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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羿宁     春归郎未知txt下载     春归郎未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八章 蓦然回首

    欧阳冉通过房间的暗门进到了孟萦的房间,孟萦丝毫不觉得奇怪。像欧阳冉这种心眼比筛子还多的人,如果不是狡兔三窟那才叫奇怪。

    欧阳冉见孟萦一脸的波澜不惊,心里称赞还是自己的未婚妻处变不惊,镇定自如。

    他径自走到孟萦身边说道:“萦儿,夜里冷,我给你暖床吧!”说罢,也不等孟萦反应就准备钻到了她的被窝里。

    孟萦卷着自己的被子说道:“额,冉哥哥,你最好离我远点!”

    欧阳冉想到乐然做的事,心头一阵气恼。但温香软玉谁不欢喜,更何况将来萦儿大婚,待到正夫进门,自己能分得的时间更是有限。于是他便可怜巴巴地说道:“我好久都没有抱抱,今晚我要抱抱!”

    孟萦看他一双黑眸如星子,闪着柔和的光,犹如初生的马驹,惹人怜惜模样,心头一软,刚准备应下。突然又想到这厮惯是心眼多,与他心软就是放任他搞事,于是又硬起心肠坚决地摇了摇头。

    不管欧阳冉如何卖乖卖惨,孟萦只乐呵呵地看着他。

    欧阳冉看来软的不行,只好坐在床边陪着孟萦聊天。他很会说话,又会挑轻松愉悦的话题。他放低声音,如同情人耳语,让人感到轻松舒适,催眠效果上佳。

    不一会儿,孟萦就昏昏欲睡了,脑袋一歪就睡了过去。欧阳冉于是便顺势就钻进了被窝,轻轻地将孟萦搂在怀里。

    欧阳冉怕惹得孟萦不悦,倒是老实地不乱动,只是搂着孟萦,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让她放松入睡。

    在欧阳冉温暖的怀里,孟萦很快便进入了黑甜梦乡。

    看着孟萦沉沉地睡去,欧阳冉这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欧阳冉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大抵是夜半降温,孟萦觉得冷,直往欧阳冉怀里钻,似乎那是个温暖的火炉。

    天快亮时,他才慢慢睡去。

    第二日,孟萦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还躺在欧阳冉怀里。

    看来真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见欧阳冉尚在沉沉入睡,便悄悄起床,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竹清见孟萦出来,连忙送上温水让她洗漱。

    孟萦简单地洗漱了一下,随手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拿着剑在院子里舞了一套剑法,身体便热了起来。再多的运动,她也不敢多做了,唯恐精力不济。

    孟萦刚收功,简然就到了。他见孟萦日日锻炼不辍,很佩服,笑着说道:“萦儿真厉害,每日都早早起来锻炼。我都有些后悔早年没有学武,现在想学好像有些晚了。”

    “锻炼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再说简然兄又不是要做侠客,你学武是为了强身健体,又不是去考武举。要不从明天起,你也开始锻炼身体怎么样?”孟萦提议道。

    简然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说道:“一刚一柔,天地之妙;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一动一静,养生之药。我已经习惯了我自己的生活方式,骤然改变恐怕还不能适应。”

    “不试着改变,怎么就觉得不能适应呢!说不定你就喜欢上运动了。”

    “如果萦儿带着我,我可以考虑试试。”简然道。

    “原来你是为了霸占萦儿啊!简然你心眼也太多了些!”欧阳冉身着里衣从孟萦的房间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说。

    “欧阳冉你怎么从萦儿房间里出来?难不成你昨晚歇在此处?”简然问道。

    “对啊!”欧阳冉十分光棍地承认道。

    简然:“你,你明知道萦儿的身体有恙,你居心何在?你简直是要害死萦儿!”简然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

    欧阳冉:“我什么都没做,萦儿怕冷,我帮她暖床,怎么害她了?”

    简然:“你,你如果这么做,那我们一人一晚陪着萦儿。”

    他们一大早吵得孟萦有些头疼,于是生气地说道:“别吵了,如果再吵我就走了。从今夜开始,各自安睡,互不干扰!”

    这才哪到哪,孟萦觉得如果以后娶了三个夫郎,每日简直就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岂不要日日争闹不休?果然都没好,迟早要翻船,孟萦有些头疼却又无能为力。

    两人见孟萦发了话,都装出听话的样子围着她说好。孟萦知道他们都仗着比她大,心眼一个比一个多,表面上无比纯良,内里谁知道是怎样。

    心累,懒得管了。

    孟萦到了长安之后,其实还想了解一下长安的房价。都说京城大居不易,如果有合适的房源,提前买下,等到来年会试,就可以直接入住了。

    虽然她和欧阳冉有口头婚约,但在欧阳家长住并不合适。再说现下年节,欧阳家人少,等到年后大家都回到长安,人多事杂,恐怕会被人说嘴。

    欧阳冉告诉孟萦牙行基本都关门了,大部分都得等到正月十八以后才会开门,现在要好好过元宵节。

    孟萦让欧阳冉通过朋友侧面打听王季陵的消息,得来的是王季陵的爹爹崔家郎君年前就从武陵回到长安了,但甚少出门,初二也没回崔家拜年。至于王季陵更是从冬月开始,就几乎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这很不合常理,活生生的人怎么就会没有了音讯?难道出事了?孟萦有些惴惴不安,不管她如何担心,元宵节还是如期而至。

    元宵节前两天就已经开了灯市,各大世家都有自己的灯展。但元宵节当日最是隆重。整个朱雀大街是一片灯火的海洋,五彩缤纷,亮如白昼。男女老少纷纷走出家门。年轻的女郎们和青年郎君们趁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街道上人山人海,这一夜不知要成就多少鸳鸯佳偶。

    由于姜家郎君身体刚刚恢复,他不愿出门。于是大家陪着他在家早早用完哺食,就出门了。

    欧阳冉提前在自家酒楼里留了位置最好的包间,带着孟萦和简然一起进了包间喝茶吃点心。

    孟萦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恍若隔世。她有种深深的不真实感,不知道季陵今夜会不会出来看灯。

    在包间里呆了一会儿,孟萦觉得有些无趣。欧阳冉安排好陪同人员,便带着孟萦和简然一同下楼去灯市看灯。

    孟萦喜欢猜灯谜,不一会儿,欧阳冉和简然手里各自拿到了好几盏灯。他们顺着人流往北走去,越发接近皇宫的灯展,那高大的灯柱上挂着精美绝伦的八角琉璃宫灯,每面都烧制有栩栩如生的人物和壮丽的风景。下面还挂有不少小的彩纱宫灯,有莲花灯、桃子灯、兔子灯等,很有设计感。孟萦准备去猜个灯谜,赢一盏漂亮的宫灯。

    快到跟前时,她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正是她朝思暮想的身影。果真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可他身边却陪着位中年女子,那女子正是孟萦进城那天见到的靖安候世女钟瑶光。

    王季陵看着灯笼,那女子站在季陵的身侧看着他。

    孟萦痴痴地看着王季陵的侧颜,仍是温润雅致让人魂牵梦萦。她扫了一眼他身侧的女子。只见钟瑶光看季陵的眼神像极了曾经的王素媛,那种眼神犹如猎人紧盯着猎物,充满了占有的欲望和志在必得。

    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孟萦却不敢上前。

    钟瑶光试图去拉王季陵的手,被他装作不经意似地躲开了。后来她贴着季陵的耳朵,说了几句话之后,王季陵低着头垂下了肩。钟瑶光顺势拉住了王季陵的手往北走去。

    两人携手前行,王季陵一直都是瘦瘦高高,背影俊俏,细瘦高挑。钟瑶光高大健壮,身形比王季陵要宽厚得多。她却做出小女儿的情态,将脑袋放到季陵的肩头蹭了蹭,似乎很欢喜的样子。

    经历了李君成的事情,这一幕看得孟萦心头剧痛,双眼瞬间模糊。她大叫了一声:“季陵!”然后生生吐出一口血来,往后倒去。

    简然和欧阳冉一把扶住了孟萦,只见她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浑身发软,昏迷不醒。

    简然迅速地给孟萦把了把脉,说道:“她本就没好全,又悲伤过度,昏了过去。”

    王季陵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好似是孟萦的声音,他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简然挡住了孟萦的脸,他只见一位身材高挑,凸凹有致的女郎昏倒,因着身形与萦儿相去甚远。他想着萦儿肯定不会在长安,她要在肯定会来看自己。只是他现在……

    钟瑶光看着王季陵的眼睛问道:“我好像听到有人叫季陵,你听到了吗?”

    王季陵不欲多事,便摇了摇头,继续往北走去。

    钟瑶光却是不信,她练武多年,耳力极佳,绝对不会听错。她对着身边的一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尾随简然他们匆匆而去。

    欧阳冉抱着孟萦迅速往回走去,待到马车边,和简然登上车,快速驱车离去……

第一百零九章 英雄救美

    姜家郎君见他们三人高高兴兴地出门而去,回来的时候,孟家女郎却昏迷不醒。他也忧心不已,忙指挥人忙前忙后,备好必需品。

    简然给孟萦施针后不久,她悠悠转醒。孟萦一睁开眼,见欧阳冉坐在床边看着她。她一把握住他的手说道:“我看见他了,他和靖安候世女在一起。那钟瑶光强迫他,我要去找她。”

    欧阳冉拍了拍孟萦的手说道:“萦儿不急,灯会明天晚上还有,我们明晚再去那里等着,说不定还能再见到他。你先休息,调理好身体再说。”

    这时,简然端着药进来了,他扶起孟萦说道:“萦儿先吃药,然后睡一觉,明天就该好了。”

    孟萦还想着明天再去朱雀大街偶遇王季陵,她二话没说端起药就喝了。很快药里的安眠成分起了作用,孟萦沉沉地睡去。

    晚上简然和欧阳冉都陪着她,夜半时分,孟萦发起烧来。烧得满面通红,胡乱地说着:“不要走……,我不要死……”

    还好简然又给她熬了退烧药,吃了之后,她又安静地睡了几个时辰。

    清晨,烧渐渐退去,并没再烧起来。

    中午孟萦才醒过来。一醒来,她就让竹清给自己洗漱梳妆,准备晚上去朱雀大街上找王季陵。

    欧阳冉却说:“今日一早靖安候府和承恩伯府传出联姻,侯府世女将娶王家二房庶子王季陵为侍夫。萦儿,你不能再私见王家郎君了。既然有确切的消息传来,想来事情是真的。

    那世女不是个好相与的,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若被她知道你和王家郎君私下会面,你们都落不了好。目前她对王家郎君正新鲜,舍不得对他如何,但恐怕会对你下狠手。”

    孟萦一听,脑袋要炸掉一般,摇着头说道:“不会的,季陵根本就不喜欢她,而且看她的年龄,估计只比王家二娘子小一两岁。那世女的嫡女恐怕和季陵差不多大吧?”

    欧阳冉:“的确如此,世女的嫡女和嫡子是龙凤胎,今年19,世女的孙女已经一岁多了,嫡长子好像也在议亲。既然王家和钟家同时传出联姻的消息,看来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之前只是说双方有意联姻,但并未传出如何联姻。萦儿,那你今日还出去吗?”

    孟萦当然想要再见一次王季陵,听听他怎么说,否则内心难安。欧阳冉见孟萦铁了心要见那王家郎君,于是说道:“萦儿,侯府世女在这长安城没几个人惹得起,你还是避着些吧!今日纵使碰到那王家郎君,也不可相认,他身边肯定有世女的人。我想办法约那王家郎君单独一见,只是不知他是否能出得了王家的大门。”

    孟萦想着这几次给王季陵送信都石沉大海,又打探不到任何消息,估计季陵早就被他祖母软禁了。包括季陵的爹爹都几乎没有任何消息,很久都没出门,连回娘家拜年都不曾。看来季陵祖母是下定决心要与靖安伯府联姻了。

    夜幕低垂,孟萦披着狐狸皮大氅站在灯柱下来回踱步,痴痴守望。可斯人一去不复返,此地空余寂寞宫灯。

    突然,有人叫到“走水了,走水了,快跑呀!”

    灯市人潮涌动,推搡起来,一时场面有些混乱。

    欧阳冉和简然护着孟萦往街边走去,突然窜出一群身强力壮之人在孟萦身边冲开了两个口子。孟萦被他们带得转了个圈,再回转时,发现已经不见了欧阳冉和简然。

    孟萦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慌张。想着这种情况下要顺着人流往墙边走,紧贴墙边,这样不容易摔倒被踩踏。

    镇静下来之后,孟萦顺着人流慢慢靠近了巷口的墙边。于是她侧过身,背对着墙边站定,不再胡乱走动,观察街上人流和火情。并没有发现明火,估计是摊贩的灯笼着火了,大家一紧张制造了混乱。

    就在这时,一群人猛地冲了过来,差点将孟萦带倒在地。突然被人一把拉住,护在怀里。那是位年约二十左右的青年郎君,他有意无意地用自己的躯体将孟萦护在身后。

    孟萦见他身材高大魁梧,一身薄薄的夹棉袍服穿在身上合身而服帖,肩宽腰细,将肌肉凸显出来,显得很有力量。

    不一会儿,大家并未见到火烧起来,都放松下来。街道上也就不那么拥挤了。

    那郎君转过身来,浓眉俊目,对着孟萦露出个憨厚而略显羞涩的笑来,关心地问道:“女郎没事吧?”

    孟萦见他五官疏朗,一脸忠厚,又护着自己一场,便施了一礼,浅笑着说道:“无事,多谢郎君相护。”

    “女郎是与家人走散了吗?要不我送女郎回家?”

    孟萦摇了摇头说道:“我与家人约定在此相见,想必他们很快就会赶到。多谢郎君好意!”这种情况下,她是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走的。人心险恶,忠厚的面孔下有时也会藏着一颗险恶的用心。

    “那我在这里陪着女郎等,直到你的家人来接。”他还是一脸厚道的表情,并未有任何逾矩。

    孟萦:“多谢郎君好意,此处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想必很安全。郎君若有事,可先自便。我的家人很快就到了。”

    “无事,能护着女郎是在下三生有幸。在下钟维朗,见过女郎。”他自我介绍道。

    孟萦正思索是不是要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时,就听到简然跑过来说道:“萦儿,你没事吧?”

    孟萦看着简然笑着说道:“没事,你们也没事吧?”

    欧阳冉走过来拉着孟萦的手说道:“我们都没事,灯市就要散了,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孟萦点了点头,转过头来对着钟维朗说道:“小女孟萦多谢钟家郎君相护,我家人已到,先回去了,再会。”

    “孟家女郎客气,再会!”

    听孟萦如此说,欧阳冉和黄简然对着钟维朗抱拳致谢。随后带着孟萦往回走去。

    走出十几步,孟萦突然回首,看向钟维朗。

    只见他正看着孟萦的背影,一脸的热切渴望和志在必得,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忠厚老实。他没想到孟萦会回头看他,来不及收拾好自己的面部表情。于是顺势挥了挥手,装出一副潇洒不羁的样子。

    孟萦心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就知道他肯定不会如他表现得那般忠厚老实。因为刚才他的一番交谈过于刻意,孟萦总觉得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自己,所以才会故意回头,杀他个出其不意。

    欧阳冉见孟萦回过头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萦儿知道他是谁吗?”

    孟萦摇了摇头。

    “他是世女钟瑶光的嫡长子钟维朗,在五成兵马司任职,幼时是这长安城的小霸王,近些年长进了些,但极是难缠。萦儿又怎会认识他?”

    孟萦见身边有不少陌生人,不便多说,摇了摇头说道:“回去再说吧!”

    钟维朗回去躺在床上,拿着个荷包,放在鼻端轻嗅着。荷包的香味清幽隽永,果然是药香不同于花香,别有一番风味。他闭着眼,想着城门口的那惊鸿一瞥,真是仙子般的人物。

    今日走近,亦是倾城之姿。不枉费他今日制造走水的混乱,又让人冲散了她身边的人,这才得以亲近地保护她,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拿到这个荷包。不过她戒心太重,不肯与他过多交谈。

    没想到她会蓦然回首,杀自己个措手不及,否则自己肯定能给她留个好印象。

    不过也没关系,明日该去欧阳府上拜会,归还荷包了。

    回到院子,三人坐下喝着热汤说起今日的事。

    三人都认为今日的走水事件透着怪异,好像是有人故意为之。那钟家郎君做出的保护之举,也是为了故意接近孟萦。鉴于钟维朗非常难缠,欧阳郎君让孟萦近日不要外出。如果遇到,也尽量避开。

    只是他们没想到,他们想要躲开钟维朗,他却主动找上门来。

    当欧阳冉听门房说钟维朗来访的时候,他愣了一下,随后去了前厅。

    钟维朗本想见一见孟萦,没想到欧阳冉却说她病了,不方便见客。他又提出去探病,欧阳冉又以恐怕过了病气给他,拒绝了。

    钟维朗已经有些烦闷了,但为了在孟萦面前维持忠厚老实的形象,耐着性子忍了忍,没有交还荷包,就打道回府。

    自家大郎钟维朗的所作所为自然没有逃过他母亲钟瑶光的耳目,世女自知道孟萦和王季陵青梅竹马,两人已经到了议亲的地步,心里不恼怒是假的。但好在他们二人虽感情深厚,但并未逾矩。

    坏就坏在,那孟家女郎不该去招惹大郎,自家大郎是个什么性子她最清楚不过。霸道,占有欲强,对于自己喜欢的就一定要弄到手,否则就不会罢休。大郎岂能嫁给这样一个外地的寒门学子?他将来是要嫁给清贵的世家贵女的。

    那孟家女郎明知季陵和自己有婚约,竟然还去灯市守候,实在是过分。世女钟瑶光一想起孟萦,心头火腾腾地往上冒。上位者有迁怒的权利,她招来随从,低语安排一番,那人领命而去。

    正月十八,各行各业开门迎客,长安城里各大牙行也开张做买卖。孟萦带着白芨去牙行打听房屋情况并留了信息。

    欧阳冉那边也在积极帮孟萦打探王季陵的消息,外面传出靖安候府钟家将在二月中旬纳娶王家郎君……

第一百一十章 一别两宽

    且说王季陵自三个月前,在一次聚会中,随长辈去拜见靖安候世女钟瑶光时,被她一眼相中。她尤为喜欢王季陵身上那种轻松自在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于是向当家伯夫人提出纳娶王季陵为侍夫。

    当时王季陵祖母并未直接答应,她回去权衡了一下,觉得靖安候在女皇那里炙手可热,其嫡长子入宫为贵君,育有七皇子。

    现下女皇并未诞下皇女,顺贞长公主膝下只有一女,但其女也未诞下继承人。将来女皇的太女必定要从众皇子之女中选一位。到时就端看是谁了,靖安候钟家所出的七皇子未必就没有一争之力。

    将来世女袭爵,掌控靖北军,大权在握,她能纳娶季陵,是他的福气。虽说世女年龄稍长,但尚能孕育子嗣。

    于是王府伯夫人就提出想要参与靖北军和京郊大营的军需供应,另外还需世女为自家季陵留下血脉,一旦世女生下季陵的子嗣,他将自动升为侧夫。

    钟瑶光料定王家必然会答应,因为之前王家就想插手靖北军和京郊大营的军需,被她让人按下了。至于子嗣,既然是自己真心喜爱之人,又诚意求娶,能不能怀上子嗣就看季陵他是否用心伺候了。

    伯夫人和世女这边谈好条件,却遭到了王季陵的激烈反对。他跪求祖母放过自己,哭诉说有一嫁过去就当爹的小郎君,哪有一嫁过去就当祖父的小郎君?

