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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阙     叹重生txt下载     叹重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章 养胎

    皇帝的宠爱让她意外又惊喜。而腹中孩子的到来更让她隐隐有些新的期待。原来她也可以成为主角,而不只是一颗棋子、一场陪衬。

    果然傍晚时分,便有太监过来传旨,吩咐丽嫔娘娘准备接驾。

    丽嫔腰身依然窈窕,只是行动之间手掌已经不自觉的抚上腹部。

    还没等丽嫔曲身,皇上已经扶住了她:“不是说过了,爱妃不要多礼么?怎么样,宝宝今日乖么?”

    皇上在天命之年能够再次听到妃嫔有喜的消息,满足之情不言而喻。

    “宝宝今日很是想他的父皇呢!”丽嫔娇声笑道,挽着皇上走进殿内。

    长恩宫如今布置已经焕然一新,比华嫔在时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上同丽嫔用过晚膳,又叮嘱了几句,便要离去。

    “皇上!”丽嫔拉着皇上的袖子,轻轻摇晃了下:“嫔妾舍不得皇上!”又拉着皇上的手覆上她的腹部:“宝宝也舍不得!”

    皇上捏了捏她娇俏的脸蛋:“爱妃现在身子要紧,可是大意不得。嗯?朕回头一定好好疼爱你。”

    丽嫔的脸上恰到好处的腾出一丝红晕,让她看上去更加娇艳欲滴,她含羞低语道:“皇上!嫔妾当然知道轻重。只是,”她在皇上耳边悄声说了一句。

    皇上顺着她的纤纤手指的方向,见到内室中一个侧影,穿着她之前承宠时的大红羽衣,身形曼妙的正在弯腰往香炉中添香。

    皇上眯着眼的看了看丽嫔:“爱妃不是个小醋坛子么?怎么今日如此大方?”

    丽嫔不依的扭了扭身子:“皇上总是嘲笑嫔妾!”一边红着脸将皇上拉入内室。

    红烛映着窗纱。伺候的宫人都低着头,不敢看不敢听不敢想。

    皇帝满足的揉揉身边的女人:“你总是能让朕惊喜。”

    丽嫔一挥手,那半挂着大红羽纱的宫女已经退出床帐。

    丽嫔趴在皇上的胸口,却莫名的掉了眼泪:“皇上待嫔妾如此之好,嫔妾无以为报,只好挖空心思讨皇上欢心。”

    “怎么还掉眼泪了?”皇上嘴里噙着一抹笑,看着身边娇羞可怜的丽嫔,眉角的一颗泪痣像是能长在人的心里。

    “只是嫔妾这么自私,只想守着皇上,必然引起后宫众怒。”

    “怎么,后宫有人为难你了?”皇帝的声音里虽然没有怒气,却带着天然的不可违抗的威严。

    丽嫔幽幽的叹了口气:“众位姐妹的心情嫔妾也能理解的。”

    “好了,有什么委屈只管跟朕说,就算是皇后给你脸色看,朕也给你做主。”

    丽嫔破涕而笑:“皇后娘娘对嫔妾倒是好的!就是有人说嫔妾娇气。”

    “这么点事也值得你掉眼泪?”皇帝低沉的笑了两声:“傻丫头。”

    丽嫔在皇帝肩头蹭了一会,又开始低低啜泣起来。

    “又怎么了?”皇帝耐心的哄着她。

    “嫔妾想想腹中的孩子心里难过。嫔妾是华嫔娘娘的旧人,华嫔娘娘又是因为太子殿下才,才丢了性命。嫔妾知道,殿下必然对嫔妾有些误会。”

    丽嫔娇声又道:“如今嫔妾有皇上宠爱,自然不会受半点委屈。可是日后,这孩子长大了,在太子手下讨生活,可也会没有委屈么?”

    皇帝拧了眉头,手下的力气不自觉收紧了。

    丽嫔的胳膊被他捏的生疼,却不敢吱声。

    皇帝却“哼”了一声。

    丽嫔忙起身,跪在床上请罪道:“皇上恕罪,嫔妾不懂事,说错话了。”

    皇帝看着她衣衫半披,小腹微微隆起,也心软了几分,细细回想,她的话虽然冒犯,却也不无道理。当下拍了拍她的手道:“好了,朕也没有生你的气。既然是朕的子女,朕当然会做好安排。”

    丽嫔小心翼翼的擦了眼泪,讨好的笑道:“皇上深谋远虑,嫔妾这是杞人忧天。”

    皇帝将她一把搂在怀里,用拇指擦了擦她的眼泪,又揉了揉她的小脸:“你就安心养好身子,给朕生个白白胖胖的皇子!太子也罢,秦王也罢,都早着呢!说不定,你还有大福份呢!”

    丽嫔眼中含着泪,不敢置信的看着皇帝,心跳的扑通扑通的不敢搭腔。

    皇上被她这副神情取悦到,哈哈笑了一声:“傻丫头,睡吧。”

    值夜的曹公公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在远处的几个小太监,其中一个叫传喜的,腰间挂着一块拇指大的玛瑙挂坠。

    曹公公眯了眯眼,那是皇后娘娘赏下来的。听到内室传来了呼吸声,他轻手轻脚的朝那边走了过去。

    几个小太监忙围上他,又是递水又是捶腿的献着殷勤。

    曹公公状似不经意的叹道:“刚刚皇上的话都听见了吧?你们几个可得小心伺候着!”

    “皇上说什么呢?”小太监们七嘴八舌的压低声音问道。

    “行了,小兔崽子们!皇上的话也是你们随意打听的?不要脑袋了?”曹公公训斥了一句,站起来说了句:“好生伺候吧,以后跟着丽嫔娘娘也是有造化的。”

    曹公公慢悠悠的走回去。

    传喜看着他的身影,摸了摸腰间的玛瑙坠,琢磨了下了值去找哪个姐姐问清楚,回头能不能得个更大的赏赐。

    抱朴院里,薛可看完宫里传来的消息递给了南宫,南宫看完后丢进香炉,眼看着纸条的边沿现出一道红线,慢慢化为灰烬后,才将盖子合上。

    “娘子所料不错,皇后对丽嫔的容忍是有限的。”

    “皇后掌管中宫多年,根深势稳,依我看,丽嫔这孩子怕是生不下来了。”

    “只是不知道皇后将会用什么手段?”

    薛可随意列举了几个,裙摆长上一寸的,路上放置几颗石子的,宠物惊吓的,薛可越说,南宫的面色越白,连忙呼道:“女人原来这样可怕!”

    薛可笑眯眯的看着他:“听说大人有十四房妻妾,居然能够后院和睦,实在是福分匪浅。”

    南宫忙擦擦汗道:“惭愧惭愧。”

    二人开了一会玩笑,薛可收起笑意道:“倘若皇后够狠,还是要将这盆脏水泼到东宫的。”

    “可是东宫和后宫之间几乎并无瓜葛,如何能攀扯上呢?”

    薛可想了一想,也没有头绪,叹口气道:“先防着吧!”又笑了笑道:“这种明知对方有意要暗算,自己却躲不开的感觉真是难受!”

    南宫点点头,看了薛可半晌,忍不住好奇道:“娘子这次不想救丽嫔的孩子了?”

    “只要皇后下了杀心,这个孩子是肯定留不住的。”薛可也好奇的看着南宫:“况且,我为什么要救?”

    “那为什么要救苏秋娘的孩子?”南宫眼中露出一丝迷茫,继而闪露出狡黠的笑容:“苏秋娘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薛可叹口气:“大人原来好奇这个!大人想知道就问我好了。”

    薛可冲着他笑了笑:“这个消息我可以免费送给大人的!”

    南宫眼神闪出亮晶晶的光芒:“真的?娘子,快说吧!”

    突然,他又仔细看了看薛可笑嘻嘻的神情,又忙摆手道:“别别别,算了,别说了。”

    “悉听尊便。”薛可一本正经的站起来,走到门口时回过头笑道:“大人不后悔么?”

    自然是后悔的。南宫在心里道。可是他不能再被自己好奇心害死了。

    自从知道了她并没有怀孕之后,他每次见到太子殿下的时候都不敢抬头。

    他其实蛮佩服薛可的,每次都若无其事的接过太子小心翼翼的搀扶,还能在一干属臣贺她“身怀麟儿”时娇羞的来上一句“说不定是个女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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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容若正扶着皇后在御花园中散步。

    皇后今日面色有些苍白。

    昨夜的噩梦让她冷汗连连,梦中的秦王一身战袍半身血迹,撑着一柄长枪半跪在尸首遍野的战场。一旁的海浪滔天,打的他全身尽湿。她想上去扶起他,可是凤冠太重、霞帔太长,她像是被困其中,不得动弹。

    一个惊天海浪过来,她下意识的闭上眼。海浪过去,却不见了他。她在梦里撕心裂肺的喊着阙儿,却只剩下海浪拍打石岸的声音。

    容若在一旁劝道:“娘娘,这都是您日夜忧心王爷的缘故。更何况,都说梦是反的,说不定过两天就能传来王爷凯旋的消息了。”

    皇后保养得宜的手指慢慢抚过一朵芍药。盛夏已过,御花园中百花微微有些凋谢的姿态,花瓣上薄薄一层露水,唯有这芍药是月月开花,盛放的正是妖艳。

    皇后轻轻点了点,便有身后的丫鬟用一把小巧的花剪剪了这朵橘红的芍药花。看着簪花盘中满满堆堆的芍药花,小丫鬟有意想提醒今日的簪花已经足够了,却看见容若姑姑微微摇头,遂小心退下。

    “娘娘走了不少时间了,不如回去吧。这个时辰正好该喝血燕粥了。”容若轻轻劝道。

    角楼中传来退朝的鼓声,皇后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看这个时辰,怕是皇上昨夜宿在长恩宫,今日又未上朝。

    皇后喝完粥,用帕子轻轻点了点嘴角,慢条斯理说了句:“既然是有大造化,咱们也得成全她。”

    话虽然说得没头没尾,容若却心底明白,皇后娘娘这是下定决心了。自从传喜将皇上在长恩宫的私语传过来后,皇后便开始考虑丽嫔这一胎的去留。

    丽嫔用宫女固宠的事情已经在后宫中引起多番议论,后宫嫔妃日日便在她面前抱怨。

    之前考虑丽嫔是秦王爷的人,也不是不容她生下这个孩子,可如今看来,皇上对丽嫔的宠爱程度大大超出想象,便是皇后一个月见到皇上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而丽嫔也仗着宠爱越来越倨傲,对皇后也越来越不放在眼里。

    此消彼长,倒不如磨磨她的锐气,让她明白后宫的主人到底是谁。

    “不知道娘娘有什么打算?”

