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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赫密斯之鸟     仙道禁书目录txt下载     仙道禁书目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七章.谁来可怜他们呢?

    席卷天地的风浪如潮。

    长生军千众之数的不死道兵,仅余的那些身上的苍白麻衣也被吹得作响。

    虽然动作依旧像机械一样没有任何动摇,黄纸下越发凸现的狰狞脸庞也还是那原本的麻木神色,可于越阳楼那个起手式的笼罩下,若是观察仔细的话,却是能发现来源于身体本身无法控制的颤抖。

    ——长生军,确实很强啊。

    ——正法罗天,也确实很厉害啊。

    于内心之中,越阳楼予以仇雠之敌肯定,仅仅站在客观角度,赞叹其若非是遇到了相性克制的自己,哪怕祸境之中也称得上超绝的实力。

    “只不过……”

    看似狂妄无比的,他话音一转,平淡陈述道:“……也就仅仅是这个样子罢了。”

    轰隆隆的雷霆震鸣滑过天际。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赤色的流星就化作长虹经天而过,只是脱手而出后,纯粹的向前向下运动着,则其中携带的超越限度的过溢力量,就掀起了席卷的狂躁之风,剧烈的风压甚至足以让人站不稳脚。

    将“漆水制龙五凶大纛”整场战斗汲取到的动能尽数解放,灌注于此一击之上,越阳楼付出的便是身上身下的血肉都开始迅速崩坏的代价。

    即便是以他的身体素质,都无法直接承受,只能硬生生依靠再生能力,同时伴随着剧烈的痛苦进行修复。

    这一击……

    毫无疑问正是奠定绝对胜果,终结战局的一击!

    嗤——

    在那一瞬间,庞大的压迫感给人带来了大片赤光恍如遮蔽天空的错觉。

    仿佛是瞬间的赤光酝酿到了某种程度一样,在如若也被染成了赤色云层之下,天空之中,那颗流星闪耀着血色的妖异光芒,毁灭性的恐怖力量就让这杆临时制造出来的骨枪就要支撑不住,蔓延出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纹、缠绕起火光——

    似乎原本就在越阳楼的预计之中一样。

    那一刻。

    剧烈的嘎吱嘎吱声响起,蔓延细密裂纹就扩散至这杆承载着莫大力量的骨枪全处,然后在轰然一声中炸裂,无数碎裂的锋锐残片,就化作了残酷的铁之暴雨从天而降,宛如仅此一击就足以夷灭长生军仅余的所有不死道兵!

    即便本身根本没有产生恐惧的机制。

    可在那一瞬间,源自“王害疯”这个源头的感染之下,莫大的恐怖却给一瞬间袭上所有道兵心头,让他们头一次产生了恐惧,感觉到陌生的情绪将他们的心脏攫住。

    ——躲不掉

    ——防不住。

    ——抗不下。

    好似……

    连所有感知都骤然间被冻结一样。

    在坠落的铁雨之下,他们也只能听到自己本该无法搏动的心脏,被刺激到重新搏动活跃的声音。

    咚咚——

    清晰而异常的心跳声中。

    那伴随着长生军残余的数百个不死道兵的遭到毁灭性打击,相当于将双手的十指同一时间砸烂的剧烈痛苦,就瞬间涌入到了王害疯的心神之中,让他精神如遭重创,连借助黄纸显化出的身躯也无法控制的崩溃大半。

    “……哈,哈哈………哈哈哈——”

    他竭力试图喘息,缓解这涌入的剧烈痛苦,结果却忘记了,早在解放军势之时,自己的存在就整个融入了长生军的每一个个体之中,以现在的躯体,他根本都做不到呼吸。

    好强……

    他妈的好强……

    他妈的就是不讲道理的强!

    凭借着整场战斗下来,通过“漆水制龙五凶大纛”的特性汲取到的力量。

    这恐怖的一击根本就是走的和【诡境展开:长生军】截然不同的路数,没有任何称得上是创造性的属性,完全就是把“毁灭”走到了极致,也仅仅为此而动。

    即便本身处于长生军这个整体最深层之中,依靠着仍然有数百之数的不死道兵分担伤势。

    可当那整个军势也无法阻挡的被轰穿之后。

    转眼局势急剧变化。

    仿佛是天空的“心脏”也被赤色的流星之枪贯通一样。

    漂浮于半空之中,那宛如这个世界中心的巨大黄纸人形的胸膛处,也凭空渗透出了殷红的血迹,大片大片的被赤红之色濡湿。

    于内心之中。

    无法控制的恐惧感涌上了王害疯的心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就究竟是受到这股诡异力量的感染后才诞生的情绪,还是本来这就是自己发自内心的情绪。

    他不知道。

    因为曾经从未真正的试图理解过这种凡人的情绪的缘故,这个傲慢的谪仙虽然从内心之中感觉到了何为恐惧,可却是仍然不明白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这也无关紧要……

    看着巨大黄纸人形、也就是自己如今之躯胸口处渐渐扩散开的那一片殷红的血迹,王害疯的心情却是平静了下来,因为感到莫名的高兴,而就此不禁开怀大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说到底的话。

    其实他自己也早就知道不可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以这副残躯就算还能勉强战斗,可仅仅是祸境的话,长生军维持的时间也终究是有极限,假如能够永远复活下去的话,那就是凭空造物、无中生有的境界了。

    或许原本那尊早就已经飞升到了天外、留下天辰法器备份意识的真仙可以做到这一步。

    可终究他作为王害疯这么一个“谪仙”,却只是连记忆都没有全部拿回来的人工复制品。

    虽然自认为是“仙”,但实际上王害疯自己也知道,以南玄门的道术手段,像自己这样的批量生产型“谪仙”也绝不会是仅有。

    “不过……”

    说到这里,漂浮于半空之中巨大黄纸人形发出隆隆的声音,高声吼着、极力将濒临溃散的拳头向着远处的越阳楼挥去:“谁说贫道这个复制品的心气就一定要比本体更低呢!”

    因为中间还远远隔着距离,他当然这只是徒劳的一击。

    但又是谁说的,必须要为了得到某个结果他才能挥拳呢?

    他是谪仙。

    他理应傲慢、理应和凡人不同。

    作为独行的野兽,想做就做又有何不可,何必要寻求一个理由,管他什么对和错、是与非?

    就算是明知道不可能取得胜利、前方即是死亡的暗渊。

    可……

    这一切又和他要这么做有何关系?

    “嗬嗬嗬嗬嗬……”

    巨大的黄纸人形发出声音,纵使全身上下已经有大半的部分被血色墨迹浸透,每一步行走之时,身上都有许多黄纸燃烧,化作纸灰,飘向灰蒙蒙的天空,可这个濒临死亡的谪仙,却也是以傲慢而顽固的意志,选择走向了自己的终局。

    向前、向前、向前。

    往越阳楼的方向行走,王害疯的身形也从天空上跌入凡尘。

    咚。

    大地微微震颤。

    朝着眼前渐渐放大的小人儿,只剩下骨架的黄纸巨人的凭着执念挥拳,却终究气力无以为继,反而是一个趔趄倒了下去,彻底平衡。

    直到这个时候。

    看着敌人这么可怜的倒下,而就在不远处解除了装甲静静看着这一切的越阳楼,他的心里也是没有半点可怜之意。

    他来可怜王害疯的话。

    又有谁来无功县那些被他害死的乡人呢?

    踏、踏、踏……

    同样满身负伤的男人只是走上前去,看着眼前倒在了地上的巨人、沉默的俯下身,挥拳打在王害疯那仍然攥紧的拳头上,然后继续走近,拿手撕开了那些早就脆弱不堪的纸壳,把一具像拼凑出来的身体从中扯了出来。

    他知道。

    这就是王害疯藏到最后的本体了。

    只要解决了他,这片诡境就会自然崩溃,而自己也能前往囚龙观,终结掉这荒唐而无理的一切了。

    但。

    一时间的沉默,越阳楼却没有立即动手。

    万千阻碍艰难在前,如今将心境打磨的越发坚固之后,他当然都是可以毫不犹豫的一刀斩之。

    可纵使经过一番苦战之后,有一点他却仍然是不明白、不理解。

    “为什么你们这些修道人,就可以这么轻易的将所有曾经为人的观念舍弃,只为一个寻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呢?”

    似乎听到了越阳楼的低语声,即便生死已不由自己主宰,可王害疯却仍然发出嗤笑。

    他断然说道:“你不明白的。”

    “……我确实不明白。”

    越阳楼坦然说道:“道术之于我而言,仅仅是工具,长生之于我而言,也仅仅只是必然的节点,作为‘人’,我确实搞不懂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听到这话,王害疯像是笑了,不过笑容牵扯伤势,却也是很快笑不出来了。

    他只是这么道:“若是想了解的话,那你就应该多去看看,只有亲身体验过‘道’的伟大,那么你才会能够理解——”

    “抱歉,还是就到这里吧,我不想再听了。”

    看着他这副样子,越阳楼伸手打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只听到一半,内心里只觉得莫名的生厌。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理,他们生活在不同的形而上世界之中,连根本的符号逻辑都不尽相同,试图从这里去理解他们的逻辑本来就是错误的,或许最后只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吊人,没办法从中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说到底。

    越阳楼想自己成为王害疯这样的人吗?

    ——不,他不想。

    仿佛只是一瞬间,又仿佛过了很久。在意识到这件事情,回过神来之后,越阳楼也就沉默着胸口中拔出了一把浸染着血色的长刀,低语道:“我和你们之间,绝不会相同!

第一百一十八章.拜请仙泪,真凉一场大雨

    嘀嗒、嘀嗒、嘀嗒。

    一滴滴殷红到妖异的血液从刀尖之处往下滴落。

    越阳楼从胸口拔出的那口长刀上,那宛如“墨”一样浓郁的染血痕迹还没有褪去,仿佛是缠绕着怨憎的诡异诅咒之力。

    实际上。

    真正的“暮垂雪”还未曾出鞘,那一线仅仅为斩杀白渡子而生的强磁约束离子刀芒,还在隐而不发,待时而动。

    而现在的这口长刀,事实上就是越阳楼以“刀中藏刀”的思路,用异变的凝固血墨塑造而成的第二层刀体,覆盖在原本的“暮垂雪”之上,既是同样具备杀伤之能的刀身,也同样又是蕴养其中那口妖刀的刀鞘,以免这口对余师姐有着重要意义的遗物受到损伤。

    凭借着越阳楼从那副血肉魔画中开发出来的真正能力,构成这层刀体的这些“血墨”作为这件诡异之物能力的具体表现形式,有着将事物“染色”——也就是给虚无缥缈的事物赋予实在形体的力量。

    毕竟越阳楼也不能保证王害疯身上就没有像是那些“长生军”一样的恐怖不死性、

    就现在的情况而言。

    作为用来最后处决王害疯、避免其再度复生的刀具。

    从某种情况上来说的话,他手中这把新铸成的“不死斩”倒也是再恰当不过了。

    “呼……”

    越阳楼从胸腔中长长的挤出了一口空气。

    在拔出长刀的时候,他脑海中又不禁想起了那惊鸿一瞥中,无功县无数已经化作活尸的人。

    纵使为保持清晰的理智思路,他早就用命丛调整了体内的各种激素和神经递质的分泌,可当回忆中的景象和先前看到的景象对比,此时此刻,他也仍然是感觉到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再胸膛里涌动。

    手中长刀几度凭空虚挥。

    寂静中,沉默过后,越阳楼叹了口气,就将王害疯扯了过来,端详着眼前这个早已经知道临死,却仍然是温和的笑着,傲慢如故的谪仙。

    他的视线在人和刀之间移动。

    想了想,最终却咧嘴笑了笑,道:“现在我确实明白了,同样是追求道术和长生,但我和你们这些修道者确实不是同一类存在。”

    “你们是怪物……而我,却是‘人’呐。”

    “人,你说你是人?”

    听到他这句话这一刻,不顾身上的伤势,王害疯也忍不住的想要笑了,昏黄色的混浊眼睛瞧着越阳楼那张年轻的面孔,嗤笑道:“离道越近、离人越远,当目睹那伟大之物后,世界的真实一面就会在我们的眼前展现,既然曾居梧桐、曾食练实、曾饮醴泉,那又怎会有人肯再埋头井底泥洼之中呢?”。

    寂静中。

    荒凉的战场上只有渐渐响起的下雨的声音。

    在短暂的沉默中,他没有进行任何反驳,只是咧嘴笑着,点了点头道:“或许王道长你说得是对的吧,毕竟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谁也没办法预测。”

    “只不过……”

    越阳楼俯下身子,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颊,清晰的说了几个字,让他听到:“至少是在现在,你输了。”

    “我输了……呵,确实是我输了。”

    在他的对面,王害疯没有再像先前那样否定,以他内里自居“谪仙”的傲慢,也不肯做出像是凡人那样咬牙切齿的精神性胜利的举动。

    在越阳楼的眼前,他只是仍旧像那样温和的笑着、看起来木讷得很,却毫不在乎的说道:“越阳楼,我承认你取得胜利,反正我贫道我都是个要死的人,那你接下来难道就要施行你身上这场战斗身为最终胜利的权利,对我进行各种羞辱和折磨了吗?”

    “就算我实际上也很想,但那些东西对你来说,却也根本没有意义的吧。”越阳楼叹了一口气,道:“作为天上的谪仙,你又怎么可能会在乎这些‘区区’的东西呢?”

    王害疯嘿嘿的笑了:“反正不用什么精力,多少来试试嘛~”

    咚。

    伴随着发丝被整把连根从头皮上揪起的痛苦,下一刻,他的头就被越阳楼单手扣在地上,血肉模糊。

    “这样吗?”

    松开手中的头发,越阳楼随口说了一声,看着他艰难抬起来的头,以及虽然难看的许多,但却依然还带着笑意的脸庞,不由得遗憾耸了耸肩道:“你知道的,作为一个纯粹的人,我无所谓精神上羞辱不羞辱,只不过想确实的向你宣布一件事情:你输了,然后请你赶紧去死,物理上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已。”

    王害疯怔了一下,仍旧是温和的笑着,仍旧是瞧着眼前已经胜过了自己的敌人。

    在他的眼中,谁都找不到害怕、谁都找不到恐惧,只是一种近乎于冷酷的平淡,连越阳楼同时看着他的眼睛,也不由得承认,此时此刻,他又怎能不是在“天上”的呢?

