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给大世到来添把火
咚、咚、咚。
寂静之中,唯有心跳声作响。
凝视着楼阳月的样子,玉京子像是忍不住笑了,而且笑声愉快而轻盈。
见楼阳月伸出来的雪白皓腕,她反而是没有多在意,更多的,玉京子却像是在看她本身就具备的杰出之美一样,那眼神似乎透过骨肉皮相看到了事情的本质……
师杀徒,徒弑师,多么有趣的一出好戏啊。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作为彻底杀死了王害疯这个便宜师傅存世痕迹的人,楼阳月亲手扼杀了王害疯残存一点复活可能之后,现在又提出要进一步代替他来成为自己的“徒弟”、“义女”——这件事情本身,不正是她能做到的、最有意义的复仇么?
“真是太有意思了呀,好徒儿,阳月你这可是给了为师一个惊喜!”疯女人玉京子不禁笑了,默认了这个说法,反复踱步了几下,从旁边代捧着节杖那个年轻人处,又把作为她灭了无功苏氏满门上下的战利品给抢了回来,然后硬塞到了楼阳月的手中。
似乎是根本不惧以后楼阳月反噬一样,她强迫性的抬起青衣少女的下巴,让她的眼睛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开口就语出惊人的笑道:“我知道,有着为师我灭了你无功苏氏满门上下的事情在前,其实好徒儿你也不可能像现在表现出来的真心。”
“按道理来说,像收下你这个隐患为徒,等着你以后有机会报复的蠢事,我当然不该做。”她说到这里,突然话音一转:“不过,可谁让我们南玄门的道人偏偏就是不讲道理呢,当看到好徒儿你心里的憎恨越是浓烈,哈啊,为师我反而就是越兴奋呀!”
“毕竟——”
玉京子她轻声吟道:“爱者水也,不可长久,所得道亦假之,惟圣人逆理不顺而不可服,仁以杀民,义以杀君,礼以杀贼……正因惟有憎恶最为长久,由此而催发出来的向道之欲,方才最为强力!”
见到她这个说法,楼阳月微微一怔,心里只道南宗邪道、北宗妖道的说法,当真是没有半分掺假。
看玉京子这副模样,旁人即便是藏一手真传秘法,也要确保其威胁不到自身的徒弟,对于她来说,却像是养着取乐的乐子一样,只待他们因为憎恨而催生出浓烈的力量,给她自身带来威胁,而推动了她自身的道法精进。
想到这里,一时间,楼阳月沉默,只是素手本能的摸了摸怀中似乎还残留有余温的节杖。
说话间。
就在两人皆是已经默认了这奇特的师徒关系,各自隐藏起杀意之后,而随后,话痨一样的玉京子也随口透露出来一个关键信息。
“三十年道涨魔消,星落南天,这就是尔后天下早已注定的大势时局。”
“陈图南他固然一身道行通天绝世,堪称无双无对,几近乎于天上人,可终究本质上也只是个肉胎凡人罢了。
北道门衰落之势乃是‘上天注定’,纵使凭着他自己这个易龙先生一人,就已经隐隐横压此世数百年,让泥佛闭口、儒王不言、天师不下龙虎山,但如今天上来人,这个在他维持下越发没劲的人间也是该终于重新回到正轨了。”
全真保性?重阳立道?
想到那件北道门为挽回颓势而暗中进行的那件大事,玉京子她嘁了一声,忽然间玩味的拍了拍楼阳月的肩膀道:“王害疯这个名字背后的意味可不简单,如今好徒儿你替代了前一个的位置,现在也是得同时担负起相应的责任呀。”
楼阳月道:“阳月知道,此后自当是为满足师傅您寻死的愿望而修行不缀。”
见到她袒露弑杀亲师的意味,玉京子不怒反喜,倒是看起来就像是更高兴了一样。美眸中仿佛是已然倒映出那时的有趣景象。
假如天外的那颗妖星未曾降世,将许多事情提前的话。
按照她原本知道的许多未来走向来看,三十年后的天下将会是一个纷乱辉煌的大世,有金翅鸟和赤须龙降世相斗,也有玉清真王临凡托生于官家赵氏,更有在南北两宗的大多数未来之中都出现的,‘全真道’取代散乱衰落的北道门而兴起,‘神霄道’无数人高呼着‘高上神霄,去地百万。不知碧空,是土所居!’而后以道灭佛的场景。
想到这里。
忽然间,玉京子却像是感叹一样说道。
“王害疯这个名字和三十年后全真道未来的重阳祖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北道门想暗中让‘重阳’提前出世,而我南玄门同时也想把‘重阳’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因此,也就有了你师……兄他们这些人造谪仙的诞生。”
“你既然拜我为师,那这事我自然也就得说清楚了。”
“南宗的‘王害疯’和北宗‘王中孚’之间必有一争,只有最后留下的那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全真道重阳祖师……”
“弟子愿意任凭师傅安排。”
楼阳月没有等玉京子把利弊说完,便平静的出声道:“假如只要这样就可以得到杀了师傅你的力量的话,无论如何危险,那么阳月也心甘情愿接受这个命运。”
“不愧是为师的好徒儿!”
玉京子笑得极为开心,甚至像是能看到那个时候的世界一样,仰头闭上了眼睛,梦呓似的说道:“三十年道涨魔消,星落南天呀……”
俄尔。
似乎是已然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那个疯狂而混乱的大世。
玉京子重新睁开眼睛时,她朝楼阳月、以及那个楼阳月已经知道是叫‘秦牙’的沉默年轻人招了招手,而后就透过重重雨幕看向了囚龙观的方向。
在那里,白渡子的气息已经渐渐消散。
作为在长生军中,那个秘密传授给他仙砂返魂箓的人,真正引发了这一切的玉京子她当然知道这场祭龙之仪的结果——只要待到或许是未来的某个时机到来之后,完整的劫境就会从尸身之中醒来,给本来就紧张莫测的局势添上几分变数。
不过……
“南北道争,仅仅是多出来一个劫境,又怎么可能够把这些水彻底搅混呢?”玉京子先是惋惜的摇了摇头,而后,这个疯女人就忽然间得意的笑了起来,大指着囚龙观的方向道:“桧之,阳月,走,咱们几个去给这个将到来的乱世,再添一把大火!去见见玄牝子这个负心薄情的女人现在这一世!”
第一百三十一章.道牒和道号
雨声渐歇,雷声停。
在玉京子即将赶来囚龙观见她老朋友玄牝子的今世之身时。
囚龙观中。
将彻底失去所有生机的白渡子葬下之后,而依照这位便宜师傅所说的一句话,越阳楼也到意外没有全部亡于劫雷之中下坍塌祠堂中寻找了一下。
很快。
在一堆木石和灵位碎片之间,他就发现了一样不仅是质地颇为奇异、而且风格不像是这个时代,明显属于是道术造物的特殊之物。
嗯。
要说此物浑然天成如一体,通体材质好似一块无暇黑玉的话,可能还有人难以产生直观的认知。
但要说此物从单单的外形上,看起来就像是后世的液晶屏智能手机的话,恐怕就没有人没有人想象不出来了。
本来这玩意儿样子的时候,越阳楼还是不由得愣了一愣的,可一想到连天辰法器什么的玩意都是人家早千八百年前就玩剩下了的,他心里就转而变通了过来,接受了这个事实。
根据白渡子死前所言。
这形似是智能机的玩意,也就是他早已准备好的“道牒”了。
越阳楼知道。
所谓“道牒”,即是受到武朝官方认证的修行人士的特殊身份证,证明其身份、记载其本籍、俗名、年龄、所属道派、师名以及官署关系者的连署的同时,由于武朝崇道的缘故,持有道牒者也享受有免除徭役、地税等额外特权,可以每个月从道录司领取一定钱粮。
因为看材料就知道,‘道牒’的制作其中肯定少不了北道门的插手。
想到白渡子出身于楼观道这等古老道派,以及他曾经一定的长生军的背景,越阳楼并不奇怪他为什么能替人伪造身份道牒,手中摩挲着这块道牒,一边顺便将命丛转化出来的灵能缓缓注入其中,一边心里只是险恶心思转了转,就想到这道牒背后的意义。
“据我目前掌握到个几个样本情况来看,这个世界的修行背景似乎本身就有一定的问题。”
“从漆水村作为庙祝的魏寅阳,到武朝官方机构异闻司的王害疯、到北道门正统道派楼观道出身的白渡子,只要涉及到了异常的领域,在他们身上,同样的都体现出了某种危险的精神特质。”
再加上修道者这一群体本身所具备的不受管控之力……
越阳楼默默无言,在大多数人眼中,修道者的存在,恐怕也就大概和随机移动随机引爆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差毬不多。
他轻声道:“所以,[道牒]存在着最主要的作用,可以说其实就是为了一定程度上控制修道者这个不稳定群体,就算不说强行限制其入境各州,管控在受到监视的道观之中,至少也要保证大多数时候都能够知道具体位置,便于随时进行民众撤离。”
嗤。
就在他说到这里的时候。
而下一刻,受到了灵能的注入之后,越阳楼手中道牒也恰巧的绽放出了光辉。
伴随着一阵叮铃的音乐声响中,原本漆黑一片的玉屏上,显现出开机的默认画面,依次闪过作为参与制造者的太华宗(太华能源)、太一宗(太一工程)、蓬莱派(蓬莱智能)、灵宝派(灵宝工业),以及武朝各大研究机构、以及其他一些提供赞助的道派的标志logo和底部小字。
从那些依次闪过的标志logo中,而越阳楼道了一声‘果不其然’之后,他同样也找到了底部写着楼观道(楼观天文)一个标志logo,大抵是以单独一只向上抬起的灰白眼睛为基底,从破碎的瞳孔中钻出一条黏滑触手,然后攥住星辰的模样。
毕竟安装后门这事也是自古以来人们的本能了。
在道牒的开机画面结束,陌生而熟悉的操作了几下之后。
越阳楼就并不意外的发现,白渡子留给自己的这块道牒果然有些地方很奇怪,似乎是很多地方的功能都被破解了一样,较于那个越阳楼虽然也没有见过,但肯定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原版,多出了一些非常规并且必然违法的应用,少掉了一些明显也藏着定位窃取的功能。
按照之前白渡子疑似有些敏感的身份来推理。
越阳楼猜测,自己这位便宜师傅准备这块道牒的时候,想来应该是利用楼观道可能留下的后门,破解了道牒的操作系统,刻意禁止了联上天师道于各地设置的“天网”。
因为知道无功县一县之人尽化活尸的惨案暴露出去之后。自己作为唯二的幸存者之一,必然也会被朝廷中掌握着相关道术能力的异人调查出来,然后作为“总得要有人当靶子给民众打”的那头替罪羊而背上黑锅,遭到通缉,成为某些人的牺牲。
见到道牒无法联网,越阳楼倒是自然不惊反喜,他只需要其证明身份的作用。
“仙道禁书目录所需要的知识,毕竟是大多数来源于人类社会,假如因为遭到追杀而只能东躲西藏的话,就注定了我提升实力的速度会大幅度的减慢……”
越阳楼心道:“而有了便宜师傅留下来的这块道牒,就算彻底逃脱通缉还不可能,但也至少是给了我进入城市的机会,大隐隐于市,这对接下来我的行动,有很大作用。”
无功县周边的大略舆图。
先前十七年的期间中,他就已经想办法搞到了一份。
关于接下来即将开启的逃亡之路,越阳楼早是心有定计,准备利用本身优势,走漆水河的水路离开无功,如今再得到这块道牒,正像是把他最后的顾虑也解决了一样,不必担心往何处走的问题。
“玄虚子……”
随即,越阳楼把道牒上这个身份的道号轻声念了一遍,看着其下所属道派“楼观道”的一栏,心里有些复杂,隐隐约约就意识到,这块道牒,或许就是在漆水村那一战中,白渡子说要把他收入门墙的体现了。
虽然仍旧像之前一样厌恶自己这个便宜师傅,到即便他复活过来也要再让把他踢回坟里的程度。
可说到底的话,此刻越阳楼也是受到他遗留物的馈赠,想到这里,心里转了转之后,他默默道一声“也罢”,无言之中,却是认下了到现在也没让自己有多少归属感的“北道门”身份。
恩就是恩,仇就是仇,他还不至于只认仇,而不识恩。
既然接了这个道牒里“玄虚子”的身份,那他用此行事之时,也就当个楼观弟子便是,如此全当是使自己不亏欠那个白渡子半分。
不过……
话说到恩情这里的话。
忽然间,越阳楼他皱起眉头,同时却又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本来他以为因为师姐余殸仙的前世身份,自己那便宜师傅也是准备拿她进阶劫境的素材给直接祭了的……
可直到现在。
见到囚龙观他整场渡劫之后。
然而越阳楼他也是根本没找到那个等着他从“恶龙”边拯救的“公主”,余师姐直接消失无踪,这王道剧情的进展,是不是也有点不对劲啊?
一时间。
他心里也是有些疑惑,打算到囚龙观各个大殿里转转,再找一找她的去向同时,也顺手摸些好东西上路……
反正老师傅也都给自己直接打死了,剩下个师姐还是自己人。
这么一说的话。
囚龙观遗产唯一指定继承人,不是他,还能是谁?
“人生在世,有生一日死者,有生十年死者,有生百年死者……”
在前往囚龙观的路上,无数活尸游荡的死县无功之中。
原本不紧不慢悠闲走着的玉京子,抬起头看向远处,忽然间,玩味的向楼阳月问了个问题:“若未生即死,言之如吹影,思之如镂尘,不可为,不可致,不可测,其……为生耶?为死耶?”
第一百三十二章.凭虚扶摇篇
“若未生即死,言之如吹影,思之如镂尘,不可为,不可致,不可测,其……为生耶?为死耶?”
忽然间,玉京子问出的这个问题很奇怪。
大概意思是,假如说‘它’还没有诞生就已经死亡,谈及‘它’就好比是吹拂水中的倒影,思考‘它’就好比是在细小的尘沙上雕刻,难以测度‘它’、难以触及‘它’、也难以干涉‘它’的话,那么‘它’又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呢?
