少有客气甚至尊敬的语气对身后的那个男子说道:
“艾兄弟,我们进去喝杯酒如何?”
“好。”
那个男子一身黑色的披风,满天的大雪似乎没能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正是艾。
维翰是在最近几次的冒险任务时偶然和艾搭伙的,虽然艾没怎么出手,但以维翰的眼力,自然看出这个神秘的陌生剑手,身手其实深不可测。
酒馆里火盆点的旺旺的,空气里充斥着麦酒,烤肉和脂粉混杂在一起的香气,让外来的旅人精神抖擞起来。
维翰抖落身上的积雪,大步踏入酒馆,朝内进的柜台走去,边走边对身旁的艾说道:
“艾兄弟,知道你素来独来独往,爱接私活,不想跟工会里的老古董们打交道;不过照我说,在工会里挂个号,混个脸熟也好,不少真正的大主顾只会用那些工会里推荐的知根知底的人物。”
艾只是犹豫了一下,便道:“也好。”
维翰稍有诧异,但随后咧嘴笑了起来,走到柜台前,从怀里取出自己的冒险者手札和一封信函,掷到柜台上。
掌柜老头抬起头来,扫了维翰和艾一眼,笑着说道:
“是你这头狂狮啊,怎么,这么快完成任务了?”
“那是自然,我维翰什么时候失手过?桌上是主顾的确认函,快点注销领钱,兄弟们还等着呢!对了,这位是艾,半途加入的,和我狂狮团搭伙完成的这个任务。”
“哦?”见向来嚣张的维翰如此说,掌柜挑亮了柜台上的油灯,又仔细打量了艾一番,说道:
“这位冒险者,那么把你的手札也取出来给我吧。”
接过艾手中古旧的羊皮卷,掌柜的随手打开,突然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口中低低的说道:“嗯?”
艾默然站在那里,冷静地看着冒险工会在此地的掌柜,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
但那一瞬间,边上的维翰却莫名地感到身上一寒,似乎身旁的男子突然化成了一柄出鞘的利剑。细看下,却仿佛只是幻觉。
艾是在做一个试验,他确信京城里的大敌现在应已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却应该不会公然通缉或追杀自己。
一是对手初掌大权,百废待兴,还来不及顾上自己这么个小小的人物;二是,文森特这样名声赫赫的银辉圣骑士长,死在一个小小的冒险者手里,当会被圣骑士团视为少有的耻辱,正常情况下,会选择秘而不宣。
再者,即便对手决定遣人追杀的话,除非是派出更胜银辉圣骑士的真正高手,否则艾不会有任何的畏惧。
不过,见到工会的掌柜看着自己的冒险者手札后露出异状时,艾仍忍不住眼睛微眯,浑身丝毫未动,却已蓄势待发。
掌柜的来来回回地翻看着艾略显破旧的手札,片刻后才开言道:
“真是失敬了,原来是做过三血星任务的资深老手,您这样的高手这里可少见的很。。。”
随后在艾的手札上注上一笔,敲了个魔法印鉴,递还给了艾。
艾并不说话,顺手将手札塞回怀内,转身走开。
维翰匆匆从后赶了上来,满含敬畏地低声说道:
“艾兄弟,你,你竟然完成过三血腥的任务?”
“是个多人任务,我不过是侥幸,活了下来。”
艾并不想多谈。
“三血星的任务,一个人就行的话,岂不是至少是圣域?谁还会来做冒险者啊!”