    见到这个景象,越阳楼只能失望的收回了目光。

    “从先前那次见面之后,应该就是王道长你感知到分神的失联,然后本体上门把发生了意外情况的事情,告诉我那个便宜师傅的吧。”

    忽然间,越阳楼沉吟了一下说道:“其实……假如不是最后白渡子的骤然出现给我坚定了最后的信念,直到那个时候之前为止,我心底里也是有或多或少几分取回了消失的记忆后,就离开漆水村,不回无功县,等待祭龙之仪的失败,避开最危险的方面的念头的。”

    他叹了一口气:“凭心而论,在这方面来说的话,我真心是要感谢王道长你的助力,若非经过这一遭的话,我也未必能走到这里来,亲眼看到无功县的毁灭,以及亲手把你这个凶手的头砍下来。”

    嘀嗒。

    说到这里时候,他停顿下来,然后抬头看天,就看见那战场上酝酿了许多的乌云,终于落了雨点下来,随着他这里一段的长久沉默,不断地,冰凉的雨水从他湿漉漉的头发上落下来,带着几分消失不去的血腥气。

    “真冷……也是真凉的一场大雨啊。”

    忽然间,他感慨了一声,伸手抹了抹脸上让他显得有些狼狈的液体。

    “王害疯。”

    越阳楼说,头一次叫了这个人的正名,语气也郑重异常:“从出生诞生意识的一直以来,我就认为道术和长生是让我有更多选择的东西,虽然对于这些神秘力量的追求不曾停止,但直到此刻挽回也无能之时啊,我也是才认识到有些事情、终归是太晚了。”

    他丝毫不掩饰自身作为凡人的软弱。

    “假如那个时候,我就察觉到你们在无功县这一系列的阴谋的话……假如那个时候,我就拥有了从根本上直接掀翻棋盘的力量的话……”

    假如那个时候、假如那个时候、假如那个时候的话……

    越阳楼以许多个假如那个时候表现了自己由衷的情感,微微的低下了头,感到胸膛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越来越清晰。

    “我一直以来的平静生活不可能回来了——”

    他声音有了几分起伏的感慨,伸手抓住了王害疯的肩膀,直视着那双眼睛,强迫的让他看到自己那难过而惋惜、嘴角却不知为何上扬的神色。

    他说:“我很悲伤。”

    “——可以请你为我流眼泪么。”

    看着眼前靠近的脸庞,王害疯没有说话,只是依旧那么温和的笑着,傲慢如往昔……直到紧接着,拳头碰撞血肉和骨骼破碎的声音同时在大雨中。

    痛苦从越阳楼的拳面上清晰传来,他为了亲身感受到这种已经不常见的感觉,主动将这里的强度降到最低后,然后又是一拳打在王害疯的身上。

    骨骼粉碎。

    无论是王害疯和越阳楼都感受到了剧烈的痛苦。

    那个大雨中变得湿漉漉的男人或许只是为了发泄而挥拳,不想理会那些想不通为什么、也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疑问,仅仅只是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许久之后,越阳楼的动作缓缓停了下来。

    “嗬……年轻人的拳头真的是好疼啊……”

    看着眼前那个的家伙,王害疯脸上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然后就不禁饱含着恶意说道:“不过,也毕竟只是年轻人嘛,思虑事情总有不成熟的地方。”

    “作为南玄门的行走、异闻司的缉魔使、长生军里的前七品校尉、武朝朝廷的受封道官。”

    “等到你杀了我之后,仅仅是以这场无功县之乱最后的幸存者的身份,你要不要再来猜一猜你为这次冲动所付出的……”

    咚。

    又是一拳。

    这么做之后,究竟会结果怎么越阳楼当然早就清楚,可既然他还是终究来了,那就已经能说明,纵使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不会再后悔。

    残破的战场之上、冷到彻骨的大雨之中。

    呼。

    收回了拳头,那个男人最终只是又一声长长的叹息,伸手将那个还在笑着的王害疯提了起来,不管他怎么说了,把他带到一处勉强能做断头台的大石头上,用脚踩住了他的脊背稳定,提着长刀半空中试着比划了几下。

    他仰头看了看天,任由雨水洗刷、闭上眼睛,自己轻声喃喃道:“自顾自的说完之后,我心里果然舒服多了,不过第一次给人砍头,应该还有点不熟练……哈,还请王道长你多多体谅吧”

    在那如墨般浓稠血红色刀光落下时。

    “我真的很难过——”

    越阳楼再度叹息道:“——可以请你为我流眼泪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拜请仙泪】已更,以及友情推书《散佚残章:浮浪》

    这卷最后两段关键剧情之一的结束,先更后改再改,最后把已经改的再改完,还是差了半个小时,这里对第一时间订阅的十几位读者老爷说声抱歉,我下次一定尽量提高两个小时内码字时间的码字速度!

    啊,不过既然是发了个单章,就这么混过去也倒是不大好。

    想到吾友灵海正好开了新书,于是我就这里py推书一下吧。(就硬推)

    嗯,同样是仙侠类,之前《蓬莱水仙》(百万字免费)、《烛行录》的作者,本人还确实是美少女,大概从我之前两本书就看过来的读者老爷,见到我们互推的应该也不会陌生(

    以下是他真的很简洁的简介,有爱自取。

    【“小生不幸,学的聪明,致令半生浮浪,一世飘蓬”——明·无名氏《百花亭》第二折

    一个诞自夏夜的荒诞旧梦

    一场似是而非的朦胧旅途,

    一篇结局未定的隐晦故事。】

    (ps:据她本人所说,这本整本不准备上架,反正不出意外应该是免费的)

    (ps2:总之客观来说,在文笔和考据方面,灵海确实是必秒我!大家放心看!)

第一百一十九章.雨歇云散,好一把快刀

    在那一瞬间。

    冰凉透彻的大雨之中,仅能看见一片血凝的刀光划过,就把无功县的这团乱麻、和千丝万缕的纠缠恩怨一并斩开,一刀俱断,浑沦得了久久未有的清净干爽。

    天上谪仙如何、武朝道官如何、南玄门行走又如何?

    如今落得项上人头滚地、脖颈血泉喷涌,最终亦不过就是滋润了泥下草种、田间蚊蝇罢了,不见谁来哀声哭、也不见这世上哪里缺了他不能行。

    今着好一场大雨,明日火轮照东升,雨歇云散,水洗人间,落了片大地真干净,苍茫也是苍莽。

    轰隆、轰隆……

    乍闻天上几声惊雷滚过云穹。

    “好一场大雨……当真是好一场大雨啊!”

    话里有些云里雾里,瞧着那半空中留下的浓墨般久久未散的刀痕,而越阳楼却是不禁哈哈大笑,唱起几句残诗作歌吟:“两脚任从行处来,一灵常与气相随。有时四大熏熏醉,借问青天我是谁?”

    借着卷起的一番洗炼刀光,他照出那本来的整张面孔,自己看来,这张脸却不似外人看来那番俊美妖异,竟只是觉得不美也不丑,如是而已、如我而已。

    从那葫芦醉龙吟踏入网罗起,又直到现在杀起清净、复归本来面目之前,原来这场戏宴之中他就不曾醒过。

    借问青天?诘问青天?

    ——“我”是谁?

    “我当然是天下一等风流人物、我当然是越阳楼!”

    轰隆雷声震荡,这声听不大清楚的话落下,瞧着那具无头的尸骸,越阳楼收刀归鞘,只觉得这一刀斩下,心里也是前所未有的清净许多,任其生前如何、前生如何,如今也不过就是刀落当即了账罢了。

    若说白渡子那是要斩我而见道。

    那么他这起自灵光一动的一刀就是斩人也斩我。

    借着斩杀王害疯之机,他亦是断去了积压在心头阴郁气机,将这缠身的纷乱因果清理了个大半,复归本来面目,只剩下最后和囚龙观自己那位便宜的事情要再去解决。

    “局破道心明,自然清净、自得清净!”

    越阳楼喃喃自语,这等冰凉大雨之中,明明全身都是湿漉漉的狼狈模样,状与疯人无异,可亲手手刃了王害疯这个毁灭无功县的凶手之后,余下未散的森寒杀意和雨中彻悟本来面目的清净之意交织于一处,在他身上却是形成一种矛盾而独特的奇特韵味,偏偏出尘独立,不似凡俗人等。

    “原来如此。”

    忽然间,他抬起头,这么一下,那眼中的精气神迸发,如若千年暗室,一灯即明,那片笼罩于整片战场之上盖顶乌云也就再入不得眼了,任其外界大风大雨,他也自有一片清净无碍、独为殊胜,以去除愚痴畏怖。

    哪里是冷,简直是热,又何止是一灯一烛之光!

    兴致于此,越阳楼又一声唱道:“我是人间晦迹徒,性如片片野云孤。从他寒暑光阴速,世间万虑俱忘忧!”

    累累层云之下,他掷下大纛钉在王害疯的无头尸骸上,只见就转身踏入那大雨,往前走了几步,不禁哈哈大笑,骤然暴喝一声道:“且去休、且去休,何要停云时雨!”

    这一声落下。

    于是……

    风云流散、雨雷歇止!

    紧接着,越阳楼眼前的世界就动荡了起来,尽皆破碎成镜子一样的碎片,只剩下那无穷也无尽的黑暗,将视野彻底笼罩。

    伴随着王害疯的死亡,这片诡境就自然的消失了。

    就好像重新回到了属于人的世界一样,正在变得熟悉的感觉之中,他缓缓睁开眼睛,伴随着某种像是檀木一样清香,一袭淡青色映入眼帘。

    “恭喜你,重新回到人世。”

    现在名为“楼阳月”的少女如此说道,手持着墨骨折扇,掩住了半张绝美面容。

    “苏曲铃?”

    感受着这个突兀闯入视线中的青衣少女的气息,越阳楼问出一句肯定的疑问句。

    似乎知道答案根本不需要他去思考一样,近在咫尺的距离之中,他甚至感受到自己留在这具身体上的后手根本没有失效,只要心念一动,那些融入少女身体之中的血肉,就会让她再不由自主,意志无法操控这具早就被“天魔极乐”调教好了的身躯。

    “不,准确来说,现在应该是【楼阳月】了。”

    青衣少女笑吟吟的收拢折扇摇了摇,看到他身后那具属于王害疯的无首尸骸时,也只是怔了怔,就果不其然的说道:“诡境破碎,连头颅都给他斩下来了,看来越小哥你真的是已经解决掉我那个便宜师傅了啊。”

    “这不是一眼就能看穿的事情么?”

    越阳楼反唇相讥,虽然态度不甚是好,可心里终究是对于这个本该死、却未死,还自己莫名把名改成了“楼阳月”的家伙,比起当初之时,没有了多少杀意。

    见过像是白渡子、王害疯这样真正的吊人之后,事实上他就觉得苏曲铃以自身求死的代价,逼他去闯入囚龙观杀了白渡子的阳谋不算是什么了。

    毕竟是把该交代的基本上交代了,关于目的什么的也没有多少隐瞒。

    何况于更是借她当初被王害疯那缕意识夺舍的躯体,再造了一个替罪羊分身,代替自己回到囚龙观承受危险。

    这么一来一去之下,权且做相抵,这么算的话,越阳楼也心里减弱了几分敌意,长长叹息,道了一声:“终究是今夜在无功县这里死去的人,已经是太多了,我不愿再杀一个已经不相干的人了。”

    “不管你现在想要叫什么楼阳月也好,还是想要叫原来的苏曲铃也好,在我没有生出杀意之前,这位……楼小姐,我劝你还是早日动身离开无功县,不要被牵扯进接下来我和白渡子之间的私人恩怨了吧。”

    他顿了顿,抬起头看着她道:“不要放弃仅有的生机,这是看在你相当于已经死过一回,而且还是无功县最后剩下来几个人的份上。”

    听到这话,楼阳月墨骨折扇敲了敲手心,眸光狡黠,一挑秀眉道:“越小哥这算是在担心本公子被你在无功县做下的‘这番祸事’给牵连到么?”

    越阳楼摩挲着暮垂雪的刀柄,随即摆了摆手道:“如果楼小姐你想这么理解的话,想来倒也是不太错,不管我接下来囚龙观一行是生是死也好,此番事了,朝廷道官莫名死于无功、而且还牵连着整县之人的死亡、以及这十多年间一系列的阴谋……”

    “若不出意料的话,等到时候我从囚龙观脱身,朝廷的人彻查下来,作为和其中关系甚重之人……十有八九,我这一遭恐怕就是要以另一种形式‘扬名天下’了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越阳楼的语气倒不见半分后悔,反而更是有种说不清的期待。

    平静的生活和平凡的生活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意味。

    他追求长生和道术,本来就是为过得曾经更为精彩,借用某位古龙先生的话来说,就是要“骑最快的马,耍最快的刀,喝最烈的酒,练最强的神功,玩最美的女人。

    如若以比喻来说的话。

    他平静的十七载前半生,就好比是藏在刀鞘里未曾出鞘的刀,以心神日日磨砺,早已足够锋利,只等待取得道术的那一天,就要从鞘而出,要一鸣惊人,要让人知道这是“好一把快刀”!

    越阳楼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特殊,清楚以自己的天资,达到他所愿望的未来也是必然之事,只是恼恨白渡子和王害疯等人那些乱七八糟的谋划,强行乱了他原本应有的过程,这才誓必要以牙还牙,十倍奉还他们这一场美梦破碎,使十年谋划尽做东流。

    与其说要为王害疯身死后,要为以这种方式“扬名天下”而担忧。

    不如说,当亲手做下这番大事、早就预料到还会有这等机会之后,越阳楼就从心底由衷的期待了起来。

    既有十七载磨成这口无二无对的“鞘中刀”在身,他又怎会藏之不肯示人,教世人不晓得自己的名讳呢!

    “此去道阻且长,非是正行,而是崎路。”

    越阳楼坦然道:“楼小姐你毕竟前身还是苏家之人,就算在无功县没了容身之地,在外在朝也终究有着关系,不至于是落得多么凄惨境地,若是和我这等即将流落逃亡在外的朝廷要犯扯上不清不楚关系,连带着你身边的人,可都是要遭殃。”

    “然后……终究不美,是吧。”

    楼阳月狡黠一笑,提前给越阳楼说出了那个想了想还没想到的成语。

    这话说罢,将墨骨折扇展开摇了摇,她素手抚摸着黑蛇耳坠,即便听完越阳楼阐明利害,她也是只是道了一声:“这一生一死之间,既然我改名作楼阳月,那越小哥你可曾想过这之间,现在我究竟是为了怎样的目的前来呢?”