楼阳月心思灵敏,仅仅念头转了转,就同时也想到了由此而衍生的另一个问题:“既然是无法测度也无法干涉的话,那么在没有真正脱离这个形同‘黑箱’的状态之前,‘它’这个指代词所指向的事物,是不是也意味着正是一种……”
“没错,那正是一种既生既死的叠加状态。”
玉京子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将望向囚龙观的目光收回,意有所指,似是玩味的说道:“这个世界上总是存在着某些人,他们成天抱着祖上过往的辉煌历史不放,从散佚古籍的生僻字词里寻章摘句,嘴里砸吧着这些腐朽尸油的滋味,就好像就回到了那个他们脑海里臆想的那个荣光时代,可以理所当然的说一声‘世风日下!’、‘今不如古!’”
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似的。
在楼阳月的跟前,她笑了一声,轻描淡写的评价着连越阳楼、连王害疯、或许连所有人都不曾猜想到的,作为囚龙观主、楼观道人的白渡子留下的最后一个隐藏后手。
“既然是想要往昔的辉煌继续延续下去的话,那么对于这种人而言,这个世界上……哈,又怎会有比亲手打开禁忌的‘黑箱’,让那个时代的人直接重新复苏在这个时代,还要更加快捷的途经呢?”
在话落下的一瞬间。
楼阳月虽然没有说话,可内心中实则已经异常惊讶,结合玉京子最初的那个奇怪问题来思考,已经隐隐约约的猜到了她说的作为此中关键的那个人,到底是囚龙观里的谁。
下一刻。
“要是为师我未曾记差的话,她这一世的名姓应该是叫余殸仙没错的吧?”
忽然间,玉京子她摸了摸光洁的下巴,话里也证实了楼阳月猜测的,随即转头朝着她好奇问道:“我看好徒儿你先前随着王害疯那废物也暂住在囚龙观里,想来也应该是见过我那位故人一面的,不知道那时候看见她时,她现在倒是成了什么样子了?”
楼阳月犹豫了一下,知道这个信息玉京子可以很快就能知道,便直接托出情况道:“……余师姐,万事安好。”
“我就知道,想来也应该是这个样子。”玉京子嘀咕了一声,内心也是颇为惋惜,失去了这个能借机调教一下自己这位好徒儿的机会。
虽然表面上说是疑问句的形式。
可实际上关于“玄牝子”现在的状态,这个世界上却是再没有几个人比她更清楚了。
正如先前给楼阳月思考的那个奇怪问题中所暗示的那样。
从当初濒临羽化的境界退转下来之后,似乎是遭到了大道之伤一样,她忘记了过去,一世又一世的以不同的身份在大地之上的流浪。
之于她的本体。
“余殸仙”这样的短暂人生,大概就像是可以随时更替的一件衣服吧。
只不过是作为封闭她真灵意识的“黑盒”、作为为火光闪耀而燃烧的“蜡炬”而存在,当最终的量子黑盒打开,重新受到观测的时候,这个曾经的过渡物,自然也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想到这里时,似乎也是被这些关于曾经的念头勾起了思绪,玉京子不由自主的也想起了当初‘玄牝’隐藏身份潜入天师道,从她这里骗到四卷玄君秘箓,最终创出《形神烛火篇》时,那副冷冰冰玉脸上,仿佛是生平都未曾有过的喜悦之色。
仔细想来的话,自从那一日她得手消失之后,转眼间已是这么多年过去。
虽然凭借着对于‘玄牝’这个负心渣女的了解,玉京子这些年早就拼凑出来了当年之事的大半全貌,可真要说亲身前来再见的话,这却仍然是她的第一回。
“养性延命箓、摄魔拘鬼箓、太阴尸解蜕形箓……虽然当初你只说把这前三道秘箓融入到了你的《形神烛火篇》中,可从现在转劫之后的表现来看,最后剩下的卷六-升玄妙境定观箓,只怕从当年开始,你就是……”
玉京子叹息一声。
按照当初她和‘玄牝’的共同设想,‘顽空冥冥相’——也就是现在玄牝子本体非生非死的状态,本质上其实是为修成‘我思故我在’这一顶级不死身做的前置铺垫,理应是只有当《形神烛火篇》结合四大秘箓的精要,升华至最终阶段后才会自然表现出来的神异特征才对,可现在既然体现为这些年‘玄牝子’羽化失败后,一次次转劫时的表现……
这本身。
某种程度上就意味着,至少早在她当初试图羽化之时,关于卷六的升玄妙境定观箓,她的理解,就绝不像是自己告诉玉京子的那么简单。
“《形神烛火篇》?”
楼阳月只见到旁边的师尊玉京子摇了摇头,檀口中就点出了当初她给这篇未成的道书约定的名讳:“不,现在应该是叫《凭虚扶摇篇》了吧。”
命难、人祸、地劫、天灾。
不管丹鼎、符箓,法门如何,天下总共有约定俗成的修行四境。
当初玄牝子以毕生深厚积累,连走楼观道法中对应灾、劫的‘和光’‘同尘’两步,踏出第三步时便濒临飞升,纵使是在那个时候,她因为未知缘由而羽化失败,可《凭虚扶摇篇》本身,若是能留下来的话,那也照样是被证明了能直指四境的仙道秘经。
偌大的这么一个天下。
纯粹是论世间人物,而不论那些诡异恐怖的天外仙神的话,能达到那个修行的界限的,在现在这个时代,也完全是能够数的过来。
论峰尖一级的话。
有北宗道首陈图南这样数百年前便早就应该飞升的怪物,也有隐隐次一级的南宗道首、混世泥佛、经世儒王这样本该无敌于一个时代的存在。
论峰顶一级的话。
有从属于北道门一系的太一道主、玉虚道主、紫阳道主,也有从属于南玄门一系的净明道主、灵宝道主、上清道主,以及游散在外的皇天道主、白莲道主这样的人物。
——然而。
虽说这样,但也终究仅仅是如此而已。
将其上两种极其极其特殊的存在排除在外的话,这片人间剩下的少数称得上是‘人’的那些人中,像是‘玄牝子’这样子的存在若是复苏,便自然成了是掌握话语权极小那一部分。
时过境迁。
当初受玄牝子情爱牵绊的小姑娘,也已经出落成了高挑的道装美人。
想到旧人的复苏,而她却只想着利用这额外的力量,为即将到来的大世,再添上一把比白渡子这个未来将出世的北道门劫境,还要更大的熊熊大火,彻底打破南宗北宗之间表面上维持的平衡。
见到玉京子脸上泛起回忆之色。
楼阳月能猜到那或许是和囚龙观那位余师姐身上的秘密有关。
而在无数活尸环绕的死县无功之内,看着那些徘徊在街巷之上、流着涎水的乡人,同一时间内,感受着体内那些法箓和它们之间的呼应,楼阳月打心底里也是有了一个坚定的念头。
“师尊……”她刚开口。
不知何时间,玉京子的美眸就已经转了过来,恢复为玩味道:“我猜好徒儿你想说,要先留在无功县这里,解决一些问题?”
见意图被瞬间看穿,楼阳月也不打算隐瞒,就坦然道:“无功县全县之人受到孽龙血肉侵蚀,转变为无数游荡活尸,毕竟距离朝廷真正还有几天、这么长的时间,我也想用我现在来自于那个家伙的力量,为他们……收一下尸。”
玉京子笑了一声:“既承法箓,也受因果,这倒是相当于‘你’自己一手做下的罪业啊,这么重的人命债,好徒儿你真不怕折了腰身么?”
“总归是要做有人该做的事情……”
楼阳月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心里想着既然王害疯可以做到操控诡境化生出不存在此处的长生军,那继承这位谪仙大半残留命丛法箓的自己,当然也可以做到顺着隐约间的联系,把这些现在肆虐无功县的活尸,也收入到诡境之中。
不能说是应该做到。
而只能说是必须做到。
青衣少女握紧了墨骨折扇,感受到心境的变化,那些远远不能说是彻底掌控的命丛法箓,就从她白皙的皮肤,以青色咒文的形式浅浅凸现而出。
“担负起无功一县之人生死,哈,好徒儿你倒是说的好轻松呀。”玉京子忍不住捧腹笑了起来,只觉得是又一个惊喜,这个新徒儿,就远比先前的王害疯有乐子多了。
“老实说,其实我这一趟打算带你到囚龙观,是为了让你亲眼看看,你那位‘情郎’死在我手中的。”
忽然间,玉京子她笑完了之后就这么说道。
“以后什么的我不知道,至少他不会在这一天死的。”楼阳月道。
见楼阳月这么说,此意也是坚定,玉京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留下了一句“那就随你吧”,紧接着就把自己这新收的好徒儿抛在了原地,待见完故人回来后,看她到底是“种种罪业、尽缚我身”,还是“自孽自食、自业自得”。
毕竟,说到底的话。
要是没有什么魔怔的地方的话,反而是这楼阳月才没资格当她的弟子!
第一百三十三章.玄牝子的画像
渐歇的雷声之中。
一线断断续续的雨水从檐角处落下,嘀嗒的落在坑洼的青石板上,形成了水洼,然后,在依旧是朦朦胧胧的雨幕下,从天而降被一只落下的脚踩的碎裂开裂,水花飞溅。
祖师殿前。
槐树繁茂,似是枝叶许久都无人打理。
越阳楼抬起头,站在屋檐下远望着不远处的建筑,同时当再度踏入到这里时,就感觉到那些越发阴寒森冷的气息像是往生人的骨髓中钻去。
此前几刻的时间,他已经找过了囚龙观里的大多数地方,都没有什么异常,而最终兜兜转转的又无意回到了这座熟悉的祖师殿……
触景生情,越阳楼不禁想到当初余殸仙带他这里,赠他‘暮垂雪’的场景时,心里就闪过了一个念头——师姐她会在这里么?
呛啷。
青色的妖刀铮鸣着落入手中。
感受着其隐约间受到了同源吸引,越阳楼进一步确定,果然无功县这座白渡子模仿漆水村囚龙观而建的囚龙观,也有着独属于它的秘密。
没有迟疑多少的时间。
他心想着连白渡子本人,自己都已经斩过了一遍,况且只是遗留下的东西而已,他又何必畏手畏脚呢?
吱呀……
越阳楼上前推开朱漆木门,一阵纸质书页腐朽的味道就扑面而来,他皱眉一下,随手挥了挥,涌动的神通力,就将外界和屋内的空气迅速置换了一遍。
在踏入祖师殿后。
妖刀越发明显的微微颤鸣,从隐约的感知之中,他感受到的呼应源头就位于上方某处。
“二楼……或者是二楼之上么?”
在先前曾经来到过的漆水村囚龙观中,越阳楼想到了,那时同样是在祖师殿二层取得的那副诡异的血肉魔画。
犹记得。
那时候七副诡异画像,同样是被黑布蒙住,供奉于案桌后的墙壁之上,除了越阳楼手中那副之外,而且其他还蒙着的画像,似乎也各自对应当初来到漆水村建立囚龙观的那七人……
要是按道理来说的话。
当初的‘玄牝子’,是不是也应该在其中呢?
想到这里后,越阳楼顿了顿,心里也是不由得又有几分惋惜——当初黑布蒙着的状态下,那些诡异的画像明显是危险性大减了很多,要是那时候自己想起来隔着幕布确认一下就好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就算猜测幕布下的画像,其中或许有一些早已被转移了,也没办法真正确定。
既然无法从这里确认,他索性也不再浪费时间思考。
“不管现在悬挂在祖师殿二层的,到底是不是当初‘玄牝子’的画像,等上了楼之后,这一切也就自然有答案出来了。”
望向木质楼梯的位置,越阳楼选择了直接动身。跟着手中妖刀传来的呼应,走入到了那片浓郁如墨的阴影之中,登上台阶。
哧啦、哧啦、哧啦……
似乎是火苗燃烧的声音响起。
从这段明显超出其肉眼所见长度的楼梯上走过,越阳楼顺着燃烧的声音抬头看去,就看见半扇泛黄的木门出现在了视野之中,上面还密密麻麻的贴满了颜色通红如血的丹砂书写的符纸,似是和漆水村那里的也一模一样。
当然。
这一次也和先前那一次不一样的是……
当再一次看到字迹潦草的符箓之后,几次蜕变的越阳楼却是不知为何的理解了那些扭曲文字内含的真意,本能间喃喃出声道:“奉行敕令,雷雷雷雷雷,雨渐耳斩魔煞,地罡考蛇招龙箓?”
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下一刻。
他出声之后,没有给思考留下任何的时间余地,而无数密密麻麻贴在二楼木门上的符箓,其上宛如鲜血书就的字迹,便像是纷纷活过来了一样,不断蠕动着,要从越阳楼刚刚抬起,触摸到门扉的指尖,蔓延到他的身上去!
感受到仿佛从血脉深处升腾起的危机感。
越阳楼虽然当机立断就撤身而退,可血色咒符蔓延的速度却还要超乎他想象的快,只是转瞬间,就从接触到的那点地方,攀到了他的脖颈之上,向着脸庞蔓延——直到,然后没有了然后。
看着眼前深红色面板上,正在缓缓生成的几行字迹,他心里感到异常古怪,似乎是因为这些咒符本身的性质缘故,也被[仙道禁书目录]判定成了一种可以吸收知识,还没有等到他反应过来呢,几乎是刹那间,就导致这些猩红咒符侵入过来的瞬间,被直接收录完成了。
不过……
也没等到越阳楼怎么仔仔细细的查看[仙道禁书目录]上新收获的玩意。
而就眼前豁然洞开的木门中,越阳楼抬头看去,果不其然,他就从视线的尽头,那个他记忆中的位置,找到了一张朱漆的案桌……以及其后根本没有黑布遮掩的画像!
在画像上。
只见一名和余殸仙八九分相似的绝美坤道抱刀,一身华丽的玄色衣裳,虽然笑容明艳,容貌妩媚,可仔细一看,却能发现深藏于眼眸深处冷厉、漠然,和他越阳楼所认识的师姐截然不同。
玄牝子。
没有任何的过程。
越阳楼看到这副画像的瞬间,他心底就瞬间浮现出了这个名字,几乎不需要任何的理由,就能肯定——这画像上的人,必然是她、也只能是她!
