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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赫密斯之鸟     仙道禁书目录txt下载     仙道禁书目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四章.肉身坛、建狱开府(下)

    “天以终岁之数,成人之身……”

    伴随着模糊的吟诵声从玄虚子的喉咙中响起,她轻柔的捻起‘漆水大纛’所化的细针。

    在她的眼中,宛如眼前的越阳楼的存在就消失不见了一样,人有四肢、五脏、九窍、三百六十六节,而天有四时、五行、九解、三百六十六日,人应天变,那所有的血肉骨骼便渐渐分解成了虚幻的山河妄景。

    按照这个世界古老的道术理论。

    天意与人身本就是相类相通的一体,世间万物无不毕恭毕敬的遵循着某种冥冥中的道理而运行,只要合理的依据仪轨,就可以感应天意,从而发掘出那些潜藏于人体之内的力量,使用山河改道、日月无光。

    虽然看似和人体之中有潜能宝藏之说,有异曲同工之处。

    但实际上,‘天人感应说’的理论基础,却是基于“量子纠缠”这个现象的,认为是冥冥中的天意将世间万物的粒子整体性上联结为一体,远远隔着无穷的距离也可以相互影响,让即便是渺小的人体也可以利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在这个世界的道术发展史中,‘天人感应说’的成型出世可以说是一个异常重要的节点,正是它的存在,才为如今的大多数道术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南玄门一直以来的理论系统中,‘顺时应天’都是重要的组成部分,而所起的‘法坛’在这个过程中,就相当于是起到了一个稳定的放大器的作用,可以使‘天人感应’受到巨大的增幅,无论是命丛法箓的效果、还是仪轨道术的举行,都会相应变得异常顺利……”

    逐渐变得难耐的痛楚之中,玄虚子轻声讲起的这些知识,转移了越阳楼的注意力,无声无息间,她的纤指捻着一根细针,就落在了越阳楼的背上,留下一个个墨色的小点。

    法坛要按混天图布置,故而骨骼需以云篆雷文刻之,以喻三垣星象、四时年岁……

    法坛要按覆地图布置,故而皮肉需以赤书玉字刻之,以喻九州风貌、十方山形……

    法坛要按四海图布置,故而经络需以八龙真诰刻之,以喻十二经水、六合会通……

    伴随着种种象征物的勾勒,代表着不同含义的咒文,依照‘天人感应’之说的古老理论,渐渐的被铭刻在了越阳楼的全身各处,不仅是将他百分之七十往上的皮肤包含在内,而且许多更是都刻到了他内部的骨骼之上。

    这些咒文本身固然并没有什么奇异的力量。

    但在这个过程中,通过象征之物的堆叠,他的这具肉身却是被赋予了重重的图腾性概念,从玄学意义上的,成为了具备完整功能的‘法坛’,甚至是‘神殿’。

    天应人变、人应天变。

    这就是北道门,和南玄门之间道路分歧的体现了。

    南宗之道总归是向外而求的,而北宗之道,却永远是体现在他们自己的身上的,固执、甚至偏执的相信一应法自内求,即便是千万人,也抵不过我一人,自然应该应‘我’而变,或‘我’本身即是这天。

    激痛如刀,汗落似雨,不停的剧痛往神经深处搅动。

    就像是层层堆叠的巨浪一样,越阳楼感到越来越难以抑制的痛苦甚至渐渐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境地,让口舌都无法言语。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也就是所有改变的代价了,但凡欲得无上之力者,则皆是先要忍受无上之痛,将根系深埋于泥土之中,汲取磨砺而成长。

    “最后一点了,尽量忍耐好吧。”玄虚子似乎是听着有些模糊的声音,在越阳楼耳旁的响起。

    随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线条和咒文,宛如渐渐活过来了一样的,缓慢旋转,在仿佛深入灵魂的痛苦之中,将越阳楼已经有些无法控制的微颤起来的身体固定好,她的最后几针便落在了越阳楼那已经爬满无数繁杂花纹的背部,为之添上了点睛的最后一笔,使得那身覆盖了百分之七十往上皮肤的庞大刺青,仿佛是彻底的活了过来!

    似乎是知道越阳楼的心思一样,旋即,玄虚子扶起了越阳楼,就招来了一面水镜在前。

    在镜面之中。

    那一刻,伴随着背部肌肉的蠕动,以斜方肌为起点、以腹外夹肌为终点,在男人的背后,繁复的庞大刺青和肌肉的线条完美结合,就交织成了一副宛如鬼神、明王的怒容之貌。

    不假外求、不借他力。

    此时此刻,这具经过精心雕琢的肉身,便化作了仅仅供奉自身的‘法坛’,将天象地形俱是应于此身!

    ……………………

    【名称:或自固身,云色是我】

    【类型:涅(刺青)】

    【效果——】

    【混同青天:仪轨、道术涉及‘季节’‘天时’‘星象’之需求时,取消相应需求】

    【覆拢九地:仪轨、道术涉及‘位置’‘地形’‘山貌’之需求时,取消相应需求】

    【平波四海:仪轨、道术涉及‘风水’‘灵脉’‘气候’之需求时,取消相应需求】

    【额外项——】

    【时顺天应,不遇太岁】

    【常时获得‘天人感应’并受到放大(可成长)】

    【——天非自天,有为天者;地非自地,有为地者】

    【——譬如风雨雷电皆缘炁而生,而炁缘吾生。】

    【——知此说者,上不见天,下不见地,内不见我,外不见人。】

    …………………………

    “或自固身,云色是我……”随着越阳楼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重新响起,他深深呼出了一口气,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随着这副庞大而繁复的刺青图纹彻底完成。

    据说说是只有少部分尤其天赋异禀的南玄门道人,才能在晋升祸境时领悟的‘天人感应’,也渐渐为他所掌控,明明经过后天改造而生的能力,却仿佛与生俱来一样自然。

    法坛本身最大的作用,就是为没有‘天人感应’之人,强行的暂时赋予‘天人感应’,使道术之威力倍增、借助联结的灵脉之效,减免大多数仪轨的需求。

    而如今。

    越阳楼以己身而成‘肉身坛’。

    这正常的法坛的作用,自然也是在他的身上体现了出来。

    因为本身的材料就是这么一具特殊的肉身的缘故,不仅是‘混同青天’、‘覆拢九地’、‘平波四海’这三大效果,几乎是让他有了全天候全方位的施法能力,而且采取了活体构造的设计,更让这个‘肉身坛’的效果,可以随着他的修行、境界的提升而不断成长,不至于逐渐落后版本!

    虽然在这个过程中,越阳楼受到的剧烈痛苦,几乎是超越了能够想象的极限。

    但如今他又是相当于崩溃边缘走过了一回。

    那遭受的折磨却是成为了他心境更进一步的资料,看似浑身都是湿漉漉的汗水,一副狼狈的模样,可眼瞳之中的炯炯神光,却是更加的坚定。

    在这一刻。

    他的精神状态反而是出乎常理的好。

    不仅仅不准备就这么休息一下子,稍微放松下脑袋中紧绷的弦,而且还想要就这么一鼓作气的,把剩下来的改造也做完。

    “坛已安,狱何在?”

    越阳楼从胸膛中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来,挠挠头,看向玄虚子,正准备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的时候。

    结果,师姐就好像是早就知道了他想说的话那样,翻了个白眼,就干脆利落的把素手‘伸’进了他的胸膛,拔出一卷残破的血色画卷出来——正是那在拖延玉京子时,直接几息间被撕裂的那一副。

    只是稍微的愣神了一下。

    当看到玄虚子这个举动时,越阳楼就自然明白了她接下来要如何‘建狱开府’了。

    “反正这玩意也已经接近是废了嘛,干脆师姐我给这玩意废物利用一下咯。”

    玄虚子耸了耸肩,凭着在[天鬼夺兵铸形术]上还要远超越阳楼这个创造者的造诣,只是随手往上一丢,便激发出了这件诡异之物所有剩余的潜在力量,瞬间突破罗霄洞的洞壁,以不符合常理的速度,在天空之上铺展,将这座无功山上所有被越阳楼亲手杀死的三百余满山妖魔尽数笼罩其中。

    转眼间。

    宛如是火烧云般,只见血红色的光晕辐射。

    满山的妖尸就很是迅速化作了一条条血色的溪流,好似有着生命一样,受到罗霄洞中太白山君气息吸引,往山上奔流而来!

    在罗霄洞中。

    不知何时,玄虚子将漆水大纛拔出心口后,而太白山君也是已经醒来,不过从原来的美人模样,重新化作了一头皮毛柔顺的白虎,趴在越阳楼脚边。

    见到太白山君这副像是根本没有了灵智的样子。

    玄虚子眉头微挑,只是遗憾的‘嘁’了一声,随即,便又是一卷画卷从她的袖袍之中滚出,铺展在地面上,上面却是完全的一片的空白。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

    这两幅画,一个是躯壳半毁,只剩下灵性,一个是躯壳完整,没有了灵性,现在都废物利用起来,正好也是互补得很。

    血河奔涌,画卷铺展。

    下一刻。

    看着无功山三百余妖魔尸身所化的血河,蔓延到了罗霄洞中。

    玄虚子拿着漆水大纛耍了个花枪,‘铮’的一声,锋锐的枪尾就将越阳楼的影子、和那副空白的画卷钉着重叠在了一起,暂时当做的‘狱’的载体。

    “奉太上敕令,略、略、略、略、略……总之,你这小猫儿就赶紧进去吧。”玄虚子象征性意义的持了个咒,幼小的身躯就从大座上蹦下来,在那一刻,直接玉足就踢在了太白山君的屁股上,把它直接踢进了地上渐渐染上了阴影的黑色的画卷!

第十五章.有美人骑白虎,似是画中来

    漆水大纛在握,蛟龙之力在身。

    那一刻,从大座之上蹦了下来,玄虚子玉足的一脚,就直接落在了趴着的太白山君的屁股上,将这头还是一无所知的大白猫,给直接踢进了渐渐越阳楼的影子融为一体的画卷之中。

    罗霄洞中,那无功满山三百余妖魔所化的滔滔血河,本身就是受到太白山君的吸引而来。

    这一目标太白山君位置的改变,自然是也影响到了这条血河,瞬间,也使之随即跟着撞入到了那片空白的画卷之中,给其平添了几笔妖异的赤红血色。

    ‘安坛’、‘建狱’。

    这是修行[考召法]时,最为至关重要的两个部分。

    前者的法坛质量决定的是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的上限,而后者的‘狱’之规模则决定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的下限。

    这门道术本是模拟天界或酆都收禁鬼神的牢狱而成,‘狱’中所囚之妖魔鬼怪即是根本的力量来源,其所收押囚禁的怪异越多,‘狱’本身的规模也就越大,尤其是在为其初次奠基之时,这个过程中填进去的各路妖魔鬼怪越多,之后‘狱’的根基也就越发稳固!

    上至太白山君这等修行百年之久的祸境大妖,下至三百余或一部分初步炼成命丛的小妖。

    在玄虚子的手上,如今,无功山满山妖魔生灵尽为其出世血祭,填入未成形的‘狱’中,充作骨柱肉砖。

    可她想到昔年时,天师道为修‘酆都九狱’,祖天师张道陵亲身入蜀,灭八部妖神、绝六天旧鬼,以此数万妖魔尽被降伏的事迹。

    虽然本身的条件就不比当时三洞经书、雌雄斩邪二剑、和阳平治都功印几大外挂在身的祖天师张道陵,但她这个北道门千年以降的妖女,表面上温柔好说话,本性却是实则无法无天,偏偏是没有条件,也要尽可能创造条件,怎可能满足于这无功山一山妖魔铸造的大狱根基而止步。

    在‘狱’的演化中,她轻笑道:“又是作为楼观道门人,又是作为我的师弟,我玄虚子的男人自当也是一生不弱于人,区区无功一山之妖魔,怎配得上越先生呢?”

    那一刻。

    越阳楼脚下漆黑的阴影渐渐融合了空白画卷。

    玄虚子眼眸低垂,提着漆水大纛,赤足而立,原本幼小稚嫩的身躯却是飞快的恢复成了原来那副红眸赤裳,墨发飞扬的样子,妖娆身材将饱满的曲线撑起。

    以关键性的太白山君这头祸境大妖为核心,以无功山上三百余各种妖魔为补充。

    在‘狱’的雏形接近完成时,但这一刻,她却是做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举动,打开了封存着‘无功天书’的铅盒,手中漆水大纛一扯一拉,在脚下立地划出了一扇门户,口颂密文,然后将整个玉册都丢了下去,先是激起太白山君体内隐藏的功法后门,从内而外,倒是自己先把‘狱’正在进行的演化给暂时打断了。

    从感悟演化的过程中惊醒,睁开眼睛的瞬间就看到玄虚子这个样子。

    越阳楼连忙问道:“师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自是要给师弟你这‘狱’打下绝世无双的根基。”玄虚子说的轻描淡写,而转瞬间,从她的小腿往下,就陷入到了阴影之中,仿佛是她也将自己当作了祭品一样。

    见到她突然间这个样子,越阳楼眉头紧皱:“只不过是修行一门道术而已,就算没有了考召法我也可以修其他法,还不值得师姐你这么做吧!”

    他顿了顿:“况且,现在的这具身躯,也不只是你一人的身躯,要这么做之前,余师姐她也同意了么?”

    “假如没有她的同意,越先生你难道认为我有这么做的能力么?”玄虚子反问道,旋即却是轻笑又了起来:“世人称我们北道门为北魔门,可从来都不是说笑的,从我楼观道文始祖师起,道尊与其言:‘若求学道,先去五情’,文始祖师即断父母七人首持来,将至道尊前,这堪称至深的魔性,可是就……”

    话说到一半,她的话就被打断了。

    看着眼前大半个身子都快要陷入阴影之中的美人师姐忽然卡机,越阳楼本想要上前把她硬拉出来时,可转瞬间,眼前的‘玄虚子……不,余殸仙却是又恢复了过来,意识重新上线,朝他默默的又摇了摇头。

    无视了脑海中玄虚子‘让咱把这场戏演完嘛’的不甘心声音,余殸仙道:“越师弟,不必了,这就是我自己的决定。”

    见到余师姐本人都这么说,越阳楼反而是眉头皱的更深,想到玄虚子刚才没说完的那句话,就担心道:“可……”

    “别听小师祖她信口胡说!”

    想到玄虚子每次用自己的身躯做下的那些荒唐事,余殸仙玉脸微微一黑,就干脆把她刚准备演上一出好戏,以自身之‘死’,激起越阳楼心底杀性,然后如何如何的计划给全部卖了。

    作为见面没不久就直接赠刀的好骗小师姐,余殸仙可不像是玄虚子这种满肚子坏水的标准北魔门坏女人,别说知道师弟死过数次来囚龙观救自己之后,都到现在心怀几分亏欠,连如今只是见到越阳楼担心的样子,她这可都是瞬间整颗心都像是融化似的,直接表示就是受不住。

    ——废话,玄虚子这个小师祖,哪有俊美又可靠的小师弟重要啊!

    “‘狱’的演化被暂时停止,这本来就是计划之中的事情,仅仅是无功一山的三百余妖魔,就算有太白山君这头祸境大妖在其中,但若是要求这门道术的根基足够稳固的话……”

    看着在阴影中越陷越深的余殸仙,越阳楼半跪了下来,拉扯着师姐的雪白皓腕,打断道:“仅仅是一门考召法而已,还不足以要我牺牲师姐你来修,我只想知道玄虚子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事实上,并不会有什么事情。”余师姐说的有些尴尬,将锅直接给推到了玄虚子的身上。

    “无论是将无功天书丢入其中,还是我亲身坐镇其中,这两手本质上都只是为了让半成品的‘狱’演化时间延长,有机会在初建时就填进去更多妖魔,铸就更稳固的根基而已。既然‘狱’的基底本身就是由‘我’的画像所组成,那又怎么会对我造成危害呢?”

    说到这里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余殸仙的头低了下去,小声嘟囔道:“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虽然小师祖她现在和师姐我也是不分彼此啦,但师弟你现在这么快都已经这么强了……师姐我其实也是怕哪天被抛下嘛,总不能这么心安理得的就当个享受这种‘幸福’的累赘,除了做那种羞人事情的时候,都跟个不相关的外人似的……”

    她顿了顿,在这里声音更小了点:“毕竟,我才是你的师姐来着的吧。”

    见到余殸仙极小声的这么一番似乎发自内心的话。

    一时间。

    越阳楼也只能沉默了,心中有话想说,出口却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是好。

    人的感情这东西嘛,或许是因为那些表面的东西而起,可要持续下去的话,却总归是不可能一直因为那些表面的东西而持续下去。

    打心底来说的话。

    他对师姐的这份感情其实并不是多么的纯粹,连几次的双修一事也是抱着不亏心态的半推半就。

    或许也正因为是如此,将余殸仙救下来之后,在秦岭的这段时间内,作为受益者的那一方,对于这份快了些的模糊感情,他也是只想就这么一直维持下去,而自始至终都没有认真的想过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仅仅是单方面的……

    “抱歉……”

    看着渐渐陷入阴影中他的余殸仙,他最终也只能是低下头,说出了这么两个字。

    “为什么要说抱歉呀,小师弟,这难道不是因为师姐我自己身上的问题吗?”余殸仙反问了一声,忍不住笑了起来。

    旋即。

    就在越阳楼以为她就要离开这么一段时间的时候。

    然而他脚下阴影一阵不受控制的波动,余殸仙换了身黑底描红的轻薄玄裳,侧骑着只神俊白虎,却是又俏然间重新钻了出来,让感受着熟悉的两团柔软温腻紧贴着背部的越阳楼顿时不可思议的回头几分,却被直接封上了嘴。

    半刻后,他惊道:“余师姐……你不是……”

    抚摸着坐下白虎的柔顺皮毛,余殸仙笑容狡黠:“师姐我可都说那些都是小师祖的胡话了,师弟你居然还信,这可就是你自己的问题啦!”