    “不是听说东宫里那个也有喜了么?干脆一并解决了吧。”皇后看着自己双手上鲜红的蔻丹,轻描淡写的说。

    “不知道娘娘想用谁?皇上宠爱丽嫔,怕是要追究的。”

    “我看东宫那个太子嫔也没什么用处,我看薛家那个现在脸也没事了,到底还是她胆子小,不敢下手。这次太子去山西也没带着她。咱们养她那么多时候,也没见她带回什么重要消息,不如这次就让她尽忠吧。”

    容若低声道:“是!奴婢明白了。”

    皇后刚想说,门口传来婢女的禀报声:“娘娘,十六公主过来请安了。”

    皇后的表情又是惯常的雍容、温和:“快进来吧。”

    十六公主已经是个半大姑娘,她自幼养在皇后名下,通身已经是嫡公主的气派。

    端端正正行过礼后,又带着一派小女儿的孺慕之情:“母后安好。”

    皇后点头,又吩咐容若道:“再过几日便是十六的生辰了,十整岁的生日可不能马虎,你好好的预备下吧。”

    容若垂着眼,应了声是。

    薛可因为昨日在肃正堂不小心绊了一下,被太子勒令在抱朴院内好生静养,不许再随意出入。薛可闷得无可无不可。

    “嬷嬷,别再熬汤水了,我最近都长胖了!”薛可掐了掐自己的衣服,腰身都有些紧。

    “娘子,这妇人怀胎嘛,怎么是长胖呢!这虫草花胶都是滋阴安胎的,娘子且放心喝吧!待得皇孙落地,娘子放心,我一定伺候的娘子身形恢复如初!”嬷嬷笑的眉眼弯弯。

    阿六将汤端过来,薛可背对着张嬷嬷,瞪着阿六。阿六面无表情的一勺一勺给薛可喂了下去。

    喝到一半,听到门外宣报太子过来。薛可正好站起身,推开阿六手上的半碗汤,迎了出去。

    太子见她出来忙道:“都说了你小心点!怎么走路还是这样快!怎么一点都不在意?”

    阿六举了举手上的汤碗,道:“娘子还不愿意喝安胎的汤水。”

    薛可给了阿六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阿六半转过身,将手中的汤碗交给了太子。

    太子顺手接过汤碗,拉着薛可坐了下来。

    张嬷嬷事无巨细的汇报着薛可这一天的动静,包括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如厕几次。

    饶是薛可这种皮厚的,脸也红了,讨饶道:“嬷嬷,能不能不说了!我这一天天都很听话了。”

    太子嘴角微微上扬,摆摆手让张嬷嬷先行退下。待到屋中没人,太子一边喂了她一口汤,一边温声道:“这个时候由不得你任性,乖!喝了这些汤,等你生完孩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啊!”

    薛可嘴里含着一口汤,想苦笑都笑不出来。

    “殿下,我太闷了!”薛可皱着脸诉苦道。

    太子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又怕她费神,听说头三个月是最不能忧心烦扰的,于是道:“闷的话将你嫂嫂请来陪你几天,你不是最喜欢阿愿的么!”

    薛可见他顾左右而言它,“哼”了一声,问道:“羽衣卫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太子肃了肃神色:“羽衣卫此次出手二十七人,活口三人,其中二十二人都是不在册的宫人,但是还有五人是在册的,哼,皇后此次也是孤注一掷!”

    “殿下准备如何?要捅到御前么?”

    太子最近也正在商议此事,尚未定论,刚想说,看见薛可有些焦急的神色,道:“好了,不许操心这些事情,你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

    “我知道,就是养胎!”薛可接过这句最近听了无数遍的话,娇声道:“殿下现在眼里心里可是只有孩子了!”

    太子见她俏声软语,半含酸意,盯着她喝完手中的汤后,才用拇指擦了擦她的嘴角道:“天下哪有你这样的娘亲,和自己孩子吃味了。”

    薛可一把含住他的手指,泄愤的咬了一口。

    太子已经久未亲近她,此刻便突然像着了一把火,喉结滚动了两下,嗓子也哑了起来:“糖糖,不许这样。”

    薛可理直气壮的看着他:“谁让你最近都不理我。”

    太子有些哭笑不得,转而到她耳边轻声问道:“怎么了?想我了?”

    一股热气顺着耳朵而下,薛可本只是调笑两句,此刻心中也痒起来,用手指绕着发丝,在他脸上扫着,咬着唇道:“究竟还要到什么时候?”

    太子见她情态,心中早已一滩春水,犹自忍着安慰她道:“乖!我听太医说,过了前三个月就好了。”

    薛可认真问道:“那三个月的时候肚子就该大了吧!”

    太子哪知道薛可心里想的是三个月之后怎么瞒的问题,只以为她担心床帏之事,轻轻将她抱在腿上,凑在耳边道:“肚子大也不要紧,太医说了,侧着也行的﹍﹍”

    薛可心里的冷汗都滴了下来,心虚地笑了两声:“太医真是学识渊博。”

    太子正准备站起身喝杯凉茶,便听见门外阿六的声音:“殿下,娘娘,太子嫔过来了。”

    太子皱皱眉,低声道:“她老是来干什么?别是存了什么坏心思吧!”

    薛可斜了他一眼:“到底是伺候过你的,怎么老是把人往坏里想呢!俗话还说一夜夫妻百夜恩呢!”

    太子莫名的矮了半截,忙否认道:“糖糖,不提此事不提此事。”

    薛可笑嘻嘻道:“干嘛不提啊?我可是听说殿下威武的很,可是夜御三女呢!”

第一百六十六章 流产

    太子刚刚还高涨的情绪立刻消散于无形,尴尬的笑了一声,道:“前面还有事,我先回肃正堂了。”

    太子刚出门便看见一旁站着的孙思瑶,目不斜视的说了句:“娘子身怀有孕,你要万事仔细,也不要扰了娘子歇息。”

    孙思瑶也目不斜视的回了句:“是。”

    薛可和孙思瑶嘀咕了半天,又去玲珑阁找了南宫商议。

    二人反复敲定了每一个细节,南宫终于松了一口气,拿起他管用的茶壶喝了口茶,奇怪的看着薛可:“娘子这些都不告诉殿下么?”

    “殿下外面事情那么多,这些后院中的龌龊阴私不如我来解决。”薛可声音轻柔而坚定。

    南宫叹口气道:“怎么想都觉得我会被连累的。”

    薛可忙安慰道:“不会不会,大人对殿下忠心可表,我可以作证的。”薛可又小心翼翼的问了句:“苏秋娘和孩子一切还好吧?”

    南宫没好气的点点头,又忍不住心痒痒,贼兮兮的问道:“难道是殿下的孩子?娘子到时候要借腹生子?”

    薛可也感叹了下南宫的脑洞之大,抚了抚袖子道:“大人慎言哦!想知道问我就是。”

    南宫虚手擦擦汗道:“我还能再忍忍。”

    十六公主的生辰是在美丽的秋日。红衰翠减,一抹微凉。前两天刚下过一场秋雨,更显得长天如洗。

    长恩宫中,丽嫔稍稍显得有些憔悴。她近日害喜反应严重,闻到什么味道都想吐,因而心情也是不好。

    “娘娘喝下这碗安胎药再躺躺吧。”一旁说话的正是上次得赐红裳羽衣的那位,自从伺候了皇上,丽嫔待她也有些不同。

    丽嫔恹恹的看着黑褐色的汤药,熟悉的恶心感又从胸腹中传来,皱了皱眉头,一口气喝下,又用帕子捂住嘴。

    那宫女忙递上蜜饯,丽嫔拈了一颗放进嘴里,刚刚压下想吐的念头。

    “还好传喜制的蜜饯能合本宫胃口,要不这药,本宫真是没法喝。”丽嫔叹口气,又拈了一颗。

    一旁的传喜弯着腰笑道:“娘娘喜欢就是奴才的福气!”

    传喜看了眼丽嫔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依奴才愚见,今儿天气好,娘娘不如出去走走。”

    丽嫔点点头,走到窗边,果然金秋阳光艳丽,微风和熙。

    “太医倒是也说活动活动对胎儿好,碧罗,伺候本宫出去逛逛。”

    碧罗笑道:“娘娘如果出门,倒不如去青鸾厅呢!今儿十六公主的生辰在那边,娘娘的礼物都送到了,不如过去看看。”

    十六公主养在皇后身边,皇上也比较看重,丽嫔犹豫了一下,手指抚上微微隆起的腹部:“算了,本宫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娘娘这几日身子康健,去去想也无碍。”传喜笑道:“听说皇上还亲自过问了,今日想必也会去。”

    “而且呀,娘娘身怀龙裔之后,后宫诸人还没见识过娘娘的风采,不如今儿让她们也见识见识。”碧罗在一旁细声道。

    这话倒是说到了丽嫔的心坎里。她在后宫根基不稳,这一怀胎,眼红嫉妒的嫔妃多的是,今儿倒不如趁着皇上在场,让她们好好看看皇上对她的恩宠,也绝了她们争宠的心思!

    只是她这一胎回宫后就不是太安稳,前几天还有些见红,好在这两日倒止了,只是在床上躺了几日,着实闷得慌。

    动了心思,起了兴致,丽嫔对碧罗道:“你这丫头说的也有道理,那就给本宫好好梳妆一番,本宫亲自去给十六公主道贺。”

    碧罗笑着应了声“是”,又道:“奴婢一定给娘娘妆扮的如同天仙下凡。”

    “娘娘本就是天仙,哪里是其他庸脂俗粉能比的!”传喜也在一旁奉承着。

    丽嫔听着二人一唱一和,笑骂着二人贫嘴,却也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碧罗梳头的技艺在长恩宫也是首屈一指的。

    “娘娘带哪套首饰呢?红宝石的还是蓝宝石?珍珠还是翡翠?”

    “娘娘带哪套都是艳冠群芳!这都是皇上赏下来的,搁在其他嫔妃那儿,一套都了不得了!”

    丽嫔扫过一排首饰,点了那套鸽血红的头面,全套钗环共十三件,每件上面都至少有一颗拇指大的鸽血红宝石。全套带上去,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施了脂粉,丽嫔脸上稍稍的憔悴早已被掩饰过去。她本是西域人士,轮廓较深,最适合这种艳丽妆扮。

    丽嫔满意的看了看镜中的面容,矜持自重的抿了抿唇,扶着碧罗慢慢站起来。传喜在身后替她整理裙摆。

    青鸾厅布置的华丽而不俗,鲜花绿植争奇斗巧,宫灯帐幔焕然一新,筝乐之声袅袅入耳,足见皇后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十六公主穿着描金绘凤的马面裙,今日妆扮的格外隆重、典雅,双手叠放,安静的坐在位子上。

    后宫的其他嫔妃都已经到了,一边喝着茶一边点评着今日的女眷的穿着。

    皇后坐在凤座之上,温和而疏离的看着座下诸位。坐下两排燕翅排开,前面一排分别坐着未成年的皇子、公主、后宫中品级较高的嫔妃和一些世家的一品公侯夫人,而一些品级较低的嫔妃和夫人则安排在后两排。

    直到听见小太监尖细的声音报着“丽嫔娘娘到!”皇后嘴角才微微上扬了一下。

    丽嫔的出场自然引起了一阵轰动。

    自从丽嫔有孕以来,便一直在长恩宫,少在外面走动。而宫外的夫人更是很多只听过丽嫔受宠的种种消息,却未见过本人。

    丽嫔妆扮的如此高调,身后一阵阵议论,有羡慕的,有嫉恨的,有不屑的。

    皇后轻轻笑了笑,便有两个宫人将丽嫔引到座位上。她身后的位置上坐着东宫的太子嫔孙思瑶。

    孙思瑶见丽嫔过来,忙站起来屈身行了个礼。丽嫔不大认识她,微笑点了点头。

    丽嫔自然小心谨慎,端起茶杯也不过虚抿一口。她扬起下巴,将一旁对她的各种低声议论全部收到耳中,脸上的神情倨傲而平静。

    远处远远听见内侍的开道声。众人纷纷站起来,皇后领着诸人走到厅前。

    皇上一身明黄龙袍,整个人散发着不可直视的威严。

    “见过皇上!”