恐惧、恐惧、恐惧、恐惧……
假如说要形容那一刻起,越阳楼所感受的情绪的话,他直面着画像中笑意魇魇,美目似乎也在看着他的“玄牝子”,或许也只能用“视网膜上密密麻麻的大写红色警告字体的‘恐惧’”这种描述来形容。
无论心底的意志如何坚定。
这种情绪也根本不讲道理的存在着。
就像是位于食物链下层的食草者,见到了位于食物链上层的食肉者一样,那几乎是铭刻在血脉中的本能,就让他的身体,无法控制的强行动了起来——但却是朝着画像悬挂处的位置!
第一百三十四章.先斩再说
非常理的世界,也自有其非常理的战法。
纵使目睹墙壁上那副玄牝子的画像的一瞬间,难以抑制的恐惧泛上心头,可同样是在那一刻,检测到主体意识无法进行有效活动,随即越阳楼的躯体,却是异常果断的按上了腰侧的‘暮垂雪’。
意识不能动了,躯体还能自己动?
虽然听起来是好像有些颇为不可思议,但对于越阳楼而言,这却不是有多难的事情。
事实上,早在修成[天鬼夺兵铸形术]这一道术的时候,知道这个世界上存着某些具备着精神污染的存在,他就已经预先做好了设置,将某一部分神经反射的机制重新编辑,确保最大程度上留存战力。
正如此时此刻这样。
按刀、进步、俯身。
瞬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一步突进,跨越了到画像中间的距离。
从足趾而起的力量,便遵循着他依靠道术写入肌肉记忆,那超越了所有恐惧的既定程序,最终使他毫不犹豫的拔刀暴起,一刹那间,浓稠如墨的血色刀痕,伴随着‘唰啦’的一声,就从‘暮垂雪’上泼洒而出,瑰丽而妖异!
——是人是鬼,先斩再说!
这一刻的越阳楼直觉敏锐到了极致,纯粹凭着本能就不假思索的选择了最有成效的攻击手段,以诡异之物的力量来对抗诡异之物的力量,以“墨”来涂改“画”!
只见血色刀光妖异。
‘暮垂雪’从下位逆斩而上,宛如大笔挥毫,纵横撇捺,一刀即一划、一划即一刀,是乃铁画银钩,其中蕴藏之劲力,甚至要透‘纸’而出,墨染这卷诡异画像藏在幽世之中的本质!
假如的假如。
这要是一般情况的话,倒是好解决了。
可眼前悬挂祖师殿二层的诡异画像,却终究是‘玄牝子’的遗物,没有像是当初的‘无头道人图’那样,遭到破坏根本性的破坏。
哪怕在越阳楼挥出的血色刀光面前。
那画中的‘玄牝子’也只是依然保持着抱刀轻笑的样子,宛如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于同样的层面上一样,就算那道浓墨般泼洒的血色刀痕,效果如何神异,当落在画卷之上后,也是迅速从三维立体跌成了二维平面,沁入到了纸面之中。
或许是最糟糕的事件走向发生了。
越阳楼这么心想着,看着那抹墨痕在画卷之上扩散,化作血色勾勒的河山,同一时间内,画像中的‘玄牝子’朝画外的人轻笑了一笑,意味莫名,就像只是为了确认什么一样,看到了他之后,目的达成,没有任何留恋,转身就直接走向了更深处的地方。
她似乎并没有杀意?
这个念头在越阳楼脑海里转了一圈,然后就被他自己给摇了摇头否定了。
回想起最后‘玄牝子’那张和余师姐极为相似的脸庞上的莫名轻笑,忽然间,越阳楼的心跳速度就跟着加快了几下,来不及思考其中的意味到底是什么,只能隐约感到——似乎那个笑容,并非是留给自己这个她理论上并不该认识的人。
既是如此。
紧接着又是另一个新问题出现了。
若非是朝着画外的‘越阳楼’笑的话,那么最后玄牝子的笑容,又究竟留给谁的呢?
在那一刻。
越阳楼本能的回头望了一圈,结果却发现并没有人出现在自己身上,当视线再落回玄牝子的画像上时,他就看到,不知从何时开始,画像上抱着刀的绝美坤道,就已经消失无踪,彻底隐入了那一笔泼墨淋漓的血色河山之中。
眼见骤然间开始、又骤然间结束的危机,就这样子算是被化解了。
越阳楼心底里没有放松,反而是因此而感到了几分莫名的压力,仿佛随着时间的进行,也有着某种极大的恐怖在接近他、接近着囚龙观一样。
即便是进门前、进门后的两关,都被他毫无自知的化解了。
所剩下的时间中,但他的危险预感,也是未曾得到半点的好转,依旧清晰的感到严重的负荷。
在无功县这里,先斩王害疯、再斩白渡子之后,越阳楼他已经想不到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到自己,哪怕心思转了好几圈,心底里也仍然是一无所得,想不到会有‘玉京子’这个根本没有任何征兆出现的意外。
在似乎没有了威胁的诡异画像前,顿足片刻后。
他心中就迅速有了决定,没有任何忽视心中那抹隐约预感的意思,将这个时间紧迫的感觉重视,然后上前几步,做出了一个称得上是大胆的举动——把墙壁上悬挂的画像,给取了下来。
这座囚龙观是白渡子所建。
他把这副画像放在祖师殿二层也必有其缘由所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连两关的效果,都没有对他本人生效,可这事实上却也不能表达什么东西,只能说明越阳楼他本身就是超出白渡子预料的一个“意外”。
既然看起来暂时没有了威胁的诡异画卷就在眼前。
知道这很有可能关乎到余师姐身上那些问题时,在越阳楼看来,它的价值就已经大于了风险,不可能依然还放在这里不动,充当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炸弹。
“依照现在祖师殿的布置来看,余师姐就藏在祖师殿三层的可能,看来是进一步提升了啊。”
把玄牝子的画像收了起来,越阳楼叹息一声,莫名的同时想到那便宜师傅死前也不忘让我认下‘玄虚子’这个道号,归入北道门楼观道的事情。
“要按照他的这个性子来推理的话……”
蓦然间,当嘴里这句话刚刚喃喃出口时,而下一刻,灵感就好像惊雷一样劈打在他心头,令恍然大悟,得出了一个异常合乎情理的解释、冥冥中恰巧碰上了玉京子的那句话。
“要是……假如说他要的就是‘玄牝子’呢?若有北道门曾经显赫一世的人物再度复苏,岂非就是最快捷令北道门旧日的辉煌,重新恢复的捷径?”
他想到这里。
“咚、咚、咚。”
就在那一刻的时候。
忽然间,清晰而异常的敲门声响起。
越阳楼猛然回头朝打开的房门处看去,结果,就听到又是连续三下的敲门声从浓郁的黑暗中响起。
这一次集中注意力之后,他将声音传出的位置也听得很清晰,完全确定,这接连的敲门声,就是从楼下、或者说是祖师殿的外门处传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度不灭者久之
咚、咚、咚。
敲门声沉闷而压抑。
从第一次到现在这个时候,越阳楼记得,如今已是第三次的重复了。
看着眼前还没有关上的大门,他进而望向门外祖师殿的楼梯位置,结果灯火依稀,借着微弱的光芒,他却只能看到楼梯处依旧是那么一片浓稠如实质的黑暗。
此时此刻。
伴随着敲门的声音从楼下的祖师殿外的大门响起,越阳楼清晰的感觉到那种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危险预感越发清晰,仿佛是下一刻,那个敲门声的主人,就要踏进祖师殿……
不。
或许不是下一刻……
“吱呀……”
凭借着越发强大的五感,而在这一刻,越阳楼就听到,从总共敲了三次门之后,就像是已经确认了什么一样,在沉闷的寂静之中,就有祖师殿大门被再度打开,外界的狂风灌入内殿的声音响起!
踏。
那是脚步的声音。
不过要更加的沉闷、也更加的怪异。
伴随着危险预感的越发加重,从诸多杂乱的声音,辨认出脚步声已经踏入殿中,正在逐渐接近时。
仅仅是一瞬间,越阳楼的心脏就像是手攥紧了一样,不必犹豫、也不必思考来者身份,他便丝毫没有迟疑的伸手关上了二楼大门,然后带上那卷无法收起的玄牝子的画像,就往这里明显也是最为危险的三楼上赶去。
这玉京子到来的速度,实在也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在关于这个突兀来者的身份、目的等一切信息都是一个未知的情况下,明知道自身接连两场大战之后,难以恢复各种伤势让实力下跌到了极致,若是还要坚持以不完整的状态,向一切信息未知的玉京子拔刀的话,那就只是纯粹的蠢了。
“前路有险,后路有敌。”
越阳楼果决道:“虽然往祖师殿三层上走,看上去明显也是一条死路,但要是余师姐真的就在那里的话……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却也未必不能变成一条活下去的生路!”
踏、踏、踏……
就在这个时候,而他身后的房门外。
同一时间,即便是透过重重黑暗的阻隔,那来自未知来客的脚步声也是越来越清晰了。
只见玉京子她悠然踏上台阶,抬起头看向楼梯上那望不见尽头的黑暗,笑了笑,伴随着她一步步的落下,整座祖师殿便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一样,在越阳楼他身后看不到的地方,墙壁像是一片片干枯的发皱人皮般簌簌往下皲裂剥落,地面像是经历许久腐化的糜状血肉般朽烂。
仿佛直到这时。
这座看似表面上没有多少异样的祖师殿,才显现它真实的本相,原来是如同在某种畸变的血肉孽物死亡后残留的腐烂尸体之中一样。
虽然总说着漆水孽龙、漆水孽龙,可这漆水孽龙究竟是如何的全貌,其实无功县那些参与其中的大多数人,对此都是不明不白的,只知道当初漆水村那些人挖出来的龙尸,最终是落到白渡子的手中,而不知道他实际上是把这些实验最后残留的尸块珍材,悄然运进囚龙观里,秘密建起了这座祖师殿。
假如祭龙之仪最终成功的话。
这就是他迅速在劫境这个境界之中提升实力的依仗。
而假如祭龙之仪最终失败的话。
这座孽龙尸骸筑起的囚龙观祖师殿,其承担的功用……或许也是不必再提第三次!
“以劫境孽龙为材料,建成的半成品活体道场……哈,这么多年来仙砂返魂箓倒是学的不错嘛。”
看着眼前的景象,玉京子也不惊惧。
她提步继续踏上台阶后,每向前一阶,原本笼罩在木质楼梯(现在是血肉楼梯)上的浓郁黑暗就自然消散一分,连带着让整座祖师殿都隐约摇晃起来了似的,在震颤、在崩溃,到处是难以想象的恐怖场景。
虽然看似是受损了一样。
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话,这又恰恰是逐渐显现这座祖师殿的本貌。
玉京子抬头看向那尚处于浓郁黑暗之中的阶梯,似乎感觉到熟悉的气息的一闪而逝,勾起玩味的笑意,她就把“玄牝”这个故人名字又重复念叨了一遍,
既是故人重逢。
那她怎能不为之欣喜呢?
踏、踏、踏……
就在从楼下传来的脚步声越发接近的时候。
而听着那些进一步响起的崩塌声音,不知是什么时候,越阳楼也是同时走出了那片笼罩着通往三楼的楼梯的浓稠黑暗,看到眼前骤然一亮,依旧微弱的青铜灯火在一扇朱漆门两侧悄然燃烧,仿佛已经在这里持续了许多年一样。
‘以人鱼膏为烛,可度不灭者久之。’
这是很早以前就开始流传的关于长生的异闻之一。
从远比基础的文明诞生更早的时期开始,受困于天寿的人们,便愿意相信异类生命的血肉,具备不可思议的药效,只要通过各种方式进行服用、吸食它们制成的药丸、香烛,就可以从它们的身上,补足到自身的缺少的部分,进而最终的长生不死。
长生、长生……
看着静静燃烧的人鱼膏烛,越阳楼他默默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随即就感觉到手中妖刀和门内的某些东西产生了共鸣,仿佛是暮垂雪本能的在期盼回到它真正的主人那里。
“师姐……”
“你就在这扇门里么?”
越阳楼他抬起头,没有犹豫,紧接着就推开了这扇大门。
拉胯条,这扇门又是推了一天
如题,拉胯了,到现在三点还是卡文,感觉差了点东西,反复修改,头有点晕,思维不大清晰,早上还要上班,我还是得先稍微昏迷一会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卵”
——与其说是“殿”。
——其实不如说是“墓”。
伴随着吱呀的木门开启声,越阳楼抬起头,看着眼前景象的第一瞬间,心底就不由得闪过了这般奇妙的念头,感受到阴寒森冷的气息扑面而来,生出自己竟然是在往‘下’走的错觉。
“不,也未必是错觉。”
想到这个世界的道术理论体系中,‘上下’这两个方位的特殊指代意义,察觉周遭环境的变化,越阳楼踏上这片土地的瞬间,那根警惕的神经就已经紧绷到了极限。
按照漆水村囚龙观祠堂里,那块记载了《形神烛火篇》的碑文上的说法。
至少在死前的那段的时间里,当初的玄牝子就已经两步连证“合光同尘”之境,境界上相当于未曾渡尽大小三灾的灾境道主,触摸到了幽世之间某种深邃至极的变化。
以半踏入劫境的白渡子为例。
就算是渡劫之后,虚弱到最极致的他,越阳楼倾尽权力也只能做到顺着‘天打雷劈屠真龙’造成的伤口,斩下这老道的头颅。
而当初决定羽化之前‘玄牝子’已然相当于半个灾境道主,以她生前可能掌握着的力量,哪怕转劫不知几世成了“余殸仙”,若假如依然能够发挥出来半分的话,按照这个推论来看,越阳楼也是丝毫不怀疑‘她’就能够轻易碾死自己这个连祸境都还没到的虫子。
“师姐呀师姐,小师弟我这回可都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来救你啦,到时候要是真无能为力挽回的话,越某我也只能说尽了人事,天命不济啊……”
感受着周遭仿佛越来越冰冷的气息,这先后斩了王害疯和白渡子的凶人,越阳楼也只能干硬咧了咧嘴,颇为自嘲的在内心道了一声:不过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纵使连番两度大战之后。
他把本来媲美江河般的磅礴血气烧的干枯、把本来坚韧如铁的骨骼给打的大半粉碎,连依靠漆水大纛掠夺来的大量生命力也只能勉强把身躯黏合,强行驱动起来。
可万般因素都有让他停步下来的情况下。
越阳楼踏过中间的重重的阻碍,但最终却还是选择了推开了这祖师殿三层的大门,将自身再度陷于异常的险境之中。
虽然说着有些颓唐的话,模样也显得狼狈,似乎是一副并不对此报以多大的信心的样子。
可话说回来的话。
和那些浮华的外在表现比起来。
难道不是他最终还是来了这件事本身,才更能说明他内心的决意么?