    “难道……师弟你以为你的好师姐竟然会骗你么?”她故意摆出一副委屈的姿态,欲泣泫然,进行灵魂的质问。

    虽然在玄虚子的干涉下,‘狱’的演化确实是暂时终止了。

    但既然已经将这么多的妖魔的填了进去了,难道就有谁明明白白的说,只是半成品的‘狱’就一点用处都发挥不出来了吗?

    当然不可能!

    见着眼前换了身玄裳,似乎是从画中而来的美人师姐,那一声的灵魂质问,让越阳楼沉默了一下,直到好好的看了她一会后,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果断道:“我就知道师姐你当然不可能骗我!”

第十六章.无功妖寇,六龙教主

    既知余师姐本身无事。

    那越阳楼这卡着的一颗心自然也是就放下了。

    在玄虚子的这一手下,楼观道的劾制密咒借太白山君之体从内爆发,‘狱’的演化未竟全功,再加之《无功天书》和师姐本体尽数于其中作为镇压,这段时间内,也就意味着他有着充足的时间,去抓获大量妖魔填入‘狱’中,奠定下不可思议的稳固根基!

    无功山上三百余妖魔的血祭并没有白费。

    感受着如今半成品之‘狱’就潜藏于自己的阴影之中,越阳楼微微沉吟了一下,在大座上坐正,便悄然间进入了所谓‘开坛做法’的状态,类似于古时的巫觋那样,成为了沟通某种幽世之下的力量,并使之降临的媒介。

    在‘混同青天’、‘覆拢九地’、‘平波四海’三大效果的作用下。

    他根本不需要像正常的南宗道人那样考虑‘天时地利’,还要再走焚香沐浴调整状态的流程。

    越阳楼只是心念一动,天人感应扩散,呼应着自己的念头。他脚底下的阴影就旋即怪异如活物般的蠕动了起来,爬出了一只只似兽非兽、体态佝偻而身子前倾,半是溃烂的皮肤上爬满了干枯的稀疏白毛,嘴角一直裂开到耳根的妖物,体表还似乎残留着生前诸如蛇鳞、虎尾的种种不同特征。

    深红的光芒一闪,[仙道禁书目录]所化的面板在他眼前展开。

    【名称:‘狱’(半成品)】

    【等阶:待定】

    【类型:咒禁科】

    【描述——】

    【根据[地罡考召箓?下卷]中所记载的仪轨道术开辟的虚数空间,本意是为了模拟天界或酆都收禁鬼神的牢狱,规模随着其中收禁妖魔的数量而扩大】

    【锚点位置:阴影】

    【效果——】

    【吞魔啖妖,伐恶破邪】

    【视‘狱’中所困禁之妖魔,符合条件者,将为本人提供数量不等的各项抗性、常驻状态、特殊能力、及身体素质加成】

    【目前从属妖魔:食尸伥鬼、修禅九虎、太白山君】

    “咦,等等。”

    就在看到这里的时候,越阳楼忽然发现一点有些奇怪的地方,往下翻,就看见一条全新的信息弹了出来。

    【检测到麾下从属者满足一定数量】

    【漆水制龙五凶大纛,效果‘寇’开始生效】

    【当食尸伥鬼、修禅九虎、太白山君三者同时在场时,其属性被视作‘从卒-无功妖寇’,一定范围内,享受‘抗纛者’加持的同时,且总体上生命视作联结的一体,仅余一人时,剩余者的力量,将提高到最高程度。】

    【从卒-无功妖寇】

    【据旧时传说,谓人死于虎,其鬼魂受虎役使者为“伥鬼”】

    【某年某月某日,在‘■■■’的残酷血洗下,无功山化作一座死山,上至统治此山上百年的太白山君、中至山君子嗣中最杰出的九头虎中英杰,下至三百余众数妖魔,竟无一妖逃脱,尽数为之血祭。】

    【因死前残存大量怨念不散,在意外巧合之下集合为一体,妖类仰慕强者的天性,使其深刻铭记住了‘■■■’的残酷暴虐的风采,受太白山君残余本能及漆水大纛之吸引,即便身陷幽冥,也甘愿以此残躯残魂,为‘■■■’之道术随意驱使!】

    “这……”看着眼前显示完的信息,一时间,越阳楼竟也像是为这些所谓‘无功妖寇’的究级舔狗精神给打动了似的,生前都在给太白山君打工不说,连死了都要继续缠上来给旧主人的新主人效力,他只能说感叹,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人肺腑的高尚情操啊。

    在这里。

    ‘狱’原本就已经猜到大半的根本能力先不说,反正那是最简单粗暴的被动能力,放在那不用管就行。

    望着眼前从阴影之中钻出来的众多怪物。

    真正令越阳楼意外的,反而是漆水大纛的效果,和‘狱’中妖魔相联动,所产生出来的一众‘无功妖寇’。

    扛着漆水大纛。

    忽然间,越阳楼念头微微一动。

    而下一刻,就像是瞬间接受到了刺激一样,罗霄洞中的这些无功妖寇,他们佝偻的身躯便进一步弯曲了起来,脊柱处响起咔擦咔擦的声响,变得畸形,从喉咙中就发出了怪异而非人的嘶哑吼叫声,连气质也顿时危险了许多。

    仿佛是越阳楼第二阶段时,苍白的云龙之骨从全身各处刺出,化作骨甲,大幅度提升移动速度、防御力的变化一样。

    在这个‘抗纛者’的加持辐射范围内。

    类似的变化也在这些‘无功妖寇’的身上体现,相当于是一个个虽然没有命丛命图和那种恐怖的身体素质,但却依然继承了他六大异化器官、以及肉身变化能力的削弱版小号越阳楼。

    而且,关键的是……

    越阳楼随便朝着其中一个无功妖寇抬起手,“咔擦”的一声呼啸,妖物体内的云龙之骨受到磁场牵引飞速而来,然后在半空中变形,又骤然间化作一柄血肉飞剑而去,撞破石壁,撞出罗霄洞外!

    他‘呼’的一声吸气,感受着妖寇死后的生机和全部气血又重新灌入身躯。

    转瞬消化完这些后,就感到身体素质临时的上升了些微,估摸着假如积少成多的话,积累的加成也未尝不是在基础的身体素质上巨大的提升。

    先是磁场操控,再然后是天鬼夺兵铸形术、甚至是还有一些九牛二虎大神通力的变化。

    作为直接从属于自己的存在,连生命都紧系于自己手中。

    这些‘无功妖寇’,本身就是他施展道术的最好媒介、最佳耗料,就算只是最粗暴的使用,也至少相当于是三百多个移动的备用血包,随时可以拿来替死挡伤!

    只不过……

    看着这些画风一个比一个猎奇的诡异妖物,想到自己以后的画风,越阳楼就陷入到了深深的沉思之中:“打起架来随便用魔功拿手下当人肉炸弹、移动血包,动辄是残肢断骨,难道我这经典款魔头的黑暗画风,是真的洗不掉了么?”

    想到这里,也就在这时。

    而忽然间,从罗霄洞外,两个微弱的生灵气息却是闯入了进来,有妖似是颤抖着鬼嚎道:“奉首阳山背阴洞齐夷大君之命,小妖坎精儿携徒送来请帖,特来请太白山主人,往北行,赴千妖谢肉大宴!”

    “嚯!”

    在罗霄洞大座之上,越阳楼抚摸着身旁神俊白虎的柔顺皮毛,听到这声音,便挑了挑眉头,察觉到了他话里‘太白山主人’和原本应该的‘太白山君’的不同。

    “首阳山背阴洞,齐夷大君么?”他念叨了一声,将这个似乎很是响亮的名头咀嚼了一遍,心道‘有趣’,抬起头,手里漆水大纛顿地,轰隆笑声响起道:“既是如此,那使者便先请进吧!”

    他才刚要找大量妖魔血祭于‘狱’来着,这所谓的‘千妖谢肉大宴’看样子就要即将开了起来,从某种程度来说,岂不正是说,上天把机会送到了眼前?

    纵使他如今并没有要刻意针对谁。

    可此念甫一生出,那屠戮了无功山满山妖魔的暴虐杀机、混杂着‘狱’之初成时所泄露的那股残酷煞气,三者结合为一体。

    霎时间。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坎精儿就感觉到宛如尸山血海的景象扑面而来,无数妖魔其中厮杀争斗,然后在某一个瞬间,尽数被那头远比黑暗更深沉的骇人孽龙一口吞尽,血与骨咔擦咀嚼!

    骨软、筋麻、肉烂。

    感受着罗霄洞中那头大妖似乎只是无意间泄露的气息,坎精儿却仿佛自己根本动弹不了一样,即便知道洞中那位不可能多等自己,但也只能任由浑身道袍被渐渐蒸出的汗水浸透,勉强动弹了一下小拇指,向身后的蠢徒儿暗示。

    或许是傻妖毕竟有傻福吧。

    坎精儿徒弟的那头小鼠妖,很明显就没像他师傅那样因为感知敏锐的糟了罪,哪怕见到坎精儿竭力暗示,也只是自己抓了抓屁股,然后才一脸糊涂样子的掏出块饼子来,不忍心的塞到坎精儿口中,问他“吃不吃啊?”。

    ‘吃、吃、吃,吃你个大头鬼啊!’

    感受着喉咙间被大饼粗暴塞满的疼痛,坎精儿差点没被他这一手给弄的噎死,不过也正是托了这一手差点噎死的福,他才勉强从那杀意衍生的幻境中挣脱出来,硬扯着徒儿的手,赶紧进罗霄洞,二话不说,先磕了几个响头。

    “恭谢太白山主人不杀大恩!”

    见他这个鬼样子,越阳楼抬眼一瞧,也是乐了,笑道:“多少也是替齐夷大君送帖子来的使者,这礼嘛,就不必多行了,你叫坎精儿是吧?抬起头来!”

    “感恩,感恩,感恩!”他一边叫着,连忙按着傻徒弟赶紧磕了几个头,一边就心里松了一口气,赶紧抬起头来,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旧太白山君已死,不知尊驾名讳……”

    “名讳?”

    见到他这个问题,越阳楼微微沉吟了一下,在秦岭,以妖魔的身份,自是也不便于用他那个本名。

    不过。

    俄尔间,他正好瞧见无功妖寇身上的骨甲黑鳞,脑海里一个念头闪过:既然这蜃龙、虬龙、云龙、螭龙、赤龙、地龙的,也同样是‘六龙’……

    下一刻。

    在罗霄洞的大座上。

    旋即,他以指代笔,刻下了十六个字,便大笑唱道:“天下无道,灾生四端,苍龙飞升,六祸禁绝!”

    “你可以称我为……”

    “——六龙教主!”

第十七章.千妖宴

    ——天下无道,灾生四端,苍龙飞升,六祸禁绝!

    这十六字诗号话音落下,宛如无穷无尽的晦暗阴影蓦然涌动。

    于是,在众多诡异的妖物拱卫之中,老道坎精儿颤抖着抬起头,只能隐约看到大座上那尊有着如传说中天人般的俊美面庞的大妖,从嘴角掀起了带着几分愉快的笑容,如此狰狞。

    “六龙教主”

    短短四字之名号,却重如万钧,仿佛有着魔性般摄人心魄。

    纵使以前从未有人听闻过这个陌生的名号,可当那坎精儿的目光落到罗霄洞中那些‘无功妖寇’的身上时、落到越阳楼手下那只神俊的白虎时,他内心中却是升腾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确信”——过不多时,这个名号便必将会变得无比“响亮”!

    仅仅是怔了一下,老道反应迅速,连忙恭谨的来了个稽首道:“坎精儿无知,竟不晓得原来是六龙教主当年,而冲撞了尊驾!”

    “某往日向来修行深山之中,今日方才出世见人,抢了这钟天地灵气的太白无功为洞府,使者你也是情有可原的不知者无罪,便起身罢。”越阳楼随意的摆了摆手,手里拄着漆水大纛,身子倚靠在石座之上,光看那渊渟岳峙的样子,没有演技,天生就端的生得一副大妖魔的样子,断然不会有人怀疑其身份。

    “本来按照礼数,使者不远路程奔赴而来,某再怎么说也理应是送上一杯茶水的,不过诸如眼前景象,想来使者也是看见了的,这罗霄洞某今日才抢了来不久,满山妖魔死的几乎一干二净,却也是连个端茶送水的仆人都找不到了。”

    在这里顿了顿,他很遗憾的叹息了一声,忽然话音一转,便道:“不过……既然如此的话,那么那些繁琐的客套废话某我也就不多说了,使者你替你家齐夷大君,从首阳山背阴洞一路奔波而来,请众妖赴宴,某就是不知道这所谓的‘千妖谢肉大宴’又到底是个什么路数了?”

    越阳楼抚摸着身旁大白虎的柔顺皮毛,狭长的眼眸下,似有似无的杀意没有掩饰,:“是友?是敌?原本的赴宴者太白山君,某这可是已经杀了,妖死不能复生。”

    见到他这副随意笑谈屠尽一山妖魔之事的做派,坎精儿心中骇然,连忙就道:“教主且是放心,我家主人大开门户,广邀秦岭各山大妖同道,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最是实在不过,断然没有为死者报仇的理由!”

    这话说罢,旋即,他就立刻从怀中摸出一份“请帖”,毕恭毕敬的奉上。

    那一刻,见到“请帖”的样式,越阳楼微微挑了挑眉头,伸手把“请帖”招摄而来,便看到,‘请帖’并不是一般常人所用的柔软纸质,而是干脆就是一块半是肉质半是石质的青石。

    请帖,一张很特别的请帖。

    越阳楼指肚摩挲青石请帖表面,很快就发现,它的特别之处不在于那一半柔软的肉质、也不在于那另一半坚硬的石质,而在于平衡两者之间,使青石内孕血肉,使血肉寄生青石,那将两者完美融为一体的手段。

    从某种程度来说。

    青石孕肉胎,造化锁生死,这块分明是‘活着’青石请帖本身,就是那位首阳山齐夷大君,送给所有将赴宴者的难题,只有解开了,才能知道具体的信息,前往背阴洞赴那什么‘千妖谢肉大宴’。

    “连请帖也带着问题,使者你家这位首阳山齐夷大君,可是有些……”越阳楼一挑眉头,话没有说尽,意思却是分明。

    坎精儿连忙解释:“教主且听小老儿细细道来,我家主上此举本身也是为了诸多客人的安危着想……”

    很快,他说着,越阳楼听着。

    原来这首阳山背阴洞的齐夷大君,据说本是这山中前古时所遗留的异类生灵得道,天生有不食而不死之能,割肉亦转瞬复生,因为其生命力异常顽强,而从不惧消耗,以此独占首阳山数百年,也因为其生命力异常顽强,而一直有着种不算是“痼疾”的“痼疾”。

    正如这凡人吃多了东西,自然就会肥胖,在肚子堆积脂肪般。

    这齐夷大君的本体位于首阳山地底之下,不食亦不死,其身躯每过一日,便会日长三尺,这么多年过来,纵使这地底的隐藏空间再大,‘房子’也是逐渐变得异常拥挤了起来,再容不下齐夷大君的身躯。

    坎精儿解释道:“多少也是这么多年来的故居,我家大王怜悯首阳山上生灵不易,生怕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把山体挤塌,故此学西方释迦饲鹰喂虎之事,每隔五年,便开宴广请秦岭各山大妖,食己躯,尽享血食滋味,也缓解首阳山塌陷之厄。”

    把玩着手中青石请帖,越阳楼玩味问道:“只是至多不过的一些血食而已,这可请不动秦岭各山的大妖吧?”

    坎精儿道:”我家大王虽然未入劫境,但天生异种,血肉中生命精气却是堪比大多宝药,只要能够彻底消化一块,便自然能白得一项加快自愈速度的蜕变,叠加到一定程度后,甚至堪比道术,见骨之伤转瞬即愈,断肢再生亦不是难事,能白得多少血肉,全看自身能力。“

    “但……”越阳楼话音转折,说出了他没有说出来的话:“前提条件是,能够‘彻底消化’。”

    他话音玩味:“假如某没有猜错的话,至少一般的妖魔,吃了你家大王的血肉,只怕结果就是被富有活性的血肉直接寄生吧!”

    “教主大人法眼如炬,问题果真是一针见血。”坎精儿强行抑制住身躯颤抖的冲动,拱了拱手道:“正因为是只有祸境大妖才能消化,所以,我家大王不忍诓骗无辜道友受难,方才设下这请帖的门槛。”

    越阳楼问题尖锐:“谁能证明这只有祸境大妖才能消化的说法是真是假?”

    坎精儿沉默了一下,道:“这次千妖谢肉大宴举行的时间点特殊,宴上还有一位镇妖司团练副使也会来,至少我家大王不会蠢到暗害从六品的朝廷官员。”

    从坎精儿这话里捕捉到了某种信息,“嚯”的一声,越阳楼就笑道:“从六品的朝廷命官,还是镇妖司这样有着兵马在手的实权职位出身,当真是大人物呀。”

    这个特殊的时间点里,像镇妖司从六品团练副使进入秦岭,肯放下身段,来赴首阳山大妖办的宴席……

    品着这其中已经不言而喻的意味,越阳楼砸吧了一下嘴,心里道:‘哈,这还真是肯看得起越某人我呀!’

    以无功县死在自己手下的‘王害疯’为标准。

    在长生军里混过一段时间出来后,凭着身份和背景,他的官职也只是从七品而已,就算实力和职位不可能直接挂钩,但在这个有着超凡能力的世界,身居高位者,本身的实力也绝对不可能太差,至少一个祸境打底绝对是没跑了。

    离开无功县之时。

    当初的自己也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祸境罢了,说不定在外人眼里,还算是非常水货的那种。

    可为了让向上面的人表示态度,镇妖司、讨魔司、异闻司的缇骑倾巢出动,现在却连祸境的武官都说不定请出来不止一位抓捕自己了,看来这‘搜山检水’的程度,还真是铁了心让他逃不出天罗地网了呀!

