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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阙     叹重生txt下载     叹重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章 丽昭仪

    卸了下珠宝和脂粉,保养的再好也看出了岁月的痕迹,容若一边用沾着茉莉花水的的梳子轻柔地梳理着头发,一边轻声道:“宫女出生,再受宠也是有限的,更何况没有根基背景,还不是任着您拿捏。依奴婢看,倒比淑妃她们更好对付。”

    皇后点点头,突然问道:“下午阙儿一直都在,你说这事会不会和阙儿有关?”

    “王爷?”容若手上也暂停了动作:“娘娘您说王爷?可是王爷刚刚在这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啊!”

    “阙儿那孩子一向孝顺,会不会是怕本宫难过才不说的。本宫越想越不对劲,宫染一个奴婢哪里就那么巧了,知道在御花园去哭着思念旧主?”

    容若也被皇后的话说的怀疑起来:“娘娘,您这么一说,还真是!宫染可是华嫔的奴婢,这么说,华嫔也是王爷的人?华嫔之死也是王爷安排的?”

    二人对视了一眼。容若不禁觉得后背发凉,她从小看着长大的秦王竟已经能背着皇后操控后宫了?

    皇后露出一丝笑容:“如若这样,阙儿可真是长大了!本宫倒不能坏了他的大事!这个孩子,本宫有他这样的儿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容若,明儿你帮我好好掌掌眼,本宫倒要好好看看这个宫染!”

    宫中惯例,贵人以上的品级,除去病、禁足及皇后特许外,日日都要向中宫皇后请安,听皇后训导。而受到皇帝宠幸的嫔妃女子,无论品级,第二日都是要向皇后请安的。

    皇上宠幸华嫔身边侍女的消息早已经在当天晚上就传遍了后宫。

    今日各嫔妃早早的便到了坤宁宫,要看一看这新受宠的宫染是何等人物。当年在华嫔身边不过是安静的丫头罢了,倒也有攀上枝头的一天!

    果然今时不同往日,原本宫染不过是个姿色俏丽的丫头罢了,今日她穿着杏黄色的半臂坦领服,下身一条烟霞红的曳地长裙,腰间束着宽宽的革带,越发显得整个人身姿婀娜,神清气爽。

    她带着一串金丝八宝璎珞项圈,衬的颈项间的肌肤赛雪,还有一两处可疑的红点,嫔妃们自然知道那是昨夜留下的痕迹,不由又妒又恨,话语中不加掩饰的鄙视:“妹妹昨夜承恩,今日也不必如此招摇!怎么向皇后娘娘请安都姗姗来迟,这眼里还有娘娘么?”

    宫染也不理踩,上前跪下行礼,道:“皇后娘娘恕罪,奴婢笨手笨脚不会伺候皇上,手忙脚乱,所以来迟了。”

    皇后心中自然是看不惯她这等轻狂的言行,面上却笑道:“你第一次伺候皇上,自然要慌张些,在座的都是你的姐姐,也都是伺候皇上惯了的,以后你要向她们多学学规矩。”

    一句话既安抚了众妃,也不失皇后气度。

    宫染娇怯怯的应声“是”。皇后命人在下角处赐了座。

    淑妃便摸摸鬓角的华胜,试探问道:“这宫染以前不过是华嫔的一个奴婢,现在也爬上枝头了,和咱们姐妹平起平坐,不知道以后要怎么称呼啊?”

    “此事本宫心中有数,淑妃就不必操心了。妹妹们没事就散了吧,宫染你新来乍到,先留下,本宫还要教你些规矩。”

    众人只当皇后要调教一番,个个带着幸灾乐祸的神情看着宫染,又鱼列退下。

    热闹的坤宁宫陡然安静下来。

    皇后静静的打量着眼前的宫染,果然年轻胜过百般脂粉,她一张脸干干净净,白皙的肌肤上无任何脂粉痕迹,透着少女才有的光泽感。整个人细细看来有点异邦女子的特点,鼻梁高耸着,嘴唇不似中原女子崇尚的樱桃小嘴,相反有点丰厚,有种野性未驯的风情。

    皇后笑了笑:“华嫔以前在宫中就颇受皇上宠爱,可惜她没有福分,早早就走了。你既然有福气承了宠,不知道有没有福气长长久久的?”

    宫染盈盈拜倒:“宫染当然想长长久久的在这宫中,还请皇后娘娘指点。”

    “你懂事当然最好不过了。那么你和本宫说说,你处心积虑的接近皇上是为了什么?”皇后突然一改之前的温和,厉声问道。

    宫染却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她跪在地上,不紧不慢的回道:“华嫔是奴婢的主子,华嫔娘娘想做的事就是奴婢想做的事,不知道娘娘可会助奴婢一臂之力?”

    皇后不着痕迹的笑了一笑,看了看自己精心保养的手,半晌道:“起来吧!华嫔妹妹走的可怜,她的心愿本宫自然是要成全的。”

    御书房内的皇帝批改了一下午的奏折,正觉得头昏脑涨,站起来走到书房门口,只见入夏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蝉鸣声阵阵。

    曹公公在一旁笑道:“皇上可觉得聒噪?老奴过会就找人去粘蝉。”

    皇上摆摆手:“老燕携雏弄语,高柳鸣蝉相和。骤雨过,珍珠乱撒,打遍新荷。这夏日里有些蝉鸣才应景,是不是?”

    曹公公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还是皇上情致高雅!老奴尽想着些俗事!”

    “哈哈哈,你个老东西!哎,那是谁过来了?”皇上眯着眼,看着殿前一个身影袅袅婷婷的走过来。

    “哟!看着好像是宫染姑娘!”曹公公也眯着眼,由于宫染尚未封号,只好含含糊糊的叫着。

    “哦?”皇上兴致更高。果然走到跟前,正是宫染,一身杏黄娇红,看着赏心悦目。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这可不是你随便来的地方!”

    “奴婢当然知道!奴婢本来也不敢打扰皇上,只想远远的看一眼皇上就走的!可是,谁让奴婢有福气,正好遇见皇上在这儿呢!”她毫不避讳的挽住皇上胳膊,娇滴滴脆生生的说着,又仰起头问道:“皇上要怪罪奴婢么?”

    皇上哪里还有怪罪的心思,点着她的鼻子,故意板着脸道:“这么任性,朕是该惩罚你,你倒说说,要怎么罚?”

    宫染笑嘻嘻的将脸埋到他怀中,红着脸不依的叫了一声:“皇上!”声音娇娇嗲嗲,腰肢款款软软。

    皇上爽朗的笑着,搂着她走进御书房。

    曹公公悄无声息的带上门,守在殿外。里面传来阵阵嬉笑声。

    远远的看见皇后仪仗过来。前面是四对宫女打着宫扇,凤鸾车上坐着端庄贤淑的皇后,一旁是坤宁宫里最受皇后信任的容若姑姑。

    曹公公忙让自己的徒弟上去支应着,自己小心翼翼的走到殿门前,听得里面没有什么动静,大声禀报:“皇上!皇后娘娘过来了!您要见么?”

    “有什么事让皇后明天说吧!”曹公公刚应了声,里面又传来皇上的声音,显然是改了主意:“行了,你让她进来吧。”

    曹公公领着皇后进来时,却没看见宫染的身影。他心下奇怪,面色如常的站在一旁。

    皇后行礼后起身道:“夏日白昼漫长易乏,皇上还是歇个午觉才好!臣妾带了荷叶消暑汤,皇上可要尝尝?”

    “嗯!有劳皇后了。”皇上有点含混不清的说:“朕正觉得有点困乏。”

    曹公公端上容若递过来的匣子,里面又凉水湃着一碗清凉茶汤,既不过分冰爽,又看着清新怡人。

    曹公公将荷叶汤端上去,隐隐看见龙椅前的桌案轻轻晃动了一下,心下了然。不由感叹这宫染姑娘真是不可小觑啊。

    “皇后今日来找朕何事啊?”

    “皇上,臣妾过来是向您讨个主意的。”皇后的笑容永远是恰到好处,看着既温柔又妥帖:“皇上昨儿个可是给后宫添了个妹妹,臣妾也替皇上高兴,只是这名分上,不知皇上可有主意?”

    皇上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忍着什么,问道:“那皇后有什么主意?”

    “臣妾想,一般的宫女奴婢承宠,总是从最低级的选侍、才人开始。”皇后看了看皇上显然不赞同的脸色,笑道:“不过,宫染不一样,她是华嫔的旧人,看在华嫔妹妹的份上,这位份呀,倒是可以提一提。依臣妾,倒是直接封美人的好,皇上意下如何?”

    皇上心中自然知道这已经是连提了两级了。刚要点头答应,却觉得身下传来一阵轻微的疼痛,紧接着又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舒坦。

    他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半眯着眼靠在龙椅上。皇后也搞不清皇上的用意,只好站在那儿等着旨意。

    半晌,皇上终于开口:“皇后说的对,宫染不同于一般宫女,这也是华嫔对朕的情意,就封她为昭仪吧!封号么,朕想想,就用丽字吧。皇后觉得如何?”

    皇后感觉脸上的笑容几乎快要忍不住了,一个小小的宫女刚刚承宠而已,竟然直接跃过选侍、贵人、才人、美人,直接封为昭仪,还给了封号,这可是很多宫里的嫔妃都没有的,这看来又是要盛宠一时的模样了!

    皇后再三想着不能坏了秦王的计划,才压下心中的不满,笑道:“既然皇上给她这份脸面,臣妾就先替丽昭仪谢过皇上了。臣妾这就回去准备准备,将丽昭仪的住处也好好收拾一番,回头皇上去也方便的。”

    “嗯!还是皇后妥当!”皇上赞赏了句,又想起一句话:“对了,丽昭仪不必挪住处,就住在华嫔以前的长恩宫吧!她品级还不够,那么长恩宫也先别安排其他人住了,回头提了品级再说。”

    “皇上对丽昭仪可真好啊!臣妾都要吃醋了。”皇后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很快就要将宫染升到一宫主位么?她一个小小的昭仪,居然能独占一个长恩宫!

    皇上哈哈笑了两声:“皇后也和朕开玩笑了!朕的皇后可是天下最贤惠的女子,看来是朕的不对了!荣达,去将滇西进宫的那对翡翠镯子拿过来,给朕的皇后!”

    皇后半嗔半笑道:“皇上又打趣臣妾了,依臣妾看,皇上真心想送的可不是滇西的镯子,而是山西的陈醋吧!”

    一语说完,皇上更是笑了半刻,道:“大暑天的,荣达,先送皇后回去歇息,晚上朕过去坤宁宫用膳。”

    皇后笑着应下,又行礼告辞。

    这边,皇上的桌案下钻出一个小脑袋,一头发丝微微有些凌乱,嘴唇微微有些红肿,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皇上。

    皇上被她崇拜又驯服的眼神看的心情大悦,轻轻摩挲着她的唇,戏谑道:“这下满意了?”

    “嗯!”宫染用力点点头,整个人扑在皇上腿上,轻轻道:“皇上对奴婢太好了!奴婢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皇上!”

    皇上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小脸上充满着少女的涉世未深的感激,皇上心中也生出几分怜惜之情:“好了,以后就不要自称奴婢了,丽昭仪。”

    宫染嘤咛一声,低低道:“宫染永远都是皇上一个人的奴婢。”

    “傻丫头。”皇上将她抱起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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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昭仪?薛可看着曹公公派人传来的消息,皱起了眉头。

    “才死了华嫔,怎么又来了个丽昭仪?还是华嫔身边的人!”南宫也觉得不妙,在玲珑阁来回踱着步子。

    “南宫,你别转了,转的我头晕。”薛可用帕子捂着太阳穴,低低说了一声。

    “这消息什么意思?可能是秦王的人?什么叫可能?到底是不是?”南宫听话的住了脚,但又忍不住看了一遍这简短的讯息,稍稍有些抓狂,反问着薛可。

    “曹公公能在短短几日做个推断已然不易,既然是这么说,肯定是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你我不能苛求曹公公任何话语都有真凭实据。”薛可客观的评价。

    “那是自然。”南宫当然知道曹公公能送出这样一份情报来,已经殊为不易:“看来这丽昭仪是敌非友了!”

    薛可点点头:“眼下殿下的处境极为不妙。”

    “可不是!华嫔的事情皇上心中芥蒂尚未去除,又来个吹枕头风的丽昭仪!更何况,上次朝臣为殿下说话,皇上吃了个暗亏,这几次皇上明着是让殿下多读书修身养性,实际上却将几件重要的事情都交给了秦王,这是有了戒备之心啊!”

    “皇上和殿下本就父子情分淡薄。”薛可正要往下说时,门口传来太子的声音:“什么淡薄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出东宫

    时值盛夏,太子刚刚下朝回来,正赶上太阳升起,虽然是夏季的朝服,额头上还是薄薄出了一层汗。

    薛可止住了话头,笑道:“怎么走的这么急!兴儿呢?快给你们家爷打点水来!”

    兴儿忙笑着应了:“爷不是着急么!奴才劝过爷换了朝服再过来的!”

    太子瞪了一眼兴儿,冷冷说了声:“多嘴!”

    兴儿看看旁边笑嘻嘻的薛可,心里知道没事,一溜烟地跑出来打水拿帕子了。

    “今儿怎么这个点才下朝?”

    提到这,太子皱了皱眉:“今天皇上又晚了半个时辰上朝。”

    南宫和薛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这已经是入夏以来第三次了,皇上自从宠幸了这位丽昭仪,一个月倒有大半个月晚上都宿在长恩宫,这丽昭仪竟是比以前的华嫔更为得宠。

    而因为留宿后宫而推迟上朝的事情,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没想到皇上年纪大了,倒是,倒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啊!呵呵。”南宫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尴尬,再怎么,那也是太子爷的亲爹,何况,这个唐娘子还在场呢。

    所以太子也冷冷地瞪了南宫一眼。

    南宫立马警觉,拿着手边的清单报给太子:“这是上次您吩咐的,皇后这边钱两来源有三大块,大头便是皇后娘家的部分田产、生意,这块都是她娘家,也是殿下您外家的部分子侄在打点;第二便是地方上依附臣子的贡银,又以浙东和闽南、山西为最,这三处的人事安排殿下您是知道的;第三便是宫廷内务银两了。”

    太子听南宫说起正经事,也不再计较之前的话语,一边接过兴儿递来的帕子,一边凝神听着。

    “但皇后私产那边可是漏洞百出,田产违法兼并的、铺子偷税的、账务不干净的、私下干着专营买卖的还有纵奴伤人的,一查一个准!之前您看在外家的面上姑息他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南宫一说到此,心情颇有些激动,他早就看那帮人不顺眼了,面子上一口一个效忠殿下,见面就提当年先皇后的情分,背地里却是将银子都送到皇后的坤宁宫了,眼下的形势这些人精还能看不出来,无非是首鼠两端,欺负太子看重情分罢了。

    太子看看薛可的脸,面上的疤痕基本好了,太阳底下也只是能看出淡淡的白色的几条线。

    太子点点头,又道:“既然动手,他们必定会求到东宫这儿来。孤倒是要出去避上个把月的!”

    南宫颇有感触的点点头,那帮老家伙到时候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着当年先皇后还在闺中时便如何如何的,太子殿下可是不好脱身。

    “殿下准备去哪儿?”

    “你刚不是说到山西是皇后的钱袋子么?参山西巡抚的折子也不少了,孤就去核实核实!”

    “皇上那边同意么?”薛可有些担心的问道。

    太子冷笑了声:“如果说是去整顿吏治,宫里怎么会同意,但是近两年皇上求僧问道之心愈甚,年前皇上还说年轻时去五台山许过愿,一直未亲去还愿,他不是命我好生修心养性么?我这个儿子去替他祈福还愿,应该不会不同意的吧!”

    南宫笑道:“这个主意好!”

    薛可知道太子心中实在是有些愤懑不平的,却只是应和笑道:“果然是一箭三雕的好主意!避了嫌疑,躲了是非,还能整治一番,难为殿下想来!”

    太子知道她是有心让他高兴,心里一暖:“前面还有些事,我过去了,你别累着了,有什么就让南宫想,让他做。”

    薛可笑着应:“知道了。殿下快过去吧。”

    太子又回过头,小声说了句:“晚上等我一起用膳,我有话同你说。”

    南宫忍不住在心里默默说了句,殿下,能不能爱护一点下属?还有,能不能不要在属下面前这样恩恩爱爱,缠缠绵绵?作为一个追随多年,见惯太子肃杀之气的属下,真的有点不习惯哎!

    太子走后,薛可无可奈何的面对着南宫耐人寻味的表情,忍不住道:“南宫大人,能别笑的这么渗人么?”

    南宫嘿嘿一笑道:“这不是替娘子高兴么!殿下对娘子专情至此,娘子难道不感动么?易寻千金宝,难得有情人!更何况是殿下这样的人物!”

    “看来大人是嫌自己十三房妻妾太多了!要不要我帮你散去几房?”

    “不不不不!”南宫连连摆手:“说正事,说正事!”

    薛可懒得计较,端起手中茶杯,正色道:“丽昭仪是必须想法子除去了!”

    “这谈何容易!”南宫不由叹了口气:“她眼下正得盛宠,暗地里又是皇后的人,曹公公那边虽然得力,到底只是给个消息方便,想除掉丽昭仪,风险太大!”

    薛可慢吞吞用碗盖拨了拨茶叶:“我们自然是没法动手的。大人说的对极了,只除了一句话,那就是丽昭仪可不是皇后的人。”

    “她既然是秦王的人,自然就和皇后是一条道上的。”

    薛可笑了笑:“如果照大人这么说,这世间哪里来的婆媳矛盾呢?丽昭仪是秦王的人不假,但她同样也是皇后的眼中钉。”

    南宫想想自己家的十三房妻妾和自己母亲之间的争斗,再想想自己的母亲和祖母这几十年的各种别苗头,深有感触的点点头。

    “这么多年,皇上宠爱的女子换了一茬又一茬,皇后却屹立中宫,地位稳固,丽昭仪在宫中无背景,在宫外无家族,看似鲜花着锦,不过是皇后看在秦王份上忍着她罢了,只要她触碰了皇后的底线,跌入谷底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薛可的指甲划过茶杯盖,发出长长的冷冽的声音。

    “娘子说的不无道理,只是皇后的底线是什么?”

    “大人觉得呢?”

    “你是说秦王?”南宫陷入思索:“只是丽昭仪既然是秦王的人,又怎么会对秦王不利?除非,这个不行,除非,”南宫心中闪过好几个念头,又否定了好几个念头。

    想了一阵,南宫抬起头正准备问薛可是什么想法,才发现薛可已经走到院子里,不由追上去问道:“你是什么想法?”

    薛可无辜的笑了笑:“我也想不出来。刚刚殿下不是说了么,有什么事情让你多想想,让我别累着。”

    南宫气结。但到底这是一条思路,他也舍不得放弃。

    薛可笑嘻嘻看着南宫一边思索一边摇头回屋的身影。重生几年后,事情早已偏离了前世的发展,比如这个丽昭仪,前世便没有听过。

    如今她对所有事情也只能看一步走一步,如果说还有点优势的话,就是她比他们更了解皇后的为人与狠辣,也更知晓皇后的手段。要除去丽昭仪,怕是没有比皇后更合适的人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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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可吩咐将膳食摆放在院子里,盛夏的葡萄藤正在疯长,在搭起的枝桠上肆意蔓延。架子下一片荫凉,之前已经用冰凉的井水冲洗过地面,因而没有一丝暑气,只留下阵阵的清香,带点青涩,带点微甜。

    太子进院子便看见薛可拿着本书坐在一旁的秋千架上。她下午刚洗过头发,此刻只是用丝带轻轻束在身后,穿了件淡紫色的家常小坦领纱裙,上面用深浅不一的紫色丝线绣着云纹图案,整个人像一层淡淡的薄雾笼罩,在秋千上轻轻晃着,一双脚在裙摆下若隐若现,整个人灿若烟霞。

    太子不由放轻了脚步,走到她面前,探着头看她翻的什么书。

    薛可被眼前身影小小吓了一跳:“怎么来了也不通报声?”

    阿六耸耸肩又用下巴指了指太子,意思是太子不让通报的。

    太子假装看不见阿六的小报告,抽中她手中的书:“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太子翻了翻,原来是山西的地方志,上面记载着当地的山川地貌、风土人情,重要的地方还用笔在一旁做了标注。知道她是为他出巡山西做准备,心中一暖,悄声在她耳边故意问道:“你这是记挂我?还是自己想去看看?”

    薛可听他的话,不由眼睛一亮:“殿下的意思是说?”

    太子拉过她的手坐到桌前,板着脸说:“先吃饭,孤看看你表现!”

    薛可整个人哪里按捺的住,一张小脸都泛着光彩,一脸谄媚的笑道:“今天是我特意下厨做的饭菜,都是我们太子爷爱吃的!是不是,阿六?”

    阿六唇角艰难的扯出一个弧度,算是帮薛可圆了谎。心里祈祷着太子领了这份心意就好,不要纠结于其他细节,自家娘子怕是厨房门朝那边开都不知道。

    太子听到薛可说出“我们太子爷”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如同吃了蜜似的,果然自动过滤了不符合实际的部分,轻轻咳了一声掩饰下嘴角的笑意,点头道:“娘子辛苦了!娘子稍座,我来给娘子乘碗汤。”又顺嘴问了句:“娘子今儿做的是什么汤?”

    薛可看着乳白的汤汁,不由怔住了,什么汤?她也不知道什么汤!天麻鸡汤?淮山鸽子汤?莲藕排骨汤?

    “今儿是花胶鱼汤,还是娘子亲自挑的两条三两重的刀鱼呢!娘子说了这个季节喝着滋阴润燥,最好不好了!”张嬷嬷走过来一边乘汤递给太子,一边毫无痕迹的接话道。

    太子和薛可不约而同的松口气。

    姜还是老的辣啊!阿六在心中暗暗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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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可平常是有些挑食的,今日为了好好表现一番,倒是每样菜都尝了点。看着不显,吃完了便觉得有些饱了。

    如今夏日晚上气候凉爽怡人,太子便提议出去走走。

    池边荷花尚未盛开,菱角散发着阵阵清香,晚风一吹,薛可的头发便散开了,更是让人觉得沉醉其中。

    “归来饱饭黄昏后,笛弄晚风三四声。”太子也不由感叹:“等到朝堂这些烦心事都结束了,咱们也过几天逍遥自在的日子。”

    薛可笑了笑,听着很美好,也很遥远。想了想还是煞风景的问了句:“山西那边既然是皇后的人,殿下此行可安全?保不齐会有人干些狗急跳墙的事情。”

    太子点点头:“这也是我犹豫要不要带你的原因。虽然做了万全准备,但毕竟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薛可忙道:“我不怕的,况且我有阿六!不会给殿下拖后腿的!”