想到这里,越阳楼不禁叹息一声:“没办法,终归是人情债最不好还啊。”
当初要不是余师姐这把‘暮垂雪’当做素材,初见王害疯那一遭,没借机推出‘锟铻’这个命丛,使脱鳞披甲转龙法更进一步的话,只怕……他现在连能不能站在这里,也就是个完全的未知数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
算了,算了,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再讲什么其他的东西也是没有意义。
考虑到这祖师殿后面还有玉京子跟着要上来,越阳楼预想的生路也是要应在余殸仙身上,就算有什么意外,也无非就是做一对亡命鸳鸯呗。
拼命拼命拼多了嘛。
这关于‘生’和‘死’的人生重要观念,也就自然是麻木了起来,反正在越阳楼的身上,他自己是没有半点的惧怕异样,只是深呼了一口气,便抬眼把这座称作“祖师墓”才更恰当的第三层场景给打量了个遍。
果然。
正不出他所预料的。
这第三层的“祖师墓”,明显也是和幽世半重叠的地方,不能直接用常理来套。
虽然从外界看起来,祖师殿本身占地并不算大,可一旦真正逐渐踏入了第三层之后,才会发现,这鬼地方实际的空间大小,却是有些出乎人意料的大,和先前才经过的第二次也是不尽相同,宛如不是仅仅上了一层楼的样子。
在越阳楼的眼前。
他只见这作为未知仪轨举行之处的这间“墓室”,本身空间倒是广阔,进门时地面上一条走道向前,似是旱白玉的石材,由两侧上难以环抱的数根雕龙玉柱,撑着仿列天星斗铺设、嵌满了各色晶莹珠石的穹顶。
借着头顶依稀的珠玉之光,这‘祖师墓’内倒是并不昏暗。
从进门的走道而起,透过头顶那些‘星斗’的微光,越阳楼向前而行时,见到两侧玉柱之中,隐约有细微血色流传,也同时感觉脚下旱白玉铺陈的走道,似乎有些凉的异常……
轰隆!
只听闻密集的响声不断从祖师殿下层传来,一阵震颤中,玉京子所引发的异象也逐渐蔓延到了这里,再加上越阳楼灵感本来就是极度敏锐。
这一震两震的下来。
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世界也就分割成了截然不同的两半。
向左一边是石路玉柱,漫天星斗排布穹顶。正常到显得虚假,而向右一边是则是泥路骨柱,千百眼珠镶嵌天壁,异常到显得真实。
知道距离玉京子上到三楼的时间所剩不多。
越阳楼没管眼前异常占比逐渐增大的异象,只是有些痛苦的捂住头,克制着脑海里同时泛起的疯狂冲动,望着远处,抬起头道:“那里好像有个人影?”
在这个越来越接近某种生物脏器内腔的‘墓室’中。
因为前方他看到的那个身影和周围显得格格不入,所以他的语气并非多么确定。
“余师姐?”
越阳楼他按着腰间长刀,强行摆脱那些让行动越来越迟缓的寒意的影响,几步之间,便上前了去。
直到此处。
他终于能看到,在这座墓室大殿的中央位置,隆起的十九阶高台之上,大约是一人半之高的血色玉卵踞于其上,承接大半穹顶漏下的星光,呈现出晶莹透亮的质感,隐约看到之中那道蜷缩着的白嫩赤体。
毫无疑问。
这正是越阳楼心念着的余殸仙。
但看着左一侧的正常视野中,那亵渎而臃肿的巨大蠕动肉块,以及右一侧的异常视野中,那和周遭污秽显得格格不入的晶莹玉卵。
感受着脑海中负担越发加剧的痛苦。
本来应该向前毫不犹豫踏出那一步的越阳楼,在那一刻,却是忽然间停下来了,没有动,赶紧匆忙回头。
呼……
一阵阴惨惨的冷风吹过。
——从门外!
第一百三十七章.自在千相,假我铸形
‘……有人来了?’
远远望着豁然洞开的大门,越阳楼心里警惕着无声道了一句。
按照他先前根本没有出错的记忆,往前来探查之前,他理应是已经把大门给带好了的,而现在大门无人自开……
“唔——!”
骤然之间。
就在他想到这里的时候,脑海的一阵刺痛,让他本来的思维被中断了,望着眼前的景象,只觉得灵视的异常症状更加严重,猩红的色彩几乎覆盖了眼前所见的一切,和那些本该的正常的色彩混杂在一起,显得让人错乱的几欲眩晕!
人的感知能力是和既有的处理模式有关的。
当既然的处理模式已经定型之后,经过实验,事实上,即便是给失明多年的盲人,重新移植上一双全新的眼球,让他从物理意义上恢复这个视觉器官,但长期以来下,大脑已经定型了的处理模式,却让他仍然无法理解眼前的世界,将视觉信号转变成具备意义的画面、对应具体的事物。
此时此刻。
正如久未天日者,其目为火光所伤。
而越阳楼看着眼前和以往截然不同的畸形世界,也同样是难以迅速适应这种感官,只能死死的盯着打开的门口处,控制着躯体几步几步的向后小心退去,直到感觉好像触碰到了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
他终究是修行者。
即便一时间难以关闭掉这种灵视的状态,精神受到各种疯狂的信息污染冲击。可同时间,这却也是丝毫不影响进行动作。
只是以脱鳞披甲转龙法稍微刺激了一下命丛-天演,在越阳楼的脑后,漆黑发丝之间,几颗猩红的诡异眼珠便从翻卷的血肉中钻了出来,为他提供了额外的视野。
不幸之中的万幸。
在这个突生异变时候,沉睡着余殸仙的这颗玉卵,却是跟着产生没有任何的异样,相变越阳楼眼前这个变得异常可怖、而令人作呕的世界,其中蜷缩着的白嫩赤体,甚至可以说是唯一正常的存在,并非是病态的纯粹之光。
似乎是因为深藏在她这个“黑盒”之中的“猫”将要苏醒。
在越阳楼的眼中,此时玉卵中的余殸仙,某种异常的魔性之美也是逐渐在从这具本就绝艳的皮囊中苏醒。
既像是神话中高居太阴广寒的天仙子,伊人如月出皎兮;也像是佛经中降世行惑人障法事的天魔女,明眸善睐、朱颜半已醉,光是这色相就让人禅修道心动摇,不禁敲碎木鱼、不再念那枯燥无味的破经。
虽然内心中或许不愿意承认。
可纵使是越阳楼,见到这绝代风华的姿容,也是愣住了一瞬,只觉得竟世上有美人能如这般……绝色惊艳!
“只是……”
从那近乎于魔性之美中挣脱,越阳楼回过神来后,却反而是忧心忡忡。
在逐渐向某个方向蜕变的同时,从某种意味上来说,似乎……余师姐她的存在也在逐渐的‘玄牝子’所覆盖,越来越接近越阳楼她当初在漆水村见到的那个红衣少女。
‘……等等。’就在想到这里的时候。
忽然间,某个并非没有可能的念头,在越阳楼的脑海中闪过,让他本能的握紧了手中的暮垂雪,背靠着玉卵,然后伏低身子,缓缓从胸口处,把那杆漆黑制龙五凶大纛给抽了出来,换到手中,左手刀、右手枪。
既然这杆凶兵,是在那个红衣少女的一手安排下,最终在自己手中铸成的。
作为当初的‘玄牝子’在漆水村囚龙观斩下的往昔之身,那么……她又会不会在这上面留下了什么暗手呢?
“不。”
而说完之后,又一个声音在越阳楼的心中响起:“不能把破局的希望寄托到这个虚无缥缈的可能上。”
“之前那种情况之下,即便是她,也未必能预料到我会斩了白渡子化身的蜈龙求得生机,将漆水制龙五凶大纛铸成赠予我,更有可能只是她临时起意,根本没有留下暗手的时间!”
严重干扰到思维的感官影响下,越阳楼强迫逼着大脑思考,手里摩挲着漆水大纛始终保持着冰冷的枪身,将希望从这里找出红衣少女遗留的暗手,完全依靠这个都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东西,摆脱眼前的局面的心思掐灭。
‘不过……’
他心里转念又想:“这倒也不是完全意味着在这件事情上,我这杆‘漆水制龙五凶大纛’就完全没有作用。”
“万一要是我先前那个并非没有可能的设想成立了……”
轰隆隆~
就在此时。
伴随着整座祖师殿的震颤。
墙壁像是皲裂的干枯人皮一样,幽暗的裂缝中渗出发臭的脓液,地面像是糜烂已久的血肉一样,腐化成软趴趴的样子,越阳楼背靠玉卵,只见从大门无风自开之后,这座祖师殿就产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化,似乎是在逐渐显露出真实的本质。
——玉京子,即将到来。
几乎没有任何缘由,感受着越来越浓郁的危险预感,越阳楼就本能的握紧了手中的刀枪,然后屏住呼吸,将最后的一成气力从细胞之中强行压榨了出来,当机立断,劈出遥遥一道血色刀光卷起,袭向那大门后的无尽阴影!
但凡与人相争,皆需以意气为先。
所谓一胆二力三功夫,在这种局势之中,若侵他一尺,便是得生一丈!
“玉京天上凤凰台,五色云开万里来。月出昆吾空有影,风生海角鹤飞哀!”
就在那一刻,沙哑而带着几分烟嗓空灵意味的女声,从门后的无尽黑暗悠然响起,且伴随着身后隆隆的震颤声、以及逐渐侵入到三楼之中的异化现象。
即便她本身没有任何的动作。
可在这彻底沦为魔域异境的环境之中,血色刀光袭卷,在来到玉京子那跟前之时,却也像是就这么凝固在了虚空之中一样,连移动都无比艰难,缓缓定格,然后………被那玉京子伸出素手,直接纤指一弹,就当即破碎成碎片,消散无踪!
没有道理,没有征兆,没有痕迹。
越阳楼虽然看不懂她到底是怎么这么轻描淡写的做到这一切,但心里却从这并非无用的一击中,却也是试探出了眼前来人,绝非单凭自己能够抗衡之人的现实。
将左手长刀收起,握紧手中骨枪,从后脑勺的眼睛,看着身后玉卵中依旧没有动静的余殸仙,越阳楼他无声叹息:“火中取粟,看来果然还是逃不了又要拿这条命再赌一把了啊……”
他方才空出的那只手本能的摸了一下肩膀上的咬痕。
只觉得越是接近死亡,当初楼阳月临别时留给他的这份礼物,就越发的滚烫了起来,仿佛是在预兆着他已然不远的耀眼死兆星。
结合前不久时,画中的‘玄牝子’留下的神秘笑容。
到三楼之后,想到当初漆水村的那个红衣少女,其实越阳楼的心底间,就已经隐约浮现了一个猜测的想法,只不过碍于某些原因,才没有立刻行动验证。
现在玉京子真正到来。
从某种程度来说,对于他,既是难以抵御的危险,也同样是让他下定决心的逼迫力,反正还有这么一条命作为意外的保证,此时不冒险试试,难不成还要真的等玉京子亲自动手,把自己打杀了,再来看她有没有阻止复活的能力么?
凭着先前的表现。
至少越阳楼本身,是丝毫不认为她没有做不到这件事的可能的。
望着不远处背靠玉卵的男人,而同时,满脸饶有兴致的神色,踏入门内,玉京子也终于出声,玩味道:“啧啧啧,还蛮漂亮的一刀么,看来你就是我家那个好徒儿,留在这无功县里最后的牵挂了吧?”
“身上还有没彻底散去的雷劫气息……唔,看来白渡那个小家伙最终也是死在了你的手上么?”
明明根本没有来到过现场,看到这一切的过程。
可从纯粹的痕迹中,她此刻以直觉推断出的、和现实几乎一般无二的结论,见到玉京子这么轻描淡写的说,越阳楼却是也不由得悚然一惊。
“虽然当初就从长生军申请退役,但他的档案也终究还是没有被移除,并且作为他曾经某种意义上的直系上级吧……”
玉京子顿了顿,也不给眼前的越阳楼任何说话辩解的机会,骤然间,就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喝道:“谋害道官、弑杀亲师、引起无功一县之人化作死尸……身为做下这一切的幕后真凶,越阳楼,你究竟打算如何渡过你在牢狱之中的余生呢!”
“当然是……”越阳楼说到一半。
咚——!
说是迟,那时快!
正当说完上半句的时候。
就在那一刻。
没有人知道的情况下,而越阳楼他也是趁着拖延到的这段不短的时间,完全了某些预先的准备,然后……抬起手,毫不犹豫的把手中的骨枪倒转,将枪刃一寸寸捅到了躯体之中!
“脱鳞披甲转龙法——”
说着丝毫不相关的名字,彻底把那杆凶兵重新吞入体内之后,他暗中运转起铸形的道术,那一刻,就有细密的骨骼咔擦声从他的身躯深处响起。
铸形、铸形。
冶铸我形,再造我身。
这门奇诡的道术,依据[形神烛火篇]而创,同样也继承了楼观一脉道法,那冥冥之中的魔性,从一开始诞生的初时候,其实它就包含了一种连越阳楼也不敢轻易使用的禁忌应用。
“将躯体重铸为武器、把武器熔炼入躯体,只是这门道术的最初级的运用而已。”
毫不犹豫的踏出了猜想中异常危险的那一步,越阳楼同时在心中无声叹息:“这门道术真正足以称之为魔性,也被我封存的禁忌应用……”
“实则啊,应该说是。”
“——‘自在千相,假我铸形’!”