维翰没注意到艾一副冷淡的样子,继续不停地唠叨着。
两人回到长木桌前,维翰哈哈笑着大声道:
“兄弟们,快活的时候到了!今次的赏金都在这里了。”
在众人瞩目之下,从腰后提上一个沉甸甸的皮袋,将其中二百多枚银盾倾倒在桌上,顿时引起了周围一阵艳羡的赞叹声。
分给每个手下十枚银盾后,维翰将剩下的银盾一分为二,一半推给了艾。
艾亦不客气,收了下来后,随手抓起七八枚银盾,扔给身旁的侍者:
“给这桌上的每个人来桶滚热的麦酒,一份上好的羊排。”
桌上众人顿时纷纷叫好,口哨嚣叫声不绝,气氛热络。
酒肉下肚,驱散了旅人身上仅余的疲惫和寒意,酒馆里徘徊的女人们也凑了上来,她们很清楚,现在是赚这些男人袋里还没捂热的钱最好的时候。
竞日里刀头舔血,拼死拼活的冒险者们,图的也就是这短暂的快活时刻,不会有人真的吝啬些许钱物。
三杯酒下肚,男人们怀里都搂上了个丰满的女人,性急的人更是已经开始毛手毛脚,酒馆里春意渐浓。
前后有不少妖娆的酒馆女看中了艾怀里的钱袋,想要上来搭讪,走近时,却地被艾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寒意所阻止,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艾独自一人,在桌旁默默饮着酒,仿佛若有所思的样子。
事实上,他的心思,却放在聆听其他客人的闲聊上,从邻桌到隔得很远的门口,只要艾凝注心神,那里的谈话便清晰起来。
话题杂乱,从最热门的商队任务,来源不详的秘宝消息,到城中美女的香艳故事,不一而足,却没有艾预期中京城传来的最新消息。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赤炎
艾思忖一下,便就释然:
这样严寒的季节,从京里来的客人本来就少得可怜;加之无论谁上台后,势必会在完全掌控城内局势前封锁消息的。
不过快了,算算时间,这座小城里的上层人物们应该已经收到京里传来的消息了,离传到街知巷闻的地步,也不过就是多等几天的功夫。
艾抿了口酒,淡淡想到。
片刻后,适才搂着个女人上楼去的维翰再次出现,一脸舒爽的样子,显然快活完毕。
见艾一人向隅独坐,凑了上来:
“艾兄弟,哈哈,知道你不喜欢这个调调;我们换个地方,到城西找找乐子如何?”
“城西?角斗场?”艾抬了抬眉头。
“没错,就是那里。”
“据说是半公开的?帝国不是禁止私下的角斗吗?”
“艾兄弟有所不知,这里可不是关内城市,离铁壁关不过几百里,已经勉强算是磐石军团的势力范围,角斗场的背后便是军方,有谁敢放半个屁?”
维翰唠唠叨叨地边走边聊,一袋烟的功夫,两人就来到了城西的角斗场。
这只是个破旧的两层木屋,歪歪扭扭的木梯通往底下的地下室,地下室当中,有一个简陋的木台,插着粗大的牛油火把。
木台周围已挤满了各式人等,空气沉闷而浑浊。
经过维翰的介绍,艾对这个角斗场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或许是没有太多无聊的贵族和贵妇参与,这里并不象雪梵城里的那种,有组织的供人取乐的地下角斗场,而更像是个半公开的竞技场;任何人都可以报名参加角斗,胜出后也可以选择就此离开。
参与角斗的,除了走投无路,穷困潦倒的家伙外,更多的是来碰碰运气,展示实力的冒险者,看是否能在这里博取往来商团注意。
唯一相同的便是,战败者,只有死亡一途,没有其他的结果。
艾和维翰来到的时候,上一轮角斗已经结束,三五个大汉正将简陋木台上的那具尸体拖走。
那个倒霉的家伙不知道是被什么样的凶器砸中了,整个脑瓜和上半身都粉碎了,血肉模糊,根本分辨不出来原来的样子;地面上满是鲜血和脑浆。
草草收拾后,台上的主持人大声地宣布着下一轮角斗者的情况和下注赔率,整个场子里气氛闹哄哄地。
艾的视线快速扫过在木台周围挤来挤去的各色人等,随即将目光投向稍远的外围。
那里是几排半人高的阶梯,没有点着火把,黑魆魆的也有不少人影。
维翰显然在这里也颇是吃得开,跟不少人乱哄哄地打过招呼后,走了过来,看见艾的目光,随即介绍道:
“那上面是商团或是私人冒险小队的人,到这里来看看有什么高手没有,来这里角斗的家伙们这么拼命,有不少都是冲着上面的那些主顾们来的。”
“怎么样,下一轮就要开始了,下把注试试?以你的眼光,赢上个千儿八百的不是难事吧?”
艾随意地一笑,眼光扫过木台,台上这边的角落里,已经坐着下一轮的角斗者,是个鄂尔克斯人,背对着艾,精赤着上身,露出鄂尔克斯人标志式的深褐色肌肤,身材却不甚魁梧,甚至看上去有些瘦削。
虽然看不见那人的脸,看上去他却有些紧张,身体在轻微地颤抖着。
艾来到利昂也有十来天了,了解到这里虽然三教九流汇聚,人多且杂,却没什么真正的高手。
像维翰这样,勉勉强强算得上大剑师的人物也能在这里称霸;相比之每个人都有两手,处处藏龙卧虎的阿索里亚,差的可不是一点两点了。
所以艾到这里来也纯是消遣,本也没期待看到什么精彩的打斗。
正欲将目光投往另一侧,不经意间,掠过那人的身旁,插在木台上的战斧。
那是柄单手战斧,长可及腰,表面看去打制粗糙,除了斧刃外,并未打磨光滑,也没有雕刻什么图案花纹,斧柄上还留着锻打的痕迹,仿佛不是熟手工匠所制,而是自己打造的。
然而在艾的眼中,却看出斧头虽不沉重,线条却十分凌厉简洁,钢火极佳,斧刃和斧柄结合完美,重心恰到好处;这样的战斧,虽不好看,却是一柄罕见的杀人利器。
“一百银胡子,我下这个鄂尔克斯人。”
“不会吧?”维翰讶道:
“鄂尔克斯人虽然以强悍勇敢著称,不过这个家伙一看就是个稚儿,大概都没杀过人,上了角斗场只怕会吓得尿裤子的,艾兄弟你要不要再想想?”