    “虽然谢肉大宴上有这么一个朝廷命官在……不过,潜在的收益大于潜在的风险,再加上往往灯下黑的情况,我反而才更应该走这么一遭啊。”越阳楼心思转动,披着六龙教主的马甲,却是大胆滔天的打起了在镇妖司眼皮底下耍手段的心思。

    他的目标是抓来大量妖魔填入‘狱’中,敌人或许可能是其他各山的大妖,而不是首阳山的齐夷大君,也不是镇妖司的团练副使。

    作为镇‘妖’司的一员。

    就算这件事情真的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十有八九的可能,他也最差不过就是象征着的维持一下秩序罢了,说不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还巴不得越阳楼把事情搞的更大!

    “这么一来……”

    越阳楼沉吟了一下,手中摩挲着那块诡异的青石请帖,随意分出几个念头,凭着也不差的血肉变化和生死之道上的造诣,便已经是把其中的奥秘琢磨尽了。

    如是,在坎精儿的眼前。

    他只是五指之间隐隐雷机滚动了几下,这块半是肉质、半是石质的青石请帖,就转瞬间被自然分离了开来,其中露出一块宛如活物的羊脂白玉,蠕动着显示出“三月初三,首阳背阴,千山妖宴,不见不散。”几个赤红血字。

    丝毫没有在意自己这么轻松的把青石请帖破解时,坎精儿老道脸上的惊异之意。

    “礼来不往非礼也,既然这请帖我已经收下了……”

    他只是顿了顿话音,便扬起了几分笑意,道:“劳烦使者你再麻烦一趟,某却是正好也有小礼要给你家大王送上一份。”

第十八章.赠剑回礼,闻雷说

    礼来不往非礼也。

    这是越阳楼今天第二次说这话了。

    前一次他是送了太白山君一具虎尸,而这一次,他却是要真的要送那位首阳山的齐夷大君一份礼物——也顺带称量一下他的实力。

    毕竟这妖魔之间,本质上仍旧是弱肉强食,奉行原始的丛林法则,就算那些占据各山的祸境大妖,或多或少都在模仿着人类的风俗,可终究……某些刻在血脉中的东西,却是永远也难以改变的。

    在这种根本没有普遍性秩序的环境之中,若藏起锋芒不露,那扮猪反倒是真叫自己成了猪,众虎环视之中,谁来鸟你这个连台面都上不了的肉畜?谁来和你玩什么辩经讲理的戏码?

    作为妖魔的“六龙教主”。

    从这太白山首次出道以来,只有表现的足够恣意放肆,如此,和“越阳楼”的形象之间,方才会产生巨大的割裂之感,纵使他将秦岭的事态搅的越发混乱,也只是“妖国”内部发生的事情而已,而不会扩大镇妖司搜山检水的规模,最终牵扯到朝堂之上,惹得那些劫境的大人物直接出手。

    终究是今时往日不同。

    经过多次生死之间的磨砺,现在的越阳楼的性格更加果决,几个念头间,就定下了接下来的打算,并旋即,想好了到底是要送这位齐夷大君什么“礼物”是好。

    朝台下还没有镇定下来,瞥他一眼就心惊胆战的坎精儿。

    越阳楼意味深长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某倒是万望你家大王,可莫要嫌弃某这乡野山妖的心意。”

    “教、教主,这就不必了吧。”坎精儿颤着音,本来以为到这位血洗太白山的凶人愿意接下请帖就算结束,没想到又是平添几分波折,只能在心里面暗骂。

    以如今太白山上根本没个活妖的惨淡状况。

    这么煞气腾腾的一位六龙教主,要送礼,鬼都能猜到并不是那么简单,指不定刚说着要送礼,结果转头的,这位凶神,就带着他在一边,当真再去屠了几个山头的,说是来凑上几座京观来给首阳山当点缀!

    “教主的好意我就替我家大王心领了,但我家大王雄踞首阳山几百年,从来不缺外物,这送礼嘛,倒是……”

    坎精儿竭力推辞的话说到了一半,越阳楼提高音调的就“嗯?”了一声,摆了摆手道:“某向来是不喜欢欠人家的东西,这要送不送也是某的事情,而接不接的话,那才是看使者你肯不肯给某这个面子,在三月三开宴之前,劳心麻烦再跑一趟了。”

    话音落下,说罢,他也不管台下的坎精儿变得多么脸色苍白,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中,随手将几个罗霄洞中几个无功妖寇招摄了来,他便以道术炮制起了这些“礼物”。

    首先抓到眼前的,是头似乎是蛇妖化作的‘无功妖寇’。

    目光从它身上那些漆黑的鳞片上扫过,越阳楼五指如刀,就轻易破开了皮肉,抓住了它的脊骨,然后悄然间,发动了铸形的道术,将血肉中的精华淬炼,灌入到一身精铁般的骨骼之中。

    弹指间,这头‘无功妖寇’身上的其余部分高度萎缩,难堪大用的脆弱部分化作飞灰,只剩下一条像是未开锋的剑胚、表面密布着漆黑鳞纹的修长脊骨。

    “你家大王这请帖,以生死之道的造诣,强行将肉胎种于青石之中,造化出全新的生命形式,使两者相连,强破则石破胎亡,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只有祸境大妖,才能缓缓磨去石皮取出开宴的信息?”

    随口一声,他揭开请帖中的玄机,旋即便悠然道:既然如此,那某这回礼,也就阐一阐某的破法吧。”

    话音落下,回忆着囚龙观的那一场雷劫。

    即刻间,只见他五指之间,隐约的雷机缓缓磨动,炼法于无声。

    那一截先前粗加工过的脊骨剑胚,便再度有了形态上的变化,伴随着他并起手指,在剑身上的一抹,剑刃开锋,一缕两仪劫雷的毁灭性气机,就被直接封入其中,表面显示出“雷雷雷雷雷,雨渐耳斩魔煞”的剑讳铭文。

    雷霆者,乃阴阳变化之枢机,是以相薄,元始生杀之机也。

    阳五雷毁物、阴五雷伤形,此两者若能合炼为一,归成两仪,那便是世间十雷中,最为克制各种繁杂变化的“太霄紫府天乙道两仪神雷”。

    虽然越阳楼也只是在白渡子渡劫时,借助完美的天时地利人和,短暂的体验两仪神雷小成时的威力,但在[仙道禁书目录]的记忆下,此时此刻,却是并不影响他模仿出几分气息,将之封入剑胚中,全当是震慑唬人之用。

    在坎精儿的眼中。

    从骨质剑胚到化作如玉长锋,这之间的过程堪称是短到可怕,本着慢工出细活的观念,他原来是怀着一定轻视之心的。

    但……

    看着越阳楼随手将这口长锋丢来。

    当他亲身触及到剑身的那一刻,九天雷鸣炸响,他的每一个细胞,却是都产生出了一种极致战栗感,仿佛光是那雷声,就要令他从物质结构的细微层级上,直接被抹杀毁灭了一样,些许没有当场失禁,整的屎尿屁一裤子。

    “此剑——”

    越阳楼无比悠扬的声音,好似从“天边”传来,惊醒恍如噩梦中者,道:“某唤作是‘闻雷说’,以纪念吾师破劫成道之夜。”

    “令师?”

    坎精儿捕捉到了某个堪称关键性的词语,想到这一位动辄屠了满山的凶神,似乎是异常神秘的背景,打了一个激灵,便惊叫道:“破劫成道,难道教主之师竟是第三境的……”

    越阳楼竖起一根指头,立在嘴前,意味深长道:“不可说,不可说也。若你家大王见到这口‘闻雷说’,他便自然是会知道某的意思。”

    “老道、老道明白了!”

    看见越阳楼这么说,坎精儿的神色就骤然变得凛然了许多,作为各类妖魔中,也算得上是最会“钻营”的鼠妖,也不知道这个老道到底是在内心里脑补出了什么。

    在妖魔的世界中。

    话语里的说服力,是以永恒不变的“实力”为本位的。

    因为习惯于仰慕强者,“权威”的力量被无与伦比的放大,几乎是成了某种共同的真理。

    就算越阳楼这话里充满了模糊的语义,而引发出某种想象的“证明”也只有这口骨质玉剑本身,但只要他轰杀了太白山君,血洗了整座无功山的战绩在这里。

    凭着本身祸境的实力。

    无论是凭空蹦出来的出身也好,还是以前完全未知的过去也好,这些也根本就是些没有意义的东西,更不会有大妖闲着没事去追查。

    不管这个六龙教主背后的老师是劫境老妖的传闻,到底是真是假。

    当它是唯一能够解释越阳楼这古怪实力的确切说法的时候,就算有人有妖不信,他们动手的时候也或多或少留着几分余地——因为,有着那个“万一”的存在!

    “夫剑者,乃儒雅中之利器,有正直之风,和缓中锐锋,具温柔之气,可防一身之害,资三捷之成,故珍为致宝。”

    越阳楼随机抓个幸运的‘无功妖寇’,转瞬炼为剑鞘,依葫芦画瓢,再度封入几缕‘狱’的气息,便丢给了坎精儿,似乎是异常真诚道:“听闻首阳山齐夷大君之故事后,某也是心生慕之,如此广开大宴,供养千山妖魔之举,实乃慈悲,此剑某以回礼赠之,万望大君莫要嫌弃某这小小礼物,情意太轻。”

    “教主之心意……虽然不敢替大王夸口,但老道我坎精儿,定然是会完完整整替教主传达到的!”坎精儿下意识道,在接过那口剑鞘的时候,枯瘦老手打着颤,险些直接没抓住,又是感到了有无穷地狱幻象扑面而来,仿佛是每一寸血肉都在被什么存在啃噬。

    不同于那口有“闻雷说”之名的骨质玉剑。

    这口看似平平无奇的剑鞘,竟亦是一桩载着恐怖到难言之意的宝器!

    虽然“六龙教主”这凶神自称是“礼轻情意重”,但这一体两面的恐怖玉剑和其剑鞘,实际上却哪里是“小礼物”啊,就算对于齐夷大君来说,这也分明是两件贵重的不能再贵重的大礼!

    手里捧着“闻雷说”,反正坎精儿的手是颤抖的停不下来了。

    虽然他根本看不懂越阳楼到底是怎么这么快炼器的,但他仍旧表示深感震撼,丝毫想不到这俩玩意,纯粹就是个只能唬人的样子货,顶多是材质经过铸形术的淬炼,导致相对于坚固了点,连越阳楼闭着眼睛,都能随随便便量产个几十几百件,不带费劲的。

    罗霄洞中,三百余妖寇诡异恐怖,神俊白虎伏卧,衬得那大座上的越阳楼的身影,更宛如是这黑暗之中的黑暗,自然就吞吸了一切的视线。

    这时候。

    坎精儿他看向越阳楼的目光,已经彻底充满了深深的恐惧、和敬畏,甚至是在面对一直表现的和颜悦色的齐夷大君时,都没有如此的深刻。

    “带着剑,回去吧。”他说:“告诉你家大王,三月初三,我会来。”

    老道坎精儿怀着万分敬畏之心,颤抖着俯身再度作礼,转身离开罗霄洞时,只听见若有有无的声音响起,唱道:“天下无道,灾生四端,苍龙飞升,六祸禁绝!”

第十九章.慈父与鼠

    俄尔声歇。

    老道坎精儿郑重背着“闻雷说”回首阳山先行复命。

    而在此同时,当最后能称得上是活物的存在离开之后,罗霄洞中也渐渐归于寂静。

    伴随着越阳楼的念头一动,他只是随意敲了敲扶手,大座下,那些诡异的‘无功妖寇’便重新沉入到了无边的阴影之中,从而消失不见,只剩下越阳楼和他手下的那头白虎。

    “三月初三、千山妖宴、首阳山齐夷大君、镇妖司团练副使……”

    感受着那渐渐嗅到的麻烦味道,越阳楼抬头望向那首阳山的方向,仅仅是摩挲着漆水大纛的枪身,就感觉到每一个细胞渐渐兴奋了起来,似乎是无比期待着那一场会面。

    祸境,是杀出来的祸境。

    只有“争”而方有“道”,需要生死间,将生命进一步升华,从而达到那迎劫的至境。

    在这个过程之中,失败者永远一无所有,连那破碎的命图也好,其中有价值的那些命丛,也会化作胜利者继续向上的一块“拼图”。

    这个世界的修道者们总是愿意相信。

    命图达到第二阶段之后,只有亲手从敌人尸体上剥夺下来的命丛,作为“拼图”而移植上去时,才拥有着灵魂,如此完成的命图,最终的效果,便远超于那些循规蹈矩,慢慢完成的命图。

    如今渐渐明白隐藏在这个世界修行体系之下的残酷。

    从那些安逸而平凡的生活中脱离,越阳楼作为‘妖星’的本性就渐渐复苏了起来,按着胸膛中的心跳声,便轻吟起似乎是前朝时某位西行圣僧留下的残句:“经一山,杀一山;过一岭,剿一岭。杀到妖魔鬼怪都惧怕,杀到险山恶岭道自平。”

    距离千山妖宴的开席之日,还有一段时间。

    但……

    他现在却是还不能着急。

    感受罗霄洞中隐藏着的那些禁忌典籍的存在。

    这些太白山君多年来为了模仿人类而收藏的竹书、玉简,将它们的尽数读完,记载到[仙道禁书目录]中,便是接下来越阳楼这几天要做的事情了……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这越阳楼这边的事情,在这里,暂且先是不提。

    且说老道坎精儿和他那蠢徒弟下了无功山之后,背着那位六龙教主给他家大王的礼物。

    所谓是:人有人道,鼠有鼠道。

    凭着某种特有的千里神行的本事,他却是很快的又回到了秦岭首阳山这一带复命。

    正逢是晨间时分。

    旭日东升,金芒万丈,初晓的朝阳将那一片微黯的云层染为金赤。而其下,雄壮巍峨的山峦便接下了那先照的残光。

    奇哉美哉首阳山。

    因为每天清晨迎来第一束朝阳,地处秦岭之中的这座山峰,方才被冠以“首阳”之名传世。

    按照后世的说法来说,首阳山这里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地下水与地表水对可溶性岩石溶蚀与沉淀,侵蚀与沉积,长久以来,便从而导致了地脉的走势在这里骤然坍塌。

    齐夷大君的本体厌恶阳光。

    而正因如此,他所在那座背阴洞,就位于后山那处地脉的骤然坍塌之处,恰好和首阳山的名头相对,反而到处是一片古木通天,常年以来都不见天日。

    在这里。

    浓郁到某种异常程度的灰黑雾气经年盘踞。

    但踏入其中的那一刻,老道坎精儿却是终于由衷的放下了心来,宛如回到了原生的温暖母胎中般,走到了漫漫的蠕动浓雾之中。

    越往前走。

    蠕动着的无尽灰雾越浓。

    或许是一段长短也难确定的时间后。

    那片浓郁灰雾的尽头,望着眼前随即出现、仿佛是无底深渊般的大地裂隙,在异常危险的边缘处,坎精儿渐渐停下了脚步,从怀中摸索了几下后,便掏出一块信物往其中丢下。

    但……

    就像是那片灰黑色的浓雾吞没了所有声音一样。

    即便半天也没有听到物体坠落的声音响起,只有漫漫浓雾似乎是在变的越来越浓了一样。

    不知从何时起,絮絮的低语声渐渐在坎精儿的耳旁响起,伴随着那若有若无的呜咽哭声,就使得那站立在这里已经不久的坎精儿,身上的气质渐渐改变,好像是回归了原样似的,越来越非人的冰冷。

    在信物坠入“背阴洞”的第五分钟。

    仿佛是从低语声中感知到了什么信息一样。

    下一刻,坎精儿毫不犹豫的往其中纵身一跃,就听到猎猎风声一阵作响,感觉浓郁灰雾从身旁两侧划过,然后,很快的就坠入了一片难以形容的温暖和柔软之中。

    在那“无底深渊”的尽头。

    背阴洞之底,是一片黯淡泛黄的深绿色的黏菌大地,无数首阳山的妖魔筑巢、繁衍、生息、死亡,就在这里,就在这齐夷大君的本体之上。

    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铭于斯。

    感受着熟悉的再不能熟悉的几分腐臭气息,在周围充盈。

    坠落在柔软的黏菌大地中,坎精儿小心翼翼的从人皮中钻出,显现出鼠妖本体。

    在精神重新连接到了那伟大而慈爱的意志后,他崇敬的一声“礼赞慈父”,抱着怀中长剑,便往黏菌大地的更深之处钻去,直到触及某一个层次为止,才进入到这位于首阳山地底之下的秘密空洞——或者说,更常规意义上的“背阴洞”。

    通往这里的道路虽然不止一条。

    而坎精儿所走的这条后山之路,却是能直接见到齐夷大君的一条路。

    纵使本质上的境界,仍旧只是祸境的大妖,没有经过劫境那种堪称天翻地覆的变化。

    但凭借着天生异种的特殊,这么多年过去,齐夷大君的本体几乎将首阳山地底下的空间尽数占据,从一定程度上来说,甚至全部质量加起来堪比山峦,每一个附属于它的生灵,都相当于是其意识的触肢,没有任何踏上首阳山的生灵,能逃过它的感知。

    正因为此。

    也就是在坎精儿回到背阴洞的那一刻。

    仅仅是眨眼的一瞬间,洞壁的黏菌如若生灵血肉般纠缠拧合,旋即,一个披着身嵌金丝的薄薄绿袍,圆滚滚胖乎乎的一个乡下富贵老财,便出现在了坎精儿的眼前。

    齐夷大君化作类人的形象,抚摸着坍下来叠层的肚皮,小眼睛眯起,他瞬间看到了他口中衔着的那口长剑,疑惑道:“按道理来说,坎精儿你那一路往东去后,应是仍在广邀各山大妖,如今半路返回,莫非是遇到了什么意外的事情了么?”