    太子将她被风吹散的头发撩到耳后,用丝带重新系了一遍,他拿惯刀枪的手做这些显得有些笨手笨脚。费了好大力气终于将丝带打了个死结,他自己端详了一下,心下也有点不好意思,又心虚的将头发揉乱一点。

    顺便捏了捏薛可的耳垂,轻声道:“虽然也有风险,但是我不能再放你一个人在京城了,如果皇后再召你入宫,我会疯的!”

    薛可知道自己在宫中那一遭已经是太子心中深深的刺,笑着岔开话题道:“到时我可以扮做一个小丫头,又不引人注目。”

    太子笑了笑,两个人漫步过来,竟是走到了半虹阁。半虹阁此时的景致最好,水面波光粼粼,仿佛置身舟舫之中。

    太子想起上次在这半虹阁的事情,不由将薛可搂在怀中,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我哪舍得你做丫头?前段时间就想给你挑一支卫队,但是东宫里这些影卫都不行。”

    薛可不由诧异的笑:“影卫都不行?那功夫都是一顶一的!你还要什么样的?”

    “不是功夫不行。”太子拥着她,耐心解释道:“只是他们跟着我惯了,凡是都以我为先。如果关键时刻还有这个念头就不可能保护好你!不过好在我终于想起一个人,能把你放在首位。”

    “哦?阿六么?”

    太子不由失笑,忍不住亲了一下她的脖子:“阿六是你贴身的人,自然要以你为重。我说的是卫队首领,再想!”

    趁着薛可思考的功夫,太子又埋着头亲了几下,越亲时间越长,呼吸也沉重起来。

    “谁啊?快说呀!”薛可不满的左右躲避着。

    “吕老八。”太子含含混混的从喉间溢出一个词来。

    “啊!吕大哥!”薛可不由欣喜的喊出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吕新

    太子听她叫的亲切,心里早已酸的不行,又重重地在她肩上啃咬了一口。

    薛可轻轻“嘶”了一声,回头警告地看了看太子。

    太子悻悻然的从她肩上抬起头,只是将她搂的更紧:“我让老八从他军营里挑了二十多个功夫好的,让东宫的影卫过去训练了一阵子。今天我过去看了,还算合格。今后你就是这支卫队的主子,出门带着他们,就算我不在身边,也放心点。”

    太子顿了顿,声音小了点:“但是,那是一群糙汉子,糖糖,你别让他们离你太近!”

    薛可对太子这点小心思觉得好笑,应了声“知道了”,两只小手将太子环在她身前的两只手掰开又合上,玩着他的手指。

    天知道太子是试了多少女侍卫都觉得功夫、身手不行,才下了这个决心的,看着薛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只觉得牙痒痒的,忍不住又咬了咬她的耳垂,低声道:“小没良心的。”

    “过几天就入伏了,正是酷暑天气,路途上难免辛苦些。”太子低声在她耳边呢喃。

    薛可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哪里在乎这个?笑眯眯的转身,亲了亲太子的嘴唇,浅尝即止,一双眼睛宛如秋水,勾魂似的看着他:“我才不怕!”

    她不亲还好,这一亲,太子努力压制的火起来,腾地一声就上来了。

    太子毫不保留的吻回去。

    半晌才分开。

    太子声音嘶哑,带着一丝恳求:“糖糖,今晚去肃正堂好不好?”

    薛可奇道:“抱朴院不好么?”

    太子嘟囔道:“你院子里有张嬷嬷。”

    薛可低头笑了半天:“你堂堂东宫太子,干嘛怕一个老嬷嬷啊?”

    太子也很无奈:“没办法,她说的总是那么有道理。”

    薛可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只剩膝盖处还留着深深浅浅的痕迹,太子的眼神在看到时便瞬间暗下来。

    “还疼么?”太子的手覆上她的膝盖,哑着嗓子问道。

    “你亲亲就不疼了。”薛可的神情像是一个要糖吃的孩子。

    太子当然知道眼前的女子和她散发出来的清纯、无辜并没有半分关系,仍然将她抱到塌上。自己单腿跪在地上,带着点虔诚,带着点宠溺,轻轻的吻着她的膝盖。

    薛可被他亲的有点发痒,忍不住咯咯笑了两声,声音带着点撒娇,也越发甜腻:“殿下,这儿也要亲亲,还有这儿~”

    她纤细的手指划过自己的肌肤,引领着太子的唇一路向上。

    太子在她的挑逗和纵容下也愈发癫狂。

    太子看着身边熟睡的薛可,心里一阵苦笑。他顾及她身子,哪里敢放肆?偏偏她却是毫无顾忌,像个索求无度的小妖女。

    太子感觉自己就像一堆干草,本就是天干物燥的季节,在严防死守地极力克制着,偏偏她不管不顾地跑进来在一角放了一把火。像是饿极了的人吃到了一块肉,还没尝出味道呢,又被人端走了。

    眼下她倒是满足尽兴了,抱着他的胳膊沉沉睡去。剩下自己,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的。想想还要面对张嬷嬷斥责的眼神,太子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冤屈。

    年纪大了,见得事情多了,皇上越来越相信冥冥之中、六道之内是神鬼的,对于当年许了愿却未还愿的事情也更加耿耿于怀。

    因而对于太子主动提出要去五台山替皇上祈福还愿,皇上心里倒是高兴的。前段时间因为华嫔之事而产生的嫌恶之情也稍稍减淡了些。因而很快便批准了。

    皇后这边更是高兴。一是秦王这段时间理政之事越来越多,太子离京意味着秦王有更大的施展空间;二是太子此举怕也是在示弱,可见丽昭仪日日在皇上枕边的话语还是有效的;三么,皇后心里还有个想法,山西的巡抚、布政使可都是自己的人,好好布置一番,也说不定就能让太子有去无回。

    于是太子这边就顺利的准备出发了。东宫里自然是一片忙碌。

    张嬷嬷满脸的不赞成:“娘子,听嬷嬷一句劝,您这脸上的伤痕还没好全呢,眼下正是酷暑,天天风吹日晒的,这可是要留疤的呀!况且,路途遥远,车马劳顿,娘子在抱朴院避暑纳凉多好!”

    薛可哪里听得进去,一会提醒着阿六“别忘了我的马鞭,要带那条咱们从库房里挑的紫金鞭”,然后指挥着阿六把张嬷嬷收拾好的东西往外拿,“阿六,这个这个,不用带了,出门在外,带这个水晶缠丝玛瑙碟子干嘛呀?”

    “娘子,这个碟子是吃冷淘的,您在外可不能乱吃街边的冷淘啊,那都不洁净的!要吃让丫头们做!啊!”

    薛可一边应付的点头,一边示意阿六将碟子撤下。阿六也一脸不赞同嬷嬷的样子,偷偷趁她不注意就塞到了一旁的柜子里。

    三个人你放我拿,扯锯般的拉扯了整个下午,最后阿六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但凡嬷嬷递过来,她就放在包裹中,收拾了整整一马车的东西。

    薛可看着一堆东西不禁有些头疼,她其实怀疑阿六能不能找到张嬷嬷坚持要带的各种东西,包括配套的首饰、帷帽、餐具还有抹在脸上、手上、脚上、身上的各种小瓷瓶。

    太子看到这一堆物品时也不禁哑然失笑。兴儿收拾了两个包裹,他已经嫌累赘了。想当年在西陲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不洗澡都是常事,谁的战袍不都是穿到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么?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他刚刚说完,连薛可、阿六也露出了不大赞同的神色。张嬷嬷更是不失时机地劝道:“娘子听见了吧,这出门有什么好的,半个月不洗澡,身上不都臭了么!”

    太子稍稍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臭么?反正那时候大家身上都是那个味道,也没觉得臭啊。

    再见到吕新的时候,他一身侍卫统领的装扮,人比薛可第一次在马棚里见到的那个眍䁖的老头是精神多了。

    经过在京城的这一年,吕新终于不再拍着太子的肩膀称兄道弟了,见到薛可却依然激动不已,叫了声“大姑娘!”。

    太子正想纠正他的称呼,薛可已经迎上去叫了声:“吕大哥!”太子抚了抚额头,想着以后慢慢说吧。

    七月初五,西南方向大吉,宜出行。

    天空万里无云,东宫的仪仗在长安大街慢慢摆开,缓缓驶出了城门。

    马车的四角置放着铜鼎冰炉,散发着丝丝凉气。不知道是否天气炎热的缘故,一行人在炎日下走的是格外缓慢。

    晌午时分,便在之前已经安排好的一处院落歇脚。

    一出三进的小院子布置的清幽雅致,院内遍植湘妃竹,看着便让人心生凉爽,倒是个消暑的好地方。

    早上出门时因为毕竟有一番仪式,又有不少臣子来送行,薛可虽然不必出现在人前,到底还是穿的颇为隆重,张嬷嬷给她挑了一件蓝色遍绣满地金的马面裙,又戴了整套蓝宝石头面,整个人便沉重了几分。

    这刚到地方,薛可第一件事便拉着阿六去换了一套衣裳。太子进来时,薛可已经穿着一身豆绿色的家常襦裙,头上也只是斜插了支猫眼石的步摇,整个人清莹晶透。

    薛可面前的水晶碗里冒着丝丝凉气,正是她爱吃的冰镇杨梅。

    “跟你说了,路上少吃带冰的。”太子一边说一边看向阿六。

    “这外边的冰不比东宫里,也不知道哪儿取的冰,冰窖也不一定洁净。再说,太医说了你体质寒,不适宜吃﹍﹍”

    薛可撇撇嘴,又勺了一颗又大又饱满的杨梅,却将手中的勺子递到太子嘴边。太子下意识的张嘴,嘴里含着杨梅,剩下的话也没法说,他无奈地摇摇头。

    膳食上来后,薛可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后,却是没了胃口。太子忍不住又想说她。

    薛可一看太子神情,抢先扬着笑脸道:“我在马车上吃了不少糕点,这会子真是不饿!”又用手托着腮,一脸乖巧的看着太子:“我看着殿下吃。”

    太子虽然心里受用,却仍是面无表情的对阿六说:“明天开始,马车上不许再放零食。”

    阿六在一旁忍着笑,嘴角有些抽动。

    薛可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来自阿六无情的嘲笑,咬咬唇,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这样最好!我本来就不想吃的,都是阿六非让我尝尝这个尝尝那个的。”

    太子明明已经听到阿六的磨牙声,仍然点点头道:“那是阿六不好!下次罚她工钱。”

    “嗯!”薛可点点头,转身给了阿六一个灿烂的笑容。

    太子一边吃饭,一边好歹哄着薛可喝了点汤。太子走到院子里,夏日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知了在树上发出令人犯困的鸣叫声。

    “阿六,你带娘子进里间休息吧。”太子淡淡吩咐。

    “怎么不着急赶路了么?”薛可有些好奇,虽然没有急事,但这也未免太拖沓了些。

    “这种天气赶路太辛苦,也不急在一时。”

    薛可听话的和阿六进了里间,进去前转身看了看太子,他的背崩的紧紧的,浑身散发一股戒备之气。

    “殿下是有什么安排么?”薛可静静的看着阿六。

    阿六想了想,点了点头:“皇后这些年训练了一支羽衣卫,我们也见识过几次,但都是些小打小闹,在京城顾忌着厂卫,谁也不敢有大的动静。殿下想趁这次出京,将他们都引出来。”

    “危险么?”

    阿六想了想,道:“殿下已经做了万全安排,应当无虞。”

    薛可点点头。

    阿六放下帐子,突然盯着帐角的香囊,疑惑道:“这个香囊我记得是太子嫔做的,张嬷嬷不是不让带么?”

    “后来嬷嬷又打开香囊细细检查了,说里面香料都是消暑辟邪的好药材,又塞进包袱了。”

    “哦”阿六放下手中的香囊,想想又道:“娘子你觉得太子嫔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劲么?有些怪怪的!”

    薛可打了个哈欠,道:“管他呢!嬷嬷经手的东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倒是!”阿六嘟囔了句。

    夏日昼长夜短,加上行路确实有些疲惫,薛可抱着绣着海棠花的蚕丝薄被便沉沉睡了过去。

    阿六听着她的呼吸声,心里想着娘子倒真是心大,此刻外面不知道如何。她斜靠在门上,冷冷的闭上眼,等着即将到来的厮杀。

    此处院落较为偏僻,周围并无其他人家,因而杀人放火也不必等到月黑风高之夜。

    影大和张侍卫进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浓浓的血腥之气。

    “禀报殿下!”张侍卫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嗓子。

    太子下意识的看看里间的方向,这屋子不过是隔了一道墙。

    “情况如何?”太子稍微压低声音问道。

    影大心里暗自嘲笑了一下身边这位,也压低声音道:“共来了三拨羽衣卫,一共二十七人,死了十九人,逃了五人,还有三个活口。咱们这边死了一人,伤了五人。”

    “死伤的兄弟你负责安排好。”太子点点头:“有活口不容易,别让他们死了,今儿晚上就送到老七那儿,务必将羽衣卫的情况摸清楚。”

    “殿下放心!她们牙中都装了毒药,不过都被咱们卸了下巴!”张侍卫这会反应过来,声音小了点,但还是忍不住的激动:“殿下,可都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呢!功夫真不错!性子也烈!有几个就是服毒当场死的!”

    太子没好气的看了眼,淡淡道:“皇后都是从采选的宫女太监中挑的人,有什么稀奇的!要不要给你留个?”

    张侍卫连忙摆手:“殿下开玩笑了,我可不敢!”

    张侍卫出了门,仍然在和影大感叹这些羽衣卫的小姑娘:“你说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到了七爷那会怎么样?”

    影大认真想了想,道:“七爷这个人讲究美感,说不定扒皮的时候会扒的慢一点。”

    张侍卫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

    吕新作为薛可的侍卫队统领,只负责薛可的安全,因而并没有参加这场厮杀。

    但是刀兵之声还是让他提高了警惕。所以一进屋子,他便发现了不对劲。一股血腥之气扑鼻而来,这种味道足以让一个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的将士瞬间进入战斗的状态。

第一百五十三章 山西之行

    吕新凝神静气,扫了一眼房间,突然就走向墙角的柜子,一脚踢开柜门,瞬息之间,他的匕首已经到了对方的脖颈之间。

    只是却没有刺下去。

    对方只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匕首架在她脖上,竟是忘了反抗,却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她的睫毛长长的,扑闪不定,一张小脸清秀白净,嘴唇因为失血的缘故有些苍白。

    吕新到底和受过专门训练的影大他们不一样,他一直在兵营之中,都是一帮糙汉子,接触的女人也少。作为一个战士,即便在战场之上,遇到手无寸铁的妇孺,他们也是下不去手的。

    他叹了口气,收了匕首,不由问道:“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干什么做这种杀人的勾当?”

    那女子看了他眼,正当吕新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冷冷说了句:“一条贱命,难道还能自己选择么?”

    “你伤在哪儿?看你这血流的,不用我动手,你自己也能失血过多死了。”

    那女子艰难从柜子中出来,转过身,后背一处伤口,从肩膀到腰间。

    吕新一看便知道这是大刀砍下的伤口,着力最深的部分已经皮肉外翻,露出白骨。

    他身上自然是带着上好的金创药,但对方一个姑娘家,他犹豫问了句:“怎么办?你自己上药行不行?”

    那女子冷笑一声:“你还在乎这个?”

    话未说完,只听得“嘶啦”一声,她已经将背后的衣裳撕开,牵动着伤口,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一大片肌肤露在吕新面前,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转而又在心里嘲笑自己,人家姑娘家都不怕,你个糙汉子怕什么。定了定心神,又睁开眼睛。

    伤口仍在流血,确实需要赶紧处理。吕新结结巴巴道:“那姑娘你趴在床上吧,我给你上药。”

    吕新手忙脚乱的给她上完药,又找了干净的白布给她包扎了伤口。处理完毕,已是满头大汗。

    他拿出一套自己的衣服,道:“姑娘你还是换件衣裳吧。”

    她身上的衣裳都是血迹,背后又被撕开,委实没法再穿。

    那女子点点头,就开始解前面的扣子。

    吕新忙转过身道:“姑娘你稍等等,我出去一下。”

    他连忙收拾起带血的床单和纱布,裹成一团,藏在衣服里,逃跑似的走出来,又带上房门。

    “吕头去哪儿啊?”一旁的侍卫顺口问道。

    “我去周围看看。”吕新看了看对方神色,镇定了一下,答道。

    “这大热天的,属下去巡查就好!”这队人马都是吕新从兵营里挑出来的,对他都颇为尊敬。

    “你们忙你们的,我再四处走走。”

    “行!”那人想了想又凑过头道:“吕头注意点,听说羽衣卫跑了几个人,抓住一个也是咱们立功了!”

    “嗯!”吕新点点头:“不错!兄弟们都打起精神!”

    吕新待得人都散了,又仔细看了看屋子周围,将屋角两处沾了血迹的杂草拔了,又走了一里多地才将血衣和床单找了个地方埋了起来。

    白天虽然热,晚上气温降下来倒也舒服,加上白天刚刚结束了一场厮杀,大家都有些兴奋,围在院子里,捞出放在井里镇着的西瓜,张侍卫一掌劈开,旁边的人一哄而上,各自抢了一块。

    吕新再回到房间时已经是晚上了。血腥气已经淡了。吕新正想那女子有没有离开,点上灯却发现床上躺着一个人,穿着自己的衣服,整个人蜷成一团。

    听到动静,那女子转过头,迷迷糊糊说了句:“几时了?”

    吕新听着不大对劲,上前摸了摸她额头,果然烫的厉害。他知道这是伤口感染的缘故,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将毛巾蘸了凉水盖在她额头上。

    眼下不可能去为她请医拿药,能不能活过来就看这姑娘是不是命大了。

    他一晚上没合眼,反反复复的换着帕子,摸着她额头,也是这姑娘生命力顽强,鸡鸣的时候,吕新感觉她烧好像退下去一点了。

    吕新从包袱中掏出两锭银子,放在枕头边,也不管她能否听见,自顾自地说道:“过会我们就出发了,你呢再睡会也要起来走了,你不要再回宫里了,你主子不会放过你的,也千万别被殿下的人抓住。这点银子你拿着回家乡做点小本生意,怎么不比在刀尖上过日子强啊!”

    吕新给她掖了掖被子,换上衣服便收拾东西出门了。

    那女子听得他出门的声音,翻了个身,手轻轻覆在银子上面。银子凉凉的,她心里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有点温度。

    之后的行程虽然拖沓,但是明显要轻松一些。一行人早晚赶路,中午歇息。

    不管太子有什么想法,第一站还是来到了五台山。

    五台山是中国佛教四大名山之首,文殊菩萨的道场。尚未入山,刚进五台县境内便陆续看到拜山的信众三步一跪、五步一叩的朝山。

    这之前的一段行程一是为了安全,二是为了避免地方官员的迎来送往,因而都是微服,也有消息灵通的官员前来拜见,太子也召见一些官员,但总体还是轻便的。

    但到了五台山境内,因为是替圣上祈福还愿,自然要走官场程序,摆开太子仪仗。这五台境内的大小官员自接到通报起早已悉心准备,山西府内的官员也都早早赶过来。

    得到确切消息,太子一行今日到达。这日一早更是大小官员都已出城门列队迎接。眼见日头高升,一个个在日头下晒得满头是汗,却不敢有丝毫埋怨。

    圣驾已经十几年未离开过京城,今日太子过来朝拜圣山,也是多年未遇之盛事,满城都张灯结彩,打扫的焕然一新。

    两旁欲一睹太子真容的百姓也是人挤着人。虽然官府已经筛查了无数遍,中间也穿插着不少穿着百姓衣服的官兵,负责守卫的衙门巡检还是紧张的衣服都湿透了。

    直到正午时分,才看见远远的一队人马过来,先是华盖,后是执扇,之后幢、幡、纛、旗、旌。

    大小官员都打点起精神,整了整身上的官服,一旁的百姓也已经躁动起来。

    又过了一刻,便看见一队人马过来,均是千里挑一的良驹配着金灿灿的马鞍马镫,明亮亮的侍卫服前绣着豹或老虎,一个个俊朗的脸上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令人观之一肃。

    现场莫名的安静下来。

    太子没有坐车辇,也骑着一匹马。一身玄衣,龙在两肩,山在背,火、华虫、宗彝在两袖。腰间配着墨带,挂着两组玉佩,瑑描金云龙纹,贯以玉珠,佩上有金钩,佩下副以四彩小绶。整个人看上去华贵又威严。

    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殿下千岁!”;两旁的百姓像是醒悟过来一般,争先恐后的跪下行礼山呼“千岁”。

    前面的官员心中暗叫苦,原本已经排练好的礼仪竟是完全乱了套,只好也随着大家的呼声跪下行礼。

    早有宣礼太监前来叫起,并口传太子谕旨,让百姓小心,勿要拥挤踩踏。

    虽然有官兵极力维持秩序,但百姓还是尽力的往中间挤,想看的更清楚一些。如此一来,车马行驶的极慢。太子也有耐心,一行人拉着马慢悠悠的在城里走着,任大家看了个够。

    一旁百姓赞颂不已,更有激动的人在其中狂热大喊“殿下!”“殿下!”

    薛可从马车的帘缝中看着外面的景象,对阿六笑道:“你看看,人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

    阿六看着薛可的一张绝世的脸,心想娘子你自己难道还没占够这种便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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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容易到了进了官衙前的一条路,这路因为提前封了起来不让旁人进出,薛可终于觉得耳朵清净了些。

    马车在一处院落前停了下来。薛可撩开帘子,看见前面一行官员正在慷慨激昂的说这园子本是一处古迹,之后经过修缮,多年前圣驾来时就住的此处,得知太子殿下要来,已经提前将园子布置好。

    太子点点头,吩咐马车直接驶入后院。众人早就从小道消息得知太子此次前来还带了女眷,因而一早也准备好,有几位官府夫人在内院相陪。

    见到已经准备好的酒菜,太子道:“列位辛苦了!只是孤此来是为皇上祈福,明日正是吉日,此是正事不敢耽误,因而今日用过午膳之后,孤便带人上山,明日一早祈福之后,再下山与列位畅饮。”

    众人都以为太子要歇息两日再上山,未想到安排如此急促,但太子所说乃是正理,谁也不敢反驳,遂陪着太子简单用了一些饭菜。

    太子回到内院,薛可这边也刚刚和各位夫人应酬完毕。

    薛可笑嘻嘻道:“我这辈子还没这么荣耀过呢!一口一个娘娘,一句一奉承的!”莫说这辈子,即使上辈子她享受了荣华富贵,也没有这般被人捧着。

    这些夫人也不清楚她在太子府的品级,也不好问,只知道是太子宠爱的人,京城来的人,逢人高三级,叫“娘娘”总是没有错的。

    太子笑了笑道:“现在知道京官为什么都求外放了吧!京城里一块砖头砸下来,都可能砸到一个三品大员,任你多高的品级在京城也得小心翼翼的生活,可在地方就不一样了,三品大员可就是当地的土藩王了。”

    薛可伸了个懒腰:“嗯!以后我也要多出来转转,这可比在京城夹着尾巴做人舒服多了。”

    太子刮了刮她鼻子:“想当娘娘么?”搂着她,调笑道:“来,娘娘,陪孤睡个午觉。”

    薛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太子忙哄道:“乖!睡会!养足力气,下午我们就上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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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台山有五座高峰,山势雄伟,连绵环抱,方圆达二百五十公里。五峰耸立,峰顶平坦如台,故称为五台,包括︰东台望海峰、西台挂月峰、南台锦绣峰、北台叶斗峰、中台翠岩峰。台顶雄旷,层峦叠嶂,峰岭交错,挺拔壮丽。

    到了山门,为显示孝心与虔诚,太子便让随行的官员不再陪同,自己下了车辇,和薛可一起徒步上去。

    山中早已提前清场,并无一个外人。五台山山中气候寒冷,又称清凉山,台顶终年有冰,盛夏天气凉爽。因而一路走上来甚是舒服。

    太子也不心急,牵着薛可的手,慢慢拾级而上。看着奇峰灵崖、篆刻诗句、鳞次栉比的寺庙和在山间漂浮的云海,感觉心旷神怡。

    “天天在这种神仙地方,倒是真能让人忘却名利之心。”薛可不由感叹。

    太子紧了紧她的手:“你喜欢,以后常陪你出来。”

    虽然两人都知道不大可能,仍然相视一笑。

    五台山与皇家渊源甚深,走到主庙处,早有庙中主持带着一众僧人出来迎接带路。

    庙里的知客僧也已安排好素斋、僧舍,一切准备妥当,只等明日上香祈福。

    简单用过晚膳,一个胖乎乎的和尚合十道:“殿下,这后山景致五台云霞倒是值得一看,不知殿下可有兴趣?”