    皇上带着天生的上位为君者的笑容,叫起了各位。

    丽嫔跪在皇后身后,眼神娇娇媚媚的看了一眼皇上。皇上虽然有心扶她,却也顾及着场面,仍然携着皇后走上座位。

    丽嫔幽怨的抚了抚肚子。

    皇上为十六公主带来一套粉红宝石的头面,正衬显得这个年纪的女孩娇美无双。

    十六公主施礼拜谢,言行举动都透着皇家儿女的典雅、规矩。

    皇上嘴角含笑,满意的点头。十六公主的亲娘是扬州刺史的女儿,生完十六之后便撒手人寰。

    时隔多年,皇上对她的面容都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个温婉的江南女子,官话一直说的不大好。

    十六公主的眉眼之间倒是有点她娘亲的痕迹,但是身形、体态、言语、气度已经完全是以皇后为模板。

    皇上心里也感叹皇后在教育子女上还是十分用心的。他的子女也不少,但最出色的、他心中最偏爱的还是皇后亲手带大的秦王和十六公主。

    皇上又打量了一下青鸾厅,今日皇后布置的也好,既不失皇家气派,又透着别致不俗。十六在一旁亲身侍奉,他心情格外好,因而倒是准备多呆一会。

    后宫中嫔妃已经颇久没见过皇上的面,因而今日都是格外殷勤,上前敬酒的络绎不绝。皇上也都一一接了,心情好的也喝上一口。

    丽嫔心里便有些泛酸。

    皇上私下对她自然是极好的,但那是私下。所谓人生遗憾之一便是锦衣夜行,丽嫔之前做宫女时颇受过一些委屈,因而她心里最期盼的是在众嫔妃前展示下皇上对她的恩宠。

    皇后将她的表情收在眼中,微微笑了一笑,关切问道:“丽嫔怎么了?本宫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些不舒服?今儿人多,要不你还是回去歇着吧,如今你要以龙胎为重。”

    皇上自然而然的看了丽嫔一眼,虽然没有觉察出她艳妆之下脸色如何不好,但也顺着皇后的话说:“丽嫔你如果不舒服就先回去吧。你身怀有孕,还是不要走动的好。”

    皇上随口一说,丽嫔心里却更加委屈,听上去便像是她不懂事,爱凑热闹似的。

    况且今儿这种宴会,一旁的妃子各个争奇斗艳就为讨皇上欢心,她本就身怀有孕,不能侍寝,心中颇有危机,哪里能放任其他嫔妃上前讨好。

    丽嫔忙起身,柔媚笑道:“皇上、皇后多虑了!妾身和腹中皇儿都身体舒健,太医也是建议妾身多多活动的,说是这样皇儿才能更健康。”

    这话一出,其他的嫔妃心中各自冷笑,才刚刚怀胎不过两月,也好意思说什么皇儿,能不能生下来,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

    皇上心胸疏阔,倒是不清楚也不在意这些后宫嫔妃心里所思所想,只是听丽嫔说不要紧,也就不在意了。

    丽嫔心下有些不服气,看到周围嫔妃或者不屑或者深妒的神情,她心中本就十分敏感,当下也不甘示弱,在碧罗的搀扶下起身,也端起一杯酒走上厅前。

    “皇上,妾身也敬您一杯酒,沾沾十六公主的喜气,妾身盼着给您诞下一位聪敏的皇子。”

    丽嫔缓缓正要下跪,皇上挥手道:“丽嫔,你身怀有孕,就不要行礼了。”

    曹公公下来捧着托盘,接过丽嫔手中的酒杯。

    皇上端起酒一饮而尽:“十六至纯至孝,朕十分欣慰。爱妃身怀有孕,也是劳苦功高。回头朕都有赏!”

    “皇上!那妾等呢?”一旁的嫔妃看见皇上高兴,虽然心里含酸,也都上前笑着凑趣。

    “尔等温顺恭敬,后宫和睦,也都该赏。”皇上淡淡笑道。

    皇后微微欠身应下,一派其乐融融:“皇上平日看歌舞也都看腻烦了,今日的歌舞却有些不同,皇上可要观看一番?”

    皇上看着后宫诸人围着他奉承讨好,心情不错,点点头道:“今日有什么新奇点子么?朕倒是要好好看一看!”

    皇后一拍手,全场寂静。

    重重幔帐后传来柔媚而深远的《婆罗门曲》。继而烟云缭乱,一群头戴“步摇冠”、脸蒙月白纱,身穿白色闪闪点点舞裙的舞女鱼列下场。仙境美景,如梦如幻。

    一开始琴声悠扬,宫纱曼妙,腰肢柔软。之后鼓点响起,越来越急,繁音急节,乐音铿锵,舞女们快速旋转,真可谓“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

    鼓声戛然而止,四周均屏住呼吸。直到皇上率先拍了两声,座下人才反应过来,纷纷拍掌赞叹。

    “皇后果然巧思。”刚刚的舞曲回味无穷,皇帝也不禁赞叹。

    “并且臣妾巧思,而是诸位妹妹心血。”皇后微笑,命舞女们摘去面纱,又命司琴、操鼓者上场。

    原来今日舞者、琴者均是后宫嫔妃。

    都是比较入宫时间不长、比较年轻的嫔妃,皇帝也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皇后在旁一个个指点过去,那被指到的嫔妃一个个面含娇羞的上前拜见。

    刚刚舞完,一个个面色潮红,气息不平,充满着青春稚嫩的气息,眼神中都是掩饰不住的崇拜。

    皇上心情大悦,连连说了好几个“赏”。

    座下的其他嫔妃心中自然是五味杂陈。丽嫔则是将手中的帕子绞的成了一根麻花。

    突然,旁边的碧罗尖叫了一声。

    所有的人都看向那边。

    碧罗跪在地上,帕子捂着嘴:“娘娘,娘娘见红了!”

    丽嫔这才觉得身下一股热流,不同于前几日星星点点的见红,血汹涌而下,瞬间染透了今日穿的天青色衣裙。丽嫔也尖叫起来。

    皇上瞬间站起来,走下座位到丽嫔身边,刚要伸手想扶,皇后上前拦住,微微摇了摇头:“皇上,污血不洁净,臣妾处理吧。”

    皇上未说话,轻轻退了一步。

    丽嫔半躺在位子上,朝皇上伸着手,尖声而凄厉的喊着:“皇上!我们的孩子!”

    皇后一摆手,围观的众人都安静下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曲折

    “去请太医!大家都回到自己位子!”皇后的神情是一贯的沉着冷静。

    众人依言而行。

    “将皇子公主带回各宫,其他人先留下。”皇后的声音不怒自威。

    待得皇子、公主离开后,厅中只剩下后宫嫔妃和诸皇子妃。众人都明白这是要彻查,一时间静的连根针掉落地上都清晰可闻,越发显得丽嫔间歇的喊叫更加凄楚。

    皇上并未回到座位,只是站在丽嫔身前,眉头越皱越紧。

    等到太医进来,几乎能听到众人松口气的声音。

    太医战战兢兢的把过脉。其实看着丽嫔座位上血流的情形也几乎能断定孩子是保不住了。

    太医轻轻的摇了摇头。皇后叹了口气:“容若,先伺候丽嫔到长恩宫歇息吧。”

    “不!”丽嫔尖声叫道:“皇上!”

    丽嫔的眼泪滚落下来:“妾身不回去!皇上!您要为妾身做主!要为我们孩子做主!妾身哪儿也不去,妾身要在这看着!看看是哪个狼心狗肺的人害了我!”

    皇后为难的看着皇上,建议道:“皇上,丽嫔现在这样也不合适。”

    皇上没有言语。

    皇后揣度一会,对丽嫔道:“那这样吧,丽嫔,你先去后面收拾下,妥当了再出来。龙裔有损,无论是皇上还是本宫,都不会轻易放过的!”

    皇后凤眼扫了一下全场,人人都感受到她话中的意思,低下了头。

    皇上沉声道:“好。”

    丽嫔这才不言语。便有宫女抬过绣春软塌,碧罗扶着丽嫔上了软塌,先退下去。

    皇上冷哼了一声,走回自己座位。

    长腿一伸,踢翻了身前的几案。

    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口。

    在丽嫔收拾这段时间,皇后已经传来伺候丽嫔这一胎的太医以及她身边的宫女、太监。

    皇后正要询问,碧罗匆匆走出来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丽嫔娘娘请求皇上稍稍等她片刻。”

    皇后温和笑笑道:“皇上,此事关系丽嫔,不如等她出来再问也不迟。”

    皇上“嗯”了一声。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而压抑。

    等到丽嫔脸色惨白、满面泪痕的坐着软塌出来时,厅中紧张气氛更甚之前。

    丽嫔挣扎着行过礼,搀扶着碧罗走到自己座位上。

    皇上声音冰冷:“皇后,问吧。”

    先是太医道:“丽嫔娘娘这一胎之前甚是平顺,虽然害喜反应严重,但正是胎儿康健的表现。”

    太医微微看了一眼丽嫔,继续道:“前两日娘娘有一点见红,但不严重,如无外因,断不会无缘无故就落了胎。”

    丽嫔一听,更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泣不成声:“皇上!”

    皇上心里有些烦躁,一摆手。丽嫔素知皇上脾性,也止了哭,一旁的碧罗用帕子给她拭泪。

    传喜、碧罗也被点到,二人所说与太医之言并无出入,只说丽嫔这胎在今日之前并无半点流产端倪。

    “看来是有人蓄意谋害龙裔了。”皇后皱着眉,目光从全场扫过,厉声说道:“这可是谋逆大罪,本宫绝不会轻饶,在座各位如果谁知道线索,愿意首告,皇上或可从轻发落。”

    座下鸦雀无声。

    “看来是逼本宫彻查了。”皇后站起身,走到厅下,面朝皇帝跪下道:“臣妾失职,导致龙裔有损,还请陛下降罪。”

    皇上沉声道:“看来是有人存心了!皇后先不必自责,查清真相,找出凶手才是当务之急。”

    “多谢陛下宽宥。后宫诸事,本是臣妾份内职责,还请陛下稍候,臣妾为陛下一一查清。”

    皇上沉着脸“嗯”了一声。

    “今日丽嫔所用茶水、饭食都在这,陈、王两位太医,还请一一验过。”

    两位太医一一闻过、尝过,又一一摇头。

    皇后皱了皱眉头,朝向皇上道:“陛下,臣妾请查丽嫔今日服饰可有不妥。”

    丽嫔再次哭泣出声:“陛下,还请顾全妾身脸面。妾身的衣物都是碧罗伺候的,不会有问题的。”

    皇上也皱了皱眉头,看了眼脸色煞白的碧罗。碧罗这段时间被丽嫔安排伺候皇上,虽然尚未开脸入册,但毕竟有了肌肤之亲,皇帝对她也有几分怜惜。

    更何况丽嫔是后宫嫔妃,将衣物交由太医当然查验自然是有损颜面,但是皇后已经查验过入口之物,此举也是出于公心。

    皇帝神情看不出波动:“皇后安排吧。”

    “容若,你去取丽嫔刚刚换下的衣服。”

    容若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从里到外带着血腥气的衣服被拿到厅上。一些娇气的嫔妃已经拿帕子捂住了嘴。

    丽嫔趴在几案上抽泣。

    两位太医在一旁查验了半天,仍然是摇摇头。

    皇后眉头皱的更紧了:“容若,你带两个嬷嬷,和太医一起查验丽嫔今日所用熏香、头油、胭脂吧。”

    两名太医面露为难之色,仍然到丽嫔身边,道了一声“得罪”。

    丽嫔已然开始尖叫起来:“皇上给嫔妾做主!”