第一百三十八章.北道门千年以降的怪物
在这个世界之上。
即便如今窃据这颗星辰为主,可相比那些往古之时的风之民、火之民而言,当初只不过是作为无毛裸猿的人类,本质上却也并不是多么神圣的生物。
躯体脆弱、智慧浅薄,哪怕是引以为傲的文明积累,也大多抵不过脑海里多巴胺的分泌。
归根结底。
虽然以智慧灵性为长,但这样具备种种缺陷的存在,剥去了附加的重重额外因素之后,其实本质上也根本和其他动物,没有多大的差别,不过同样是一堆会动的血肉而已。
曾经在漆水村的时候。
在降临的白渡子手中,他用名为‘九牛二虎大神通力’的道术,展现出过熔炼千百妖魔之力为一身的手段。
从那时起,越阳楼心里就莫名想到过:既然作为妖魔的特异生物,可以被炼成一种道术的一部分,那么同样也只不过是一种高级动物的人类、以及他自己,又到底可不可以作为素材,被炼成一种道术呢?
当诞生起这个念头的一刻。
那时,某种或许是天生的魔性,就仿佛是在越阳楼的脑海中逐渐苏醒了一样,令他莫名的就想到几句他明明从未有过记忆的经文……
祖师殿中。
瞬间将骨枪倒持贯穿心脏,感受着异质的存在,逐渐在此身躯中苏醒,侵略性的生长。
运转铸形术,他把自我也视作素材进行‘炼成’,发动起这个被他称作‘自在千相,假我铸形’的复合道术的同时。
而越阳楼。
他心中也就紧接着无声颂唱起那段凭空出现在他脑海中的经文:【无一物非天,无一物非命,无一物非神,无一物非元。物既如此,人岂不然?】
既然世间万物本无差别,‘人人’为‘我’。
凭借他如今得之的‘天鬼夺兵铸形术’和‘九牛二虎大神通力’这两门堪称奇诡的道术,那么……他又为何不能做到消除差异,让‘我’为‘人人’呢?
“不可彼天非此天,不可彼神非此神,不可彼命非此命,不可彼元非此元……”
感受着伴随漆水大纛和自身深度融合,在道术下,终于要从身躯之中逼出来的某些东西。
他承受着自我炼成的痛苦,不断咏唱着未尽的经文来进行自我暗示,将手中暮垂雪反手倒握,微微歪头,然后就毫不犹豫的一刀朝脖颈劈下,不忘颂唱:“——是以善吾道者,即一物中,知天尽神,致命造元。学之,徇异名,析同实。得之,契同实,忘异名!
那一刻。
锋锐刀刃的斜斜劈斩,从脖颈的巨大伤痕处,就有浓郁如墨的血液飞溅。
伴随着越阳楼原本的头颅好像丧失了所有力气,倒在了一侧肩膀上,一副令人惊悚的画面中,首先,一只白嫩如玉的素手就从他脖颈的巨大伤痕出伸出,然后,从他缓缓松开的手中,自然接过了那名为‘暮垂雪’的妖刀。
如兰花般的清香随着风而飘荡。
在此,红衣墨发的少女便轻盈的赤足落地。
相比起漆水村之时,她如今的打扮,却是已然不同,以骨质华美冠冕束起一头鸦羽般的漆黑长发,身披赤红如火的单薄华裳,虽然那股遗世而独立的出尘气质依旧,可本来温柔的眉眼间,却多出了几分说不出的凛然如刀之意。
以‘天鬼夺兵铸形术’的妙理为根本之用。
所谓自在千相变换。
这一次,越阳楼不顾禁忌以自身为素材,其炼成的‘假我’,这个看似柔弱的红衣墨发的少女,她到底是何身份,此时,或许已不必再多赘言,正是那‘玄牝子’,在漆水村囚龙观斩下的过去之身!
那杆‘漆水制龙五凶大纛’中,她铸造时确实没有掺杂一点暗手不假。
但当初的环境之中,连空气中都到处是她的存在,以她在《形神烛火篇》上还要远超越阳楼无数倍的造诣,只要她心想,又是如何不能让越阳楼无意识融合她的一部分血肉,浑然不知的把她带出去呢?
画中的“玄牝子”为什么没有朝他动手,那个笑容又到底给谁?
——这一切的疑惑,答案在这里最终正式揭晓!
“当初我就感到越先生你这‘天鬼夺兵铸形术’留有未尽之意,猜测可能还有这一种禁忌的用法……呼呼呼,现在看来,还真是果然不假啊。”红衣少女轻笑着自言自语,感受到身后余殸仙所化的玉卵,也看到了眼前不远处,缓缓放下抬起之手的玉京子。
越阳楼不是魔法少女,他当然也没有无敌的变身时间。
就算尽力想办法拖延了一段时间,归根结底,他只不过也是在赌博而已。
而今看来,虽然不是如他先前所想的样子,但因为红衣少女身上熟悉的气息,玉京子自恃实力,还是没有选择直接动手,从结果上,这一次他倒是也算赌对了。
看着眼前红衣少女似乎和记忆中渐渐重合起来的玉颜。
那一刻,玉京子失神一瞬又回过神之后,却是终究叹息了一声:“世界上没有两朵相同的花,你不是她,你到底是谁?”
“我确实不是玄牝子。不过……名字么?”
红衣少女歪了歪头,轻笑了一声,似乎是作为铸造出来的‘假我’,也继承了越阳楼的部分浅层记忆,想了想,她随口便说道:“你也可以叫我‘玄虚子’。”
“玄牝子、玄虚子……”
玉京子把两个仅有一字之差的道号重复了一遍,下一刻,看向红衣少女时,眼里的神色,就恢复成了那副一直以来的玩世不恭和随性自在。
虽然当年旧时模样依旧。
但如今,她却终究不是当年那个旧时人了。
即便曾经再浓烈的感情,经过时间的冲刷之后,也会变得根本不值一提,不存在人们口中常说的天长地久。
“虽然还不知道你和那个马上受朝廷通缉的要犯有何关系,但看在这张让我有些回忆的脸蛋的份上,玄虚子小姐,我劝你还是速速离开吧,若非是必要如此,我也不愿意见到这么一朵相似的花,就凋零在我的手下。”
“哈。”
红衣少女玄虚子只是这么一声,望着眼前同样和‘玄牝子’记忆中已经差别了太多的高挑美人,便摇了摇头,无言的将手中握着的妖刀抬起,刀尖直指玉京子,挡在了身后玉卵和越阳楼残躯的前面。
“虽然不出意料……但这么多年之后,你果然也是已经变了啊。”
“纵使故人盛情难却……”她叹息一声,随即朱唇中却只是斩钉截铁吐出了几个字:“——但我,仍恕难从命!”
“螳臂挡车、负隅顽抗。”
见到玄虚子这副和记忆中的‘玄牝子’极为相似的姿态,玉京子的脸色却反而是冷了下来,只觉得玄虚子这朵相似的花,根本配不上这张本属于‘玄牝子’的脸。
先前的时候,她笑白渡子沉湎于北道门昔日的辉煌。
可说到底的话,玉京子她将记忆中的‘玄牝子’形象无意识美化,现在连正体在前也不肯认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何尝又不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呢?
“以玄牝三十载不到,便三步之间飞升得道的才能,这个时代不应该少了她来大放光彩……让开,我再说一遍!”她深呼了一口气道,认为这已经是她最后的仁慈。
在玉卵前,红衣少女眉眼低垂,只是淡淡的道:“那我也在重复一遍我的回答好了——抱歉,恕难从命。”
不论是玄虚子她自己也好,还是如今的余殸仙也好,相比起原先的‘玄牝子’,她们都已经独立而截然不同的个体。
“既是真正算得上是完整的‘玄牝子’的‘玄牝子’,实际上早就陨落于羽化之中,那么,在如今这个时代中,为何玉京子你们却总是想把这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给重新复活呢?”红衣少女叹息一声,似是因为玉京子现在看似洒脱,实则还活在过去而失望。
“你不懂的。”
玉京子她不欲辩经,只是简单的四个字,便把一切都否定了,让这成了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就算是她一意孤行又如何,难道只是因为不应该、不合理这样的荒谬而苍白的东西,就可以让她束手束脚了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
曾经拜盟梳起,最终却走上两条不同道路的两人,在这祖师殿内,她们终究还是以生死相向,不再有往昔情分的顾忌。
自以玄虚子为名的少女,她一身赤红如火的华裳被吹动作响,骨质小冠束起的漆黑长发也在风中飘扬,明明本身也只是在越阳楼基础上的命难之境,可此刻,她身上给人的浓厚压力,却是远远超过了她理论上能够拥有的程度。
虽然这本来就是一件没有道理的事情。
但其实只要再加上额外一个条件作为解释的话,这一切也就自然合理了起来。
因为……
——她是‘玄牝子’。
——两步连证‘合光’、‘同尘’,三步即是踏入飞升之境。
——北道门千年以降,以[形神烛火]、[凭虚扶摇]两篇道经,自开一条长生之途的……怪物之中的怪物!
第一百三十九章.九息服气
“汝,欲求为何?”
即将战斗之前,在不为人知的意识黑盒深处。
冥冥之中,好似有宏大而温柔的女声响起,在越阳楼的耳边,仿佛是异常的诱惑。
男人知道,这正是姑且窃以“玄虚子”为名的那个红衣少女的声音,虽然本质上是经过他之道术所创造出来的‘假我’,可当那异质的存在性从这具身躯中涌出之时,他却是清晰的明白了,当初的‘玄牝子’究竟有多么恐怖。
“按照先前的约定,我已经把你带到了玄牝子这一世的面前了,而接下来,你也该好好履行你之前让我为你做到这件事情所许下的承诺吧?”
动用了这最后无法控制的手段,此刻的越阳楼可以说是冷静的吓人:“一个愿望,这就是你先前在漆水村许诺给我的东西。”
“哈……汝,还真是会使唤人哪。”
红衣少女‘玄虚子’轻笑,那轻柔的声音是从心灵中自然生出。
在这越阳楼的意识深处,她的形象、性格、和言语习惯似乎也是更加接近真实的形象,隐隐约约都具备着一种古老而静谧的诡异魔性。
“说罢,汝……到底是想让我为你怎么做,直接杀了外界的那个家伙么?”
“就算是我这么说了,让你这么做的代价,我赔上了这个愿望,也根本远远不够吧。”越阳楼摇了摇头否定,仍然能看出‘玄虚子’这话之中隐藏的陷阱。
红衣少女只是依旧那么轻笑,轻柔的声音如恶魔一样充满诱惑:“不妨大胆一点的试着说说嘛,作为这具身躯的临时租客,也许妾身就破例同意了呢?”
“我不要你做那些不切实际的多余之事——”
没有管她说的话,越阳楼只是冷淡的打断道:“毕竟那个玉京子是无功县这一切之后的幕后黑手,我不敢指望、也不能相信你拥有打败她的力量,哪怕是有万分之一的风险,我也绝不敢让你有机会彻底掌控这具躯体。”
“无聊无趣。”
越阳楼虽然隐约感觉到红衣少女玄虚子撇了撇嘴,但还是语气丝毫不变的说道:“作为仅有的这个愿望要求,我只要你做到带着师姐离开,哪怕是有万不得已的情况,到了要将我这具残躯丢掉的地步,也必须要完完整整的……给余师姐一个自由,替我还上这一笔!”
“哈,只是这样么……既然汝如此要求,那么妾身也就如你期望一般,将你所企望之果从不确定之树的分支上摘下吧!”
话音落下,契约成立。
看着越阳楼最后渐渐大半个身躯渐渐陷入漆黑的意识海之下。
从身后,红衣少女轻笑着,就两只手搂住了越阳楼的脖子,将头倚靠他的肩膀上,把玉体紧贴其背,哪怕隔着那身单薄的华美红裳,其下温软如腻的浮凸触感也依旧清晰,直到他彻底消失沉入意识黑暗,而她的怀中也蓦然一空。
“瞧啊,刚才他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寂静无人的意识黑暗中,红衣少女玄虚子轻笑,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其实在和谁说话。
风不停,雨不止,雷不歇。
看着眼前曾经的故人,北道门千年以降的怪物悄然按下手中妖刀雀跃颤鸣,似乎是还能感觉到其上不久前那来自于越阳楼的一份温度、
“这是可怜师弟的最后愿望……”
在风中,玄虚子红裳衣袂飞扬,一振妖刀,无尽殷红的血色就从她周身沁入到了虚空之中,好似有无边不住涌动的恢宏浪潮之声,莫名的在这天地之间渐渐响起。
“所以……让她从前世的牵扯中脱身,这个要求,师姐我一定会替你实现!”
没有说任何的一句话,也没有露出任何的一点前兆波动。
就在那一刻的时候。
从她的长袖之中,一卷血色的画卷滑落,转瞬间便自然铺展,诡异的延长了无数倍,展现出其中以凝血为墨勾勒的无尽河山,并顷刻就将这座祖师殿中玉京子及她在内的所有人笼罩。
没有半分迟疑。
看着周围直接变化的景象。
提刀,扬墨。
在玄虚子手中的‘暮垂雪’就好像是画家手中的狼毫一样,画境之中,她挥刀将无尽的墨色泼洒,凭着她熟知的这卷画卷的特性,所有沾染墨迹之处,连同她自己在内,都迅速被遮掩的看不清晰了起来。
哗。
下一刻。
转瞬之间,在好像根本没有变化的祖师殿中,玄虚子重新出现,而只见掉落在地上,铺展成一片血色河山的画卷之上,却平白多出来一片不和谐的墨迹,以及一个仰着头,似乎也在看着画卷之外的高挑美人的形象。
‘只能困住十息么?’