“本来就是寻个乐子而已,他的赔率高,一赔三,值得赌一把了。”
艾依旧很随意地说着。
赤炎坐在木台的角落里,遏制不住地急促呼吸着。
赤炎是鄂尔克斯七大部落之赤之部落的人,遵照族里的古训,每个鄂尔克斯男人都必须用自己的战斧证明自己是真正的勇士,用自己的战斧来养活自己和家人。
所以他离开了部落,来到利昂,成为一个冒险者。
但是因为初来乍到,没有什么商队或是冒险小队看上他,听了别人的说法后,赤炎决定到角斗场上,用自己亲手打制的战斧挣得勇士的名声和荣耀。
不过赤炎还很年轻,甚至还不到二十岁,他在族里是有名的少年勇士,也猎杀过不少猛兽,却从来没有和人生死相搏过。
本来,赤炎还较为放松,但当亲眼看过上一轮那血淋淋的一幕后,他就无法遏制地紧张了起来,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也越来越快。
赤炎试图放缓自己的呼吸,让身体再次放松下来,但却没有任何效果;随着下一轮角斗的临近,他的情况却越来越糟糕,心仿佛就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一样。
“放松,快放松下来!”
赤炎不停地对自己说道。
周围人群乱哄哄的喧嚣吵闹声,台中主持人大声的叫嚷声,在现在的赤炎听来,仿佛只是毫无意义的杂音,隔得好远,他的耳中,只剩下自己越来越响的,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不行,再这样下去,我要死的!”
对面的那个角斗场主持人,仿佛正在介绍着对角的对手,那是个极其粗壮彪悍的黑大个,满面狰狞,手中拎着个精钢链锤,大如西瓜,满是尖利倒刺的锤头在火光下闪闪发光。
“我要死了吗,要死在这柄可怕的链锤下吗?就像刚才那个人一样,被砸得稀巴烂吗?”
沮丧悲观的念头不可遏制地从赤炎的脑海中浮现。
他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唇,希望剧痛能使自己从眼前的恶梦中清醒过来,但嘴唇已经被咬得出血,十指指甲也已深深刺入大腿肌肉中,却怎么也感觉不到半点疼痛。
随着一阵喧闹的声浪,主持人的手指向了自己的方向,赤炎茫然地站起身来,手足僵硬,行动机械,甚至忘了提起身旁的战斧。
突然间,一股锐利至直刺入脑髓的杀意笼罩了赤炎全身,这股杀意,是如此的冰寒而无可抗拒,刹那间,赤炎仿佛又回到了七岁那年,那头疾风狼扑在自己身上,雪亮的獠牙朝自己的咽喉处狠狠咬下的那一幕场景。
赤炎心脏剧烈收缩了一下,全身颤抖,瞬间出了身冷汗;转过头去,杀意传来的那个方向,台下站着个浑身黑衣的男子,看上去毫不出奇,正一脸默然地看着自己。
那股杀意来得快也去得快,下一刻便消失不见,仿若幻觉;但赤炎野兽般的本能告诉他,他已经在生死间走了一趟,那个黑衣男子,只要愿意,刚才动动手便可以杀了自己。
转回头,赤炎提起战斧,突然间,他发现自己恢复了正常,四肢完全放松下来,呼吸也自然而然地回到了平缓悠长。
刚刚那瞬间,赤炎仿佛已经死过一次,又重新活了回来。
锣响,角斗正式开始了。
角斗的过程简单迅速。
恢复冷静的赤炎完全展示了高手的风范。
他的对手,那个高大的白人大汉,虽然将手中的链锤挥舞得呼呼作响,但其身体太过粗笨,手中的链锤又过于沉重,转圜之间总有些迟缓。
又一次猛地后仰,险险避过从头上呼啸而过的巨大链锤,眼看对手将要从自己身旁擦过,收在肘后的战斧突然弹出,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精光,自下而上劈开了对手的粗壮的颈部,一颗硕大的头颅冲天而起,飞出三四米高的距离。
在周围潮水般的嚣叫声中,赤炎扭直身躯,任对手无头尸腔内的鲜血狂喷在自己脸上。
赤炎此刻却感觉不到到半点恐惧,紧张,或是恶心。
自从恢复冷静之后,赤炎就进入了一种奇怪的的状态,冷静得有些不正常,甚至麻木。
似乎除了杀死眼前对手的本能外,其他任何的感觉已经离开了脑海。
就在这一刻,赤炎知道自己真正成为了高手。
但他没有感到欣喜,却有点淡淡的失落,仿佛在这一刻,有什么东西从此离自己远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 霓芸和霓蕾
台下,狂狮维翰满脸惊讶,大声叫道:
“去他奶奶的,这个鄂尔克斯杂种太狡猾了,居然假装稚儿,骗他的对手上当!娘的,鄂尔克斯人什么时候也变得象狐狸一样啦?”