    “禀告大王。”苍老的鼠妖须子扬了扬,往前将衔着的“闻雷说”连鞘带剑放下,道:“确实如此,途中在太白山,小老儿的确是遭遇了一桩十分意外的事情,因为不敢耽搁,如此方才第一时间,回山报告。”

    “太白无功……那头只是得了些机缘的母老虎?难道她功行又更进一步了么?不过就算如此,她也应该不值得坎精儿你这么急着回山报告吧?”齐夷大君拍着肚皮,随口就说了几个可能。

    “不……大王,并非如此。”

    苍老的鼠妖摇了摇头,两条长须抖了抖,便将无功山一路的见闻,都尽数托盘而出,其中着重强调了遇到的那个“六龙教主”的残暴,以及那把“闻雷说”和其剑鞘的恐怖,半分有不敢隐瞒,生怕自家毕竟慈悲的大王遭了这凶人的暗算。

    在这生养了自己一族的“慈父”面前,想到当时的场景,坎精儿打了个颤,情真意切道:“这直接强占了无功山的六龙教主,作为祸境大妖,以前却从未有任何名声传出,来历着实是古怪,我见他定然是个无视任何礼法,随性恣意而为的凶妖,接下这所谓的礼物前,大王你可万万要小心呀!”

    见到连跟在自己身边快许久的坎精儿都这么说。

    这么一来,齐夷大君反倒是起了几分好奇心,拍了拍肚皮,陷在皮肉里的小眼睛竭力睁开几分,就先是把“闻雷说”连剑带鞘的给取了过来,摆了摆手道:“你们这一族跟随我许久,忠诚和脑子都是没得说的,但就是没到这种事情上,却总是喜欢瞎担心一些有的没的的东西。别的外人看了,还以为我齐夷是个没开灵的凡兽,而不是祸境的大妖呢。”

    “大王……”坎精儿话说到一半。

    下一刻。

    这齐夷大君的胖手,就把‘闻雷说’这口长剑一下子给先抽了出来。

    清如泓水的剑刃折射着残光,漆黑细密鳞纹伴随着材质生长,骨质的如玉剑身上,只见“雷雷雷雷雷,雨渐耳斩魔煞”十一字凌厉剑讳铭文瞩目。

    那一刻。

    感受着其中隐约间一闪而逝的毁灭性气息。

    齐夷大君陷在皮肉里的小眼睛,先是一下子彻底睁开,而后,便随即渐渐微微眯了起来,粗短的手指,转为小心翼翼,缓缓抚摸着这口“闻雷说”的剑身,最终在那“雷雷雷雷雷,雨渐耳斩魔煞”的十一字剑讳铭文处停住,仿佛本能的颤抖了一瞬。

    他忽然问道。

    “你说,那位六龙教主铸造这口剑的时候,是说的为了纪念他的师傅破劫成道?”

第二十章.天下雷法之说

    “你说,那位六龙教主铸造这口剑的时候,是说的为了纪念他的师傅破劫成道?”

    见到自家大王不出所料有此问题,坎精儿并不奇怪,点头即称是,道:“那六龙教主来历不明,一身手段却凶得惊人,连无功山上那头向来桀骜母老虎都给生生降伏了,绝不像是野狐禅出身,定然身后还有背景,只怕不是妖国里那几尊隐藏的劫境老妖的门人,也所差不远了。”

    “哦,居然连你也是这么想的么?”

    齐夷大君胖脸上那两撇滑稽的眉毛微挑,粗短手指抚摸剑铭,仅仅这样感受着其中隐藏的雷机变化,一片蕴含着无边大恐怖和大毁灭的浩瀚雷景就仿佛确实出现在眼前,阴阳激荡,从基本物质结构开始瓦解存在之基。

    “太霄紫府天乙道两仪神雷……”

    凭借悠久岁月以来积累的经历,他清楚辨认出了这口骨剑中雷机的种类,并明白,仅仅是曾经在亲眼旁观见过某些人的渡劫过程的话,绝不可能这么完整的模仿出两仪劫雷的韵味,甚至是如此轻易的将神意铭刻于剑中。

    以老辣的眼力,他远比坎精儿这种生不过百年的小妖看得更深。

    若非是曾经亲身承受过两仪神雷的轰击,那就只有修行的是那几种特殊的命图了!

    按照坎精儿带回来的描述,前者的可能可以首先排除,以区区祸境之身承接两仪劫雷的轰击,非是像它这种天生异种,便只有立即身陨当场的下场。

    而说回后者的话。

    像命图这种东西,又是几乎为人类文明专属,大多数妖魔都只能纯粹碰运气,希望祖上能有个年代近点的劫境老妖,能遗传点几个大版本更新前的命图信息下来。

    在齐夷大君这几百年的漫长记忆中。

    三千里秦岭妖国中涉及“阴阳雷霆”之道的劫境老妖不是没有,但人家就因为修行的是这条道路,却早前的几十年,就给某个路过的楼观道妖女顺手宰了,满门都炼成道术了,又哪里来的血脉能存世下来?

    “既然不是那头已经死了快几十年的老妖的血脉……”齐夷大君的话音顿了顿,想到那几种仅剩的可能,便拍了拍肚皮,朝坎精儿摇了摇头道:“从这口剑中蕴含的信息看来,你的推论也是难得错了一回啊。”

    眼见到自家大王竟是这么一说,苍老鼠妖愣了一下,两条须子抖了抖,便想到越阳楼当初所说的话,犹豫了一下道:“那个六龙教主,当时也是这么说大王只要见到这口剑,就会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请恕小老儿愚昧,我到现在也仍是没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你当然不可能懂。”齐夷大君断然道,这形象一向是笑眯眯的和蔼富家翁的他,圆滚滚的脸上,竟也是少见的露出几分凝重的神色。

    “我问你,这天下南北道门之中,你可知道在雷法之道上有精深造诣的有几家?”他问道。

    坎精儿惭愧答道:“小老儿只知道统领南玄门的天师道是其中一家,一手元始仙都雷法,号称万雷之总率宗源,列为先天变化,世间无所有其不可破者。”

    “天师道的元始仙都雷法确实堪称世间雷法之巅,尤其是搭配着‘正法罗天’的命图。”齐夷大君微微颔首,顿了顿,话音一转,却道:“但是,在世间十雷中,这也只是其中的之‘一’而已,除却天师道以外,完整掌握着同级雷法传承的,却还有三个半之数。”

    坎精儿很是配合的问道:“哪三个半?”

    齐夷大君道:“清微道开天门,闭地户,塞鬼路的‘三五大洞炼形雷’,天心道的应天煞、地煞、年煞、月煞、日煞、时煞,‘春生秋杀六煞雷’、以及东华道号称是‘上育承帝命,下界察凡情’的‘提点九州社令雷’”

    坎精儿疑惑:“还有那剩下的半个呢?”

    “还有那剩下的半个嘛……”齐夷大君拖长了调子,道:“若是到了是时候出世的关头,那理应就是叫‘五方总摄神霄雷’了。”

    这么一个模糊的说法,让坎精儿不由得有些意外,顺着话头就往下说道:“难道那个六龙教主所传承的,就是这三个半之中的雷法么?”

    “这你就又说错了,要记得我可没有说他的雷法在其中之一啊。”齐夷大君笑眯眯的拍了拍肚皮,便道:“算上天师道在内的在内,这总共‘四个半’的雷法,也只是传承上相对完整而已,若只说个人的话,这天下修行雷法的道人可还是有不少。”

    自家大王这么一说,坎精儿反倒是更加疑惑了,问道:“既然只是如此的话,那么那个自号六龙教主的凶人,又是怎么肯定您能明白他的意思的呢?”

    “只是,如此?”

    齐夷大君粗短手指抚摸着骨剑,却是反问了一声道:“你什么以为雷法是多么泛滥的东西了?难道因为看似我随口就能说出四个半,你就认为这里面的含金量下降了吗?”

    没等坎精儿诚惶诚恐的磕头,他摇了摇头,满脸凝重神色的,就叹息了一声道:“就算是再怎么看似这般那般,但万千道术雷法为尊的说法,也总归不是谣传虚传,在诸天十雷中,任何一门完整的神雷,哪怕只是小成的级别,那也仍然是只有破劫成道者,才能修行的‘神通’,而不是流于凡俗的‘道术’!”

    “那个六龙教主能够铸成此剑,只能代表一个意味:在掌握着这门涉及‘太霄紫府天乙道两仪神雷’的道术以外,能支撑着他轻易做到这点,至少他的命图也是与之匹配的几个近代版本,而不是像我们妖魔大多远远落后时代,只能被那些北道门的妖道们圈养在这一地两地!”

    这一刻。

    坎精儿终于明白自家这话里的意思,不可思议道:“难道……他竟然是……”

    齐夷大君摇了摇头,一拍肚皮道:“如今传承着的‘四个半’中,天师道、天心道、以及东华道,都是南玄门一系的道派,若说修行‘两仪雷’的全新之法是出自其中,也并不让人意外,正好他们的‘正法罗天’也恰好完美兼容雷法的运行。”

    “我记得你之前说,那位六龙教主身边也跟着许多模样诡异的妖物没错吧。”

    因为其中透露出来的意味,坎精儿震惊的被说不出来,只能颔首称是、

    得到这个不出预料的答案,齐夷大君的话语声就更加确定了:“成军建制、集众之力,这是很典型的南玄门邪道的特征,那个六龙教主一身的道法明明是南玄门的风格,可却是伪装成妖魔的样子,进入北道门领地的秦岭,明显也是另有图谋!”

    这个结论一出来。

    作为鼠妖的坎精儿,立刻就是嗅到了浓浓阴谋的味道,被惊出一身冷汗道:“既然是南玄门的邪道秘密潜入北道门的底盘,那我们岂不是该赶紧向那些驻扎在秦岭深处的‘上师’们禀告了?!”

    “错错错,大错特错,虽然你在小聪明能够生效的场合总是能把给我把事情办好,但终究却也是逃不脱鼠目寸光的格局。”齐夷大君摇了摇头,两个小眼睛一眯,更是难以看到了。

    坎精儿慌乱道:“那大王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继续像往常一样,把这场千山妖宴开下去吗?”

    “当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齐夷大君说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旋即,就将手中‘闻雷说’重新收入剑鞘,然后仍然是丢给了坎精儿,道:“镇妖司的任副使,本来就是要来赴宴,要借我们本地妖魔的势力替他找人,有了这层关系之后,再加上这个‘六龙教主’,反而正是我们趁机搭上南玄门的关系,悄然脱离北道门掌控的机会!”

    坎精儿一点就透:“我懂了,未来的同伙!”

    “什么叫同伙啊,那叫同乡伙伴!”齐夷大君手掌重重的一拍肚子,荡起一片肥肉的波浪。

    转眼间,他立刻就吩咐道:“正式开宴之后,我的这道分体意识也将随着本体陷入沉睡,在最重要的镇妖司任副使外,其次,我的孩子你们最要重视的就是这个‘六龙教主’,背阴洞中一应天材地宝,尽是可为其使用,无论他和哪一山的大妖发生了冲突,都可以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等我这次苏醒以后,再来‘调解’,赚他几个人情。”

    虽然根本的方向上是猜到了一个彻底的错路上,知道的越多就错的越离谱。

    但这一刻,作为诞生完整的意识以来,已经是数百年的秦岭大妖,齐夷大君却是也展现出了和他地位相匹配的决断力,毫不犹豫就道:“只要能搭上这条南玄门的暗线,这一切的付出就都是完全值得的!”

    “小老儿明白!”

    坎精儿也为自家的气魄所震慑,震声回答,抱着怀中‘闻雷说’,整个鼠妖的气质都像是不一样了似的。

    “不过……话说回来的话,那这口剑又要怎么处理啊?”

    齐夷大君思考了一下:“反正也是物尽其用,既然如此,那你就挂到咱表层背阴洞的门外吧,正好也借着这口剑的煞气,震慑一下那些连老前辈都不怎么尊敬的后生小妖们!”

第二十一章.齐夷大君也不过如此!

    须臾、转瞬、不多时……

    要形容时间过得很快的词也有很多。

    尤其是之于妖魔这样天生的长生种而言,时间的这个概念也确实是不那么清晰,从上一次首阳山开宴到现在,只是短短几年,就像是眨眼间一样,‘嗖’的一下,就那么过去了。

    时值正午。

    在高悬的旭日之下。

    首阳山未曾愧对其名,那从云层间探出的金红色光芒,更是将这座雄壮巍峨的山峦也衬得如同有一尖纯金铸成的峰顶般,端的是仙家胜地、洞天神府的一副气派。

    可惜。

    光看这副模样的话,恐怕哪个正常人也想不到。

    这今日突然热闹了起来的首阳山上,漫山遍野,却是从三千里秦岭妖国的各山远道而来赴宴的众多妖魔。

    虽然那位齐夷大君的请帖上只名义上邀请了收到请帖的祸境大妖,但这千山妖宴的开宴时间和开宴地点本身却并不是多么隐秘的消息。

    在秦岭之中,齐夷大君这么一个好说话的性格可是出了名的,以一己之身承担首阳山附近的整个生态圈的供养责任,其“仁慈”之名,更是使得仅仅难境小妖,也敢和他平等交谈。

    每个时代都不缺乏大胆的存在。

    因此,每逢千山妖宴的消息之时,除了那小部分真正受到邀请的祸境大妖外,这漫山遍野的众多妖魔,却更多是不请自来的撞个缘分,哪怕未曾能有幸吃到齐夷大君一块肉,也可以借此场合,和以往大多见不到的祸境大妖产生交集。

    虽说这些大妖,早年都是食人无数,生平杀戮无算,但祸境之后,却大多会模仿起人类的习性,好说话许多,学诗书礼易、也学酒色财气,相比起以往的时候,反而是收敛了许多,顶多是像太白山君那样有些“小爱好”,偶尔馋了,就从山里肉牢中,随便捞出几个童男童女几个细嫩妇人打打牙祭。

    毕竟,武朝的法律明说了只管人间事,而当地的镇妖司也只负责城乡大体上的稳定,连哪头妖魔下山掳几个人吃了的事都是习以为常的一句“怪你们自己命不好”,至于这些大妖到底拿那些平头草民干什么,慢慢养起来还是干脆就地吃了,就更不在管辖范围之中了。

    首阳山上,只见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无不精美绝伦,若非是前门道路,车马经过的辙痕蹄印和蜿蜒扭动的蛇行痕迹、和蜈蚣蜘蛛的爬行痕迹并列一排,也只怕是以为误入山中仙家洞天。

    “飞铅山紫流观火丹道人到!携数十黄花女为伴食!”

    “军门山华盖顶金柳仙到!携十数龙华九光丹为伴食!”

    “河车山锡水涧素金飞雄到!携数十杂血虎男为伴食!”

    “流珠山太阴观长生子到!携十数玄水龙膏为伴食!”

    在首阳山那些建筑的大门口,一伙喜笑颜开的仆役大声唱名,受邀客人带来的“佐菜”越是贵重,他们唱名的声音也就越大,纵使其中有些大妖已经来过不止一回,也不由得满意享受起这份特殊的虚荣感。

    接连不断的唱名声中,哪怕是最次的金柳仙,也是雄踞军门山十多年的祸境大妖,堪称凶名斐然,而那位流珠山太阴观的长生子,则更是秦岭众妖中、在祸境这个层次,也称得上是佼佼者的人物。

    即便是往常已经完全称得上是不弱的难境妖魔,在这些秦岭各山间,皆是有凶名流传的祸境大妖的名字面前,也是变得不足一提,甚至是连被仆役报到名字的资格也没有,只能乖乖的等候在一旁。

    “别插啦!别插啦!!”

    “抱歉抱歉抱歉,麻烦让一让!”

    “你挤你妈呢!赶着去投胎么!”

    “卖童男卖童男啦!三十岁元阳未泄的童男子!有没有女妖精要买啦!”

    在拥挤的‘妖’潮之中,看着眼前堪称荒诞景象,一佩剑青年困惑的挠了挠头,原本一身明显是材质工艺皆是不凡的衣裳也弄得狼狈脏乱了许多。

    “三月三,冲龙煞北。”

    他在妖潮中随波逐流这么久过去,回忆起今早上看得老黄历,上面似乎是写着:“吉:宜结网、入殓、除服、成服、移柩、安葬、破土;忌:诸事不宜?”

    想他堂堂京都爷们,今天首阳山这么一上午的徒劳过去,任旭叹息一声“流年不顺”,看向前面越来越拥挤的妖魔,然后便随意戳了戳前面那个奇形怪状的牛头妖怪的肩膀,异常自来熟的问道:“这么牛老哥啊,你人高马大的,前面到底发生啥了,方便给小弟说说么?”

    见到身后有声音响起,这个牛头妖怪也是大方,没回头就随意答道:“还不因为今年这千山妖宴,大君手底下有人作怪,大门口这不就平白了多了两个考验的事情。”

    “门口还多了考验?”任旭挑起剑眉,也配合露出好奇的神色,问道:“牛老哥你细说细说?”

    “害,这还要细说什么啊……喏,你看,前面那不就又有个倒霉蛋被抬着出去?”牛头妖怪摆了摆手,直接一指。

    而适时,便是又有几个贼眉鼠眼的仆役,把昏迷的妖怪抬着走向“施肉区”,从他们不远处经过。

    虽然没有牛头妖怪那样的身高,不能直接看到那里的情况,但那一刻,任旭却是感到腰间通了灵的佩剑在鞘中微颤,似乎感受到了呼应。

    ‘咦,奇怪。’他心里道了一声,抬起头,随即便看到,身旁的牛头妖怪似乎是又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忽然间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任旭问:“牛老哥你笑什么?”