    “你想找我复仇?还是看看王害疯杀了我之后,我留下的尸首?”越阳楼给出了一个好像很是合理的答复。

    “我从未想过越小哥你会死在我那位便宜师傅手下的事情。”

    楼阳月摇了摇头,神色忽然变得妩媚许多,语出惊人道:“而恰恰相反,本公子也只是想一心以自己的方式报答一下……恩公您。”

第一百二十章.不肯笼中当雀鸟

    恩公、报答。

    这本就是中性而暧昧的两个词汇,此时此刻从楼阳月轻启的朱唇道出来时,就充满了一种妩媚而诱人的歧义。

    倒也不怪于他人多想。

    毕竟,这楼阳月本身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漂亮美人。

    今夜前来于此的她,一头乌黑秀发未曾扎髻,自然流散于瘦削玉肩两侧,手持着墨骨折扇,半掩着张微微笑靥,就露出酿着春水般风情的眼眸。

    乍一看,她好似十七八岁含春羞涩的少女,可再一看,身上那股自然而亲切的风雅气质,她却又像是邻家时常带着饴糖来的姐姐般,添上那身恰合事宜的曲线,足足撑起那身宽松青衣的上身弧度、到腰肢处骤然收紧、到臀部处又骤然化作浑圆的线条,介于妩媚和青涩之间的气质,摇扇轻笑之间的风情,便能轻易将所有人的目光了吸引过来。

    从纯粹欣赏美丽之物的角度来看,哪怕是摆脱了先天本能的越阳楼也不得不承认她这具皮囊本身给人带来的好感加成,只觉得是哪个男人来见到这一幕的场景,心里面也不由得是心猿意马。

    前世那些话本小说里面的故事,越阳楼也是见得多了,知道有一句话叫做“恩重无以为报,唯有来世做牛做马”,也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小女子虽身无长物,只能以身相许”……

    “这话说的,还叫恩公、还叫您……哈,难不成是楼小姐你也看上越某这身皮相了么?”他摸着下巴戏谑的道了一声,以这副现回了人身本相之后,也是越发变得俊美的脸来说,倒是恰如其分。

    见到越阳楼这么直白的话,楼阳月像是微微怔了一下,然后咬着嘴唇、带三分羞涩的磕磕巴巴道;“如果是越小哥你的话……本、本公子,倒也不是不行……”

    此时此刻。

    相较于先前妩媚和青涩杂糅的诱人风情,这显出的骤然反差就又是少女身上一种不同的可爱之处了,不过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而越阳楼却毫不客气的笑着道了:“既然美人恩情难辞,那越某我也就却之不恭了,楼小姐且先予某几分好处,待眼下风头过去,某渡过这场生死危机,再到长安赴姑娘之约。”

    按照常理来说,这本是英雄救美、然后美人报恩皆大欢喜的剧本,可越阳楼这么无赖而赤裸的话一出,温柔如水的美人遇上这么个铁石心肠的英雄,偏偏是把话坦坦荡荡的说了,这性质却变成了纯粹的交易,好像是她楼阳月这么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主动找上越阳楼寻求身心上的慰籍似的。

    青衣少女脸色一僵,说到这里,似乎是又回想起了当初‘天魔极乐’带来的快感,墨骨折扇掩住半张微红的玉颊,才恢复了原本的语气,叹息一声道:“越小哥可真不解风情,说话总是语出惊人的直白,本公子我还心道想先说笑几声、修复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来着的。”

    “我可不是什么话都要碍于规矩藏着掖着不肯直说的道德君子!”

    越阳楼大笑一声,抚着腰间长刀道:“毕竟越某本来也是个男人,这种好事,况且又不惧你占便宜,某有什么理由拒绝?

    “倒也确实是本公子想差了。”

    楼阳月只得无奈颔首,将手中墨骨折扇哗啦一拢,敲着手心,却是忽然间话音一转认真道:“虽说有这么一出玩笑话打趣,不过本公子我说要报恩倒也不是随口说说,有此再塑生身之恩在前,又有如今替‘苏曲铃’诛杀王害疯这等祸乱无功县、致使苏氏满门几乎无一人生还的恶徒在后,这等大恩大德……”

    “楼小姐要这么说的话,还是算了吧。”

    越阳楼抬手打断,笑意不见,眼眸中只剩下不起波澜的冷淡:“第一,当初之所以给你改造肉身、重塑意识,只是因为那时候我以为那具身体里面还是夺舍而来的王害疯,某需要有人当替身代我回囚龙观罢了,你最适合自然就是你了,首先算不得恩。”

    “第二,现在越某之所以要诛杀王害疯,也不过是因为作为个人的恩怨而已,管他到底是让苏氏满门上下几乎无一人生还也好,还是又做了什么恶事也说,归根结底,我也只是想动手就动手罢了,和什么以前的苏曲铃也好,还是和什么现在的楼阳月也好,都根本没有关系,其次自然算不得是德……”

    他按着腰间长刀,偏偏是不肯认下这莫名其妙的恩德,要把话讲个清楚明白。

    “越某我这个人呢,向来是要求自在潇洒的,受不得什么阴谋阳谋的算计,也受不得什么往来人情的纠缠,凡事讲究个无功不受禄,这才叫一身清爽。”

    “假如要让越某我平白承你的恩,受你的情,虽说楼小姐你认为这是报答,可越某我终究会是心里面不爽利的……他顿了顿道:“若谁要叫某这么一直不爽利的话,那么某也就只好用手里的刀,让他也一辈子不爽利下去了。”

    楼阳月心思伶俐,这么一说,自然是明白越阳楼话里面的话,算是受到了敲打的同时,心里面也少了几分隐忧,放下了那些担心,恢复成本色,一句话直奔主题:“既然越小哥不肯受本公子报恩的话,那接下来,本公子就借着交易的由头的来说吧。”

    她不自觉的抚摸了一下黑蛇形制的耳坠,顿了一下道:“正好,越小哥你想来也为这中间本公子为什么也突然成了王害疯的好徒儿而好奇吧。”

    感受着仿佛依然可以随时接管这具美人之身的感觉,越阳楼坦然承认道:“即便是到现在,我也能感受到我当初留下的手段未曾失效,按道理来说,你现在的自我认知应该还是‘越阳楼’才对,可现实是,但你却确实是以‘楼阳月’的自我认知出现在我面前……”

    “因为那一夜的事情……”

    她顿了顿,说到这里似乎也是有点羞于启齿:“‘天魔极乐’的改造之下,他那道原本夺舍本公子这具身躯的意识也是很快消散了,其实自认为是‘越阳楼’的时间根本没有多久,接下来就是苏曲铃的人格、混合了越小哥你的认知以及那位谪仙留下来的残破记忆,然后结合到一起,最终诞生了‘楼阳月’。”

    似乎是沉吟了一下,楼阳月语出惊人道:“从那些残破的记忆之中,我得知,其实王害疯本来其实也只是一个凡人,直到接受南玄门某些可以直接创造出‘谪仙’的道术改造,这才成为了如今的‘王害疯’。”

    “正是在那个时候,他被编入到了长生军之中,和来自北道门的白渡子认识,我也就恍然大悟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于是,接下来王害疯就回到囚龙观了?”

    在她的短暂沉默之中,越阳楼打破了寂静,不难猜的猜到了接下来大约发生的事情:“凭借着对于王害疯的了解,你清楚的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密谋,为了拯救无功县,所以楼小姐你就用某种办法轻易取得了王害疯的信任,混成了他的好徒儿?”

    “不,虽然大体上都是对的,但有一点却是越小哥你说错了。”

    然而,楼阳月却是给出了一个表示否定的答案:“事实上,并不是本公子找到了王害疯,而是王害疯首先找到了已经回到囚龙观成为‘越阳楼’的本公子。”

    “回忆一下先前说过的背景,假如你是那个知道自己是被人工创造出来的谪仙,那么越小哥你……难道就不会想要证明自己是王害疯,而不是任意一个“王害疯”的独特性么?”

    越阳楼沉默,没有回答,等者楼阳月接下来的话。

    “所以。”

    少女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当王害疯首先见到了本公子之后,察觉到我身上的异样,所以他第一时间的念头,就是通过选定一个继承者,让我来成为全新的‘谪仙’,以此之间的不同,来证明自己的特殊。”

    “因为……你也同样拥有着那份同样属于‘谪仙’的残缺记忆?”越阳楼若有所思道、

    楼阳月轻轻颔首,肯定了他的猜测。

    “只可惜,还没有等到这份传承完成,在那之前的时候,本公子的这位便宜师傅……”

    “就死在越某人我的手上。”越阳楼把话接了下来,走到王害疯那具无首尸骸一旁,抚摸着那杆将尸骸钉死在地上的大纛,隐约猜到了她过来或许也掺杂在其中的真正意图。

    “之所以楼小姐,你现在会冒着莫大的危险赶过来,也是因为想完成这个最后还没有完成的继承仪式,看看还能不能得到什么咯?”

    明明是被点出了真实意图,可楼阳月却也不露怯,作为女子之身显出了几分常人男子都不会又的镇定自若的气度:“毕竟本公子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弱女子,尤其是在如今苏家满门不存之后,则更是无力许多,若是以这样的情况到了长安寻求庇护,只怕也是要落得为人禁锢、当只笼中雀儿的下场,”

    说到这里,她咬了咬嘴唇,就斩钉截铁的笑道:“无功苏氏乃是苏武之后,本公子可以暂且寄人篱下,却不能永远居于为雀鸟所造之笼中,与其最终半生落得那般下场,还不如受了这‘谪仙’之名,以期用‘道术’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

第一百二十一章.命丛-拘制

    楼阳月把自己的话说完了。

    紧接着,两人之间就是片刻的沉默。

    该说不愧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自己么,从眼前应该说是新生过一回的少女身上,越阳楼竟然是看到了几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熟悉倒影。

    毕竟思维模式上本来就有一部分相似。

    这也就难怪当楼阳月说完上一句之后,越阳楼不用思索,瞬间就能自然接好下一句。

    “即便这番行动更有可能冒着巨大的风险,也不肯做永远依附于他人的笼中之鸟么……哈,楼小姐果真是好胆识!”

    一片寂静之中,越阳楼话语声有些微妙的打破了沉默,当从楼阳月身上隐约察觉到几分自己的倒影之后,再看这个她给自己新起的名字,怎么看也是怎么怎么奇怪。

    越阳楼、楼阳月。

    这可不就是直接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念了么!

    算上当初给她改造躯体时,植入进去的那些血肉,这个‘楼阳月’同时也算是具备了和越阳楼相同的血脉,真要说算一下辈分的话,越阳楼也不知道这出之后,他们之间到底这是该算是兄妹呢,还是该算是父女了。

    因为感觉到要是将话题扯到这个问题之后,事情的变化一定会变得很麻烦,也根本扯不清楚。

    当即之下,越阳楼表面上脸色如常,扳动了一下手指就道:“虽说谁也不想将命运交手于他人,但楼小姐本可以安逸一生,此时却能做出决断,倒也是让越某我有些意外,要赞一声无功苏氏不愧是为汉时苏武之后……”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又是话音一转:“不过赞叹的事情多归赞叹的事情,即便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这王害疯既然是越某所杀,那尸骸自然也就是属于是越某我的战利品了,若楼小姐想要平白求取,只怕是不能如愿了。”

    “还要再加钱了是吧。”

    楼阳月不假思索把他话里面隐藏的意思说了出来,明明从前也仅仅是见过一面,可说话间近乎是同步了起来的思维,却让她莫名感到像是和越阳楼已经熟悉了几十年的好兄弟一样,他刚开口说半句,自己就可以轻易的接了下一句。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一种极为新奇的体验了,不由得也让楼阳月内心之中涌起来了一股奇怪的感觉,直接深呼吸了一口气,从腰间抽出了一口随身的短刀,朝腰腹处捅去后,就同时异常坦诚的说道:“这里的命丛-拘制本来就是本公子想要作为报答,还给越小哥你的……”

    叮当。

    在她那毫不犹豫的一刀捅下去之前,越阳楼就提前察觉,虽是讶然不已,但在她把话说完、也短刀入肉之前,身体却是早就先一步于思考的,先行打断了她的动作,两指夹住刀锋,掌中劲力一吐,就将短刀的刀身捏的寸寸断裂。

    直到这个时候。

    他才反应了过来,将楼阳月刚才口中说出那个词重复了一遍:“命丛-拘制?”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个名字他可能并不陌生,当最初卷入这一系列的事情的时候,余师姐陪她来到衙门查看贺道人的尸体,当时她从尸体里面取出的命丛,如果越阳楼没有记错的话,不就是眼前楼阳月所说的“拘制”么?

    同一时间。

    越阳楼也正想到原本白渡子准备给他过几天移植命丛的事情,结果一番兜兜转转之后,根本没人料到,这又是回到了出发的原点。

    想到这个已经快要被他忘了的东西,以及回忆起这一百多章以来的经历,他不由得长长的叹息了一口气道:“呼,看来这个命丛最终是移植给你了啊。”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还是余师姐给你主持的移植手术?”

    “嗯,就是余师姐。”

    楼阳月颔首点了点头,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表现的也是一副冷淡的神色,可说完之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墨骨折扇掩住的脸庞下,却是浮现了几分红晕,声线有些奇怪的道:“余师姐虽然从外人那里看上去是一副难以接触的样子,可本质其实却是一个好人,即便是给我进行移植手术之前的时候,就好像已经隐约察觉到了我并非是越小哥你本人,但最后却也是没有做什么…奇怪的动作,把本公子的身份透露出去。”

    从楼阳月的口中,再度得知到余师姐的消息,越阳楼先是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余师姐她确实是个好人……”

    他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没有再说,将剩下的那些话埋在心里,譬如有关于作为囚龙观一脉五徒之一,余师姐究竟是在这其中到底是对自己那位便宜师傅起到了怎样的作用的疑问。

    “那么……”

    越阳楼把话题扯了回来:“[命丛-拘制],这个现在已经移植到楼小姐你身体之内命丛,你确定是要剥离出来,作为和越某人我交换王害疯那具尸骸的代价咯。”

    “不是交换,而是交还。”

    楼阳月摇头否定:“严格来说,这本来就是属于越小哥你的东西不是么?”

    虽然感受到身躯渴望命图得到补全的迫切渴求,但理智凌驾于本能的之上,而越阳楼却只是摆了摆手:“当初越某我做出决定脱身离开囚龙观的时候,这个命丛就注定要和我失之交臂了,从来没有本就属于我的说法。”

    “就算其他的东西暂且不说。”他顿了顿道:“况且,越某我先前就已经说过了,我不喜欢欠下别人人情的感觉。”

    明明越阳楼这也说的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可听罢这话之后,楼阳月这少女愣了一下,却反而还一拧秀眉,啪嗒一下子拢起手中的折扇道:“越小哥你你确定你知道王害疯这么一个祸境修道者的价值么,就算是已经死了的,某些地方或许不如还活着的,可光凭他身上那一十八个命丛法箓,这具尸骸……”

    越阳楼叹了一口气,接着对方的话说道:“楼小姐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说,有时候,死人的价值确实还要比活人更大,你不能这么不对等的交换,是吧。”

    见到这又一次的瞬间接话,楼阳月沉默了一下,忽然间却是道:“说明白的话,其实越小哥你也知道你我之间的思维模式根本没有多少差异吧?”