转过头,看着艾,佩服地说道:
“艾兄弟,还是你行,眼光毒辣,一下子就看穿了这小子的把戏。”
艾只是随意的一笑,转身往外走去。
“怎么,不看了?等等,别忘了拿回你赢下的筹码!”
维翰大声叫嚷着,匆匆兑换了筹码,随后快步跟了上来。
缓步走出浑浊沉闷的地下角斗场,艾深深地吸了口气,雪夜街道上如冰般寒冷的空气直渗入他的肺中,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突然间艾微微一凛。
他感觉到,不远的街角处,有人正在注视着自己。
抬眼望去,一辆马车正驶过街角,没入拐角后的黑暗之中。
马车上的窗帘在艾视线射到的刹那正好放下,以艾的视力,也只依稀看见,车窗后,是个带着厚厚风帽的人影。
冰冷的空气中,隐隐有着极淡的香气传来。
这股淡淡的香气传到艾的鼻中,不是脂粉之香,也不是木叶花香。
艾的脸色有些迷惘,他从来不在意什么香气;不过,这股味道,他似乎在哪里闻到过,而且应该印象颇深,否则不会觉得熟悉。
可他却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是哪里。
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那个性独特的鄂尔克斯美女,赤雪身上有没有香味,时间久远的缘故,已经想不起来了;㛤芙雅身上却也带着股淡淡的幽兰之香;但却和这股香味明显不同。
摇了摇头,将脑海中少有的惆怅之意抛了出去,艾举步正要走开的时候,那个鄂尔克斯少年,赤炎,大踏步地从门内走了出来,脚步踩在街外的积雪上,咯吱作响。
少年仍是精赤着上身,大片的雪花落在上面,冒起腾腾的雾气;他走到艾的身前,腾地单膝跪下,额头触地,行起了鄂尔克斯人最隆重的大礼:
“谢谢您,救我一命。”
赤炎低声说道。
艾并未避开,只是站在原地,淡淡说道:
“你是赤之部落的?”
“是。”
艾沉默片刻,才说道:
“不是每个鄂尔克斯人都必须用战斧的,单手长剑可能更适合你,不妨试一下。”
说毕,转身跳上雪驼,转眼便消失在风雪之中。
第二天,下了一天一夜的雪终于停了,天地间一片白色,亮得刺眼。
艾很早便就起来,徒步走到旅馆附近的冒险者工会里,要了杯滚热的麦酒,慢慢用着早餐。
工会里冒险者寥寥无几,维翰等人狂欢了整夜,现在正是熟睡的时候。
冒险者的生涯便是如此,有钱的时候便疯狂享乐,因为没人能肯定,第二天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任务已经结束,虽然狂狮维翰大有招揽的意思,可艾并不想再和他们这些人混在一起,他独来独往惯了。
扫了一眼柜台后的冒险任务列表,艾摇了摇头,将盘中最后一块切碎的腌肉放入嘴里,站起身,正欲往外走时,一个声音从后传来:
“嗨,外乡来的高手,有时间聊几句吗?”
“嗯?”艾微微侧转身,斜眼瞄去,发现说话的,竟是此地工会的掌柜。
掌柜的手中提着壶麦酒,自顾坐下,取过一个木杯倒满,边喝边说道:
“利昂这个地方,虽然是人来人往的热闹得很,却很少有真正的高手来这里;最近一次,我记得还是三年前兽潮的时候,那时。。。”
艾只是站在那里,任掌柜的一个人自言自语,并不答话,也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掌柜坐在那里,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废话后,这才抬起头来,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之意,放低声音道:
“有笔大生意,一个大主顾要走趟远路,要找个真正的好手做护卫,有没有兴趣?”