    牛头妖怪双手抱胸,耸了耸肩道:“看来我刚才的话是要作废了,终于有多事的祸境大妖,看门口悬着的那东西不满,要动手摘下来了。”

    任旭问:“谁?”

    牛头妖怪郑重答道:“就是前面仆役们刚说过的河车山锡水涧的素金飞雄,据说他因为血脉不凡,遗传得到命图,天生便肋插双翅、行有风雷之声,出道不过短短几十年,便屠了十几处村庄,搜寻命丛,最终晋升祸境。”

    “就算这大半个月以来,那些镇妖司的缇骑进入秦岭后,胁迫各山大妖不得不抽空帮手,从而导致这次千山妖宴来的祸境大妖相较于以前少了很多,但就在这些祸境大妖之间,这位素金飞雄也是完全称得上是不差的程度了,他以前向太白山的那位山君讨取[无功天书]不成,甚至只是付出了一个半条腿的代价,便从那头母老虎的手下逃生!”

    “照牛老哥你这么一说,我也是觉得他好了不得了!”任旭似乎是异常震惊的倒吸一口凉气,跟着奶了一口:“既然有这素金飞雄出手,我看这闹剧也是该差不多得了!”

    “正是如此……”

    牛头妖怪颔首,话还没有说完,突然道一声“好戏来了!”,便看到在起了一定冲突的大门口处,一众贼眉鼠眼的仆役中,一个同样是贼眉鼠眼的老道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个就顾着吃的胖徒弟。

    “这口‘闻雷说’可是小老儿奉齐夷大君之命挂上去的,黄几公你可确定要冒险摘下来?”

    黄几公是这‘素金飞雄’的本名,从态度和语气上来看,很明显,这只能先是警告的老道坎精儿,也是不愿意得罪这么一个祸境大妖。

    “嗤,不过是早就老的都动不了手,只能如此靠笼络人情来保护自己的老废物而已,我黄几公天生贵胄,以后自是要晋升劫境的人物,肯来赴宴便是赏脸了,就算摘了这口碍眼的破剑又如何,哈哈哈,难道还有人能出来打死我么!”

    说着这么异常嚣张的话,赤裸着健硕上身,疤痕爬满胸膛,一头金黄色发丝飞扬的桀骜年轻人便环顾四周,虽然表面看上去是根本没有一点脑子,但打定要借此次千山妖宴扬名的念头后,他却是早就遣人打听过来客的情况,挑准了就是齐夷大君成名数百年,必然是早就已经年迈不堪,大概率动不了手的情况。

    往数百年前数,那都是前朝圣唐的时代了。

    和齐夷大君一代的是如今天下第一人的北道门易龙先生,可同样是历经这么多年,一个是独身横压世间,飞升不过转念,一个却是据说尝试渡劫失败都不止一次,连破劫成道都没门,只能靠卖肉保命的老废物。

    在黄几公看来,多次渡劫失败的道伤、和看样子寿元早就无多的数重debuff叠起来,这么一个找都找不到第二个的绝佳垫脚石,岂不正是自己扬名的大好机会!

    转瞬间。

    几个念头的时间过去。

    正当黄几公已经想到找太白山君那娘们报仇的时候,而坎精儿见到他侮辱自家大王,神色变冷,一声“死瘸子”却是把这个近年来秦岭里风头一时的所谓“素金飞雄”给唤回到了现实。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向太白山君讨取《无功天书》不成,却反被劈碎一条腿以及半条腿逃命的经历,都是黄几公绝对的黑历史。

    这一声简简单单的“死瘸子”。

    当即之下,就是叫黄几公心中无明火烧了起来,冷笑一声,也不跟坎精儿理论,劈手就是把那口震慑了不少妖魔的“闻雷说”连鞘带剑的给摘了下来,拔剑横于这老道颈边,随手抛玩着剑鞘,大笑起来道:“左右不过是个吓吓小妖的玩意罢了,尽是装神弄鬼,所谓的齐夷大君也不过如此!”

第二十二章.妖宴开场

    时至正午。

    首阳山顶阳光炽热,漫山遍野的妖魔拥挤。

    事实上,挑这个时候动手,也是黄几公早就计划好的事情,受到邀请的其他祸境大妖,该进去的也早就进去的,剩下的都只不过是一些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的难境小家伙罢了。

    齐夷大君只信赖那一族嫡系的鼠妖,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坎精儿这一族中,却偏偏是根本没有出过多少高端战力。

    在看似无脑无智的行为举止背后。

    实则早就精明算计好一切的黄几公,这么说、这么做,其实所有都是为踩着垫脚石一步步扬名而做的表面伪装!

    “所谓齐夷大君,不过如此。”

    黄发瘸足的祸境大妖傲然冷笑,拔剑横于坎精儿脖颈之侧,虽然是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但那声“死瘸子”却也是真的戳到了他的肺管子,直接给他来了个大破防。

    耻辱只有以血才能洗刷。

    于是,他决定,要用最为凄惨的方式,直接在这大门前,将这个出言不逊的老道儿折磨到死。

    “桀桀桀桀桀桀桀!”

    黄几公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出这么傻逼的怪笑声,不过转念一想时,在人群中,任旭却是也同时感受到了他激起的杀意,和自己那位牛老哥,似乎异常笃定的说道:“竟敢出言顶撞祸境大妖,依我之见,我看这老道是果然是要死定了,接下来绝对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他话音落下。

    而下一刻的时候。

    黄几公他抛玩手中剑鞘的动作,却是突然间停了下来,好似那东西有着无穷的重量一样,他感觉到仿佛有一股重压压在了身上,让他不得动弹半分。

    什……么……鬼?

    在众妖的感觉中,好似是天地间骤然降温了几度一样。

    骤然间,从那天际边飘过来的厚重铅云之下,一大片蠕动的阴影,就将此地的众多建筑所笼罩。

    不知不觉间,众妖魔脚底下的各异阴影悄然蠕动了起来,好似已经不由自主了似的,从他们的脚底下脱离,相互之间纠缠融合。

    宛如某种怪异的畸形活物般。

    众妖之影融合成的一片浓墨疯狂扩散,仿佛感受到那阴冷的气息渗入骨髓一样,齐刷刷的,本来挡在道路前的众多妖魔们便本能的向后混乱退去,让出了一大片可以通行的空地。

    格外浓厚的异常感在这里积聚。

    在难以形容的恐惧感下,黄几公颈骨嘎吱作响的艰难回首,结果那萦绕于耳边的风儿,便给他带来了若有若无的虔诚颂唱声,让他理智几近乎疯狂。

    “天下无道,灾生四端,苍龙飞升,六祸禁绝……”

    宛如传说中“阴兵借道、过境而行”般的故事出现在了此刻眼前,从翻涌的阴影之中,一支擎着漆黑纛旗的行伍缓慢走出,每一个无功妖寇,高大而佝偻的枯瘦骨架上,都披着苍白色的大铠,虽然看似已经伤痕累累,可同时却反而异常的给人一种严重的威胁感。

    所有观察力仔细的人都能够发现。

    那些无功妖寇骨质大铠上的暗红血迹,并非是陈旧已经凝结,而是新鲜无比的甚至带着几分热气!

    “三月初三,首阳背阴,千山妖宴,不见不散。”

    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般,邪异而沙哑的男声响起,众人这时才看到,在这支无功妖寇构成的森严行伍中间,为首的大妖魔上前而来,一副披着赤发、鹿角弯曲尖锐,容貌格外俊美的形象,身下还跨骑着一只远比战马还要高大许多的一只神俊白虎。

    来到门口之处。

    他似乎根本没有在意黄几公的存在一样。

    见到算是眼熟的坎精儿的身影,便把作为请帖的那块似肉非肉似石非石莹白美玉随手丢了过去,如是淡淡说道:“禀告吧,就说是无功山罗霄洞六龙教主来了。”

    似乎感受不到脖颈上的剑锋一样,坎精儿深呼了一口气,就尊敬道:“是,教主大人,我家大王已经吩咐过要我们把您当做这次妖宴最重要的贵客之一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意识到眼前严重危险的黄几公,就赶忙插嘴道:“你们……”

    “嗤啦”的一声,越阳楼无声抬起了手,又悄然放下了手,漆黑大纛如狭长尖钉般的锋锐尾端,便瞬间贯穿了黄几公这么一个堂堂祸境大妖的身子,以骨骼破碎被巨力摧残的声音,也直接打断他接下来的话,将他整个躯体钉死在那片蠕动的阴影之上。

    无法言喻的剧痛贯穿全身。

    根本没预料到的意外情况下,黄几公整个妖都被突如其来的打击给钉住不得动弹半分,只感受到越阳楼那道漠然而轻蔑的目光,从上而下将他扫视了一遍,便旋即略过了他的存在,仿佛他只是路边的随便一个谁似的,连坎精儿这么一个老鼠妖都不如。

    【检测到‘狱’中存在全新可收押妖魔】

    【判定中……】

    【预计收押后,以效果进行'吞魔啖妖,伐恶破邪’,可获得额外加持[肋插双翅][三虎成彪]:常时提供一定驾风飞行能力、常时赋予能够通过吞食兄弟、子女获得提升的能力……】

    ‘这么好歹也是一个祸境大妖,收押后提供的能力就这么废物?’

    看着眼前[仙道禁书目录]上所浮现出来的信息,越阳楼的目光转瞬从黄几公的身上离开,就朝坎精儿问道:“这一路上的经历,某听闻每一届千山妖宴受邀前来的宾客,都会带上一些伴食作为礼物和‘佐菜’,等正式开宴之后,互相之间品尝使用?”

    见到这位贵客发问,坎精儿没忘记自家大王的吩咐,连忙就道:“假如是大人的话,在这里的一应消耗所需,都可以从我们的库房之中调用提取,断然不需要教主你劳烦像其他人那样带什么伴食!”

    “这就不必了,毕竟说到底你们才是主人家,哪里有客人不带礼物,反倒叫主人家自己准备礼物给自己的道理。”越阳楼摇了摇头,微微提起几分钉在黄几公身上的大纛,就努了努嘴道:“不知使者看这家伙的一身皮肉如何,好歹也是一头祸境大妖,总该多少值那么点钱的吧?”

    “这、这……”

    一时间,坎精儿也是被越阳楼的这一手的操作给有些整麻住了。

    虽然从当初无功山出道以来,就直接屠了整座山的妖魔,强占罗霄洞的行为,就能看出这家伙一部分的本性,可当他如今这一手又是故技重施时,坎精儿才发现,原来自己果然还是高估了这个南宗邪道的下限。

    似乎是能够感受到坎精儿的目光。

    越阳楼表示他一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实在没办法嘛,本来是确实准备留点当礼物的,只不过,结果却是这一路上几天实在是杀的太顺手了点,结果根本忘了还要留活口而已,只能如此临时借花献佛。”

    这话一出,听出里面的言下之意,坎精儿给直接吓得瞳孔紧缩,慌乱问道:“教主大人你到底又动手屠了多少座山,您这么做,难道就不怕……”

    “安心安心,只不过偶尔心痒痒了才那么来几回而已,到底界限在这里,我心里的自然是有个数的。”越阳楼很是随意的摆了摆手。

    这大半个月的路程中,像上次在无功山上那么做的行为,他也只不过是在几座类似的妖巣里再重复了几遍而已,还每一次都留下了绝大部分生机被抽干的大量行尸,以确保短暂几天内,能够暂时维持住往日的景象,而不被外人直接发现,导致招来那些驻扎在这片秦岭实验特区中的北道门研究者。

    至于……

    你说那之后该怎么办?

    害,那时候越阳楼都早就直接跑路了,这三千里秦岭妖国再怎么势大,难道就能直接违背武朝律令,跑到长安城里来抓他?

    反正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秃子自然不怕虱子咬,这越阳楼一身都没牵挂,要拿个血亲威胁都没办法的,左右不过是横死而已,除了余师姐以外,世上如今又有何事能让他顾忌个几分?!

    感受着首阳山那聚积的那一众妖魔的气息,他轻抚腰间微颤长刀,只觉这处危险的妖巣魔窟中,尽是能让他感到心神雀跃的‘猎物’,竭力压抑住话语中的迫不及待之意,就淡淡的再度说道:“替我通报名号吧,不要忘了,就说是无功山罗霄洞六龙教主来了。”

    知道这位贵客的性子不容违拗,坎精儿只能无奈的朝他拱了拱手,在大门前,便亲自扯起了嘹亮的嗓门,代替那些仆役,格外大声的唱名道:“无功山罗霄洞六龙教主到!携祸境大妖‘素金飞雄’黄几公为伴食!”

    那一刻。

    在众多妖魔首次听到这个似乎异常陌生的名号,或是恐惧、或是敬畏、或是崇拜的目光中。

    越阳楼跨骑白虎,重新提起大纛,令身后无功妖寇抬起黄几公,便直接踏入到了大门之中,伴随着身后坎精儿开始维持起秩序的洪亮吆喝声。

    在复归拥挤的妖群之中。

    看着他的背影,那个自称是任旭的佩剑青年眼中若有所思,紧接着,竟是不知何时,跟着混入了进去。

第二十三章.无边众恶誓愿杀

    说起妖魔的话,世人想象中的它们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

    是老林中惑魂的妖狐?是深山间食人的恶虎?是江河里掀浪的蛟龙?

    亦或者……

    是像旱魃、朱厌那样更夸张一点的神话传说中的怪物,出世则伴随着种种不详的现象?

    在鼠妖仆役的引领下,越阳楼往首阳山这些亭台楼阁的深处而行,渐渐升腾起来的浓郁雾气中,他左拐右拐,便钻入到一处挂着“背阴洞”牌匾的山腹裂缝中。

    蓦然间,眼前豁然开朗。

    于是,他便看到了这些所谓的祸境大妖是何等模样。

    只听闻洞府中人声嘈杂,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声不断,酒具磕碰,伴随着馥郁迷醉的气息,谈论声和燃烧炙烤声乱成一团。

    或是温文尔雅的白衣少年、或是贪愚粗鄙的高大汉子、或是娇小青涩的二八少女、或是温柔妩媚的蛇腰美人……和种种世人想象的形象截然不同,出现在越阳楼眼前的他们,竟然大多是一副从外表上和人类看不出多少差别的模样。

    不……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

    无论是在吟诗作对的、还是在大口酒肉的。

    作为“妖魔”的这些祸境大妖,拥有力量、拥有知识、拥有地位,在大多数的人眼中,或许……反而是比大多数的他们自己本身,还要更像是一个真正的“人”。

    “人之假造为妖,人心癫迷为魔,人魂不散为鬼,人灵不正为邪……”越阳楼摇头轻吟着,抬眼环顾四周妖邪鬼魅。

    那一刻。

    背阴洞中的众多祸境大妖,却也是同样抬起头来,看向了他。

    在越阳楼的身后,浓郁如墨的阴影蠕动着攀爬上了洞壁,仿佛他也变得无比的高大了般,迎着众妖酝酿着无穷恶意的审视目光,他思考了一下,只是漆水大纛一挑,黄几公的躯体便飞向了场中某个负责屠宰的猪首大妖,不容拒绝便道:“朋友,可以帮忙给我处理一下食材么?”

    见到这位入宴新人这么问自己,豨参军、也就是那个猪首大妖愣了一下,随即便埋头将手中杀猪刀在磨刀石上擦了擦,把坠在身前的黄几公提了起来,大笑道:“自无不可!”

    隔着远远的距离,越阳楼微微朝他颔首点头,扛着漆水大纛,跟着也露出笑容,自报家门道:“无功山罗霄洞,六龙教主玄虚子,不过初次受邀赴宴而已,诸位缘何如此看我?”

    “你很特别。”众妖之中,有感知敏锐的出声,语调苍老而嘶哑,带着腐朽的气息,说出自己从他身上看出来的东西道:“你身上有种对我们来说,异常危险的……”

    “轰隆!”

    骤然爆发巨响,打断了这个家伙接下来准备随口挑拨的话。

    仅仅是回身往蠕动的阴影中一拽,一杆漆黑如墨玉、内里血丝密布的骨枪就落到了他的手中,不过凭借着越发庞大的巨力,锁定了出声者的位置,往那里随意一掷,撕裂了音障的骨枪,轰然爆发出恐怖的破坏力,就将周遭桌碗酒菜掀翻打碎,只有一部分在迅速反应的祸境大妖保护下,才得以侥幸幸存。

    这根本没有谁能预料到的暴起一击,没有任何的征兆。

    猝不及防之下,那个本是同为祸境的出声大妖,竟是也被撕裂了所有防御而直接命中,就算竭力闪避,但不过也是整个妖都从中间腰部被轰成两段,爆开的血肉脏器都成糜烂的样子。

    有的妖达到了祸境,是因为他确实达到了祸境。

    而有的人达到了祸境,却只是因为他目前还是祸境而已。

    同样修行命图体系的道人中,南北宗直接参与到命丛研究项目的真传,要强于只是按部就班进行‘重复性工作’的正传,而这些只是按部就班进行重新‘重复性工作’的正传,则又要强于那些没有背景资源可依靠的散修杂传。

    秦岭的无数妖魔,不过都是北道门所放养在这里的预备实验品,要论及在祸境之中的实力,依靠血脉传承的他们,或许某些特殊的能上限抵达接近“正传”甚至“真传”的一级,但大多数的存在,却往往连散修都比不过,实力中有着极大的水分。

    作为楼观道的门人。

    对于越阳楼来说,“在座的诸位,都是垃圾”这句话可不是空谈,要连这些残次品都不能轻易碾压的话……这一次,他又是如何敢打算闹出一番大动静来的呢?

    骤然出手之后。

    他再度环顾四周。

    这一次,有着死狗一样被拖进来的黄几公,和这个上半身和下半身生生被轰断的没名字倒霉蛋在前,关于这个‘六龙教主’这个陌生凶神的到来,再没有任何一个敢于表示疑惑,甚至只是当他目光扫过的时候,都有好几个赶忙起身避走。

    只不过是连‘一言不合’的程度都没到的态度不对而已,这尊凶神就敢直接当场动手杀妖,丝毫不留一点余地,哪怕其中或许有故意‘杀鸡儆猴’的成分在,可平白无故的,在场的谁又是肯为此冒上连自己几百年寿命都丢了的风险呢?