感受着这卷血色画卷正时刻承受着剧烈压力,她看到画中玉京子周身一片莫名其妙的灰色迅速侵蚀画境,便转瞬间下定了接下来的心思,抬头看向了这座祖师殿本身。
虽然她现在这具身躯也是越阳楼以精心以道术打造出来的躯体,几乎继承了他的命丛和能力,用时也完全匹配玄虚子的神意,可终究……本质上说到底也只是一具命难之境而已!
同为是楼观道出身……
同为是修行的‘象帝之先’的命图……
同为是以“形神烛火篇”衍生出来的道术为主要的手段……
在降临到这具身躯中的一刻。
玄虚子先是短暂的花了半息的时间,把这具身躯的一切特性彻底熟悉,而后就再度花了短暂的半息功夫,把越阳楼所创的‘天鬼夺兵铸形术’和白渡子花费了十多年功夫才炼成‘九牛二虎大神通力’,以自身的理解,再度解析重构、从无到有的给重修了一遍。
“既然只是修行境界不足的话……”
红衣少女只是微微颦眉了一瞬,随即,便吐息了一口气,展丝毫不认为自己的话里有如何惊世骇俗意味的,随意的说道:“在完成师弟最后的愿望之前,那就先花点时间提下境界吧。”
从把骨血到道术的部分,彻底纳入掌控之中的一息已过。
距离玉京子从画中脱困的剩余九息间。
第二息的时候。
凭借着在道术上近乎于不可思议的造诣,[九牛二虎大神通力]和[天鬼夺兵铸形术]两种不同的道术被她混杂了一起,转眼间笼罩整座祖师殿。
繁复道术的作用之下,就像是眼前所见的整片天地,都拥挤的向她所在的地方挤来一样,弯折的景象,如褶皱到极致的纸张终于破裂了开来一样,幽世之下,祖师殿最为真实的本相——腐烂到了某种程度孽龙尸骸就显现了出来。
“夫天地为炉,阴阳为炭兮,众生为食——”
呼!
那一刻。
仿佛开始磨盘转动了一样。
巨大的声响之中,这笼罩整座祖师殿的道术之下,哪怕是当初漆水孽龙留下来的尸骸,也因为长久的时间,连本能都早已消逝,而被以极为粗暴和浪费的方式,磨去其中蕴含着死意的部分,强行抽取出了残余不多的生机精粹,化作一条条飘散着灵香的血气长河,随着玄虚子她檀口一张,然后就涌入这具身躯之中!
劫境之兽的生机何等强大。
哪怕是本身早已死去了多年,其残余的生机,也绝对要远远超过一般的修行者的积累,说是相当于比得上千上万个凡人也根本远远不为过。
这等庞大的纯粹生机灌入躯体,感受着没有残余半分死意的血气刺激下,迅速趋于某种过度饱和的无数细胞的状态。
红衣少女微微舔舐了嘴角的血迹,诱人无比,只是稍微再度运转了一下道术,在异常庞大的孽龙气血支撑下,依照“辟五行真相自在无漏法体”的完美铸造方式,各大命丛受到刺激,就开始了提前性的铆接榫合了起来!
“‘天演’、‘锟铻’、‘拘制’、‘尘根’。”
玄虚子轻声说道:“按照‘象帝之先’难境这个阶段的需求,要组成基础的命图,也就说还剩下的‘炎乱’和‘地感’两个命丛么?”
就在时间来到第三息的时候。
为了解决缺失的两个命丛的问题。
伴随着‘咚’的声音大地震颤的巨响,红衣少女只是轻轻跺地,在她的远超越阳楼本身的、细微到极致的掌控之中,来自这颗星辰运转的元磁之力,就被她窃取了虽然亿万分之一都根本不到,但相当于渺小人类,远远超出限度的力量。
“天道助顺,人情好谦,既见我形,敢问龙君遗骨,何不自献残躯,转石飞沙助我威?”她轻启朱唇,便是借运转星辰元磁之力吐出一道敕令,让支撑起祖师殿的那些残骨,也步了血肉的后尘,转瞬开裂,流露出隐约透露出沉重意味的黄玉般的胶质骨髓。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
虽然看似是以漆水为名,理应是合水行,可漆水村边那条孽龙,从当年那一场祸乱无功周边数县的地动之中,就能看出,它本身实则是又复合了一定的土行。
于眼前状况而言……
“正合该炼为我之命丛也!”
玄虚子轻笑一声,檀口再度微张,黄玉骨髓所化的光芒,就紧接着在道术的作用下,最终落在了脾脏之间,迅速构成成了一个模糊的命丛器官。
第三息末。
‘命丛-地感’,成!
第一百四十章.妖魔斗(上)
假如说是其他的。
就比如说是像南玄门‘正法罗天’这样其他一系的命丛。
或许此刻的玄虚子还不能像现在这样,仅仅在一息之间,就借助孽龙骨髓这样的,就完成从无到有的瞬间构造。
但因为越阳楼本身就受的是北道门这一系传承的缘故。
他所修的‘象帝之先’,这副命图却恰恰是玄牝子曾经也有作为主修,甚至在某个北道门的特殊道术研究机构中参与过修改优化的。
野修和真修之间最大的差别就在这里。
作为正统的道门真修,他们对命丛的理解,绝不仅仅只是止于人体内特殊的灵化器官这样的,但凡是境界上达到了一定程度,在自家道脉的安派下,他们就需要进行一系列进修研习,参与到实证之中。
北道门鲸吞天下财富,南玄门致力出入朝堂。
相比于只知道抱残守缺谨守传承的野修散修,这南北两大道门之中的真修真传,纵使言谈怪异非常人者居多,可但凡能报出师门,却皆无一人称得上是草包废物。
修行乃是世间大事,非一人一代能有所成就。
就比如说现在大家所修习的命丛命图,在今人可以循规蹈矩的背后,往前往古了去推,那也是有了无数人无数智慧和无数牺牲后,方才诞生的成果。
曾经在生前把四大秘箓融会贯通,创下《形神烛火篇》《凭虚扶摇篇》这等称得上是独开新道的道经,玄牝子本身就不愧于‘北道门千年以降的怪物’这一说。
不过是几息之间,把曾经丢下的东西,给重新捡起来再修一遍而已。
虽然听起来好似多么惊世骇俗,可实际上这么如同垂手可得的事情,若非是相当于有手就行的话,对于玄虚子来说,那岂不就是对不起北道门那么多年的传承了?
“这,理所应当。”
红衣少女也只是轻笑了一下,感受着‘地感’这个命丛给她带来的全新感官,便紧接着在第四息的时候,素手推了戴着的骨质道冠,凭空结出了四色光华。
‘锟铻’合金行、‘天演’合木行、‘拘制’合水行、‘地感’合土行。
如今命图第一阶段中所需的五大命丛中的四者已齐,虽然唯独只差最后合火行的‘炎乱’,可之于玄虚子而言,这却反倒是最不需要担心的问题。
《文始真经》有言:一运之象,周乎太空,自中而升为天,自中而降为地。无有升而不降,无有降而不升。升者为火,降者为水。欲升而不能升者为木,欲降而不能降者为金。
既是‘升者为火’。
那么最具备‘升与变’之意的各类龙种本身、那么此处更是最具备浓厚龙血的‘漆水制龙五凶大纛’本身……
不知何时间,转头看向身后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越阳楼留下来的空壳残躯,在红衣少女逐渐危险起来的目光中,其中剩下来的凶兵,其微弱灵性就因为预感的,接下来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而感受到了一种莫大的悲愤。
他妈的,光是在前主人手里每次都吃不饱、打完还要被逼着当备用血包抽血不说,怎么现在忽然跳出来个女主人,这副架势,也是要再把它抽筋拔骨啊!
一瞬间。
在两人接连不断的压榨之下,这杆漆水制龙五凶大纛之中的灵性,也是不由得生出几分‘怎能受这鸟气’的念头时。
然后。
就在感受着玄虚子身上的气息时,它心里蓦然想到万一要是背刺失败的后果后,没有半分犹豫的,在红衣少女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其中理应凶悍异常的灵性,就立刻进行了一个异常熟练的战略性认怂,把自己汲取了王害疯尸身中残留的生机后,经过越阳楼一番盘剥,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用来背刺的力量,一点都不敢留的全数上交!
呼!
第四息之间。
伴随着烈风在这座逐渐坍塌祖师殿中到处席卷。
红衣少女玄虚子的轻柔吐息之中,越阳楼留下来的那具藏着漆水大纛的空壳残躯,就随着狂风而化作一道锐利血箭,最终没入到了她的这具身躯之中,一部分结作了命图最后所缺的一块拼图——命丛-炎乱!
在那一刻。
没有任何异常的力量外泄波动、也没有任何经典的“给我破!”的环节。
仿佛自然而然的状态之中,一袭华美红裳衣袂在风中飞扬的少女,玄虚子她就水到渠成的晋入了寻常修道人纵使十多年苦修,也未必能晋入的‘入祸’之境,看样子还好似只是做了吃饭喝水一样再简单不过的事情那么轻松,甚至还有余力把需要苦磨时间的“辟五行真相自在无漏法体”顺带修成!
哗。
在那一刻。
只见五色奇异光华,蓦然间从玄虚子身后升腾。
这踏入祸境,“辟五行真相自在无漏法体”修成之后自然衍生的异象,紧接着,就随即依次收敛了起来,结作五色莲花,然后一瓣瓣凋零,化作一袭似乎异常古老的羽衣星冠,披在了红衣少女身上,让她平添了几分遥远的出世之感,不似这世上之人。
“真是久违了的感觉啊……”
感受着终于重新达到了祸境,玄虚子唏嘘叹息一声:“虽然也仅仅是初步踏入祸境而已,不过只是用来对付你的话,倒是已经足够了。”
她话音落下。
撕啦!
方才是到了第五息的时候。
而地上那副本来应该能困住玉京子十息的血色画卷,却是异常不合时宜的传来了一声撕裂的声响。
仿佛是有什么无形之物,硬生生的正在撕裂了画卷一样
只见那片血色河山的画境之中,玉京子原来所在地方,黯淡的灰色取代了一切,如同显示其中的诡异正在入侵现实,甚至是连湿润的灰色墨迹,都在从画卷之上渗出,渗透到了地面之下。
玄虚子能够看到。
此时此刻。
原本画境中的高挑道装美人,玉京子她已经是几乎完全换了一个模样,有无数邪异而亵渎、让人一看就头晕目眩的篆字咒符,在她的身后结成了庞大的黯淡日轮,倒映出一个失序而混乱,虽然看上去悖逆常理,可细微之处,却又无比合理的五浊恶世。
人不为人,兽亦非兽,犹如火宅忧怖,众人执迷沉沦!
“汝这疯女人,说话可真是好笑无比,仅仅是祸境而已,像这样渺小的存在,不过如蜉蝣转瞬即逝,凭这等孱弱之力,汝又何来大放厥词,说什么已经足够的疯话的资格!”
画境之中传出声音,她连自称都和前一刻不再相同,高居五浊恶世的“玉京”之中,虽戴琉璃冠、现无尽光,可根本上气质的差距,却让玉京子不似常人所想象的仙圣神佛,而像是什么显化色身之相的天魔王!
玉京一词,本是泛指仙乡之地,且相传又是天外三尊中浮黎元妙上帝的居所。
在某些异常残缺的古籍之中,据说,这位天外之神又有一尊专门为信众愚人等显化世间本相的化身,唤作是“玉清墟元始天魔”,使但凡见其真容者,事后多是声称此世不过是一个巨大的虚假谎言,不存永恒真理,唯有失序的混沌长存!
“玉京子……不,严格意义上来说,我现在应该称呼汝为【降圣盟威总咒】了吧。”
看着眼前反过来借着画境之能,将真实无比的幻景降临到现实的玉京子,玄虚子轻声说出了她此刻真正的名字。
当年天师道借[玄君七章秘箓]的原典,以周天大醮的仪轨,打开罡气层,其最终创造出来的产物,便是眼前“玉京子”这个从【降圣盟威总咒】中诞生,作为莫名之魔物的咒灵!
虽然本身的实力体系,并不能用常规的“灾、劫、祸、难”这一套道术四境来划分,可‘玉京子’的能力,却也同样不需要局限于一阶一阶的境界之中!
咔擦、咔擦、咔擦……
悄然的碎裂声响中,高座‘玉京’之上的天魔女笑了:“既然是故人一别多年再度相见,为报以当年汝骗走吾四大秘箓、不辞而别之恩,以人身相对太过失礼,我又怎能不显化出本相呢!”
“那还真是盛情难却了。”
红衣少女只能无奈了耸了耸肩,摇头道:“只可惜,那个骗了你感情的人,是玄牝子,而你要找的也应该是……”
“汝想说汝是玄虚子,而玄牝子所做的事情和汝无关么!”玉京子出声打断,凭借着对这个又渣又屑的疯女人的了解,不用猜也知道她嘴里能吐出什么话来。
果不其然。
下一刻,红衣少女玉容上就露出了不好意思的‘哎呀,这都能被你猜中了’的羞涩神色,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说道:“我想想啊,你当年的那个样子,又蠢又怪可爱的,光是我一句话,就仿佛是能把你骗上床几次的样子,就算我根本无心,也是你自己说还要……”
“闭嘴!”
就在玄虚子差点把某人当初的黑历史随口爆出来的时候,玉京子恼怒的喝道一声,那些从画卷之中渗透出来的黯淡灰迹,就飞快爬上了周边的事物,令所有的一切都失去的颜色,仅仅是存在,就让众生为之魔染!
‘没有当年那么有意思的好逗了呀……’
见到她这个样子,玄虚子只能惋惜的叹了一声,朝那迅速灰化的无边之景看去后,同时,羽衣长袖中,便悄然间,又有一副画卷滑出,往外界走出来了一个抱刀坤冠!
第一百四十二章.道之声
玉京子不是蠢人,也当然不可能是蠢人。
在所持有的力量根本不对等的情况下,一个人徒逞口舌之利,假如不是心知死期不久,想要放纵放肆的话,那就只可能是以此隐藏着更深层的目的,先暂且拖延时间了。
‘玄牝子’会是那种的心知死期不久,就自暴自弃的人么?