    太子点头道:“也好。”

    这胖和尚是知客堂堂主,专门负责接待香客,倒是比较健谈,一路说些山上的景致、历史和趣闻,倒也不沉闷。接着又说起道场里这些年出现的菩萨显灵的神迹,说的活灵活现。

    太子和薛可只是淡淡一笑。

    那胖和尚见二人不大相信的样子,心中大不服气,倒是激起了兴致,说起了庙里的智海大和尚。

    “哦?智海大师现在在山上?”

    “那当然!大师年前云游到了五台山,便在庙里住下了。”

    “不知可否引荐一番?”

    “这个,”胖和尚倒是犹豫了一下:“大师上个月闭关了,吩咐我等不可打扰。”

    太子不免有些失望。智海大师他倒是听秦川先生说过,先生极为推崇,说他是勘破大智慧、超脱三界的人物,这么多年只是仙踪不定,到没想到今日能在此处偶然听到消息。

    胖和尚犹豫了半晌,再想想太子的身份、地位,终于咬咬牙道:“小僧前去试试,不过大师那边意下如何,小僧不敢揣度,只能看缘分了。”

    “有劳师父。”太子和薛可齐齐合十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智海大师

    不过一会,胖和尚便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面带喜色:“殿下福缘深厚!大师本来是闭关不见人的,后来说是既有此缘,理当一见。这不,吩咐小僧带您过去!”

    太子心下也高兴,牵着薛可的手往后山的僧舍走过去。

    薛可心里却颇不以为然,什么大师,看的什么缘法,还不是看中东宫太子这个贵重身份。

    胖和尚刚想说应该不方便带女人,但看着太子神色,忍了忍没说,大师反正见一个也是见,见两个也是见,都已经超脱红尘的人,男女应该没区别吧。

    胖和尚将二人带到一处清净僻远的院落便合十告辞了。天边云霞流动,艳光四射,显得这朴素的院子也有几分仙气。

    太子扣了扣门扉。便听见一个声音应道:“来了。”

    门打开,便看见一个穿着僧衣的老者。一眼看上去便觉得很老,细细看却又不是很老,让人猜不出年纪。

    面对太子的合十礼,他眼皮轻轻耷拉着合十还了个礼,却在看见薛可时眼睛一睁,精光暴闪而过。

    他细细打量了一番薛可,太子、薛可都觉得有些奇怪时,他突然摇摇头,叹了口气。

    太子不由问道:“大师有何指教?”

    智海大师走进屋,房间里并无任何布置,只是一塌一蒲团,几案上摆着木鱼和佛经。天色昏暗,屋里却未点灯。

    “阿弥陀佛!施主可听过一句话,叫花无再开日,人无再活时?”

    薛可心中一动,不由自主盯着眼前这个身形有些眍䁖的和尚。

    “世间万物轮回自有佛法道理,施主有此机缘,为何还执迷不悟,不肯放下?”智海点亮桌上的油灯,整个房间明亮起来。

    太子不明白他话中的机锋,正想细问,却看见身旁的薛可神色大变。

    “仇深似海,怨气冲天,我活着难道不是因为仇恨么?”薛可厉声问道。

    “阿弥陀佛,施主难道不明白,恨徒劳,怨徒劳,爱无用,求无用。还是早日放下心结。”

    薛可此时的神情凄厉,太子在那一瞬间甚至怀疑是不是眼前的大师动了什么邪术,忙轻轻唤了一声“糖糖?”

    薛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只是继续问着智海大师:“倒是要请教大师,为何要放下?如何能放下?”

    “阿弥陀佛,施主此言差矣。世间万事都有因果,所谓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便是这一世没有显现的,下一世也会显现,所谓佛法无边,非是人力可为。这世上本没有人是因为仇恨而生的。”

    “那请问大师我是如何而生呢?”薛可一步步逼问。

    “万物轮回都有道理。逆天而行必然有人承受代价。施主如果想到这一生必有一个人在承受这般代价时,便可想到这人如此行径必然是希望施主平安喜乐,而不是沉迷于仇恨的。”

    “这个人是谁?”

    “阿弥陀佛。”智海大师转过身不再回答,“有缘自会相逢,无缘只好错过。施主,一切随缘吧。今日得遇施主,也是缘法,我这有一串佛珠,也是故人之物,施主可愿带在身旁?”

    太子心下只觉得奇怪,这老和尚明明每句话都摸不着头脑,偏偏薛可却句句都听得进去。而且,明明两个人在此,他却送一串随身携带的佛珠给一名女子,心下虽然不快,却看薛可接过这串佛珠。

    不过是一串平常的木刻的108颗佛珠手串,每一颗珠子上雕刻着一个佛像,佛经说,佛有一百零八相示人间。珠子上的佛像或慈眉善目,或凶神恶煞,神态不一。

    薛可接过来却双手有些颤抖,像是自己多年不见的旧物,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薛可将它套在腕间,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莫名心酸,只觉得下一刻眼泪就要汹涌而出。

    薛可不肯相信自己的感觉,又追问道:“为什么?”

    “阿弥陀佛!二位施主请回吧!”智海摇摇头。

    太子只怕薛可是着了魔,忙拉着薛可准备告辞。

    智海叹了口气,将二人送到屋门口。山顶的晚霞已经散去,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在关门前,智海又说了句:“殿下最近有血光之灾,还是小心点身边的人。”看了看又漠然说道:“也不打紧,殿下福泽深厚,会有人挡下的。”接着又叹了口气,转身关上了门。

    薛可整个人尚未回神,闭上眼摸了摸腕间的串珠,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掉落下来。

    太子吓了一跳,忙扯下腕珠道:“我看这个和尚和这个腕珠都有些奇怪,糖糖,你没事吧,有哪儿不舒服么?赶紧扔了吧。”

    薛可擦了擦眼泪,笑了笑道:“没事,只是突然觉得难过,并没有不舒服,反倒觉得心清神明了些。”又接过太子手上的腕珠:“放心吧,可能像大师说的,我与这腕珠有缘吧。”

    太子和薛可回到各自的僧舍,薛可只是木然看着这串腕珠,想着智海和尚的话,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怨气太深,又或者上天垂怜,才让她重活一世,可是今日智海的话明明白白告诉她,是有人付出代价才让她重生的。

    这个人是谁?他又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难道自己重生的目的不是为了报仇么?

    阿六看着自家娘子呆呆地坐着,直到深夜反复劝了之后才上床歇息。一晚上也是睡得极不安稳,在梦里也反复呓语:“是谁?你是谁?”

    第二日一早进行了祈福,自有一套皇家流程,声势浩大,薛可虽然在旁观礼,却一直心神不宁。

    祈福之后太子一行便下了山。明面上已经完成行程目标,在一众官员的称颂中,自然一番觥筹交错,不必细说。

    既然到了山西境内,三司衙门的官员无论背地里是支持秦王或者其他,明面上对太子总是一派君臣相和,极力邀请太子从太原府回京,太子也欣然相应。

    山西布政使司衙门驻太原府,下辖四府四直隶州。而太原府又辖六州二十二县。太原府的府治所在便是阳曲县。

    从五台县到阳曲县的一路,因为有山西布政使等一干官员相陪,太子和薛可也不好同乘一车,薛可身边自有众位夫人相陪。

    薛可发现众位夫人除了捧着她之外,便以另外两位夫人为主。一位便是这山西承宣布政使的夫人,姓秦,能言善道,将一路的风土人情讲的津津有味;另一位品级却不高,是太原府都指挥使的王夫人,不大说话,看着有些孤傲。

    直到晚间薛可才见到太子,太子应酬淡淡喝了些酒,眼中却无丝毫的醉意,相反却带着一点淡淡的嘲意和格外的清醒。

    薛可笑道:“殿下可有什么收获么?”

    太子揉揉她的头发:“放心吧。”因为那日智海大师说了什么血光之灾后,薛可便一直有些放心不下。

    明明那和尚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不知道为什么薛可却一直在意的很。太子瞅了眼薛可套在腕间的念珠,心里更是觉得有几分膈应。

    薛可看到他眼角余光,好笑地将袖子拉长遮住念珠,道:“我倒是有点疑问。”

    “哦?你说说看。”薛可这两年在玲珑阁和肃正堂后,政事上大有提高,也有自己的见解。太子也愿意听听她的看法。

    “一是,山西布政使年纪多大?应该不小了吧,怎么他的夫人秦氏最多不过三十岁?第二,我看众位夫人话里话外都奉承这位太原府都指挥使的王夫人,这是为何?”

    太子笑着点点头:“娘子现在越来越有见解了。”

    薛可不满的嗔了他一句:“别顾着打趣我!”

    太子见她眉目含春,想到这几日政事繁多,竟是没有好好亲热,不由心中一荡,将她拉到自己腿上,细细说来:

    所谓三司衙门是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分别主管一方的民政、刑狱和军事。三司虽然名义上互不干涉,各管一摊,但如果不是在边塞重地,都是以承宣布政使司为重,毕竟一地的钱粮、税收、官员人事都是由其主管。

    “所以女眷们捧着这位布政使夫人是理所当然的。至于这位秦夫人,并非是布政使的原配,也非是继室。”

    “哦?难道是妾室?不太可能吧!”薛可一边拍开太子不安分的手,一边好奇问道。

    “当然也不是妾室,这种场合如果妾室出现,怕是监察御史参布政使的本子早就成堆了。”

    薛可点点头,那倒是。朝廷法度严明,妻妾界限清晰。

    “秦氏是他的平妻。”

    “那他的原配正室呢?这秦氏又是什么来历?”

    “这位大人的原配已经出府了,虽未离断,却是自己在一处庵中修行,不再过问府中俗事。而秦氏么?”太子笑了笑:“是咱们皇后娘娘之前的女官。”

    “哦!”薛可点点头,难怪说山西是皇后娘娘的钱袋子,居然还有这层关系。

    阿六端着瓜果进来,一眼正看见太子抱着薛可,目不斜视的放下水果便出了房间,还细心的带上门。

    薛可嗔道:“你臊不臊?”

    太子握着她的手捏了一块西瓜,喂到她嘴边,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她唇边的西瓜汁,含混道:“要臊也是阿六臊!今天几位大人还对我说娘娘天姿国色,玉貌仙容呢!”

    太子模仿着他们的语调,逗得薛可靠在他怀里笑的一颤一颤的。

    太子趁机又吻上去,满嘴的西瓜的香甜,半晌才分开,太子满足的舔舔唇:“孤和天姿国色的娘娘亲热下,有什么好臊的?”

    “对了,这次过来,他们就没想送上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么?”

    “当然有!我说如果相貌不及娘娘的,就不必过来了。然后就没了。”太子一副求夸奖的神情。

    薛可满意的点点头:“嗯!娘娘赏你一块西瓜,张嘴吧!”薛可笑着拈了一块西瓜递过来。

    太子摇头道:“孤不要西瓜,娘娘赏点别的吧!”两个人便闹起来。

    一阵荒唐之后,薛可伏在塌上,又想起刚刚的问题:“对了,那个王夫人什么来头?”

    太子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摩挲着薛可背部的肌肤,听她发问,头疼道:“糖糖,你不觉得这时候问这个有点煞风景么?”

    薛可笑着一口咬上他的肩:“大胆的奴才!刚刚领了赏,就嫌我煞风景了?”

    太子被她咬的又痒又疼,却不敢后退,忙哄道:“哪有?这不是怕娘娘咯着牙么!”

    薛可哼了一声,松开口,只见他肩上一个红红的牙印。薛可满意的摸了摸:“喜欢么?”

    太子无奈的点点头:“喜欢。”

    薛可趴在他身上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从上往下看着太子,果然看的久了,越来越顺眼。

    薛可用手慢慢描摹着他的眉眼、唇角。太子看着她眼神,不知觉地陷入其中。

    突然薛可拧了一下他,太子下意识地轻声叫了一声,神情委屈地问:“又怎么了,娘娘?”

    “我在等你说那位王夫人呢!”

    太子有些哭笑不得,他不太能理解薛可怎么就可以瞬间从这种你侬我侬的浓情蜜意中谈到这些事,而他只要薛可用那种眼神看看他,他的心里就只剩下一件事了。

    认命的叹口气,太子收了收心:“王夫人是皇后娘家的族妹,嗯,某种程度上,也是我的远房表姐。”

    难怪她品级不高,众人也众星捧月似的,原来有这层关系。

    “这么说来,山西官场大多都是皇后的势力?”

    “也不完全是吧,但一方的主政官是,难免上行下效,都倾向那边。”

    薛可看着太子成竹在胸的神情,知道他必然也有安插自己的人。

    “那很快就到太原府了,你准备从哪里查?”

    太子听到这么大的问题,不由头疼地哀叹一声:“娘娘,天色很晚了,明儿再禀报行不行?”

    薛可撇撇嘴,想想明日还要赶路:“行吧,睡吧!”

    “不要!刚刚的恩赏还没领完呢!”太子一个翻身。

    “哪来这么贪心的奴才,你给我出去!”

    “娘娘容禀,我出不去!”

    院子里夏虫争鸣,混着房间里低低的打闹声和嬉笑声。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叶夫人

    到了太原府,一行人都进行了一番休整。太子一行的防卫仍然是外松内紧。

    吕新刚刚从岗位上换下来,安排好下午的值守后,连续守了一个晚上和一个上午的他明显有些疲惫。

    这段日子是不敢喝酒,人也不敢走远,所以他准备去街口买上半斤猪头肉,再来一份烙饼,吃完补上美美的一觉,第二天准能精神焕发的再守上个一天一夜。

    太原府虽然不比京城繁华,但也是千年古城,太子住的别院也是闹中取静。出门不过十几步便到了街口,叫卖声此起彼伏,各种吃食的香味扑鼻而来。

    吕新抖抖衣服,正准备跨步过去,却听见街角一个低低的声音:“吕统领!”

    吕新转头一看,一个豆腐脑摊子前,一个俏姑娘巧目倩兮的看着他。吕新只觉得眼前之人有几分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女子嫣然一笑:“统领过来吃碗豆腐脑。”

    吕新虽然心下生疑,但看了看周围并无可疑人物,他又自恃武艺高强,遂定了定神,摸了摸腰间的刀,走了过去。

    那女子熟练地从一个木桶中勺出两勺豆腐脑,又从另一侧的各式调料碗中挑入姜汁、蒜汁、酱油、最后又洒上些碧绿的葱花,一碗香喷喷的豆腐脑就端到了吕新面前。

    那女子见吕新定定地看着她,轻轻笑道:“统领莫非不敢吃我手上这碗么?”

    吕新恼自己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她,被她一激,大手接过豆腐脑,三下五除二的就进了肚,吃完抹抹嘴:“味道不错!”

    那姑娘听他夸自家的味道,十分高兴,又打开一个小锅,里面有煎好的油璇烧饼,外壳金灿灿,看上去又酥又脆。

    她熟练地用一个木夹夹出两块放在一个碟中,又弯腰从下面拿出一个粗瓷大碗,里面确是卤的颜色透亮、结结实实的一大块牛肉。

    那姑娘用一旁的菜刀刷刷几下便将牛肉切成厚薄一致、片片分明的肉片。每一片都能透出影来。

    吕新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

    姑娘将这一盘端过来,吕新也不推辞,夹着牛肉的两大块结结实实的烧饼,瞬间盘子便空了。

    “姑娘好手艺!”吕新赞叹了一句。

    “统领让我做点小本生意,你看我这生意可还行么?”

    “你,你是!”吕新听她这么一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姑娘。

    他当初救下的羽衣卫他也没怎么细看,就记得是个挺倔强的小姑娘,神情也一直冷冷的,所以一直和眼前这个笑嘻嘻还有一手好厨艺的小姑娘对不上。

    那姑娘噗嗤一笑:“统领总算想起来了。”

    吕新见她俏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心里倒也高兴,突然又问道:“你怎么也来了太原府?难道,难道你还要?”

    那女子轻轻哼了一声:“我在这太原府生活好多年了,怎么,你们来了,我便不能来了么?天下还有这般的道理么?”

    吕新不由笑道:“这倒巧了,原来你是这地儿的人。家里还有人么?”

    那女子点点头:“家中还有弟弟妹妹。就在城郊那边二里的村子里。一般都在城门口那边卖豆腐脑,不过我听说你过来了,特意来找你。”

    “来找我?找我干嘛?”吕新傻傻的看着她。

    那女子一笑,露出雪白的牙:“你是个好人!又给了我那么多银子,我来谢谢你,不应该么?”

    “那有什么好谢的!你不应该过来!万一有人认识你呢?”说到这,吕新又紧张的回头看看。

    “你都认不出来,其他人更认不出来了。”那姑娘将身前的麻花辫甩到身后,更显得身姿俏丽。

    吕新一想也是,又道:“好了,你也见过我了,赶紧回去吧!回头有时间我去城门口找你,你银子还够不够?”

    那姑娘轻轻撅了撅嘴:“我又不是乞丐,老是问你要钱。”

    “我不是这个意思。”吕新忙解释:“我就是怕你刚回来手头紧张。”

    那女子咬唇一笑,并不作声。

    吕新虽然是名武将,可是在京城一段时间心思也变得缜密,他回头又找了名侍卫特意去城门口打探。

    果然发现有个卖豆腐脑的摊子,跟着那摊子收摊回家,家中是姐弟三人,姐姐还带着点京城口音,剩下的弟弟妹妹都是一口乡音,也在村子里住了多年,看上去也是老实巴交的人。

    吕新这样才放了心。那姑娘也隔三差五的收了摊子后过来给吕新送上一份吃食。

    这样几次,吕新也慢慢知道,这姑娘姓苏,名秋娘,家中父母双亡,当年宫中采选宫女的时候便自愿去了,为了拿了一笔卖身银子养活弟弟妹妹。

    进宫后,她因为从小照顾弟妹,家中做饭等都是拿手,也因为干粗活太久,手都变了形,没办法做人前的体面活,就被分配到厨房做杂役。后来不知怎么却被皇后的羽衣卫选中。

    苏秋娘虽然进宫加上羽衣卫训练,变得规矩又谨慎,但其实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家,熟悉之后性子倒是活泼的很,每天笑眯眯地看着吕新将她带来的饭菜吃的一空。

    吕新当然也不傻,看着苏秋娘亮闪闪的大眼睛,总是低着头快速吃完碗里的豆腐脑,在递碗过去的一瞬间偷偷看一眼她。

    太原府历来是旱的时候多,但是那天就下了雨。酷暑季节一场暴雨下的所有人都神清气爽。

    吕新下了值,自然地又瞧街口看了看,随即又笑了笑自己,这种大雨天她怕是也不能出摊,如何能过来?

    心下有些失望,低着头往前走,因为路不远,他也不耐烦带伞,只是沿着屋角走。一拐角却差点撞上一个人。

    定眼一看,正是苏秋娘。

    他心中又惊又喜,看着苏秋娘湿的可以滴水的裙摆,又是一阵说不出的滋味:“这么大雨,你如何过来了?”

    苏秋娘的鬓边的发丝被雨水打湿,贴在她脸上,显得更加纯粹。

    大雨噼里啪啦打在地上。路上没有行人。

    苏秋娘低低道:“我想你,便过来了。”

    隔着雨声,差点就听不见她说什么。但是吕新知道,他听清了。

    那声音像是这场雨前的惊雷,震得他胸口一阵阵的酸疼。

    “事情进展的如何?”薛可看着刚刚回来的太子,递了把毛巾过去。七月流火,谁从外面走一遭回来都是一身的汗。

    太子接过毛巾擦了擦:“还可以,只是查到布政使这儿没有线索,也没有证据了。你记得常三么?”

    “常三?就是杨家三爷的如夫人的哥哥?在朝堂上为妹妹伸冤的那个?”

    “正是他。事后我便安排他过来山西这边,在都指挥使司,暗中搜集一些证据,他也颇有成效,都指挥使司这边差不多能收网了,只是他离布政使司太远,那边还一些。”

    “想不到常三倒是条汉子,还有此建树。”薛可看了看太子些许不满,忙道:“当然是殿下调配得当!”

    太子满意的笑了笑:“刚刚听吕新说,你明日要去天涯山?怎么大热天还有这兴致?”

    薛可点点头:“听说布政使的原配夫人便在这天涯山的一处尼庵修行,我想前去看看。她原是他身边最亲密的人,说不定能有什么收获。即便没有,去山里逛逛也好,免得这些夫人天天过来。她们累我也累。”

    “怎么?今日没收什么好东西?”太子打趣道。

    如今朝廷送礼成风。太子那边已经严词拒绝,这些人变着法子通过夫人送到薛可这里。

    薛可前两天还兴致勃勃的翻看这些新奇东西,这两天也开始不耐烦了。

    薛可也笑:“什么新奇东西,今日还有位同知夫人不知从哪打听的,还送了几幅助孕的药过来,让你我同服。这入口的药品,还真敢送!”