    皇帝在高高的座位上,神色未明。

    两名嬷嬷过来,一一查验过丽嫔的头发、手指、连靴子也脱下了。

    一旁的嫔妃看到丽嫔如此情景,心里暗暗称快。

    只是两名太医仍然摇摇头。

    皇后正要说话,其中一名太医突然皱眉道:“稍等。”又和一旁的太医说了两句。

    旁边的太医也凝神,之后又点点头。

    皇后道:“王太医,你发现什么了?但说无妨。”

    王太医又嗅了嗅,确认了一遍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臣是闻到了一股藏红花和麝香的味道。”

    “什么?藏红花和麝香都是孕妇禁用之物,怎么会有这种味道?”

    “香味就在丽嫔娘娘附近,还请娘娘明察。”

    皇后柳眉一拧:“既然如此,各位都将自己香囊解下来,以示清白。”

    容若拿了个托盘,一一从众人面前走过,众人都将自己香囊解下,放在盘中。

    两位太医紧紧盯着容若。

    容若端着一盘香囊过来。

    众人心都提到嗓子眼。

    两位太医分别查验,突然陈太医脸色巨变,给王太医使了个眼色,王太医忙拿起陈太医手中的香囊,嗅了一下,也脸色巨变。

    皇后心下满意二人的表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发现么?”

    “不是,皇后娘娘,这个,没什么。”王太医结结巴巴,没说出个所以然。

    皇后提高声音道:“皇上面前,如何敢隐瞒!王太医,有什么你尽管说!”

    王太医看了一眼陈太医,一咬牙一横心,硬着头皮道:“娘娘,这个香囊有问题!”

    王太医双手捧出一个绣着月宫桂花的香囊。

    “这是谁的?自己站出来!”皇后厉声问道。

    只见孙思瑶面色惨白的出席,跪到厅上。

    皇帝并不认识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妾身东宫太子嫔孙氏,见过皇上。”

    “东宫?”皇上冷冷哼了一声。

    “皇上!”丽嫔哭的摇摇欲坠:“皇上给嫔妾的孩子做主啊!太子他好狠的心哪!”

    众人见她直接攀扯上东宫太子,都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皇后温声建议:“皇上,既然事涉东宫,不如到前面请太子过来。”皇后顿了顿又道:“今日宴席人多,不如让其他人都退了吧。”

    皇上想了想,看了一眼座下的嫔妃和命妇,点点头。

    众人既是好奇,想知道事情的后续,又被厅上的气氛吓到,心有余悸的行礼退下。

    不到半柱香时间,厅上只剩下几个人,一下子冷清起来。

    太子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孙思瑶一个人孤零零的跪在厅中,一旁的丽嫔眼带怒火的看着他。

    太子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仍然行礼如常:“不知道皇上召儿臣过来所为何事?可是孙氏做了什么错事么?”

    “殿下!就算您记恨妾身,可是妾身的孩子也是您的弟弟啊!你怎么能下这样的狠心!连自己的弟弟都不放过!”丽嫔厉声哭道。

    宫中有好几年没有孩子出生了,皇上也很久没有对嫔妃如此上心了,此事实在触了皇上的逆鳞,此刻被丽嫔一哭,更是火上浇油。

    “儿臣不明白!”太子沉声道。

    “你还不明白!”皇上怒喝道。天子一怒,整个厅里的下人都跪了下来。

    皇后叹了口气,温言劝道:“陛下莫气坏了身子!”又朝向太子道:“你做了这等糊涂事,还不向你父皇请罪。”

    太子虽然跪在地上,仍然挺直身子,不卑不亢道:“还请皇后明示,臣到底做了什么糊涂事!”

    皇上冷冷哼了一声,皇后不说话,丽嫔低低啜泣。

    只剩下跪在太子旁边的孙思瑶欲言又止。

    “孙氏,你说!”太子心中隐约有些不妙的感觉。

    “启禀太子爷,今日丽嫔娘娘在宴会上不幸小产,皇后娘娘进行了一番查验,说是妾身的香囊出了问题。”孙思瑶一脸委屈的说道。

    太子心里一惊,这几日孙思瑶经常去薛可的抱朴院,难道是薛可的手段,动了丽嫔的孩子?只是他面色如常,问道:

    “你的香囊出了何种问题?你的香囊又如何会影响到丽嫔娘娘?”

    皇后仍是一惯的端庄、雍容、温和:“今日孙氏的座位正好在丽嫔的后面,孙氏的香囊味道自然能影响丽嫔。孙氏的香囊里带着藏红花和麝香,这都是孕妇禁用之物。”

    一旁的两名太医脸色变了又变,只是在场的人都没有注意。

    太子心下更惊,他不知道薛可的打算,脑中瞬间想了几种保住薛可的方式,先是厉声问道:

    “孙氏,这可是你的香囊?”

    “是妾身的。”

    “香囊里香料可是你亲手所放?”

    “正是妾身亲手所放。”

    “今日进宫,香囊是谁给你佩戴的?”

    “正是妾身特意佩戴的。”

    太子听到孙氏的回答,眉头越皱越紧。

    “皇上!这个贱人好狠的心哪!”丽嫔又哭了起来。

    “太子难道对孙氏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么?”皇后见丽嫔的哭喊将所有的矛头都对向孙氏,又将话头拉了过来。

    “臣确实不清楚。”

    “皇上!”丽嫔厉声问着太子:“谁都知道孙氏是东宫最受宠的太子嫔!妾身之前都未见过孙氏,和她更无半点私怨,若无太子授意,孙氏怎么会下此毒手?”

    皇后微微看了一眼皇上的神情,心中慢慢扬起一个笑容。

    孙氏刚刚的回答句句坐实自己,太子心中有些犹豫不敢贸然再问她。

    只是孙氏却不待他问话,委屈却又清晰的说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太子爷,正是因为妾身亲自装的香料,妾身才确定,这香囊里并无麝香和藏红花等有碍孕妇之物。”

    “太医在此,你个贱人还敢狡辩!”丽嫔恨恨道。

    皇后此时才注意到一旁的陈、王两位太医一直在擦汗,心里莫名产生了一丝不安。整件事情进展的太顺利,总有些不对。她刚刚反映过来,不对的正是孙氏的态度。

    皇上用手指了指两位太医:“你们刚刚查验过,这香囊里有什么?”

    二人膝盖一软,跪在地上,看了一眼皇后,咬牙道:“这香囊正是麝香和藏红花的味道。”

    “妾身初通医药,断不会弄混的!”孙思瑶挺直身子道。

    太子看了一眼孙思瑶,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医,心中有些底气,朗声道:“既然如此,还请皇上、皇后另召太医来查验。”

    看着跪倒的两位太医不停擦汗,皇后心中的不安更加扩大,朝着孙思瑶喝道:“你一个太子嫔,又能懂什么医理?这两位都是在太医院多年的名医,还能弄错么?皇上,依臣妾看,这孙氏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只是这番话皇上并未听进去,他朝一旁的曹公公扬了扬下巴,曹公公躬身退了出去。

    曹公公动作迅速,不到一盏茶时间,已经将太医院正副两位院使都带了过来。

    待二人行过礼后,曹公公便命人端过一个小桌,将孙思瑶佩戴的那枚香囊摆到正中。

    皇帝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你们查验下这个香囊里的香料到底是什么?”

    二人就算不明白来龙去脉,但看着跪倒中间的太子和厅里的氛围,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当下打开医药箱,用专门的剪子剪开香囊,将里面的香料倒出来,一一分门别类,铺在专门的纱布上。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变故

    香料统共有十多种。二人一一嗅过,又用手细细碾过,个别的还放到嘴中尝了尝。

    正要说话,太子在一旁道:“不如请二位不要商量,从左至右写在纸上。”

    皇上看了曹公公一眼,曹公公便命人拿来笔墨。

    一时间只听见笔墨之声。

    二人吹干纸上墨迹,便交给曹公公。

    “读吧!”皇上示意曹公公不必呈上来。

    “是!”曹公公展开两张纸,看了一眼道:“汤院使和董院判写的完全一致。分别是白芷、菖蒲、藿香、佩兰、川芎、香附、薄荷、香橼、辛夷、艾叶、冰片和苏合香。”

    “这中间可有麝香和藏红花?”太子慢慢猜到了孙思瑶和薛可的打算,朗声问道。

    “并无。”汤院使和董院判确信的回答。

    “这中间可有对孕妇妨碍之物?”

    “并无。”

    “那这些香料中可有和麝香、藏红花香味接近之物?”

    “麝香和藏红花香味浓郁,此香囊香味清淡,便是普通人也不会混淆。”

    随着汤院使的回答,陈、王两位太医的身子越伏越低。

    只是没有人会忽略他们,太子冷哼一声:“不知道两位太医如何解释?”

    “臣疏忽!陛下恕罪!”二人伏地请罪。

    丽嫔也被这一变故弄懵了,一时忘了哭。

    “疏忽?”太子只是重复了一遍,不再纠缠:“汤院使,这二位太医是什么来历?”

    “启禀殿下,陈太医是专门给皇后娘娘请脉的,王太医是专门侍奉丽嫔娘娘这一胎的。”汤院使虽然不明白这二人出了什么问题,仍然据实回答。

    “看来是有人存心攀诬东宫,还请皇上圣裁!”太子冷冷看了一眼皇后和丽嫔。

    皇后的脸色变了又变。

    丽嫔惊慌哭道:“妾身没有攀诬东宫和太子,还请皇上明鉴!”她只是下意识认为太子嫔和太子是一伙的。

    皇上、皇后和太子也都清楚断不会是丽嫔拿着龙裔来攀诬,只是没有人去理会丽嫔的哭喊。

    “陈太医,你先说吧。”皇帝一摆手,制止了丽嫔的哭喊,冷冷说道。

    “臣罪该万死,臣”面对太医院的院使和院判,他实在没有脸面说出是自己疏忽没有区分出麝香和藏红花,但是他也不敢再说其他,只是一味认罪。

    “皇上!妾身有话禀报。”一直跪在一旁的孙思瑶开口。

    “你说!”

    孙思瑶看了一眼皇后,有点挑衅的说道:“皇后娘娘不觉得奇怪么?香囊里为什么没有麝香和藏红花?”

    “你大胆!”皇后喝道:“本宫岂容你随意污蔑!”

    皇上面无表情。

    太子在一旁喝道:“孙氏,你有话直说,不可无礼。”

    “是!”孙思瑶乖巧的应了一声,继而又道:“还请皇上明鉴!妾身不是有意冒犯,但这个香囊里面本来装的确实是麝香和藏红花。”

    看着众人吃惊的神色,孙思瑶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个香囊并非妾身缝制,而是马道婆送的中秋节礼。”

    “马道婆是何人?”皇帝微微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皇后,问道。

    “马道婆是京西道观的一个道婆,经常出入东宫内院。今年她特意送我两个香囊,说是能辟邪除祟,嘱咐我一定要随身佩戴。”

    “那之前的香囊你如何肯定是麝香和藏红花?”皇后反应敏捷,继续追问道:“你既然发现如何一早不说?还不是包藏祸心!依本宫看,你不过换个法子害了丽嫔这一胎!”