    可他祖母为了王家的利益,根本就不管他的请求,还劝他说,世女正当年,他一嫁过去什么都不用操心,安心享受就好。

    季陵对他的祖母已经完全失望,他想要逃出去,直接出海。却被祖母派人软禁在家,根本就出不得门。

    为了讨好世女,王季陵祖母将他和孟萦之间的信件搜出来统统烧掉了。此后他的信一封都未能发出,孟萦给他的信也全部都被毁掉了。他的贴身小厮海涛和海浪被打发到庄子里去了。如果不能嫁给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还不如死了。他绝食,不吃不喝,一心求死。

    他祖母却说:“你要死也容易,将你爹爹一起带到地府。你死了,你爹爹也不用活了。”

    很快,他祖母就召回了季陵的爹爹崔家郎君,并以尽孝为由将他扣留在长安,初二都未让他回娘家拜年。

    纵使季陵心中有再大的怨气,却不能不管爹爹。爹爹在娘家时就不受宠,嫁给母亲后,被母亲善待,很快就有了季陵。季陵几乎成了他的全部依托,现在季陵这般难过,他也很心疼。但王家哪个儿郎的婚约是自己做主的?还不全是伯夫人做主应下的联姻。

    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了自己。如果没有世女看上季陵,他从中劝和伯夫人,成全季陵和孟家女郎的情分还有可能,但现在是完全不可能了。

    他们父子被伯夫人圈进在各自的院子里,除了偶尔见个面,基本出不了家门。崔郎君手上的生意都被伯夫人安排人接了过去,他现在只能赋闲在家,坐吃等死。

    王季陵不能忍受爹爹一手建立的船队拱手让与别人,爹爹几十年辛苦经营的心血被别人所夺。他自己可以赴死,但他尚未为爹爹尽孝,还拖累了他。他又怎能忍?

    伯夫人这一招的确狠,自从崔家郎君回到长安,王季陵也不再闹腾了,每日安安静静地呆在院子。直到上元灯节,世女来请他去看灯,他才走出王家。

    现在钟王两家定下了婚约,伯夫人见季陵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反抗,渐渐放松了对他的监管,允许他在自家见一见前来看望他的朋友。

    趁此机会,欧阳冉跟着王季陵的表弟崔家九郎进入了王家。但孟萦却不能去见他,因为她太打眼。另外伯夫人是绝对不会允许季陵见外女的。

    欧阳冉见王季陵心如死水,眼睛古井无波,就连见到表弟崔家九郎也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多谈。

    崔家九郎知道欧阳冉有话与表哥说,便借口去了院子望风,只留欧阳冉和王季陵。

    王季陵听说过欧阳冉,但还是第一次见他,只是不知他为何要来见自己。

    欧阳冉见王季陵的状态有些像曾经的自己,心如死水,看不到对未来的任何希望。但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说不定就柳暗花明了,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证吗?

    “王家郎君,我受萦儿所托前来见你。她很担心你,给你写了好几封信都石沉大海,下了拜帖也都被拒了。”

    当王季陵听到萦儿二字时,两眼一亮,一把抓住欧阳冉的胳膊问道:“萦儿在哪里?她还好吗?”

    欧阳冉苦着脸点了点头:“她,不太好,生病了。在我家等着你的消息。”

    “萦儿身体一直都很好,我认识她这些年,她很少生病,如今怎又生病了?”王季陵问道。

    “上元佳节,她在灯市上看见你,吐血了!”

    王季陵脸色瞬间灰败,双目失去了神采,苦笑着说道:“是我对不住她。萦儿那么好,全心全意地对我,想着我们的未来,我却为了家族利益和家人舍弃了她,是我无用……”

    他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流了出来,他无声地哭了。

    欧阳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如果你需要我帮忙,我或可帮你逃出王家。”

    王季陵摇了摇头,说道:“我能逃到哪里去?我逃了,我爹爹怎么办?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况且你们和萦儿还在,你们承受不来钟家的报复,他们都是疯子,疯子,疯子!”

    欧阳冉见王季陵屈服于命运的安排,倒也不便多劝。只是说道:“王家郎君若是需要我做什么,或者联系萦儿,请让崔家九郎通知我。”

    王季陵点了点头,呆愣地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孟萦得知王季陵的选择,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一天。

    她最终还是想明白了,这是大曌,不是后世。在这里,人总要屈服于权势、名利和宗族,没有人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不也是为了维护名声,而收欧阳冉和黄简然做侧夫吗?不管季陵怎么做,孟萦纵使心疼,却不会抱怨。

    既然季陵做了选择,那就给他准备一份嫁妆,以全儿时的情分。孟萦想了想,崔家郎君这些年给王季陵攒了不少嫁妆,银钱上他自是不缺。更何况要和候府钟家联姻,伯府王家肯定要给出不菲的嫁妆。

    既然两人不可能再有纠葛,那世女恐怕难以轻易信任季陵,那就把两人合伙建立的季萦辣酱作坊送给季陵做嫁妆。自此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纵使想通了,孟萦还是难过了一段时间。不过好在简然全心全意地照顾,她的身体逐渐恢复起来。偶尔天气好时,还会随牙人去看看房。

    欧阳冉依然是每日忙碌,早出晚归地安排事务。

    药谷在长安有几家药房,简然偶尔也会被叫过去帮助处理些事情。

    孟萦要不是为了多看些房源,就准备去药谷,接上爹爹返回武陵。

    一日,一个相熟的牙人找到白芨,通知说有套很好的房子,各方面都达到了孟萦的要求,过来带他们去看房。

    孟萦不疑有他,就带着白芨出门去看房了。

    那房子的确位置极好,品质也佳,价格适中。孟萦有意定下,只是牙人说,房主今日去了城郊的庄子,她正在卖京郊的庄子。将产业买完之后,就回老家养老。

    一听有京郊的庄子要卖,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牙人见孟萦似乎也想购买庄子,于是便提出带她去看看田庄所在位置,再做打算。

    孟萦让人去通知欧阳冉和黄简然一声,就带着白芨随着牙人一起去了京郊。

    马车行至半途,那牙人突然说内急,下车方便去了。

    正巧这时迎面来了四个骑马的壮汉,其中一人一鞭子抽在白芨驾驭的马上,马瞬间就惊了,带着马车狂奔起来。

    由于事出突然,孟萦在车上被摔得七荤八素。

    白芨想要控制住惊马,却也不那么容易。那人的马鞭里带有铁刺,马被抽一鞭后,立刻就渗出了血,它不发疯才怪。

    白芨极力拉扯缰绳,仍是无果。

    孟萦见此,对白芨说道:“我们弃车吧,再这么跑下去,谁知道会不会翻车。”

    白芨见此,自知御马无望,只能弃车了。他返回到车厢,拉着孟萦,顺势一跳。

    两人刚跳下车,那马就带着车一起滚下了陡崖。

    孟萦和白芨刚站稳,那四个壮汉也骑着马赶到了。他们见这主仆二人尚且完好无损,就掳了他们往一处茅屋跑去。

    待到茅屋里,他们将孟萦和白芨扔到地上,哈哈大笑。

    孟萦心知在长安城并无仇人,于是尽力保持平静地说道:“各位英雄好汉,小女子与众位并无仇怨,四位所求无非钱财,我这就派人送于各位,还请各位高抬贵手。”

    其中一位壮汉奸笑着说道:“如此绝色小娘子就此送死,实在是可惜了。如若买到地下黑市,能值万金呢!”

    “你想死别拖累我们,主子交待,弄死了便是,哪来那么多事!”

    “反正总是一死,还不如让她死前好好享受一番,我还从未碰过如此美色,那女楼里的头牌远不及她呢!”

    “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送她下地府之前,我们好好享受一番……”

第一百一十一章 绝地反杀

    孟萦一听,原来他们并非求财,而是要夺命啊!

    这四人看身手远胜于自己和白芨,他们应是杀过不少人。所以提起人命时,才会如此轻描淡写。难道今日自己就要命丧于此吗?

    不,绝不能就这么认命。不能硬拼,只能智取。孟萦悄悄地摸了摸袖袋里简然给的药粉,心下稍安。

    白芨一听他们准备侮辱自家女郎,自是不肯坐以待毙。他看了孟萦一眼,孟萦摇了摇头,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孟萦虽然知道简然的迷药厉害,但必须一击必中,否则,漏掉任何一个人,她和白芨恐怕都讨不了好。

    那其中一个壮汉尤为急色,急不可耐地褪掉衣衫,准备轻薄孟萦。其余三人在一旁起哄,袖手旁观,任由那人撕扯孟萦的衣服。

    孟萦见那光身男子一身肌肉虬结,上面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疤,他一把抓住孟萦的上臂,顺手就扯掉了她的披风。

    孟萦觉得她被钳子夹住一般,毫无反抗之力。心想这人这般力气,如何对抗?于是豁出去一般,桃花眼微微一挑,媚眼如丝,浪笑着说道:“都说咱大曌,一女娶多夫,小娘子我还从未玩过多人同行呢?几位要不一起?让我死前也尝个新鲜花样?到了地府,倒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那另外三位壮汉,哪里见过如此风骚入骨的美人。特别是孟萦有意勾引,皆有些蠢蠢欲动,并不想独独便宜了先前的那位男子。于是那旁观的三人皆凑近孟萦,想要分得一份美色。

    孟萦故意风情万种的轻解罗裳,越是这样,他们越觉得心痒难耐,色迷心窍。

    孟萦小舌轻添唇角,挥动衣袖,巧笑着说道:“我香吗?”

    其中一人理智尚存,往后退了一步,孟萦见状,心下一急,就将迷药快速撒了出去

    。那后退的人立马捂住口鼻,往后跑了几步,对着另外几个叫到:“当心,有诈!”

    可是已经晚了,那三人只觉得头昏眼花,丝毫提不起力气来。说时迟那时快,白芨立马拔剑和那壮汉斗作一团。

    白芨身形瘦削,力量不足,根本就不是那壮汉的对手。

    孟萦伺机偷袭,可那壮汉精明异常,下药不成。于是她捡起地上散落的一把大刀,和白芨一起对付那壮汉。

    那壮汉能在其余三人均迷失心智的情况下,尚保留一丝理智,肯定是不好对付之人。

    孟萦见那壮汉纵使不是身经百战,肯定也上过战场,只是不知为何他要对付自己。

    现实情况容不得她多想,孟萦和白芨渐渐力有不逮,慢慢落了下风,两人身上的伤口多了起来。再纠缠一会儿,恐怕两人都得命丧于此。

    于是孟萦故意卖了个破绽,让那人下手。白芨一见,护主心切,被那壮汉砍了一刀。

    孟萦趁机将迷药撒了出去,那壮汉摇摇晃晃跌落在地。

    白芨被伤得不轻,几乎要丧命。孟萦心焦不已,忙着给他止血。

    白芨说道:“女郎不急,奴死不了,先杀了那四个人,否则等他们缓过劲来,恐怕我们都活不成。”

    孟萦心知情况的确如此,但要她杀人,她却下不了手。

    孟萦又撒了一次迷药,准备就此放过他们。

    白芨挣扎着站起来,从茅屋的厨下找来些素油,点燃了火折子,放火烧了茅屋。他看孟萦似有不忍,说道:“女郎不杀他们,等他们反过劲来,必定百倍反击。到时就是我们死无葬身之地了。”

    孟萦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可心下还是有些害怕。

    两人看着茅屋化为灰烬,这才搀扶着往路边走去。

    白芨现在肯定是骑不了马了,但现在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发生了刚才的事,两人也不敢回去了。只是往西一路走去,越发地远离长安城。

    两人不知走了多远,渐渐力竭。

    孟萦扶着白芨坐在路边喘口气,白芨失血过多,几乎要昏死过去。

    不过好在不远处,孟萦听到有马车自东向西而来,立马挣扎着站起来招手。

    马车就停在孟萦跟前,车里跳下位十七八岁的小郎君。那郎君白袍着身,姿容俊雅,潇洒不羁。正所谓: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他见孟萦一脸狼狈,衣衫都被扯破,身上不少伤口,脸上沾了尘垢与血污,但那双似水的桃花眼却依然清明。

    他并未问及缘由,忙指挥小厮帮助孟萦将白芨搬到了车上。

    孟萦谢过他之后,又请了他的小厮帮忙去城里给欧阳冉送信。

    那小厮拿到信物之后,迅速骑马返回了城里。

    孟萦给那郎君的解释是,今日出门办事,路遇歹人,遭遇了不测。

    那郎君看着潇洒不羁,但话并不多。只说他叫沈微,此后便在车上坐着沉默不语。

    之前孟萦只是简单地给白芨包扎了下,现在在车上安顿下来,她连忙给他把脉,发现他的情况不容乐观。他被那伙人踢伤了脾脏,他这种情况就是放在前世,恐怕也难救治。

    他还有一处很重的外伤在后背,几乎贯穿整个后背,伤口很深。在车上摇摇晃晃也没办法处理伤口,孟萦只好不要钱似地将止血消炎的伤药倒上去,又取出银针给他护住心脉。

    白芨苍白着脸,昏昏欲睡。

    孟萦心里着急,怕他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只得不停地和他说着话。

    白芨可能感觉到自己快不行了,笑着说道:“女郎,奴是不是快死了?”

    “胡说,你再坚持一会,等到了地方。我给你清理、缝合伤口,然后叫小神医来给你调理,你会没事的。”

    “奴知道自己的情况,只要女郎你没事,就算是死了,奴心里也没什么放不下的。”

    孟萦一听就哭了起来,她哭着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你还年轻,一定会活得长长久久。等你好了,我给你找个好妻主,再给你准备好厚厚的嫁妆,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白芨惨白着脸说道:“奴不想嫁人,奴从小就喜欢男子,没想过要和女子成亲。如果奴这次死不了,女郎能不能让奴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次跟女郎出来,奴觉得很开心。”

    孟萦哭着点头,说道:“只要你好了,我就让爹爹给你放了奴籍,到时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如果你碰到喜欢小郎君,而他也恰好喜欢你,你就和他结成伴侣,相互陪伴潇洒过一生,怎样?”

    “女郎你真好,竟然没有嫌弃奴。之前奴不敢让人知道自己喜欢男子,怕被人嫌弃,现在奴要死了,说出来也无所谓了。”

    “你不会死的,你要坚持住,你还没有找到你心仪的男子,怎么就能死了?”

    孟萦看着他的生机一点点溜走,痛恨自己大意,也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她无声地流泪,泪珠大滴大滴落在白芨的身上,在衣服上渲染成一朵又一朵的墨色梅花。

    “女郎请给奴唱首甜蜜的歌吧,在女郎的歌声里睡去,做梦都是香的。”白芨轻声地祈求道。

    孟萦哪里还唱的出来,可她真的想要他好好地活着,让他活到白发苍苍。

    他在孟萦身边8年多,虽然几乎都是白芷近身伺候,但白芨给孟萦还是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在武陵时,一般是白芷对内,白芨对外。白芨身形瘦削,极善隐匿,所以孟萦喜欢让他去打探消息,而他本身又是粗中有细的人,帮了孟萦不少忙。

    看着他祈求的目光,孟萦边哭,边轻声地吟唱道: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

    当你老了,走不动了。

    炉火旁打盹,回忆青春。

    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

    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

    当你老了,眼眉低垂,灯火昏黄不定。

    风吹过来,你的消息,这就是我心里的歌。

    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

    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

    当你老了,眼眉低垂,灯火昏黄不定。

    风吹过来你的消息,这就是我心里的歌。

    当我老了,我真希望,这首歌是唱给你的。”

    孟萦一边唱一边哭,白芨最终还是在她不成调的歌曲中沉沉地睡去,永远不再醒来。

    这是孟萦在大曌第一次直面生死,这一天她经历了车祸、差点被侮辱和杀死,到最后绝地反杀了对手。可是今天的确是她第一次直面身边的人死亡,而且是以这样一种凄惨的方式。

    虽然白芨是她的侍奴,但孟萦从来就没把他们当做奴婢,相处更多地像是朋友和下属。他们更像她的兄长,关心呵护她。

    白芨的身体逐渐变冷,孟萦抱着他无声地垂泪。

    沈微看着她无语泪流,比嚎啕大哭更让人揪心。他静静地看着她的侧颜,看她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鼻头红红的,微张着嘴,喘不过气来。

    本来他还在心里嘲笑她,不过死了一个侍奴,值得那样悲伤吗?但看着她这般伤心,他的心蓦地一阵心疼,他从怀里掏出条帕子递给孟萦。

    孟萦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又擤了擤鼻涕,那帕子还带着他的干爽的体温。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终于到了一个田庄。因着尚未开春,田庄里也是一片荒凉。不过这庄子倒是建得疏朗大气,屋里的摆设看着也简单大方。

    庄子里的管事虽断了左臂,但坐卧行走有行伍之风。孟萦直觉整个庄子不简单,多是行伍退下来的人。那管事叫沈微四郎,并让人安顿孟萦洗漱。

    孟萦的披风已被撕烂,又沾了那么多血,有自己的,有敌人的,但更多的是白芨的。她将披风盖到白芨身上,自己的丝袄襦裙也被撕得不成样子,不过倒没有露出肌肤。

    很快便有人送来了套棉布袄裙,大概是庄稼女儿家的衣物。

    孟萦简单地洗漱之后,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口,都是皮外伤,影响不大,也没怎么管,换上粗布衣裙走了出去。

    那青年郎君在孟萦洗漱期间招来了之前派出去的暗卫,大概地了解了今天的具体事宜。原来是靖安候府出的手啊,没想到他们行事如此嚣张,青天白日之下杀人灭口,却没想到被反杀。哼,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长安的水要混了,越混越好……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个承诺

    不过四郎很好奇,一个柔柔弱弱的女郎和一个瘦削的侍奴是怎么杀掉那四个高大强壮的士兵?他们慌乱之余竟然还知道放火毁掉行迹,但仅仅放火是不够的。他又交代暗卫彻底清除所有的痕迹,让靖安候府找不到任何证据。

    当孟萦穿好衣服出来时,沈微正在桌前写孟萦唱的那首《当你老了》,歌词丝毫不差,并且谱上了乐谱。

    沈微抬头看见孟萦穿着荆钗布裙,但不掩绝色姿容。

    孟萦施了一礼说道:“今日多谢郎君搭救,请受孟萦一礼。”

    沈微淡淡地说道:“不足挂齿,举手之劳罢了,女郎不必放在心上。”

    随后他又说道:“你那侍奴我是让人买口棺木埋了?还是烧了,将骨灰交给你?”

    孟萦想了想,古人讲究保留全尸,入土为安。于是便说道:“还是找个地方埋了吧,做好记号,等将来我方便时,再过来迁走。”

    沈微点了点头,说道:“女郎先用些饭食,休息一会。你的家人最快也得日暮时分才能赶到,如果晚了出不了城,估计明天才能到了。”

    孟萦接着又说道:“不急,我先送白芨一程。”

    沈微带她到白芨停放的屋子,已经有人为他换了衣服。

    孟萦看他面色灰白地躺在那里,早晨的时候他还笑嘻嘻地给自己赶车,现在却躺在这里一动不动。

    回想他捉了二郎君让人放的毒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二郎君被毒蛇咬伤,然后又给马儿下巴豆……,往事似乎发生在昨天,今日却只能送他最后一程。

    孟萦一边哭一边帮他擦去脸上的血迹,又帮他整了整衣袍。哭着说:“白芨,下次你投胎去个自由自在的富裕之地,愿你远离痛苦,遇到相亲相爱之人,一生一世快乐无忧,达成所愿。”

    沈微见她哭得不能自已,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泪水。却也知道她今日受伤不轻,如此自苦,必定伤身,遂亲自送她回了客房。

    下人很快送来了热腾腾的饭食,孟萦随便用了些汤水,就上床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很不好,梦中不停地出现她被人追杀的场景,接着就是白芨被杀,他们杀人放火。

    醒来后,天色完全黑透,孟萦坐在床上,一身冷汗激得伤口刺痛。她知道自己是应激反应,毕竟这是她两辈子以来,第一次直面生死。也真正让她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她迫切地想要拥有保护自己的实力。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她能走的除了科举,好像并无他途。另外还需大量的钱财支撑,她才能建立起一支保护自己的力量。

    今日的刺杀,除了靖安候世女,她想不到其他人。她大抵是迁怒于人,可自己又不曾对不起她,为何她要赶尽杀绝?