    太子想起太医之前说过薛可不愿意要孩子的话,心中有些不自在,面上只是笑:“地方官员有些不大懂规矩,乱自揣度罢了。”

    看着薛可笑的开心,道:“左右我明日无事,陪你过去。”

    “那敢情好!”薛可笑嘻嘻地答应着,吩咐阿六同时准备着太子出行。

    太子虽然想去,只是第二日一早便有事情。

    薛可也不在意,太子出来巡查一趟不容易,很多事情之前放下的线,都等着这几天收口,事务繁多,千头万绪。陪她实在是件奢侈的事情。

    吕新等人早已准备好,见只有她一人出来,不由问了句:“殿下呢?”

    “殿下有其他事情,咱们走吧。”

    天涯山在太原府所辖崞县东南四十里,俗名莲花峰,风景秀美,峭石壁立,峦岫温和,山上亦有多处佛家修行之地,遂有小五台之称。

    薛可一行人车马来到山里,一个婆子在马车前辕木上坐着,一边向薛可介绍。

    “娘娘,在前面拐过去就能看到叶氏修行的尼庵了。”

    薛可看看沿途风景,倒也怡人,笑道:“这个地方不错,在此处修行是比在府里看着其他人强。”

    那婆子陪着笑道:“谁说不是呢?叶夫人也是名门出身,父亲原来也是大同知府,只是七八年前因病走了,这不娘家没有人撑腰,眼睁睁看着江大人娶了平妻回来。”

    “这叶氏膝下可有子女?”

    “哎!怎么没有啊!二子一女,女儿已经定了亲,还没出嫁。两个二子都在京城读书呢!”这婆子也是感叹:“不过听说江大人后来这位夫人来头大的很,是京城来的呢!”

    薛可冷声笑了笑,不过是在皇后身边当了几年女官,也这般盛气凌人,朝廷嫡庶分明,妻妾界限严格,她居然还能逼走原配,不可一世的在府里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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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之间,一行人车马来到一座庵堂。

    黄墙黑瓦,并不气派,只是庵堂周围遍植高大的桑麻,夏天的树荫下让人顿消暑意。外墙上爬着一串串牵藤的花,喇叭花、茑萝、牵牛花顺着墙头开的姹紫嫣红,引得蜜蜂、蝴蝶竞相追逐,好不热闹。

    薛可心里想着,这不像庵堂,倒比一般人家的庭院更有生活气息。

    阿六眼中也带着一丝疑惑,前去敲门。

    前来应门的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妇人,一身信众打扮,穿着土黄色的僧衣,戴着僧帽,却未剃度。

    她双手合十道:“施主!这里是修行的庵堂,如果要烧香还愿,前面二里路有座观音庙,您往那边去吧。”

    她低眉顺眼,神色轻缓。阿六不由声音也变得柔和:“师父,我们不是来烧香的,是来找人的。这里可有一位叶夫人么?”

    “我们这里都是要脱离红尘的人,并没有什么叶夫人。姑娘如果是为着红尘俗事来的,怕是要失望的。”

    薛可上前一步,笑道:“虽然在这庵堂之中能修身养性,摆脱烦恼,可此事却是关系叶夫人的身家性命,子女存亡,师父还是通报一声的好。”

    那妇人看了眼薛可,低头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道:“您随我来。”

    因为是庵堂,吕新等侍卫就不方便进去,守在门口。阿六陪着薛可踏入门内。

    院内姹紫嫣红更胜墙外。芍药、木槿一丛丛争奇斗艳,石榴花在枝条上倒垂着,红彤彤的,似一个个小灯笼。

    那妇人领着她们一路到了后院,路上也遇到两三位比丘尼,妇人与她们双手合十,其他人也都面色平和地走过,似乎薛可等人就生活在庵堂中,并没有丝毫惊奇之色。

    后院中有一位妇人正在井边洗衣服。薛可打量她,大约四十多岁,一身居士打扮。

    带领薛可来的妇人唤了一声:“慈心,这两位施主是来找你的。”

    慈心抬起头,许是在这庵堂久了,也是神色温柔,道了一声:“有劳慈惠师父。我这便过来。”

    她将手在罩衫上擦了擦,歉意的笑了笑:“容我进屋换件衣裳。”

    薛可亦微笑还礼:“请便。”

    不过片刻,慈心便从房间走过来。带她们进来的便起身告辞。

    慈心说是换衣服,不过是解了外面的围裙,仍是穿着刚刚一身居士衣裳。

    薛可原以为叶氏即使在修行也应当养尊处优,起码有几个随身的丫鬟,却没想到她是事事亲力亲为,洗衣打扫这等粗活也是自己做。

    慈心毕竟当过多少年的官太太,一见薛可和阿六的穿着、规矩,心下便有几分了然,合十行礼道:“贵人从哪里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叶夫人(二)

    薛可心中无声的笑了笑,很想回一句:“从来处来”,到底收了玩笑的心思,道:“叶夫人觉得呢?”

    “贵人气度不凡,怕是从京城来的吧。”慈心温和回道。

    薛可点点头:“看来我们没找错人,叶夫人,可猜到我们是为何而来么?”

    “阿弥陀佛,贵人怕是为了布政使府的俗事过来的吧,可能要让贵人失望了,我这里早已不问俗事多年。”

    “哦?看来秦氏当家,夫人也没有任何不甘心么?”

    “阿弥陀佛,俗事纷杂,我能够摆脱烦恼,亲近我佛,实在是福气。”

    薛可赞同地点点头,又不经意的问道:“对了,夫人的两个儿子不过弱冠之年,就远到京城读书求学,夫人就不担心秦氏动手脚么?”

    “她敢!”慈心下意识的厉声说了句,又立刻反应过来,恢复了刚刚平和的神态。

    “看来夫人是有所倚仗了。”薛可轻轻笑了笑。任何母亲对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平淡处之,看来叶氏多年的修行也并没有让她心如止水。

    “贵人开玩笑了,我孤身一人在此修行多年,又能有什么倚仗?”叶氏的语气变得戒备而漠然。

    薛可站的有些久了,似乎有点累,张望了一下四周,又对阿六道:“找个地方坐下吧。”

    阿六皱了皱眉道:“娘子,这里并无地方可坐,不如去马车上坐坐?”

    薛可点点头,问叶氏道:“夫人可愿陪我去马车上休息片刻?”

    “我这里并无贵人想要的东西,还请贵人自便,我就不相陪了。”

    薛可笑嘻嘻的走到她面前:“夫人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不过找夫人闲聊两句罢了。”她拉起叶氏的手,叹道:“这可真是看不出曾经是知府千金的手啊!”

    叶氏想挣脱,阿六也跟着上前搀扶了一把,她竟是没有挣脱开。又听她说起“知府千金”,想起自己未出嫁的情形,心中也是一酸。

    “我马车上有上好的花脂,夫人随我来。”薛可轻轻拉着她的手走出院子。

    阿六在一旁扶着叶氏,看上去不过是内院妇人的亲昵举动,只有叶氏自己知道,她被挟持了。

    薛可款款走出庵堂,一路微笑和往来的比丘尼点头示意。

    马车便在庵堂外等候,吕新见薛可等人出来,松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薛可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

    阿六扶着叶氏上了马车,又吩咐车夫回程。

    叶氏神情带着愤怒:“你们劫持我做什么?”

    薛可不急不缓地拿起一把宫扇扇了两下,笑道:“劫持?那夫人刚刚怎么不呼救呢?”薛可端详了一下宫扇上的双面绣,一面是蝶戏牡丹,另一面是燕归图,丝毫不错乱。

    薛可将扇子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夫人怕是也知道,如果呼救的话,那人第一个要杀的便是夫人吧。”

    叶氏身形一震,忍不住喃喃道:“原来你知道有人埋伏。”

    薛可笑了笑,算是默认。刚进后院时,阿六便扯了扯她袖子,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屋后,又轻轻比划个三,多年的默契,她便知道起码有三人埋伏在此。

    “夫人觉得寒心么?”

    “寒心?我岂非早已寒心?”叶氏冷笑了一声。

    薛可颇赞同地点点头:“要不夫人也不会移到这庵堂了。听说江大人当年求娶夫人也颇花了一番心思啊。”

    叶氏自嘲地笑了笑:“今时哪比往日,有更强的靠山,更大的权势,更年轻的夫人,谁都会这么选择。”

    叶氏定定地看着薛可,一字一句道:“你不必在我身上花费时间,我确实有怨恨,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薛可轻轻“哦”了一声,道:“不着急,先不提这个。”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不经意问道:“你屋后那些人什么时候来找你的?”

    叶氏见她所问不甚紧要,便随口答道:“昨天晚上。”

    “哦!”薛可看了眼阿六,阿六神情肃然。

    “他们说了今天我要过来么?还说了其他人么?”

    叶氏点头道:“不错,他们还说了另外一位大人物也要过来。”

    薛可叹口气:“听到没?阿六,看来咱们有人出问题了,还是个分量不轻的人呢!”

    昨天傍晚时分太子殿下才说今日要陪同薛可一起过来,薛可也不过吩咐了几个人,而布政使那边就已经得到消息。阿六神情愈发凝重。

    薛可继续同叶氏聊天:“看来你早就知道我们身份了。你倒是猜猜我们来找你所为何事?”

    叶氏冷笑了声:“无非是想借着我打击他罢了。”

    “怎么?你还舍不得布政使大人?”薛可好奇的看着她。

    叶氏不作声。半晌问道:“你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

    “什么地方都无所谓。”薛可很认真地回答:“我只要让他们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就行。”

    叶氏仔细琢磨她的意思,慢慢明白过来,手指也轻轻颤抖起来:“你是想让他以为我说了所有的事情。”

    薛可赞许地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断我后路?”

    “后路?”薛可收起脸上的笑容:“夫人难道不明白,布政使大人是没有后路的么?”然后,又凑到叶氏面前,慢慢地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而我,是来给夫人送出路的。”

    叶氏正要说话,阿六突然拉开马车的车帘,吕新正骑着马过来:“大姑娘,前面有异动。”

    薛可点点头:“看来他们要动手了。吕大哥,小心!”又转向面色苍白叶氏笑了笑:“夫人,路,都是自己闯出来的。”

    吕新带着三十余名侍卫围在马车两侧,突然加速向前冲去。

    对方的人原来收到的命令只是监视叶夫人,如有异动杀了叶夫人,没想到叶夫人跟着薛可上了马车又迟迟不下来。他们只好尾随着马车一路过来。刚刚收到命令,全部灭口!

    这边刚刚准备埋伏在前面一个山路拐角口,没想到马车一行突然加速,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穿过他们的埋伏点。

    已然失去先机,再不动手出了山到了官道上就更不好交代,于是,第一箭就这样匆匆忙忙的射出。

    吕新冷笑,大喝一声“护卫!”这边侍卫队的箭便嗖嗖地朝刚刚来箭的方向射出。接着便听见几声惨叫。

    马车仍未减速。便有几名黑衣人从树林中跃出,飞身刺向马车。一众侍卫立即围上去。

    吕新在马车旁看着交战,那几名黑衣人一看便是颇有武学功底,当下高声喊道:“来人都是哪个门派的?怎么不报上名来?”

    那些黑衣人都蒙着面,当下也不说话,只是招招凶狠。吕新继续道:“那位兄弟,像是无极剑的招式啊?怎么武当派也干起暗杀的勾当了?”

    被点名的黑衣人脸瞬间红了,只是蒙着面看不出。他确实武当挂名子弟,这次行动也是江湖一位前辈召集,但到底拦路截杀两名女子,实在不太光彩,倘若暴露了身份,也是给师门抹黑。当下招数就有些乱。

    “生见人,死留尸,各位兄弟这样拼杀下去可是给自己的师门惹祸事!”吕新在一旁大声喊道:“我劝诸位不如早早离去。”

    此话一出,对方确实有几人心生退意,招数也不再一味逼抢。

    对方当中一人一柄剑舞的飞光留影,已经伤了这边好几名侍卫,他大声喝道:“大家别听这人胡言乱语,今日让他们全都结果在﹍﹍”

    一语未完,吕新便从马上飞身过去,一把银枪直接刺向他心窝方向,他举剑相迎,“砰”的一声,震得他虎口发麻。

    吕新本就是战场上厮杀中拼出来的,一招一式虽不花哨,却招招都是直取人要害部位。而于三军之中取对方首级正是吕新当年的成名之作。

    吕新一把长枪拨、点、刺、挑,又激起了当年在战场的豪情,对方应付起来便有些吃力。

    偏偏吕新还一边笑道:“这招雁落平沙不错,有点全真教的影子;这招使得有些老,看来你不是平字辈的。”

    那人明明知道吕新说话只是乱他心神,却忍不住受影响,这马车中人虽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但也猜出是京城贵族,常言道民不与官斗,江湖人士再凶狠,也不会无缘故招惹官差,更何况对方身份还异常贵重。他不禁怀疑此次行动是否有点不明智。

    他是如此,剩下的十多人更是如此作想。人在交战之际,一旦有后顾之忧,便先落了下风。其中一人恰巧看见马车旁有个空当,没有人守着,心下一阵狂喜,一柄钢刀便刺向马车。

    吕新心叫不好,赶紧回身相护,那人的刀已经伸入马车。

    只听“啪”“啪”两声,那人正觉不对劲,两截断了的钢刃直接插入他胸口,那人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身上的钢刀,“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对方几人万万没想到马车中还有高手,一对眼神,纷纷外撤。

    不到瞬间,林中又寂静下来。吕新连忙到马车边:“卑职疏忽了,大姑娘没事吧?”

    “我没事,大家如何?”

    吕新听到薛可声音,心才定下来,清点一下,侍卫这边有三人重伤,其余都是轻微挂彩。对方也只留下一具尸体,就是被阿六切断的钢刀刺死的那位。

    大家都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收拾一下,便继续前行。再走四里地,便出了山到了官道。

    车马尚未行到官道,便见远处一行人骑着马奔过来。吕新到马车边回禀道:“大姑娘,这帮人都穿着官兵衣服,像是都指挥使的兵马,我看,来者不善。”

    “既然穿着官兵衣服,咱们便以礼相见。”薛可淡淡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

    果然为首的便是太原府都指挥使,就是那位娶了太子远房表妹的那位大人,薛可前两天还在和太子玩笑说为什么不嫁个品级高点的,此时掀开车帘一角,薛可不由笑了笑。

    这位都指挥使周大人年纪不过三十岁左右,剑眉星目,甚为英武。

    周大人下了马,朝马车这边躬身行礼,抬头看了一眼掀起车帘的薛可的半边侧脸,忙定了定心神,低下头去。

    “听说娘娘这边遭遇山贼,卑职立即带人过来,娘娘还好吧?”

    吕新冷哼一声,正要说话,薛可轻轻抬了抬手阻止他,开口道:“周大人来的正是时候。这帮山贼凶神恶煞的很,我正吓的六神无主呢!对了,吕统领,你们不是还抓了一个死的么,赶紧交给周大人,让周大人好好查查!”

    吕新虽然不明白薛可的用意,但习惯性地应了一声,并让手下将那人尸体带过去。

    周大人看了一眼尸体,脸色未变,朗声道:“那卑职护送娘娘回去。”

    “那敢情好!有劳周大人了。”薛可放下帘子,声音娇俏可人,像是一个刚刚受到极大惊吓,此时稍稍安定又透着惊喜的小姑娘。

    马车里的叶氏在一旁看着脸色变幻自如的薛可,阿六一脸习以为常。

    马车此时走的慢了些。吕新仍是满脸戒备。

    周大人骑马在马车一侧,有意无意地试探着:“娘娘今日怎么有兴致来到这天涯山呢?不知有何收获?”

    马车传来薛可娇滴滴的声音:“太子殿下天天忙于公事,我呆着也无聊的很,这才出来转转。原以为太原府太平的很,哪知道大白天竟然有山贼!”她吃吃笑了一声:“周大人,这可是你的失职啊!”

    “卑职惭愧!还请娘娘恕罪!”

    “一家人,说什么恕罪不恕罪的!”薛可声音听上去仍是笑意盈盈:“周大人的夫人说起来也是殿下的表妹,是不是?”

    “卑职不敢高攀。”周大人在马上拱手道:“内子王氏,说起来确实和殿下有些沾亲。”

    一路闲聊着,未到日落,马车便到了内城城墙。

    太子落脚的地方本就在城中心处,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有劳周大人一路护送,回头我定向殿下禀报。”

    周大人忙下马行礼:“多谢娘娘美意!卑职等恭送娘娘。”

    薛可扶着阿六慢慢下了马车,朝周大人那边轻轻点头示意,便进去了。吕新等人带着马车绕过院子,从侧门进去。

    周大人仔细盯了片刻,一摆手道:“我们撤!”

第一百五十七章 脱险

    一进院子,吕新便追了上去:“大姑娘!”

    薛可笑了笑:“今日吕大哥辛苦了!你将叶夫人带来,然后去看看受伤的兄弟要不要紧。”

    吕新本来想说那些人功夫高强,绝非乌合的山贼,但看薛可安排的颇为紧凑,他心中也记挂着受伤的兄弟,遂大声应“是”,跑了过去。

    叶夫人从马车中出来时,虽然强自镇定,仍然是面色苍白。

    内院里几个丫鬟在侍奉薛可洗脸,薛可朝叶夫人那边扬了扬下巴,阿六明白,又吩咐几个丫鬟伺候叶夫人也洗漱一番。

    待换了身家常衣裳,薛可斜靠在塌上,捧起几案上冲泡好的香茗,深深吸口气,方看了看叶氏。

    “夫人想清楚没有?”

    叶氏摇摇头:“我有几个问题。”

    “夫人请问。”薛可命人给叶氏上茶。自己慢慢用杯盖拨着茶碗中的茶叶。这太原府并不产茶,喝的都是南方过来的茶叶,比起东宫,确实差了一等。

    “恕我直言,你是太子什么人?”

    薛可摊了摊手,笑道:“夫人看不出来么?”

    “我听说太子尚无太子妃。”

    “不错,我不过是太子的一个姬妾。”薛可坦然回答,又补充了一句:“无品无级。”

    “那你去天涯山是太子授意么?你说的出路,太子可承认么?”

    薛可笑了笑:“夫人,我不妨说实话,我去天涯山找夫人不过是我一时兴起,并非太子授意。”看到叶氏脸色变了又变,薛可继续轻描淡写道:“因为江大人,在殿下眼里,已经是必败之地,必死之人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找我?”叶氏一脸的怀疑。

    “我不过是为了在殿下面前争取点功劳,换些宠爱罢了。”薛可放下茶杯:“江大人这些年搜刮民脂民膏,贪污税入,勾结后宫,这次更是纠集江湖人士,行刺杀之举,夫人,你不觉得,你家老爷的动作有些疯狂么?”

    叶氏不说话,面色衰败。

    “殿下既然来山西,自然不会放过这一切。至于殿下手里的证据,我一个内院妇人就不清楚了,我只是听说,这些年告江大人的状子、参江大人的奏本可是数不胜数呢。”

    薛可看着叶氏,好整以暇道:“江大人这些罪状,可不是他一人和秦氏就能结案的。所以,如果夫人愿意给自己三个子女留条活路,我愿意在太子面前做个引荐人。”

    叶氏的手轻微颤抖,显是在下极大的决心,终于闭上眼睛,一行泪流了下来,刚要开口,薛可抬起手止住她:“夫人不着急,慢慢想,今晚回去睡一觉,再做决定。”

    “我愿意说。”

    “好。”薛可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不过我还是要提醒夫人,机会只有一次,如果夫人有半点虚言,殿下那边未必有我这般的耐心。”

    叶氏颓然点点头。

    薛可命人将叶氏带到一个单独的房间,又问太子那边留下来的属臣都有谁,听说孙默在,薛可忙命人请他过来。

    薛可第一次接触孙默便是在西域使团来京时,孙默拿出了当年陷薛将军于不义的那封信,之后在肃正堂也多次见到孙默,他是太子的心腹中人,薛可自然是放心的。

    薛可将今日之事简单说了一遍,又道:“既然此时叶夫人愿意检举江大人,就有劳孙大人前去录笔录。”

    孙默听了薛可所言,不由又惊又喜:“唐娘子真是神来之笔!殿下这边正愁没有铁证呢!叶氏必然有第一手的证据!”

    薛可笑道:“大人过誉了,我这边也是凑巧遇上。后续甄别、取证更加麻烦,大人还要多费心!”

    孙默怔了一下,他和薛可接触不多,只知道是太子极为宠爱的女人,又听说很多事情蛮不讲理的很,倒没想到她说话谦逊有礼。

    他偷偷看了一眼薛可,突然想起南宫有次喝醉酒的感叹:“老孙,有种女人是不能接近的,就像这酒一样,会上瘾,再看其他女人就像白水一样无味。”

    太子刚到住处,便有薛可的侍卫一路汇报了今日之事。太子只听得背冒冷汗,顾不上换衣服,直接去了薛可房间。

    “今日到底怎么了?”太子进屋便先打量了一番薛可,见她无恙才松口气,握住她手问道。

    “今日收获颇丰。”薛可笑道:“本来只是去碰碰运气,倒没想到他们居然派了人跟着叶氏,我就猜想”

    薛可话还没说完,太子将她一把搂在怀里:“我是问追杀的事。”

    “哦!他们派了几个不怎么样的刺客,被吕大哥他们赶走了。”薛可轻描淡写说道。

    太子铁青着脸松开手,走出屋子,问道:“吕统领呢?让他去书房等着。”

    薛可赶出来,叹口气:“殿下,我都没事了,天大的事,吃完饭再说吧。”

    “你以为我还有心思吃饭?”太子头都不回去了书房。

    薛可看看阿六:“怎么办?回来说不定还要生气,咱们先吃饭吧!”

    阿六赞同地点点头。

    吕新正有一肚子话要说,见到太子,便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到最后,吕新还是忍不住道:“那根本就不是山贼,我看着都是江湖子弟,就凭着那具尸体,一定能查出来!”

    太子听得心惊胆战,他稍微分析一下便知道当时的情况,耐着性子解释道:“朝廷与江湖向来保持距离,你便是查出是哪个门派又如何?派兵去剿了他们?江湖几大门派根基深厚,错综复杂,不如放手。”

    太子顿了顿又道:“况且当时那种情况,很明显周世元是守在那儿的,一旦争执起来,难免他不会狗急跳墙。”

    太子越想越觉得后怕。

    吕新怔怔的看着太子:“周大人也敢有灭口之念?”

    太子冷冷哼了一声,又拍了拍吕新肩膀:“老八,多亏有你!”