    丽嫔迷惑的看看皇后,又看看孙思瑶。

    皇上也因为皇后的话陷入了沉思,此事显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是皇后被人设计还是东宫技高一筹?太子又知不知情呢?

    “皇上容禀。妾身一开始的确没有注意到这个香囊,只是后来,”孙思瑶说着看了一眼太子,低下了头:“后来东宫的一个妾室的胎出了问题,妾身才发现的。”

    东宫那个唐娘子有孕的事情,无论皇上还是皇后都听到一些风声,但出了问题倒没听说,均有些疑惑的看向太子。

    太子却是被孙思瑶的话怔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怒喝道:“孙氏!住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诅咒孤的孩子!”

    孙思瑶低着头不说话。

    太子觉得不妙,当下就过去拎住她的衣领,不可置信的问:“你在胡说什么?”

    “太子爷节哀。”孙思瑶低声说道。

    太子盯着她半天,慢慢松开手,喃喃道:“不可能,你在胡说。孤的孩子好好的!”

    孙思瑶不说话。太子颓然的退了两步。

    太子此番情景,皇上看在眼里,倒是相信太子确实不知道此事。

    “孙氏,你继续说。”皇帝命太子退到一旁,继续问道。

    “唐氏小产之后,妾身命东宫上下彻查此事,最后竟然发现是妾身的香囊出了问题,这香囊里装的正好就是麝香和藏红花!”

    “你!”太子又想上前,曹公公忙命人拉住他。

    “于是昨天妾身就命人控制了马道婆,尚未来的及询问。但是妾身又想起马道婆送给妾身香囊时特意交待,说是宫里现在正时兴这个样式,说妾身进宫时佩戴正好适宜。”

    孙思瑶看了一眼丽嫔,继续道:“所以妾身留了个心眼,换了香囊中的香料。原以为这样就不会有事,没想到丽嫔娘娘还是未能幸免。”

    丽嫔被她同情的眼光刺激到,尖叫道:“是谁?是谁要害我的孩子?”

    只是全场除了丽嫔,其他人都心如明镜。皇后虽然面上仍维持着冷静,但手已经微微颤抖,容若不留痕迹在身边将皇后袖子轻轻扯了扯,遮盖了双手。

    “王太医,你是伺候丽嫔这一胎的,你说说。”皇帝看了一眼抖如筛糠的两名太医。

    “臣该死!臣罪该万死!”

    “王太医在太医院多年,怎么那么不小心弄混麝香、藏红花,怎么就偏偏指的是我东宫的人呢?”太子知道薛可的孩子出了问题后,话语比冰刃还要尖锐:“到底是谁指使的?”

    “是臣昏了头。”王太医脸色惨败:“娘娘这胎怀相不好,臣医术不精,丽嫔娘娘未能保住胎儿,臣是为了推卸责任才找出这个由头的。”

    皇后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幸好事前已经抓住了王太医的把柄。

    “那你怎么就正好猜到了是麝香和藏红花呢?这么说马道婆是你指使的?你可知道蓄意谋害孤的孩子是什么罪名么?”

    王太医磕头如捣蒜:“臣,臣不敢!”他原以为揽下责任不过是自己医术不精,顶多是自己一条命,可如果蓄意谋害皇嗣,那可是诛九族的罪名。

    太子冷哼一声:“王太医可要考虑清楚。”话锋一转,太子继续咄咄逼人问道:“陈太医,你是侍奉皇后娘娘的,怎么你也会犯同样的错误?”

    陈太医一向是皇后的心腹,皇后对他也信任备至,此时他也知道此事自己承担不了,只是哀求的看着皇后。

    皇帝顺着他的眼光也看向了皇后,淡淡问道:“皇后可有什么要说的么?”

    皇后站起身,从座位上走下,跪倒在地:“如今臣妾有口难言,还请皇上明察。”

    “明察?”皇上冷冷笑了声:“你让朕怎么明察?是将这两位太医送到刑部?还是将那什么道婆送到内务府审讯?”皇上顿了一下,喝道:“亏得朕如此信任你!”

    “皇上!”皇后看了一眼皇上,眼泪突然滚落下来:“臣妾从十七岁认识皇上,从此心里便只有皇上。臣妾二十岁的时候,皇上封臣妾为皇后,说要与臣妾生白头,死同穴。臣妾深感皇上爱护,从来都是敬重皇上,不敢有半分违逆。”

    她并不辩解,只是细细说着这一切,皇上想起这么多年皇后操劳后宫,抚育子女,面色稍稍缓和。

    “臣妾掌管中宫多年,皇上是知道臣妾性子的,皇上也总笑话臣妾手段不够,性子绵软,哪里敢犯这种滔天大罪?臣妾不知道素日得罪了谁,竟将这种事情扣在臣妾头上!臣妾有口难辩,只求皇上明察。”

    皇后也知道眼下证据无可辩驳,干脆不再说太医、马道婆之事,只是想着皇上顾念旧情。只要皇上不当场追究,想必她能慢慢弥补。

    眼见皇上不再说话,孙思瑶看了眼被眼前事实震惊住、忘记了哭喊的丽嫔,轻声说了句:“丽嫔娘娘节哀!妾身知道娘娘难过!丧子之痛,痛过切肤!娘娘莫哭坏了身子。”

    丽嫔被她一提醒,挣扎着站起来,走到皇后旁边,摇摇欲坠也跪了下来:“皇上给嫔妾做主!嫔妾的孩子,皇上,那是我们的孩子!皇后娘娘,你好狠的心!连皇上的孩子都不放过!”

    丽嫔的眼睛早已经哭肿,只是因为年轻,不觉得可恶,相反惹人爱怜。而一旁的皇后,尽管妆扮的一丝不苟,眼角已经爬上了几条皱纹。

    皇上的心又慢慢偏移了几分。

    “皇后可还有什么要说的么?”皇帝冷冷问道:“孙氏,那马道婆现在何处?”

    “回禀皇上,马道婆被控制在京西的道观,妾身不敢擅自询问,还请皇上提人。”

    皇帝点点头,缓缓道:“荣达,你去司徒那边”

    只是,一言未了,殿堂外匆匆跑来一个内侍,脚步慌乱,差点被绊住,连滚带爬的进到厅内。

    “皇上!”那内侍双手举起一封信报,上面盖着火漆红印。

    皇帝不满的皱了皱眉头,但看到信报上的加急封口章时,不再说话,示意曹公公呈上来。

    皇帝看完之后,久久没有出声。

    厅里的气氛像凝结了一般。

    皇帝看了眼跪在下首的皇后,示意将手中的信交给太子,半晌说了句:“这件事就这样吧,荣达,送皇后回坤宁宫。”

    丽嫔心中不甘,可是看到皇上的神色,竟不敢说出一个字。

    太子接过信,先是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又细细看了一遍,看了眼皇上。

    皇上点点头。

    太子将手中的信交给脸色惊喜不定的皇后。

    皇后读完信,便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孙思瑶被叫到太子的马车上,她眼观鼻,鼻观心的端坐着。

    “娘子的孩子是什么时候没有的?”

    “妾身也不清楚。”

    太子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昨日薛可神色如常。

    “娘子难道不知道么?”

    孙思瑶像看白痴一样看了眼太子。

    太子也明白自己的话问的有些离奇:“那娘子知道后做了什么?”

    “拆了香囊,换了药材。”孙思瑶仍是一副不想回答而且不屑回答的神情。

    “为什么?”

    孙思瑶看了眼太子,这次是真的没有回答了。

    不用她回答,太子也知道,那当然是为了引出幕后的人,打击皇后。

    太子看着孙思瑶,一时也无话可说。

    二人一路沉默到了东宫,孙思瑶端端正正施了礼,先到抱朴院简单说了两句话,就回了芙蓉苑。

    太子到了抱朴院外,却徘徊了好久。

    阿六对屋里的薛可轻声道:“殿下过来了。”

    薛可放下手中的茶碗盖,揉了揉眉头:“阿六!要不你说我病了,不能见人?”

    阿六没好气的看着有点退缩的薛可,道:“实在不行,就像南宫大人说的,瞒就瞒到底?”

    南宫前两日是特意做了一番分析,从太子对薛可这一胎的欢喜期待说起,如果薛可坦白自己是假孕想必是有一场气,还不如将错就错,就说是丢了孩子,太子也就是恨上皇后罢了,反正双方也不差这一件事。

    薛可叹口气,她倒不是将责任推给皇后心下愧疚,正是因为她知道太子有多看重这一胎,才不忍心让他为了一个不曾存在过的孩子伤心、自责。

    薛可起身,慢慢走到院子。

    桂花树下月影斑驳。

    太子的背影萧索而寂寞。

    “殿下。”薛可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他的腰:“我是骗他们的,我没有怀孕。”

    太子不可置信的慢慢转身,拉开她,确定她不是开玩笑后,仍然问了一句:“你在说什么?”

    薛可低下头,顶着太子灼人的眼神:“我自始就没有怀孕。”

    “为什么?”

    “今日的结果不好么?”薛可含含糊糊的带过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惊变

    “你为了设计别人,连我也骗?还骗说怀了我们的孩子?”太子一时间也顾不上去想整个事情前因后果,只是不敢相信薛可的做法。

    “太子哥哥,我错了。”薛可小声说道,两只手去牵太子的袖子。

    太子重重的一挥袖,撒开她的手,便要离去。

    “殿下!”薛可“啪”地一声跪在地上:“我错了。”

    太子身形停顿了一刻,却没有转身,低低说了句:“我不敢相信,我太失望了。”

    在他心中,朝堂争斗也罢,尔虞我诈也罢,他不喜欢也会争取,而这一切无非是想给自己和心爱的女人一个交待。

    而薛可怀了他的孩子,这件事给了他莫大的欣喜和动力,如今,她告诉他,只是她谋划的一个细节?她在谋划时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薛可还是赌气地说了句:“你不原谅我,我就长跪不起!”

    太子的背影消失在眼线中。

    薛可慢慢爬起来:“阿六,你说殿下什么时候会回来,他不会真忍心我一直跪着吧?阿六,你拉我袖子干嘛?哎呦!”

    薛可被阿六一拉,一个没站稳,整个人歪了下去。

    “阿六!”薛可有些气呼呼,抬头一看,太子的脸冷冷的看着她。

    “太子哥哥!”薛可立马扬起一张笑脸。

    太子的神色仍然像千年不化的冰山,而且比刚刚还更冷了一些,问道:“这件事南宫知不知道?”

    “这个,南宫大人,他,他怎么会知道呢?”薛可笑的很委婉,只是说出的话有些心虚。

    太子一转身,又走了。

    薛可继续说了句:“这次我是长跪不起了!殿下,殿下!”

    薛可拍了拍膝盖,心有余悸道:“阿六,你别说,南宫还真挺有远见,事前请好了病假。”

    顺手摘了一只桂花,香溢扑鼻,薛可将金黄的花蕊一把薅下来,一口气吹散,又自言自语了一句:“那封信报上写的什么呢?皇上为什么就这样放了皇后一马呢?”