    我当然知道——就算是以越阳楼基本的情商而言,也知道这句话在此时此刻是根本说不得的,这世界上的有某些东西吧,偏偏就是大家其实都懂,却再怎么说也不能撕破那层皮来讲的。

    楼阳月之所以是楼阳月。

    这个等式成立的前提,其实就是建立在她认为自己是“楼阳月”而并不是“越阳楼”的基础上的,假如她现在又重新成为了“越阳楼”,那么交流的所谓意义,也自然就根本没有了,不过是左手倒右手罢了,还相当于是他亲手破了刚刚才说过不久的“今夜不想再杀人”的话。

    紧接着几个瞬间之后。

    他就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楼阳月刚刚说的话一样,自顾自的说道:“越某我再问楼小姐一遍吧,你确定是要把这个已经移植到体内的命丛再剥离出来的吧。”

    “……本公子确定。”

    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一问时候的可能失态,楼阳月咬了咬嘴唇,最终只是以这么一个答案回答了越阳楼。

    “行,那就这个样子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越阳楼也不再多说什么浪费时间了,捏住眼前美人的玉手,让她把手里断裂的短刀丢下,以防止她再做出来什么事情之后,然后就蹲身了下来,撩起了楼阳月的衣服,抚摸着她光洁的小腹位置,猛然运转那铸形的道术,分开中间的血肉,视觉效果极为恐怖的把手伸了进去。

    在看似粗暴的手法之下,命丛-拘制所在的位置之处,依靠着道术,越阳楼很快就把才和器官融合程度不深的命丛触须给分离了下来,只见再度把手拔出来的时候,楼阳月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到任何痛苦的感觉呢,那命丛组织就被他拿了出来,连原本作为把手伸进去的地方,小腹处的伤口,也是自动的愈合了。

    失落已久的命丛到手。

    原本还说笑着要加钱的越阳楼,可知道王害疯尸骸的价值,还要远远超过这个命丛之后。

    这会儿,他倒是有了几分强买强卖的架势,光是话都还没有说什么呢,就把手放在了一旁的大纛杆身之上,把这杆尾部钉死在王害疯尸骸上汲取某些营养的凶兵,不顾它其中灵性的惋惜不舍,就直接给重新拔了出来。

    不像是那些硬是要不断推辞几回的人一样。

    越阳楼他知道、也敢肯定拥有着自己一部分思维的楼阳月不是那种矫情的人,说到底只不过各取所需而已,各自留着命丛和尸体也没有意义,双赢的事情,他不相信另一个自己就不明白。

    随手往肚腹上破开了一个伤口,将命丛往身体里面塞去,扛起大纛,越阳楼也是一副无所谓的口气就道:“既然楼小姐都已经这么说了的话,那么这个命丛越某我也就收下了,咱们财货两清,管你想要怎么处理这具尸骸我都随意——木已成舟,反正你也不可能再把命丛从越某这里拿走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互为债务关系

    说是说的是各取所需。

    而实际上越阳楼所做的也恰恰如此。

    不管怎么说,在他囚龙观这一脉的命图“象帝之先”之中,最起初的难境层次,“拘制”这个命丛的存在都可以说是必不可少的,

    从《渊兮集》中得到的知识,越阳楼早就知道了这副命图“难”“祸”之中所需要的各个命丛的信息。

    得“锟铻”者不因五金刀兵而死,得“息聚”者不因诸病早夭而死,得“拘制”者不因江海之重而死、得“炎乱”者不因烈火焚身而死、得“地感”者不因虚妄幻景而死……

    用越阳楼更加习惯的语言来说。

    这组成命图第一阶段的五大命丛,也就是分别对应着“干涉分子键相互作用连接力”、“增快体内细胞新城代谢速度”、“调整体内各处压力分布”、“影响物质热运动过程”、以及“感应空间中质量分布”的这五种特异能力。

    按照《渊兮集》中的描述。

    “象帝之先”第一阶段五大命丛成就之后,达到难境圆满,逐渐衍生出来的效果便是“辟五行真相自在无漏法体”。

    届时。

    在五大命丛的共同作用下,从细胞层次开始,修道者的身躯就会全方位的异化,就此拥有足以行走大多数危险环境的体质。

    对于越阳楼来说。

    他的“天演”本就是“息聚”上位特化版本,不算是“尘根”这个第六命丛的话,“象帝之先”第一阶段的五大命丛中,他已有其二,若是再得“拘制”的话,便算是大半进度已过,身躯逐渐衍生神异之能。

    虽然总说南玄门各种的命丛数量远超于北道门,可实际战斗力方面,却本身就是无法用命丛数量来衡量的。

    纵使天师道当今已是第二十六代的天师“崇真普化妙司真君”,生而左有印文,诞下时便有异象随身,彻底修成[正法罗天]之后,九九数极的命丛法箓合一,更是足以有颠倒南北两极阴阳元磁的不可思议之能,号为人间已能称无敌。

    可当今世上北道门执牛耳的“易龙先生”,仅仅依靠七十二之数的命丛修成“希象非空”,却仍然是能横压此世数百载,明明早在最初圣唐末年时,就可以得道飞升,却偏偏硬生生驻留人间,给三百年道消魔涨、星落南天的大势延迟至今,一人就使北道门不曾彻底衰落下去。

    越阳楼知道。

    “根据修行之法的不同,假如说没有成体系正规传承的散修,仅仅是在做加法、甚至做减法的话,那么从北道门和南玄门的命图来看,就至少相当于是稳定做加法,甚至于说是偶尔做乘法了。”

    “这古往今来,世上从没有哪一个强者不开挂的,

    我有[仙道禁书目录]在身,现在每一次移植命丛,《脱鳞披甲转龙法》这门异武,就可以融化[地罡召考箓]的知识,随即得到像云龙之骨那样一处部位的异变,相当于是把本来平凡的武道,提升到了异常的级别,和仙道有机结合之后,这等于是倍增的实力增长公式,就是我当前最大优势!”

    “虽然明面上未曾直接记载,可北道门的理就在于一个纯粹精炼。”

    “如今将六大命丛化作‘六龙’的道路已定,纵使是王害疯的尸体或许还是十八道命丛法箓破碎之后的残留,可之于我而言,也不过就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罢了。”

    ‘既然暂时留在手中也没有用处——’

    感受着命丛触须在腹部伤口处蠕动的感觉。

    在楼阳月跟前,越阳楼扛起大纛,也就直言道了:“这命丛反正越某也是已经植入进去了,楼小姐再想要拿出来也是不可能,咱财货两清,若是就算这样的话,楼小姐也还是亏欠了的话,再加上这一身的骨肉,那不妨就当做是越某一次提前的投资,算作九出十三归的利息率吧。”

    他说到这里时顿了顿,迎上这“另一个自己”的复杂目光,就听到眼前的青衣美人即刻无奈的说了一声:“毕竟越小哥你也不是慈善家是吧。”

    “这就对咯。”

    越阳楼象征性的啪啪啪鼓掌,感受到这种两人之间说不出的熟悉感,也是一阵心情微妙。

    不要看这坏女人现在在自己面前的表现,就以为她有多么纯良,而这已经是她被一记“天魔极乐”轰下并改造的结果,若换成是其他人的话,指不定当搭话时就已经遭了算计……

    说到这里。

    想到当初她意识到自己的实力之后,就能毫不犹豫的阳谋下计,无所谓用自己的死,换得自己和白渡子为敌时的表现,再看看现在连楼阳月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自己表现出来的自然亲近态度,即便是越阳楼,他心里也就不由得感到一阵的古怪。

    这叫什么?

    算是把原本的敌人变成天降系的知心青梅,还是性转版的自己啊?

    ‘不过……说起来的话,这个剧情看着是不是有点熟悉啊?’

    越阳楼心里最后闪过了一个念头,随即便将‘漆水制龙五凶大纛’仍然想继续回到祸境尸骸上汲取鲜血的渴望给按了下来,不顾其中灵性的反抗,一手把枪刃对准了心脏,就将这口凶兵,重新按到了身躯之中,强行镇压了下去。

    同王害疯的这一战虽然看似轻松,可实际上他身躯内部的状况却是要多凄惨有多凄惨,光是启动天辰装甲的消耗,就将他堪称怪物一样的如海气血给抽去了个十有八九,仅仅剩下了最后一成功力,维持残破的肉体。

    此凶兵有汲血之能,如今从王害疯尸身上抽干净了残余的生机,却是正好为越阳楼所用,勉勉强强再续上了那一口气。

    “呼。”

    感受着像是要散架的机器一样的肉体,逐渐在生机的滋养下重新被拼凑了起来,越阳楼长长的从胸腔中吐出了一口气,只道一声好在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足够“硬”。

    看着楼阳月沉默片刻一声感谢后,就走到王害疯无首尸骸前的身影,他忽然出声道:“就全当是越某为了投资不打水漂,顺便多问一句吧。”

    “虽然按照楼小姐你的说法,王害疯临死之前的几天就安排好了创造‘谪仙’的仪轨,可实际上他原本也只是准备让你继承记忆,来证明他是‘谪仙-王害疯’,而不是任何一个‘无名谪仙’的吧?”

    他话顿了顿,言语之中的意思已经表露无遗,还上前几步,俯身将王害疯的那颗头捡起来掂了掂道:“在这样、尤其是王害疯已死没人主持的情况下,哪怕这里面封存了他的意识,已经杜绝了借体复生的途经,可将这个原本就只是继承谪仙记忆的仪轨顺利继续下去之后,楼小姐你又是如何能保证你继承到你想要的力量呢?”

    “越小哥你是不是也忘了。”她古怪的瞧了问出这话的越阳楼一眼,素手扣着墨骨折扇在傲人的胸脯上敲了敲道:“即便是在异闻司之中,本公子也一样是天才,如今脑子里面再多了这么多东西,只不过修改一个并不算复杂的仪轨而已,如何能说算得上多么大的事情?”

    看着眼前青衣美人宛如成竹在胸的神情,越阳楼就知道不必再问了,既是无言以对,也是知道在专业领域的她,不需要自己的额外插手。

    毕竟世界也不是需要围绕着谁转的世界,即便没有越阳楼,作为独立的个体,她也一样会去选择走向她的道路、她的命运,种下未知之因,自食未知之果。

    “天有千算,人只一算。”

    楼阳月道:“世事非人能算尽,哪有永远等到有万全把握才去做的道理,本公子既是绝不肯做那笼中之鸟,此间得失,自是早已权衡完毕,纵使是只有十中无一的可能,也没有此时退却的道理。”

    “楼小姐你自是怎么说都怎么有道理的。”

    越阳楼耸了耸肩,表示任她随意:“不过只要最后心里记挂还欠着越某的这一笔账就行,可莫要让越某这好不容易的投资成了坏账。”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哈,越小哥你应该也不会喜欢听这种空话的吧。”楼阳月摊了摊手,忽然走了过来,狡黠的一笑,素手环住越阳楼的脖颈,就将他的脸庞拉的极近了。

    “放心吧,在第二次体验到当初的那一夜近乎极乐的感觉之前……本公子,我绝不会死的。”

    青衣的美人温热吐息吹拂到越阳楼的耳边,在他未曾感觉到任何一点危险的情况下,一口玉齿骤然轻轻咬在了男人的肩膀上,将某种原本流转于她体内的特殊性质注入了进去,留下了鲜红而深刻的印痕。

    感受着一股子舒服的麻痒感从伤口处扩散,越阳楼问道:“这是……?”

    “算是那些长生军最后残留下来的不死物质吧,本公子刚刚就从王害疯的尸体里提炼出来的。”楼阳月给他轻描淡写的说道,还顺便抬起皓腕、给他展示了一下上面愈合还不久、嘀嗒着血液的伤痕。

    看着越阳楼的疑惑眼神,她解释道:“是血引法啦。因为我知道越小哥你接下来不是要去囚龙观找白渡子那个老家伙嘛,所以就先采取了快速的方法,通过概念上相似的性质,将所需要的东西,引导到了我的血液之中,再借助这种形式,注入到越小哥你的体内。”

    “虽然只是最后残存的一点,不过要是省着点用的话,应该还是能起到一些抵御死劫的作用。”

    像是什么不负责任的渣女一样,她很快收起了那昙花一现的妩媚神色,将有些不整的青衣的收拾了一下,又唰啦一下墨骨折扇打开,掩住微微红了几分的脸庞,装作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过的样子。

    她看似只是不经意的道:

    “虽说只是借花献佛,但这下子越小哥你也算是也欠上我一笔了吧。”

月初咕一天,休息

    周日陪老婆了属于是,正好到现在,即刻安详昏迷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螭龙血、酒雨落

    层云之中,一钩残月隐现。

    明明是男女异性,可越阳楼和楼阳月两人之间却是一种不似情爱的,仿佛处于倒影两端、互相映照的奇特关系。

    伸出手摸了摸肩膀上的渐渐消下去了的牙印,感受着据她所言的“不死物质”在身躯之中潜伏了下来,即便是越阳楼也一时间不知道是说什么好了,只能在内心里嘟囔一声:这女人就是麻烦。

    从各种意义上而言,在接下来直面白渡子之时,这都绝对是一份他无法拒绝的重要大礼,相当于额外的一条命、甚至数条命,能极大的提高他接下来生存下来的机率。

    毕竟,保命的后手,在哪里也都是不会有人嫌太多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越某我是不是也可以把这份礼物当做是楼小姐的关心呢?”

    看着楼阳月那一副“这都是本公子的功劳”的神色,越阳楼却是识破了她折扇后那副微微有着羞涩的样子,坦然将这份礼物收下,然后悠然的笑着道了一声。

    见到越阳楼这混人忽然这么一说,楼阳月神色一僵,不过也很快恢复了过来,果断反唇相讥:“就算是又如何,怎么了,难道越小哥你还以为本公子会连这点小事都不敢承认,露出什么你期待的反应么?”

    “这就是说笑的范畴了”

    越阳楼随意的耸了耸肩,道:“既然这里也没有需要越某我插手的地方,那接下来再停步于此浪费时间也就没有意义了,没有什么意外的话,稍微片刻,我也就该动身到囚龙观去找我那位便宜师傅算总账了。”

    忽然间听到越阳楼这么说,楼阳月也显得有些意外:“这么快就要走么?难道越小哥你不打算等到状态完好吗?”

    “没办法,时间不肯不等人啊。”

    越阳楼长长叹息了一口气,转头,望向那囚龙观的方向:“况且……在哪里也还有着一个重要的人,在等着越某我去接她。”

    楼阳月隐隐猜到他说的那个人是谁,轻声问了一句:“是余师姐?”

    “恭喜答对。”

    越阳楼颔首承认,有些无奈的挠了挠头道:“毕竟师姐她当初对越某我还蛮好的嘛,在这个关头把她一个丢在囚龙观什么的,倒是让越某怎么说也做不到啊。”

    在楼阳月的跟前,他说话时并没有多少顾忌,也不需要经过思考,这个仿佛是从镜子中倒映出来的“自己”,就像是能接纳所有的情绪一样,在越阳楼缓缓倾诉时,少有了给了他奇特的平静。

    在那一刻,两人之间片刻无声无话,只能听到对方那频率相近的清晰心跳声。

    “我要走了。”

    忽然间,越阳楼首先打破了寂静,无意识的再度摸了摸肩膀上的牙印。

    “哦……随你走不走的!”