    吕新挠了挠头,想了想还是如实说:“殿下,其实今天多亏了阿六。”然后将那个刺客冲到马车前的事情又详细讲了一遍。

    吕新口才不错,将那人如何冲过去,使得什么招式都比划了一遍。看见太子的脸色越来越差,终于后知后觉地住了嘴。

    太子在进薛可屋子前深深吸了口气,一边安慰自己,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也安然无恙。

    进的屋去,只见桌上摆放着饭菜,薛可双手托着腮坐在桌边。

    见到太子进来,薛可嘟着嘴:“总算回来了,我等你吃饭等的都饿了。”

    “你还没吃饭?”太子虽然口气不好,到底有些心疼。

    “我想等你一起吃饭。”薛可用两根手指轻轻拉着太子的袖子,太子哼了一声,坐在她身边。

    “我今日受了惊吓,殿下,好容易现在有点胃口,我想喝汤了。”薛可水汪汪的看着太子,小心翼翼的说。

    太子叹口气,认命地给她乘了一碗汤。

    薛可用勺子在汤里搅来搅去,阿六在一旁暗自猜测着她还能不能在吃完饭后再喝上一碗汤。

    “怎么又不喝了?”太子明知道此刻最好就是不理她,然后顺利的批评她,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我怕你骂我。”薛可咬咬唇:“想到这个,我都喝不下去了。”

    太子忍了又忍,终于说了句:“我不骂你。你好好吃饭吧。”

    薛可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看得太子心中一动,此时想再板起脸又觉得好像错过了时辰。

    薛可看着太子吃完饭,吩咐人收了桌子。

    “怎么没吃多少,是不是身上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过来请个脉?”

    “不要不要。”薛可见房间没人,走过去趴到太子背上,在他耳边笑嘻嘻道:“我刚刚太饿了,在你回来前吃了一点点。”

    太子一把转身,将她横着抱到自己腿上,“啪啪”打了两下。

    虽然未用力,薛可还是很气愤的站起来,揉了揉自己屁股。

    太子看她气鼓鼓的,叹了口气,将她抱在腿上,问道:“你是何时知道有埋伏的?”

    薛可扭转过头,不搭理他。

    太子威胁道:“看来刚刚打的太少了。”说着便欲将她翻转过来。

    薛可猛扭头,瞪着他。

    半天,说了句:“刚进庵堂后院就知道了。”

    太子心里的火又“腾”地一声冒起来,努力抑制了下才平静问道:“那为什么不马上撤出去?”

    薛可其实心里有些小得意:“本来就是碰碰运气,没指望真有收获,但是发现有埋伏的时候我就知道其中大有文章,叶氏肯定掌握了大量的证据,怎么样?我猜的没错吧?”

    “我问你当时怎么不撤?”太子努力维持面上的镇定。

    “撤?撤了他们带走叶氏怎么办?你去哪里找?灭口了怎么办?”

    “所以你非要带走叶氏,逼着他们对你动手?”

    看薛可不说话,太子继续教训:“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懂不懂?”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懂不懂?”薛可不甘示弱的回道。

    太子太阳穴突突跳的厉害。

    薛可终于从太子神情中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想逃离他身上,却被他箍的铁紧。扭了两下见挣不脱,当下咬着嘴唇,一脸无辜的看着太子:

    “我哪里知道他们会动手,吓死了!殿下,你摸摸,我现在都还心跳的厉害!”

    她想拉太子的手,却拉不动,就贴上去,想让太子听听。

    太子心下明白,此时绝不能纵了眼前这个女人,应该让她好好记住今天的教训,却终究只是说了句:“行了,糖糖,不许再扭来扭去。”

    “哦!”薛可听了立马在他身上端坐好。

    “从现在开始,没查出内部的奸细之前,你不许一个人出门。”

    薛可乖巧的点点头:“我哪儿也不去,我天天在家等着殿下。”

    好吧,无论她是不是真乖巧,太子得到她的保证,心里稍稍安定了些。亲了亲她脖颈,缓缓吐了口气。

    沐浴过后,薛可披着一身浴衣出来。今日又是追杀又是奔波的,她彻彻底底洗个澡,觉得一身清爽,此时躺在院里的凉床上,一旁的丫鬟用玫瑰熏炉在给她熏头发。

    天色夜深,窗间月上,但见银河耿耿,玉漏迢迢。薛可先还睁着眼看着满天星辰,渐渐的眼皮越来越重。

    刚浅浅睡着,却听见太子声音:“糖糖,过会再睡,头发未干,小心头痛。”

    薛可轻轻“嗯”了一身,翻转过身子。感觉头皮上传来不轻不重的按压,舒服的很,闭着眼迷迷糊糊道:“我没睡呢,我就休息一会。”

    太子心中好笑,知道她在耍赖皮,轻轻道:“孙默那边有消息了。”

    薛可猛地睁开眼:“叶氏都说什么了?”

    只见太子坐在之前小丫头的位置上,一只手按摩着她头部,一只手在给她熏头发,太子缓缓道:“明天你自己问去。”

    薛可仔细端详了太子似笑非笑的脸,猜测他就是哄她,小脸皱了皱,“哼”了一声。

    薛可虽然再次闭眼,却走了困,也睡不着了,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过来。”

    薛可闻闻他袖子一股子熏香味道,知道他来了一会,一把坐起来,放下他手中熏炉道:“这个天气,一会头发就干了,别管了。”

    太子见她头发也干的差不多了,遂走到她跟前,在凉床上坐下来。

    太子也刚刚沐浴完,身上一股清新的味道。薛可软软地趴在他身上,轻轻嗅着。

    太子感觉到薛可鼻子在他肩背处蹭来蹭去,先前的怒气早化作一滩水,想伸手抱她,薛可却拍掉他的手:“不许碰我!”

    “又怎么了?”太子有些无奈。

    “你今天凶我,还打我。”

    太子刚闭上眼,又感觉薛可停了下来,低哑着嗓子叫了一声“糖糖”,半是疑惑半是乞求。

    薛可在他耳边笑嘻嘻地问:“快活么?”

    太子情不自禁的“嗯”了一声。

    “有多快活?有下午打我的时候快活么?”

    太子知道她还在记仇,只是眼下形势比人强,遂乖觉地闭嘴不说话。

    薛可想想下午的事情还是生气,只是声音越发甜腻:“下午哪只手动的手?”

第一百五十八章 血光之灾

    太子只是一味抵赖:“糖糖,那不叫动手,我只是帮你拍拍裙子上的灰尘。”

    “哦!”薛可恍然大悟:“原来是我误会了。”却一边解开他腰带,将他双手捆了起来。

    太子心下觉得不妙,又想着她在气头上,哄哄她高兴也没什么,转眼间双手被打上一个结结实实的十字结,试了试,居然挣脱不开。

    “别动了,这是阿六教我的打结方法,果然管用。”

    薛可一点点缠上来,太子呼吸越来越重,终于在间歇时哑着嗓子说了句:“糖糖,我们进屋去好不好?”

    “不要!我就喜欢在外面!”薛可兴致勃勃地碰了碰太子,一边看着他神色变幻,半是痛苦半是期待。

    “影五他们能看到!”太子小声在薛可耳边嘟囔了一句。

    “什么!”薛可忍不住喊了出来,又朝四周看了看:“在哪里?”

    “别喊了。”太子心中叹口气,影卫本身就像影子一般,虽然他早就习惯,但今天这情形实在有些丢脸。

    薛可的脸也瞬间红了起来,忙掩住太子的外袍,将他拉到屋里。

    不知道是报复白天的事情,还是遮掩晚上的羞愧,薛可折腾的愈发厉害。

    第二天用过早膳,阿六在门外吩咐丫头们进去收拾餐桌,便看见太子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阿六,面无表情的问了句:“你好端端教你家娘子打什么十字结?”

    阿六被质问的一头雾水,刚要回答,太子已经走远了。

    阿六习惯性地看看影五藏身的位置,只看见影五闪了闪身影,对她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孙默那边的消息让人振奋。正如薛可所料,叶氏手上果然有着把柄,薛可想这才是江大人和他的平妻秦氏一直不敢对叶氏和她的子女动手的原因。

    江大人前几年的账册都在叶氏手中,里面详细记载了江大人收受贿赂每笔事实,在何时,何处,收拾何人多少银两,办的何事,一笔一笔,清清楚楚。

    太子这边本来就准备从贪贿入手,并不想将江大人和皇后、秦王之间的牵连公之于众,一是涉及皇权争斗,皇上反而心生疑惑;二是此等事情伤及皇家脸面,大家都是心照不宣。

    叶氏提供的账册让孙默等人大为振奋,这几日正在一一核查账册上提到的行贿人等。山西官场人人自危。

    太子这边也有意重查一批,轻放一批,提拔一批,因而忙的是脚不沾地。

    但奇怪的是,太子吩咐的严查奸细一事,一直未有结果,吕新等人将丫鬟、侍卫乃至可能接触之人都排查了个遍,也未发现可疑之人。

    薛可好容易出趟门离开京城,明明其他事情都已收尾,偏偏自己日日被困在行院之中,不由有些气闷。

    太子也看出薛可这几日烦躁情绪日甚,好容易抽出半日时间,答应带她出门逛逛。薛可这才高兴起来。

    出城不远便有一处唤作杏花岭的地方,春季的时候漫山杏花,据说很是一番美景。

    可惜现在是夏日,早已绿荫满枝。景色虽一般,确难得的市井热闹。

    杏花树下铺着毡毯,有官家小姐,也有小门小户的姑娘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林荫道中有白发的老者,吟诗的文人,更多的是两旁的生意人,吆喝一声接着一声。

    道路狭窄,太子便同薛可下了马车,步行过来。薛可感叹道:“这山西的官场这几日震荡不安,百姓倒是安居乐业。”

    “嗯!衡中他们处理的甚好。”太子一早便要求要控制影响,以免动摇根基,人心惶惶。

    兴儿跑两步过来道:“前面有一处酒楼还颇为干净,爷和娘子过去坐坐么?”

    太子看了看薛可,薛可也知道他们这样走,侍卫们压力实在是大,去酒楼歇歇也好,遂笑着点点头。

    张统领已经将酒楼二层清了场。太子和薛可坐到临街的雅间,薛可颇有兴致的看着楼下的来来往往的行人。

    先上了茶和几样点心。胖胖的店老板笑眯眯地过来:“几位客人要点些什么?”

    “有什么特色?”薛可托着腮问道。

    店老板一看几位包场的架势就知道是不差钱的贵主儿,连忙将店里的招牌菜一样样报了出来。珍珠鸡、酒酿鸭子、金钱肚﹍﹍

    薛可皱了皱眉:“这些都平常的很,没有点特色的么?”

    老板一听便恍然明白这几位恐怕是山珍海味吃腻的,想吃点新鲜的,忙道:“这个,咱们这是杏花岭,有上好的鲜酿的杏子酒,酸甜可口的杏糕,小吃么,咱们太原府的豆花是有名的,夫人可以尝一尝。”

    “这几个听着不错,每样都来点。”

    薛可灿然一笑,那老板看的有点傻眼,楞在当场。

    太子不满地敲了敲桌子,老板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笑着道:“马上来,马上来。对了,夫人,这豆花啊是临街吃食,咱们店里不做,不如我将楼下摊子叫上来现做给夫人?”

    薛可往楼下看去,果然见隔几步便有卖豆花的小摊,旁边都围着不少吃的人。

    薛可点头道:“好啊,你找个干净点的。”

    “放心吧!夫人!”老板笑呵呵的退出去。

    不到片刻,便有伙计端上一壶杏子酒和一碟杏糕,兴儿接过来在一旁验了一番,之后呈了上来。

    杏糕做的也没有多精致,但胜在新鲜,酸甜可口。薛可又倒了杯杏子酒,果香扑鼻,酒味不浓,也是酸酸甜甜。

    太子见她喝的高兴,不由提醒道:“少喝点,这种酒喝多了要头疼的。”

    薛可正要说话,伙计又领了个姑娘上来,那姑娘提着一个大大的托盘,里面装着各种调料和一大碗豆花。

    兴儿又在一旁细细验过,均无问题后将她领过来。那姑娘先是舀了一碗豆花,又熟练地挑过各样调料,瞬间便是一碗红绿相间,香气扑鼻的豆花。

    薛可刚尝了一口,便点头称赞道:“好吃!”

    又舀了一勺,递到太子嘴边,道:“你尝尝。”

    太子张嘴,薛可抬起头正准备问他味道如何,却见外面太阳照进来,那装豆花的托盘内侧隐隐一道寒光闪过,她觉得不对,刚要喊,站在一旁的卖豆花的姑娘瞬间从托盘中一抽,正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朝着太子刺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薛可已经来不及喊,下意识的扑倒太子,接着便感觉肩部一阵刺痛,然后便听见一阵乱糟糟的声音。

    “糖糖?糖糖?”薛可刚从剧烈的疼痛中缓过来,便看见太子焦急的脸。

    “我没事,你呢?”薛可挣扎着说。

    太子见她说话,脸上的慌乱稍微缓和点,面色铁青看着伤口,手指颤抖。

    薛可看见太子身上并无伤口,放下心。偏头看向那女子,下意识的闭上眼。

    原来那女子右臂被齐臂砍下,地上一截断肢,血正从她伤口处喷涌而出。

    薛可再睁眼时,那女子已经被扭送下去。张侍卫和影大几人跪在地上,脸色惨白,一言不发。

    一旁站着吕新,他手中拿着一把刀,血迹正从刀尖上滴落下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太子今日微服出行,自然没有太医随行。只是他本就是练武之人,又在沙场历练,当然知道此时最紧要的是将匕首从薛可肩上拔下来,金创药影大他们都是随身携带的。

    只是他手几次握住匕首,又颤抖松开。终于对薛可说了声:“乖,忍着点。”

    薛可还没反应过来,叫喊了一声,便痛晕过去。

    太子在伤口上洒上药粉,片刻之后,血流的稍微慢些。

    他打横抱起薛可,一边走出门一边对跪着一地的侍卫、影卫说了句:“回京后自己去刑堂领罚。”走过吕新旁边时轻轻说了句:“谢谢你,老八。”

    吕新仍然未缓过神。听到太子言语,突然一怔,手上的刀“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随行的太医满头大汗,虽然面前的人已经宛若一座冰山。

    “你是说,这匕首上有毒?”太子的声音平静无波,但两名不懂武的太医也感觉到了杀气。

    “是。”两人擦擦汗,应道。

    “有没有解药?”

    “属下刚搜了,没有解药。”影大的声音也是平静无波。

    太子深深吸口气,看向太医。

    其中一名太医忙上前回道:“殿下稍稍宽心,这虽然没有解药,但是好在伤口位置不是太紧要,殿下又及时上了止血药粉,如今毒性只有少许进入血液。”

    太子揉了揉额头:“到底要怎么办?”

    那太医嗫嚅了半天,硬着头皮道:“只需将受伤的皮肉这块割开,将沾了毒的部分剔出去即可。”

    “即可?”太子忍不住笑了一声。两名太医都觉得背上一寒。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连手指头都不舍得碰的人,如今受了伤痛晕过去,他们还要割开伤口,再将肉一点点挖出来?

    太子忍了又忍,终于自嘲的笑了笑,道:“那你们去准备,尽快医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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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大仍跪在地上,一脸平静:“属下失职,回京后还请主子赐死。”

    太子站了起来,走向里屋,没有接影大的话,只是说了句:“看好那个刺客,她死了,你陪她死。”

    影大突然哽咽了一下,朝太子离去的方向磕了个头。

    薛可伤在背部,整个人趴在床上。阿六给她换了衣服,伤口的血也已经止住。

    太子轻轻拨开纱布,光洁的皮肤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仔细看,果然伤口内侧的血暗红发黑。

    太子此时突然想起五台山上智海大师的话,说他有血光之灾,只是身边人会替他挡去。

    他当时不以为然,此时却突然后悔起来,当初如果不是他要带她出京,她在东宫里也不会有此无妄之灾,他明明知道此行凶险,却自信自己能够应付,结果却是她挡去这一刀。

    直到现在,他都不敢回想她扑过来的那一刻和匕首刺下的那一刻。

    兴儿急匆匆跑过来,在屏风外叫了一声:“爷!太医回来了。”

    “让他们进来。”太子将被子轻轻盖好,只露出肩头受伤的地方。

    “殿下。”两名太医欲言又止。

    “说。”

    “殿下,其他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只有一样,这个,”说话的太医实在说不下去,看了眼身旁的人,意思他继续说。

    旁边的太医只好低下头,装作看不见太子的眼神,顶着头皮继续道:“自从医圣创造了麻沸散,广为应用,但是麻沸散有致人神智丧失的功效,所以,所以”他又下意识的看着同伴,意思让他继续。

    只是他眼神尚未传过去,太子已经蹲到他面前,幽深的看着他:“你们是不是觉得孤此刻心情不错,乐意听你们闲聊?”

    二人忙跪伏下去。其中一人快速说道:“本朝一直禁止市面出售麻沸散,只有宫里御药房严格控制数量,还有一些。所以微臣等刚找遍了太原的药铺都没有找到。眼下,眼下........”

    “没有麻沸散,你们是想让她硬生生扛着是么?”太子觉得今天的事情是一个接一个地挑战他的忍耐底线。

    “这个,这个”二人跪在地上,仍是交流了一下眼色,终于吞吞吐吐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如今朝廷限制,民间一般也有止痛之物,只是,娘娘这边用量颇大,怕用后有些后遗之症。”

    太子剑眉挑了挑,敲敲手指示意他们说清楚。

    “此物名唤阿芙蓉,是从罂粟花的根茎、汁液中提取,镇痛效果也颇佳,只是大量服用,容易上瘾,不好戒除。如果长期服用,人会消瘦、失魂、健忘、呓语。”

    他心惊胆战的说,每说一句,头便低上一分。

    “为什么不好戒除?”

    他正想背药理,刚抬头便对上太子的眼神,忙敛了敛心神,二一添作五的简要说道:“此物伤人心智,戒除过程无比痛苦,难以忍受,更有甚者,还有人为此失心发疯。”

    看着太子脸色,他赶忙又安慰道:“不过只要服用者和身边的人心神坚定,还是能够戒除的,这个药书上也都是有记载的。”

    安慰显然有些无力。半晌,听到太子颓然的声音。

    “好。用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 阿芙蓉

    两名太医忙准备起来,吩咐下人整理屋子,烧开水,熏白醋,准备纱布。

    太子在一旁站着,看了一眼太医准备的刀、钳、钩、剪等系列工具。闭了闭眼。

    一应准备齐全,太阳已经开始西落。房间内到处点满了蜡烛,照的房间有如白昼。

    太医戴上羊肠手套,走到床边。

    薛可整个人还在昏迷中,其他部分盖着被子,仅留下受伤的一处露在外面。

    两名太医对视一眼,点点头。虽然太子在屏风外像一座冰山,散发着无声的压力,但到底医者父母心,二人一旦面对病人,拿上常用的医刀,又习惯性的安定下来。

    一人清洗伤口,一人划开皮肤。

    薛可痛的醒过来。太医一人按住她,一人继续手上的动作。一旦划开伤口便在出血,因而一刻也耽误不得。

    阿六忙蹲下,按照之前准备的,将烧着阿芙蓉膏的烟炉递过去。燃着的烟慢慢飘上来吸入薛可体内。

    薛可仍在呼痛,半柱香的功夫,呼痛的声音越来越小,慢慢地她的眼神渐渐涣散,甚至朝阿六露出一个不太寻常的笑容。

    医师一点点用医刀片下沾了毒的腐肉,两名侍女在一旁用帕子擦去二人头上的汗。

    太子站在屏风外,院子里的水漏滴答滴答,一点一点的煎熬着。

    院外吕新抿着嘴唇跪在当中。

    张统领有些郁闷。

    他是太子的侍卫,吕新是娘子的侍卫统领。出事的时候娘子和太子在一起,自然安全保卫工作由太子这边的侍卫队接手。

    所以那卖豆花的女刺客出现,他责无旁贷,回去受罚他也认了。

    可是吕新不一样,他当时在楼下,居然嗅到危险冲上楼来,砍断了那女刺客的一只胳膊,这未免显得自己这边有些太无用了。

    而且,他明明立了功,这都天黑了,还跑到这儿跪下请的什么罪呢?要说请罪,自己才罪责更重啊。

    张统领在廊下看着跪的笔直的吕新,叹了口气,算了,这会子请罪也没用,想想太子殿下抱着受伤的娘子那神情,张统领只祈祷娘子赶快好起来,回到京城七爷那里还能少受点罪。

    影大匆匆进来,看了一眼跪着的吕新,又匆匆进了院子。

    太子听到动静,看了眼屏风里,太医、侍女的影子被烛光拉的很长,交织在一处。太子慢慢走出房间。

    影大禀报:“主子,刺客名叫苏秋娘,是皇后的羽衣卫;酒楼都查清了,是布政使那边的人。”

    “狗急跳墙,好!是谁开的口?”

    “酒楼的人都招了。苏秋娘什么也没说。”

    太子点点头。皇后的羽衣卫是受过专门训练的,和死士差不多,自然不会轻易开口。

    “羽衣卫,居然跟到了这里,孤还以为在京郊都解决了。”说完看了一眼影大。

    影大低下头。之后又补了一句:“有人看见苏秋娘和吕统领来往。”

    半晌,太子说了句:“知道了。”

    “吕统领一直跪在院子外,主子有何吩咐?”

    “让他跪着吧,等娘子醒了,让娘子处理。”

    “是。”

    月上中天。虽然是夏天,月色却清冷的很,洒在院子里,一泻如银。

    阿六走过来,回道:“殿下,娘子那边好了。”

    太子身形稍稍晃动,转过身进屋。

    两名太医显然也耗尽心神,筋疲力尽。

    “殿下,娘娘的伤口已经清理干净,腐肉都已经剔除,今晚小心守候,只要不发热就没事了。残余进入身体的毒素,这边开几幅药,应无大碍。”

    “辛苦二位。”

    “臣等本分,不敢邀功。”

    太子点点头,走进里间。薛可仍然趴在床上,似睡非睡,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太子,似笑非笑。

    “殿下,娘子刚吸了阿芙蓉的烟,这会儿神智不太清醒。”一旁的婢女看着太子的神色忙回禀道。

    太子定了定心神,走上前,只见她背部的伤口已经包扎好,隐隐有血迹渗出。

    一旁的侍女正在收拾,将床边的一个盘子端出去,银盘中是剔出的腐肉和沾血的纱布,血迹模糊的一堆。

    阿六上前劝道:“娘子这边奴婢等小心守候,殿下回去歇息吧。”

    太子仿佛没听见,半天阿六正想再说,太子蹲在床边,不知道是对阿六说,还是对薛可说,又或者是对自己说了句:“怎么这么疼?”