不,不可能。
至少以玉京子的印象来说,在她的记忆里,从只身潜入天师道,窃取四大秘箓以补全自身道途这一个举动,这个屑女人的自信心,就绝对是那种过剩的级别。
连南玄门这等庞然大物也不惧,根本不认为自己失败,这样自信心过剩的傲慢女人,就算知道了无力反抗,死期将至的事实,恐怕也只会最后毫不在意的极尽一搏吧!
“非生即死,无有妥协……毕竟当年的你就是这个样子的啊,哪怕你知道只要肯让开的话,我就必然不会动手,如你这般的人,也是绝不会选择这样的道路。”
玉京子像是感慨一样说道,从某种上来说,当初也正是玄牝子身上这样的特质,才吸引到了她的注意,就像仰慕太阳一样,仰慕着这个在她眼中无比耀眼的“师姐”。
一晃眼几十年过去,世事也真是奇妙异常。
原本尚且还是幼稚的玉京子,在玄牝子离开后,就像是瞬间长大了一样,以至于如今也出入庙堂之上,在南玄门里统辖大权,而当初的玄牝子,取得四大秘箓不告而别之后,修成[凭虚扶摇篇],只差半步即可飞升成功,最后反而是转劫流浪世间不知几世。
当师姐成了师妹、师妹却成了师姐。
在无功县此时再会时,当年人不再是当年人,而两者之间的长幼之位也是悄然间颠倒。
“当初你渡我,如今我渡你,也正是这样的‘你’才能算得上是‘你’呀。”
想到这里,意识到某些东西已经改变的玉京子,神色和语气却是缓和了下来,心思转了转,即便是知道玄虚子在拖延时间,也透露出游刃有余的意味来,反而是比玄虚子她本身,更像是当年的那个玄牝妖女。
崩。
空弦又响。
在那虚幻的魔世玉京之顶,以华彩琉璃为冠的天魔女,纤指扣住玉腰弓弦,诸多精美的‘谎言’编织而成的咒,便再度破空而去,直指人心,不问境界!
玄虚子千路而来,她只一路而去。
在根本不可能彻底豁免的炼虚恶咒之箭面前,每一次遭到的伤害,反而都会潜移默化的强化这个印象,越是拖延时间的话,到了最后,哪怕是真正的灾境道主直面,也一样因此会遭到足以造成‘道伤’的永久、甚至致命的伤害!
在那一刻。
“终于,长大了呀……”
感觉到玉京子张弓拉弦,这毫不掩饰杀意的一箭下,而玄虚子悄然垂下眼眸,她也是轻微的感慨一声。
玄虚子知道,接下来,自己一切的言语皆已是对她再无意义,不论如何,她打定心思,也准备用这一道道的炼虚恶咒之箭,生生使自己死在自己的恐惧之中。
高居于同样以‘谎言’构成的玉京之中。
本身玉京子就是难以用任何常规的形式攻击到的。
当她再度决定彻底以无视境界,直指心灵的炼虚恶咒为箭为主攻手段之后,这个天下,便是破坏力足以改换天象地貌的灾境道主,或许也不愿意直面于她这样麻烦的异类,被她的咒法纠缠。
无法造成伤害、无法躲避伤害。
似乎从各种意义上来讲,借助画中封存的过往之力,才短暂得到匹敌之能的玄虚子,便陷入到了没办法想到任何一条生路的绝境之中。
当然……
“这是假如说我不是玄虚子,而仅仅是复苏的玄牝子的情况下推演出来的未来。”
在无穷尽的炼虚恶咒之箭下,披着五色霓裳羽衣的少女,忍不住轻笑一声,柔荑推了推道冠,那一刻,便像是骤然显现出了原样一样,稚嫩的容颜变得妩媚成熟,而那身薄薄的羽衣,也难以掩藏下饱满的弧度曲线,似乎紧绷了起来。
像余殸仙?
不,此刻应该说是像‘玄牝子’才对。
画中封存的过往力量附身,法有元灵的作用下,没有其他因素的正常情况下,这副样子,才理应是她真正的样子!
“真是蠢的可爱啊,傻白甜的小玉儿。”玄虚子轻笑着,感受到炼虚恶咒之箭妨害意识,将她恐惧之物具现为实际杀伤之能的过程,反而是笑容更加愉快了,像是因为终于不要扮那副要拖延时间的蠢样子而开心,巴不得她这些炼虚恶咒之箭再多来点一样。
明明她都早就已经提示过了不是么?
她可是‘玄虚子’,而不是‘玄牝子’。
在这类的咒禁科的劾鬼之术中,要知道,关于受术者的‘名字’的这部分可是重中之重。
不论是最基本的弄错了对象也好,还是对方根本不认同那个名字也好,要比喻的话,就好比是骗人说“路人甲,你马死了”,可这人却是‘龙套乙’,只要但凡是个正常的人,也不会因此而相信的吧。
眼下的情况下。
正如上面所举的例子一样。
玉京子的认知中,炼虚恶咒之箭的对象,一直都是‘玄牝子’,而在对于‘玄虚子’本身来说,说起来,就像是那个经典的笑话所说一样——你要抓鲁迅,和我周树人有什么关系?
从根本上,简直就是大错特错了!
在这种情况下,这炼虚恶咒之箭,所造成的效果倒确实是锁定了‘玄牝子’没错,但事实上表现出的,却不仅没能对‘玄虚子’造成任何的影响,反而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草船借箭’,成为了她接下来某个打算的前提。
非生非死的猫居于黑箱之中。
玄牝子要醒来的前提,就是等到她自己观测到了自己苏醒,自行修成‘我思故我在’的道成之身。
在场人中。
只有彻底明白她当初思路的玄虚子才知道,在这个过程中,实际上,她也是处于一种根本无法进行思考、进行影响外界的状态,连意识都只会停留在当初的那个羽化的时刻。
假如在这个关键的时刻。
忽然间,再引入某种直指心灵、就譬如说玉京子这道炼虚恶咒之箭的话……哈,就连玄虚子本人,也是有点想知道,那不讲道理的把虚幻的谎言,扭转为真实的现实之物的力量,究竟会不会从她最后羽化时的记忆中,顺带引出那难以形容的大恐惧呢!
在这件事上。
关于‘飞升’之事中隐藏的诡异,玄虚子她当然知道。
从外神传道,到夏商周三代之治,过仙秦天汉,到如今武朝太祖定鼎江山以来。
明明历经无数人的修缮、补充,经历百余次的大变,现在的道术体系,一代更比一代完善,不管是最基础的难境修行者的数量,还是道术体系金字塔顶端灾境道主的数量,都要远超原来。
可但是。
历史上有记载的飞升者却越来越少。
甚至还导致出了像南北道首这种实力远超过普通灾境道主,隐隐达到体系中根本不存在的“第五境”,明明早就可以飞升,却偏偏要驻留人间的怪物。
只要知道了这其中的具体数据。
在根本没有出现什么“灵气衰退”、“末法时代”的前提下,但凡是有心搜集史料、研究历史的修士都会发现一个诡异的状况——明明明面上达到飞升一级的灾境道主越来越多,可随着又一个大世的到来,选择了飞升了这条路的修行者却是越来越少,似乎他们都在沉默间,隐约表现了一种……名为“不要飞升”的默契!
当初道在人前,玄牝子踏出第三步羽化飞升之时,也是身不由己。
就连作为她斩下的过去之身的玄虚子,同样也不知道那一刻她具体遭遇了什么,最终才选择了以草创的《凭虚扶摇篇》,打断飞升,自封真灵,重新活出全新的一世。
虽然那也可以大概猜出到底是怎样的大恐怖大不详,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眼下的情况下,若想真正抗衡玉京子,玄虚子,她却是要期望这个关于飞升的大秘,越是恐怖越好。
毕竟……
在想到这里时,玄虚子在心里不免也有些沉重的轻声叹息:“【降圣盟威总咒】本身,也是记载着有关于如何接触并祭祀[玉清境元始天魔]的仪轨的大禁忌啊……”
若是玉京子她真的不顾忌起来的话。
光是动用起元始■章,那改变■■■,■■到■■■的■■■■,凭自己的能力……
在那一刻,感受到脑海中渐渐响起的声音,也是她想到这里的时候。
忽然间,玄虚子所有的念头都中断了。
仿佛是有某种难以言明的道音,在炼虚恶咒之箭的引发下,终于降临到了现实一样,借着她的口舌,就要把自己传达出来!
道逐人矣,其亦不为死物。
当那飞升之时的道音,于玄牝子真灵的记忆中被“回忆”起来之时。
那一刻,在玄虚子的设计之下,它,就从少女的歌喉中而出,也让玉京子骤然感到,本来一切尽在把握之中的事态,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虚空中。
似有大道之声响起,仿佛是伴随着无穷门户打开的幻象。
如是我闻。
祂说:“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第一百四十一章.妖魔斗(下)
画卷铺展,坤冠转身。
在那一刻,也在时间来到第六息的时候。
从画中走出‘玄牝子’怀抱长刀,只是似笑非笑的瞧了玄虚子这个另一个自己一眼,宛如真正的同胞姐妹一样,她便没有说任何多余之话的,将自身的存在彻底解散,化作一蓬光雨,转眼融入到了玄虚子的身躯之中,没有任何的隔阂。
生死者,不过一气聚散尔。
《形神烛火篇》最为核心的理念,本身就是强调:灯烛尽,应益其脂,易其烛,斯能浑天地万物以为吾身!
早在越阳楼踏上二楼之时,这个隐藏的伏笔就已经埋下。
当画中的‘玄牝子’重新回归玄虚子之身,在那一刻,将曾经留下的力量终于回收了一部分,霎时间,玄虚子给人的感觉,她隐约也就‘模糊’了起来,身上好似同时叠放了两个相似而不同的幻影……
在不知何时。
而几乎连以此为目标而来的玉京子也没有注意到的是。
从起初之时就位于祖师殿中的,那颗余殸仙所化的玉卵,同时却是悄然消失不见了。
“玄牝子、余殸仙……现在的‘我’究竟又是谁呢?”
她心中一个念头闪过,即便是看着眼前黯淡成灰的世界,狭长凤眼中,玄虚子也只是淡然如常,然后推了推顶上星冠,使顿时间,便有五色光华升腾,无声轮转,一如当初白渡子在渡劫时,展现出的那一手‘逆五行真性自如解化神光’!
按道理说,这理应是白渡子他所独创的道术,也还没有录入楼观道的传承中。
但仅仅是从越阳楼的记忆中,借着他的视角看了一眼,在此时此刻,凭借着从‘过去’重新取出的力量,而玄虚子的手中,她却是轻描淡写的将这门道术复刻了出来,以此,改变了五色光华所笼罩之处的物质物性!
金曰从革,水曰润下。
此时间,伴随着她绣口中轻轻一道吐息,呼啸的狂风到处嘶吼的天地间,而玄虚子眼前所见的、在玉京子影响下黯淡成灰的世界,一切有形之物、一切呈现出固态之物,却是诡异莫名的逐渐“流动”了起来,仿佛化作了某种粘稠的流体。
狂风在动、大地在动、世界在动。
仿佛传说中无止境、无休时的,在罡气层间永久呼啸的‘三昧神风’降临到了此处一样。
‘地’上掀‘浪’,‘风’吹‘水’移。
在那笼罩范围了整座囚龙观周边的道术的影响下,因为象征着着固态之物的‘金行’,转变成象征着着液态之物的‘水行’,而被临时扭转了物性的物质,便化作了似是而非的庞大‘流体’,向低洼之处奔流,带着难以言喻的毁灭性力量!
“武功要讲道理,而道术可不需要讲道理!”
玄虚子轻笑了起来,抚摸着一身单薄羽衣下,从越阳楼肩头,转移到了她白嫩小腹之上黑红的花纹,好似在给他已‘死’的师弟说话一样,放下手,一振妖刀,她就将先前说过的话再度自言自语的重复了一遍道:“可怜师弟你的最后愿望,这个要求,师姐我一定会替你实现!”
她就是她,
此刻既是之于玄牝子已经是过去的‘玄虚子’,也是之于玄牝子尚且还是未来的‘余殸仙’,还是现在要自己来拯救自己,为了师弟他最后的愿望,绝不去做‘玄牝子’的‘好师姐’!
轰隆隆。
只听闻土石奔流之声。
看着连同存在的根基,也在飞快淹没于流动的泥沙之中的黯淡成灰的世界。
高局于虚幻魔世、那玉京之顶的天魔女不快冷哼一声,也感觉到玄虚子这曾经的妖女身上,逐渐浮现的那股异常而熟悉的气息。
“啧,取回了曾经的部分力量么,不过以这具脆弱的祸境容器的承受力……呵,要我来猜一猜到底在哪一刻时,汝这疯女人,就会像瓷器一样碎裂成片吗?”她一眼就看穿了玄虚子的底细,冷声冷语,说的是端的刻薄。
见到往日情人这么一副冷淡的样子,玄虚子她也不恼,只是耸了耸肩,便意味深长的说道:“大概足够撑到玉儿你像以前那样……”
崩!
似乎什么有什么东西划破空气声音响起。
还没有等到玄虚子把话说完,而玉京子手边摸出一张玉腰长弓,这个神色冷淡的天魔女,便抬手张弓搭箭,明明是弦上根本空无一物,可某种虚幻的事物,却是从此射出,瞬间跨过了虚幻和现实的界限,直接袭杀而至玄虚子之前!
没有任何的理由。
在那一刻,虚幻之箭瞬间贯入意识,于玄虚子的脑海之中,莫名浮现出的某种极度的恐惧,而后一刻,就迅速被凝聚了起来,仿佛正在具现,化作实质性的杀伤!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这是颠倒了现实和虚幻的唯心所造之箭,籍由受箭者自身心中最为恐惧之物,那本应是模糊的想象,就会转化作切实的杀伤力,然后使受箭者受到甚至一击致命的伤害!