    在妖魔的世界中,“强”是唯一的决定性法则。

    既然这个六龙教主展现出了如此恐怖的实力,那么剩下的来历等具体信息,也就没有深究的必要了。

    提着漆水大纛。

    越阳楼安然入席,移步往那个豨参军处走去,就看见案板上的黄几公一脸惊恐被这膀大腰圆的猪首大妖强行按着,一口磨的锋利至极的杀猪刀剖开他身躯,放了腥血,宛如庖丁解牛般,肩肉、上脑、肋眼、臀腰肉盖等这么一块块的肉,就被他分解了开来,连命丛也依次被挑出,放在一边。

    ‘只可惜还是没有‘象帝之先’要的那几个……’

    看着眼前血腥的景象,越阳楼摇了摇头,没管黄几公异常祈求的目光,就朝豨参军道:“你屠宰的刀法很不错,有系统性,应该不是光自己练出来的吧?”

    “以前给那些北道门的人做过工,就是负责的杀猪。”豨参军意简言赅,同时手中工作不停,在案板上一刀下去,黄几公最后就立刻身首分离,整个头都给猪首大妖拎起来,反手精准的丢到他身后的那口熬煮的大锅中,沉浮不断。

    “那颗头就算是报酬,剩下你自己带走就行。”

    他把几堆肉一拨,就继续磨他的杀猪刀去了,不再说话,沉默寡言。

    脚步一跺,从‘狱’中唤出几个无功妖寇把这些祸境虎妖的骨肉拎上,在豨参军身后那咕咚咕咚散发出浓郁肉香的乳白色浓汤中,越阳楼清楚的看到,其中既有猪、狗、牛、羊等常见六畜的头颅,也同样有许多漆黑发丝斑驳的头颅沉浮,或男或女、或老或少。

    经过来首阳山前大半月的行程后。

    在类似的事情上,如今越阳楼已经可以面不改色,手掌摩挲着漆水大纛的冰冷枪身,他只觉得这杆凶兵,似乎也受到了自己情绪的逐渐侵染,传来一阵阵快要迫不及待要大开杀戒的嗜血渴望。

    “别急、别急,再等等……主人家还没有开始宣布咱客人可以动箸呢,这是基本的礼仪,可不能随便。”他虽然在内心轻声安抚,可热身了两下之后,本能的逐渐升温进入战斗状态的身躯,却是难以骗过得共生一体的某个坏女人。

    在他的耳旁,玄虚子如蛇般温柔而诱惑的声音响起,道:“越先生呀,这满座的可都是从秦岭各山之间汇聚而来的祸境大妖,就算有这么一身业艺在身,要想一人尽数将他们吞下,这么大的胃口,未免也是会把自己撑坏的吧?”

    “你之前不是还说,要做你的男人,就得首先做成绝世无双的事情么?”

    越阳楼反唇相讥一声,同时扬了扬下巴。那些忙活着处理食材的无功妖寇把新鲜的肉烤完,化作妩媚侍女模样的太白山君,便自行呵着气,将厚切的烤肉,蘸了点从旁边几桌客人那里毛来的特制酱料,送到了主人嘴边。

    因为相貌本身并未改变的缘故,在太白山君现身的时候,似乎在场的很多妖怪都认出了这头凶名远扬的母老虎,看到竟然连她也如此乖顺的臣服于这个六龙教主手下,甘心为一介侍女,心里惊骇莫名之意便更进一步。

    缓慢咀嚼着表面虽然焦褐,内里汁水却保留的充足的烤肉,感受简单的盐与撒料的滋味,混合烤肉本身的香气,逐渐在唇齿间爆炸,在口腔之中扩散。

    在随处找的座位上,看着周遭逐渐到齐不再增加的来客,他喉结微动,将充分咀嚼过的烤肉吞咽而下,闭上眼睛,他嘴角便露了一个‘安静’的笑容,平淡叙述道:“欲成前人未竟之业,需受前人未受之苦,需历前人未历之劫。”

    “这世间诸多像白渡子、王害疯、以及秦岭妖魔这样根本就是疯了的存在实在太多,我无法生活在这样五浊恶世之中,便要变得比他们更凶、比他们更恶、比他们有着更大的暴力,如此方能将其扼制消除,如此方能成就前人未有之功业。”

    “天下无道,灾生四端,苍龙飞升,六祸禁绝。”

    在这大半个月的时间,伐山破庙、一路为恶者皆斩之后,在这数量成十上百的祸境大妖齐聚的妖巣魔窟之中。

    感受着无时无刻不受到刺激的直觉预感。

    越阳楼摩挲着漆水大纛的枪身,单手竖掌,然后换缓缓攥成一个拳状,一如庙宇里那些有大觉悟、大智慧、大慈悲、大愿望的泥塑神像般。

    “作为六龙教主时,我先前说的话并非虚言空谈。”

    他确信这就是自己的正理,平静道:“无边众恶誓愿杀;无尽烦恼誓愿伐,既然‘道’就在此里,就算是妖巣魔窟,我又岂能不闯一闯,看看我能不能把这些蠢物尽数吞下呢?”

第二十四章.无尽烦恼誓愿伐

    在‘背阴洞’中。

    伴随着各路妖魔的逐渐入场,热烈之意正浓,场地的空间也逐渐的拥挤了起来。

    纵使说这次的千山妖宴,因为镇妖司缇骑入秦岭的搅扰,导致前来的祸境大妖数量相较以往,而少了很大的一部分。

    可终究庞大的基数在这里,除了越阳楼坐着的周边这处不仅人数没有变多,反而还变得更少了之外,其他的地方,却是大多都已经占据,因此更是起了不少的冲突。

    磕着不知道是从哪来的瓜子。

    这一出出血沫飞溅的好戏,倒是叫越阳楼看得乐呵,只不过可惜的是,大家动手时,似乎都保持着某种默契,几场几场的打下来,竟是没一个真死的,让他着实很是遗憾,只能连连叹息,恨不得亲自手把手来教。

    “世风日下,妖心不古,这一届的小崽子们,怎么就没继承他们前辈的充沛武德呢?和一群虫豸在一起,是搞不好事情的。”

    “教主你这可就说错了,要是脊梁骨没被打断的话,这三千里的秦岭实验特区,又怎么可能在朝廷眼皮下存在这么多年呢?”

    异常自来熟的声音响起,名为任旭的青年按了下腰间微颤的通灵剑器,从桌子上习惯性顺手捞了一把瓜子磕着,便赶紧找了个满场难得的空位子落座,挠着头笑道:“我叫任旭。”

    仅仅是一眼。

    见到眼前的好似人畜无害的自来熟青年,越阳楼就看出了他绝不是妖魔的身份,不禁心里也被勾起了几分好奇,点了点头也道:“六龙教主……或者说,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玄虚子。”

    “玄虚子,这是道号?教主你是修道人?”任旭眼睛一亮,像是职业本能发作,一下子就嗅到了其中不寻常的意味,直到一句话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直接这么说好像有些不礼貌,又挠了挠头道:“抱歉……”

    ”没必要这么说。“越阳楼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作为千山妖宴在场唯二两个真正的‘人类’,只是道:“我不问你是什么人,到底要来这里干什么,也希望你同样这么问我。”

    似乎是存在某种感应一样,他看向任旭腰间仍然不住颤鸣的长剑,一挑眉头,商议道:“这口剑器能拿出来让我看看么?”

    毕竟本来也是为这件事而来,任旭自无不应的道理,旋即,将这口法剑缓缓抽出剑鞘,便把毫无防备似的,把剑柄倒持,送到了越阳楼的手中。

    没有利用这份信任做什么事情。

    越阳楼正常接过这口形制似乎不是中原产物的法剑,将其横握,手指抚过其锋利剑刃边缘,便发现其剑身上铭刻着几个似乎是梵文的扭曲文字。

    在阳光之下,他变换剑刃的角度,瑰丽的五色异彩折射,不知何时,法剑停止了颤鸣,他就自然的明白了那几个梵文的意思。

    任旭期待的眼神中,他沉吟了一下,把这口法剑的名字读了出来,问道:“《佛说大金曜孔雀咒王经》?”

    见到这个名字从他口中被说出,任旭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笃定道:“玄虚子道兄你果然与佛有缘,天生魔性深重,竟然一下子就将其降伏了!”

    “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越阳楼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在这个奇怪的世界上,除了北道门有着以刀喻道,示道以刀,崇尚佩刀的传统外,而在此同时,佛门的汉传八宗中,却是也有着以剑警心,防止外魔,崇尚佩剑的传统。

    所有兵器的意义,都是人为了某种目的赋予的。

    剑者,之所以两面开刃,在某些理论中,便是因为有双刃者必会自伤,汉传八宗取其‘伤人亦伤己’之意,随身佩剑以警示自身,使杀生斩业时,勿要沦入外道。

    即便总说北道门又是北魔门,可这整个世上,若论及脑子有毛病的程度的话,那些汉传八宗的和尚,却是也丝毫不输给北道门的魔怔人,两者和皇天道、白莲道等武朝明令禁止的邪教、以及尚未彻底灭绝断祠的巫祭一同,隐隐被共称为“五方魔门”。

    虽然到现在为止任旭也是一副人畜无害的自来熟模样,但想到南北不两立之外,还有道佛更不相容的说法,越阳楼也就眼眸微眯了起来,摩挲着漆水大纛的枪身,然后便将这口以《佛说大金曜孔雀咒王经》为名的法剑还了回去。

    他以ntr般的口吻说道:“你这口剑器似乎很喜欢我的样子。”

    感受着自己法剑的不舍之意,苦主摇了摇头,反而是把法剑推了回去,挠了挠头道:“孔雀儿这么不舍得离开,看来玄虚子道兄你确实是天生魔性深重,与佛有缘。”

    ‘不是我佛?’越阳楼注意到了这点细节的不同,拿着被对方推回来的剑没有动,而是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任旭道:“孔雀儿实在是喜欢教主你太紧,这段时间内,就麻烦……”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刚到了一半的时候,说着说着,两人就似乎同时感受到了谁终于到来一样,抬头看向整场宴会的中心。

    于山腹的背阴洞中,伴随着烟尘和轰隆轰隆的巨响,在先前就留下来的空地上,一座古老而华丽宫殿缓缓拔地而起,牌匾以篆字上书“太岁宫”三字。

    在众多恭敬的鼠妖仆役迅速鱼贯涌出,列于道路两侧之后。

    形象上宛如寻常乡下富家翁般、身高上却足有六米之高的巨大肉山被缓缓抬出。

    首阳山之主。

    作为这场千山妖宴历来的举办者,齐夷大君终于就这么登场了,其巨大的体态,相比先前面见坎精儿时,也要更加的庞大,仅仅是存在,就昭示出了它祸境中也绝对是顶端的实力,不愧为是和易龙先生同时代的大妖。

    若坎精儿所言不假。

    即便是如今的形态,或许也不是他的全部存在。

    因为天生异种的缘故,齐夷大君的本体早就和这座首阳山结合在了起来,只是纯粹的生长而已,那庞大的体型就足以使山峦坍塌,虽然不似是劫境那样有着生命本质的蜕变,但光论力量的话,他却足以称得上是未曾渡劫的劫境。

    不是知道关于齐夷大君本体的情况,极有可能也是一个相对的秘密的话。

    恐怕越阳楼也会疑惑,那个黄几公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才让他敢于前来想借着这么一位“老人家”当垫脚石扬名。

    ‘还是太年轻了呀……’

    越阳楼为那个年轻的祸境大妖而惋惜一声,随后在身旁太白山君的服侍下,便又是一块烤肉入了肚子。

    别说,还真香。

    他打了一个隔儿,似乎是感到了什么,扭头朝任旭那边看去,果不其然,这个异常自来熟的家伙,就又腆着脸从那些还在忙活的无功妖寇那里顺手毛了一盘烤肉过来。

    四目相对。

    这来历也是神秘莫测的家伙,根本没有羞愧的露出一副笑脸,指了指开始讲话的齐夷大君那里就道:“玄虚子道兄你也是第一次来参加这千山妖宴吧,确定不看看那家伙在说什么?”

    “左右不过是些惯例的废话而已,没有听的价值。”越阳楼撇了撇嘴,一听到他以“我简简单单的说一下啊”为开头,就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都是什么话,不过是要正式开宴后,那些鼠妖仆役给所有在座众妖端上来的各色菜肴还算是有点意思而已。

    这场宴,宴无好宴。

    秦岭各山来的祸境大妖是为了吃人的,而他越阳楼则干脆就是来杀妖闹事的。

    不管中间的什么东西说的再多也好,喝完了酒、吃饱了饭,总归是得提起刀枪活动一下子的,等待的过程,同样也是一种必须的磨砺。

    似乎是感到了身边人心中一闪而逝的杀意,任旭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在齐夷大君开始说废话的时候。

    同一时间,知道这段时间内,许多来客都会感到无聊,鼠妖仆役们不仅将客人们带来的食材处理好,做成一道道菜肴端上,而且还很贴心的组织了舞蹈表演,一个个兽耳的妖娆舞姬翩翩起舞的样子,都是堪称绝美。

    摩挲着莫名其妙被塞到自己手中的法剑,他本来想再问问任旭一些问题的,可话到嘴边的时候,他抬眼,看向周围那些开始大口饕餮的妖魔,众生百态入目,餐盘上人肢横陈,却是让他停下了到了嘴边的话,将漆水大纛的枪身握紧。

    并非是人肉有多么好吃。

    而是说“吃人”的行为本身,对于这些妖魔来说,就是一种难以称得上是“仪轨”的“仪轨”。

    正如任旭一开始所说,妖魔的脊梁骨早就被打断的,如今三千里秦岭妖国中的这些妖魔,都不过是严重受到人类文化侵略的产物,连审美观都已经逐渐趋同。

    作为妖魔的身份。

    它们“吃人”的行为却是为了更加“像人”。

    无形间身份转变的快感,使得它们始终坚信这种行为具备意义。

    关于这一切的缘由,越阳楼当然清楚、越阳楼当然明白,虽说原本他也打算找机会慢慢来的,但当这一切的场景真正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说着“小不忍则乱大谋”,可他摩挲着漆水大纛的枪身,却发现……自己好像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第二十五章.大闹首阳山(上)

    刃下心,是为忍。

    但越阳楼眼前的情况,却不是因为他不能忍,而是因为怎能叫他去忍?

    话到半截,看着眼前被鼠妖仆役们端到自己桌子上的砂锅,看着其中在经过料理后,好似完美的保留了食材生前模样的白皙玉手,他沉默不语,一言不发。

    只是静静的听着特意端来这道极耗功夫的菜肴的鼠妖仆役,很是得意的讲起这道“菩萨手”的制作工序,和历史来源。

    “为了给首阳山最尊贵的客人准备这道菜肴,将色香味呈现到完美,我们大厨为此选取了至少上百少女作为食材,最后才从其中选出品相最好的,敢于端上席面……”

    不知何时,任旭停止了笑容,他悄然伸手按在越阳楼已经落到腰间刀柄的手上,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个场景一样,朝他默默摇了摇头,道:“等一等好么,玄虚子道兄,这件事情我可以出面,直接和齐夷大君去谈,保证让你满意。”

    拔刀受阻,越阳楼歪头瞧了他一眼,似乎从这话中,隐约意识到几分这个任旭的身份。

    如同也猜到对方接下来会怎么劝自己一样,他平静道:“逝者已逝,不可挽回,接下来你是不是要用现在不是立即动手的时机来劝我了?”

    任旭道:“千山妖宴的传统我了解过,正式开宴后,众妖会进入太岁宫吞食血肉,而齐夷大君到时候也会沉睡,若是玄虚子道兄你是准备动手的话,那个时候才是最好的机会……”

    见到他这么说,越阳楼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只是旋即拿过他那口以佛经为名的法剑,然后借着剑刃折射的残光,看着其中似乎是忍不住开始笑了起来的自己。

    他能够看到,在这场宴席中,不仅有“过去完全时”的菜肴,而且更不少还在“现在进行时”的菜肴……

    “在任何的时候,牺牲都是那么一条通往成功的捷径。只要付出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或是等待的时间、或是其他人的生命,就可以相对轻松的得到想要的结果。”

    看着他顿了顿,虽然声音依旧平淡,可嘴角露出的笑容却难以控制的扩大了几分,本能的摩挲着漆水大纛的枪身,忽然话音一转,道:“但是,那只不过是常人的思维而已,作为修道之人,某一身惊人业艺经千辛万苦而得,若不能为心意所用,那又有何用处!”

    “无边众恶我愿杀,无尽烦恼我愿伐。”

    他轻颂誓句,在没有继续压抑的状态下,从筋骨到皮肉再到血液,躯体的每一个部分就自然进入到了预备战斗的态势,心灵如镜,映照出了整座背阴洞中所有妖魔的情况。

    “命难及以下境界的仆役侍者数百、达到祸境起步的大妖约数十,剩下还有几个摸不清具体实力的存在,算是任旭和齐夷大君,也不到五个……”

    感知到这些妖魔的情况,没有任何一点的恐惧,越阳楼出奇平静的拿开了任旭按在自己刀柄之上的手,然后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既然‘道’就在这里,那我又能往哪里去呢?”