    一晚上,薛可似睡非睡,有时候迷迷糊糊醒来便是喊疼。

    阿六按照太医吩咐的,就烧上阿芙蓉的烟让她吸上两口。她便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好容易熬到天微微亮,总算没有发热。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太子匆匆用了早膳便赶去书房,布政使那边的证据这两日已经搜集的十之八九,加上昨日的事情,太子这边准备今日去衙门带人。

    前期布置良久,万不能在这两日功亏一篑,而扣押人后的二十四个时辰正是讯问的黄金时期,如果这个期限内攻克不了犯人心防,之后再取供便是难上加难。因而太子以及孙默都是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全班人马不眠不休。

    薛可这边也已经醒来几天,只是她这几日性情有些变化,平常人可能觉察不出,阿六却感觉十分明显。

    薛可平日最关心太子那边的事情,可是这两天却不闻不问,有时看着院子里某个点,眼里散发一种迷幻的色彩。阿六顺着她眼神看过去,却是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

    同样让阿六疑惑的是,薛可总闹着说伤口渗血,要让阿六换药,阿六打开纱布却未见血渗出。而一换药,薛可就嚷着疼,让阿六去烧芙蓉膏。

    阿六素知薛可是有些娇气的,可是这次总是感觉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太子在前厅处理布政使的人,得空回内院看看,虽然薛可迷迷糊糊、恍恍惚惚的时候多,但伤口一日好似一日,也在慢慢结痂,太医诊脉也说体内毒素差不多清除,心中也放心了不少。

    这日太医诊脉之后,阿六忍不住问道:“娘子体内毒素真的清除彻底了么?”

    “脉象显示娘子已无大碍,姑娘有何疑问?”太医不解的看着阿六。

    阿六皱皱眉:“娘子总是说伤口疼,而且每日里,说不上,有些奇怪。”

    “伤口疼?”太医凝神片刻道:“不应该啊!”

    因为薛可已经伤口见好,太医已经不方便查看伤口,便请阿六详细描述一下伤口情况。

    “我也觉得不应该,伤口已经愈合,虽然肯定有点疼痛,但不至于疼痛难忍。”

    太医让旁边的婢女请来另一位太医,两人在一旁嘀嘀咕咕商议半天,面色沉重,终于一人对阿六说:“我等怀疑娘子不是疼痛,只是对这芙蓉膏产生了瘾性。”

    “你是说娘子是假装痛,骗芙蓉膏?”阿六不可思议的看着太医。

    两名太医点了点头。

    太子在书房面色沉重的听完阿六和两名太医的汇报。

    “这芙蓉膏吸的时间越长,越难戒除,危害越大,殿下早下决断。”

    “你刚刚说现在戒除对她伤口有影响?”

    “是!”太医也很两难:“戒除过程中病人难免会挣扎,伤口可能会裂开。”

    太子心越来越沉。其实芙蓉膏的危害他并非不知。

    前两年便有一封奏折,说是东北地区芙蓉膏一段时间泛滥,街上烟馆林立,不出两三年人便面黄肌瘦,性格大变。朝廷派了禁烟官员,可是成效甚慢,奏折上述明了戒烟的种种难处,更有很多人因为戒除过程太过难熬而自杀。

    半晌,太子平静的说:“那明日开始戒吧。”

    阿六领命回去。

    太子让兴儿召来孙默,看着眼前年轻的得力干将因为几夜没睡而眼圈发黑,脸色发青,缓缓道:“衡中,你还能扛得住么?”

    孙默虽然身体极为疲倦,精神倒颇为振奋,毕竟此事在京中就已策划,能完成的如此圆满实在很有成就感。更何况这布政使还狗急跳墙,下了杀手,这次跟随太子来的东宫属臣都义愤填膺!自作孽不可活!

    “殿下放心,臣现在信心十足,一定能将此案结成铁案!”

    “好!”太子点点头:“那接下来你负责这边的事,如有疑难游移不定之时再过来报孤。”

    “是!”孙默拱手应下。看着同样眼圈发青的太子,犹疑的问了句:“可是出什么事了?唐娘子那边还好么?”

    太子的声音听不出来任何起伏,像是安慰孙默,又像是给自己信心:“没事,她不会有事的。”

    阿六按照太医吩咐,将房间重新布置了一遍。

    房间内所有的家具,大至床榻、桌几、椅凳,小至瓷瓶、铜器、茶碗都搬了出去,只留下软软的被子、枕头、靠垫,吃饭喝水的器具都是竹制的。

    薛可笑嘻嘻的看着丫鬟们搬着东西走进走出,叫道:“阿六!阿六!”

    阿六忙过来:“怎么了,娘子?”

    “她们都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搬东西?我们是要搬家了么?”薛可笑的一脸天真。

    正准备进屋的太子听到薛可的问话,心中一阵绞痛。他这两日顾不上陪她,没想到竟到了如此地步。

    “糖糖,我让她们重新布置一下,好让你住的舒服些。”太子进屋,握着薛可的手哄道。

    “哦!”薛可恍然大悟,朝太子笑了笑,又突然皱起眉:“可是她们把梅瓶也拿走了。梅瓶不可以拿走的,到时候娜娜回来没地方歇脚了。”

    “娜娜是谁?”太子耐心的问着。

    “娜娜你不知道么?我前两天指给你看啦!娜娜是只小喜鹊,但是它会说人话,它每天都飞过来停在在梅瓶内鲜枝上,你快让人把梅瓶拿回来。”薛可娇俏的摇晃着太子的胳膊。

    太子的心一点一点沉到谷底,仍是笑着哄她道:“没事的,娜娜回来会歇在院子里,到时候我陪你去院子看它。”

    薛可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太子端起一碗参粥,喂着薛可:“来,乖,糖糖喝点粥,过会我陪你去听说书。”

    太医说是戒除过程患者没有什么胃口,可能吃不下什么东西,因而尽量在之前多吃一些,否则人容易虚脱。

    太子想不出怎么哄她高兴,倒是想起很小的时候,她常常拉着他衣角,要他带她去听评书。

    “听评书么?我最喜欢听评书啦!”薛可拍手笑道:“太子哥哥,你对我真好!”

    “糖糖,你叫我什么?”太子一抖,勺里的粥差点泼出来。很多年前小小的薛可,就这么跟前跟后的叫着他“太子哥哥”。

    那时候她还是无忧无虑的薛府大小姐,而自己还是个阴郁的宫中少年。

    太子知道此时薛可神智有些混乱,心里凄楚,但忍不住笑笑,轻轻揉揉她的头:“小糖糖,你乖的话,哥哥就带你去。”

    薛可乖乖的在太子手中喝完了一碗参粥,粥里有安眠镇定的药物,过了一会,她说话的声音就越来越小。

    太子小心将她抱到被子上。床已经挪出去,在地上一层又一层的铺上床垫和被子,最上面铺着一层水牛皮的凉席。

    薛可抱着太子的一条胳膊沉沉睡过去。太子也闭上眼稍作休憩。

    太子几天未合眼,此时也睡了过去。等他睁开眼的时候,却看见薛可静静的看着他。

    “糖糖你醒了,几时醒的?”

    “殿下很久没有睡了吧!”薛可的手指轻轻划过太子的眉眼:“睡得好熟呢!”

    太子看着薛可,她眼睛清澈如水,安安静静的看着自己,不太确定的问:“糖糖,你现在清醒么?”

    “嗯。”薛可点点头。

    太子深吸一口气,将她一把搂在怀里,良久才松开。

    薛可淡淡笑着,轻轻抚过太子的发梢:“让殿下担心了。”

    太子鼻子一酸,道:“糖糖,你没事就好,听话,我们把芙蓉膏戒了,好不好?”

    薛可点点头:“殿下说的是。我一定能戒的。”

    太子亲了亲她的额间,充满了信心。

    一下午,薛可让太子产生了一种她已经痊愈的感觉,薛可甚至催着太子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不必陪她。

    太子也答应她说用过晚膳、看着她入睡后,就去前面处理朝事。

    一切都似乎往着好的方向发展。

第一百六十章 戒瘾

    可到了傍晚时分,薛可便有些急躁。

    “阿六呢?殿下,我要找阿六!”

    “你找阿六做什么?”太子耐心问道。

    “我要换药,我伤口疼。”

    “糖糖,忍一忍,乖,忍一忍好不好?”太子哄着她,声音近乎哀求。

    “你走开”薛可一把推开太子,过了半晌道:“对不起,殿下。”

    “没事的,糖糖,没事的。”太子搂着她。

    安静了不到片刻,薛可又开始喊叫:“阿六!阿六!你在哪儿?”

    太子想起太医的话,硬了硬心肠:“糖糖,你的伤口不需要换药,你不能再用芙蓉膏了。”

    “不!”薛可拼命的推开他:“你不知道!你不懂!我要换药!阿六,你在哪儿?”

    太子无奈,示意门外的阿六进来。

    阿六一进屋,薛可便挣开太子的怀抱,跑过去拉住阿六的手:“阿六!你来了!快点给我换药!”

    阿六哄着她:“娘子,咱们刚换的药,你忘了?”

    “刚换么?”薛可的神情陷入一种迷茫:“真的么?”

    “真的!刚刚换过!”阿六轻轻扶着薛可过去。

    薛可想了半天,小声道:“阿六,我好疼,你给我拿芙蓉膏来好不好?”

    阿六看了一眼太子,不动声色的说:“娘子,芙蓉膏不能多用,刚刚您答应过殿下的。”

    薛可背过身,不去看太子,继续低声对阿六说:“可是这会儿我好疼,你能不能给我一点。一点点就行,我保证不多用。”

    “娘子疼么?我帮娘子揉揉好不好?”阿六轻声哄着。

    阿六轻轻按揉着薛可的腰背,力度不轻不重。

    薛可的神情却越来越不耐烦,声音也越来越大:“阿六,我不行了,我好疼,你去给我拿芙蓉膏。”

    她甩过阿六的手:“去!你现在就去!”

    阿六只是不做声。

    “好阿六!”薛可的声音开始放软:“阿六,真的,我真的痛的受不了!你给我拿一点点好不好?”

    她整个人靠在阿六身上,眼泪扑簌簌的下来:“阿六,整个东宫你对我最好,你怎么忍心看我这么难受?阿六,求求你了,给我一点。”

    阿六面无表情,只有手指在轻轻颤抖着。

    太子内心的波动比阿六更甚。他沉身道:“阿六,你出去,吩咐一声,全部人在院外守着,不许进院子。”

    阿六哑着嗓子应了声“是”。

    转身要走,薛可一把抱住她:“阿六,你不能走!”薛可哭了出来:“阿六,你不要走!你给我,我只要一点点。”

    薛可像是知道背后的太子是更坚决的人,死死的抱住阿六,不让她离开。

    “娘子!殿下是为了你好!娘子忍一忍就过去了!”阿六硬了硬心肠,掰开薛可的手指,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薛可眼睁睁看着阿六离开,眼神变得绝望。

    她转身面对太子,眼神中是说不出的哀求。

    太子站起来走向窗边,背转身不去看她。

    薛可走过来,搂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背上:“太子哥哥,糖糖好难受,给我一点点,我这次吃完保证不吃了,真的,我保证。”

    太子身形被薛可摇的晃来晃去。太子咬着牙闭着眼不转身不看她。

    他只感觉背后的人身子慢慢滑下去,他心一惊,一转身,只见薛可跪在地上,拽着他衣袍的下摆:“殿下,求求你,求求你!”

    太子拉她起来,她此刻却力气出奇的大,竟然一时没有拉动。

    她整个身子跪在地上,苦苦的哀求。

    太子蹲下去,整个人像浸在冰窖里,又像是泡在醋坛里,酸的发疼。

    这是他的糖糖啊,他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女人,是他们西征军心目中神一样的大姑娘,此刻像个肮脏的乞丐,涕泗横流,放弃了一切尊严,苦苦哀求着一点芙蓉膏。

    他发了狂的要拉她起来,她却只是哭泣哀求。

    “你给我起来!”他暴怒的声音让院外的阿六担心不已。

    “不!不要!我只要芙蓉膏!”薛可一边哭泣一边大喊。

    “你起来!”太子手上用了三分力,硬生生的将她拉起来。

    她却发了狂,朝太子厮打过去:“你走开!我不要你管我!走开!”

    太子一把抱住她,她却往死里挣扎。太子继续紧紧的搂住她,她张口便咬。太子和她博了半柱香的时刻,薛可终于筋疲力尽,在他怀里喘着粗气。

    她稍稍停了下来,太子才发现自己满手滑腻,一看双手都是鲜血,再一看薛可背上已经被血迹浸透。原来伤口早已在挣扎时全部裂开。

    太子来不及细想,拿起之前太医吩咐准备好的软绳,将她手脚都捆了起来。薛可动弹不得,只是用仇恨的眼光看着他。

    太子撕下她背上的衣服,从腰间拿出金创药粉,刚洒上去,薛可便撕心裂肺的叫起来,之后便是大声喊道:“你滚开!滚开!我不要上药!不要!啊!痛!”

    薛可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滚下来。

    太子终于忍不住,眼泪也大颗大颗滚下来。

    薛可看到他的眼泪,怔了一怔。太子将她的头拉到自己怀中,薛可像只受伤的小兽一样,呜咽出声。

    如此反复几次。薛可发作间隔越来越长,发作时间越来越短。第三日一早,薛可在太子手里安安静静喝了一碗燕窝。

    薛可整个人软软的靠在太子身上,勉勉强强露出一个笑容:“你应该不让我吃东西,这样我发作时也没力气反抗。”

    太子温和的笑笑:“不吃东西怎么行?你本来就没什么力气。”

    薛可看着太子露出来的胳膊和手上都是自己的抓痕,歉疚地道:“对不起。”

    太子一根手指抵住她嘴唇:“不,不许这么说。”因为她替他挡了那一刀,才会白白受了这么多罪。

    薛可亲亲他的手指,笑了笑,又道:“刚刚阿六说,吕新还跪在外面,殿下,你”

    太子眉眼间闪现一股复杂的神情,半晌柔声道:“吕新是你的人,你不舍得他跪着,就赶紧好起来,自己去叫他起来。”

    “殿下不能叫他起来么?”

    “不能。”太子叹口气:“我实在做不到原谅他。”

    薛可吐吐舌头。

    在他怀里窝了一会儿,薛可皱了皱眉,道:“殿下把我绑起来吧。”

    “又开始了?”这两日他也有了经验,抱着她反而两个人都容易受伤,不如一开始便用软绳束缚住。

    薛可闭上眼点点头,那种熟悉的噬骨般的感觉又出现了。

    太子拿出软绳,小心的将她手脚分别捆住,然后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

    “殿下,讲个故事给我听吧。”薛可想尽力分散自己注意力。

    太子叹口气,这两天他已经搜肠刮肚的讲了他所知道的故事了,突然有点怀念起南宫了,如果南宫在,给他一壶茶,他能不眠不休讲上一整天。

    “好吧,我想想讲个什么。”虽然困难,太子还是努力回忆着南宫说过的八卦奇闻。

    薛可突然调皮的看了一眼太子,太子立马有种不好的感觉。

    “殿下,你给我讲讲你第一次是怎么样的吧?”

    “啊?”太子又确认了一遍薛可的眼神,她说的“第一次”是他理解的“第一次”么?不敢相信的,他居然没有理解错。

    太子不由有点郁闷:“你难道不会吃醋么?”

    “吃醋?”薛可倒是被问住了,这倒真没有,可能下意识里她也不觉得自己是多纯洁吧。

    “快点!快点!我要听这个!”薛可的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太子这几日难得看到她眼里有点生气,不忍心她失望,又想着她此时难熬的很,虽然为难还是道:“你要听这个干嘛?”

    “想听啊!”薛可撒娇道:“快点讲啊!哥哥”

    这几日太子总说起她小时候的事,还说她发作时叫自己“太子哥哥”,薛可也就一开玩笑就叫他“哥哥”。

    太子听她软绵绵娇滴滴的声音,心想丢脸就丢脸吧,贴着她耳边小声说起当时的情景。

    那是皇后派来的女人,也是他成人的必经的仪式。他戒备又慌乱,笨拙又骄傲。

    薛可听得在他怀里笑的花枝乱颤,又扬起头看着他道:“哥哥我想要。”

    她一脸认真的看着她,小脸上是清澈的笑容,眼神干净而透亮。

    太子看得心中一动,又板起脸说:“不行!”转而又哄道:“乖!现在不行,回头好不好?”

    “为什么不行?”薛可嘟着嘴:“太医说了只要能分散注意,就可以的。”

    “那怎么行?万一对你身体不好?你伤口又裂了怎么办?”

    “伤口都裂开好几次了!”薛可不满的回道:“再说,你轻点啊,说不定这次发作就这么过去了!”薛可劝着太子。

    她认真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诱惑。太子心里将她说的话仔细想了又想,越发觉得可行。之后这个念头在脑中越放越大,不可控制起来。

    薛可手脚都被捆住,只能扬起头渴求的看着太子,她的嘴唇这两天有点干,像是等着他的滋润。太子忍不住吻上她的唇。

    过了一会,太子努力吸口气,对着门外说了声:“阿六,你去请太医过来。”

    薛可憋着笑:“干嘛还要问太医啊!怪丢人的!”

    “你还嫌丢人!”太子有点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你个小妖精在惹火!”

    太医一路小跑到了房门外:“殿下?娘子怎么了?”

    太子咳了一声:“娘子无大碍。这个,你不用进来了,孤问你个话。”

    “是!”太医走到窗边,躬身等着太子询问。

    太子又咳了一声:“这个,你说只要能转移娘子注意,帮助娘子度过发作期就可以,是么?”

    “是啊!殿下。”太医心中有点疑惑,这不是说过好几遍的事情么?

    “这个,这个任何事情都可以么,有没有什么禁忌?”

    “啊?禁忌?”太医想了想:“没什么太大禁忌。下下棋,看看书,玩玩纸牌,都是可以的。”这些都是前两天太子让阿六姑娘特意问过的,没有问题啊。太医心想,太子殿下未免也太小心了点。

    “除了这些,其他的呢?比如,比如其他的呢?”太子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其他,其他什么?”太医下意识的问出来。

    太子又咳了两声。

    太医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啊!殿下您说的是,是”

    “嗯”太子半咳半应了声。

    “殿下小心点应该无碍。”太医有点感叹,太子殿下未免也太着急了。

    “孤知道了,你下去吧。”

    听得他脚步声走远,太子看着怀中一脸憋笑的薛可,忍不住咬了一口:“你还笑,他们私下里说不定把我编排成什么急色之人。”

    “好好好,殿下才不是,我才是!”薛可咬着唇笑道。

    太子想着此举是为了帮助薛可度过发作期,倒是给自己找了一个绝佳的正当理由。薛可受芙蓉膏影响,整个人与往日不同,出了奇的率直。

    太子盯着身下的薛可,因为强忍额头上已经是一层汗,哄道:“乖,叫声好哥哥,我便给你。”

    薛可神智涣散,媚眼半合,不假思索道:“好哥哥!快给我,难受的紧。”

    太子喉结滚动了下,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轻易就让他疯狂起来。

    也许是真的有用,薛可这次发作真的是平缓的度过去了。趁她睡着,太子轻轻给她手脚上药,虽然是软绳,每次一挣扎,过后都是一片红肿。

    阿六在窗外轻轻禀道:“殿下,孙大人求见。”

    太子眉头轻轻皱了皱。孙默是有分寸有担当的人,既然求见到内院,必然有要紧事情发生。

    看看沉睡的薛可,太子给她盖上一层薄被,穿着整齐,吩咐道:“娘子睡了,阿六,你进来照顾,我出去一趟。”

    孙默在院外站着,旁边还有一个跪着的吕新,他已经连续跪了几天,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堪。

    太子出来,吕新唤了一声:“殿下,大姑娘如何?”

    “再过两天就好了。”太子平静的说。

    “殿下!”吕新嘶哑的叫了一声:“属下该死。”

    太子本来已随孙默准备离开,听他说话,顿住了脚,道:“老八,你不是我的属下,你是我在战场上过命的兄弟。”他顿了顿又道:“我也不会有你这样的属下。”

    说完,便带着孙默离开院子。

    吕新跪的笔直,神色痛苦。

第一百六十一章 浙东

    孙默拿出一封拆开的军事密报,封皮是加急的红色印漆:“殿下,浙东海线出事了!”

    太子接过信,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皱了皱眉,又仔细看了一遍。

    浙东海岸线失守,倭寇6上岸,掠了3个县的村庄,烧杀抢夺无数!

    太子将信一把拍在桌上:“浙东一带一直有倭寇滋扰,但尚来不成气候,这次是怎么了?浙江的指挥使呢?”

    “浙江都指挥使和同知都已经殉职,现在副指挥使常善光在领兵。听说这次倭寇集结了上千人,从一个小渔港口偷偷登岸,浙江海防预估不足,赶过去时又中了埋伏。倭寇凶残成性,占了一个炮口不说,还将几个县洗劫一空。”

    “浙江那边怎么报的?”

    “已经上报朝廷请求增援,除了增兵,还要求增将,那边现在已经没有能作战的将军了。常善光无论级别还是经验都还有点欠缺。”

    “其实增兵倒在其次,毕竟浙江海防那边兵力还是够的,不行也可以从福建那边调,但是将领么!”几人都不再说话,看着太子。

    太子沉思半晌,道:“衡中,拟折,孤请求去浙东。”

    孙默应了声“是”,其他几名属官对太子的决定也都在意料之中。毕竟太子是从战场上出来的,而浙江此次眼下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能够统筹几省海防的将领。

    孙默还是担心的问了句:“那殿下,这边呢?一是布政使的事情还没了;二是宫中刺客还需再查;三是,这个唐娘子还未大愈,您能走的开么?”

    其实孙默和太子心中都明了,前两件事情不过是陪衬,东宫的属臣自然也能办的漂漂亮亮,只是唐娘子那边,那才是太子心中的朱砂痣,真正割舍不下的事。

    太子又看了眼桌上的信,平静道:“战事如火,国事如山,其他都放置一旁吧!衡中,折子拟完就加急送到京城。孤计算着,快则两天,慢则三天,必然能收到回复,到时孤便从山西直接过去。”

    “是!”几人一脸严肃,躬身应道。

    薛可这边醒来许久不见太子回来,正在猜想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兴儿跑过去,轻声在门外问道:“阿六,娘子醒了没有?”

    “我醒了,有何事情么?”薛可走过来,掀开门帘。

    兴儿忙低头回道:“爷让看看娘子醒了没有,并告诉娘子一声,说有点事情,不得过来,让娘子好生歇息,并让阿六有事及时禀报。”

    阿六应了一声。薛可问道:“你可知什么事情?”

    兴儿挠挠头:“这个奴才不清楚,好像是有战事。”

    薛可点头表示知道了,兴儿又匆匆赶到前面。

    这两年四境安平并无大的战事,加上薛可前世只在秦王后院,对于朝堂之上一概不知,因而眼下也猜不出是哪里出了事。

    虽然心中担忧,却也无法。

    今日感觉已不似前几日头脑混沌,遂道:“阿六,咱们去趟院子里吧。”

    阿六想劝,终究没有开口,扶着薛可过来。

    正是中午,日照当空。

    吕新跪在当中,并无半点遮阴。整个人消瘦一大圈,眼睛深深的凹陷进去,嘴唇已经干裂出了血丝。

    “吕大哥,你起来。”

    吕新听到薛可声音,整个人恍惚了一下,嗓子哽咽了半天,叫了一声:“大姑娘!”