艾仍是沉默,只是冷冷地注视着掌柜的,仔细打量着他的神态和说话的语气,片刻后,觉得没什么可疑的,这才说道:
“什么大主顾?”
“人就在这里,你不妨亲自走上一趟,当面谈谈。”
掌柜的布满皱纹的脸笑了笑,神秘兮兮地递过一张小小的纸片。
按照纸片上写着的地址,艾来到了城北一幢小楼下。
这是幢普普通通的二层木质小楼,楼内却收拾得干净异常,几乎不染片尘的木制楼梯和过道,让人都有些不忍将脚步落上去。
走上二楼,楼道的尽头,是间小小的会客室;推开木门,又是那股熟悉的淡淡香气袭面而来,艾心中一凛,抬眼望去,一个女子坐在靠窗的长椅上。
这是艾第一次见到霓芸。
屋内很简洁,没什么家具装饰,四角点着灯,照在一身白衣的女子身上,看上去有些晃眼。
艾眯起了眼,定神,细看。
白衣女子坐在那里,身形仍显得高挑,深褐色的长长直发如瀑布般披散下来,落在肩上;女子脸庞呈鹅蛋形,轮廓柔美无比;同样柔美甚至有些纤弱的五官,像是诸神亲手细心雕琢打磨出来的,完美地镶嵌在鹅蛋般的脸庞上。
只是这么一眼,艾就发现,这女子,居然是绝不逊色于葛尼亚和㛤芙雅的绝世美女,可她的气质,却和先前两人迥异。
女子身上只是一袭简简单单的白色布袍,但穿在她的身上,却有着股说不出的,独特而无可取代的圣洁高雅的气质,相形之下,甚至让窗外的白雪都显得污浊了起来。
不知如何,艾发现,刚才那种晃眼的感觉,并不是因为反光,而是女子身上,好像真的有淡淡的白光透体而出,这光芒绝不刺目,而是和女子的容颜一样,柔和而高洁,让整个小屋就这么,自然而轻柔地亮了起来。
配合着那股空气中,淡淡而熟悉的香气,在艾的感觉中,整个小屋,仿佛成了和外面世俗世界完全割裂开来的不同空间。
甫一踏入这里,艾那颗从来就冷漠而杀戮的心,不知怎的,突然间宁静下来,松弛下来。
这感觉,好像很久以前,确实在哪里体会过?
这小城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容颜和气质都如此出众的女子?
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见面,艾却有种奇怪的熟悉感觉?
霓芸冲着艾微微一笑:
“是艾先生吗?你好,我是塞恩斯.霓芸。”
艾仍是恍然未觉,愣愣地盯着霓芸的丽容,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
半饷后,突地身体一震:
“原来是你,那天。。。我想起来了。”
边上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
“姐姐,这就是这里的冒险者工会推荐的所谓高手?怎么看上去傻乎乎的?”
说话的,是另一个年轻女孩,站在霓芸的身后,梳着两根长长的发辫,身材看上去比霓芸稍矮上半寸,穿着一袭洒着碎花的绣袍,让她看上去仿若一只欢快的云雀。
此时,女孩浑圆的似会说话的大眼睛正盯着艾,娇俏的嘴角微翘,满脸机灵可爱的样子。
而艾刚才完全将注意力集中在霓芸身上,几乎这时才真正发现小女孩的存在。
“小妹,不可以无礼!”
霓芸略显尴尬地轻叱着,神态却依然柔美无比。
艾却毫不在意,仍是盯着霓芸,缓缓地问道:
“大半年前,勒罗镇,是你吗?”
“勒罗镇?”霓芸喃喃地重复着,似有些不明白艾在说些什么。
“勒罗!”边上那个俏皮的女孩却抢先插入道:
“姐姐,我们半年前是去过勒罗呀,啊,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受伤的酒鬼?”
“姐姐,记得吗,在勒罗镇,我们救过一个头破血流,满身酒气的醉鬼,一身的黑衣服,应该就是这个人了!哼,不但傻乎乎的,原来还是个酒鬼,怎么看,都是个骗钱的家伙!”
霓芸无奈地冲艾笑着:
“艾先生,请不要见怪,这是我的妹妹霓蕾,她年纪尚小,不懂得怎么说话;您说的勒罗镇的事情,不好意思,我有点想不起来了,希望没有给您带来不好的印象吧。”
“这次的事,是我们姐妹有急事要出趟远门,沿途不太安全,因此想通过这里的工会,找一位可靠的冒险者高手;您来到这里,想必是工会推荐的,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出趟远门?去哪里?”
艾此时已经回复了惯常的冷静,平平淡淡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