    “你是个难得的好人。”任旭说话发自内心,知道此人难以劝阻,挠了挠头,只能报出一串口诀,暂时解开操纵法剑的权限,道:“虽然我本身不能和玄虚子道兄你一起动手,但孔雀儿它却是例外,因为职责受限在此,只能提供如此帮助,抱歉。”

    越阳楼笑了起来:“我本来也没打过借助外力的念头,这算是平添的意外之喜。”

    在他的脚下,融入‘狱’的那一片浓郁阴影开始了无声的蠕动,而在他的手上,以《佛说大金曜孔雀咒王经》为名的法剑,暂时开放了操作权限后,则是迅速为道术浅层炼化。

    当真正上手了之后,越阳楼总算是明白自己何处吸引这口法剑了。

    受到某种隐约联系的呼唤,他还没有修行完整的‘逆五行真性自如解化神光’自然发动,宛如天生应是如此般,这口‘孔雀咒王剑’上便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环绕着他,在空中往复游动,锋锐之性难以抵挡,一旦生灵踏入其中,便会遭致飞剑本能绞杀!

    严格来讲的话,这只是从原本完整的道术中拆出来的‘逆金行神光’,但匹配上‘孔雀咒王剑’本身的性质,佛剑虽然无锋,可接触所有‘固态’之物的时候,却会直接使其飞速瓦解,堪称是各种以坚固著称的神兵利器的天敌!

    “原来如此。”

    越阳楼这么道了一声,没有管这之后的秘密,环顾四周,复归为熔金色的似蛇竖瞳中,便倒映出了或是贪鄙、或是嗔恨、或是痴愚的众妖本相。

    贪、嗔、痴。

    在佛门之中,这是名为“三毒”的概念,一切众生有情皆孽、三界火宅无人不苦,他们认为这所谓的“三毒”“五蕴”“八难”便是世界生灵痛苦的根源。

    沉沦于种种大欲、肆意使用着根本称不得高贵的力量、

    纵使披着一身或是英武或是妩媚的人皮,处处学人,可在越阳楼的眼中,这些没学到真正人性的妖魔,也不过就是一群痴肥的猪狗罢了!

    “教主大人可是觉得我们这些菜肴有哪里不满意?”

    从五感被磁场操纵的状态苏醒过来,鼠妖仆役诚惶诚恐的端着那道“菩萨手”,道:“假如教主大人不喜欢的话,小人这就去后厨……”

    “只是没什么东西助兴,不大有食欲而已,这就不必了。”

    越阳楼随意摆了摆手,话音落罢,嘴角掀起微微笑容,一弹指,孔雀咒王剑化作一道流光来去,眼前的妖魔便被摘了头颅,脖颈处爆发如喷泉般的大量血液!

    虽然只不过是小妖之死,可在场的祸境大妖之中,一直饶有兴致的盯着越阳楼这边的却本来就不少,见到他弹指杀人,在血液的刺激下,感觉这场千山妖宴也就再度添上了几分残酷的色彩,心里暗道不妙!

    “咚”的一声,装着“菩萨手”的砂锅坠地,浓白滚烫的汤汁飞溅,白皙如玉的少女柔荑沾上了泥土,叫妖魔们只觉得如此糟蹋这么一道要上百少女断手,才能出一道完美成品的佳肴,这六龙教主着实是太过浪费。

    看着这一幕。

    越阳楼垂下眼眸,提着漆水大纛无声站起身来,脚下的无穷浓墨扩散,蠕动着阴影中,一个个高大而佝偻的枯瘦骨架上披着苍白大铠的无功妖寇便紧接着从其中钻了出来,阵列如林,宛如一支历经战场、纪律森严的军团行伍。

    惊讶、疑惑、惋惜、幸灾乐祸……

    环顾四周的妖魔百态之图,仅仅是一人之身,他却毫无犹疑的迎上了背阴洞中众多祸境大妖的目光,满堂哗然,唯独他忽然放声大笑,随手从旁边扯过一坛美酒大口饮尽。

    山中陈酿,毕竟是好酒。

    冰凉液体入喉,也不知道究竟是这酒让人醉,还是人已自醉,灼热烈火烧穿五脏六腑,越阳楼活动了一下脖颈,骨骼作响,根根苍白的云龙之骨转瞬覆盖躯体,皮肤下漆黑鳞甲翻出,血管中如汞血液滚动。

    仿佛是浩荡江河呼啸、天穹闷雷炸裂之声响起。

    下一刻,瞬间进入动用了全部常态力量的第二形态-蒸血,炽烈的蒸汽化血液从鳞甲间散出,宛如化身为一道烈雷突进,云龙之骨和外界元磁的呼应下,他拔步进身,锋锐枪刃却是直指众多大妖环绕中的齐夷大君!

    超越了声音的极速,也超越大多数妖魔的神经反射速度。

    在那一刻,只有极少数的祸境大妖意识到了这六龙教主的袭击,并拥有来得及阻止的能力。

    ‘是擒贼先擒王?’

    这极少数的祸境大妖,黄龙生、白陵犼、绛宫儿、长生子、火丹道人心里齐齐生出了同样的念头。

    今个是难得的千山妖宴,自是该尽情享乐,这番被打扰了兴致,虽然搞不清楚这六龙教主到底是突然间发什么疯,本身也和齐夷大君没多少的私人关系,但其中最为好战的黄龙生,咧开嘴一笑,却还是首先挡在了越阳楼前面,仗着躯壳的坚固,古铜色大手竟是想直接硬撼漆水大纛的枪刃!

    黄龙者,锡精之别称也。

    虽然本身的物理强度并不高,但黄龙生所修之命图却是改变了这一点,使他炼成一身可硬可软,刚时性质极为稳定难以毁坏、柔时延展性极强任凭变化的法体,纵使越阳楼来势极凶,可凭着入祸多年硬生生打下来的战绩,他却也是丝毫不……

    轰隆的一声巨响炸开,越阳楼骨枪变式横砸,这最能发挥出“暴力”的动作,便将黄龙生丝毫不惧剩下的“惧”字,以及整个自认为坚不可摧的法体硬生生砸开!

    没抵得过倒拖几条蛟龙的恐怖巨力在身,还想正面阻拦他的冲锋?

    如龙之威势丝毫不减。越阳楼轻蔑啐了一声,心里只道:猪狗就是猪狗,抬起头迎向“齐夷大君”不变的笑容,拧腰转身,回手一枪,不假思索的抽碎了某个偷袭妖魔,他借着旋势,从腰间反手拔刀,眉目皆扬,便进步侵入“一尺之地”的范畴。

    “死来!”

    他骤然暴喝,如若天雷炸响!

第二十六章.六龙吞斗五妖

    一弹指含二十瞬,一瞬含二十念,一念含九十刹那,一刹那含九百万生灭。

    在达到了堪称触及“转念”、甚至是“刹那”的神速之境中,越阳楼拔出来的刀,更是远比那一声如雷贯耳的“死来”还要更快许多!

    就算以他目前的神经信号传导速度,还无法自如的掌控这快逾闪电的一刀也不要紧。

    此眼前入目所见之众多妖魔,俱是敌寇,无一人不可杀,他只需要运用“刀”这一武器最为原始的功能——“劈斩”。

    如是。

    风也歇、声也停。

    妖异的青色流光轻盈泼洒,从上而下,斜斩,宛如灼热炽烈的锯刀直接切开了汽油桶般,在高频率震颤的锋刃下,“齐夷大君”肥胖的躯体被轻而易举的撕裂,随即从断裂口处,“噗嗤”迸射出了大量黄绿色的污秽脓液。

    背阴洞众妖在后,迸射的脓液在前。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越阳楼选择了当即后退,提脚跺地,在操控磁场的作用下,半空中躯体违反常识的骤然拧转回身,漆水大纛变式抡砸,命中了什么,发出铿锵如铁的金属碰撞声!

    黄龙生、白陵犼、绛宫儿、长生子、火丹道人。

    这是从越阳楼的突然袭击中,背阴洞众妖里最快反应过来的几个。

    其中距离最近也最快出手的黄龙生已经被他先行被他直接一枪砸开,而在场中最给他看不透之感的几人中的长生子,则是笑意盈盈的没有立刻出手。

    此刻此时,兵刃交锋之间,摩擦的火花迸射四溅。

    漆水大纛的锋锐枪刃下压,越阳楼便发现袭击而来,挡下他长锋的绛宫儿却是个看似身躯纤细轻盈,实则手中双锏沉重有力的朱发女子。

    鞭锏之类,乃是战场破甲之重兵,长而无刃、有四棱,多为四尺之长,因其分量沉重,只有少部分天生神力之人能应用自如,不管是有多么厚重的头盔保护,一锏挥下,往往也只有整个头颅都被隔着打碎、红红白白的一片爆开的下场!

    纵使有着各种“命丛”在身,达到祸境修成“命图”以后,身体素质更是全面向上提升,可挡下了越阳楼的大枪抡砸,这件事情本身却是已经能说明她潜藏着的力量之庞大!

    ‘只可惜,还是不如我。’

    依然立身于神速之境,越阳楼古今无波的陈述事实,像是将无形体的空气,也当成了大地一样,跺脚踩踏借力,钢浇铁铸般的臂膀下,漆水大纛的枪刃丝毫没有动摇的稳定向下切压,绛宫儿的双锏就嘎吱嘎吱的发出了声响!

    赤发、鹿角、蛇瞳、牛耳、龟背、鲤鳞、猿臂、鹰爪、虎掌……

    在那一刻,悄然开启了名为[九牛二虎大神通力]的道术,仿佛种种生物的特征都在他身上齐齐体现出来一样,一股无与伦比的恐怖力量,从他的躯体之中凭空涌现出来,丝毫不减的叠加在他原本就足以生生倒拖蛟龙的力量之上!

    [九牛][二虎][大神通力]。

    这是这门道术总共的三个层次。

    在开发出这门道术的时候,当初的白渡子不仅是参考[形神烛火篇]作为参考,而且更将他那个时候已经到手的[地罡考召箓-下卷]的内容也完美融入了进去!

    人身是囚笼,妄心是地狱,邪念是毒火,烦恼是波浪,脊椎是恶蛟,筋络是毒蛇,气血是龙马,皮肉是牛虎……

    于方寸间开辟坛场净土,以肉身演化地狱囚笼。

    直到此时此刻将这门道术,和‘狱’的存在联系在一起。

    越阳楼无声间踏上了自己这位便宜师傅未曾走完的道路,他才恍然发现潜藏在这门道术之中的巨大潜力。

    在‘开坛做法’之时,不仅抗纛者越强,无功妖寇也就越强,而且收入‘狱’中的无功妖寇越强,同时越阳楼本身受到的加持也就越强!

    这是一门麾下理应有着如“长生军”般特殊军势作为基础,如此两相结合,万众为一,一为万众,方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全部力量的道术!

    剧烈的蒸汽化血液,从鳞甲缝隙中升腾而出。

    骤然间,短短的几个眨眼僵持之时,越阳楼手臂压在漆水大纛上的恐怖巨力就再度暴涨了不知道多少,连绛宫儿本来意图动用的道术也没有来得及动用,黑沉双锏上刚泛起几分蓝紫色的激荡弧光,就伴随着迅速的咔擦声响,生生被砸断成两截!

    百兵之中,枪为王。

    不同于江湖厮杀,争胜负于六尺地之间的短兵刀剑,像是漆水大纛这种长枪,乃是那尸山血海的战场间争生死的生杀凶器。

    古来大将皆以此万军之中纵横来去,

    而在越阳楼的手中,凭借着那远超于“常规”、甚至在祸境大妖之中也难以想象的怪力,这杆漆水大纛“侵略”的凶性更是被激发的淋漓尽致。

    连兵刃也几息之间说砸断就生生砸断,让这绛宫儿继黄龙生之后,成为了第二个直接“入土”像是钉子般,被砸到大地之中的祸境大妖,胸中肋骨也不知道是断了多少根!

    说到底。

    战斗本身不过就是生杀之间抉择的事情,论其核心要义,仅仅是“侵他一尺”“你死而我活”几个词就能概括,根本没有多么复杂。

    力强一线、刀快一线、臂长一线。

    这些简简单单的因素加在一起就能决定两者之间的胜负,无论是换成了多高的道术也好,大多也不过就是把这前两个词换得漂亮好听点,把最后的“臂长一线”换成是“距离”。

    没到像‘法有元灵’那种自动化的地步。

    多么奇诡的道术也总归是要人来使的,越阳楼虽然没有精通各种道术的破法,但他筋强骨壮、枪沉刀快,却唯独最擅长是杀人!

    千般来,一样去。

    按着这个道理,放在凡俗之中,这也就是所谓的七步之内,拳比枪快的打法,争的就是这咫尺之间的生机!

    依仗多重披甲在身,‘孔雀咒王剑’又护佑于左右。

    这越阳楼的打法自是往着‘凶恶’中使,虽然暂时退出难以长久维持的神速之境,可砸枪劈刀,却也从众妖之中硬生生撕开道路,撤出那不知为何被斩了一刀便没了声息的‘齐夷大君’附近。

    不过三息,便是三丈血路。

    这不知发了什么疯的六龙教主大闹背阴洞,和在场的诸多祸境大妖都是成了敌人,离得远尚有太白山君领着一众无功妖寇相阻,而离得近的,之如已经重新爬起来的黄龙生、绛宫儿这一类,则是暗含恼怒,干脆也联手杀了过来!

    前者扬尘起雾,后者泼风弄火。

    ‘灰锡’的金属粉尘所过之处,似是所有物质受到腐蚀,向同样的‘灰锡’转化,绛色朱红‘离火’烧起,没有多少东西能撑过三息,隐隐甚至有几分变成等离子态的趋势!

    虽然越阳楼刀枪攻杀无双,一杆漆水大纛使得是如江河决堤,四方浊浪泛滥,兴波孽龙滚身,仗着本身坚固构造,一时间,宛如精力永无穷竭般,更是连风火乱尘也泼不进去半分,枪锋当门捣开七个祸境大妖的喉咙,枪尾回身抽碎个八个祸境大妖的头颅,枪刃拦腰砸断十六个祸境大妖的身子。

    可就算再怎么严密的枪势,也终归是存在着必然破绽的。

    当白陵犼紧接着加入激烈的战局,火丹道人设法暂时缠住了‘孔雀咒王剑’之后,越阳楼所面对的沉重压力,便进一步的加剧,挨‘灰锡’‘离火’沾到了几分,覆身的苍白骨甲便受到腐蚀,连底下的漆黑鳞甲也这恐怖到惊人的‘离火’迅速烧穿。

    环顾四面八方,仿佛具是来敌。

    明明就是在这样极为危险的处境之中,如此,越阳楼却反而是心火炽烈燃烧,感觉这具躯体更多的潜力被迅速挖掘了出来,脑海里无数奇思妙想的灵感迸发,伴随着压力的加剧,而更快的转化成了实际的战力。

    在临身的诸多道术前。

    轰隆轰隆轰隆,滚荡的阵阵雷音激发了无数细胞的活性。

    受到腐蚀、灼烧、贯穿、切割的血肉组织飞快重新再生,转瞬间就填补了缺失的伤口之处,而且在命丛‘天演’的作用下,还进化出了适应的抗性。

    仿佛忽然间又重新回到了战斗回合的开始似的。

    在众多祸境大妖,黄龙生、绛宫儿、以及新加入的白陵犼不可思议的眼神中,越阳楼重摆架势,扯出一个愉快的笑容,道:“恭喜你们,终于将我打到了下一个形态,可以开始第二个回合了。”

    “什——”

    不知是哪个祸境大妖的话没有说完。

    下一刻,越阳楼放声大笑着,将手中漆水大纛倒持,以其尖端对准自己的胸膛,然后毫不犹豫的刺了进去,从背后贯穿而出。

    在众妖根本难以阻止的一瞬间。

    这杆叛主的凶兵,就似乎恢复了作为生灵的特质,大口汲取着炽热的鲜血,供养骨质增殖,肆意于这具肉身之中生长,化作粗大的黑红色骨骼,破体而出!

    咔擦、咔擦、咔擦……

    低垂着头颅、披散着赤发,越阳楼伸手将漆水大纛的枪身重新握住,猛然拧转,庞然巨力之下,连接着漆水大纛的诸多墨骨的根部被他一下子拗断,再度受到威胁的凶兵之灵,就只得将自身融化,老老实实的为他化作这一身额外的异形刃甲。

    没有抬起头。

    宛如化身为从噩梦深处走出的那种凶恶而高大的鬼神般。

    达至接近两丈之高的越阳楼低垂着眼眸俯视众妖,越发炽热的蒸汽化血液从骨甲缝隙中流露,极力压抑着那属于‘孽龙’的暴虐之念,他声音沙哑:“如今,攻守之势已然逆转。接下来……就请你们尽量努力一点,不要那么简单的被我杀了吧!”

第二十七章.兵祸打雷鞭,旱祸赤水献

    孤身一人屹立于大地之上。

    伴随着蕴含着高热的蒸汽化血液从铠甲缝隙中溢出,以越阳楼为中心,这片为他‘呼吸’所笼罩的空间,便仿佛化作了封闭的蒸笼一样。

    真人呼吸以踵,众人呼吸以喉。

    脚后跟乃是一切武道发劲发力的根基所在,皮裹肉、肉裹筋、筋裹骨,若是能将变化炼到这里,毛孔呼吸,也就意味着此武人的一身业艺,已达至四炼具全,生存能力异常强大,近身甚至可搏杀祸境道人。

    虽然这个世界武道的前路到此为止,而越阳楼也已经逐渐将重心转移到了道术之上,可伴随着命图的修成,他这具身体本身的基础素质提升却是始终没有停止,以达到‘人祸’的境界,带动武道境界,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自然而然的破开关隘,筋骨皮肉的四大炼法尽皆完成,毫不费力。

    或许有道人习得武艺、或许也有武人习得道术。

    可从以前到现在,却从未有人能如越阳楼这般能够将这两者彻底贯通,共同炼成了自己这副功体,以这般远超于祸境的肉身强度,来行使‘武’和‘道’。

    正如他所说的那般。

    在这杆‘漆水制龙五凶大纛’进一步的和功体深度融合,完成‘转阶段’之后,如今背阴洞的攻守之势已然逆转。

    短暂的时间内,他的肉身就是一具堪称几乎无法摧毁的‘人间凶兵’,不仅免疫绝对多数的动能伤害,遭受伤势的同时,命丛天演和孽龙化的组合,更使得他的细胞会飞速迭代出相对的适应抗性,重伤变大伤、大伤变小伤、小伤变轻伤!