    薛可此次大伤元气,从房间到院子不过二十多步路,已经气喘吁吁。薛可碰了碰阿六,示意阿六扶他起来。

    阿六上前伸手,谁知道居然没有扶起。阿六本来就心中有气,手上运了几成真力去扶,哪知道吕新也是倔强的,硬生生就是跪在当中,不肯起来。

    薛可叹口气,上前一步,去扶他。

    “大姑娘,我,我该死。”他心中哪里肯起来?只是薛可来扶,他不敢,薛可手刚碰到他,他磕了个头,便爬了起来。

    薛可看看四周,示意阿六扶她到旁边树荫下,找个台阶顺势坐了下来。

    吕新小心翼翼的跟着她,想扶又不敢扶。

    薛可坐下来,喘了几口气才将呼吸调匀:“吕大哥,不要轻易再说死这个字,我们薛家死的人还少么?”

    吕新这几日已经将自己反复煎熬了一番,听薛可这么一说,鼻子都酸了起来:“大姑娘,我对不住你!我也对不住元帅!对不住殿下!我,我不配呆在你身边!”

    “吕大哥,那个刺客你一定没想到,这事不能怨你。”薛可轻声安慰道。

    “不!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用!”吕新宁愿薛可打骂他,甚至杀了他,也不愿意这样她这样去安慰自己。

    “我不许你这样说!”薛可面色严肃起来:“你是我爹爹得意的先锋将,我爹爹麾下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没有无用的人!吕大哥,你的战功都是战场是一刀一枪,用鲜血和伤疤换来的,你是我爹爹的骄傲,也是我的骄傲。”

    薛可的话让吕新的背直了些。

    “只是这京城的人心险恶,比战场上刀剑更凶险歹毒。”薛可冷哼了一声,转而又道:“所以让你在我身边,卷在这机关诡计之中,本就是委屈你。”

    吕新拼命摇头,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薛可抬头看了看天空,笑了笑:“吕大哥,你在我身边,我便感觉爹爹还在守护着我。你要走了,我怎么办?”

    吕新忍不住,热烫的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大姑娘!”

    “快回去洗个澡,睡一觉。”薛可温和说道:“我们过两天就要启程回京,吕统领可要打起精神。没有吕大哥在,我怎么能放心!”

    “大姑娘放心!我,我一定,”吕新想不出说什么:“我一定不会让大姑娘再出事!”

    阿六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吕新。吕新忙道:“不是不是不是,大姑娘当然不会出事,我是说,我......”

    薛可笑了笑:“吕大哥,不用说了,我都明白的。”

    看着吕新挺直腰背离开的背影,阿六忍不住“哼”了一声。

    薛可奇道:“你哼什么?”

    阿六冷冷道:“没什么!”

    阿六扶起薛可起身,慢慢回房间,忍不住还是说了句:“娘子也太便宜他了!影大他们几个回去还要受罚呢!”

    薛可好脾气劝道:“这也不能怪他,那不是那个叫什么什么的太狡诈么!”

    “叫苏秋娘。”阿六提醒了一句,又补了一句道:“那可是羽衣卫!”

    “哎,对了,影大他们回去要受罚的啊?”

    “那当然!七爷不会放了他们的!”

    薛可吐吐舌头:“殿下的人,我也管不了,反正你和吕新是我的人,我只管罩着你们。”

    阿六没好气的哼了声,又忍不住嘴角上扬,心里一阵温暖。

    太子等人在看浙东海舆图,商量方案,直到深夜才回来。

    薛可听到动静便醒了。

    “还是吵醒你了,早知道我在书房对付睡睡就算了。”太子有些懊恼。

    “我都睡了一下午,晚上少睡会有什么打紧?”薛可坐起身:“哪里的战事,紧急么?”

    “浙东的。”太子换了衣服坐到床边,亲了亲头发:“没什么大事,我过去看看。”

    “你要过去?”薛可心里一惊:“怎么,战败了?”

    太子叹口气:“嗯,倭寇出其不意,掠了三个县。”

    薛可一时之间心里有无数疑问,只是看到太子疲倦的神色,不忍心再说,装作不在意的笑道:“应该是没有准备,疏忽了。殿下先睡吧。”

    太子点了点头,倒在床上,等到薛可转过身的时候,太子已经睡着了。

    薛可盯着他的睡颜,他前几日先是为着山西布政使的事情彻夜未眠,接着陪着自己戒瘾,又遇上战事,此刻即使在睡梦中,也是轻轻皱着眉头。

    薛可轻轻抚平他的眉。太子下意识的握住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

    他显是极端信任身边的人,眉头全部舒展开,整个人不像白日那般稳重,带着一丝依恋,甚至还有一点点稚气。

    薛可轻轻笑了笑。

    太子这边已经整装待发。好在薛可体内毒素也已经清除的差不多,每日虽然有些头晕的症状,只是自己熬一熬便过去,不用再捆绑起来。太子见此,也大大松了一口气。

    太子正在书房吩咐孙默等人回京的事宜,便见那边飞奔过来一人,气喘吁吁将手中黄色的信笺交给兴儿。

    众人都明白,宫中来信了。

    太子打开信,看完之后半天没有言语。众人凝神静气,都盯着他。

    太子将信放下,面无表情道:“皇上派了秦王去浙东。”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坤宁宫中,皇后看着眼前高大的儿子,越来越觉得自己不了解他。

    “不!我决不允许你去!”皇后厉声说道。

    “战场是什么地方!有多凶险你知道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你不懂么?”皇后定了定神,语气稍微缓和点:“阙儿,母后只有你一个孩子,母后不能看着你去冒险,你懂么?”

    秦王温和的看着皇后:“母后,我自然知道。”

    他眼神示意了旁边的容若,和容若一起扶着皇后坐了下来,又亲自递上茶。皇后不想接,看着他英挺坚毅的脸,心一软,还是接了过来。

    看着皇后喝下两口茶,秦王才缓缓道:“母后知道华嫔一事,父皇为什么没有废了太子么?”

    “那不是坊间热议华嫔是西域的奸细,群臣也反对,你父皇自然不肯坏了名声。”

    秦王笑了笑:“父皇一向是圣心决断的,如果父皇下定决心废太子,这些都不要紧。”

    皇后凝思想了想,秦王的话也不是不在理。

    “那你觉得呢?阙儿。”皇后放下手中杯子,问道。

    “西域这两年平静下来,与我朝议和,但是朝廷从未放松对西境的震慑。”秦王站起身,继续道:“薛氏被灭门之后,父皇一直未将消息公布,也正是因为此。”

    皇后点点头。

    “可是薛氏的事情不可能长久的瞒下去,薛氏不在,太子就是最好的威慑。太子的战功便是在西域战场上挣下的,如果太子也被废了,西边可就有恃无恐,这才是父皇最大的顾虑。”

    皇后叹口气,依她对皇上的了解,不得不承认秦王的分析恐怕才是正解。

    “程相等人何尝不是因为此才力劝皇上平息此事?母后,既然走上夺嫡之路,就不是光靠拉拢群臣就行的。”

    皇后看着眼前温和而坚定的秦王,不得不承认,她的阙儿真的是长大了,经过朝堂的磨炼,已经超越她这个中宫皇后所能看到的境界。

    皇后还是摇摇头:“阙儿,母后不能让你冒险,这不同于其他公差,不是赈灾或者查办案件,这是战争!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倘若有个闪失,你让母后怎么活呢?”

    秦王安慰地拍拍皇后的手:“我虽然前去,也不在第一线,不过是指挥调度,并无太大危险。更何况,我身边侍卫众多,母后大可放心。”

    皇后看着秦王,突然悲从中来,恨恨道:“你父皇怎么能同意!你是他最心爱的儿子!他怎么舍得让你也去战场,我看他就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

    容若上前轻轻劝道:“娘娘,不必在意,丽嫔娘娘,说到底也是向着我们的。”

    皇后轻轻“哼”了一声。

    皇后抚了抚秦王的脸:“阙儿,如今山西那帮人不争气,被太子连锅端了,但太子不过侥幸赢了这一场而已。咱们从长计议,也不必非要你去冒这个险!再说,母后正在给你物色王妃,你有了助力,太子性格孤傲,朝堂之上并不如你。”

    秦王虽然不说话,但是心里清楚,皇后物色正妃的事情并不是特别顺利,毕竟皇后看中的人家,目前仍在犹疑,有意的人家,皇后又看不上眼。

    他话语仍然温和如初,只是语气中已经没有质疑、反悔的余地:“儿子这边已经向父皇请旨,父皇也已经答应了。”

    秦王接着又道:“母后这边还是要将羽衣卫的事情收收尾,太子那边闹到父皇面前,母后不行就服个软,等儿子回来。”

    皇后知道秦王担心自己,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酸楚,料定去浙东之事已经无法挽回,只好又筹谋带哪些人过去,又叮嘱了好些事项。

第一百六十二章 苏秋娘

    太子这边已经启程回京。这次出京前后将近两个月,太子等人也担心朝中变化,因而回程速度便快了很多。

    时节上虽已入秋,但中午时分仍是酷暑难当。

    薛可靠在马车上,正感觉头晕一阵阵袭来,恍恍惚惚听到有人在外面哭喊。

    “阿六,怎么了?”

    阿六出去看了下,回来道:“是叶夫人!她想见你。”

    薛可用手撑住额头:“那就让她过来吧。”

    再见叶夫人时,薛可也吃了一惊。

    在天涯山的庵堂中,叶夫人虽然不是养尊处优,但是神态平和,气度犹存,但此时叶夫人一身粗布衣裳,皱纹深深的印在脸上,头发花白,背部佝偻,看上去老了十岁。

    如果不是阿六说,薛可简直认不出她。

    按说叶夫人此刻也是犯妇,但她首告有功,薛可又叮嘱过孙默,因为并未将她当作犯人或家属看押起来,一路吃穿用度也不曾亏待。

    薛可估计她也是偷偷过来被人拦下,才会哭喊,命停下马车,温声问道:“夫人找我可有事情么?”

    叶夫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您让我见见我们家老爷吧!”

    薛可道:“夫人起来说话。你想见江犯?为什么?你要知道,他现在恐怕不想见你。”

    毕竟是叶夫人的证据直接锁定了江大人的罪,估计江大人此刻最想生吞活剥的人就是叶夫人了。

    叶夫人憔悴的脸上布满泪痕:“我知道他不想见我。只是他身子一向不好,我听说,他这两日老毛病又犯了,我只是,只是想去看看他。”

    薛可叹口气:“夫人,此事我恐怕做不了主。”看到叶夫人脸上失望的表情,薛可道:“这样吧,我帮你问问。”

    叶夫人盯着她,眼神中是不敢相信的欣喜。

    “夫人到马车上来等消息吧。”

    叶夫人忙摆手:“不用,娘娘,我在下面等,不妨事的。”眼神中卑微与期待,让人无法相信这是曾经的知府千金,布政使夫人。

    薛可转身对吕新说:“吕大哥,你去前面看看孙大人可方便过来一趟。”

    马车继续缓缓前行,不到一炷香时间,只听得马蹄声过来。

    薛可从车窗中往外看,却见太子和孙默骑马过来。

    “糖糖,有什么事?”太子在前面听说薛可唤孙默,不知道有何事情,遂和他一起过来,二人在薛可马车前勒住马。

    薛可笑笑,眼神看向叶夫人方向。太子顺着她眼神过去,心里猜出个七八分。

    “孙大人,叶夫人想去看看江犯,不知道能行与否?”

    孙默看向太子,太子扬扬下巴,让他决定。

    孙默沉吟半晌道:“叶夫人,通常来说,犯人未决之前是不能见的,不过夫人这边不一般,孙某可以通融,只是孙某想与夫人约法三章。”

    孙默想着到京城之后还需要叶夫人上堂作证,倒不好将叶夫人逼得太紧。

    “大人请讲!”叶夫人激动的说。

    “第一,夫人不得讲与案情相关的事情;第二,夫人见他必须有第三人在场;第三,江犯目前情绪不稳,夫人莫要刺激他。”

    “我都听大人的!”叶夫人谢了又谢。

    薛可也谢了一声孙默。太子策马到她马车前,低下头道:“尽做烂好人!”

    薛可哑然失笑。这重生一世,连她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南宫更是经常感叹她心狠狡诈,也只有太子,还觉得她善良的很。

    “夫人何时过去?我陪夫人去吧!”薛可想了想说。

    “不敢劳烦娘娘。”叶夫人没想到薛可会如此说,今日许可相见,她已是意外之喜。

    “不妨事,不如等今日歇脚之时,我陪夫人去,也省事些。”薛可心下也知道,如今叶夫人已经是犯妇身份,她自己过去怕是没那么顺利。

    叶夫人当然也想到此点,半晌道:“多谢娘娘。”

    傍晚时分,张统领已经带人先行征用了一个院子作为歇脚之处。

    薛可便让人请来叶夫人,带着阿六一起去了随行犯人关押之处。

    此次山西查处的大大小小官员几十名,大多数低层官员和犯官家属都留在当地,只有重要的几人被太子随行带到京城。

    布政使江大人当然能够享受此待遇。

    薛可带着叶氏进来,自然没有人敢阻拦,看押的侍卫殷勤的将三人带过来,又细心问要不要打开囚车,薛可点点头。

    江大人早已没有之前一地布政使的威风,整个人在囚车中,萎靡不振,像个普通的老者。

    叶氏一见到,忍不住便流下泪来。

    江大人手脚都戴着镣铐,从囚车上缓慢的走下来,待他看清眼前的叶氏后,又转过身进了囚车。

    “哎!我说老江,你这是干嘛?你夫人来看你,你怎么不下来?怎么,坐囚车坐上瘾了?”侍卫正要拉他,薛可摆摆手。

    这侍卫不知道阿六有功夫,只是怕江犯突然发狂,担心这三个女子制不住,万一有个闪失他可完了。

    薛可看院子里有个石凳,带着阿六过去坐了下来。阿六不赞同的看看薛可:“娘子,这一入秋,石凳坐着容易着凉。”

    薛可不待她讲完,将她一把拉着也坐下来,笑道:“阿六,你越来越像嬷嬷了。”

    阿六顾忌有其他人在场,没有反驳。

    叶夫人擦擦眼泪,看着背对自己坐在囚车中的江大人:“我知道你不愿意见我,你心里恨极了我。”

    “可是,我没有选择,老爷,我不得不这样做。”

    “哼”,江大人冷笑了一声,突然转过身,双手抓住囚车的栏杆,大喊了声:“你这个贱人!”

    “你这个狠毒心肠的贱妇!”江大人一开了口,便忍不住骂道:“叶氏,这么多年,你对我怀恨在心,如今你满意了?”

    “你以为我是恨你才这样做的么?”叶氏也抓着囚车,对上他的眼神。

    “那你是为什么?是为了感激?报答?还是因为夫妻恩情?哈哈哈哈~”

    江大人突然收住了笑:“我承认,我没有做到当年对你的诺言,叶灵,可是你也知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这么多年,你要出府,你要修行,我都依着你。”

    他一脸痛心的看着她:“你自以为抓着我的把柄,我为了让你安心也从来没取回账册,你知不知道,他们下了多少次命令要杀了你,都是我替你挡下的!”

    “我知道你恨我,恨秦氏,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会将账册送给太子。”江大人举起双手,镣铐作响:“如今,你满意了?”

    叶氏也怔怔的看着他,摇头道:“承忠,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为了我们的孩子。”

    “孩子?你让老大、老二去京城读书,我便找了京城最好的书院,你给琴丫头定了亲,让琴丫头呆在舅家,我也依你,你不就是怕秦氏害他们么?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他们也是我的孩子,你就没有想想,为什么秦氏跟了我这么些年,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么?”

    叶氏倒真的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一时呆在那儿,半晌问了句:“是你么?”

    江大人看着叶氏苍老的面容,突然叹了一声,不想再说,如此境地已无法挽回,倘若她真的因为首告而免于一死,又何必徒增她日后烦恼。

    叶氏慢慢瘫软在地上。

    她与眼前的男人是少年夫妻,当年她是不可一世的知府千金,他不过是有点薄名的书生。偶然相遇,她执意要嫁,他不敢迎娶,直到他中了进士才凑足了四礼到府中拜访。

    虽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却抵不住生活琐碎日常争执,终于越行越远,直到秦氏入门,她便离了府。

    “承忠,我心里怨过你,恨过你,可是从来没有想过置你于死地。只是,从你投靠皇后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你走上一条不归路。这江府,上上下下,都会被你带入地狱。”

    她站起身,眉眼之间也不见当年的妩媚多情,只留下岁月的沟壑:“我让儿女都离开府,可是我知道,你一旦案发,他们无论在天涯海角,都是躲不开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就不会成功?这官场之上,本就是火中取栗,富贵险中求,我这么做也是为了给孩子们挣个出路!”

    “承忠,你为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叶氏凄凄笑了一声,她这一辈子有时就吃亏在心里太明白,容不下半粒沙子:“皇后的胃口越来越大,你一开始只是收受下级的贿赂,接着是拿钱办事,之后是搜刮民脂,告你的人越多,你越发害怕,更加依附皇后。可是这样是行不通的。”

    江大人被她说中了要害,整个人默不作声。

    “我爹爹接任知府时我八岁,那是我们全家跟着爹爹去任上。上一任知府因为贪贿被抓,我没去过刑场,只是在市集上看到他们家女眷在发卖,你知道那是什么场景么?妾室、婢女包括知府的嫡女,衣不蔽体,颈上插根稻草,任一帮青楼的人挑挑拣拣!二两银子不到被人像牲口一样的牵回去!”

    江大人扶着囚车的双手也抖起来。

    “我怎么能够让琴丫头落到这步田地?老大老二素来乖巧,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跟着你去刑场么?”

    “我身在庵堂,可是我明白江府已经撑不下去了。我知道监察御史处参你的折子已经越来越多,连你的主子也快罩不住了!”

    “我明白,那天庵堂的杀手不是你派的,我也明白你我之间无论如何,你不会杀我。可是你明白我为什么检举你么?你以为我是贪生怕死么?你以为我只是因为要报复你么?”

    江大人一瞬间像老了几岁。看着眼前的叶氏半天,终于隔着囚车,将手覆在她粗糙的双手上。

    “灵儿,是我对不住你。”他唤着她的闺名,突然间一阵悲伤。他们,终究是回不去了。

    “承忠,不要怕。老夫人已经八十五了,朝廷有法度,八十岁以上可以免刑。等我送走老夫人,我便下去陪你。”

    “不要。”江大人老泪纵横:“你还有孩子,你还要看着他们娶妻生子。你能照顾老小,我便走也没有什么牵挂。”

    “灵儿,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你是我生命中的贵人。”

    叶氏紧紧抓住他的手。

    叶氏过来向薛可致谢。薛可起身道:“夫人深明大义,胸怀正气,应该是我向夫人致谢才是。”

    薛可派人将叶氏送回去,又吩咐人将今日会面情况告知孙默。

    薛可朝阿六感叹:“阿六,我是不是年纪大了,越来越不喜欢看这些。”

    阿六撇撇嘴。刚准备出院子,薛可却看见隔壁院子看守众多,一辆囚车全部蒙着黑布,不由好奇道:“这是谁?”

    阿六看了一眼,冷冷道:“应该是苏秋娘。”

    看见薛可眼中的疑惑,阿六继续解释:“她是羽衣卫的人,应该是怕她沿途留记号联络。”

    薛可心下好奇,拉着阿六:“我们去看看这个苏秋娘。”

    阿六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

    “喂,她害的我受这么大罪,害的吕大哥求死的心都有了,我去看看还不行啊!”

    阿六无奈扶着她。

    “你干嘛?”

    “你不是要去看么?”

    “我就知道阿六最好了!”

    阿六受不了的摇摇头。

    薛可吩咐侍卫打开黑布,几人想劝,又看看阿六神色,此处守卫和江承忠处不同,看守的都是影卫手下,自然知道阿六的身手。

    黑布打开,囚车中躺着一个女子身影。

    薛可心里正奇怪,江承忠手脚都戴着镣铐,怎么这个刺客反而没有镣铐,仔细一看,这女子右边胳膊已经齐生生被砍断,有一根细细的铁链子穿过了她的琵琶骨。

    女子满脸血污。阿六心里明白,尽管路上不会用什么刑,但为了防止她寻死,恐怕也是采取了一些手段。

    “你便是苏秋娘?”

    那女子看了眼薛可,没有答话。

    薛可不想涉及吕新的事被他人听见,毕竟吕新之事知道的人也不多,如果传开,吕新怕是日后更难做人。

    于是咳了咳,对旁边的看守说:“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单独同她说。”

    阿六点点头,看守也知道苏秋娘琵琶骨被锁,等同于废人,当下就退下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有喜

    “吕新救了你,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那女子听到吕新的名字,慢慢从囚车中挣扎起来,问道:“他,他怎么样?”

    “你说呢?”

    那女子本就因为失血而面色惨白,此时更是毫无血色,半天自言自语了一句:“我对不起他。”

    “你是对不起他。”薛可冷笑一声。

    “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能放了他么?他对你,真的是忠心耿耿!”那女子爬到囚车边,看着薛可。

    “换作你的主子,会放了他么?”薛可不屑的笑了笑:“你陷他于必死之地,此时又来求我放了他,不是很可笑么?”

    苏秋娘凄然一笑,又挣扎回原来的位置:“这样也好。”

    “好什么?”薛可忍不住冷笑:“你是想着黄泉路上有个伴么?我告诉你,吕新死也不会原谅你。”

    “他会不会原谅我是我们的事情。”苏秋娘轻轻说道。

    薛可把脸凑过去:“我听说太子殿下也舍不得让你死。”

    “不过是严刑罢了,也没什么了不起。”苏秋娘淡淡道。

    薛可点点头,倒是被眼前无所畏惧的女子堵的有点说不出话,一把拉过阿六:“我们走吧。”

    薛可扶着阿六走了两步,却听见囚车里传来轻轻的歌声:

    “笃笃笃,卖糖粥,

    三斤蒲桃四斤壳。

    吃仔倷葛肉,

    还仔倷葛壳,

    快点过来买糖粥。”

    薛可一怔,这是苏州的童谣,她娘亲便是苏州人,她小时候经常听的。

    “你怎么会唱这个?”

    苏秋娘也不理她,继续轻轻唱着。

    薛可转身又到了囚车旁,只见苏秋娘脸上呈现一种悲怆的温柔,仅剩的左手轻轻搭在腹部。

    薛可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拉过阿六:“阿六,你摸摸,她,她是不是?”

    阿六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薛可将手探进囚车,一把抓住苏秋娘的左手,苏秋娘要挣扎,牵动了琵琶骨,一阵剧痛袭来。

    “阿六,你看看,她是不是怀了孩子?”

    阿六确实会简单的医术,听薛可一说,手搭上她的脉门,脸色也严肃起来,半晌点了点头。

    “谁的孩子?”薛可厉声问道。

    苏秋娘也不理她,继续轻声的哼着歌。

    “吕新知道吗?”