    长安城暂时肯定是回不去了,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回去准备科考。

    酉时末,欧阳冉和黄简然急匆匆地赶到了庄子。

    一见到四郎,欧阳冉一愣,但看四郎装作素不相识的样子,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四郎让人先带他们去孟萦居住的客院。

    欧阳冉和黄简然见孟萦蓬头布衣,一脸憔悴。

    两人心头大恸,特别是见到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二十来处,更是心疼得不得了。

    简然使出浑身解数来处理孟萦的伤口,力争不留下任何伤疤。不过好在孟萦虽受了外伤,但并未受到侵犯。外伤养上半个月一个月就好了,但心理的创伤恐怕不那么容易好。

    孟萦简单地告诉他们今日之事,她和白芨是如何被牙人引去看房,又如何出城去看庄子,路上遭遇车祸,又怎么对付那四个壮汉,事后又如何放火灭迹,直到后来遇见沈微才得以逃脱。

    欧阳冉和简然听孟萦说得平静无波,但他们内心早已是惊骇不已,想着她和白芨两人,对付四个实力远强于他们的人,其中艰险可想而知。

    不过还好萦儿安然无恙,否则他们两个此生都落不着好,恐怕整个孟家上下百余口都将跌落深渊。

    其实来看孟萦之前,他们已经大抵猜出是谁出手杀害孟萦。只是这件事并不算完,恐怕还要四郎出手才能将这件事抹平。

    了解情况之后,欧阳冉直接去了书房找四郎。

    一见面,欧阳冉就对四郎说道:“今日多谢卫四郎君出手相救。”

    “我救她,要谢也得由她来谢,不需要你越俎代庖。”四郎笑着说道。

    “她是我未婚妻,我们夫妻一体,我自然可以代她致谢。”欧阳冉笑着说道。

    “克妻恶名在外的欧阳大郎什么时候定的亲?你还能找到如此绝色的未婚妻,当真是难得!说说你是怎么算计人家女郎的?”四郎调笑道。

    欧阳冉:“不劳四郎费心。今日之事,还请四郎指点相救。”

    四郎:“先说说那女郎的来历。”

    欧阳冉当下也不隐瞒,他知道凭四郎手上的人,想要查孟萦的来历不过是手到擒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于是便直说道:“那孟家女郎,名萦,是山南东道武陵郡人,随父孟家大郎和离归家。三年前考过院试,为当年案首。去年三月份,捐献玉米有功,获女皇亲封清源乡君。计划今年八月参加乡试,来年参加会试。现下这种情形,还请四郎指点。”

    四郎:“看来那孟家女郎还颇有文才,那先说说他们是如何干掉那四个壮汉的?”

    欧阳冉看着四郎一脸八卦的样子,心想,他到底还是个不大的孩子,便对他说道:“那孟家女郎精通岐黄之术,平日袖袋里一直带着药。今日她带了分量不低的迷药,要不然她也不会只带一个侍奴就出城而来。她趁着那四个壮汉行凶之际,迷晕了他们,才得以逃脱。”

    四郎:“你们是怎么惹上那位难缠之人的?”

    欧阳冉:“说来话长,我们并未招惹那位,只是她迁怒罢了!那位即将迎娶的伯府王家郎君与孟家女郎本有白头之约,她横刀夺爱也就罢了。谁知她家大郎又恋慕孟家女郎美色,几番纠缠,孟家女郎一直避而不见。如此就惹怒了那位,迁怒于孟家女郎。”

    四郎:“如此说来,那孟家女郎倒是遭了无妄之灾。不过世女行事张扬,此事恐怕她不会善罢甘休。再说她派四个得力干将都未能杀掉一个柔弱的女郎和一个瘦削的侍奴,说出去也很没面子不是?恐怕她会如跗骨之蛆,不死不休,你护不住她。”

    欧阳冉:“还请四郎出手相救,此恩我欧阳冉没齿不忘,以后任你卫家驱驰。”

    四郎:“要我出手没问题,但我要那孟家女郎一个承诺。”

    欧阳冉:“什么承诺?你不会要她入赘卫家吧?她随父和离归家,是孟家独女,绝无可能入赘。”

    四郎:“承诺内容我还没想好,我答应护她三年,如果三年之内她考中进士,我会一直护着她,不让靖安候府取她性命。如果她考不中,三年,靖安候府恐怕早就忘了此事了吧!你考虑一下,这个条件怎么样?够有诚意吧!”

    欧阳冉:“我回去与她商量一下,多谢四郎相救。善后之事,还请四郎尽早出手。”

    四郎:“另外,她只知我乃沈家郎君沈微,并不知其他,暂时不要告诉她……。”

    欧阳冉一脸惊讶道:“若是她问起,我该作何回答?”

    “春风楼。”四郎一脸调笑道。

    欧阳冉摇了摇头,世人皆爱往脸上贴金,有人却喜欢自污。明明出身名门世家,却流连秦楼楚馆,放浪不羁。但他清楚卫四郎绝非如他表现那般玩世不恭,而是深藏不露。

    四郎摆了摆手让他出去,又安排人下去运作一番,书房的灯一直到天亮时分才将将熄灭。

    欧阳冉回去和孟萦分析了目前的状况,让她先在庄子里养病,不要出头,他会将竹清和梅苏送过来伺候她。

    孟萦知悉状况之后,听从了欧阳冉的建议。至于沈家郎君的来历孟萦并没有过多打听。

    欧阳冉虽得了四郎的交待,但也不愿意欺骗孟萦。还好孟萦识趣,没有胡乱打听。

    至于四郎出手相救需要她一个承诺时,孟萦虽不知四郎会提出什么要求,但救命之恩,必当厚报,更何况一个承诺?

    孟萦知道欧阳冉说服四郎出手相救,肯定付出了不菲的代价。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亦看出了欧阳冉和黄简然对她的真心实意。她虽不能一心一意地回报他们,但还是渐渐敞开心扉接纳他们,将他们当做亲人一般。此时,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和他们息息相关,孟家上下的荣辱安危皆系于她一身,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二天一早,欧阳冉留下黄简然照顾孟萦的伤势,和四郎各自回了长安城。

    欧阳冉一到长安城,就去顺天府报案,说自己未婚妻随牙人外出看房,失踪了,请求官府帮忙搜寻。

    可一大早长安城就出了件命案,一牙人昨夜醉酒,坠河淹死了。而那牙人正是头天引欧阳冉未婚妻看房之人,现在死无对证,欧阳冉未婚妻失踪案成了无头公案。

    不出三天,流言就散布开来。欧阳冉再次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更加坐实了他克妻的名头。

    大家都说欧阳冉是天生孤寡之命,命中克妻,要不为何每个未婚妻都落不了好,之前的几位都香消玉殒。在长安和洛阳他已经找不到愿意娶他的贵女了,现在好不容易找个外地的读书人,却又无故失踪。谁知道是死是活呢?说不定早死了,只是没找到尸首罢了。也可能是欧阳家为了面子说是失踪了,且看他们如何给人女方家里交待。

    都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在欧阳冉的经营下,月容顺利地在长安城打开了局面。欧阳冉没有赌场得意,倒是商场得意了。

    长安的月容斋每日购买膏脂的人排成长队,限量发售,先到先得。弄得很多人天还没亮就让侍奴过来排队购买。

    世女钟瑶光发现自己派出去的四个人也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关键是无处可寻,没有了任何踪迹。这事就有些超出她的掌控了,她还没来得及下大力气追寻时。她又因家里二郎、三郎和陈国公府的少郎君们打架斗殴被言官弹劾,说她治家不严,纵子行凶。

    早朝的大殿上,世女钟瑶光被女皇申饬,让她闭门思过半月。

    钟瑶光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按下疑惑。等到半个月之后,她差不多又该准备娶亲了。

    等她忙完这一切,更是找不到自己的那四个得力干将了。

    那钟家大郎钟维朗听说孟萦失踪,觉得万念俱灰。长这么大,他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未对什么牵肠挂肚过。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心心念念之人,却又无故失踪。他如何肯善罢甘休?

    都说猫有猫道,鼠有鼠道。那钟维朗在长安城称霸多年,自然能查到她母亲派人杀害孟萦,一时心里多少都有些怨恨母亲无情。但人死不能复生,唯有遗憾永留心间。人世间最苦莫过于得不到和已失去,他尚未得到就已失去,真是剖心挖肝般难过,只好每日借酒浇愁,直至深夜方归。

    孟萦失踪的消息,王家并没有让王季陵知道。因着婚期定在二月中旬,时间紧张。虽然世女不是第一次娶夫,但王季陵却是第一次嫁人,总要准备隆重些。

    王家这边忙碌地准备嫁妆备嫁,钟家那边却还在闭门思过,百思不得其解中……

第一百一十三章 青春自来

    孟萦在简然无微不至的照顾下,伤势恢复很快。那些结痂的伤口掉了痂之后,便露出了里面长的粉色肉芽。一时瘙痒难耐,简然怕孟萦抓破留疤。每日寸步不离地看着她,晚上休息又将她禁锢在怀里。

    白芨的三七过后,孟萦的伤基本上就好全了,也到了王季陵嫁入侯府的时间了。

    欧阳冉虽知道孟萦已经康复,但他还得装出化悲伤为动力的样子,在人前演戏,努力经营商行。

    王季陵出嫁的前一天,他将孟萦给王季陵的添妆礼送了过去。

    王季陵一看孟萦将季萦辣酱作坊全部给了自己当做添妆礼,他坚决不肯要,只留下了孟萦送他的那副玉石发冠和腰封。

    在一派喜庆祥和的氛围中,王季陵嫁入了靖安候府。

    直到三天回门时,季陵才知道孟萦失踪的消息。一得到消息,他立马就想到了钟瑶光,除了她没有别人会对孟萦下手。为此他大闹一番,逼得钟瑶光诅咒发誓以后绝不动那孟家女郎,否则就不得好死。

    世女钟瑶光虽然气王季陵让她诅咒发誓,但她的确喜欢季陵,每日下朝必定先去看他,连续一个月每日都歇在他那里。弄得其他夫郎都怨声载道,抱怨世女独宠季陵。好在世女的正夫怀化大将军正在边疆戍守,不在侯府。别的夫郎顶多也就是抱怨,并不能拿王季陵如何。

    孟萦养好了伤,发现只有浅浅的疤痕,这祛疤膏再用一段时间就完全没事了。她让简然多制些祛疤膏出来,放在月容斋里售卖,又让月容火了一波,简然为此也多了项稳定的收入。

    想着爹爹说要在二月份出发返回武陵,现在都快三月了,却还没有回到药谷,孟萦就有些着急要走了。

    可四郎却说,让她再呆一段时间,以防路途有变。

    自孟萦和简然住到庄子里,庄子里的那些下仆极为喜欢。他们多是退伍老兵,一身伤痛。这些天经简然和孟萦救治调理,大都感觉好了很多。他们也念着孟萦和简然的好,对他们照顾得愈发尽心。

    四郎几乎每隔两三天都会回庄子一趟,询问孟萦伤情,并带去长安城里的消息。

    时日一长,庄子里的那些老兵看出些门道来,发现自家四郎好像对那孟家女郎有些特别。

    白芨满五七的时候,孟萦去他坟上送纸钱。看见他坟上长出了野草,开着细碎如米粒的小花,一时心里悲苦交集。

    简然劝慰她说,白芨已经入地府投胎,去了温柔富足之地。

    回到院子,就着庭中的琴弹了起来。一边弹琴,一边唱道:“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刚刚唱罢,就听有人说道:“好个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孟萦抬起头,却见四郎站在廊下,一身白袍,浅色云纹滚边。行走时,那云纹随风而动,宽衣博带,风姿俊逸,端的是眉目风流,夺人心神。

    四郎见孟萦坐在庭中,身着浅色衣衫,臻首娥眉,玉质风流。只静静地坐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岁月静美,现世安宁。也难怪欧阳冉那厮花费颇多心思算计这门亲事。

    孟萦起身行礼问安,四郎笑着见礼,说道:“孟家女郎有一副好嗓音,唱得好,曲调也美。想来女郎精通音律,我倒要多向女郎讨教。”

    孟萦:“讨教不敢当,共同切磋学习倒可以。听闻四郎琴艺一绝,只是无缘一赏。”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今日碰上女郎有雅趣,不如切磋一番?”

    孟萦浅笑点头应下。

    “初遇女郎那日,你唱的那首歌甚是感人,只是乐谱我记得不全,不如女郎再帮我订正一番。”

    于是四郎弹琴,孟萦轻唱,两人将乐谱完整地抄录了下来。

    四郎听着孟萦的歌声,看她朱唇轻启,唱着这首歌颂爱情的赞歌。想着如果能陪伴她,一起从青丝到白发是何等的幸福!只是她不可能入赘,自己也不可能舍弃三位兄长,独自出嫁。

    两人将这两首歌乐谱写好,孟萦提出近日想要离开山庄,前往药谷,然后返回武陵。

    四郎却舍不得她走了,笑着问道:“是住着不舒服吗?还是下仆伺候的不够周到?”

    “都不是,承蒙郎君照顾,一切顺遂。只是我与爹爹原本约好二月初离开药谷,返回武陵。没成想在长安耽误了这许久,爹爹恐怕忧心不已。再说我四月份该行及笄礼,然后还要准备乡试。出来近一年,虽然没有落下课业,但仍需夫子指点梳理。”

    “噢,原来如此。你爹爹那里欧阳已派人去通知了。靖安候府那边对你的搜寻尚未停止,而且他们还派人去了武陵和药谷。你若这时出现,恐怕是自投落网。且再停留一段时间,待到靖安候府搜寻不着,彻底放弃时,女郎再离开不迟。女郎若是课业上有疑惑,我给女郎找位夫子,他或可为你指导一二。”

    孟萦不想再麻烦四郎,本来她为了躲避搜寻,在庄子里基本不露面。如果再找位夫子,恐怕麻烦不少。便推拒道:“不用麻烦郎君,我自行温习便可。”

    四郎随后召来田庄管事,打探孟萦平日行踪。

    那管事回道:“那孟家女郎极少出门,每日早起活动一番之后,便开始温书,平日里多在看书。偶尔有空便和黄家郎君一起研究膏方或药方,制作膏脂或药品。偶尔欧阳郎君来时,三人笑谈一番,倒是守礼。那女郎从不招惹庄子里的年轻郎君,偶尔碰上也是自行避开。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郎君有什么疑惑吗?”

    四郎闻言,摇了摇头,挥手让他退下。他只是疑惑这般洁身自好的女郎,怎会让人有可乘之机,恰巧落了算计?

    他忽地生出一种恶作剧的心情,想要戏弄那孟家女郎一番,看她是不是如她所表现的那样洁身自好,再给欧阳冉那厮添添堵。

    于是四郎便开始了和春风楼头牌的学习把妹的日子,那春风楼的头牌自幼长在青楼,耳濡目染习得一身本领,待到挂牌,便一举成名,成为了楼子里的最红的头牌。既然少东家暗地里有安排,那必定要倾囊相授。

    孟萦每日仍是有规律的生活,坚持练习剑术,安排好课业。她让简然回药谷去通知大郎君,恐怕及笄礼只能在外举行了。再说简然也有自己的事情,不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四郎见黄简然回了药谷,又让人找事儿调开了欧阳冉。

    现在孟萦身边就只有两个贴身照顾的侍奴——竹清和梅苏,正好方便他检验自己从头牌那里学来的成果。

    可好像头牌教的那套并不管用,不管他如何撩拨那孟家女郎,只可惜都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做了无用功。

    孟萦发觉四郎最近有些不同寻常,经常有意无意地撩拨自己,但她并未放到心上。要么轻描淡写地揭过,要么就装傻充愣不解风情。毕竟乡试在即,哪有心情去管风花雪月?但凡有点理智的都不会在高考前夕去早恋不是?

    四郎犹不死心,孟萦却惊了心。她每日谨言慎行,绝不做任何有失礼数之事。随后她又交待竹清和梅苏守好院子,事事小心,不要落了算计。

    孟萦知道京城水深,四郎敢和靖安候府对上,还能全身而退,绝非一般出身。这种出生世家贵族的郎君,婚事多由家中长辈决定。这种门不当户不对的感情付出,有过一次就足以终身难忘,更何况几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虽待人以诚,却也不会任性而为,这样的感情是能避之则避之。

    孟萦的不配合,让四郎感到气馁。难道是自己不够好看?还是自己魅力不够?他每日都在总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哪里还可以再改进。不知不觉中违背了初心,沦陷了一颗少年的春心。

    见孟家女郎如此这般洁身自好,让四郎有种无处下手的感觉。不过孟家女郎虽言行有礼有节,但并不是清高自傲,拒人以千里之外。而是以对待朋友的平常心与他相处,倒也宾主尽欢而不逾矩。

    孟萦在庄子里见到不少糯高粱,请四郎找来酒曲,又正值桃花盛开,两人遂酿了几坛桃花酿。孟萦让竹清将制好的桃花酿埋到庄子里的桃树下,说三年之后再取出来品尝。

    四郎想着三年之后,他家和孟家女郎的亲事估计都尘埃落定了吧!她娶夫生子,自己和兄长们也要招赘妻子,各自组成家庭。不过到时如果有机会一起品尝美酒,倒也算是一桩风雅之事。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就到了四月份,马上就到孟萦十五岁的生日,行及笄之礼是一个女子一生之中非常重要的事情,它意味着女子的成年,可以娶夫生子。

    大郎君在药谷等得心焦,便和简然一同去了四郎的庄子,来接孟萦回药谷行及笄礼,然后返回武陵。

    孟萦自来到大曌,还是第一次和大郎君分离数月。

    再次见到爹爹,孟萦想着这几个月的遭遇,犹如生离死别一般。她不顾外人在场,直接扑到大郎君怀里,哭得一塌糊涂。

    直到这时,她才将这几个月里内心的忧惧发泄出来。她哭得悲伤难抑,弄得大郎君也红了眼眶。

    虽然简然语焉不详地说了孟萦的经历,但毕竟父女连心,大郎君也的确心疼孟萦了。

    大哭一场之后,孟萦才想起不好意思来。大郎君这回没有取笑她,而是安慰她道:“萦儿,不管发生何事,爹爹都陪着你。”

    大郎君让孟萦感动不已,想着自己还有亲人在侧,总要努力让他们过好,勿要为自己忧惧担心。

    四郎看孟萦在父亲怀里哭泣,想着这才是真正的孟家女郎吧!在亲人面前卸下心防,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用顾忌。

    四郎客气地招待了大郎君,大郎君也备了厚厚的谢礼,感谢四郎的搭救之恩。

    四郎派人送孟萦一行到神药谷,并提前给孟萦准备了及笄礼。

    等到孟萦离开之后,四郎才发现自己丢了最重要的东西——他将一颗心落在孟家女郎身上。他没想到当初的临时起意,最后弄丢的却是自己的一颗心。

    他极力克制自己去药谷寻找孟萦的冲动,打消了靖安候府世女继续寻找孟萦的怀疑。随后他找人挑动世女家后院的夫侍们,造成争端,让她无瑕顾及此事,这事总算是告一段落。

    他知道孟家女郎如果能考过乡试,来长安会试,必定还有一场硬帐要打。提前布局,总好过手临时忙脚乱。

    孟萦随着大郎君去了药谷,她的及笄礼将在药谷举行,谷主夫人将担当她的簪礼之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及笄之礼