然而……
全然如无事人一般,明明是意识中了一箭的玄虚子,可转眼间,她却像是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样,随即悠然的声音就响起:“只可惜啊,根据谎言而衍生的事物,终究是会在真实之前屈服的……想到当初,说起来,你这一箭的存在,不也你自己主动告诉我的么?
作为曾经的性取向为女、不知道骗了多少少女感情的人间渣女玄牝子的受害者之一。
在玄虚子的记忆中,当年玄牝子潜入天师道时,玉京子这个从[降圣盟威总咒]中诞生的咒灵,幼女状态时,她可不止是把南玄门秘传的[玄君七章秘箓]大半都给交代了出去,甚至连作为她自己最为隐秘的秘密,那根植于‘谎言’的本质之理,也傻白甜的自己告诉了玄牝子这个屑女人!
见到这屑女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在玄虚子的面前,本来即便她怎么要揭黑历史,也一直作冷淡之态的玉京子也是终于有些绷不住了,难以压下恼羞成怒之意的喝道:“只是区区一个从过往时光中复苏的老女人而已,你是不是有些太过啰烦人了啊!”
“嘁,本来就是你这傻白甜自作自受而已。”她小声的说道,语气里也是没有半分觉得这多么卑鄙无耻的意味。
开玩笑呢。
北道门这么多年以来,都快要传成北魔门的恶劣风评,可不是单纯的说说而已。
放在那一堆修道以来,就往遗祸万年那条路上狂奔的天生的魔道巨擘中间,就别说只是像当年的玄牝子那样为修道而欺骗小妹妹感情的渣女行为了,就算把恶劣程度按百倍千倍来算,她也是根本摸不着那些都开始转型为各行业垄断集团巨头的北道门前辈的边角啊!
从天外之神传道以来,这片天下的世道就是糜烂至今。
要说只是扒皮抽筋的残虐小恶还好,但放眼到修行界之中,南北两宗、西域佛门,以及无数旁门左道,他们里出了名的人物中,有一个算一个,那都是立志要改换天地为合我心意、动辄伴随着无数枯骨牺牲的大奸大恶的“大魔性”。
“全天下的大家都是烂泥潭里的人,咱也就别说是谁是更恶了。”
“我知道你因为玄牝子弃了你不辞而别而怨,这当然无可厚非……”她顿了顿道,仿佛猜得到她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一样:”但在你要向我站在道德制高点进行报复之前,我还是得说一句:难道这世上就只有你特殊,那些因你而死的无数人中,他们的仇恨就不是仇恨,你所做的恶事就不是恶事了么?”
“……啰嗦,呱噪!”
在那一刻,玉京子可见的沉默了一下后,然后毫不犹豫的,她便再度张弓搭箭,调整了‘谎言’的构成,然后空弦乍响,虚幻一箭就跨越到现实而来,进行果断的打击!
“就算你说了这么多,不也还是什么意义都没有么,从受害者的角度来谴责我,难道你就有那个资格,难道我就会真的在乎么!”
她轻蔑的啐了一声:“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全都是再正确不过的废话!”
在颠倒虚幻和真实的又一箭之前,而此刻的玄虚子,却依然是她那副看上去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轻笑样子。
不知为何,即便是玉京子刻意调整了‘谎言’的构成,将诸如‘触刃即伤’、‘触火即燃’之类,基于认知的常识,在识破本质的前提下,也难以豁免的参数输入了进去后,而玄虚子,她却也仍旧是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
“嘛,谁说要借此谴责你了啊。”
就在玉京子心生疑虑的时候,而下一刻,玄虚子抬起头,却是也同时望向了她,目光相对,让她内心顿时感到了异常的警惕,仿佛是千百度被骗后,也能识破知道自己上了这屑女人的当的本能。
没有等那个看似渺小的红衣少女再度向以前的‘玄牝子’那样得意的讲起自己的妙手。
迅速重新冷静下来之后,作为知道玄虚子这副得意样不可长久,而自己也终将得到这次胜利的胜利者,玉京子却是目光毫不退让的,开口直接揭破了她的心思,:“你一直在拖延时间!”
第一百四十三章.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冥冥之中,不见玄虚子朱唇启合,那宛如古老咒歌一样的沙哑声音就在天地之间响起,如同本身就是‘正理’一样,那一刻,无边的玄妙领悟,就在所有生灵心中不由自主的疯狂涌动,让人甚至感到极度的恐惧。
飞升之兆,大道妙音。
明明是原本象征着所有修行者毕生所求之最高成就的异相,可当亲身亲耳真正聆听,从佶屈聱牙的晦涩韵律中,感悟到天地之理的一二,那一刻,隐约的恍惚中,玉京子,却仿佛看到众多的门户,在虚空之中打开,沉浮着无数光辉的球体。
谷神者,道也。
玄牝有始,以为天下母。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生育天地、运行日月、长养万物,强名之曰道,同谓之曰玄。
依先前玄虚子出声前无意识之言,此乃“如是我闻”四字真实法义是也,所谓“如是”即“如实”、所谓“我闻”即“我知”。
在诸多的经典,这四字皆是大多列于开头第一句,意为:此经内容乃是亲耳笔者听闻道尊或佛陀说言,乃是非从他闻之原意,乃是真实无谬之法理。
既称如是如实、
既答我闻我知。
从某种程度来说,若玄虚子所言非假,这便意味着……从她口中颂出的古老咒言,即是道尊亲口所传述,即是玄牝子飞升时亲耳所闻之言!
鸦羽般的漆黑墨发化作淡薄的苍白,一双赤瞳似是星火,披着五色羽衣的少女,在此刻,就好似古时的巫女祩子般,化作了沟通上天某种莫名之物的容器载体,代天之行,成为了这道从过往回忆中响起的飞升道音发声的喉舌!
“假名易号,化行今古,命雷霆用九五数——礼赞太上祖师,太清墟有古玄极天魔!”
抬起头,玄虚子轻声颂唱楼观道传承的太上宝诰,作为降神的巫女,在那一扇扇虚虚掩着的门户之后,看得却远比玉京子还要更远,仿佛看到了一白头老者,牵着青牛,捻着流珠,在某个看不清面相的存在的陪同下,往西步虚而去,以人之身,穿过天上无数道的银色门扉,最终彻底消失不见的一幅幅画面。
那个牵着青牛、捻着流珠的白头老者的身份不必再说,自是这此世道门源头的太上祖师。
而旁边的那个看不清面相的存在,虽然看不清具体长得什么样子,可从身上某种似曾相识的古老道韵来看,纵使内心中有几分不敢相信,可玄虚子却还是本能的说出了那个每个楼观弟子都再熟悉不过的祖师名号:“文始道尊”!
咔擦、咔擦、咔擦、咔擦、咔擦……
在那一刻,无数细碎清脆,宛如天崩的声音之中。
不管意识到飞升道音之后隐藏的秘密,究竟有多么恐怖的玄虚子有多么的惊讶,也不管意识到原本事态终于失控之后的玉京子有多么的惊讶。
伴随着本不该出现的大道妙音响彻于天地之间。
天穹之上,幻象般的无穷门户便好似打开了一个缝隙,洋洋洒洒般,落下了无数像是未曾燃烧彻底,边缘还残留着灰黑余烬之迹的泛黄莲华花瓣,转瞬间就遮天蔽日,漫天飘散。
似乎是这些从门后落下的花瓣本身也有着神秘的力量。
即便是身处于虚幻的魔世之中,而玉京子,她却也是看到了许多花瓣悄然间就从天上飘下。
先前玉京子她听到玄虚子礼赞了太上祖师一声,同为天外三清墟的传承,凭借着直接源自于“玉清墟元始天魔”的本质,玉京子她倒也是大胆,嗤笑一声玄牝这女人徒劳的反抗之后,就伸出素手,随意的从飘落的花瓣中摘下了一瓣。
“哧”的一声轻响。
落于玉京子手中的瞬间,那片泛黄的莲华花瓣一颤,边缘处未曾彻底燃烧的灰黑之色就是又深邃了几分、
宛如触及到生灵的躯体之后,燃烧的更快了一样。
转眼间,玉京子手中的莲华瓣就彻底化作了灰烬,即便是被精心编织的‘谎言’覆盖也无法阻止、或是复原,自然而然的,就融入到了所触及的事物之中,消失无踪。
天降金花、地涌金莲。
这本是两种传说中,据说是仙神讲法时才会出现的异象。
可当以这种诡异莫名的形式出现在这里,出现在玉京子面前之时,这种异象,却似乎和传说中无比美好的表现,相差甚远,仅仅有‘蕴藏无上妙谛’这点,似乎是体现了出来……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感受着伴随着颂唱经句的道音在脑海中回荡,无数思维的灵机的在脑海中碰撞,而玉京子却像是根本不在乎这种对寻常修道者来说无比珍贵的顿悟之机一样,端坐于玉京之顶,只是心念起灭之间,就破灭了所有的产生领悟的念头。
她化作淡灰色的眼瞳之中,此时倒映着玄虚子的笑颜,伴随着将不再保留的杀意献以旧日故人,在骤然间,从不存在的历史之上,根植于‘谎言’的魔世玉京,就进一步深入的侵入到了现实,根本性的改写着某些事物的起源。
绝对的本质性差异之下,一切的机谋巧算都是毫无意义……
——假如没有意外的话,她本来是想这么说的。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当蕴含无穷道妙领悟的声音从自己的口中再度响起之时,在那一刻,玉京子的面色终于骤变。
来自于门内的莲华花瓣飘荡在天地之间,化作灰黑的纸灰。
伴随着大道真言的缓缓响起,仿佛是灭之不尽的魔念一样的大道感悟充斥于脑海之中。
从她口中颂出每一个字,都像是剧烈的猛毒一样,当她每吐露出一个字的瞬间,维持着她这具身躯人形表象的诸多‘谎言’就破裂一分,乃至于到最后,甚至令她几乎彻底的失去了人形,白嫩如玉的肌肤上无数道漆黑裂痕扩散,显现出其下根本不是血肉骨骼,而是无穷扭曲的灰色字符、构成的那一道唤作【降圣盟威总咒】的根本法箓。
即便是在诸多天外之神之中,在三清墟的那三尊恐怖莫名的存在也称得上极为特殊,堪称是三位一体。
但在终究不同的法理运行于同一具身躯之中时。
作为元始一系的【降圣盟威总咒】的咒灵,为维持自身的纯粹性,玉京子她却也是终于感受了危机的预感,不顾一切的进行着‘谎言’的修订和编织,甚至没有余力再维持周边的‘玉京’。
作为从【降圣盟威总咒】之中诞生的咒灵。
玉京子她本身当然是不存在‘死’这种概念的,即便是如今引出太上楼观一脉的飞升道音,使她骤然间遭受了法理层面上的矛盾纠缠,可在之后,哪怕她本身并没有行动,【降圣盟威总咒】也是自然会将一切修正回原来的样子。
但之所以让她感到心神有些动摇……
却是。
那一刻,在她脑海之中,颂唱着道经声逐渐变得熟悉的声音——玄牝子!
在涌动的直觉下,玉京子无比的确定,这绝不是余殸仙、玄虚子那样力量已经配不上‘玄牝’这个名号的赝品、废品,而是在她记忆之中,那个她真正仰慕的‘玄牝子’!
纵使历经几十年时光的变换,许多的事物都已经不再。
可终究……这么多年来都以玄牝子那样为目标的玉京子,她心里却始终有一个挥之不去的疑问。
‘哪怕是飞升之于你也绝不会成为什么问题的情况下……’
感受着伴随着大道妙音在脑海中的缓缓回荡,仿佛越来越接近当年玄牝子当年飞升失败的状态,玉京子借着这个机会,却故意不做任何的反抗,要探寻出执念的真相,在喃喃自语:“当初在那个时候,你究竟遭遇了什么!”
“哈……也许是发现了什么太过难以言明的真相吧。”
在玉京子的耳旁,玄虚子的声音响起,变得有些空灵,即便退出了刚才那种“代天之言”的状态,但风过留声,三千青丝间几分如雪的苍白,也依然是伴随着某种难以言明的特质,残留在她的身上,永久固化,让她的本质更加贴近于冥冥之中的道理。
用常理的话来说。
这也就是让她的某些直觉更加准确,灵视更加敏锐、也更加容易再度受到来源于‘道’的魔染。
虽然看似付出了影响深远的代价,但这一切……在此刻她为了师弟这个执念,却都变得根本不成了问题。
——毕竟,她是师姐嘛~
天幕漆黑,厚重乌云,遮蔽星月。
在云幕之上,伴随着玉京子将自身主动陷入大道妙音之中,主动找寻当年的真相,而那座虚幻的魔世也终于缓缓消散不见。
“呼……”
当轻缓了几分的风儿悄然吹过,看着旧日故人从她的玉京之中跌落,想到她那副狼狈的样子,那个墨发红瞳少女她将凌乱的几缕发丝捋到耳后,终于为这而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假如动用属于‘玄牝子’的东西,她当然也可以解决现在的困境,但那样的话,也终究不是师弟他的原意了。
所幸的是……
“即便不做那个我根本不认识的女人啊,看来师姐咱也是有保护好师弟你的能力的嘛!”她摸了摸下巴,轻笑着道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是该叫‘玄虚子’还是‘余殸仙’,又或许两者兼而有之了……
将暮垂雪收归身中。
她旋即从复杂的情绪中脱离,轻吁一口气,洒然一笑。
此时此刻,在刺破云层洒下的月光之下,她回首看了不知掉到哪里的玉京子、也看了那似乎陌生了几分的无功县一眼,苍色与墨色混杂的发丝扬起,在莹白的月光下,就映衬她的容颜如玉,宛如天上神女般,不似凡俗。
知道越阳楼或许暂时还不能苏醒过来这一幕。
她念叨,就像是代替师弟他说的一样:“这繁华且纷乱的大世将近啦,故乡啊,从今天起,若非是等有一日,我们终于从这世上的乱世的铜炉里挣脱出来,待天下泰平之前,今生只怕是再无缘回首相见故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