    苏秋娘轻轻道:“反正我们一家三口在黄泉路上总会遇见的。”

    薛可气的拉着阿六就走。

    一旁的看守赶过来:“娘子这就走了?可有什么吩咐么?”

    薛可深深吸口气:“这个人千万别让她死了,我看她现在脸色苍白,估计撑不了几天,你们务必注意,每天饭食要有肉有蛋,听到没有?”

    看守笑道:“您放心!死不了的!殿下的命令谁敢违抗,这是要送给七爷的!”

    薛可没有停下脚步,一边厉声重复了一遍道:“有肉有蛋!听到没有?”

    看守虽然一头雾水,但对眼前太子最宠爱的姬妾的命令哪里有二话,还是应了声“是”。

    薛可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又道:“阿六,居然有孩子!”

    她看了一眼阿六,慢慢问了句:“你说殿下有没有可能﹍﹍”

    阿六像是看穿她心思,直截了当道:“绝无可能。”

    薛可有些郁闷,半晌道:“我总要试试,你也知道,殿下一向依着我的时候多。”

    阿六很不给面子的问了一句:“娘子还是要色诱么?”

    “你觉得能奏效么?”

    “不能。”

    “那你觉得我色诱七爷行么?”

    阿六认真的回答:“娘子见过七爷么?”

    “没有。”

    “娘子见过七爷,就不会有这个心思了。”

    两人一本正经的说着胡话。

    ~~~~~~~~~~~~~~~~~~~~~~~~~~~~~~~~~~~~~~~~~~~~

    随着离京城越来越近,薛可也越来越焦急。

    今日的落脚点已经是太子置办的一处院子,离京城最多不过两日距离。

    阿六看在眼里,终于忍不住劝道:“娘子别想了,苏秋娘无任何理由脱罪。”

    薛可何尝不知,她两次行刺太子,用的是淬了毒的匕首,居心险恶,就冲着自己的伤,太子也不会放过她。

    “可是,她肚子里有吕大哥的孩子。”薛可叹道:“怎么办?阿六,你帮我想想办法!”

    太子正从外面走进房间:“什么怎么办?遇到什么难题了?”

    薛可一惊,看了看太子神色并无异样,猜想他并未听到前面对话,忙笑嘻嘻道:“没有什么。”

    “可是身子不舒服?这两日看你都没什么胃口。头还晕么?”

    “有一点点,不碍事。”薛可敷衍道。

    “那怎么没胃口?”太子皱眉。

    薛可突然灵光一闪,也顾不上思虑周全,张口就来了句:“没胃口?难道我有喜了?”

    阿六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落地。

    太子呆呆地看着她,突然一把抱住她将她举高:“真的?糖糖?”立马又放下,退后两步:“我太鲁莽了,会不会动了,动了胎气?”

    “兴儿!兴儿!快!去传太医!”太子整个人欣喜若狂。

    这下轮到薛可怔住了。

    两名太医轮流把完脉,面面相觑了一阵子。

    “怎么样?”太子急切的问。

    “这个,微臣暂时还没把出喜脉。”二人战战兢兢的回答。

    “是不是你们技术不行,还是你们不擅长这个?”太子忍不住埋怨道。

    “这个,敢问娘子,上一次行经是什么时候?”太医擦擦汗,问一旁的阿六。

    阿六看看薛可,老老实实答道:“十四天前。”

    两名太医又对视了一眼,心中骂娘的心都有了,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殿下,这个十四天是不可能查出有喜的。不知道娘子是如何知道自己有喜的?”

    薛可尴尬笑了一笑:“是这样的,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一个婴儿躺在摇篮当中,甚是可爱,我就去抱她,她一哭,我就醒了。”

    “真的?那婴儿是男是女,长得像你还是像我?”太子抓住薛可的手,甚是激动。

    太医轻轻呛咳了一下,但是想着太子殿下目前还没有子嗣,也说不定唐娘子过段时间就查出有喜了,如果是男孩,那可是太子长子,说不定还是皇太孙,此时也不好将话说的太绝。

    两人用眼神交流了一番,尽量说的圆滑些:“殿下,妇人在有孕之时会有胎梦,所以娘子此番应该是喜兆,但是目前时日尚短,脉象上没有显示。娘子不妨小心些,等过一个月,臣等再为娘子请脉,那时就清楚了。”

    太子顾不上仔细听他们的话,忙道:“那你们说清楚,有什么禁忌,要不要开些安胎的药物。”

    又着急道:“这几日车马劳顿,娘子要不要紧?娘子昨天中午还吃了一碗冷淘,而且刚刚还说有点头晕,是不是要卧床休息?”

    薛可心里有些发虚:“应该不要紧的。”

    太医也劝道:“应该无大碍的,这几天小心点便是。”

    太子又拉着二人问了半天,二人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心中腹诽了半天。

    太子亲自送两名太医出了房门,二人胆战心惊的告辞了。

    太子在院子里大声宣布:“你们都听清楚没有?从今天起必须小心!再小心!回头孤重重有赏!”

    看到众人疑惑的眼神,太子突然咧嘴,笑了一下,大声道:“娘子有喜了!”

    众人一脸惊喜,忙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又对着房间大声道:“恭喜娘子!”

    阿六侧着头看着薛可,薛可尴尬的笑了笑,阿六露出一个“看你怎么收场”的表情。

    太医因为薛可上次戒瘾时被叫到窗边之事,特意叮嘱了太子前一个月不能同房,因而太子一入夜立马去了隔壁院子。

    薛可一晚上听了太子太多叮嘱,好容易这会清净下来。

    阿六心里还有一线希望,问道:“娘子,你真的有喜了?”

    薛可撇嘴道:“你没听见太医说,现在还判断不出么?”

    阿六忍了又忍,又问了句:“那娘子真的梦见什么婴儿,什么摇篮了?”

    薛可点点头:“真的。”

    阿六心想,这样也行,最多就是失误,不算是有意欺骗。

    只听得薛可悠悠道:“不过梦见是苏秋娘抱着那个婴儿。”

    阿六瞪了她半晌。

    薛可一摊手,无奈道:“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谁让你不帮我。”

    “你这算什么法子?”阿六很想反问她,看着薛可也颇有些烦恼,摇摇头懒得再问。

    一路奔波,终于赶到了京城。一行人低调地入了城门,直到进了东宫才算松了一口气。

    稍事歇息之后,薛可已经在肃正堂的椅上喝茶了。

    南宫从门外进来,看到薛可便夸张道:“娘子总算回来了!娘子这趟出门两月不见,风华更甚从前,哎,”南宫细细瞧了一眼,道:“怎么娘子面色有些苍白?”

    听到太子一声轻咳,南宫这才看到太子站在身后,忙道:“殿下也是更加玉树临风,清贵高华啊!”

    站在一旁的孙默忍不住笑了笑,同南宫见过礼。

    等到众位属臣都到齐了,太子先问了京城情况。

    “秦王前段时间去了浙东。”南宫道。

    “这个孤已经知道了。宫中可有什么情况?”

    “宫中?宫中无事。”南宫想了想又加了句:“皇上不在宫中。”

    看着太子的神色,南宫也不敢再卖关子:“皇上带着丽昭仪去行宫避暑了。”

    太子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脸上浮上一层怒气。如今浙东战事吃紧,京城中并无监国之人,皇上居然带着妃嫔去避暑!

    不得不说,皇上一直是勤勉的,这么多年,除了生病外,没有缺过早朝,常批阅奏章至深夜。

    可是谁料到,皇上对丽昭仪宠爱的架势快赶上当年明皇的“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不说日日宿在长恩宫,更是经常不上早朝,如今更是借口京城天气炎热,带着丽昭仪出京了!

    “这个,皇上最近确实颇为宠爱丽昭仪。”毕竟是皇上,也是太子的父亲,南宫也不敢说的太过火:

    “前段时间圣上重新整修了长恩宫,宫中装饰听说极尽奢华,圣上还让国子监的夫子拟文称颂。其中一个夫子说了几句讽谏的话,就被免职了。”

    太子的脸色愈发难看。

    孙默忙向大家说了下山西一行的收获,稍微缓和了气氛。

    “这次出动的羽衣卫,我们绞杀十二人,有五个活口。南宫,你回头查查这些人在宫中的登记名册。”

    “是。”

    大家都想着太子远道回来,说了几句重点便散了。

    这段时间积下来的折子颇多,太子挑了几本重要的先翻着,一转身发现薛可仍然坐在椅上,叹口气道:“怎么不回去歇着?”

    薛可轻轻笑了笑:“我怕你一个人生闷气,所以坐着陪陪你。”

    太子心中一暖,走过来牵着她手道:“我实在没有想到皇上会如此耽误国政。皇上之前并不是耽于美色之人。”

    薛可嘲讽的笑了笑:“可能皇上找到真爱了吧。”

    太子苦笑了声,扶起薛可:“好了,不管这些,现在你的身子最是紧要。我送你回抱朴院歇着。”

    薛可尴尬笑了笑:“我自己回去就行。”

    “那怎么行?太医说了,前面三个月最是要小心。要我说,你就应该躺三个月。你还非要过来。”太子一说起这个就停不下来。

    到了抱朴院,张嬷嬷等人早已是翘首以待。

    然后,太子便将众人召集到一处。

    薛可一阵头疼,拉着阿六说:“我先上楼躺会。”阿六也有些呆不下去,扶着薛可先上了楼。

    便听见太子的声音:“娘子有喜了!不过时日尚短,你们一定要注意,第一是饮食﹍﹍”

    间隔还传来张嬷嬷等人的惊叫欢呼声。

    薛可头疼地说:“阿六,关上房门,谁来都说我睡着了。”

    阿六关上门,就看见薛可托着腮坐在窗前,突然一脸期待的问着阿六:“你说我这几天努力还能怀上么?”

    阿六有些鄙夷的看着她:“您这四五年都没有,这两天能有?再说,殿下这几日不是都歇在书房么?”

    薛可被打击的有些抬不起头,只好找个由头指责阿六:“你现在越来越不害臊了!大姑娘家说这些都不知道避讳!”

    阿六忍不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丽嫔

    薛可休息一天去玲珑阁时,便看见了南宫一脸谄媚的笑容:“恭喜娘子!”

    其他同事也纷纷拱手贺喜。

    薛可头疼的一一笑着回礼。

    等到示意南宫进了自己的隔间,南宫便警觉的看着薛可又露出他熟悉的狡黠的笑容。

    “南宫大人,最近东宫可有什么新鲜事?”

    南宫想了想,挠了挠头:“殿下和您去了山西,东宫倒是平静的很。”

    薛可叹口气道:“那大人想必寂寞的很!我这边倒是有个大秘密,大人要不要听?”

    南宫跳开一步,熟悉的套路感觉又涌上头。他前两年因为好奇知道了太子冷落薛可的秘密后,提心吊胆了好几年。

    他狐疑的看着薛可:“娘子想告诉我什么?又想我做什么?”

    薛可看看自己的手指,笑道:“听不听随你!不过老规矩,大人,听了我的大秘密,还是要帮我一个小忙的!”

    南宫到底生性好奇,抓耳挠腮了半天,壮士断腕般地咬牙道:“行!成交!”

    薛可笑眯眯的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南宫瞬间跳了起来!

    瞪着眼睛看着她!

    “娘子!我什么也没听见!”南宫像只跳脚的猫:“您什么也没和我说过!”说着,便要出去。

    “南宫大人。”薛可轻轻叫道。

    南宫闭上眼,认命的停住脚,转过身,一脸苦笑:“娘子!您干吗坑我!”

    薛可叹口气:“大人,我也是没办法!”

    “娘子!”南宫不可置信的看着薛可:“您闹出这个是为哪般?再说,殿下对您,也算是无所不依了,您假装有喜干吗呀!”

    薛可咬咬唇,便将苏秋娘之事一一告诉了南宫。

    “皇后的羽衣卫?两次刺杀殿下?还伤了您?”南宫摇摇头:“这怕是不行。”

    “我也知道难度大,但我实在不能看着她带着腹中胎儿去死,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

    “办法?”南宫又快跳脚:“你这算是什么办法?这不是很快就拆穿的事情么?到时您向殿下怎么交代?”

    薛可头疼的揉揉太阳穴,苦笑一声:“说实在的,我当时也是脑子一懵,顺口说的,没想到殿下这么大反应。”

    看着南宫又要抓狂,薛可马上双手合十,一脸期待的说:“所以请大人帮我啊!殿下那边我自己想法子交代,但是苏秋娘那边,大人帮我想想法子。她腹中孩子,在什么七爷那边恐怕过不了几天。”

    南宫看着她的眼神,拒绝的话也没法出口,半晌道:“那我去老七那边看看。”

    出门的时候又忍不住唠叨了一句:“娘子!你快害死我了!”

    薛可继续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南宫一边摇头一边叹气,最后还叮嘱了一句:“你千万别告诉别人我知道这件事!否则殿下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薛可给了他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南宫在心里无声的骂着自己。

    ~~~~~~~~~~~~~~~~~~~~~~~~~~~~~~~~~~~~~~~~~~~~~~~~~~~

    南宫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影大几个人出来,脸色苍白。

    南宫同情的拍拍影大肩膀,影大忍不住皱了皱眉,冷汗顺着额头滴落下来。

    南宫吓得缩回手,试探问道:“这是刚领完罚?”

    影大没说话,南宫知道这就是默认了。

    “因为苏秋娘的事情?”

    影大“哼”了一声。

    南宫心里更加沉重了。这苏秋娘的事情连累的影卫都受了罚,苏秋娘想全身而退也太难了。

    七爷的刑堂当然不是什么舒服怡人的所在。但是和一般刑狱不同的是,很干净。

    南宫径直走进去,便看见七爷正朝这边走过来。

    七爷和他的刑堂一样,很干净,让人很不舒服。

    七爷用一块白的出奇的干布仔细的擦着自己的手,他的呼吸稍稍有些不匀,看上去刚刚实施了一场颇费力气的刑罚。

    他将白布递给一旁的手下,看到南宫倒是不见任何意外,道:“你怎么过来了?”

    “怎么?不能来看看你了?”南宫本来想拍拍他肩膀,看到他稍稍嫌恶的表情,又尴尬的搓了搓自己的手。

    “怎么?喜欢我这儿?要不要来试试?”七爷看着他,挑了挑眉。

    看着南宫一副敬谢不敏的表情,唇角带了一丝笑意:“有什么事,说吧。”

    “我就直说了啊!今儿来也是为了公事。听说,苏秋娘在你这?”

    “嗯。”南宫是东宫里情报的总负责人,也是太子最信任的人之一,知道苏秋娘的事情并不奇怪。

    “上了手段没有?”

    “昨儿刚到,准备今天过去看看。”说到上刑,七爷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丝光彩。

    南宫忍不住道:“七爷,能不能收敛一点,我知道你兴奋,但能不能别表现的这么明显!”

    七爷甩过一个警告的眼神。

    南宫忙缩了缩头:“不是,不是,我就这么一说,你继续兴奋!”

    南宫清清嗓子,继续道:“七爷,不是我扫你兴,苏秋娘这个人你暂时不能动!”

    看到七爷微微惊讶的表情,南宫严肃道:“苏秋娘这个人暂时还有用!”

    “是这样的!圣上和丽昭仪就快回来了,皇后娘娘那边怕是有动作,我们还想用用苏秋娘。这个,七爷,具体的我也不方便说,反正你知道就行了。”

    七爷微微迷惑了下。他掌管刑堂,对朝堂中事自然没有南宫了解的清楚:“怎么殿下昨儿差人送来的时候没说?”

    “这个苏秋娘伤了唐娘子!殿下对唐娘子,你知道的,所以殿下是恨极了这个苏秋娘。”南宫叹口气:“但是我等作为东宫属下,还是应当从大局考虑啊!”

    七爷微不可查的点点头,他虽未见过唐娘子,但是殿下对她的宠爱也是听到不少,南宫说的话倒也在理。

    南宫见他神情,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但是这事,得先瞒着殿下!你也知道,殿下现在正在气头上,咱们还是先让殿下心里出出气,等回头殿下缓过来了,自然就会明白我等用意,是不是?”

    七爷看了眼南宫,南宫心里一咯噔。

    “我知道了。”七爷淡淡说道。

    南宫下午过来的时候,看着薛可一脸期待的表情,没好气地道:“幸不辱命!”

    “真的?”薛可惊喜笑道:“大人足智多谋,聪明绝世,我就知道大人一定有办法!”

    南宫心里甜滋滋地受用,却忙摆手道:“得了,娘子别夸我了!”

    两人正在相互吹捧之际,一个书笔吏送来了一封信报。

    南宫展开一看,面色凝重:“娘子,圣上和丽昭仪要回宫了!”

    薛可正想说:“这不是迟早的事情么?”

    南宫继续说了一句:“丽昭仪有喜了!”

    这的确不是一个好消息。

    丽昭仪对太子的敌意是有目共睹。随着皇上对丽昭仪的宠爱日渐深厚,对太子明里暗里的不满和戒备也慢慢显现。

    如今丽昭仪有孕,恩宠只会更上一层。

    薛可陷入了沉思。

    继而,二人对视一眼,这或许是个契机。

    坤宁宫里。

    皇后冷冷看着面前黄色的信笺,对一旁的容若道:“这才刚查出有喜,皇上就要封嫔了,这要是生下来是不是就要封妃了?这要生个儿子是不是就要封贵妃了?再过两年,是不是就要取代我这个中宫皇后了?”

    容若一时不敢说话。

    皇后拿起那张信笺,御用的黄色和龙纹显示这是九五之尊的亲笔,又“啪”地一声将信笺摔在桌上。

    “娘娘!”容若心疼的看着皇后。

    皇后悲从中来:“阿若!本宫这一生,究竟有何意趣?”

    “娘娘切莫伤心!如今王爷在外征战,娘娘更是要保重凤体!”

    想到秦王,皇后叹口气:“也不知道阙儿怎么样了?自从他去了浙东,本宫一天安稳觉都没有睡好。”

    “娘娘!王爷福泽深厚,定然会凯旋归来!”

    “最近诸事不顺,羽衣卫损失惨重,太子不顾娘家情分,将本宫娘家那些子侄的财路断了不少,更不要说山西那边了。”

    皇后想想便头疼:“现在再来个丽嫔!本宫连这后宫的一方天地都不得安生了。”

    “这丽嫔好歹还是王爷的人,娘娘忍一忍便过来了。”

    皇后想起丽嫔的做派,心里一阵不忿。

    更让皇后不忿的是,皇上带着丽昭仪回来的时候已经让她用着嫔的仪仗,而伺候的宫人都已经是一口一个“丽嫔娘娘”了。

    皇上九五至尊,封个嫔妃自然不在话下。只是皇后统管六宫,一向受皇上器重,帝后情深,这封嫔立妃惯例都是皇后的懿旨。

    皇上既然事前给皇后通了信,如何又事前松了口,如此这般自然是伤了皇后颜面,损了中宫的威信。

    而丽嫔在回来的第二天便以身怀龙子、不宜多动为由缺席了一早对皇后的请安。

    自然有其他义愤填膺的妃子。

    “娘娘!这也太不把娘娘放在眼里了吧!仗着有孕也不能如此目中无人、藐视宫规吧!”

    “娘娘一向纵容她,可是她却无丝毫感恩之心,娘娘切莫小心大意,养虎为患啊!”

    “是啊!娘娘!皇上一向待您情深义重,这次可真是太不顾及娘娘了!”

    皇后当然明白坐下这些女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一个个都是挑拨、见到杀人、坐山观虎斗、拥有十八般武艺的人,但还是忍不住一阵阵怒气上涌。

    她面上一阵温和的笑容,端肃地道:“各位妹妹不必如此,丽嫔精心伺候皇上,如今有幸得怀龙胎,皇上多宠幸她一点,她自己小心一点,都是应该的,也是本宫多次嘱咐她的。”

    她一眼扫过众嫔妃:“各位妹妹如果能为皇上开枝散叶,本宫也会如此对待的。各位有这份心力,不如多想想如何伺候皇上吧。”

    众位心里一阵发酸,自从丽嫔得了圣宠,她们哪里还见得着皇上,更别提什么孩子了!这后宫中人,哪有不想怀孩子的!

    长恩宫里,丽嫔虽然有孕,却身形未显,只是身形更加饱满。她装扮华丽,气质也自然而然的高贵起来,哪里还有过去小宫女的影子?

    贴身的宫女用内务府刚刚呈上的精心研制的胭脂轻轻扫过她的脸颊,更显得面若桃花,娇艳欲滴。

    “娘娘!这胭脂果然是上品,娘娘涂上之后更美了!今日皇上来,必然欢喜。”

    丽嫔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穿着柳绿色的夏日宫装,坦领之上一截白皙的颈项,腰上束着一条桃红的腰带,倒是别有一番稚嫩清新的风情。

    于是轻轻冷笑道:“今日你穿的倒是别致。”

    宫女忙跪倒在地:“娘娘明鉴!奴婢绝无任何攀附的心思!奴婢只想一心伺候娘娘!”

    长恩宫露面的宫女已经被换掉了好几个。宫女们其实私下里也讨论过,想必丽嫔娘娘因为自己是从宫女出生,所以对宫女防的格外厉害。

    丽嫔倒是没有发落这个宫女,只是拿起梳妆台上一根簪子挑起了她的下巴。

    簪子冰凉的金属尖轻轻滑过她的脸颊,那小宫女瑟瑟发抖,眼泪汪汪的看着她,不敢开口求饶。

    “嗯!有几分姿色!”丽嫔一侧嘴角轻轻一瞥,又将簪子往下,划过她的颈项、襦裙,那宫女的心提到嗓子眼,不敢喘气。

    “就是不知道你这颗心是不是真的向着本宫啊?”丽嫔用簪子点了点她心脏的位置。

    “娘娘明鉴!奴婢愿为娘娘肝脑涂地。”

    “行了!”丽嫔指了指旁边挂着的大红羽衣:“这件衣服就赏给你了。今天晚上你就穿着过来伺候吧。”

    小宫女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一颗心既欣喜又恐惧,紧张的匍匐在地:“娘娘!奴婢﹍﹍”

    丽嫔止住了她的话头,将簪子递给她。那宫女颤巍巍的站起来,将簪子别在丽嫔鸦青的头发上。

    丽嫔满意的看着镜中的自己,说是风华绝代也不为过了。她满意的笑了笑。

    她和华嫔不一样。华嫔比她貌美,比她要强,也比她痴情。华嫔的一颗心放在墨尘身上,公子那般谪仙的人物,她何尝不是?

    只是自己比她现实,比她更克制,比她更能认清人心。公子眼里没有她们姊妹俩她是明白的。公子走了后华嫔殉了情,她能理解却不想照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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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重生介绍:
她本是一品征西将最疼爱的女儿,她本是京城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闺秀,却在一夜之间遭受灭门之灾。前一世,她在秦王的内院苟且偷生,最终却被秦王一剑穿心,这一世,她又该如何抉择?叹重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叹重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叹重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