    神药谷已经举办了多次及笄礼了,整个流程姑姑都很熟悉。完全没要大郎君操心,孟萦在懵懂中听从她们的安排就是。

    听闻孟萦及笄,欧阳静茹带着自家大郎君和欧阳冉一起来了药谷,并送给孟萦一套上好的红宝石头面和一盒子各色宝石。

    雾灵山庄的左庄主带着大郎君、四郎君和几个儿郎一起来参加孟萦的及笄礼。

    宋佳月已经生了一对龙凤胎,刚出月子。带着左正越和黄乐然,抱着宝宝,来了药谷。

    欧阳冉给孟萦送了支宝石发簪,孟萦在那发簪上发现了粉钻,着实让她吃了一惊。以大曌现有的切割技术,粉钻打磨起来是非常困难的,要么这些粉钻是天然形成的,要么真是要花大精力和时间去打磨。这份及笄礼算是非常用心了。

    黄简然亲自给孟萦做了只檀木发簪,那发簪是他亲手雕刻,打磨,又经过特殊药物处理,药香四溢,佩戴着宁心安神。孟萦很喜欢这份及笄礼,时常佩戴。

    孟萦的及笄礼来客并不多,虽低调,但很隆重,显示出了大家对及笄礼的重视。

    盛装华服,孟萦在这片异时空还是第一次化妆示人。当她穿上精美的礼服,盛装而出时,惊艳了众人。

    大郎君感慨岁月不饶人,自家的小女郎长大成人了,再过两三年就会娶夫生子,不需要爹爹的呵护了。到时自有夫郎去呵护关爱,爹爹就要往后退了。

    欧阳冉和简然一直都知道孟萦很美,但没想到盛装之下的她,绝世倾城。美得让他们心里没底,唯恐她被人觊觎,而无法守候这份感情。他们都想将她深藏,不让别人发现她的美好。

    黄乐然心里酸酸的,如果不是宋佳月算计,自己可能就和孟家妹妹定亲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看着哼哼唧唧的女儿,他不允许自己胡思乱想。

    左正越觉得仙子就是仙子,哪怕她跌落凡尘,她在他心目中依然是无可替代的仙子。纵使不能常相陪伴,唯愿她幸福安好。

    形式有时真的很重要,及笄礼过后,孟萦真的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成年了,要承担起自己将来作为孟家家主的责任。虽然早些年她也认为自己很成熟,但不会像现在这般,所有人都认为你是成年人了。不再以孩子的眼光去看你,而是将你放在同样高的位置平视你,审视你。

    宋佳月生下的龙凤胎,女孩是黄乐然的,男孩是左正越的。就这样,黄乐然成宋家的大郎君正夫,左正越则是侧夫。只是宋佳月和黄乐然总是发生龃龉,两人性子都要强,各不相让,每日家里总是鸡飞狗跳。弄得家主宋家娘子和夫郎们对黄乐然都有了看法。

    宋佳月出了月子之后,偶然救下了一对卖身葬父的双胞胎兄弟。那对双胞胎长得跟玉人似的,又生的一模一样,风流雅趣,很能讨宋佳月欢心。

    于是宋佳月出月子后不久,就纳了那对双胞胎兄弟为侍夫。若单单如此也就罢了,可那对双胞胎偏不是安生的人。每日陪着宋佳月嬉闹调笑,不务正业,引得宋佳月连孩子也不管了。

    黄乐然看不过去,说了宋佳月几句。哪成想,事后宋佳月被那对双胞胎撺掇,和黄乐然大闹了一场,然后一个月都不曾去黄乐然的院子。

    可怜黄乐然本就被新生的女儿弄得焦头烂额,又碰到两个搞事的侍夫,一怒之下,狠狠地收拾了那对双胞胎侍夫。

    正好那对双胞胎惯会使苦肉计,撒娇卖痴,让宋佳月心疼得不得了。和黄乐然又好一通吵闹,一直闹到宋家娘子跟前。

    那宋家娘子和自家大郎君肯定是维护宋佳月的,她无关痛痒地说了宋佳月几句,然后开始痛斥黄乐然善妒,作为正夫管理不好妻主的夫郎,成日里拈酸吃醋,简直是不知好歹。

    黄乐然落得两头不是人,其郁闷程度可想而知。

    欧阳冉还在想,到底谁弄了两个活宝,放进了宋佳月的院子,自己还没来得及出手,就有人主动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细查之下,欧阳冉发现那对双胞胎竟然是春风楼调教出来的。也难怪能将宋佳月迷得五迷三道,让黄乐然有苦难言,就这手段一般人哪里应付得来。

    刚开始,欧阳冉以为是简然为孟萦出气使出的手段,可后来发现他根本就不知道此事。那就好玩了,他顺着春风楼的线索查到了幕后的主人,然后他看着春风楼少东家的如玉俊颜,一言不发,不敢深思下去。

    及笄礼之后不久,神药谷派人送孟萦和大郎君回武陵。

    孟萦和欧阳冉、黄简然依依惜别。欧阳冉说会抽时间去武陵看她。简然更是难舍难分,他请求祖父允许他去武陵。可毕竟于理不合,被他祖父给拒绝了。他们只能等孟萦早日考过会试过来迎娶。

    回武陵的路上倒也平安顺遂。五月中旬,他们没有任何波折地回到了文昌巷的家。

    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园,孟萦觉得还是在自己家里自在。这前后也不过就一年多时间,她青梅竹马的爱情就全部葬送了,经历了被人截杀,又送走了白芨,孟萦变得愈发冷静持重起来。

    白芷来迎孟萦,见到她这一年来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很遗憾自己没能见证自家女郎的成长。离开时,孟萦才到他胸口。现在孟萦已经到他耳下了。身形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现在的她,体态婀娜多姿,真正引人侧目。

    张眉还是一如既往地简单快乐,她一听说孟萦回了文昌巷,立马就带着九郎来了。

    好朋友见面,无需多言,只一个眼神就够。张眉也长高了不少,但还是比孟萦矮了半个头。她看着孟萦的好身材,羡慕得不得了。直问她有何秘诀?

    孟萦心想,哪有什么秘诀,为此吃的苦头倒是不少,吃了那么多汤药和药丸,经历了通经络和连续抽筋的痛苦,现在想起来仍心有余悸。但也没有打击她爱美的积极性,只说爹爹很会调理身体,让爹爹帮忙调理应该会有改善。

    说者无意,可听者有心。自此张眉可就和大郎君较上了劲,再说本来张眉就是大郎君看着长大的,对她如同自家女郎一般。她要调理身体,大郎君还是非常有耐心的。

    何夫子在考较孟萦的课业之后,点了点头说了句:“尚可。”然后,又对她说道:“萦娘已然及笄,算是成人了。不知可否取字了?”

    孟萦知道古人成人之后会取字,一般是对本名的注释或意义延伸。她在神药谷行了及笄礼,但并未取字。遂摇了摇头说道:“回夫子,学生并未取字。”

    何夫子笑着说道:“那为师便送你一字,颜辞。”随后便在书案上写下颜辞二字。

    孟萦一看就想起,“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一时便觉得有些悲苦。

    何夫子见孟萦神情悲苦,便笑着说道:“你父亲为你起名萦,取萦绕、缠绕之意。为师为你取字颜辞,皆因你容貌过盛,恐生事端,遂希望你纵使容颜老去,依然有人将你萦绕心间之意。”

    孟萦却道原是自己想差了,何夫子对自己如师如父,如自家女郎般疼爱,自然是希望自己过得好。

    颜辞,孟萦突然有些喜欢自己的字了。她还没来得及细细思索自己新得来的字,便开始了魔鬼般训练,堪比前世高考冲刺。好在孟萦经历了前世的高考,否则还真有些应付不来。

    回来之后,仍是白芷近身伺候。这外出一年多,一直都是孟萦自己照顾自己,偶尔简然和欧阳冉会帮她洗发,其余时间都是她自己搞定。

    现在白芷仍如往常一般伺候孟萦洗浴,她突然觉得有些接受不了了。大抵是长大的缘故,让她觉得很羞涩。

    可白芷并不这样想,他如今已经年过二十二了。如果女郎不让他近身伺候,那么以后女郎身边就会没了自己的位置。假如今日他被女郎赶出房间,明日孟家上下都会知道,他不可能成为女郎的房里人了。

    对于白芷的坚持,孟萦有些哭笑不得,感觉有些不自在。

    白芷也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便轻声说道:“从女郎6岁开始,便是我给女郎沐浴,这些年一直都是我近身伺候。这出去一年多,女郎便和我生分了,那么多年的情谊都要丢了吗?”

    小时,孟萦对于白芷非常依赖,不许他像别人那样自称为奴。再加上他是何夫子的嫡长子,允文允武,幼时还曾教导过自己。孟萦对他又多了层情分,并不是他说的那样,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罢了。

    于是宽慰他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如今我长大了,有些羞涩,觉得羞耻。”

    “女郎怎么会这么想?你看这天底下哪个女郎不是贴身小厮伺候的?女郎一直不肯让别人近身伺候,所以我才有机会陪着女郎,现在女郎连我也要赶走,那女郎想让谁来伺候?”

    孟萦见说不通,想着毕竟一起长大的几个人,现在就剩下他还陪在身边了。她又想到李君成和王季陵,一时心里便有些不痛快。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想要谁来伺候,唉,算了。不说了!”

    洗完澡,白芷给孟萦涂抹膏脂,发现她身上的伤疤并未曾完全消去。心疼不已,又拿出祛疤膏给她细细涂抹。看着她身上那么多伤疤,肯定是受了极大的伤,又想着白芨已经没了,暗恨自己为何没能陪在女郎身边救护,故而更加用心地照料孟萦。

    孟萦见他尽心尽力,无不妥帖。心里感激他这些年不离不弃的陪伴,便伸出双臂要抱抱。白芷见她露出幼时孩子气的一面,红着脸笑着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拉上薄被给她盖上。

    高强度的学习几天之后,何夫子给孟萦放了两天假。趁此功夫孟萦检查了一下产业的发展状况。去年暖棚一如既往地受欢迎,盈利不少。茶园因着产贡茶,所以更是一叶难求。

    辣酱作坊由苍术和王家的管事共同管理,经营良好。但孟萦已经不想要辣酱作坊的收入了,她交代白芷将整个辣酱坊的收入都拿出来,以孟家的名义做善事,不管是捐给善堂,还是修桥修路,或捐给寺庙。看情况而定,她不留一分一毫。

    宝妍堂的胭脂水粉生意发展得最快,现在月容在各大州府都有了分店。只是由于制作工艺复杂,原料来源把控严格,所以品质极好,产量不高,一直都不够卖,但最大的利润都来源于此。

    白芷将孟萦买回来的侍奴花了半年时间调-教好,让人教他们识字,做账,又让苍术教了他们防身的本领。这才将他们放出去,和欧阳冉手下的管事一起经营月容,现在有不少人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孟萦见白芷和何夫子将家里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觉得万分安心。爹爹名下的嫁妆自有孟南和苍术打理,也运行良好。他们回来先召见了旧仆,又检查了账目,几乎没有错漏。

    大郎君和孟萦论功行赏,各个管事下仆都领到了不菲的银钱,大家跟过大年似的,欢天喜地。

    孟萦觉得还是家里好,觉得轻松自在。在外面总觉得跟无根的浮萍一般,现在回来了自然该呼朋唤友,拜见亲人。

    先拜见了姑姑,如今表姐早已娶亲,正在孕中,很快姑姑就要当祖母了。

    大表哥今年18岁,正在相看。姑姑竟然想要大表哥嫁到孟家,可把孟萦吓坏了。

    姑姑却说:“姑舅亲,代代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大表哥肯定会心疼你,也能替你孝顺你爹爹。”

    孟萦坚决反对表哥表妹的婚姻,便开玩笑似的和姑姑说:“姑姑,还是算了吧,我和大表哥太熟了,不好下手。您还是给大表哥找个可靠的妻主吧!他永远都是我兄长,我们只有兄妹之情,并无其他。”

    大郎君也不希望做亲,本来两家就已经是亲戚了,不需要再亲上加亲。

    姑姑看兄长和侄女都反对,只好作罢。于是又热心地给孟萦介绍她朋友家的小郎君,中年姑婆的爱好,真的没法说。

    孟萦发现自从及笄后,给她说亲的人就多了起来。还好大郎君都以不想分心影响科考为由,一律拒绝了求亲。

第一百一十五章 狗血一盆

    张眉还是一如既往地和孟萦要好,她经常来孟家找大郎君调理身体。然后在孟萦空闲时,两人一起骑马郊游,上街购物,分享彼此的小秘密。

    张眉发现孟萦离开一年之后,不管身形还是性格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知道李君成和王季陵的事对孟萦影响甚大,所以对他们,她向来都是避讳如深。

    七郎今年已经二十三了,生意越做越大,但一直没有成亲。有不少小娘子来向他提亲,他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张眉知道七哥的心思,却并不帮忙。她觉得七哥可能走不到孟萦心里。如果孟萦喜欢七哥,这么些年早就喜欢上了。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她发现孟萦对七哥,真的只是当他为兄长,并无男女之情。她劝过七哥,让他放弃。可他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却又不肯放弃。

    六月初,孟萦和张眉一起去吃冰酥醪。两人在放了冰盆的房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七郎在街头看见她们,鼓起勇气找到孟萦,问她:“萦妹妹,你能去我家提亲吗?我不求侧夫之位,做个侍夫也好。”

    孟萦一脸惊骇,吓了一跳。正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对七郎既然没有男女之情,便没有必要给他留念想。于是她急忙说道:“七哥,你别开玩笑了。我,我只当你是我兄长,对你并无男女之情。你值得更好的女郎,而且你可以嫁到别的女郎家里为正夫,没有必要在我这里纠结。”

    七郎看孟萦拒绝的非常彻底,不留一丝念想。心情郁闷,从甜点店走出之后,他直接去了自家的鼎丰楼,要了一桌酒菜,低头喝着闷酒。

    李君成的姐姐李君如近日也烦闷不已,她都年过二十了,成亲三四年,一无所出。去看郎中,都说她没毛病,只是一直没有子嗣,夫君还渐渐地和她离了心,最近他竟然想要和离归家。

    如不是娶了王家郎君为正夫,也不会害得弟弟成日过得不开心。夫姐兼弟媳的王素媛给李君成生了一个小女郎,君成虽不喜王素媛,但对孩子却是非常喜爱。可夫妻不睦,日子总过得磕磕绊绊,弟弟君成面带沧桑,显得了无生趣。

    李君如今日又和王家郎君因为一些琐事吵了一架,她为了逃避纷争,躲了出去。她也想要孩子,只是一直怀不上,她也没办法。眼看着继父膝下的妹妹也长大了,过几年也该娶夫了。如果妹妹比她早生出嫡女,迟早她都会被母亲扫地出门,什么家产也落不着。

    实在是烦闷,她去了鼎丰楼,要了个小包间,喝起了闷酒。

    七郎从半下午一直喝到月上中天,恰巧李君如从自己的包间出来方便后,走错了房间。

    她见七郎在大包间里,独自吃着一大桌子酒菜。两人都烦闷,一起喝酒解闷也好。于是你一杯,我一杯,越喝越多。

    李君如说:“你有什么好烦闷的?你家里有钱,人又长得俊俏,将来找个好妻主,还不是掉福窝里了。”

    七郎:“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没有谁能十全十美啊!”

    李君如:“我看你是没事闲得。你看看我,几岁就没了父亲,然后在继父手底下讨生活。都说有了后爹,就有后妈。我好不容易长大成亲了,夫郎还不体谅,说我不能生孩子。我去找郎中看了,都说我没毛病啊!肯定是他们有毛病。”

    七郎:“嗯,肯定是他们有毛病。你没病。来,喝!”

    李君如:“嗯,还是你会说话。说我没毛病。来,干!说说你的事儿吧?”

    七郎:“我喜欢上个人,喜欢了好些年,我,我都不记得多少年了。今天我终于鼓起勇气和她说了,她却说不喜欢我,一点念想都不给我留。当时我觉得万念俱灰,不过现在喝点酒,感觉好多了。”

    李君如:“她为何不喜欢你?你这么好,为何?该不会你也有病吧?”

    七郎:“嗝,你会不会说话,哪有说男人有病不行的。我才没病呢!”

    李君如:“怎么就不能说不行了了,谁知道呢?”

    七郎:“你才不行呢,你全家都不行,还说我不行,行不行试试不就知道了。”

    李君如:“嗝,嗝,试试就试试,谁怕谁!看看到底谁不行……”

    两个酒鬼在鼎丰楼包间的榻上,宽衣解带,胡天海地地乱造起来……

    等到第二天,两人宿醉醒来,发现彼此赤-裸相对,尖叫不已。

    七郎迅速穿好衣服,说道:“昨日醉酒,咱俩就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我也不要你负责任,你赶紧走吧!”

    李君如想着夫君如今正闹和离,她再纳娶夫郎,他肯定更生气。于是她便赶紧穿上衣服回家去了。

    王家郎君见李君如宿醉,一夜未归,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气得直接回了娘家。

    李君如的另一个侧夫看正夫都准备和离,看来妻主是真的不能生了,也萌生了退意,找借口回娘家去了。

    一个两个都不省心,李君如算是看明白了,合着没孩子都成了她的错。一时也有些倦怠,回去睡了一觉。该吃吃,该喝喝,不惯他们毛病。爱走不走,她也懒得去接他们。

    转眼二十多天就过去了。

    一日,李君如早起喝鱼片粥,闻到鱼腥味,呕吐不止。

    请来郎中一看,原来是有孕了。李君如又喜又惊,喜得是她终于有孕了,惊的是这个月她的两个夫郎都不在家,这个孩子是谁的?难道是那次宿醉后留下的果?

    李君如找到七郎说自己怀孕时,七郎又吓了一跳。随即又自豪地说道:“你不说我不行吗?我看我比你的那些个夫郎行多了。不过你也有夫郎,你怎么就知道孩子是我的?别骗我。”

    李君如只好和他解释这个月她的夫郎们都不在家,她也没有找侍奴们侍寝。这个孩子必定是他的无疑。

    很快,李君如怀孕的消息传到了王家郎君的耳朵里。他简直不敢置信,他们成亲快四年,她一直没有身孕,后面纳娶了一房侧夫,依然没有身孕。等到他们都走了,她又怀孕了,这是谁的孩子?难道是出去鬼混带回来的孩子?

    再说她都还没有生下自己这个正夫的孩子,倒先怀上了不知是哪个人的孩子,让自己的脸面往哪里放?王家郎君一气之下,坚决要和离。

    王素媛带着弟弟到李君如家里大闹了一场,带走了全部嫁妆,丢下和离书就走了。

    李君如见七郎磨磨唧唧不肯嫁过来,直接找到梅财主,告诉他自己怀了七郎的孩子。

    梅财主一听,倒是镇定地叫来了七郎,询问此事是否为真。

    七郎心虚脸红,语焉不详。

    梅财主一看就知道这事肯定就是事实,于是就找媒人从中说和。让李君如从李家搬出来单独住,也不要李家的家产了,只带走她父亲留下的嫁妆。将来李山长和夫郎们就跟小女儿一起生活,这也算是变相地让他们分了家。

    梅财主快刀斩乱麻,让李君如娶七郎作正夫。又让七郎带了个陪媵,这样加上李君如之前的侧夫,三夫就满了。不需要再娶夫郎。

    七郎带着李君如另买庭院别居,省了不少麻烦,又不用日日侍奉公婆,少了糟心事,两人倒是夫妇恩爱和谐。

    七月底,李君如和七郎成亲时,李君成回来给姐姐庆祝。发现姐姐现在过得很好,七郎也很照顾她。他听张眉说孟萦为了参加乡试,提前去了襄州,不在武陵。

    李君成想着以前为了和孟萦一起参加会试,等着明年一起去长安,现在却是物是人非,难以再相见。他参加完婚礼,因为放心不下孩子,便早早回了夷陵郡。更多的是,武陵留下了太多的回忆,每次回来都会伤感一回,还不如不回。

    且说李君成急匆匆地从娘家回了夷陵,照顾他女儿的侍奴以为他会在娘家住上几天才回,两人便肆无忌惮地说起主子的闲话来。

    其中一个说道:“咱们家的大郎君真是可怜,不得女郎爱怜,嫁过来这么长时间,女郎从来就没有在他房里歇过,连成亲的当晚都歇在别的夫郎那里。”

    另一个却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不是女郎不愿意歇大郎君房里,而是大郎君不愿女郎来。每次他女郎一来,他都直往外赶她。”

    “唉,大郎君想不开,孩子都有了,他再气不平又能如何?”