    楼阳月让自己表现的好像毫不在意,将墨骨折扇一拢,轻点着朱唇,只是道:“这一次暂时的分别,等到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也估计许久之后了,若是到时候越小哥还不如我的话,本公子这里……可是永远都有着给你这俊俏面首的一口软饭吃的。”

    越阳楼笑道:“哈,明明前一刻楼小姐你还说要以身相许的,这么一下子说的,什么面首的,可是把我地位砍下去了好几截啊。”

    看他这副得意的样子,楼阳月一下子暗咬银牙,啐了他一口道:“想要本公子以身相许,还是等从白渡子手上活下来,再来说吧……”

    青衣美人的话未曾说完。

    她抬眼望过去,就看见越阳楼已是转过身,背对着她摆了摆手告别,踏出这片残破的废墟,朝月光所照之处走去。

    几步之间。

    楼阳月的眼中,他仿佛更高大了几分一样,忙不迭开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那人却像是早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左手一晃的,就看见他手里多出一坛子酒。

    “因为记得越某当初前往赴宴时,就一身酒气,所以这次来时,也特意带来的一坛好酒藏起来么……哈,这下子我倒是要感谢楼小姐你有心了啊。”

    话落罢。

    只见他揭开封坛,仰头饮酒,任由几缕的醇厚酒液滑落,滴洒在胸膛之上,打湿了衣襟,也已经不见了肚腹上植入命丛之处的伤口。

    靠着漆水制龙五凶大纛从王害疯尸骸上掠夺到的残余生机,

    就在几步之间,他新得到命丛便已然融入躯体,“象帝之先”第一阶段的进度就有五分之三达成。

    当再度推演了一次[脱鳞披甲转龙法]之后。

    感受着《地罡召考箓》所化的寒流,逐渐流走全身,开始集中改造着[血液]的部分,越阳楼提着已经空空如也的酒坛,不禁笑了几声:“不过想来越某这位便宜师傅也是嘴刁之人来着,这等凡间薄酒,却还是不堪吾等豪饮的,若要提去囚龙观,尚且是仍需走过一个流程。”

    话落。

    看着眼前[仙道禁书目录]上很快浮现的描述字迹,短短的哈了一声,却是道了一声正好。

    【螭龙之血】

    【蕴藏着深海极渊某些古老龙种特质的血液,凭借着变化之能,可以模仿接触过的众多水体的性质】

    【即便是在天外仙神降临之初,也并非是所有羽蛇种都选择了逃离大地、奔向天空。】

    【而最为古老的深海之中,据说就隐藏着当初那些反而走上另一条道路的羽蛇种的秘密。】

    【所谓的螭龙之血。】

    【或许就是这些转为自称‘水之民’的物种,为适应深海之中陌生极端的恶劣环境,产生的众多畸变体现之一吧……】

    看到这里。

    渐渐将天穹覆盖的乌云之下。

    越阳楼已经张开了双臂,像是要将世界涌入怀中一样,怀抱着前方,磁场力量从身上延展而出,接入到那象征着天地暴乱一面的显现之中。

    使世界随着自己的渴望而变貌,固然是属于劫境、灾境的特权。

    可越阳楼现在要做的,却也不是那么高端的事情,仅仅不过是准备窃取其中最为微小的一部分力量,为达成自己的目的罢了。

    伴随着那些轰隆轰隆的闷雷声渐渐响起。

    只见螭龙之血的滴露渗出到体外,化作蒸腾的水汽,也融入到了漫天的乌云之中。

    在那一刻,越阳楼的感知脱离了躯壳,短暂的无止境扩大,感受到每一滴螭龙之血,升上天空之后,凭借着冥冥中的吸引力,就间接的让他控制了数量更大的水汽。

    “如此好风、如此好雨!”

    看着眼前的景象,越阳楼不禁笑了,托起空荡荡的酒坛,一手朝天抓扯,那天际乌云中酝酿恐怖雷光,就被他微微撬动了了一丝。

    天雷滚荡。

    只听闻轰鸣声蔓延向四面八方。

    那一线雷光之中,似乎就有悠长的隐约龙吟声响起,如同那空荡荡的酒坛有着莫大吸引力般,螭龙之血裹挟着大量的水汽,漫天雨幕,一时间尽皆投入坛中。

    楼观道就连拿人之七情五毒等虚无缥缈之物炼丹的人都应有尽是。

    而如今借着云雨降之未降之机,越阳楼却是另辟蹊径,以自身螭龙之血为引,牵动天雷激荡,将这缕气机混合着血和雨,巧妙的酿成一坛子龙血灵酒!

    要不然怎么说妖魔之身就是比人身更方便的呢,还不就是因为几乎任何的妖魔都堪称全身是宝呗!

    以越阳楼为例,就拿他身上的部件来说。

    光是他几片鳞甲落下,就足够编成宝甲,光是他几根骨骼落下,就能够磨成兵刃,更别说是像血肉这样直接就能入药的东西了,他身躯每一寸的部分,在懂行的丹鼎道人眼里,那都是天生的珍贵材料。

    抱着反正也是可再生资源的心思,越某人他自残用起这些天生材料时,倒是也毫不含糊,根本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光是起手拿来酿了这一坛子的灵酒不说。

    而就在下一刻。

    他仰头一吸,酒坛中的灵酒就又纷纷化作一线水液,投入他喉咙之中。

    抿着那滋味浓烈的灵酒,感受着几缕电芒仿佛在舌尖激荡,一线酥痒的酸麻刺激顺着食道在脏腑之间扩散,最终重新化为气血溃散,滋养着身躯。

    越阳楼只感觉到所经之处的细胞也受到了刺激,摩擦间诞生出来的磁场力量又壮大了几分,明明是一来一去的,经过了血-雷-酒的转换过程,可其中蕴藏的力量,却未曾有减少,反而因为汲取了雷霆震荡之间的气机,而更添了一分生机。

    凭借着螭龙之血的特性,他原本也就是打算拿来模拟王害疯当初那葫芦醉龙吟的滋味来实验一下的,而这番的结果却是称得上意外之喜。

    越阳楼提起复归空荡的酒坛晃了晃,一番痛饮之后,不料却是喝得一滴不剩。

    正好到囚龙观之前,他尚且还有片刻的功夫。

    抬头望着无尽的积压乌云、滚荡不息的雷光,越阳楼倒是想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顺便练练手,也便于送自己那位便宜师傅上路了之后,给他坟头添上几杯最好的灵酒,全了师门慈爱的名声。

    朝着囚龙观的方向,他遥遥举杯相邀,手掌不自觉按上长刀,眼眸中三分醉意里添上了冷冽的杀意,轻笑着将道:“毕竟……”

    “——人生在世,总得有点仪式感嘛!”

第一百二十四章.重回囚龙观

    阴沉压抑的天空上,闷雷声滚过云穹。

    而滂沱大雨之中,湿漉漉的男人的却未曾撑伞,独自一人行走在大雨之中。

    “咕咚咕咚咕咚……”

    越阳楼喉结滚动,吞咽下仿佛雷浆般厚重的酒液,任由火辣辣的浓烈感觉,烧穿脏腑、激起细胞的活跃,平静的体味着那夹杂在痛苦之中甘美醇厚。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的时间,也不知道是饮下了多少“失败”的灵酒,又越过一处景物之后,他眼前的视野就忽然间变得辽阔了起来,穷极目力,可以看到一座道观隐约出现在了视线尽头

    在那一瞬间,越阳楼抬起头远望,仿佛是享受一般,任凭雨水冲刷在脸上,感受着狂风呼啸,听着雷声滚荡。

    男人俊美的脸庞上,随即浮现出一丝微笑,随意摇了摇提着的酒坛子,就发现这最接近当下完美状态的灵酒,刚刚那一口之后,如今正好还剩下了半坛左右。

    “我醉了?我没醉?”他心里咕哝一声。

    漆黑的天幕之下,就只见两盏熔金般的大灯亮起,妖魔般的眼眸中,赫然却是没有半点醉意的清醒,仿佛他根本没有受到影响一样。

    哗啦啦。

    就在那滂沱的雨幕之中。

    越阳楼的躯体就自行运转起了名为[脱鳞披甲转龙法]的异武,沉重如汞凝练血浆翻滚几阵,雷霆激荡的生机就被彻底消化了个干净,整个人也仿佛顿时高大了起来,骨骼爆响的声音重,就自然的显现出了接近三丈之高的本相。

    似乎是因为本就相由心生的缘故。

    此时此刻。

    受到诸般心境洗炼之后,越阳楼这副彻底解放的妖魔本相,身上却是也没有了原先的那么狰狞的感觉,虽然依旧是只需要第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具为“战斗用”而生的躯体,可各种给人的感觉,却是已经截然不同,仿佛是蕴藏到了更深处。

    转瞬间的功夫。他一步踏出。

    这副妖魔本相上,从各个关键部分延伸出来的骨刃,随即就自然收了回去。

    伴随着他朝着远处的囚龙观的一步步向前,漆黑骨甲、深红巨尾、以及庞大的体型就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重新收敛,逐渐被强行压缩到了狭小的人躯之中,也就是一步一步的做回人类,只剩下了漆黑的长发风中乱舞,一对尖锐弯曲的庞大鹿角斜插向天。

    如今把[脱鳞披甲转龙法]推演到融合第四命丛之后,异类和人之间的境界在他的身上似乎也不是那么的分明。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此时此刻的越阳楼或许不能算是生平战斗力最强的时候,但要说纯粹的心灵上的状态嘛,他却是还要超过任何一刻的自己。

    【囚龙观】

    眼看着朱红古旧木匾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荒凉无人的道观前,越阳楼也就终于停下了脚步,左手无意识的按上了腰间那口一直都未曾出鞘过的长刀,从胸腔中长长的挤出了一口空气。

    说是熟悉吧,算不上熟悉。

    可说是陌生,却又算不上陌生。

    看着这座仿佛已经许久无人的囚龙观,他眼前好似浮现出幻象,漆水村的那一座和无功县的这一座,相互之间也重叠交错了起来,混杂到一块,各种乱到极致的场景依次疯狂闪现。

    “呜……”

    越阳楼强行按住脑袋晃了晃,试图终止脑海中不知为何一到这里就泛滥了起来的杂念。

    也许是有赖于他本身就一直在提升的诡异抗性的吧。

    越阳楼的精神异常顽强,仅仅是终止了那些眼前交错幻象的片刻后,他就恢复了过来,心灵如明镜似的,轻轻拂去了所有沾染的尘埃,重归于清净彻照之境,

    在这个距离之中。

    来源于同源的感应之下,他已经能感受到囚龙观中,某种极为强烈的呼应感了。

    若非他身上孽龙血脉,是依靠[仙道禁书目录]推演出来的异武强行赋予的话,恐怕正如此刻忍不住想要疯狂想要挣脱束缚的“漆水制龙五凶大纛”一样,已经是基本的灵性都被某种冲动蒙蔽,不管不顾的想要冲进去囚龙观里面了。

    “嗤,真是邪门的玩意。”

    感受着体内凶兵的躁动,越阳楼不由得又增上几分力量,以确保将这口还有着极大噬主风险的凶兵没有脱困的可能。

    最后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

    按着腰间的血凝长刀,越阳楼心神骤然间紧迫了许多,没有多想,就一刀劈开囚龙观之门,准备迈步进去。

    而就在这时。

    高空铅云再聚,天雷陡降,却打入到了囚龙观的祠堂之中。

    那恐怖的威势,已经绝非是寻常雷霆的那种级别,即便是在越阳楼的门口这里,他也依旧能感觉到那一瞬间全身的毛发仿佛都本能耸立起来的感觉,

    难道是祭龙之仪已经开始了?!

    想到这里,越阳楼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第一百二十五章.劫境、劫境!

    囚龙观祠堂之中。

    阴森暗沉的烛光闪烁,一块块未曾彻底雕琢成型的木料散乱在地,大约是灵位的形制,剖面的纹路里沁着如血般的色泽。

    此时,青石墓碑和朱漆棺柩静静的躺在满院荒废的杂草之中,王害疯端坐在这些诡异之物的环绕之中,背对着祠堂外堂的大门,面对着祠堂内堂里的那些灵位,原本尚有几分乌黑的发丝,也彻底化作雪白,和随之也越来越深刻的皱纹,显得他身上的死意越来越重,散发出一种腐朽的衰老之臭。

    作为正常情况来讲。

    纵使北道门修行者身上表现出来的异象,不如南玄门那些人庆云罩顶、圆光环绕那么自有仙家气象,可修道祸境以后,那也是自然衣冠无尘、妙身无垢、且有异香、异声、异光相伴,但凡是修行者都能看得出异常。

    然而。

    可此刻之时,他却像是一身几近乎于劫境的功行都消失不见了,连这些本来应有的异象特征都找不到,根本就是比凡人还要更像是凡人,比尸体还要更像是尸体。

    按照古经之中的说法。

    乐声不起、身光忽灭、浴水着身、着境不舍、眼目数瞬,这是小五衰相。

    衣服垢秽、头上华萎、腋下流汗、身体臭秽、不乐本座,这就是大五衰相。

    道术的修行四境,每一步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险路。

    若说前两境的命难、人祸,相对来说,还属于是常识性范畴之内,只要停止修行就可以化解的话。

    那么后两境的地劫、天灾,就已经是彻底的踏入了常识性的范畴之外,即便未曾有意识的修行,自身的‘道’也会推动着自身向前,直到渡尽灾劫,踏入到历代天师、各大道主一流的境界之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众生之于脚下这颗星球也不过就是毛皮上螨虫般的附生之物,本就是无情无心无智无识的天地,又岂会刻意针对谁来生出恶意阻挠呢?

    所谓的灾劫。

    事实上,本质就是修行者走向开放性负熵系统的过程之中,踏入新的境界,无法控制自身剧增的‘质量’,坠落向更深层次的幽世时,过度干涉了天地间趋于平衡的动态流转,从而引起的一种失衡现象。

    就好像是骤然间戳破了承载着水的薄膜一样。

    伴随着白渡子身上的死意越来越沉重,达到某一个极限的时候,他坐在最低点的位置,就牵动整座囚龙观祠堂的也陷入到了更加幽深的境界之中,和天际中酝酿着即将坠落的雷霆呼应,仿佛是整片天空也要向他坠落而来,滴落下了几道零星的雷霆。

    雷霆者,乃阴阳变化之枢机,是以相薄,元始生杀之机也!

    此间,囚龙观祠堂一座座朱漆棺柩之中嘎吱作响,宛如是青黑的尸手扶在棺盖边缘,要翻身坐起,正是为阳尽阴盛之相。

    对应着天地流转的失衡现象而生的雷劫。

    乃是以刚胜柔,金克木;乃是以专胜散,木克土;乃是以实胜虚,土克水;乃是以众胜寡,水克火;乃是以精胜坚,火克金。

    而此时此刻。

    如龙蛇活物般降下的,即正是诸多神雷中,也最为克制白渡子身上阴沉死意的、两仪神雷之一的……

    ——玉枢阳极劫雷!