    无论薛可是不是真的怀孕,但还是在抱朴院足足躺了半个月,以示自己是小产丢了孩子。

    让她郁闷的是,这一个月太子居然真的没有踏足抱朴院,甚至没有派个人来慰问下。整个东宫都传遍了唐娘子丢了孩子失了宠。

    只是抱朴院每日都少不了一份熬得又苦又浓的小产后大补的药汤,薛可怀疑太子大概是故意的。

    所以这个小月子做完之后,薛可整个人都丰满了不止一圈。

    照照镜子,薛可也得意了半天,她一直就羡慕有点肉肉的女生,可能是很久以前受任遥的审美观影响。任遥一直告诉她,肉感的女人,像莫三娘那样,才能算得上有魅力。

    张嬷嬷一直被瞒在鼓里,因而足足拘束了薛可整整一个月。直到薛可提到想借中秋节去邀请太子赏月,张嬷嬷才松了口,同意薛可出门。

    只是秋天而已,但张嬷嬷将薛可围的水泄不通,风吹不进。薛可这段时间喝了无数的补汤,正觉得身子燥热,再捂得严严实实,额头上已经是薄薄一层汗。

    “娘子多穿点,别等以后腰酸头疼就知道厉害了!”张嬷嬷制止住薛可要拉下帽兜的手,又叮嘱阿六看着娘子。

    阿六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今日中秋,果然月色堪赏堪玩。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独留一轮皓月,清冷的挂在如幕的暗夜。

    月朗星稀,越发显得四周安静。桂花的香味从四面八方袭来。

    薛可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刚刚被放出门的她心情愉悦,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阿六看着她,唇角淡淡露出一丝笑意。

    原以为这个时候来,肃正堂里不会有他人,谁知道南宫和孙默都在。

    薛可看到南宫,心里更加高兴。南宫为人机灵,有他在什么事情都好转圜。

    太子看了一眼薛可,没有说话,又忍不住偷看了一眼,果然太医说的对,这补药除了能祛宫寒、助怀孕的功效外,还能让妇人身形丰满、皮肤嫩白,太子心中莫名一荡。

    这些日子他告诫自己不能再纵容她,他怕她有一天真有了孩子,会把他们的孩子也列到争斗的算计中,他要告诉她自己的底线,虽然他忍得也很辛苦。

    确实这段时间朝廷风云巨变,他干脆天天拉上南宫几个人通宵达旦的办公事。南宫苦不堪言,也不敢埋怨。

    薛可轻轻施了一礼,南宫、孙默也都算熟悉,彼此点头示意。

    薛可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清甜笑容,声音软软糯糯:“殿下,今日是中秋佳节,怎么还拉着两位大人商量公事呢?”

    “朝堂事务繁多,殿下这段时间可是日理万机啊!”南宫忙帮着解释,正在考虑要不要先退下的时候,只听太子淡淡问了句:

    “你不好好在抱朴院休息,跑过来做什么?”

    “今日是中秋,我特意亲手做了月饼,送给殿下品尝!”

    太子看着薛可身后的阿六捧着一个匣子,没有说话。

    南宫忙打圆场道:“娘子真是牵挂殿下啊!这份心意,微臣实在感动!不知道微臣和孙大人是否有份?”

    太子“哼”了一声。

    薛可笑道:“当然有的!阿六,快拿出给两位大人尝尝我的手艺。”

    阿六将食盒放在一旁,打开匣子,端出一碟月饼。走到南宫和孙默旁边的几案旁,嘴角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一下。

    几案上摆着几样点心,大概因为今日是中秋,最当中最显眼就是一份月饼,圆圆的,四周刻着云水纹,其中几块印着“花好月圆”四个字,另外几块印着“琴瑟和鸣”四个字。

    阿六默默的从匣子中拿出月饼。

    薛可在一旁娇娇媚媚的介绍:“这种花好月圆的是桂花莲蓉馅的,这种琴瑟和鸣的是红豆糯米馅的,都特别香甜!”

    对于东宫的膳食,她一向是满意的。

    孙默是个老实人,脸有点绷不住了。

    南宫咬咬牙,继续笑道:“娘子真是心灵手巧!这一看就让人口舌生津!当然更难得的是娘子的心意,花好月圆、琴瑟和鸣,说的不正是娘子和殿下嘛!”

    南宫一边打着哈哈,心里一边道:“娘子,您好歹让膳食坊重新做些啊!”

    孙默颇吃惊的看着南宫,对他面不改色的功夫又重新认识了一番。

    南宫看了眼太子的脸色,继续道:“今日月色醉人,赏月最佳是在高处,天地之间,浩然清风;其次是在水边,水乳交融,天上人间;再次是在花边,暗香浮动,月影婆娑。孙大人,你说是不是?孙大人今晚在哪里赏月啊?”

    孙默有些莫名其妙,今天太子不是一来就说了耽误大家过节,今晚商量公事的么?

    只是太子真把这一番话听进去了。“花好月圆”“琴瑟和鸣”,太子心中软成一滩春水。在哪里赏月呢?花前月下?高楼池边?别说,南宫也是颇有些情趣的。东宫正好有这么一处所在,叫“与谁同坐轩”,说是在高处,却引了一股活水上去,周围遍植了鲜花,水边还有一颗丹桂树。

    太子想想过会搂着薛可在那赏月,心情不由舒畅起来。只是仍板着脸:

    “行了,你们吃完月饼也先回去吧!今日中秋,南宫也要陪你的众多姨娘赏赏月,是不是?”

    南宫心中撇撇嘴,太子这是任何时候都不忘在娘子面前损损他,苦笑道:“多谢太子殿下体恤!”

    孙默为人板正,拱手道:“那微臣先告退了。至于刚刚殿下吩咐的秦王丧礼之事,臣明日就去找礼部商议。”

    只听得“哐啷”一声巨响。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

    肃正堂瞬间安静下来。

    第一声是薛可手中的食盒盖子掉落的声音,第二声是南宫手边茶杯掉落的声音。

    南宫显然是为了掩饰薛可,尴尬的笑道:“刚刚突然一阵风,这不,打了个冷战,茶杯都掉了。娘子也是吓了一跳吧?”

    只是薛可像是未领悟到南宫的善意,盯着孙默又问了句:“秦王丧礼?什么丧礼?”

    孙默有些不解,看看太子瞬间冷了下来的脸色,又看看拼命打眼色的南宫,太子殿下不是一向最信任唐娘子的么?怎么这种事情没有告诉她?

    孙默虽然觉得不对劲,但薛可又逼近问了一句,他硬着头皮道:“一个月前秦王在浙东战场上失踪,多方寻找没有音信,皇上已经下了御旨,让礼部准备丧事了。”

    “他死了?”薛可迷茫的问了句,又转身走向太子,求证的问了句:“他死了?”

    太子没有回应,薛可转身走向南宫:“他死了?”

    南宫担心的说了句:“娘子!”又示意阿六赶紧过来。

    阿六扶住薛可,薛可拉住阿六的袖子,问了句:“他死了?”

    阿六轻声道:“娘子,我们先回去。”

    薛可脚步虚浮,任由着阿六半搀半搂的带她出门,迈过门槛的时候,一个不留神,绊倒在地。

    阿六去扶她,她怔怔的仰起头看着阿六,突然说了一句:“他怎么会死呢?”

    薛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抱朴院的。她心中空落落的,好像被挖空了一块。

    阿六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回到抱朴院张嬷嬷好像又说了什么,只是她都听不清楚。耳边只听到有人不断的重复着“秦王死了”,声音震耳欲聋,她拼命摇头,想摆脱这声音。

    她“哇”地吐了出来。

    只听得周围一阵乱糟糟。

    “娘子吐血了!快去拿毛巾!”

    “快去请太医!”

    “张嬷嬷,怎么办?”

    她好想说“你们好吵!”,却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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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如果真心对一个人好,无论如何,都是能感觉到的。

    阿阙对她是真的好,她是知道的,爹爹也知道,娘亲也知道。

    她因为阿阙骗了她自己三王爷的身份,马球会之后好长时间她都闷在家中,没有出门。

    阿阙见不到她,变着法子写信给她,托史姑娘送、夹在各种店铺的送货匣子里送、翻墙头送。秦王的字风流俊逸,薛可看着他的信,等到她终于心软的时候,薛将军回来了。

    方姨娘生了个儿子。薛夫人喜极而泣。

    薛将军也松了一口气,多年膝下无子,都快成了薛夫人一块心病了。如今夫人放松,他也高兴。

    更让他高兴的便是薛可在宫中关于“不稀罕三王爷”一番惊人言论了,他一回京城便听到了薛可的这些轶事,乐的直拍大腿。唯一遗憾的就是自家女儿在马球会上的风采没有亲自领略,还有就是在最后关头居然离开了,没有拿下那场马球会!

    不过谁家的姑娘能够上场并坚持到最后一场,和三王爷七王爷他们不分上下呢!薛将军已经骄傲在部属中说了无数遍了。

    所以当薛可犹犹豫豫、羞羞答答的跑到他书房中,说自己喜欢上了三王爷时,薛将军的脸挂不住了,第一次对放在心尖上的女儿说了重话。

    薛可从来没有受过这等委屈,豆大的眼泪夺面而出,整个人哭着跑出书房。

    整个薛府都惊动了。

    薛可满以为自家爹爹不过一个晚上就会来哄她,但是这次真的没有,自己还罕见的被爹爹禁足了。

    她只是任性,并不是一无所知。朝堂上的事情也了解个梗概。爹爹是铁杆的太子党,而阿阙,怕是有夺嫡意思的。

    可是她第一次这样的喜欢一个人,对着他满心的欢喜,顾不上其他了,那时的她以为自己是可以和整个世间为敌的。

    那时的阿阙也一样。那么自信满满,一个人来见薛将军。

    薛将军看着眼前的三王爷。如果不是政见不同,他也愿意喝一声彩。银珠冠带,白色蟒袍,便连胸口金线绣着的张牙舞爪的龙在他身上也显得儒雅起来。年纪轻轻却不卑不亢,隐隐亦有睥睨天下的气势。

    这样的人物,又深得皇上喜欢,岂会甘居人下?

    薛将军将他让到书房。听到自家女儿悉悉索索趴在门口偷听的声音,也不去制止。

    三王爷对他施了一礼。薛将军不慌不忙的让开,道:“天地、君臣、父子、兄弟,都有各自的本分,殿下是君,薛某是臣,岂有君对臣施礼之说?”

第一百七十章 缘由

    三王爷心下明白他更想说的是自己身为太子弟弟应该恪守本分,只是温和笑了笑:“将军镇守一方,造福百姓,孤这一礼,将军当然受得起。”

    薛将军是铁血之人,也有自己的傲气,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再说话,只是直接的说:“不知王爷登门所为何事?薛某一向倒是与中宫不太来往。”

    “想必将军也猜到,孤此来并非为了其他,而是为了阿可。”

    薛将军见他叫的亲密,心下倒有点泛酸:“小女不懂事的很,不知如何入了王爷青眼?”

    三王爷见他语带猜疑,朗然一笑,道:“将军是西域战神,太子殿下视将军如师,将军和太子殿下的情分,孤是明白的。我与阿可两情两悦,并无半点其他意思,也不掺杂任何朝堂中事,还请将军分明。”

    少年心性,对世俗阻难那么不屑一顾,又对彼此的感情那么信心满满,既纯粹又倔强,薛将军在心底暗暗叹口气。

    “小女不懂事,王爷并非无知之人,如何说出这般话来?”

    “便是将军为阿可打算,为她留一条后路又有何不可?”三王爷的眼睛里透着狡黠:“太子日后风光无限,难道凭将军的战功和情分,还不能保住阿可么?万一,太子不如意呢?”