    “谁说不是呢,大郎君心气高,但命不好。女郎是生了个女儿,却不是大郎君的。到底是谁的,只有女郎自己知道。滴血认亲的时候,她让人做了手脚,将女儿放在了大郎君名下,占个嫡出的身份。”

    “啊,还有这事啊?我还不知道呢?那咱们照看的小女郎是谁的孩子?”

    “这我哪里知道,总归不是那李家郎君的孩子。听说女郎的弟弟和大郎君的姐姐和离了,女郎没了顾忌,大郎君以后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

    “是啊,这事儿,我们也同情不来,我们比他们还不如呢,他们好歹还是主子,我们就是奴才,生死都捏在主子手里。”

    突然一个侍奴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吗?最近女郎好像得了什么不好的病,连带着最近侍寝的几个郎君也得了病。不知道要不要紧?”

    “嘘,小声点,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具体还不清楚。咱还是别说了吧,传到女郎耳朵里,我们都得被发卖了。”

    李君成在窗外听了这番话,气得发抖。当初王素媛以有孕为由,强娶了自己。后来发现孩子是别人的,竟然在滴血认亲时做手脚。感情自己辛苦养育的孩子,竟然不是自己的,她骗的自己好苦!

    李君成并没有像原来那般冲动行事,而是等两个侍奴走后,自己亲自去取了母子树的汁液,做了滴血认亲。这孩子果然不是自己的,王素媛为何要这般?李君成觉得自己快控制不住想要掐死她。

    自从嫁到王家,李君成就没让王素媛近身过。他嫌弃她肮脏,她生完孩子后,李君成便以抚育孩子为由,搬出了主院。到了现在他住的这个偏远的院子,平日里他从不去找王素媛。

    王素媛刚开始倒是经常过来看孩子,最近整几个月她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李君如也落得清净,并未放在心上。

    可她怎么敢混淆子嗣,不是自己的终归改变不了。虽然抚养了她一场,但李君成看着这个不知道王素媛在哪里鬼混得来的孩子,自己还如珠如宝地当成自己的孩子养着。现在看来,自己的人生就是个笑话。

    李君成哈哈大笑之后,潸然泪下。

    痛快地哭了一场之后,李君成提笔写了和离书。然后指挥他带过来的陪嫁小厮清点嫁妆,提前做了布局安排,然后准备和离归家……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决绝和离

    王素媛最近感觉非常糟糕,去年她算计李家郎君,最终顺利地娶到了心心念念之人。

    起先,她算计孟萦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没想到孟萦反应那么快,将她敲晕,让她与那有脏病的倌儿春宵一度。

    从怡和楼醒来之后,王素媛吓得魂不附体。她算计孟萦时,没觉得那得了脏病的倌儿如此让人害怕。一旦这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瞬间就觉得难以接受。

    王素媛出了怡和楼就直接租船回了夷陵郡,在那里找了最擅长千金科的郎中给自己看病。喝了十几天药,发现没事儿。后来月事不至,却是有了身孕。

    于是,她要李家认下这个孩子,为此李君成不甘不愿地嫁到了王家。她没想到李君成气性那么大,恨她算计孟萦,根本就不让她近身。她想故伎重演,那李君成自吃过一次亏之后,吃喝上从不假手于人。害得连她下.药都不成。

    后来王素媛想要再次对孟萦出手,却被她爹爹叫过去狠狠批了一顿,不准她再胡作非为。原来睿亲王竟然派人敲打她爹爹,否则就参他个教女不严、纵女行凶的罪名。那牛家郎君好不容易才升到郡丞,又岂能有恶名传出。

    七个月的孕期倒是平安顺遂,李君成虽不喜欢王素媛,但对于自己的子嗣还是尽心尽力的。

    王素媛生下女儿后,她一眼就发现这孩子长得太像怡和楼那有脏病的倌儿。不过她身边的人都没见过那倌儿,自然不知内情。她决定李代桃僵,在满月宴滴血认父时,让人做了手脚,于是李君成便喜当爹了。

    她看李君成对女儿全心全意地呵护,心里出了一口郁气,连带着李君成给她的冷脸,她都能笑着接受了。

    后来李君成提出搬到偏院,她见自己如何也暖不热他的心。遂放纵自己,整日和侧夫侍奴们厮混。李君成不喜欢自己,有的是人喜欢自己。夫郎那么多,总有善解语。

    只是最近王素媛发现自己身体的不适来,而且和自己频繁接触的几个夫郎也有不适。她私下找信得过的郎中一看,却被告知脏病病发了。之前由于孕期,那病一直隐而不发。如今不知何故却爆发了,王素媛一听头都大了,心里对孟萦又恨了几分。

    这日,王素媛神情抑郁地回了正院,却见李君成眼睛红红地坐在那里等她归来。她见李君成等她回来,心下感动他终于想通了,却没料到他竟然是来送和离书的。

    王素媛看着李君成写的和离书,怒吼道:“我是不会和离的,我都为你生下嫡女,你别想脱离李家,你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这辈子你都别想脱离我,死我也要拉着你一起。”

    李君成看着她疯狂的眼神,想着以前王季陵的告诫。终究是自己大意,落了算计。与这种疯子为伍,实在是一刻都不能忍。

    但今日他是铁了心要来和离的,自然不将王素媛的怒火放在眼里,他一脸讥讽道:“你当真为我生下嫡女?是不是我的女儿你心里清楚?这世间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王素媛没想到李君成如此说,心下一惊,因着此事做得隐秘,知道的就那么两三个人。都是签了死契的侍奴,应该不会背叛自己。肯定是李君成使诈,于是她迅速冷静下来,红了眼眶,楚楚可怜地说道:“夫君说得什么话,为妻听着很是伤心。我生的女儿自然是我们的嫡女,不是你的女儿还能是谁的?再说满月宴当日不是滴血认父了吗?她的确是你的女儿。”

    李君成看都这个时候,她竟然还在演戏。她最善于在人前演一出楚楚可怜的把戏,其实内里恶毒无比。李君成不想看她的嘴脸,直接说道:“她是不是我的孩子,你当真心里没数吗?我今日来之前又做了滴血认亲,她不是我的孩子,至于到底是谁的孩子,我也不想知道了。”

    王素媛一看戏演不下去了,立马拉着李君成的手说道:“夫君别恼,我们再生个女儿怎么样?生完女儿,再生几个小郎。好不好?”

    李君成甩开了她的手说道:“不必了,和离吧!当初你以孩子为胁强娶,我们本就不合,没有过下去的必要。我走后,你可以再娶正夫,必定会夫妇和美。”

    王素媛可不想就这么放过李君成,她继续可怜巴巴地说道:“自从你嫁进来,就从来没有让我近身过。你不喜,我也不强求。现下你要和离,你就当陪我最后一宿。今日宿在正院吧,明日我们就去和离。”

    李君成冷笑了一声,幸好自己知道她已经染了脏病。她的心怎可如此恶毒,想要让自己也身染脏病吗?既然她有心害人,那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再虚与委蛇。

    “我劝你还是早些签了和离文书,否则对簿公堂可就不好看了。毕竟你爹爹在郡衙也是有头有脸的,说出去大家脸上都无光。首先,你混淆子嗣,生了没爹的孩子想让我认下,这事做的太不厚道。其次,你身体出了什么状况,你当真不知吗?要不要我找几个郎中来给你看看。”

    王素媛听他拿她身体说事,脸色一白,眼神恶毒,恨不得要杀了李君成。

    李君成看着她,心想这才是真正的她吧!凭着一副娇弱无害的皮囊欺骗世人,当真是红颜枯骨。

    “我劝你不要动歪心思,我若有任何不测,你家的丑闻将会公注于众,到时,纵使你爹爹有通天的本领恐怕也护不住你。”

    王素媛见李君成是铁了心要和离,再做困兽之斗已无任何意义。遂压下满腔的不甘,签下了和离文书。

    李君成一拿到和离文书,立刻骑马去了郡衙,将文书递上,办了备案,迁出了户籍。

    办理完这一切,李君成回到王家,将便于携带的嫁妆打包装车,不便携带的,之前变卖了一些,剩余些大件嫁妆直接送人了。随后他安排从娘家带过来的忠仆带着两车嫁妆坐船返回武陵,而他自己则坐船去了襄州。

    王素媛见李君成丝毫不顾念昔日情分,万分恼怒。又听下人来报说他并没有回武陵,而是去了襄州。她这才想起来过几天就该会试了,那孟家女郎这次将会下场,李君成肯定找她了。凭什么他不守男德,嫁人了还想着别的女子?一和离立马就去和小情人双宿双飞,而自己却脏病缠身。

    王素媛越想越难受,砸了一屋子的瓷器摆设仍不解恨。眸光一闪,计上心来。她招来几个心腹,细细耳语一番,又拿出一叠银票,让他们外出办事。

    七月底,孟萦随着何夫子,带着白芷、竹清和梅苏等人,提前去了襄州准备乡试。虽然没有白芷帮忙,孟萦也能照顾好自己,但是有人贴心照顾,还是要享受得多。

    武陵距离襄州行船不过三五天的时间,来回比较方便。白芷和欧阳冉在襄州也开了一家月容斋的分店。因着孟萦要参加乡试,所以白芷提前安排,让襄州月容斋的管事青川租赁了一套二进的院子。

    一到襄州,青川便带着人在码头接上孟萦,直接将大家带到了离贡院不远的一处宅院。这处院子不大,但整洁干净。

    孟萦没想到他们还能在贡院附近租到这么好的房子,青川笑着说道:“知道女郎要参加乡试,年初就提前将房子租好了,现下肯定是租不到这样好的房子了。”

    孟萦看着青川,想着他倒是会未雨绸缪。他是前年饥荒时,逃难到武陵的孤儿,饥寒交迫,又得了风寒。幸好遇见了大郎君,为他所救。他见大郎君父女待人宽厚,于是便自卖自身留了下来。

    这一两年他成长惊人,几乎可以独当一面,成了白芷的得力助手。孟萦逗趣他说:“你也不怕万一我来参加乡试呢?”

    青川温和地说道:“纵使女郎不参加乡试也无妨,到时我将这小院高价短租出去,也是便宜,正好弥补长租的部分损失。”

    “嗯,你倒是有头脑。不错,以后可以去更繁华之地。”

    “青川多谢女郎提携。女郎先休息,奴先告退。”

    白芨看他走远,才对孟萦说道:“青川在青子辈里出类拔萃,女郎如果要用人,他可以考虑。另外白芨的缺将由谁来顶,女郎有合适的人选吗?”

    孟萦摇了摇头,说道:“你从青子辈里挑选几个小郎,着力培养一番,放到院子里做初等侍奴,过一段时间自然就能看出谁合适,谁不合适。”

    白芷应下,待到回了武陵再亲自挑选。孟萦无瑕顾及琐事,遂专心应考。

    乡试的正副主考官一般由女皇任命在京的翰林及进士出身的部院官员充任。此外还有同考官,又称房官或房师,担负分房阅卷的任务。同考官一般是从道州内调用进士出身的官员充当。

    何夫子在外打听到,这次乡试的主考官是左相之女沈灵云,现任礼部尚书,又名春官。四十出头,曾为二甲传胪。深得女皇信任,此次来山南东道作为乡试主考官。

    副考官陆胤翰林出身,出生于士族大家,作为沈尚书的副手,配合组织这次乡试。

    何夫子当年在京城时,对二人皆有耳闻。回去和孟萦详细讲解了二人的性格特征、为人品格以及文风特点。他们二人皆出身士族,这次乡试题目的高度和深度将远超往年。何夫子让孟萦答题时要立意高远,高瞻远瞩,另外让她加强了《礼记》的复习。

    乡试在八月开考,正值秋老虎,白日正午闷热异常,晚上下半夜又有秋凉,蚊虫蛇鼠遍地。在这样的日子开考,大家多少都要遭点罪。

    白芷心细,提前给孟萦做好了驱虫驱蛇的各色药粉,防蚊虫叮咬的药膏。为避暑气,又给她做了些提神醒脑、清热解毒的药丸,都搓得绿豆大小,能带进考场。

    考篮里的东西,孟萦仔细检查了几遍,发现没有疏漏,便收起来放到柜子里。

    八月初八寅初开始入场,因着孟萦住得近,便不用早早去排队入场。

    孟萦初七晚上早早入睡,睡到丑时末,白芷叫她起来,给她梳洗一番。

    梅苏提前煮好了粥食,孟萦有些心神不宁,勉强用了些,这才往慢慢往贡院走去。

    竹清半夜就起来帮自家女郎排队,等到孟萦到时,差不多就该她进场了。孟萦从早起就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方才排队时,她又被人推搡,差点摔倒,心情便不太好。

    孟萦让白芷帮忙提着篮子,她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考篮。果不其然,里面被人放了作弊用的纸团……

第一百一十七章 乡试风波

    白芷一看作弊的纸团,吓出一身冷汗,幸好及时发现了,否则等到被人查出来,恐怕女郎就得被禁考了。

    白芷取出纸团,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考篮,没再检查出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这才放下心来,将考篮牢牢地抱在怀里。

    这次参加乡试的人员众多,有像孟萦这样的妙龄少女和少年,又有年轻力壮的中年人,也有满头白发之人。

    寅时点名,经过搜检,依号入闱。不过女子极少,十不足一。女子这边检查入场,因着人少,很快就通过了。

    孟萦去到贡院,入闱后,每巷栅门都上锁,男子和女子这边有道铁栅栏分开,两边各站了一个号军。

    孟萦找到自己的号房后,发现位置很不错,在中间,远离臭号。屋顶状况良好,估计下雨天也不会漏雨。她先将号房打扫了一番,将桌面和地面收拾干净后,又在四周撒了驱蚂蚁虫蛇的药粉。这才拿出卧具毯子,躺了下来。虽然还是睡不着,但闭目养神,在脑海里梳理何夫子讲过的知识点。

    偶尔有人想过来和孟萦说话,但见她放下布帘子,躺下静无声息,便也不好来打搅。

    且不论外边如何喧嚣,孟萦一直躺倒申时初才起来。她拿出炭炉,生好火,倒了些水在锅里。将提前做好的肉干抓了一把放进锅里,又将切得碎碎的胡饼抓了一把放进去,做成了一碗汤饼,慢慢地吃了起来。

    汤饼的香味飘散开来,她隔壁的一位中年娘子说道:“小娘子做的吃食闻着甚是美味。”

    孟萦笑着说:“多谢夸奖,现在不方便请你和我一道用饭,等到考完,我们可以一道聚聚。”

    那中年娘子笑着说道:“是极。考试过后一起聚聚。”

    日暮时分,全部考生总算都入了场。同时贡院大门封闭,并鸣炮三响。

    初九子时发放试题,孟萦觉得有些奇葩,半夜子时(十一点到一点)发卷子,又没个电灯,全靠蜡烛,黑灯瞎火,怎么写?

    孟萦懒得吐槽,在灯下打开试卷,将每道题都仔细读了三遍,与何夫子的预测差不离,都是孟萦学得精熟的。她心里有底了,便收起试卷,放到考篮里,挂起来远离水火。然后,又撒一遍驱虫的药粉,将全身露出肌肤的地方都涂抹上驱蚊的膏脂,打开卧具,想着考卷上的题目,慢慢进入了梦乡。

    有人性子急,拿到试卷,便开始挑灯夜战,奋笔疾书地开始做题。孟萦并不想伤害的眼睛,再说,万一出现事故,烧毁了试卷,往往得不偿失。这科考不是一天就能出去的,得要三天才能出门去,总不能三天都不休息吧!所以孟萦还是早早睡觉,按时早起即可。

    一早醒来,神清气爽。孟萦简单地洗漱一番,做了个汤饼,吃完后,在号房里活动一番,然后开始答题。

    因着昨夜就思索过题目,今日下笔自然非常顺畅,都是学得倒背如流的经义。孟萦认真地打了草稿,按照难易程度做了安排。一直到午时末,孟萦才将将写完草稿。

    孟萦将写完的草稿和试卷收到考蓝里挂起来,然后开始祭奠自己的五脏庙。在这里没什么其他吃食,不是胡饼就是肉干,肉粒。还好孟萦提前准备了一些干面条带了进来,虽然都碎了,但聊胜于无。

    孟萦吃完面条,照例躺下来歇了个晌。半个时辰之后,孟萦醒来,头脑清晰,便开始检查上午所写的草稿。几经修改,终成定稿。此时已经申时末了。

    就在这时,隔壁的中年女子突然呕吐不止,她敲铃叫来号军。幸亏贡院提前请了郎中,那郎中过来一看,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需要服药。只是在这里,汤药不方便熬煮。

    孟萦见状,想到之前白芷给自己做了不少药丸。便示意号军上前,说道:“我这里提前备有藿香正气药丸,您拿给郎中,看是否可以给那位娘子服用。毕竟乡试3年才有一次,耽误了,又得等三年。”

    那号军见孟萦心善,也想成人之美,就取了孟萦给的药丸,递给那郎中,那郎中仔细检查之后,说道:“大娘子幸运,这些药丸正好对症,你现在服上10丸,亥时再服用10丸就没事了。”

    那中年娘子服下药丸之后,止住了呕吐。隔壁消停下来。

    孟萦抬头见红霞漫天,俗话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万里。估计明日又是个好天气。

    孟萦见天色尚早,便将答卷纸拿出来,将草稿上的答案细细地誊写在答卷上。一直写到天色见晚,继续写字眼睛有些吃力时,孟萦才将试卷收起,准备晚餐。

    晚饭后,孟萦觉得疲倦,便早早进入了梦乡。

    第三日,孟萦按时醒来,简单地吃了朝食,便接着昨天的答卷继续写。一上午都在奋笔疾书,一直写到将近未时中,才堪堪写完。

    孟萦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考号信息,浏览了一遍答卷。确认信息无误,便敲钟交卷。

    正好申时要放一批考生出贡院,孟萦虽饥肠辘辘,但也不想再吃带来的东西了。她简单地收拾了一番号房,将带进来的东西都一一放到考篮里。然后将考篮提在手上,静等开门。

    申时一到,贡院的大门按时打开了。众考生一哄而散,大家都归心似箭。连孟萦都想早点回去,好好吃顿饭,然后泡个澡。三天都没能洗澡,白日号房闷热,晚上秋凉阵阵。幸好自己有人帮忙准备了上好的寝具。有人形容科举考试是“三场辛苦磨成鬼,两字功名误煞人!”果真贴切。

    孟萦出到门外,感觉一阵恍惚,顿时她意识到是自己大意了,有些低血糖。她找了颗树,靠上去以缓解心慌和手足发软。

    白芷看孟萦脸色发白,便迅速走了过去。

    欧阳冉一眼看到孟萦,就觉得她可能状态不好,所以视线一直都没有离开她。他几步跑到树下,抱起孟萦。

    孟萦正头晕眼花,身体冒虚汗。她看了一眼欧阳冉,知道是自己人,便放下心来,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