    “玄黄浑合,遍体更新。筋骨皮肉,来复乾坤。助道助法,赐我灵真。绵绵大力,默默通神。扫除不详,普渡仙航……”

    漫天的雷光之中,白渡子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从钢铁覆面下响起,他端坐于囚龙观祠堂满院的墓碑棺柩之中,望着眼前祠堂内堂之中的无数木质灵位,即便感到危险临近,也只是平静的颂唱着诡异的经文,手中变化了一下掐着的印诀。

    在那一瞬间。

    没有经过任何的动作,名为[九牛二虎大神通力]的道术就自然运转了起来,使他原本宽松的道袍也骤然间鼓胀了起来,无数畸形的骨骼、血肉、肢体,尽皆从那具被撕开苍老皮囊之中钻出!

    以白渡子为核心,整座囚龙观祠堂中的朱漆棺柩都隐隐的亮起了或青黑或血红的黯淡光芒!

    轰然一声中。

    伴随着哐当的声响,残破的棺盖被掀开,只见其中躺着的尸身,赫然都是和白渡子一样戴着钢铁覆面,不见其下真实面容,披着不同时期的新旧道袍,连通体的裸露皮肤上,也尽是皱巴巴的痕迹、仿佛被拉伸撕裂过,里面后来才填上了蠕动的血肉。

    几乎没有其他人知道。

    从很早很早之前,这个名为“白渡子”的存在,其实就已经选择抛弃了局限过大的人体,以北道门最为人熟知的丹鼎之术,和后来从长生军中得到的部分“仙砂返魂箓”相结合,将自身炼成了介于非生非死之间的魔人。

    与其说那些早就不知道替换了多少次的身躯是寄宿着意志的本体,其实还不如说那些经过道术改造的钢铁面具才是他真正的本体所在!

    漫天的雷光之中,玉枢阳极劫雷落下。

    只见白渡子因为施展道术,而从中间断成两截的脑袋,将那一套诡异经文颂唱完毕,然后后望着天空的眼睛就彻底闭上,身上的生机随即突兀消失。

    在朱漆棺柩之中,无数他曾经使用过的尸骸,紧接着产生了奇诡的变化,开裂的皮肤下,一片片密密麻麻的眼睛生长了出来,混乱而疯狂的神采一闪,血肉蠕动之中,一根根指节一只只手掌、一条条人臂,就像是盛开了一朵朵艳丽花朵一样,扒开皮肉,根植于底部的尸骸泥土,层层叠叠的生长为参天的大树!

    周有太牢之祭,取牲牛、牲羊、牲豕,大祀于上帝、日月。

    然。

    殊不知汤武革命,周公制礼前。

    古夏暴虐,承上古法统,尚有人祭之俗,燔烧祭天,瘗埋祭地、沉没祭水,以血食祭于鬼神!

    所谓祭龙之仪,乃以人牲为礼。

    若为祭者恐惧、担忧、烦恼,不过就是下等之祭,唯有使其激起正直、勇敢、坚毅之念,甚至是以一颗纯粹道心自发甘愿为祭,此等大祀,方是上等之品!

    那一刻。

    即便是在囚龙观之外。

    正持长刀劈开观门,刚刚踏入道观之中的越阳楼,他也看到了祠堂处骤然生长而出十几颗肢体之木,看到了意味天威的玉枢阳极劫雷,仅仅是将它们表层的血肉劈的焦黑,接下来就无以为继,而且造成伤害的部分,还被长出的全新血肉所取代!

    天灾、地劫、人祸、命难。

    不同于尚且还处于‘人’道领域之中的前两境。

    位于至关重要的分水岭之上,所谓的“劫境”,代表的正是根本不可理喻的质变力量!

    即便此刻的白渡子已然几乎身死,而从他的躯体之中苏醒过来的那条漆水孽龙,也只是纯粹的意志,可借助这些只不过祸境的尸骸为用,‘祂’也是迅速调整了过来,变化出相对应的形态,反过来克制了这道宛如龙蛇般蜿蜒而下的玉枢阳极劫雷!

    死物像是活物,活人像是死人?

    不!

    活人成了活人,死物还是死物!

    轰隆!

    借着残余的几分的雷光,踏入囚龙观中,蓦然抬头的越阳楼也看到头顶的云层似乎在酝酿,又是一道劫雷那祠堂中从天而且的十几颗肢体之木。

    这一次,从云中降下劫雷,似乎不同于原本单纯的玉枢阳极劫雷了,感受到祠堂中的变化,也变得幽幽暗暗,格外神秘莫测。

    一重劫是一重关。

    越是积累深厚的修行者,进阶时所伴生的劫数也越发庞大。

    为如今踏入劫境的机会,白渡子在无功县预备谋划了十七年,更有漆水村中封存的孽龙尸骸作为资粮,其本就应该早早晋升,可却仍然选择继续蛰伏,直到现在,此刻这已经从阳极劫雷衍生至两仪劫雷程度的劫数,毫无疑问就能完全说明他根基的恐怖!

    楼观道的人。

    越是接近死亡也是越接近大道。

    此时白渡子将自己的一切以古老仪轨祭于逐渐复苏的孽龙,这具躯体遭到雷劫洗礼,濒临死亡之境,还没有被彻底消化的他,介于将死未死之间,也就自然迅速向着劫境拔升!

    “他妈的,原来如此!”

    感到头皮发麻的危险气机接近,越阳楼心里道了一声,看到这副场景的一瞬间,结合之前掌握到的信息,就瞬间明白了自己这便宜师傅的打算。

    借孽龙意志上身挡劫,本身则生死之间参悟道理玄妙。

    如此“斩我”,如此“见道”。

    待到劫波平息,纵使未有漆水村那炉返魂复生大丹,重新唤回残魂、修复残躯,可受了劫雷道伤之后,尚未来得及吞下白渡子这个祭龙之仪最后祭品,也没有完成最终的复生步骤的孽龙,便是就和蜕变完成的他半斤八两罢了,足够有时间慢慢来夺回躯体!

    “他相信这番劫数也不可能彻底杀死孽龙,最后只不过是伤重而已。所以,才要我最后前来囚龙观挥下定然的一刀,斩落头颅,确保谁也没有操控躯体的机会,只能在同一起跑线上重新起跑!”

    念头转动间,撞破道观几堵墙壁前进。

    越阳楼骤然抬起头,只看到四周云层震颤,幽光摇动,晦暗无奇的两仪劫雷之下。就只见那个祠堂中的‘白渡子’抬起头,迎着漫天的雷光,嘴角诡异的上扬起一抹笑容。

    他要做什么?

    踏入到劫雷余波笼罩的范围内之前,越阳楼看见了这样一幅画面。

    天空上滚荡不休的两仪劫雷还未曾落下,而‘白渡子’却是将右手捏成爪状,朝着盖顶的乌云,抓扯,似是要把劫雷拽下一样!

    他……

    在自杀?!

第一百二十六章.三声天问,答道喝一句刀来

    两仪劫雷。

    全称太霄紫府天乙道两仪劫雷。

    先前的玉枢阳极劫雷,以及还未曾出现的玉晨阴极劫雷的上位进阶版本。

    古时曾有无名道人以亲身经历撰写一篇《雷说》传世,据其中所记载,言事件修道人所经历的劫雷之种,皆跳不脱大抵十类。

    一元、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曜、八卦、九宫、十方。

    虽然表面上看似有别,但此十类之中,严格来讲,却并没有具体的高下优劣之分,不过根据下位分拆出来诸多雷法,这才有了常人认知中的品阶不同。

    雷法是雷法。

    可却绝不仅仅只是雷法。

    譬如说阳极劫雷的本质,其实就是一种激发态的窄束高能粒子射流。

    它和类似于γ射线的阴极劫雷相互结合之后,这直接以骤然间的剧烈高温焚毁有形物质的毁灭性力量、和无形间就穿透人体、破坏所有活性细胞、复杂有机分子的腐蚀性力量,两种劫雷的特性完美的以不可思议的形式叠加……

    这所造就的两仪劫雷,哪怕仅仅天地自然生成,相当于“小成”一级,也一样是这世上也最为针对‘变化’的手段之一,从根本的层面上,不稳定的高能粒子就会和构成物质的电子产生湮灭反应,释放出大量能量和伽马光量子,彻底瓦解敌人自身的身躯。

    在越阳楼的前世。

    这种两仪劫雷,也正好对应着某种据说已经被诸多巨型公司秘密搭载到独立武装空间站上的武器——大名鼎鼎的“阳电子炮”和“反物质凐灭炮”!

    “怪不得在看到的时候,我就感觉这道劫雷的气息似乎是有些熟悉……难道说在这个世界,我还在天上的时候,我的本体上也搭载过制造‘两仪劫雷’的道术武器么?”

    一时间,念头飞快转动,短短的一瞬间之内,看到这一幕‘白渡子’主动迎上酝酿中的两仪劫雷的场景,越阳楼虽然脑海中就苏醒了不少隐约的记忆作为解释,可却仍然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

    “薄暮雷电,归何忧?”

    忽然间,探手扯落一片劫雷的‘白渡子’他却只是悠悠出声吟问了一句,似乎是感受到了观众的视线,朝越阳楼问了一声的同时,又似乎是根本不在乎问题的答案,只是这么兴之所至的吟了一声。

    ——天色已经向晚,薄暮的云层中闪着电光,我到底又该如何归去?

    轰隆!

    幽幽暗暗的两仪劫雷之下。

    明明前一刻时的浑身眼瞳之中,还只是无尽的混乱和疯狂,可接了一记阳极劫雷之后,到现在的短短时间内,苏醒的孽龙意志却像是把这具躯体内残留的记忆融会贯通了一样,他抬起早就异化畸变的手臂,五色流转、绚丽到让人厌恶的光晕,就在那一刻从十几颗受到他操控的肢体之木上亮起。

    北道门的道路以偏执而著称,认为只有自身才可以改变自身,和南玄门的理念恰恰相反。

    作为越阳楼的便宜师傅。

    ‘象帝之先’达到第一阶段后的‘辟五行真相自在无漏法体’,白渡子当然是早就修成了的,而如今漆水孽龙鸠占鹊巢。

    在这个本就是劫境的残魂手中,躯体内的各大命丛依次串联,‘辟五行真相自在无漏法体’,这一原本仅仅是难境的能力,已然是蜕变为一项从未出现在世上的道术,萦绕于那些肢体之木之上。

    金曰从革、木曰曲直、水曰润下、火曰炎上、土曰稼穑。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个世界的五行,在一些更深的层次之中,其实也有着指代物质间各种形态变换的隐喻之义、不单单只是字面意思上的五种事物。

    金属制造的工具,能砍伐树木,那是因为构成他们形态的基本微粒的组成方式不同。

    所谓的五行变化,本质上也就是深入更加微小的层次,改变基本微粒的组成方式,使铁树开花、顽石点头、水中燃火、甚至说是火里种金莲,研究凝聚态的微观物性,让平凡的事物具备种种不可思议的性质。

    纵使是在十类劫雷之中,五行劫雷也是和两仪劫雷平级的存在。

    而此刻于‘白渡子’手里展现出来的道术,其真名,或可称为——‘逆五行真性自如解化神光’!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在那一刻,隐约带着重重凐灭气息的两仪劫雷幽幽暗暗,悄无声息的从天而落,和五色流转、绚丽到让人厌恶的五行解化神光相触。

    最克制变化的劫雷,最善于变化的神光。

    即便前者仅仅相当于“小成”之境,而后者也同样是孽龙借助祸境的身躯和命丛施展而来。

    可感受到那一片区域之内激荡的剧烈波动,越阳楼却也不禁头皮发麻,若非那眼前的囚龙观祠堂虽然看似仅仅只是一步之遥,可实际上却是处于极深的幽世诡境之中,远远隔着重重阻碍的话,凭他本质上也只是命难的境界,直面劫境战斗的余波,也足以让他受到濒死的重创!

    越近死,越难言。

    纵使此刻外有雷劫、内有衰劫,动用道术的代价,也使得生机显得越发萎缩。即便是越阳楼找准机会,凭借着至今未曾出鞘的那一刀,也有机会斩下他的头颅,可在此同时,‘白渡子’本身却也是前所未有的强大!

    劫雷激荡、五色流转,绚丽到无法辨认的神光震颤,将构成那十几颗肢体之木的物质微粒从底层重新排列组合,短暂改变了其中电子云的分布趋势,凝聚出一层薄薄的黑体物质,从根本上,打断了两仪劫雷的连锁变化!

    就像是在给旁观的越阳楼展示一样。

    感受到越阳楼同族的近似血脉,他认为自己作为一个“老师”,似乎刻意放慢了这个过程,再问了一声:“阴阳参合,何本何化?”

    ——既然阴阳参合而生宇宙,到底哪个是本体,又究竟哪个是演变?

    ‘他在朝我而问?’

    在‘白渡子’似乎直指人心的再度发问声中,越阳楼瞬间就心神一凛,感觉到对方身上似乎存在的熟悉之感,只觉得白渡子当真是疯狂至极,说是‘斩我见道’还真就是‘斩我见道’了,生怕他不够强了一样,竟然连人格和记忆都送给复苏的孽龙残魂当做资粮了!

    谁是我?我是谁?

    难道白渡子真的就那么异常的坚信到最后自己还是自己么?

    ‘果然,楼观道不愧是此世最为古老的道统源流之一,据说祖师曾经常随传道三尊,留下的道法中隐藏的魔性,当真也是恐怖到不可思议!’

    祠堂之外,越阳楼的心里意外归意外。

    可眼见这便宜师傅演道于前,他本来却也不惊不惧,借着难道的机会,反而闭上眼睛感受其中劫雷、神光激荡态下展现出来的奥妙变化,一手按着长刀,一手提着酒坛又是一口灌下,将体内酝酿雷机,主动和外界相互勾连共鸣,演变出种种殊胜妙理。

    短暂的生灭之间。

    紧接着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心中对于雷法的领悟,也就伴随着五脏六腑的损伤而更上一层楼了,化用两仪劫雷之妙,隐隐使得构想的那一刀也添上了几分玄奇。

    不管再怎么说,这件事情也总是要一个结果的,至于这一刀之后,最终会出现什么结局,那就不在他需要知道的范畴之内了。

    轰隆隆~

    天空的云层中,酝酿的雷霆再度翻滚。

    纵使是在那几道两仪劫雷被挡下之后,仿佛也还有最后的一重变化在衍生。

    “天式从横,阳离爰死?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

    激荡的雷光之下,只见‘白渡子’又一次出声发问,悠然间负手站了起来,似乎是预料到越阳楼消化完脑海里的感悟,抬望眼,朝他瞥了过去,也留下也许是自己的最后一道问题:天空中的法式有纵有横,人失阳气就会死亡,日精骏乌何为呜呼,哪里又能葬下祂的躯体?