    “你!”薛将军倒是没想到他如此大胆。

    “将军,我对阿可是真心的。”三王爷看着薛将军,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真诚。

    他一撩袍,转过身单膝跪地,起誓道:“我以皇族身份起誓,这一生绝不负阿可!”

    薛将军看着眼前的三王爷,也颇有些动容。薛可站在门口,心里甜滋滋的。

    自那日之后,薛将军虽未松口,只是也解了薛可的禁足,对薛可各种偷摸出门,阻拦个三五次,也会偶尔一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是年少轻狂的日子,也是薛可最恣意最快乐的日子。

    也许命运所有的馈赠都已经标明了价码,之前的快乐在最后的日子里都变成了最痛苦的利刃,刺向已经身在炼狱的薛可。

    重活一世,薛可想过无数的结局,多少次她在睡梦中一剑刺向秦王,梦境中真实的能感觉到他胸口逐渐变凉的温度和鲜血流过指缝的湿腻感。

    只是,她从没有想过,他就这样死了。在浙东的战场上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这样被海浪卷走了,也许躺在某处深深的海底,在冰凉的海水中满满沉没。

    梦里的她,浑身湿透,拖着沉重的衣服在岸边踉跄寻找,腥风血雨,她找不到他。

    太子的脸色沉得像天空中的乌云。在他努力克服驿站的心结,和薛可重新归好之后,一段时间他甚至以为他们真的可以这样幸福下去,所以当他知道薛可有孕之后是那么欣喜若狂。

    现实却告诉他,一切不过是个假象。

    薛可躺在床上,高烧不退已经三天。而一个月前,她还笑嘻嘻的告诉他,从来就没有过孩子。

    阿六拦着他不让他进来。其实不用进来,站在门口也能听见薛可无意识的一声声呢喃:“阿阙,阿阙,你在哪里?”

    而今秦王的丧礼已经定下,下个月初七进行,礼部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划。这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因而也是要极尽哀荣。

    皇帝显然深受打击,大病了一场,已经多天没有上朝,听说除了丽嫔,谁都不见。而皇后也已经多日没有理事,在坤宁宫闭门不出。

    东宫此时的态度大概是最微妙的。秦王和太子的夺嫡之势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如今秦王一死,太子的东宫之位稳如泰山,更无其他皇子可以稍微与之相抗衡。所以,东宫上下,要说没有一点如释重负,大概自己也不相信。当然此种紧要关头,面子上,东宫没有一点喜色。

    但是太子的心情不好,东宫上下都看的出来,是真的、非常的心情不好,带着生人勿近的怒气。

    七爷汇报完事情,心中想着东宫这段时间的传言果然不假,太子殿下重视抱朴院那一胎,一直到现在都耿耿于怀。不过想来也正常,殿下已经年近三十,换作别人,早已是儿女绕膝的年纪,却一直膝下空虚,好容易有了动静,却莫名其妙的小产,也难怪殿下生气、伤心。

    犹豫了很久,七爷想着南宫的再三叮嘱,又看了看太子有点发青的眼圈,还是劝了句:“殿下还是要爱惜身子!子女之事,天缘注定,常言道柳暗花明又一村,殿下福泽深厚,一切自会水到渠成。”

    太子本来埋首在书卷之中,听他说的奇怪,不由抬起头看了一眼。老七跟了他多年,他了解老七的脾性,断不会说些空洞的安慰之语。如今一看,更发现老七有些手脚不自在。

    “怎么?老七,你有事瞒着我?”老七掌管刑堂,心思并不复杂,也是他的铁杆心腹之一,他有点不太相信老七还会对他隐瞒什么。

    但是七爷明显吞吞吐吐起来。

    太子倒是奇怪起来,站起身走到七爷身边,神色也严肃起来:“老七!到底什么事情?你也会瞒着孤?”

    七爷脸色变了变,单膝跪地道:“殿下恕罪!”

    “说!”太子的声音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是!”七爷先是斩钉截铁应了声,然后语气还是慢慢弱了下去,心中又后悔起来,万一太子动了怒,要杀了苏秋娘,岂不是连这点香火都断了?他岂不是东宫的罪人?

    然而太子的眼神直视着他,他硬着头皮道:“是关于苏秋娘。”

    “苏秋娘?”太子重复了一遍,半天才想起来是在山西境内那个女刺客:“皇后那个羽衣卫?不是说什么都没供么?她还没死?”

    太子有些怀疑的看着七爷,据他所知,七爷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苏秋娘不是早就应该被挫骨扬灰了么?

    “苏秋娘当然该死!”敢刺杀太子,七爷想想就觉得她应该尝尝他刑堂的手段:“但她怀着殿下的孩子,看在孩子﹍﹍”

    “她怀着孤的孩子?”太子被气的乐出声来:“谁说的?”

    七爷沉默了片刻,本能的忠诚还是让他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南宫自从说了苏秋娘还有用处,他便暂缓对苏秋娘的用刑。依他的眼力,当然很快就发现了苏秋娘的异样。于是他就找到了南宫。

    “大人知道苏秋娘的情况么?”

    南宫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古怪而无奈:“这个自然,七爷是不是也发现了苏秋娘是有孕之身?”

    七爷“嗯”了一声,带着怀疑的眼神看向他。

    “嘿嘿,这个我当然不是有意瞒着七爷,这也肯定瞒不过去,是不是?”南宫想拍他肩膀,看了看他神色,又缩回手:“其实呢,关键就在这个孩子!”

    “孩子是谁的?”七爷冷冷问道。

    “七爷,你猜猜这孩子是谁的?”南宫的眼神一向是狡黠的:“你想想,她是羽衣卫,之前一直在宫中,怎么会有孕?你再想想,殿下的防卫森严,她怎么可能一人行刺得手?”

    苏秋娘行刺的具体过程七爷只是听了个梗概,他怀疑的看着南宫:“你是说,孩子是殿下的?”

    南宫忙摇摇手:“我可什么都没说!”

    南宫又凑过头,小声道:“这是殿下的恨事!所以谁都不知道!你千万别提!抱朴院那位为这事到现在还在和殿下置气呢!”

    七爷皱了皱眉,殿下宠抱朴院那位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些,可是那位也未必太侍宠而娇了,还敢和殿下置气?更何况还牵涉到子嗣,殿下竟然这样依着她!

    南宫看他的神色,忙笑道:“这不殿下不知道苏秋娘有孕么?而且抱朴院那位眼下正怀着孩子,咱们也别去触这个霉头!依我说,七爷你这边先放一放,等苏秋娘的孩子生出来再说。”

    七爷细细想了想,觉得也有几分道理。苏秋娘想必是用了什么手段,太子殿下得知真相后,男人嘛,当然会生气。不过子嗣重要,等孩子生下来以后,殿下说不定会改主意。更何况,眼下殿下还没子嗣呢!抱朴院那位动静挺大,谁知道怀的是男是女呢!

    “所以,七爷!即便将来殿下怪罪,在下也义无反顾!不知道七爷可愿担着干系?”

    七爷面色严肃的点点头。

    “此事非同小可!七爷千万保守秘密!”

    七爷瞥了一眼南宫,整个东宫里最八卦的就是他,还好意思叮嘱自己。

    太子面无表情的听完老七的话,不怒反笑:“南宫是吧?很好!”

    稍微提高点声音,对着门口喊了声:“兴儿,去让张侍卫到南宫府上把他给我请过来!”

    南宫其实才从东宫的玲珑阁回来。薛可已经多日未去玲珑阁,太子的心情又像是沉寂的火山,因而东宫的属臣这几日都达成共识,没事早点回去,免得不小心触发火山。

    而南宫这段时间更是下意识的避着太子。自从太子知道薛可假装怀孕之后,南宫便请了一段时间病假。之后太子虽然训斥了几句,到底过了气头,也算他躲过一劫。

    但是南宫这几日眼皮跳的厉害。因而一回府,他便去了自己三姨娘的院子。这位三姨娘是位无锡师爷的女儿,虽然过了当年新娶进门的那股新鲜劲,但也算一直颇为得宠,因为这位姨娘从小跟她父亲学会一手算卦的好本领,说不上活神仙、铁口直断,但有些事情经常算的八九不离十。因而南宫每次心神不宁的时候就爱去找她卜上一卦。

    三姨娘仔细看着桌上的爻卦,皱眉道:“爷莫要活哔搏了,那位唐娘子倒是额角头亮个啦,倒是爷最近怕是不太灵通哎!”

    “爷怎么会不灵通?爷最近没什么事情啊!”

    一语未毕,便听见院子里的动静。南宫刚想问怎么了,便看见张侍卫大踏步进来。

    “怎么了?张统领?出了什么事?”南宫心下一着急,以为东宫出了什么大事。

    “殿下找你!”张侍卫侧过身,尽量回避着女眷。

    “殿下找我?”南宫喃喃道:“今儿什么事情?张统领,咱们都在东宫当差,你给兄弟透漏一下!”

    张侍卫心中叹口气,面无表情的问道:“大人想想最近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啊!”南宫狐疑的想了想:“在下对殿下忠心耿耿,鞠躬尽瘁,苍天可鉴!”

    张侍卫忍不住提了个醒:“七爷在!”

    南宫突然止住话头,半晌道:“张统领,你帮兄弟一把,就说兄弟头风又犯了,正在家里养病呢!”

    张侍卫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道:“兄弟也没办法,殿下吩咐,抬也要把你抬过去。”

    南宫又回头看了看桌上的卦象,一咬牙,带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神情跟着张侍卫走了。

    南宫进来的时候,便受到了七爷眼光的洗礼。

    南宫一直很佩服太子是怎么把七爷挖掘出来的。明明是很清秀很干净的一个人,怎么就会对刑讯有着天生的兴趣和过人的天赋呢?他看着你时,你便能感觉到他感兴趣的是你皮肤下的血管,他想象的是你疼痛时的抽搐,让人不由自主的不寒而栗。

    如今七爷的神情就是这样,温和而有兴趣的看着自己。

    南宫想躲过他的眼神,奈何七爷的目光始终不缓不急的看着他。南宫强自镇定问道:“殿下着急召微臣是有什么事情么?”

    太子看着他,也懒得绕圈子:“南宫,你说说,苏秋娘是怎么怀上孤的孩子?”

    “啊?苏秋娘怀了殿下的孩子?这个,微臣不知啊!不过也可喜可贺!殿下,虽然苏秋娘出声卑贱,但是﹍﹍”

    南宫还想继续扯下去,奈何一册折子劈头盖脸的砸过来,南宫“啪”地一声跪下,堪堪避过。

    “殿下!微臣有罪!微臣实在是迫于无奈的!”

    “哦?谁敢胁迫我们南宫大人呢?”太子气的不想说话。

    南宫摆了个苦脸:“自然是唐娘子!”

    “糖糖?这事和她什么关系?”太子思索了一番,又看向南宫:“她知道苏秋娘怀孕的事情?”

    南宫点点头。

    “这么说,是她要保这个孩子?”太子略微一想,便猜出这是吕新的孩子。

第一百七十一章 芙蓉苑

    “殿下知道这是谁的孩子?”南宫心里其实也能隐隐猜到,但是吕秋娘刺杀的内由报到他这儿时一看就是被人刻意遮掩过,他心里也不是没有想过这是太子的孩子的!

    太子“哼”了一声:“娘子是怎么说的,你从头一一说起!”