    欧阳冉以为孟萦生病了,吓得他抱着她,径直往租住的院子里跑。白芷在旁边给孟萦简单地把了把脉,说道:“欧阳郎君,让我来背女郎回去吧!她是饿了,并没有其他疾病。”

    欧阳冉和白芷相处的时间比和简然相处得还多,知道他精通岐黄之术,又陪着孟萦一起长大,对她又全心全意。这才放下心来。

    孟萦这一年多,虽然身形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她一出考场,在贡院门口不远的茶楼里,李君成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李君成看她一走出考场,就面色苍白地靠在树上。他的心瞬间揪了起来,好在他看到白芷带着位年轻的郎君过去了。那郎君一脸焦虑的样子不似作假,他也是真心关心萦儿的。萦儿那么好,值得他真心以待。是自己和季陵没福气,如今只能躲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她……

    孟萦刚回到院子,竹清就将热腾腾地饭菜端上桌来。

    欧阳冉笑道:“萦儿真是辛苦了,都饿晕了。来先喝点汤,然后再用些饭食。”

    孟萦也没想到自己偷懒不做饭,竟然低血糖差点晕过去,真是丢脸,幸好欧阳冉和白芷提前在贡院外面等着。否则自己再慢慢走回去,恐怕真要昏倒在地了。

    孟萦听话地准备先喝汤,欧阳冉却没让她动手,让她坐着,他来喂她。

    哎哟喂,欧阳冉你可真会玩,孟萦觉得不好意思。但欧阳冉脸皮厚,他举着汤勺不放手,孟萦只好就着欧阳冉的手喝了口汤。实在有些不习惯他的这般亲昵,特别是白芷还在旁边看着,让孟萦觉得非常不自在。她看了白芷一眼,发现他没有任何反应,司空见惯一般。

    孟萦心里有些气恼,越发地与欧阳冉亲密起来。

    那欧阳冉也是个顺杆爬的人,更是乐此不疲地投喂。

    一顿饭下来,欧阳冉开心不已,白芷毫无反应,倒是孟萦憋了一肚子气。

    吃完饭,孟萦来不及质问白芷,就被何夫子叫到了书房。何夫子拿出笔墨纸砚,让她将考题和答卷内容写下来。

    孟萦略一思索,便提笔快速地写了起来。足足写了一个时辰,孟萦才将全部内容写完。

    何夫子拿到答卷,让孟萦先去休息,他就地批改起来。

    欧阳冉还想陪着孟萦一起午休,孟萦嫌热,让白芷守着,将他赶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孟萦休息了半个多时辰,起来后发现何夫子已经批改好孟萦的答卷了。何夫子认真地点评了她的答卷,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她再接再厉,争取后两场继续发挥好状态。

    欧阳冉知道孟萦晚上又要早早起来点名进场,休息时间并不多。他听白芷说孟萦的考篮里被人放了作弊纸团,对于别人的栽赃陷害他很生气,但是由于没有抓到是谁放的,却也无可奈何。这次进场就要分外小心,如果有人胆敢再次放纸条就要一次抓住。如果那人是个聪明的,就不会再故伎重演。

    十日晚,孟萦还是丑时末醒来,寅时赶到贡院点名。

    这次欧阳冉派了几个人远远地跟着孟萦和白芷。白芷故意露出破绽,果然见到一个瘦小的男子,偷偷将纸条放到孟萦的考篮里。他刚将纸条放进孟萦的考蓝,欧阳冉就带人将他抓住了。

    于是场面有些混乱,俗话说,捉奸拿双,捉贼拿赃。那男子被人当场发现往别人考篮里放作弊纸条,引得众怒。那些考生给他一顿胖揍,那男子哭爹喊娘,大家也没手下留情。要不是欧阳冉怕出人命,那贼人能直接被大家打死。随后,欧阳冉让人扭送那男子去了襄州郡衙。

    于是众人纷纷检查自己的考篮,看是否有人放了作弊纸条。幸好是虚惊一场,有那想作弊的,也趁此机会,将纸条拿出来说是那男子放的,以免被检查的人员发现停考。

    孟萦的第二场和第三场考试像第一场一样顺利,最后一场有诗文考试,孟萦脑子里的诗文不少,所以早早就写好出来了。八月十五那日午时贡院开门,孟萦就提前交卷出了贡院。时间正好赶得及中秋赏月。

    出门一看,不曾想却见到位故人……

第一百一十九章 对簿公堂

    第二日一早,孟萦、欧阳冉和简然一起去了郡衙。到了郡衙,孟萦想起襄州郡郡守是李侃如的祖父李大人。两人在武陵郡打过交道,他是难得一见清正廉明的好官。此事孟萦心里有底了,他定不会因为王素媛的爹爹是夷陵郡郡丞而徇私枉法包庇王家女郎。

    状纸昨天李君成已经写好,孟萦签字即可。两人联名控告夷陵郡郡丞之女王素媛纵奴行凶、污蔑诽谤;之前欧阳冉抓到的那个往别人考篮里放作弊纸团瘦小男子,指认受昨夜茶楼里的壮仆指使,意图制造作弊,阻止孟萦参加科考。

    欧阳冉让人在考生中宣扬,说有人故意使坏陷害人作弊。有那因夹带被查出而无法参加科考的考生,正好找到了理由,都站出来指认是受人陷害而无法参加科考。这事儿就闹大了,官府想压制都压制不住了。

    那瘦小男子只承认往孟萦的考篮里放作弊纸团了,别的不承认,但其他考生纷纷指责,由不得他不承认。

    于是郡守李大人派衙役去夷陵郡宣王家女郎来应诉,同时又招其爹爹郡丞牛大人来襄州。由于被告人没在襄州,往来需要时间,此案就定在五日后再审。

    那王素媛正在家等候奴仆传好消息时,却迎来了襄州郡衙的衙役,她被人告了,连带着她爹爹都必须到场。

    当下她受了不少惊吓,赶紧去找自己爹爹,爹爹是她最大的靠山,如果爹爹有问题,自己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五天时间转瞬即逝,当天的郡衙外面来了不少参加此次乡试的秀才。除极少考试失利的考生返乡外,绝大多数考生都在等着放榜,并未离开襄州。

    牛大人得知王素媛做的事,给她扇了一巴掌,怒吼道:“你个不孝女,要害死我了。做事之前你都不动动脑子吗?有功名的人是你随意陷害的?那孟家女郎去年才得圣上亲封清源乡君,她11岁就得案首,岂是无脑之人?你为何要和她过不去?”

    王素媛心说:我和她的仇怨结得大了去了。却又不敢告诉爹爹她算计孟萦在先,后被反噬,落得个自食苦果。

    开庭审理之前,李大人已将前因后果理的差不离。这次虽是王家女郎陷害孟家女郎,但如果那些个奴仆自己担下罪责,对王家女郎的惩罚并不大。

    果不其然,开庭之后,那王素媛将所有错误尽数推到奴仆身上,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这样她就承受对下人管教不严之罪,其余的惩罚就没有了。

    那帮仆人都是家生子,家人都还在王家。为了讨好王素媛,死死咬定孟萦和李君成苟且,导致自家女郎和大郎君和离。是人品有问题。

    他们看孟萦已经及笄,肯定早就和侍奴们偷食禁果了,更何论她还有两个俊俏的未婚夫郎。男女那档子事儿,做与没做过又哪里说得清楚。那真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被认为是屎。

    李君成一听简直是怒火攻心,他知道这事儿不说清的话,这档子污名恐怕就会一直伴随着孟萦,萦儿及笄差不多半年了。时下女子多风流,未及笄破身的比比皆是。他知孟萦守礼,但他也不确定她是否与人……

    听那壮仆这么一说,王素媛立马就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悲痛欲绝地对李君成说道:“李郎,你为何这般心狠?抛弃我和女儿,独自寻欢。自你嫁进王家,从来都不肯让我进你房门。我们成亲一年多,我都未能近得你身。之前我以为你害羞,原是我想错了啊……”

    该死的,她说一半留一半,给人无限遐想。

    于是旁观的群众开始窃窃私语,说李君成不守男德,竟然不伺候妻主。又骂孟萦风流成性,连已婚郎君都染指,德行有亏,丢了读书人的脸面,简直是斯文败类。

    王素媛抹着眼泪,哽咽不止。泪汪汪地望着孟萦,一脸控诉的表情。

    孟萦冷笑着看她表演,如果在后世,她简直可以获封影后,只可惜她这手段用错了地方。

    李君成见王素媛撕破脸面,没脸没皮地攀咬孟萦,气得手指发抖,指着她怒道:“你个卑鄙小人,当初在我家下药,让我痛失清白。后来又谎称怀了我的孩子,强娶过去。生下不知哪来的野种,按到我名下。我辛辛苦苦抚育孩子,却是不知孩子是谁的。我被你害得好苦。如今你又来污蔑于我,我不与你同房的原因当真要我说出来吗?”

    王素媛脸色一白,及时地昏了过去。

    她的贴身侍奴忙扶着她,对李君成说道:“李家郎君,女郎对你不薄,你何故将女郎骂病?再说你与那孟家女郎自幼青梅竹马,耳鬓厮磨,有没有做出出格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孟萦一听这侍奴说话文绉绉的,很有两把刷子,看来是个粗通诗文的。看这话说得很有水平,颠倒黑白却又是弱势。获得了不少同情,这年头真是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孟萦看了白芷一眼,他立马上前准备给王素媛把脉。

    王素媛迅速抽回手,装作悠悠转醒的样子。她岂敢让人把脉,万一被人发现她身染脏病,岂不坏了名声。她吃定李君成不会将她得脏病的事说出去,此事说出去,他自己也讨不了好,走到那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纵使他没被染上脏病,别人也不会相信,连带着孟家女郎也干净不了。

    王素媛深情无比地看着李君成,故作大度地说道:“我怎么昏过去了?李郎,是我不好,不该混淆子嗣。不过你是大郎君,我的孩子不也是你的孩子吗?我的所有孩子都管你叫父亲。我不管你和那孟家女郎过去如何情深似海、郎情妾意,只要你真心悔过,我们回去好好过日子,好吗?”

    好一个以退为进,她的话一出,围观的众人纷纷劝李君成跟王家女郎回去好好过。他既然为人大郎君,就得大度容人。没爹的孩子养在跟前就是自己的孩子,更何况还是个女儿呢!

    人都是巴掌不打在自己身上不疼,劝起别人来一套一套,若真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立马就炸毛了。

    李君成听她这么一搅和,都成了自己的不是。王家他是断然不会再回去的,她这么一说就是咬定自己和孟萦有苟且,还误导了围观的群众。

    孟萦见李君成似有隐情,他气得脸色发白却是为了替王家女郎隐瞒什么,其实孟萦已经大抵猜出了隐情。估计是王家女郎的花柳病过了潜伏期,爆发了。

    李君成嫌王素媛脏,不肯让她近身。而王家女郎料定李君成是个君子,不肯揭穿她,所以才大肆污蔑孟萦。

    孟萦冷笑一声道:“王家女郎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你与你家大郎君和离之事与我毫无干系。我与李家郎君虽自幼相识,但我二人乃君子之交,从未逾越。”

    那壮仆突然插嘴道:“逾没逾越谁知道啊?还不都是你说了算。”

    众人又议论纷纷地说,这事儿哪说得清啊!

    欧阳冉气不过,上前挽起孟萦的袖子,露出殷红的守贞砂。说道:“我家未婚妻自尊自爱,不似有些人心里龌龊,自己有苟且之心,就认为别人也会如他一般。”

    众人一片哗然,他们没想到这孟家女郎生的美艳,却是个洁身自好的,连带着看她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李君成看着孟萦左臂上的守贞砂,思绪万千。

    王素媛见往孟萦身上泼脏水泼不了了,又将矛头对准了李君成。说他德行有亏,哭诉自己去李家做客,他半夜摸到客院侮辱了自己,那时他已不是清白之身。

    李君成简直要被王素媛气得吐血,自己被他下药,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她又骗自己说怀了孩子,他才被迫嫁过去。现在她颠倒黑白,倒打一耙。此事已经过去一年多,现在哪里说得清楚。

    孟萦看王素媛是要逼死李君成的节奏,如果李君成德行有亏,不光将来功名受损,而且会被人耻笑一生。她才算见识了人心的恶毒,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王素媛简直是个毫无底线的小人,不可救药!

    简然盯着王素媛看了片刻,慢悠悠地说道:“众人可知为何她家大郎君不肯让她近身吗?她有花柳病,而且有蔓延之势。嗯,很严重。”

    众人一听,呼啦一声,都往后退了好几步,远离王素媛。

    王素媛怒目而视,对着简然骂道:“你才有花柳病呢,你全家都有花柳病。你是谁?竟然敢污蔑于我。”

    简然不疾不徐道:“你有没有花柳病,你自己心里清楚,要不,我叫几个郎中当众确诊一番。你身上的红斑已经快蔓延至四肢了,再不救治,恐怕就要病入膏肓了。”

    王素媛面色惨白,身体抖动不止,却死不承认道:“你污蔑陷害,小人!”然后又昏了过去,这次是真的吓昏了。

    简然扫了一圈,这才说道:“幸亏李家郎君未曾侍寝,所以无碍。她的房里人几乎都染病了,包括这个侍奴。”他用手指了一下扶着王素媛的那个侍奴。

    众人议论纷纷,看向李君成都是同情的目光。

    那帮下仆看自家主子昏倒,又想着自己的家人尚在王家,他们是断不敢攀咬主子,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认下了罪名。

    于是李大人判这帮污蔑诽谤士子的奴仆每人打二十大板,罚苦役三年。那壮仆和放作弊纸团的瘦弱男子每人二十板子之后,流放千里。

    至于那些因夹带而被赶出考场的考生,则等榜单出来之后,沈大人自会给大家个说法。

    李大人这边判罢,黜陟使陆大人那里就得到了消息。

    王素媛的父亲牛大人被黜陟使陆大人叫到官衙,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说他教女不严,纵奴行凶,胆敢染指科考,徒生事端。记警告一次,罚俸半年。

    牛大人带着女儿出了襄州,返回夷陵。他暗自庆幸,辛亏事情发生在外地,如果发生在夷陵,自家的名声就要臭了。以后谁还敢与自家交往?

    又过了几天,九月初五,贡院终于放榜了……

第一百二十章 鹿鸣好宴

    孟萦以往几次参加科考都是白芨去看得榜单,现在斯人已去,白芷怕引得孟萦伤心,私下早早安排竹清去看榜。

    初五一大早,竹清早早就等在贡院门口。张贴榜文的石墙前人头攒动,都是心急等着放榜的人。

    竹清知道自家女郎十一岁就是案首,这次乡试肯定没问题。他倒是淡定地站在石墙前等候张贴榜文。很快就有衙役过来张贴榜文了,榜文刚粘贴好。竹清立马从第一个开始看起,没想到一下子就看到自家女郎的名字了。他心里欢呼雀跃,但仍压下想早些回去的冲动,耐着性子一直看到最后一个,终于看到了这几天来做客的郁家娘子的名字。

    众人议论纷纷,说这次的解元竟然是武陵郡的一个刚及笄的女郎。大家对孟萦都已熟识,前几天的诉讼,让大家都听说过她。知道她十一岁就得了院试的案首,这次她乡试获得解元的成绩,大家唯有羡慕,说不出什么来。

    见两人皆榜上有名,竹清这才快速地跑了回去。

    那郁家娘子辛苦考了半生,如今都做祖母了,再要是考不过,就可能不再参加考试了。她今日一早就到孟萦的住所,孟萦见她有些紧张。便张罗她喝茶吃点心,两人闲聊,等着竹清回来。

    竹清刚到院子,就笑着说道:“恭喜女郎,贺喜女郎,女郎得了解元。”

    众人一听,静默了片刻。

    欧阳冉和简然立马跑到孟萦身边,拥着她,乐呵呵地傻笑,好像高兴坏了。

    那郁家娘子倒也豁达,笑着说道:“恭喜妹妹高中!”

    竹清这才又说道:“郁家娘子这次也中榜了,恭喜郁家娘子,贺喜郁家娘子!”

    郁家娘子手一抖,茶水泼了一身。惊叫道:“我也中了?”

    竹清笑着点头称是。

    那郁家娘子欣喜若狂,大声叫好,比孟萦得了解元还高兴。她解下荷包将一袋子银子都赏给竹清了。然后起身告辞,说道:“孟家妹妹可真是我的福星,我得先回住处,很快就有会有喜报来,我得回去等候喜报!咱们明日鹿鸣宴上再聚。告辞!”

    孟萦见郁家娘子兴奋得走路都轻飘飘的,步伐有些凌乱。突然想起范进中举来,果真是一朝高中喜欲狂。

    送走郁家娘子,孟萦让白芷给院里伺候的人都多赏了三个月的月钱。欧阳冉也过来和孟萦商议,将襄州月容斋里的员工,每人多发了两月工钱。

    随后又去何夫子那里致谢,何夫子坐在椅子上受了孟萦一礼。他抚须笑着说道:“要戒骄戒躁,明年二月会试在即,切不可有所懈怠。”

    孟萦虚心受教,何夫子又开始计划明年的会试了。

    不大会功夫,果然送喜报的人来了。白芷提前准备了打赏的银锭子,送喜报的人见打赏丰厚,喜笑颜开。特意通知孟萦说,这一两天就会通知,明年的春闱挪到后年。因着后年是女皇父君七十大寿,将明年的科考推后一年,将多录取五十个名额,相当于开恩科了。

    这一消息非常关键,本来现在都九月份了,离来年二月份时间紧凑,还得千里迢迢奔赴长安。会试往后延一年,孟萦又多出些准备时间,这样也不必那么早成亲。后年考完会试和殿试,她才满17,那时成亲正好。

    因着第二天有鹿鸣宴,宴请新科举人和内外帘官等。上次经历了顾丽萱的事,这次又有王家女郎生事。白芷特意让青川留意坊间传言,一旦有对自家女郎不好的传言,赶紧来报。

    这一日总算风平浪静地过去了,鹿鸣苑定在九月初六正午。此次山南东道录取举人四十人,所以参加宴会的人,除新科举人外,正副考官加上内外帘官等有十多位。

    人数太多,只好分桌而食。按照名次先后摆了座位,孟萦这一桌八人是这次考试的前八名。孟萦的位子,靠近正副考官。

    孟萦仔细看了一下这次中举的女子,除了自己和郁家娘子,还有一位二十四五的青年女子,其余全是男子。未及冠的郎君极少,多数均已及冠,还有不少已婚中年男子。

    孟萦这一桌比较打眼,因为第一名是女子,第八名也是女子。第二名文瀚之十八左右,肤质白皙,五官俊秀。他坐在孟萦旁边,看着二人男子俊美,女子倾城。当真是一对玉人,分外养眼。

    主考官沈灵云和副考官陆胤看着今年的解元和亚元姿容茂盛,前所未见。他们二人对孟萦和文瀚之的卷子印象尤深,批完红卷之后,复查原卷,孟萦的一手好字得到了正副考官的夸赞,再加上她文采风流,二人才一致认为头名非她莫属。

    沈灵云见孟萦年纪轻轻就已初露风华,坐在那里玉质风流。待到后年中榜,不知长安多少男儿的心就要丢在她那里了。她自己向来喜欢姿容妍丽之人,自家弟弟十一郎更是长安第一公子,若是十一郎与这位孟家女郎站在一起不知谁更好看一些。

    孟萦见沈尚书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看,有些不好意思。沈尚书一身合身的官袍穿在身上,显得威严端庄。她虽然笑着,但让人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如若让人知道这正三品的大员正在想自家弟弟与人比美的话,估计很多人都要捧腹了。

    众才子欢聚一堂,难免要吟诗作对。有人不忿自己苦读数十年却比不过一个刚及笄的少女,前来挑战。

    孟萦见他们不忿的模样有些好笑,心说挑战别的咱不敢说一定赢,但挑战作诗,咱不会作,总会偷吧!呸呸,偷太难听了,总会借吧!