    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在那一瞬间,祠堂内堂里乱七八糟散落的所有木质灵位齐齐都骤然直立了起来,赫然以染血的朱砂书写着他自己的名字、他自己的死期。

    二月二,龙抬头,道人将死此地也!

    咔擦!虚幻的破碎声中,伴随着灵位的直立,‘白渡子’身上的衰朽死意之气也越来越浓郁,疯狂和疯狂交织,似乎像是孽龙侵蚀了原本的白渡子,也似乎像是原本的白渡子以自身的人格记忆反过来侵蚀了复苏的孽龙。

    此刻到底是谁在主宰这具身躯,其实已经或许说不清楚了,只能勉强是说,那两者根本性上共通的疯狂魔性,却是始终不变。

    要求证大道,怎可惜身顾命?

    在选择‘斩我见道’之前,白渡子就根本没有思虑过假如失败了该怎么办。

    纵使千般算计苦心,他归根到底本质上也仅仅只是个“求道者”,道在前、而人在后,以及所有道德观念、生死畏怖在内,都不过是为那“极尽一跃”而准备的踏脚台阶而已!

    谁是我?我是谁?

    这等愚蠢问题可真是好笑。

    只要能最后一睹大道真容,谁在乎是生是死是我是谁啊!

    在那一刻。

    连原本从合理角度思考,以为他会借孽龙上身挡劫,最终捡漏接收胜利果实的越阳楼都没有想到。

    无功县布局十七年,本来一直给人老谋深算的形象的他,却是毫不在意连往日的自己也杀了,从这具躯体之内、从孽龙残魂的疯狂中苏醒过来,要于此劫数之下,真正“斩我见道”、真正“昨日种种昨日死”、“今日种种今日生”!

    “活死人兮活死人,墓中日服真丹药,换了凡躯一点尘~”

    “活死人兮活死人,墓中闲寂真虚静,隔断凡间世上尘~”

    伴随着唱起的道歌声。

    骤然间化作越发暗沉之色、酝酿着最终雷劫的云层之下。

    原来猜想被事实打破,越阳楼默默的闭上眼睛,他摒除心中杂绪,既不再想着究竟为何之事,也不再想着究竟因何之事,而只是握紧手中长刀,感受着天地间元磁的变换,干脆忘记了此外一切。

    “刀刀刀刀刀刀刀?”

    蓦然间,远隔着祠堂内外、常世幽世,他一连七声问刀,道人也一连七声答道:“——错,是道道道道道道道!”

    劫雷久久不落、道人三声天问。

    原来他演法两仪五行变化是为了这个……越阳楼明白了什么之后,骤然间睁开眼睛,手中妖刀也是终于从鞘内推出几分,其中蓄势已久的恐怖雷机勾连呼应上天。

    天时、地利、人和。

    所有的一切像是计算过的结果,精确而精准,没有等到最后生出什么变化,或许说是必然命运的事物,就将时机自然推到了越阳楼手中。

    那漫天劫雷激荡不发,酝酿着比两仪劫雷还要恐怖的威势,可道人却一眼不瞧,他反而看向了祠堂之外的某个方向,然后不禁笑道:“汝这逆徒,终于看明白了么?”

    “不过是一点两仪劫雷的变化而已,难道老东西你是在自嘲自己的眼光么?”越阳楼发出嗤笑,反问一声回去,然后果不其然道……

    “原来,便宜师傅你最终的劫数就是我。”

    咔擦——

    就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踏上前一步,应了“劫数”的这个身份时,云层中就有惊雷劈落,衬托的他仿佛当真是雷公降世,代天执法,诛灭这祸乱世间的妖邪!

    寂然不动为道之体,感而遂通为道之用,斯五雷之妙,乃秉持溟洋一气,此身与天地相为表里,嘘为云雨,嘻为雷霆,风雷云雨皆作,禽兽山木俱生!

    “举头三尺无神明……”

    越阳楼按上刀柄,将蕴藏着恐怖雷机的刀身寸寸拔出,借着其映射的残光,见到天空如海洋般暴虐激荡的劫雷,轻弹刀身,发出一声轻微刀鸣,也是不禁发笑道:“竟是道在刀中藏耶?”

    轰隆隆~

    天际的雷鸣越发密集。

    如刀有锋,已经暴烈到了极点。

    伴随着清澈的刀鸣声的扩散,只见那把妖刀上闪烁的雷机渐渐消散,而越阳楼抬头望天,未曾理会此兆,却是笑容收敛,骤然暴喝了一声“刀来”!

    ‘暮垂雪’就在他手中,刀从何处来?

    轰隆!

    这一刻,从天际的云层之中,恐怖的劫雷降下。

    ——他的“刀”从天上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天打雷劈屠真龙

    轰隆、轰隆、轰隆!

    在那一刻,囚龙观上空顿时剧烈雷声响彻。

    明明之于越阳楼而言,他也仅仅是轻轻把‘刀’拔出了‘鞘’而已。

    可当无数惊雷迸发的时候,却宛如是整个昏暗的世界都那耀眼灼目的的烈光照亮一样,十道、百道、千道……其恐怖的威势,甚至让人错以为那是根本无穷无尽的海洋。

    一声刀来,

    余韵未尽就有庞然雷鸣声相合。

    盖因时来天地同借力,此时此刻,感受到那些恐怖的天地之威就这样被自己攥入掌心之中,他只觉得自己好似化作了天地之间某种现象的具体显现一样,所有的事象运行于意志之下,俱是一体,连自身的存在也显得渺小了起来,既是风、也是雨。

    师杀徒,徒弑师。

    在无功县这最后一出戏码的舞台之上,隔着囚龙观的祠堂内外,朦胧的大雨之中,越阳楼和白渡子两个男人相对,身上的气息有些类似,却又截然不同。

    似乎命运的恰巧使然,又似乎是早有预谋的安排。

    凭借着[九牛二虎大神通力]这一道术的奇诡,又掺杂了几分先前从演法中领悟到的两仪劫雷的变化。

    伴随着那一声声的雷鸣,也伴随着那一道道的电光。

    名为“越阳楼”的存在,就这样作为主轴毫无滞涩的嵌入到了天劫之云这么一架无人操控的庞大机器之中,统领着无穷尽的暴虐力量——作为自己这位便宜师傅最后的一劫。

    “我要杀了你。”他字字清晰的这么说道。

    那个昂首的道人只是说了一个字:“来。”

    铿锵!

    就在那一刻,天际上响起了清晰而冷厉的声响。

    转瞬间,只见无尽的雷击海洋涌动,就好像是这暴虐的天象也具备了灵智的基础一样,在那个渺小的人类轻轻抬起的手中,临时的被塑造成了激荡而灼热的形态……

    从未知道该如何驾驭这份足以媲美劫境的力量。

    不要紧。

    那就遵从灵魂深处涌现出来的深层本能吧。

    在那一刻,感受着如同意识延伸般的力量,越阳楼没有假以任何思索过程的,只是轻微动弹一下了手指,那无尽的暴虐雷光就仿佛是他的肢体一部分似的,顺从他的欲望、顺从着他的杀意、顺从他优美如诗的轻声吟诵,尽数倾泻而下!

    “薄暮雷电,归何忧?”

    ——天色已经向晚,薄暮的云层中闪着电光,既然归去又为何要忧愁?

    嗤!

    庞大阴云之下,骤然有烈光闪耀,无数劫雷成刀,覆盖目光所及能及之处,那化为实体的暴虐杀意,即刻就犁过了大地——伴随着极高温度的绚丽弧光。

    或许仅仅单一个体的威力,还远远不如一开始的阳极劫雷,可云层之下,这等炽热雷雨的洗礼,却也并非是造成具体的杀伤……

    唰啦啦。

    绚丽到让人生厌的五色光彩波动——笼罩于祠堂之上,那是十几颗肢体之木撑起的、名唤作‘逆五行真性自如解化神光’的道术,它深入到物质细微层面,临时改变某些基本微粒的排列,似乎正是这样,原本仅仅是血肉的这些东西,才有了足以抵挡两仪劫雷的特性。

    只不过……

    “第一问,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没有任何消耗的道术么?”

    “第二问,仅仅是半步踏入的白渡子,是否能做到一直保有这个状态呢?”

    “第三问,按照当前局势下的情况发展,究竟是谁会先因为大量消耗而陷入无力呢?”

    维持着劫雷的倾泻,越阳楼依次掰着手指头,一番话说罢,然后又摇了摇头,看着眼前逐渐泛起了波动,显露出破绽的道术神光,紧接着就再度抬起了手。

    机械性降下的天劫,和受到人为操控的天劫,最重要的区别就在于前者只是自发性的产物,而知晓变通的后者,却会抓住每一个可以利用的破绽。

    孽龙这类存在最擅长千变万化的特性,他早就知道了,而此刻白渡子创造出来的这门道术也同样精擅于此,若是不想他转瞬就喘息过来的话,也只有足以称得上决定性的攻击才会有用处……

    不管是“漆水制龙五凶大纛”也好,还是[脱鳞披甲转龙法]带来的种种延伸能力也好。

    在眼下的时候,这些还停留在难境、祸境的东西都暂时没有了意义,能制造出这种足以击溃道术神光、真正威胁到白渡子的力量,他也只有手中这把仅仅的“劫雷之刀”。

    铮。

    清脆的刀鸣声震颤。

    越阳楼他手指轻柔抚过‘暮垂雪’的锋刃,那一层血色薄壳就自行溶解了下来,重新显露出呈现妖异暗青之色的真正刀身。

    即便其中积蓄的雷机先前就已经冲霄而去,可此刻触摸之时,越阳楼却仍然是感觉到一股酥麻的感觉窜动,渗入到血肉之中。

    刀来?刀去?

    层层阴云之下,将刀身残余血迹一振,他大笑着步步踏入到祠堂之中,劈碎了那扇朱漆大门,仅仅是抬起手中妖刀,天上的暴虐雷光紫电就骤然迸射辉煌,将重重漆黑夜幕撕裂!

    迎着那看似道术神光流转万法不侵,实则早已是强弩之末的白渡子,他只是说了简单的两句话。

    “刀就在此,我来杀你。”

    前一句话,他还只是平静的说,而后一句话,他就抬高了声音,暴喝一声道:“道就在此,吾来杀汝!”

    轰隆!

    骤然间,就在越阳楼从极静转化为极动之时,而天际奔涌的暴虐劫雷也跟着动了,从大的变成小的、从炽热的变成冷酷的、从至阳至刚的变成至凶至邪的,为他的杀意所浸染。

    以决为锋,以断为锷,以刚烈为脊,以果敢为谭,以勇猛为夹。

    如雷霆之震,主宰生杀权宜,上斩颈领,下决肝肺,诛人间之恶党,戮地下之鬼精!

    ——此乃匹夫庶人之刀!

    “叫白渡子的老狗,且来试看越某这紫雷七击第八击-天打雷劈屠真龙!”

    轰隆隆!

    在那一刻,话音未尽,而雷光却已先落,天上千万刀汇成一刀,地下一刀衍化为千万刀,一纵一横,似乎直接把逆五行解化神光所有没有余力覆盖到之处的破绽都给打了出来,同时硬生生轰碎!

    变化?

    去你妈的变化!

    既然找出破绽麻烦,那就干脆把你打成破绽吧!

    连实际上支撑着道术改变物质结构所消耗之需的十几颗肢体之木都被瞬间荡灭,而身上衰朽死意越来越重,早就是强弩之末的白渡子,又怎能抵挡这一极招!

    天打他妈的雷劈屠真龙。

    这就是他妈的老子要给你轰杀至渣口牙!

    崩!崩!崩!崩!崩!

    越阳楼他足践破碎大地,步步踏声如雷紧逼,正如急急火电之势,再催神力,宏大强劲的心音扩散,[九牛二虎大神通力]这门道术就被他以这样一种形式强行发动,用自身的存在将每一寸空气霸道挤占,化作一体。

    那一刻。

    他虽然仅仅是挥出一刀,可却像是有千个人挥千把刀一样。

    天上地下的所有绚丽光彩,都被那一刀的风华所摄取,成了它的附属,心甘情愿为此献出一切,为见到那理所应当的结果而让路、臣服。

    无处遁藏、无处躲逃,无处容身。

    从原先的至大,到先前的至小,到现在的复归至大。

    当这一刀仿佛汲取了天地间所有的光彩之后,却反而是变得幽幽暗暗、不知从何处捉摸了似的,隐约透露出一种大毁灭、大破坏的意境出来,无可抵挡,也无法抵挡。

    以两仪劫雷推动的天打雷劈屠真龙,仅仅是轻轻一荡,就让白渡子周身最后那层最后的残光破碎,也无法维持强行从底层重新排列物质结构的道术了,再没有办法抵挡那长驱直入的劫雷之刀。

    千变万化?

    无用无用无用无用无用无用!

    连基本的存在结构都被凐灭了,还谈什么千变万化!

    “铮!”

    只听闻迟迟的尖锐颤鸣声响起。

    在那之前,一线隐藏在紫雷电芒的锋刃就已经轻描淡写的斩落,抵在了白渡子的脖颈之上,顿了顿,然后,毫不犹豫的再进一步——斩首!

    嗤拉。

    金属撕裂血肉撕裂的声音响起,既难听,又刺耳,而白渡子这具表面上看上去垂垂老矣衰朽不堪,实则渡完三劫之后即将蜕变到劫境的身躯,也让他感觉出乎意料的难斩,刀痕仅仅是从锁骨斜斩到了胸锁关节、胸骨体的部分就无法继续。

    似乎亦是天意如此。

    极招天打雷劈屠真龙前后两击之后,同样剧烈的消耗之下,那暴虐的力量也几乎骤然一空,如此突破到此的两仪劫雷,已是最后的余力。

    劫过,道明。

    而剩下的越阳楼也重新成为了凡人。

    感受到了“时来天地同借力”的下一句话——“运去英雄不自由”!

    啪嗒。

    一只苍老而枯瘦的手按在了那把嵌在了他骨骼中的妖刀之上。

    那个从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也渐渐蜕变的白渡子,就偏过头,看着站在身侧的逆徒,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怎么样,天意加身,成为主角,作为为师劫数的这番复仇快感……”

    崩!

    暴戾之色从燃烧着的熔金蛇瞳中闪过,越阳楼一手扶住刀柄稳固,直接横拳砸在刀背之上,让楔入白渡子骨骼的刀锋,像钉子一样被砸到更深处。

    “——我去你妈的天意如此!”

第一百二十八章.人生何处不青山

    骤然间。

    这方才还讲到白渡老儿渡尽劫波的呢,而下一刻,却是变化陡生于肘腋之间。

    越阳楼再催神力,清脆的破碎声音重,妖刀‘暮垂雪’即刻就进一步楔入到了白渡子蜕变的劫境之骨中。

    天意如此?

    天意如此个屁!

    纵使借来的暴虐劫雷之力已然在两记“天打雷劈屠真龙”中消耗一空,说是百中不存一也不为过,可是而如今外物皆去,只剩下几分残力,从另一个的角度来看,他却是这会才显现出本身的真本事!