    感受如今逐渐在脑海里泛起的属于‘孽龙’的疯狂暴虐之意。

    在清晰意识到事情不妙,丝毫没有等他彻底变身完,便果断直接齐齐出手的祸境大妖,以及他们释放出的各异道术,剧毒、锡雾、离火、重压、神光等攻势面前。

    那宛如从噩梦深处走出的披甲鬼神,仅仅是屹立原地,没有动弹,虽然是一副好似被吓呆的样子,可在座的所有祸境大妖,包括为首的黄龙生、绛宫儿、白陵犼这几个在内,那一刻,心底却是蓦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极大恐惧。

    “诶,这种纯度不足的小花招只是耍几次便差不多该够了吧。”

    在诸多迎面而来的各异道术前,越阳楼变得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响起,似乎只是掸着身上的灰尘一样,屈起两根手指在身上弹动了几下,仿佛之于现在的他而言,凝滞的空气就已经接近固体了一样。

    指节如鞭打雷劲,拨动空弦弄雷音。

    以随意起的[兵祸-打雷鞭]为招式名,一阵无形而有质的波纹便朝四面八方扩散而出,那不可思议的震动力就从根本上瓦解了其中大多数以物质为载体的道术,只剩下少数的几种成功命中,然后在那身无数漆黑骨骼铆合成的装甲面前直接碰壁!

    不是不躲。

    而是根本不需要躲。

    凡间武行“功夫高出了一线,就高出了没边”的说法,放在道术之间的交锋里也同样适用,尤其对于这些连传承都不算完整的妖魔来说,越阳楼这种假如没有一击必杀的决定性能力,就只会越打越强的怪物,任何一点的差距,更是都会迅速变得具有致命性!

    说到底。

    这么场千山妖宴,祸境大妖们本来就是来吃饭的,而不是来打架,见到主人家这都没反应,又见到这越阳楼如此恐怖,眼看着顺风仗是打不了,一到逆风的情况,当即之下,许多祸境大妖心里便是打起了退堂鼓,想着要跑路回老家。

    然而。

    在隐隐约约包围了过来的无功妖寇之中。

    除了绛宫儿那几个之外,他们却是根本没几个察觉到自身已经逐渐落入罗网之中。

    太白山君为首,代为将领,携着诸多虽然苍白大铠上添了不少伤痕、但也添了不少新鲜污血的无功妖寇杀来,明明同时和剩下来的诸多祸境大妖接敌许久,可它们数量上却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还增添了比原先更多的无功妖寇,且整体气息上也隐隐约约比之前更强,多了一骨子凶恶、狰狞的狠劲!

    在军势越强,则抗纛者越强外,抗纛者越强,则军势亦是随之变强!

    这就是越阳楼身上所负之诸多道术逐渐联动后,所展现出来的恐怖效果!

    看着隐约察觉到陷入包围之中,暗骂一声其他众妖“蠢货”的同时,则自身也意识到这个情况下,不可能拿下这个‘六龙教主’,同样也是准备开始谋算跑路背刺队友的三妖。

    在显现出这番披甲的形态之后,知道机会难得,而‘孽龙化’对意识的侵蚀也会随着时间越来越严重,所以越阳楼并不打算放在场任何一个妖魔离开。

    只是微微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下一刻,在警惕心被提到了最高的众妖眼前。

    他好似旁若无人般,闭上眼睛、呼气、吸气、吐气、纳气,整个身躯有节奏的随着韵律起伏,仿佛正在演练一门古老的呼吸法,缓缓捶打洗炼身躯。

    不……

    不是表面如此!

    在众妖的一旁,将‘孔雀咒王剑’牵扯住后,就游走在战场边缘摸鱼的火丹道人好似首先意识到了什么,混浊老眼圆瞪,骤然间,就暴喝提醒道:“小心,他这是……总之先阻止他!”

    “太晚了!”

    越阳楼异常平静的重新睁开双眼,只是轻描淡写的吐出了几个字,道:“旱祸——赤水献。”

    【《山海经·大荒北经》:“有钟山者,有女子衣青衣,名曰赤水女子献。”】

    这赤水女子献即是古时天女“妭”的别称,因其所居之处天不雨,这灾异的现象,导致世人亦称其为“旱魃”!

    越阳楼以此为[旱祸]中这一极招之名。

    伴随着他逐渐越来越大的呼吸声,肺腑间充满热风、原本‘肉身坛’上,无数具备象征意义的神秘篆文也爬到了渐渐掺杂赤色的漆黑骨甲之上。

    下一刻。

    他陡然起身‘开坛做法’,人身内景之相便映照到了背阴洞这外景之地,使原本笼罩于他周身的干旱效果,不知道就被放大了多少,几乎覆盖到整个落阴洞中!

    武道四炼大成,真人呼吸以踵。

    因其转为通过浑身四万八千孔窍的皮肤呼吸,平日里走路无声、呼吸无声、生机极度内敛,极像了死人,故而这重境界又有“活人倒转死人相”之称。

    一旦到了大战之时。

    四炼武人爆发出全部力量,死人相又转为活人相,这如火山般爆发的生机,蒸腾宛如狼烟,则是名为“人身烘炉”。

    不过。

    虽然理论上来讲,也是同为四炼大成的境界。

    可在越阳楼的身上,这同样是“人身烘炉”的表现,这足以堪称为[旱祸-赤水献]的一招,其恐怖的威势和一般四炼武人的‘人身烘炉’之间的差距,却已经完全是已经不可以道理计,很难想象着两者的本质竟然是差不了多少。

    呼时,无以计量的热风从毛孔中鼓出,焚烧四野。

    吸时,从人体强行蒸出的水汽被吞入,只余旱地。

    仅仅是自然维持着[旱祸]这一式的效果,他浑身皮肤一呼一吸之间,整座背阴洞便仿佛都化作了一座大烘炉,缓缓的,其中的所有生机,都为这焦热干旱所炼化,最终为那尊披甲的高大鬼神所尽数吞噬。

    明明是北道门的妖人出身,向来是和南玄门那些驾驭外界天地之力的道术不沾边。

    可在‘开坛做法’之后,肉身坛为象征着诸多天象之物,内景反照外景,举手投足皆为“天意”,有莫大威能相伴。

    作为玄虚子这个北道门千年以降的怪物的作品。

    从外在的表现上来看,此刻越阳楼展现出来的东西看下去却像是根本和那些南玄门的道术没有什么两样,拿着北道门的‘法’,硬生生打出了南玄门的‘大势’!

    在场诸多祸境大妖中。

    火丹道人得过某些北道门的遗法,一直没出过手的长生子也和秦岭深处的那些道人有隐秘的关系,而真实身份作为镇妖司团练副使的任旭,则更是干脆的借助武朝资源,深入了解过南北两宗的风格差异。

    但在见到这一式[旱祸赤水献]时。

    此背阴洞中的两妖一人却皆是未曾看破这一式的跟脚。

    使北道门的道术,同时兼具南玄门的威势,以肉身为坛场,汇通两家之精髓,这便是可以看出玄虚子专门为越阳楼精心设计出的“肉身坛”的不可思议了!

    咔擦咔擦咔擦……

    大地正在干枯开裂。

    宛如伴随着呼吸的吞吐,将生机夺取之后,本身的力量也在变的越来越渊深莫测一样。

    克制着熔金色蛇瞳中严重的暴虐之意,越阳楼环顾四周,原地单盘腿坐下,在膝盖上手撑着脸颊,仿佛生怕他们杀不死自己一样,便声音古井无波道:“妖寇在前、旱祸在后,这场战局再这么拖延下去,尔等最终只有困兽之斗一条路可走,且某并不准备放走任何一个妖魔离开。”

第二十八章.斗战魔王,大圣劈卦

    “莫名其妙的出手打了这么久,老娘只想这六龙教主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见到战势稍歇,向来脾气泼辣的绛宫儿是首先开口的那个,虽然本来化形模样是一副美艳女妖精的样子,可被越阳楼一枪砸的○○都直接爆了,肋骨不知道是断了多少根,如今这凄惨的模样,却半点妩媚风情都没有了。

    依靠着祸境大妖强大的血肉活性勉强生存下来。

    但看向越阳楼的身影,她艳红美眸中的忌惮明显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这疯子不仅打法凶悍的没边,先前大枪一下就是砸断了她的双锏,而且这远比妖魔更加妖魔的模样,赤发、鹿角、蛇瞳、牛耳、龟背、鲤鳞、猿臂、鹰爪、虎掌……这他娘的,则更是让她真搞不清楚这家伙到底是从秦岭里哪个实验特区逃出来的鬼玩意!

    “只不过,某想借你们的力量寻求一死罢了。”

    虽然盘膝坐于地上,却仍然有丈许高度的越阳楼的俯瞰着背阴洞中众妖,只见狭长的熔金眼眸深处暴虐之色越来越严重,已经快要压抑不住。

    “尔等前路后路具是已绝,无法从这些无功妖寇中突围出去,也无法摆脱这一招旱祸赤水献的影响,若是不想如此甘愿就死的话,剩下的道路便只有豁出性命将我直接打死在这里,才能解决一切的问题。”

    仿佛生怕这些祸境大妖没能在他彻底‘孽龙化’之前,把他打死一样,越阳楼轻描淡写就透露出了自己这两招的缺点,亲自讲解该如何对自己造成有效伤害的攻略。

    “无论是刚才所见‘兵祸’、‘旱祸’,还是你们接下来会看到的‘妖祸’也好,这几招都是某最近新开发出来的‘六祸禁道’的一部分,以天人相转之秘为根基,行走坐卧皆是应道,呼吸之间便可一直持续下去,只有直接破去我的这具功体,方能终止这招旱祸赤水献。”

    “漆水大纛在身,这个状态下,某几乎可以无视绝大多数的动能伤害,并且将其转化为热能放出,增强旱祸的效果,所以像涉及这两类道术,对于我来说根本没有意义,只有像诸如先前的……这样的道术,或许才可能给我来一点威胁,且要赶在再生能力开始生效修复之前……”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明明是越阳楼在亲身讲解该如何杀死自己的攻略,可这么几段话说下去,配合他先前的表现,却反而是直接让大多数的祸境大妖心生绝望,只有那少数的几个,才能保持依旧顽强的反抗心。

    凭借着作为千山妖宴的第一批客人,在场除了齐夷大君外便年龄最老的妖魔的眼力,火丹道人确信越阳楼没有说谎,眼神隐秘看向长生子,却发现这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个任旭赖皮糖一样缠上了,难以脱身,回过神来,他也只得搓了搓牙花子。

    从六龙教主这个大闹首阳山的煞星的身上,他嗅到了种似乎很是熟悉的气息,那是像南北两宗出来的门人一样,浸染到了本性之中的疯狂怪诞,撞破南墙也心不改的顽固愚痴。

    在这里,在这时。

    他要做的就是将整个生命浓缩升华到极致的所有祸境大妖,当做修行的资粮,把自己等人的贪婪、嗔怒、恼恨、绝望以及智慧、勇敢、才情,尽数打碎了彻底吞下,非是于死中求活,借着庞大的压力突破不可!

    于火丹道人的眼前。

    越阳楼非是越阳楼,而是渐渐脱去了凡俗人身,化作了一尊京观为座、身缠六龙,渴则饮敌酋血,饿则吞敌酋肉,肆意狂笑的斗战魔王!

    “无边众恶誓愿杀,无尽烦恼誓愿伐……”

    苍老的火丹道人无意识发出吟诵声音,仿佛直面了什么大恐怖的凶恶意念般,宽松道袍遮掩下,作为在场的祸境大妖中道行最高的几个,身子却竟然是颤抖了起来,双眸骤然紧闭。

    众妖没有注意到火丹道人的异样。

    在干旱化的土地上,他们只见越阳楼手指如刀,缓缓刻下了六个划痕,讲完了该如何打死自己后,旋即,便轻描淡写道:

    “某之[六祸禁道]草创,只有兵祸两式、旱祸一式称得上是完整,我给你们两个选择,或是接下来找人上来接我六招不死,助我完善这两式妖祸、一式涝祸,或是在我忍不住直接动手之前,将我干脆打死在这里。”

    “若是我们两个选择的哪一个都不想选呢?”

    先前受了越阳楼一下的黄龙生龇起了牙齿,胸口处的深刻裂痕依然可见,里面没有任何血肉的部分,是一片金属的银白色,以及还有不少机械的部分。

    越阳楼眉毛也没抬,声音平静,却带上了几分说不出的诡异:“如果你们愿意就这么死在我手下,或者是旱祸里面的话。”

    似乎是顺应着他的意思一样。

    在不自觉汇聚起来的众妖不远处,太白山君领着一片黑压压的无功妖寇逼近,凭着甲厚血条长、带感染、还能死后自爆的类似恐怖分子风格,这些家伙的难缠程度,在座的所有妖魔都有深刻体会,其中有不少就险些直接翻车在这些家伙的手中。

    “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搏了。”

    在众多妖魔之中,一直沉默寡言没有说话的白陵犼终于开口,作为尸怪出身,她的存在异常之低虽然形象上是个白发赤瞳、一身黑裙的冷淡小女孩,可本身却丝毫不起眼,一直隐藏在阴影的角落之中,不出声的话,谁也难以发现。

    在同越阳楼的战斗之中,无论是黄龙生、绛宫儿这样的放养实验品出身的祸境大妖,还是像火丹道人这样真正得到了传承的老妖,他们都或多或少的受了伤,唯独这个白陵犼,她却是身上一点伤势也没有,每当受到攻击时,都不可思议的卸力闪躲了开来。

    越阳楼亲身讲解的各种功体破法在前。

    但察觉到他话语中的真诚时,却所有祸境大妖都宁愿他是在说谎,即便是人数占据着优势,可他们也只是选择了前一条路,有妖试图讨价还价,异常礼貌的问道:“既然只是接下六龙教主你六招而不死的话,那么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要求必须要是同一个人呢?”

    “某只要你们的命来给我完善[六祸禁道]。”他只是抬了抬眼,道。

    这个回复是出乎背阴洞中所有妖魔意料之中的宽容,几乎是没有疑问,所有祸境大妖便将目光投向了黄龙生、绛宫儿那几个明显是实力不同于其他人的家伙。

    毕竟,这位六龙教主要求的是“接招”而“不死”嘛,不是你们这几个上去,难道还能是其他人可以肩负这个重任么?

    要知道这件事成功与否,可是也关乎他们自己的命!

    感知到其他祸境大妖的目光,黄龙生不用说都知道这群玩意想的是什么。

    他知道这个时候犹豫,状态只会在[旱祸]中越来越差,心里恶狠狠的打定了回头定然要大施报复的念头后,在绛宫儿这个一根筋的娘们开口前,几分狡诈从眼眸闪过,就连忙上前,第一个开口道:“既然战斗是因我而开始,那么六龙教主,这一次,也就同样是由我来和打头阵吧!”

    话音落下,他尚且来不及反应。

    见到这黄龙生走上前来,那端坐的魔王抬起头,狭长熔金的眸子中,再也压抑不住的暴虐一闪而过,只是轻声的说了个名字。

    下一刻,宛如有尊翻江倒海的暴虐猿魔扯开了枷锁,一下子就从人身皮囊中扒拉着蹦出来了似的。

    骨甲下,怪异的黑毛在手臂上疯长。

    越阳楼舒展修长猿臂袭来,拳势辘使翻扯,立劈横抽,仿佛势无定势,形无定踪,又兼具一种刚猛无铸的霸道,臂甩如雷,拳出如电,当即之下,就轻飘飘的抚上了黄龙生的头顶。

    “什么鬼——”

    这一拳之下,黄龙生的念头慢了几个刹那。

    当那根本无处捉摸的一拳落下时,轰隆一声巨响,这么一尊以法体坚固而著称的祸境大妖的头颅,竟是被就这么粗暴的砸进了他的胸腔之中,连意识到危险,也成了他的最后一个念头。

    快逾闪电的一场战斗就这么结束,堂堂黄龙生也身死于一拳之下。

    直到这时,越阳楼动手前说出的那个名字的声音,才迟迟响起,道:“妖祸——顽石开,或者你们也可以叫这一招的另一个名字,猿形-大圣劈卦。”

    和师法诸兵,以“天鬼夺兵铸形术”为根基的“兵祸”,以及从自身武道修为入手,混合天象变化而推出来的“旱祸”都不同。

    “妖祸”乃是以孽龙血肉的变化性为核心,结合‘狱’中的诸多血脉样本,倒推出诸多古妖之神意,将其纳入武道之中的象形异武。

    因为人类本就源自于古猿,无论是猿形还是猴形都和人身有着天然的契合。

    这‘妖祸’首招的神意,便是越阳楼从自身血脉中挖掘出一部分基因片段,进而结合某些前世的记忆,方才推演出来的“猿猴魔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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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终不可得,彼可得者,名德不名道。道终不可行,彼可行者,名行不名道!
天地有诡,仙道有异,知识有毒。
怪异而深邃的恐怖潜藏在常识的世界之下,要想抗衡,便只有化身为那难以言叙之种类的一部分。
然……
究竟是人勤以求知,亦或是…乃知者勤出而逐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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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功讲道理,道术不讲道理。
这是一个带着能收录、融合神秘知识,进行推演的[仙道禁书目录]求道者,用他蕴含着“无上智慧”的暴力铁拳,强行和大家好好讲道理的故事。
“我越阳楼一生功力全靠自身天赋努力,从不假外物!哪怕身处诡异世界,我也一样会靠自己踏出一条道路!”
“来吧,就让我看看我无上智慧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加入《玄君七章秘经》。
——仙道禁书目录,给我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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