    沈尚书和陆翰林看戏不嫌事儿大,乐得看他们斗文。偶尔还要挑起点事端,让大家斗一斗。

    乡试放榜正值桂花飘香,所以又称桂榜,沈灵云便让众学子吟咏桂花,还说如有佳句可结集发行。

    这可是个扬名露脸的好机会,众人皆不甘落后,孟萦也在脑子里思索如何吟咏桂花。

    就在孟萦尚在脑子里搜索哪首吟咏桂花的诗更出彩时,已经有人提笔落诗了。真是迅速,也可能是提前写好的。但孟萦还是很佩服这种善诗文的人。

    待大家都写得差不多,孟萦才提笔写下:

    咏桂花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此诗一出,让大家眼前一亮,因着这种写法并不多见,但立意新颖,写法新奇。获得了大家一致的好评,就连端肃稳重的陆胤陆大人也不住点头称赞。

    孟萦终于体会了一把众星捧月的感觉,那些尚未出嫁的青年郎君围着她,想要与她交好,如果能嫁给她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孟萦对他们好像并不感兴趣,可能是尚未入眼吧!

    宴席上,学政大人通知了众考生,来年的会试往后推移到后年。大家不用着急去长安应考。那些觉得上欠些火候的新晋举人有些雀跃,可以多一年时间准备。那早已准备好的,却觉得白白耽误了一年光阴。

    都说时人喜欢榜下捉婿,鹿鸣宴散了之后,一出酒楼,忽地冲出一群人,见人就抢。孟萦一看不对劲,立马折转身回了酒楼。

    那文瀚之就惨了,被两个小厮捉住,说让他嫁给自家女郎。自家女郎家资巨富,就缺个正夫。

    文瀚之见孟萦身手灵活,应是常年习武。便急着喊道:“孟家女郎救我,我自幼和表妹定亲,哪能嫁给她人。”

    孟萦见他原本俊俏的模样有些狼狈,觉得好笑又好玩。还真有霸王硬上弓的啊!便出手将他从那两个粗壮的小厮手中解救了出来。

    两人返回酒楼之后,孟萦给小二扔了块碎银子,让他请白芷将马车驶到后门,自己直接上马车从后门走。

    白芷带着欧阳冉和简然到了后门,见孟萦无恙这才放下心来。他们也被前门榜下捉婿那帮人的疯狂劲儿给吓住了,唯恐孟萦被捉了去,又多了几个夫郎。他们如今更多的是庆幸自己比别人早些认识了孟萦,要不然哪有机会成为她的侧夫。

    欧阳冉和简然看孟萦带出位俊俏的年轻郎君,都以为她看上了这郎君,皆有些不太高兴。后来听那郎君有了未婚妻,被人捉住,幸得孟萦出手相救,他们这才喜笑颜开,逗趣起来。

    第二日,鹿鸣宴的诗词就在文人士子间流传开来。但坊间传得更多地是谁谁被榜下捉婿,嫁给了哪家有钱有貌的女郎。那考第八名的年轻女郎,一夜之间多了三个夫郎。就连郁家娘子也收了位年轻的郎君作为侍夫。

    孟萦听后捧腹大笑,觉得大家可真是疯狂啊!辛亏自己跑得快,否则岂不是也要一夜只见多了几个夫郎?

    鹿鸣宴之后,沈灵云留张帖子给孟萦,让她后年去长安参加会试时,可以拿帖子去找她。

    孟萦有些受宠若惊,沈灵云可是大名鼎鼎的沈相之女,年纪轻轻就官居高位。若能得其提携,只是前途无量。

    令孟萦没想到的还有,端肃的陆胤陆大人也让人给孟萦送了帖子。他们作为这次的正副考官,其实也算是这届举子的老师了。能得老师青眼,实在是幸运。

    欧阳冉给孟萦准备了两份丰厚的礼物,让她分别私下拜会沈尚书和陆胤大人。

    孟萦从善如流,两人见孟萦如此上道,都有意拉拢,一番交谈下来,自然是宾主尽欢。

    两人都对孟萦留下了极好的印象。自后大曌成立一百多年来,男多女少,虽允许女子科举,但真正能考到殿试的凤毛麟角。大多女子都早早娶夫生子,由夫郎供养,自是养尊处优,不用受十年寒窗之苦。

    如今这孟家女郎年纪轻轻,稳重知进退,又才华横溢。将来会试一鸣惊人,加之其长相清雅绝俗,一旦获得女皇垂青,前途不可限量。如此人才不趁她尚未发迹之时结交,等到她一飞冲天,再去结交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鹿鸣宴之后,孟萦私下又请这次的同科举人一聚。去了襄州最好的酒楼,大家欢聚一堂。结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约定后年去长安再聚。

    郁家娘子觉得是孟萦给她带来的好运,极力邀请孟萦去云安郡一游,顺带促成自家和欧阳家的合作。

    孟萦归心似箭,哪肯去别的地方,便婉拒了。

    简然发现最近他们租住的院子门前,有不少年轻貌美的小郎君走来走去,以期和解元女郎来次邂逅。有那消息灵通的,甚至开始谴媒公上门提亲。

    欧阳冉一见这种情况,让孟萦赶紧回武陵。再待下去,难保不被别人算计。再说万一碰到权贵,一旦不应,反而得罪人。他也要早些回长安,替孟萦买下房屋,以作后年会试之用。

    孟萦本身也早就想回武陵了,便让白芷收拾箱笼,定好客船。一早就出发回武陵。

    刚回到武陵,她就受到王季陵的父亲赵郡丞的召见……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发现新药

    山南东道此次乡试,武陵郡孟萦摘得解元桂冠,是武陵郡的一大幸事。郡守赵大人今年的政绩考核在劝学这一块肯定能获得嘉奖。

    赵大人从季陵认识孟萦之时,便也认识了她。这些年也算是看着她一步一步成长,逐渐长成惊才绝艳之人。

    赵大人觉得家主伯夫人攀附权贵,为了靖安候府联姻,舍弃了孟家女郎这门亲事,实在是可惜。有道是,宁欺白须翁,莫欺少年穷。这事将来到底是好是坏,现在还看不清。

    这次乡试,孟家女郎摘得解元,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召见她虽是依例而行,但赵大人也想结个善缘。

    当然赵大人并非只召见孟萦一人,这次山南东道共有三人取得了举人功名。郡守赵大人特意召见他们三人,一为庆祝三位高中,二为勉励劝学,希望他们在接下来的会试中再接再厉。

    事后,郡守赵大人专门留孟萦单独叙话,他委婉地表达了遗憾,替王季陵感到惋惜。

    孟萦再回首和季陵交往的多年情谊,这些年,赵大人一直在武陵任职,对季陵尽了教养之责,是个不错的父亲。对武陵百姓也尽心尽力,算得上清正廉明。这么看来,赵大人算是个很不错的人。

    如果她娶了季陵,自会对赵大人敬若生父。只是现在,两家已无任何牵扯。纵使有些许交情,只是依门户之见,恐怕也难以深交。

    孟萦想开之后,淡然一笑,接受了赵大人的好意。

    赵大人见孟萦有一笑泯恩仇之意,暗自称赞她心胸豁达,痛惜季陵失此好姻缘。

    令赵大人没想到的是,一个月之后,他收到了长安的来信。伯夫人得知季陵的小青梅成了解元娘子,一举成名。有意让赵大人做媒牵线,她想将伯府长房的六孙子说与孟萦做正夫。

    赵大人厌恶伯夫人的贪得无厌,她当真以为孟家女郎好拿捏。泥人尚有三分火性,孟萦绝不会娶伯府儿郎。赵大人将信放到一边,置之不理。

    欧阳冉从襄州就直接回了长安,简然跟着孟萦到了武陵。

    大郎君对于自家女郎摘得桂冠,喜笑颜开。人逢喜事精神爽,对于简然的到来,他更是喜欢的不得了,待他更是如亲子一般。

    只是最近太多媒公来孟家提亲,想要嫁给孟萦。大郎君想到那封信和玉佩,有些烦心。

    孟萦的母亲顾玉儿和后娶夫君牛家郎君得知她成了解元女郎,在孟萦回到武陵后,又跑了几趟文曲巷,想要插手孟萦的婚事,被大郎君严词拒绝了。他们连孟萦的面都没见到,几次之后,见大郎君瓢泼不进,只好灰溜溜地回了龙阳县。

    大郎君以慧定大师之言,婉拒了前来求亲的诸郎君,说等到后年会试之后再考虑孟萦的亲事。

    众人一听,知道不可能嫁入孟家。又有不少来向大郎君孟翕和提亲的,表示愿意娶他为正夫。大郎君一听哭笑不得,自家女郎都可以成亲了,若是成亲早,自己都能当祖父了,哪里还会去改嫁。

    大郎君烦不胜烦,就带着孟萦和简然去了城外的庄子。

    孟萦也好久没去温泉庄子,想着这里有着她少年时最美的时光,每一处都留着她成长的记忆。

    在书房里,简然看了李君成给孟萦画的幼时画像,不无遗憾地说道:“萦儿,你小时候真可爱,胖乎乎的,好想咬一口。可惜我没见到,那时孟叔也不带你去药谷,好遗憾!”

    孟萦让白芷打听李君成的消息,从李君如那里得来消息,说他去清源寺小住,至今未归。也不知到他现在怎样,从上次襄州一别,就再也没见过他。总归摆脱了那王家女郎,未来生活会越来越好。

    孟萦带着简然一起去温泉泳池游泳,阔别已久的温泉池啊!一到地方,孟萦发现当初季陵给她的几颗红色种子,她种下后几年时间已经发展成了一片小树林了。

    孟萦越看,越觉得这树很熟悉。她用手指掐了块树皮下来,放到嘴里尝了尝,发现味道很苦,却又莫名熟悉。立马就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前世去云南旅游时,导游一再介绍的金鸡纳树吗?

    难怪当初季陵说这种红色的种子,种出的树来,树冠高大,五六月份开出火红的花朵,尤为美丽。他是见这树美丽才带回些种子送给孟萦的,没想到歪打正着,竟然带回了金鸡纳树啊!

    孟萦简直欣喜若狂,比她考了解元还高兴。她扑通一声,跳进水里,快速地游了几个来回。看到简然在池边歇息,游过去,抱着简然的脸一通亲吻。

    简然当时一脸呆萌,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想要回吻时,孟萦已经游走了。

    孟萦哈哈大笑,看着他的大红脸,觉得简然好纯情可爱。

    因为一直以来都是简然主动,孟萦被动躲闪。现在她竟然主动亲了简然,还真是好现象。

    两人在泳池里游了不知多少个来回,累到极致方归。

    洗完澡,绞干头发。孟萦让白芷去取些金鸡纳树的树皮来,拿给简然,让他确定一下药性。

    简然拿到树皮,炮制之后,磨成粉末。回去研究了一番,过了几天,他告诉孟萦:“这药,味苦,通胃经、肝经,可健胃令人强壮。还能增强女子胞宫收缩,可做引产之用。”

    孟萦知道药谷自有一套识别药物的方法,这才对他说道:“简然兄,这药粉治打摆子有奇效,改天找几个打摆子的人试试效果。”

    简然听孟萦如此一说,甚为奇怪,恨不得立刻找人试试治疗效果。

    孟萦在庄子里待着,没过两天,简然兴奋地告诉她,这药治疗打摆子有奇效。他好奇地询问孟萦如何知道此药的疗效?

    孟萦敷衍道,做梦神仙说的。简然看着她将信将疑。

    惬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很快就到十月份。孟萦很少回城里,一直在庄子里住着,大部分时间看看书习武,偶尔闲暇时将庄子里的糯高粱和着新买的小麦取出来蒸馏酿酒,始终没有达到她想要的口味。

    可能是年头不够,也可能是方法不对。好酒需要窖藏,左右是闲暇休息时打发时间之用。

    不过大郎君和简然都觉得味道甚好,劲头够足。孟北更是喜欢得不得了,觉得孟萦酿的酒简直是世间美味。

    十月初一一早,正在看书的孟萦被一阵喧闹声吵到。她放下书,起身走到院子。

    发现李君如挺着肚子闯了进来,她鬓发散乱,因走得急,微微喘着气。她刚进到院子,七郎就跟着进来了。

    七郎抬头撞进孟萦的黑眸里,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然后笑着问了声好。

    孟萦见是熟人,就转身将他们迎进会客厅。

    李君如一个跨步过来,抓住孟萦的手说道:“请孟家妹妹去劝劝君成吧,他去了清源寺,准备落发为僧。”

    孟萦听了,吓了一跳,好好的,干嘛要去落发为僧。她将李君如领到会客厅坐下,让她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李君成和离归家后,发现已经没有他能回去的地方了。回到母亲那里,继父和众爹爹都不是好相与的。他是嫡长子,后面还有好几个待嫁的弟弟。他之前住的院子被两个弟弟占了,他回去只能住一间小小的客房。

    以前未嫁时,他是李家的嫡长子,是自己人。等到他嫁了出去,李家就成了他的娘家,他回来就变成了客人。现在他和离回来,继父和众爹爹们难保不说风凉话,特别是待嫁的弟弟们更是心有怨气。

    那王家女郎几次派人来说和,希望李君成能回心转意。

    李家人见王家如此有诚意,都撺掇李君成回到王家去继续做大郎君。还劝他说,就算孩子不是自己的,那王家娘子还年轻,以后再生就是。

    李君成真是有苦难言。

    李君如倒是几次让他搬过去与自己同住,李君成见姐姐好不容易摆脱了李家众人,住的是七郎陪嫁的房子。自己过去住到姐姐家,纵使七郎不说什么,也不自在。

    七郎看出他的不自在,亲自去了李家,将李君成的东西搬到了自己家。

    坏就坏在李君如之前的那位侧夫,不知从哪里听到李君成的前妻主王家娘子得了花柳病。他便开始疑神疑鬼,以为李君成也得了脏病。总是有意无意地挑刺,挖苦讽刺他,明地暗地想要赶走李君成。他做的这些都是私下做的,李君如和七郎完全不知道。还是李君成去清源寺清修,李君如偶尔听下人们议论方才知道缘由。

    李君如一气之下,寻了个由头,将那个侧夫休弃,赶出了自家的大门。她以为过几天李君成的气消了,总会回来的。她没想到昨天晚上,她收到弟弟的亲笔书信,说是得佛祖点拨,已勘破红尘,将要在清源寺落发为僧,不再过问红尘世事。

    这不一大早,开了城门李君如就急匆匆地过来找孟萦,希望她去劝劝李君成。她知道弟弟喜欢孟萦,只是因着自己大意,让王家女郎钻了空子,导致二人青梅竹马被生生拆散。

    这事李君如觉得愧对自家弟弟,自小都是弟弟让着自己。即到后来,王家女郎表示喜欢他,她也是乐见其成。她没想到王家姐弟俩都不是东西,害惨了弟弟。

    孟萦一听李君成已经去清源寺十余天了,又看了李君成写给李君如的信。当下也不多说,立马让竹清去准备马车。留了封书信,让苍术挑几个拳脚好的人陪自己去清源山。

    因着上次被人截杀,孟萦每次出行都要带足各种药粉和银针,又买了把锋利的宝剑随身带着,出门就藏在马车里。

    见李君如大着肚子,不适合到处奔波,就对七郎说道:“七哥,你先带君如姐姐回去,她现在有孕在身,不适合到处跑,对身体不好。我先去清源寺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等我回来再说。”

    孟萦这边急匆匆地去了清源山,等到晚上简然回到庄子,才知道她已走了一天,估计都到地方了吧!

    夜里,简然做了个噩梦,梦见孟萦被一群人掳走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落发出尘

    简然从噩梦中醒来,浑身的里衣都湿透了。他叫来贴身小厮,弄来热水洗了个澡。

    随后,他让人去城里在送信给白芷,让他到庄子里来,两人一起去清源寺接孟萦回来。

    且说孟萦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清源寺。竹清下去打点了知客僧,要了一个干净的客院。又拿出银子让厨房重新生火做饭,给他们这一行人做些斋饭。

    一路上赶路赶得急,用过斋饭,大家人困马乏,便早早歇下了。

    寅初,众僧起来做早课。孟萦也跟着起来了,她走到大雄宝殿。

    不少香客起来跟着做早课。人群中大都是男子,几乎没有女子。孟萦虽素衣素面,但站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在她进门的一瞬间,李君成就看到她了。

    孟萦也一眼就看到了李君成,他竟然已经落发了。纵使他穿着朴素的青布百衲衣,但他那清润儒雅的气质让他独立于众人之间。

    孟萦就那么痴痴地望着他,似乎是要将他刻印在脑海里。李君成呆愣了片刻,见到孟萦泪珠滚落,摔落在地,如同花瓣一般。

    他们第一次相见便在这清源寺。多年前的那个冬日,是他父亲的忌日,他跪坐在蒲团,哭得一塌糊涂。是她,如同精灵一般出现在他的房里。趁他不注意,给他嘴里塞了一颗山楂糖球。

    他当时傲娇又别扭,将糖球吐了出来,又抢了她的荷包。那时她才六七岁吧,长得粉雕玉琢。胆子那么大,也不怕被拍花子掳了去。

    后来她父亲过来找她,他就躲在门后偷偷地看她,直到她跟着她父亲回去。

    没过多长时间,两人又在黄木镇偶遇,他却不敢上前相认。没想到最后两人竟然都上了鹿鸣书院,成了同窗。

    再后来,两人都慢慢长大,共同经历了无忧无虑的童年,青涩懵懂的少年,待到互通心意,海誓山盟,定下白头之约。却被命运捉弄,一晃眼,竹马所嫁非人,青梅已长成娉婷少女,尚在原处守候。再回首,却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李君成觉得自己二十岁的心已千疮百孔,唯独有一处温暖而柔软,那里留存着他和孟萦在一起的欢乐时光。

    之前的二十年,自记事儿起,就少有合心意的时候,每日家里吵闹不休。只有在孟萦那里才是他最放松快乐的时光,她是他的阳光,照到他心底那暗无天日的地方。

    之后的日子,将有青衣佛卷,暮鼓晨钟来陪伴他走过余生。他只需远远地看着她,每日为她诵经祈福,祝她平安喜乐就好!