    蛟龙之力何等巨也?、

    足以翻江搅海、撼动震山!

    ‘漆水制龙五凶大纛’深度融入于越阳楼体内,和[脱鳞披甲转龙法]塑造的躯壳相结合,这就好比是天雷勾动了地火,寡妇遇上了情郎,远超出一加一效果的恐怖怪力。仅仅凝聚于那骤然暴起的一刀之上……

    此时此刻。

    假如说硬要为这断首一刀赋予什么玄学的意境的话。

    越阳楼认为,或许只是“他?妈?的”三个加黑加粗的大字就完全足够了。

    没有任何的其余杂质影响纯度,也不包含任何的愤怒情绪,他的炽热杀意,仅仅是纯粹的为杀死“白渡子”这个存在而发,不需要什么斩天裂地、也不需要什么开山分海,异常简朴的同时,也就是彻彻底底的杀人之刀!

    咔擦。

    骨骼开裂的清脆声音再度响起。

    先前的“天打雷劈屠真龙”就已经将白渡子的骨骼斩出裂缝,而如今这一刀循着已有骨锋向更深处楔入……

    仅仅几个瞬间的功夫。

    下一刻。

    霜锋白刃掀起滔滔红浪,越阳楼手腕一转,一线寒光就从此长扬而起、绝云而去,遥遥斩断了几缕风尘,徒留半空中淡淡墨痕不散。

    “喝……咳咳咳……”

    伴随着最后几分气力的耗尽,他强撑着拄刀站稳,“咚”的一声,他也未曾来得及伸手接下同一时间坠下的人头,只得向前几步走去,这才从道人散开的发髻,把这颗白发苍苍的沉重人头给拎了起来。

    从天而降的阴冷大雨把一切都变得湿漉漉的。

    而在滚了几圈之后,这颗原本属于“白渡子”的人头,自然也就沾上了混浊的泥浆,显得狼狈异常,只不过他嘴角最后仅剩的那几分温和笑意,却让他似乎像是未曾彻底死去一样。

    轰隆。

    沉闷的雷声从云层之上碾过。

    越阳楼抬头看着天空,抿着嘴,感受到挥刀之后,枷锁禁锢尽去之感,目光重新落回到白渡子的人头之上,心里却并未有见多大的情绪起伏,只是低低的道了一声:“原来还能这么活。”

    ……

    是啊。

    原来人是可以活的这么自在、这么轻松的。

    不必思索恩怨纠葛、不必考虑爱憎情仇,只需要轻飘飘的一刀下去,眼下……一切的情况就和先前截然不同了。

    轰隆,又是一声声的闷沉雷鸣。

    只见那偶然闪过的电光照亮了黑暗的世界,和那无垠的天地相比,越阳楼那身后被拉扯极长的人影,竟是如此渺小而不起眼。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他想起‘赤壁赋’中的这一句,长久不语,沉默的拎着手中的人头,走进到了祠堂之中,将那些破碎的不成样子的灵位碎片扫开,把‘白渡子’放到了案桌上。

    忽然间,越阳楼开口:“仅仅是头被摘了下来而已,我知道你还没死。”

    案桌上白渡子的人头睁开了眼睛,声音虚弱无力:“但是也接近了,不是吗?既然已经开始斩我见道,到了这个关头,极尽一跃,不成道,即是一抔黄土罢了,纵使以[仙砂返魂箓]之能,亦是无法挽回已逝之物。”

    “那你后悔了吗?”

    越阳楼问出了这个他一直想要问的问题,眸子紧紧盯着白渡子的眼睛,想要从中抓住他每一分的神色变化。

    ……

    然而,他最终无果。

    白渡子笑道:“这么浅显的问题,我觉得你心里应该早就有答案了。”

    “即便落到如今的地步,你心里也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后悔。”

    越阳楼语气出奇的平淡:“虽然结果彻底偏离了原本的预计,但因为我此刻胜过了你,这对于想要复兴北道门的便宜师傅你来说,却反而则更是证明了北道门后继有人了。”

    “吾道长不孤也~”

    假如不是没了手,此刻笑吟吟的白渡子,想来应当是要跟着鼓掌的。

    虽然相处的时间可能都不到一天,可就像是真正的师傅一样,他见到越阳楼胜过了自己,不仅没有怨恨,反而还心里还满怀着喜悦。

    他道:“此番要斩我见道,具体的苏醒时间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只不过唯一能确定的是,这身已经成就的劫境修为倒是不可能再退转了,不管逆徒你究竟怎么想,待到你也达到劫境之前,只怕是都无法真正来弑师复仇了。”

    “所以呢?然后呢?”

    越阳楼表情平静,这是他在来之前就已经预料的事情,即便从白渡子自己的口中说出,现在也是不足以为奇。

    “为师只是想说……”

    他顿了顿,笑意变得愉快起来:“假如不想以后再身处这样的暗谋之中,重复一样的结果,在为师重新苏醒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你这逆徒,就想尽一切办法来提升实力,阻止为师吧。”

    越阳楼呵出一口气,嗤笑道:“纵使没有你这老货来说,我也一样不会停下来的,这也和彻底要杀死你无关。”

    “好……那就这样吧、”

    案桌上,白渡子的那颗人头像是放下了最后的心思,长呼出一口气,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留下一句‘道牒早就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之后,悄然闭上眼睛,鼻下,就再无声息。

    寂静中。

    他的‘死亡’没有任何的奇异。

    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人一样,这个导致无功县数千人化作活尸、漆水村背后十几年来无数“牺牲”为祭的疯癫道人,也就这样轻易的,被沉默的越阳楼,找了个空地挖坑踢进去,留个土包和大青石块,算是称得上轻易的葬下了。

    人死万事销。

    来时空空,去时也是空空。

    纵使再度从长眠中苏醒过来,只怕那个‘白渡子’,也再不是真正的‘白渡子’了。

    究竟到时候他是不是还要承担前生的罪责,越阳楼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思考,男人他也只是沉默的取出了那一坛来时就酿好的灵酒雷浆,把最后残余的劫雷气机也炼化了进去,自取三杯自饮,然后就毫不顾惜的,把酒坛和剩余的酒水都砸在了白渡子的坟头,任由其湿润坟土,渗入到里面去。

    铛。

    那一声清脆的脆响。

    酒坛破碎,这也意味着他和无功县过去做了诀别。

    因为那里只剩下见到也只能徒添愁绪的无数活尸,相似不相同,已经没有他留恋的东西,从此不管是功成名就也好,还是客死他乡也好,命运坎坷如何,他都不应当再有顾忌。

    他仰望天空,感受着如此深切的自由轻松,也是笑了起来,高唱一声道:“男人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轰隆隆~

    层层的阴云雷雨之下。

    而就在越阳楼踏出人生的关键一步时。

    同一时间里,却是也有一个和他极为相似的人,同样走向了自己选择的命运。

    “苏曲铃……或者说现在的楼阳月。”

    伴随踏踏踏的脚步声,从雨夜中,莫名的来人饶有兴趣的走到了那个青衣少女的跟前,瞧着她因为痛苦而略显得狼狈,各色奇异篆文、符箓像是活物一样逐渐爬上白皙皮肤、不断游走的难堪样子,便微微俯下身子,伸出只素手挑起少女的下巴,戏谑道:“怎么样,以凡人之身承载祸境法箓的感觉,不错吧?”

    “呵,本公子能说简直是好极了么……”

    楼阳月似乎是猜道来人的身份,艰难的伸手拍掉那只挑起自己下巴的素手,抬起头来,看到了那张也称得上是绝色的脸庞时,眼底不由得闪过一分意外。

    “这么大牵扯的事情,本公子就猜到不可能就只有一个人参与,白渡子身后那个已然要落魄的北道门暂且不说,至少王害疯的身后,南玄门……啊……肯定还是有人的……”她话说到一半,就被体内比千刀万剐更剧烈的痛苦打断,直到断了一会后,才了接了下来:“不知道……敢问姑娘贵姓?”

    “免贵姓郭,单名一个京字,道号玉京子。”

    见到楼阳月这么个认真样子,这雨夜中而来的高挑美人虽是吊儿郎当的轻浮模样,可却也是拱了个拱手,指了指青衣少女身旁的无头尸体道:“在下不才,忝为王害疯这不成才货色之师,按照辈分嘛……你自然也是清楚的。”

    “原来是师祖驾到……”

    强忍着痛苦,楼阳月客气的话还没有说完,可下一刻,紧接着从这个郭京身后,却是跟上来了一个肌肤苍白到病态的年轻人,手捧着异常古旧的节杖。

    从这个年轻人的手中接过事物,郭京随意把玩这把节杖,颇为玩味道“汉使节杖……呵,没想到你们苏家里居然还藏着这么有趣的玩意啊,也不枉我亲身替王害疯那蠢货处理手尾,解决了这顽抗的苏家满门上下。”

第一百二十九章.三拜九叩朝玉京

    南宗邪道如狼,北宗妖道似虎。

    诺大九州风土,这三教之中,儒者最癫狂、释者最疯魔、道者最凶恶的声名,不是任何人能赋予,而是干脆就是他们用鲜血书写的。

    纵使是楼阳月见到来人时,出声点破郭京身份之前,心里早就隐约有了准备,可当真正看到看见这根自家的节杖出现在郭京手中时,却还是不免怔了怔,指甲掐入到了手心肉里也没有察觉。

    无功苏氏乃是传自汉时关内侯苏武之后,其人最出名的事迹,便是持节出使匈奴,遭到匈奴扣留,受利诱威逼而不屈,北海牧羊十九载,才带着节旄尽落的节杖,有机会回到了长安,整个使团去时百人,归来时仅余九人。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

    这根仿造自当初那根节杖的节杖,就是无功苏氏精神传承的象征,虽然没有任何特殊的能力,可其上寄托着的那些虚无飘渺的意义,重要程度却是什么其他的东西也无法比拟的。

    若是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无功苏氏绝不可能将传承的节杖外交。

    而此刻既然节杖又偏偏是出现在这里、出现在真正的幕后黑手手中……毫无疑问,这背后象征着的残酷现实,也就让楼阳月最后残存的一点侥幸心理也就被摧毁了,

    呼。

    从檀口之中吐出长气。

    她强逼着自己冷静了下来,银牙暗咬,像是同时将心底里忽然泛起的种种影响判断的回忆,和融合命丛法箓时,贯穿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的剧烈痛苦也一并咬碎了一样。

    正因为她是无功苏氏可能最后一个幸存的人,所以在这个关头,她反而才更应该清醒,更应该用这偏偏最该死的理智快速思索出生路所在。

    “王害疯”、“白渡子”、“异闻司”、“长生军”、“南玄门”、“北道门:、“祭龙之仪”、“无功之乱”……

    结合渐渐从命丛法箓中挖掘出来、不断在眼前闪现的记忆碎片。

    短短的几个瞬间。

    从虽然残缺、但却清晰的脉络中,楼阳月就隐隐找到了那只她想要找到的庞大黑手。

    “王害疯……哈,我那个便宜师傅本身也是出自于南玄门的一场实验机会,该不会玉京子师祖你就是其中的重要参与者吧?”她忽然间问道,将同时心里也闪过“好在越小哥他已经先走一步离开”的念头暂时甩到一边。

    “你想要拖延时间?”

    玉京子似笑非笑,只是把玩着手中的汉家节杖,没有抬头,就看出了楼阳月隐藏的心思,还如同修成了佛家他心通一样,轻描淡写的戳穿了她的打算:“‘眼下只有尽快的继承了王害疯尸体里残留的命丛法箓,得到祸境的力量才有翻盘的机会’,此时此刻,楼小姐你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哗啦啦啦……

    雨幕的声音称得上嘈杂。

    但在那一刻的时候,空气却像是彻底寂静了一样。

    在仅仅几个瞬间之后。

    然而,青衣的少女却是蓦地重新笑了。

    就像是眼前的可恶女人和自己也并没有灭门的血仇一样,楼阳月她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后,随即摆出了正色,不顾动一动就更加的剧烈的异常痛苦,一正仪态,忽然间,强撑着脆弱的躯体,就冲着眼前的玉京子重重拜了下去!

    砰!

    首拜稽首,再拜顿首。

    这是为请罪之拜、也是为拜中最重之拜。

    见玉京子并未闪身躲过这两拜,楼阳月道:“师祖在上,请先受阳月一礼!”

    “我记忆没出错的话,我应该是刚刚才说了杀了你无功苏氏满门上下吧?”

    见到眼前的青衣少女这个样子,玉京子随手把手中的节杖抛给原来拿着的年轻人,视线重归楼阳月身上,看上去也是颇为饶有兴趣:“按照道理来说,这礼你不应该拜,而我也不应该受,可是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我倒是也想让你来说说了。”

    “当然是因为阳月有罪。”

    楼阳月仍然叩首的姿态,没有抬起头来,就平静的说道:“阳月有罪之处,就在于竟然胆敢先斩后奏而先杀了王害疯,坏了南玄门在无功县的布置。”

    “……哦?”玉京子拖长了声音,双手抱胸,俯下了身子,忽然间鼻翼翕动了几下,轻轻吸着青衣少女发丝间的淡淡香气,然后伸手就将她拉了起来,紧贴在她的耳旁,舔舐着耳垂,温声细语道:“那按照楼小姐你的说法,难道这么大的罪过,你就想用这么一礼偿还了么?”

    强忍着内心的厌恶之感,楼阳月垂落在身侧的素手攥紧又松开,从玉京子柔软的怀抱中挣脱,再度叩首于地,几乎是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说道:“师傅在上,请再受阳月一礼!”

    玉京子察觉到了这话之中的异样,将少女再度拉了起来,轻笑一声道:“哦?从师祖变成了师傅?”

    “既然阳月已是杀了师傅您形同爱子的徒弟,而这件事也无法挽回,那么阳月也只好就再还师傅你一个更好的徒弟、更好的爱女了。”楼阳月如此说道说这话的时候,把头低了下来,也未曾直视玉京子玩味的眸子。

    “你在骗我?不,你肯定是在骗我!”

    玉京子恶趣味的伸出玉手,将少女滑嫩白皙的脸蛋捏了两下,异常笃定的道:“你想要隐瞒那个叫越阳楼的小子,让他好有机会离开无功。”

    一时间,楼阳月沉默,没有说话,虽然是看似温和亲昵的表现,可青衣少女却分明感觉到玉京子这个疯女人随意而放肆的杀性深藏在每一个动作里,可能下一刻就性起而扼断她的脖颈,也可能就只是单纯的想这么做了而已。

    仅有生路在前。

    她只是默默的伸出了已然爬满了许多扭曲的邪异字符的雪白皓腕,将那些即将融入到身躯的命丛法箓的特征,给眼前似乎能看透人心的高挑美人展示看。

    这一动作背后。

    楼阳月在赌,只能赌,赌玉京子不会杀她,也赌南玄门用人当真是百无禁忌,只重视最终结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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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禁书目录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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