    李君成低下头,不去看孟萦含泪的双眼。他怕他一眼跌进去,就再也出不来。唯恐乱了佛心,负了佛祖,唐突了佳人。

    孟萦就这么无声地哭泣,让诵经的人都蓦地心酸不已。虽不知她和新剃度的智心法师有何前尘往事,但看着她如此伤悲,令人揪心不已。

    李君成跟着法师们念着经文,不再看孟萦,企图靠经文来忘却前尘。眼前却不停地浮现孟萦那含泪的双眼,他闭上眼睛,蒲团上滴落一滴又一滴的水珠,渗到下面的草垫里,倏然不见……

    早课之后,慧定法师让小沙弥领着孟萦去见了智心法师。

    孟萦推门进去,见李君成趺坐在蒲团之上,双眼平静无波,面色清冷,不似尘世中人。

    她一直盯着他看,他根本就不和孟萦对视,似毫无聚焦。

    孟萦心头悲苦,抱着他的脖子放声大哭。这一早晨不知流了多少眼泪,泪水沾湿了他的僧衣。

    李君成左手握拳,右手不停地拨动佛珠,静默无言。

    孟萦哭着说:“君成哥哥,你跟我回去吧!我们一生一世再也不分开。我们一起去长安参加会试,然后一起殿试。还要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都是你应允我的,你一样都没做到。你不能就这么将我丢入尘世中,你遁出红尘,可我还要再这红尘中苦苦挣扎。没有你,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他任由孟萦哭泣,冷硬着脸,岿然不动。

    孟萦哭得背过气去,却他沉声道:“孟家女郎请回吧,我已入佛门,不再问红尘世事,了无牵挂。女郎虽肩负重担,但有亲人在侧,定会过得幸福完满。”

    “没有你,哪来的完满?好不容易逃离苦海,你却又遁入空门。我去找过你,君如姐姐说你来清源寺小住,没想到……”孟萦哽咽着说不下去。

    李君成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道:“对不起,若有来世,我们再续前缘吧。”说罢,李君成推开她,径直走了出去。

    “我不要什么来生,我只要今生……”孟萦哭倒在蒲团上。

    过了许久,孟萦安静下来,一抽一抽地翕动着鼻子。有小沙弥过来请孟萦去见慧定大师。

    慧定大师还是一如既往地高深莫测,他见孟萦双眼红肿如桃,鼻头亦红红的,并不出言相劝。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直到孟萦完全沉静下来。方才说道:“孟家女郎,勿要痴缠,这是智心的宿命。宁搅千江水,莫动道人心,勿要乱了他的佛心。你们尘缘已了,如修来世,能得善果。若是固执纠缠,乱了佛心,必生殃祸。”

    孟萦知道,她不可能带走李君成了。他有他的宿命,自己亦有自己的使命。她将李君成退给她的那五千两银票拿出来,递给了慧定大师,以示供养。又许诺每年都会让人送上供奉,让智心法师安心礼佛。

    孟萦回到香客借住的院子,对竹清说道:“我累了,要休息,我不叫你们,谁都不许进来。”

    孟萦躺在床上,缩成一团,她紧紧地抱着自己,好像这样她才能找到安全感。脑子里不停地回荡慧定大师说得话:“若是固执纠缠,乱了佛心,必生殃祸。”

    她想起前世参观佛寺,看到的那则故事,两辈子都不曾忘记过——

    禅堂中死一般的寂静,寂静得似乎空无一人。

    只有守关的老禅师心中清楚,参加这次闭关的四十名法师今天已经到了最后一关——破生死关;生死观亦称情欲关,情欲不断,生死难了。但愿这些法师今天能不出意外,顺利过关。

    就在守关老禅师担忧默祷中,门外传来了阵阵争吵声,是禅堂外护关的师父与一名女子在争吵。

    老禅师轻轻打开房门想劝阻争吵,可就在这时,那名女子猛地推开了房门,突然一步闯进了禅堂。

    守关法师再想拦时已经迟了,随着门响四十位破关的法师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

    他们被眼前的这位女子惊呆了,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丽少女,是那样的秀美、端庄、俏丽、轻盈,她的目光扫遍了每一位端坐的禅师,并报以淡雅温柔的一笑,那摄人神魂的一瞥,那动人心魄的一笑,足以让每一个见到她的人终生难忘。

    守关的老禅师恭敬地合掌相问:“请问女施主进我禅堂,不知有何贵干?”

    “阿弥陀佛!得知众位法师在此闭关,我特来供养每位法师僧鞋一双,请老禅师慈悲,满我心愿。”

    “既然如此,请施主将僧鞋留下,待出关之后老纳替施主分发便是。”

    少女轻轻一摇头,含笑答道:“我发愿将每双僧鞋亲自为法师们穿上,请禅师慈悲,这样既满了我的心愿,也满了诸位法师的难言之愿。”

    此时禅堂中四十位法师一听少女要亲自为自己穿上僧鞋,无不怦然心动,个个面露欣喜之色。

    老禅师无奈地叹息一声,合掌应道:“既是如此,施主请便。”

    少女轻移莲步,依次为每一位法师躬身穿鞋。那姣美的笑脸,那柔软的双手,那阿娜的身姿,那沁人的幽香,使每个法师无不暗暗自慨:“能与此女相伴一日,死也足矣!”

    当少女为最后一位法师穿好僧鞋,准备离开禅堂时,才发现禅堂的门已经被锁死了。

    少女来到老禅师面前问道:“师父将小女子锁在禅堂内,不知有何打算?我怎么出去啊?”

    老禅师面沉似水,冷冷说道:“你今天还打算出去吗?”

    “是啊,僧鞋已经发完了,我也该回家了。”

    “宁搅千江水,莫动道人心!你今天搅扰了我禅堂内四十位法师的道心,你还打算活着走出禅堂吗?”

    少女惊慌地问道:“我是来布施僧鞋的,法师们见色动心,难道是我的错吗?快把门打开放我出去。”

    “放你出去很简单,但你得把一样东西留下。”

    “请问法师你想要把我的什么东西留下?”

    “你的命!”老法师斩钉截铁地说。

    少女泪眼流情、楚楚动人地跪倒在老禅师面前委屈地问道:“为什么要我的命?”

    “因为你今天种了一个恶因,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一,你将四十世轮回女身,分别嫁给这四十位因你而动心的法师,他们也将轮回在六道,不论他们投生在那一道中,你都得随业而嫁。第二,就是你今天死在这里,断了这四十世轮回之因。”

    少女惊恐地睁大了美丽的双眼,任由委屈的泪水流下面颊,“我再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是的!两条路由你自己选。”老禅师坚决地回答道。

    少女缓缓地对老禅师说道:“麻烦您给我找一条丝绦,我宁可把命留下,也不愿再轮回四十世女身。”

    听到少女的话,禅堂里的四十位法师全部惊呆了,看到刚才还是妩媚动人的少女,如今却是神色凝重地手持丝绦,慢慢地走向门前去结束自己美丽而宝贵生命,无不为之惋惜。

    少女自尽了,就吊死在禅堂门前的横梁上。那曾经是春情勃动的生命,如今已火灭烟飞,那曾经艳如花蕊的脸庞,如今已苍白冷漠,但仍不失她的美丽。

    三天以后,少女的尸身开始散发出腐臭,苍白美丽的面颊也变了颜色,可老禅师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每天护守着禅堂内这四十位闭关的师父们。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推移,少女的尸身一天天也在发生着变化。原本婀娜苗条的身躯,现在已经腐烂的臃肿不堪;那曾经令人心动的面孔如今变成淡绿色,不断渗出的腐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闭关的师父们已经无法忍受了,想要请老禅师打开门窗换换空气,并把这具女尸移出去。

    可老禅师仍然像无事人一样,继续无言地守候在禅堂内。

    第七天,四十位闭关的师父们,面对着这具奇臭无比又令人恐怖的女尸,再也忍无可忍的时侯。女尸身上的一块腐肉脱落了,裙子和裤子也同时脱落了。

    这时大家才看清,腐肉脱落的地方露出了骇人的白骨,上面爬满了蠕动的腐蛆。

    大家再也控制不住了,几乎是同时作呕起来。

    老禅师缓缓地从蒲团上起来,面对大家冷冷地说道:“大家想要出禅堂吗?”

    “对!”四十个人同声回答。

    “那好,谁能回答上我的问题,就可以出去了,想回答的请举手。”

    四十个师父同时举手,老禅师回手一指身边的女尸问道:“她是谁?”

    四十个闭关的师父全愣住了,哑口无言。

    老禅师站在女尸面前大声问道:“告诉我,她是谁?是那个令你们神魂颠倒想入非非的少女吗?”

    “不是!”回答整齐!

    “现在你还打算和她厮守终生吗?”

    “不!”异口同声!

    “这个世界上还有让你们值得动心的女人吗?”

    “没有了!”斩钉截铁!

    老禅师大手一挥:“好,出关!”

    女尸身上蒙着一块黄布,被四十个出关的师父们抬出来了。师父们没有散去,因为他们心中还有一个结:“她是谁?”

    老禅师神情庄重地带领着大家向停放在地上的女尸顶礼三拜后,对大家说:“你们不是想要知道她究竟是谁吗?我走以后,你们自己看吧。”

    说完老禅师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寮房。

    当大家紧张地掀起盖在女尸身上的黄布时,全部惊呆了,这哪里是他们抬出来的腐烂女尸啊?原来是寺院里的一尊观世音菩萨圣像。

    大家恭敬地把观音菩萨圣像安顿好后,才想起应该问问老禅师是怎么知道的?

    大家发疯般地跑到老禅师的寮房时,才发现老禅师已经圆寂坐化了。

    从凌晨起,到现在,不吃不喝,又大恸大悲,尤为伤神,孟萦倦极,沉沉地睡去。

    白芨接到简然的通知,立马动身前往温泉庄子。两人简装轻行,只带了条大狗,就骑马赶往清源寺。

    路上简然想到梦境,心里慌乱,差点从马上跌落下来。又碰到有人的马车坏在路中央,挡住了去路,耽误了不少时间。总之,一路诸多不顺。好不容易磕磕绊绊地赶到清源寺,已是夜幕低垂。

    两人找到孟萦一行租住的客院,众人都在院子里,愁眉苦脸。自家女郎一日都未曾露面,敲门无人应声,推又推不开,门被反锁了。

    竹清看到白芷和简然进来,忙走过来求助。

    简然心下咯噔一下,顿觉不妙。立马让人撞开房门,房门打开后,里面空无一人。被子凌乱,被窝早就凉透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危路惊魂

    简然见后窗有松动的痕迹,地上有一小撮香灰,他伸手将香灰抓起一点儿,用手指捻了捻,又闻了闻,说道:“重计量的迷魂香,燃烧时间超过两个时辰。”

    也就是说,两个时辰之前,孟萦就已经被劫走了。他们走的后窗,将人带走了。

    院子里的一众人都未曾察觉,说明并无打斗。而且对方可以肯定是早有准备,且不是一般身手。

    竹清和苍术吓得脸色发白,女郎在大家的眼皮底下被人掳走了。

    简然努力思索梦中所得警示,竟然还是一无所获。如今人困马乏,他让人下去喂马。弄些吃食过来,他和白芷草草吃了些东西。然后取了孟萦今天脱下的衣服,让大狗喜儿闻了闻。

    随后简然又说道:“白芷和苍术带几个身手敏捷之人骑马跟我走。其余人勿要声张,等到天亮先回庄子。如有乱嚼舌根,回头就赐个哑药,送到药谷做药人。另外,此事先不要让郎君知道,以免徒增忧虑,又于事无补。郎君如要问起,就说女郎随我外出行医,过些日子自会回去。”

    众人一听,知道事态严重,吓得不轻,都闭口不言,不敢声张。

    苍术很快就挑选了四个精壮机灵的小厮,一行人跟在大狗喜儿的身后,往山下跑去。

    且说孟萦觉得这一觉睡得真是昏天黑地,可为何醒来仍不解乏,反而是浑身乏力呢!她记得她睡在清源寺客院的床上,醒来后,怎么就到了马车上?

    她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四肢酥软。她悄悄给自己把了把脉,原是中了迷魂香和软筋散啊!

    真是悲苦伤神,是自己大意,竟然被人下药了。在那么多人眼皮底下被带了出来,看来这帮人恐怕不是一般人。至少是早有预谋,时间点掐得恰到好处。要是别的时候,他们想要给自己下药,恐怕早就被发现了。

    孟萦看车里黑乎乎的,外面更是乌漆墨黑,不见一点光亮。现在估计是夜晚吧!一天不吃不喝,这会儿醒来,觉得饥肠辘辘。更多地是渴了,想喝水。

    既然他们抓了人,没有直接杀掉,说明他们不是为了杀人越货,而是为了其它。

    孟萦静下心来,听听到底有几个人在侧。马车里除了自己没有别人,赶车的是两个人,他们偶尔交谈。马车后还有两个骑马的,一直沉默不语。

    想了想,孟萦叫到:“有人吗?我渴了。”

    很快,一个水囊就从车外扔了进来。孟萦打开水囊,闻了闻,又尝了一口,发现没问题,这才接连喝了几口。

    “有吃的吗?我饿了!”孟萦接着问道。

    既然死不了,那就要吃好喝好,保存实力,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机会逃走呢!

    很快外面又扔了两个干饼子过来了。孟萦顾不得其他,就着凉水,小口地啃着干饼子。那饼子倒是白面做的,但冷了之后,硬的跟石头差不多,很费牙口。孟萦用水将饼子泡软,将就地吃了一个,另一个她悄悄地放到了袖袋里。

    因睡觉脱了外衣,只穿着中衣,她发现袖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孟萦又摸了摸里衣的暗袋,还有几张小额的银票。幸亏早上将大额银票交给了慧定大师,否则岂不便宜了这帮孙子。

    现在筋骨酥软,别说逃跑,站起来都成问题。孟萦眯着眼躺在马车上,想着也不知道苍术他们什么时候能发现她不在房间。

    空气越来越湿润,孟萦听到了水流的声音,估计到河边了吧!果然不大会儿,马车停了下来。这时,有人掀开帘子,一把抓起孟萦将她装到了麻袋里。麻袋并未扎口,就直接扛上了出去。

    到了船上,他扑通一声将孟萦扔了下来,取走了麻袋,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孟萦睁开眼一看,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色。紧接着那人走了出去,哐当一声锁了门。

    可能他们认为下了药,料想孟萦也逃不出去,所以也没有将她捆起来。孟萦看了看小小的船舱,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很快,船动了起来。飘飘荡荡,孟萦根据水流的声音判断,是逆水行舟。说明是往北而去,远离武陵了。

    这个时候,多思无益。孟萦静下心来调息,以抵御秋凉。这帮孙子,晚上也不给被子盖。她穿的还是在清源寺的那身中衣和里衣,河面上的秋夜很有些凉意,孟萦调息,静下心来慢慢地睡了。

    晨曦时分,孟萦醒来,浑身冰冷似铁。她试着动了动手脚,还是酸软,使不上劲儿。看来他们下的不是普通的软筋散,而是江湖上用的七日散。也就是说未来六七天,她都会筋骨酥软。

    孟萦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看到有光从缝隙里透过来。孟萦扶着墙,慢慢挪动到那里,发现是个小小的窗口,估计是送饭食的窗口吧。那窗口是铁做的,结实牢固。她比划了下,与自己脑袋差不多大,心里顿时有了计较。再回过头来看看屋子里,昨夜她看不清,原来角落里还有个小小的恭桶。

    先解决出恭的问题,然后老老实实地半躺在那里。又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外面终于有了动静。这时屋子里的光线稍稍亮了起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有人打开了窗口,让她过来拿吃的。

    孟萦慢腾腾地挪到窗边,看到托盘里是一小碗白米粥和一个杂面馒头。送饭的是个中年男子,那人贼眉鼠眼,盯着孟萦的胸口看,让人没由来地一阵腻烦。

    孟萦接过吃食,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来。慢慢地喝着粥,小口地品尝杂面馒头。还好没有添加别的东西,可以放心吃下去。

    不大会儿,便有人过来取餐具。孟萦悄悄将筷子留了下来,那人只顾着盯着孟萦的腰身看,根本就没发现丢了双筷子。

    在船上,他们给孟萦一日简单的两餐,根本就没有多余东西。正好孟萦觉得也应该瘦一些,否则从窗口根本就出不去。

    简然和白芷连夜出发去寻找孟萦。喜儿根据空气中弥散的气味指引,带着他们一行人,径直往北跑去。将近黎明时,他们跑到了码头附近。

    简然在附近找到了一条孟萦束发的绫带,估计是她故意留下的。

    简然将绫带收到怀里,说道:“看来他们坐船往北走了。”

    “郎君如何得知?”苍术问道。

    简然:“萦儿上船前,船头是冲北的,她扔下的绫带在路的北边。”

    白芷说:“我们去问问码头附近的船家,根据时间,他们昨夜应该亥时初离得码头。看他们是租的船还是买的船?”

    时间尚早,附近尚在一片沉睡之中。他们一天一夜未合眼,也累了。便在河附近的林子里歇息一阵,等众船家醒来,再做计较。

    他们简单地歇了不到一个时辰,码头就热闹起来。白芷睁开,便立马去码头打听昨夜行船的人家。苍术去码头买了些吃食,让大家先用了朝食。

    昨夜租船出去的有三家,两家往南,一家往北。他们说三条船都未曾看到十五六的女子上船。

    人上船有很多种方式,易容、打包都能上船。

    打听清楚船和船家的模样之后,简然和白芷带着大家往北追寻而去。

    孟萦在船上呆了一天,夜幕降临,晚上又冷又难受,只好不停地调息,让自己暖和起来。

    夜深人静,正当孟萦昏昏欲睡。突然,她听到门边有了动静,好像有人开门了。

    孟萦一惊,立马戒备起来,将她藏起来的筷子握在手里。虽说没什么力气,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果然门打开了,透过月光,孟萦看身形就知道是白日送饭过来的那油腻男子。他想干什么?三更半夜,自己身上钱财都被搜刮一空,只能为色了。

    那男子才从外面进来,里面黑乎乎的,一时眼睛还未适应,什么都看不清。他摸不清孟萦在什么位置,只呆呆地站在那里。

    看来他偷摸行动,估计是怕同行的人知道。于是孟萦便扯开嗓子喊了几声,“走水了,走水了,走水了,快跑啊!”

    夜深人静,孟萦嘹亮高亢地一吼,几乎可以让人夜半惊魂。

    喊完之后,孟萦迅速爬向恭桶后边,静默不动。

    那男子听音辨位,径直扑向孟萦原来的位置。

    孟萦一直在黑暗中,早已适应。她看到那人的脑袋,于是费尽全身力气端起恭桶,连同里边的污秽物径直罩到他脑袋上了。还好今日没上大号,否则有他好看的。

    刚做完这一切,就有人打着火把过来了。他们一见关孟萦的舱房门开了,就知道准没好事。

    孟萦见有人过来,立马装出惊魂未定的样子说道:“救命呀,有贼人想害我性命!”

    其中一个男子顺势将地上的男子拉到外面,另一个笑着说道:“我们这就收拾那贼人。”

    孟萦趁机说道:“大哥,晚上秋凉阵阵,我要被冻死了。”她适时地打了个寒颤,牙齿颤动起来。

    那人似乎才想到,他们没给孟萦被子。他看了身后的人一眼,那人很快就送来了一床薄被。

    那人见孟萦温顺老实,并未惹事,便又锁上门。

    孟萦仔细观察了刚才那几个男子,都是练家子,身强体壮,任何一个自己都可能打不过。

    很快孟萦就听到有人压低声音吼道:“鲍二,你他妈想死啊!跟你说不要动那女郎,她尚是处子,将她卖到地下黑市,价值万金。到时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弄不到?女楼里,你随便挑,以后一生的银子都够花了。你当我们不知道她长得好,我们都忍着,你竟然还敢伸手去碰她。她要不是吃了七日散,你几条命都不够她杀的。”

    另一个插嘴道:“再说,她破了身,就卖不了那么高的价钱了。过几天,上了新人,到时你想怎么玩都行。”

    他们虽压低了声音,但夜深人静,声音传的远。再加上,他们认定在水上,孟萦逃不出去,也无所顾忌吧。

    孟萦刚费了力,这会儿手脚酸软,纵使知道他们要将她卖到北方的地下拍卖场,以她现在的状态也无法自救,只能躺着蓄精养锐,以图来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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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归郎未知介绍:
顾孟萦一朝难产大出血昏迷,变成了6岁的顾孟萦,还被老和尚用定魂珠定住了神魂,不得回返。
老和尚竟然说她本就是这世间之人,前世已了,今生方始。好吧,那就好好生活吧!
这时间男多女少,男尊女贵,竟然男女都可以科考入朝堂!
前期科举种田日常,后期科举高中,赐婚授官,男女主一生波折起伏,终是殊途同归!春归郎未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春归郎未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春归郎未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