    南宫前一刻还在想要不要讲点义气,在七爷的眼神再一次飘过来的时候,立刻事无巨细的说了起来。

    “这么说,她假装有孕是为了这个?”太子虽然问了一句,但心里已经相信了。薛可对吕新的护短他是看在眼里的,如果吕秋娘怀了孩子,薛可是肯定会费尽心思保着这个孩子的。

    “是!”南宫说完之后,心里还是觉得对不起薛可,整个人蔫蔫的。

    “她是怎么想的?假装怀孕怎么救下苏秋娘?”太子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唐娘子说她当时没想那么多,就脱口而出了,想着怀孕期间不能见血光,能拖一时算一时。”

    太子心绪有些复杂,他也无法衡量这个理由和算计皇后假装怀孕哪个更让他生气。只是想想现在抱朴院中的薛可,不由一阵怒气:“很好,南宫,擅自揣测,编造谎言,匿下罪犯,你好大的胆子!”

    南宫刚看着太子变幻的神色,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如今太子一张口,他心中不由哀叹,唐娘子,你再为秦王神伤下去,在下就要交待在这儿了!

    忙道:“殿下恕罪!微臣是看着娘子对殿下一片痴心,实在不忍心,被逼无奈才行刺下策的!”

    一片痴心?太子忍不住冷笑了声:“你是怎么看出来这一片痴心的?”

    一旁的七爷心下有些着急,他是专业讯问人的,眼看着太子的问话好像有些偏题了,怎么又转向什么痴心不痴心了?这又有什么紧要?

    南宫忙道:“唐娘子对殿下的痴心当然一眼便知!唐娘子欺骗殿下之后日夜寝食难安,又不敢告诉殿下,又为殿下谋划,殚精竭虑!事出之后,娘子又不忍心殿下难过,拼着殿下责怪,还是告诉殿下真相。殿下想想,这当然都是因为娘子对殿下的体贴!”

    太子也不得不佩服南宫的口才,被他这么一说,好像薛可真的是颇为他着想,起码,她如果真的骗他到底,说孩子就是因为皇后才没的,他哪里舍得对她发一点脾气?

    太子的心里一犹豫,南宫马上趁热打铁道:“殿下!娘子对您的心思真是当局者迷,我们这些旁观者心里都像明镜似的!便是娘子一时没明白自己的心意,殿下您也莫见怪才是!”

    太子没作声。

    七爷忍不住道:“南宫大人,这么说,你是一早就知道唐娘子之事,还帮着她欺瞒殿下,匿下苏秋娘?”

    南宫心中一阵哀嚎。太子的眼神如刀似的看过来。

    南宫正要辩解,太子一挥手:“不必说了,你既然向着娘子,就替孤把话带给她,她既然慌称有孕,要救下苏秋娘的孩子,也不是不可以。”

    “是是是。殿下心怀宽广,大人大量!”南宫忙不迭的应道。

    “老七,那苏秋娘还有多久生产?”

    “启禀殿下,大约还有五六个月。”

    “南宫,你去告诉娘子,这五六个月,她怀上的孤的孩子,此事就罢了,否则,到时,你和苏秋娘一起受罚。”

    南宫无奈地应下了,神情看上去就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七爷静静的看着他,像看着砧板上蹦跶的鱼。

    薛可也慢慢醒转过来。

    阿阙已经死了。

    她有些茫然,也有些无所适从。

    南宫传达太子那番话时她没有亲耳听见,还是阿六后来转达的。

    她苦笑一声,也知道太子的怒气从何而来。

    换作任何一个男人,都会生气的吧!何况是这样的天之骄子!

    “阿六!药好了么?”薛可轻轻问道。

    “好了!”阿六担心的看着她:“娘子,这药还喝么?”

    “喝的呀!”薛可奇怪的看着她:“太医都说了,这是帮助有孕的。对了,阿六,回头让嬷嬷找件夹袄出来吧,今年秋天怎么冷的这么早!”

    阿六摸摸薛可的手,果然冰凉。端过刚刚放凉的药,黑褐色的一碗,一股浓浓的汤药味。

    薛可皱着眉头,一口气喝了下去。

    刚喝完,便觉得胸中一股恶心,忍了几次又忍不住,刚刚咽下去,一个反胃又哇啦啦全吐了出来。

    “娘子!”张嬷嬷刚进来,忙上去拍薛可的背,又让阿六递过水来漱口,忍不住劝道:“娘子,太医也说了,这药只是辅助的,娘子喝不下去便不喝就是!”

    几个丫鬟在收拾着地上的呕吐物,乱糟糟的。房间一股药味。薛可还在咳的惊天动地。

    太子进来时便看见这么一番景象。秦王的丧礼便定在明日,因而这两日他是忙的脚不沾地。只是他内心何尝不明白,自己是借着这番忙乱忍住来抱朴院的冲动。

    “这是怎么了?娘子喝的什么药?”他沉声问道,心里一阵慌乱。

    “没事没事,爷!”张嬷嬷忙应道:“娘子身体无恙,只是让太医开了几幅助孕的药!这不是娘子急着给爷开枝散叶么!”

    张嬷嬷并不清楚这中间的事情,只以为薛可丢了孩子后心里着急,想快点调理身体再次怀孕罢了。

    太子心中一股无名火气,他走上前,手抬起薛可的下巴,薛可强忍着咳嗽,不得不抬起头,下意识的回避着他的目光。

    好容易养了一个月,身上丰满了点,这不过几天的功夫,又迅速消瘦下去,下巴尖尖,越发显得脸上只剩一双眼睛,透着沉郁与茫然。

    “就怎么想怀上孤的孩子?”太子平静的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

    太子放开手,薛可整个人一松,又开始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

    “殿下!”阿六想上前。

    “你们都下去!孤有话同娘子说!”

    阿六担心地看着薛可,薛可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房间刚刚收拾完,为了遮掩药味,熏炉里放了几块熏香,一时间浓郁的有点化不开,恰如此刻的两个人,虽然面对面站着,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前世今生。

    “怎么,光是喝药就能怀上孤的孩子了?”太子冷笑了一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单纯了?孤记得你不是很老道的么?”

    薛可不说话,抿了抿唇,眼神中透露中一丝乞求,像是求他不要继续说下去。

    太子说不出是痛心还是失望。薛可在他面前,无论如何,哪怕是被复仇占据全部的她,总是生机勃勃的,充满着不肯服输和不甘心认命的劲儿,可是此刻,竟是一副茫然失措。

    “糖糖,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薛可回避着太子的目光,只是轻轻说:“求你了,放过苏秋娘行不行,吕大哥,他也是你的同袍,对不对?”

    “求我?”太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糖糖,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你心心念念挂着别的男人,你这是求我还是羞辱我?”

    “我没有。”薛可下意识的否认,只是声音低低的。

    “没有?”太子忍不住语气越来越激烈:“那是谁听到秦王死了的消息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是心心念念要替薛家满门洗刷冤屈么?怎么,秦王一死,也顾不上了?你这幅样子是做给谁看呢?”

    薛可瞪大眼睛看着他,讷讷说不出话来。

    “孤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这几年,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呢?你对得起我么?他在你心里就那么重要,那么忘不掉么?还是说你和他根本就在玩一场欲擒故纵的游戏,孤在中间就是个笑话是不是?”

    薛可突然之间就说不出话来。

    “所以现在他死了,你不想再玩了是么?不屑于在敷衍孤了是么?还是说你根本就后悔了?”

    薛可拼命的想摇头,想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太子有一把钳住她的下巴:“怎么,被孤说中了?后悔了?后悔将他逼得太狠?不错,要不是你全心辅佐孤,他也不会屡屡失手,而不得不去战场一搏,这么说来,糖糖,也算是你将他亲手逼上战场,他的死,你也算功不可没!”

    太子的话像薄刃一样,片片插入薛可的心口。她的脸色更加煞白,她下意识的想挣脱太子的手,轻轻道:“殿下,求你,不要说了。”

    “为什么不说?”太子的笑容是她从未见过的残忍和陌生:“孤是不是该重重赏你一番?既然你想怀孤的孩子,孤成全你!”

    太子一把拉过她。

    “不要!”薛可哭出来:“不要!殿下!”

    太子心中一阵剧痛,他猛地推开她,任她整个人倒坐在地上:“怎么?你还要为他守节是不是?”

    门口却传来一阵响动,兴儿突然跑进来:“殿下!”

    太子头也未回,喝道:“做什么!”

    “殿下!南宫大人那边有紧急消息!”

    “直接说!”

    兴儿迅速了扫了一眼房间内情景,低下头,轻声道:“秦王没死!要回来了!”

    太子哈哈笑了一声,眼睛盯着地上的薛可:“怎么样,你高兴了?”

    说完摔门而去。

    薛可的泪珠从眼中一颗颗滚落下来。

    阿六进来,无声的扶起她。

    “阿六,我不是!”薛可用尽全身力气,靠着阿六站起来。

    “我知道的,娘子!”阿六轻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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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病下来,薛可变得有些沉默寡言。太子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不到几日,抱朴院上下都发现了,一是外面的消息传不进来了,二是薛可被禁足了。

    薛可一下子像被削去了耳目,被软禁在抱朴院之中。阿六紧接着便发现,原先在抱朴院的暗卫都被撤去了。阿六私下找到影五,影五支支吾吾只说是殿下另有安排。

    阿六还没想明白的时候,太子的旨意便到了抱朴院:封唐氏为选侍,即日搬出抱朴院,入住芙蓉苑。

    张嬷嬷是最生气的。她其实是最希望薛可能够尽早定下名分的人,但是万万没想到是封为选侍。选侍是太子妾室中最低级的一种,选封甚至不用报备宫中,太子一封便旨即可。

    “老奴去找太子爷!”张嬷嬷强压住心中的怨气,柔声安慰薛可道:“太子爷一向还是听老奴几句劝的!娘子别难过!太子爷也真是,这孩子掉了能怪娘子么?最差也应该封昭仪啊!”

    阿六悄悄的拉过张嬷嬷。

    “娘子有什么打算么?”阿六轻轻问着薛可。

    薛可摇摇头:“我不知道!阿六,我做错了什么?我对殿下不够忠心么?我为殿下不够尽责么?为什么?”

    阿六心里明白,却没法说出来。太子需要的不是一个忠诚的下属,他只需要一个全心全意的女人,而自家娘子,偏偏就这么一点点倔强。一颗心看似坚硬无比,其实不过是尘封了起来。而秦王假死的消息恰似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中的记忆,一时无法恢复罢了。

    “娘子委屈下,先去芙蓉苑住一段时间吧!殿下会明白过来的!”阿六劝道,心里默默道,娘子,你也会明白过来的。

    薛可没说话。她对进内院有着前世带来的恐惧。这几日没有玲珑阁的消息,她被困在抱朴院中,也许这就是太子想要的?做一个安静的后院中的女人,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等他的到来和宠幸?

    可是如今,她又还有什么选择呢?天下之大,她何尝有立足之地?秦王没死,一切又回到从前。她比刚刚重生时更加进退两难。

    那时的她,还有一腔恨意和一份孤勇,如今连自己都觉得疲累了。

    外面已经有宫人来催:“唐选侍,可收拾好了么?”

    选侍?薛可凄凄笑了一声,还有什么可收拾的?

    “芙蓉苑里都是齐全的!唐选侍不用担心。服侍的人也是齐全的!殿下吩咐,抱朴院的下人都不用带了!”

    阿六冷冷的看了一眼那个宫人,拿起薛可的包袱,扶着薛可过去,那宫人看着她的气势,竟然不敢阻拦。

    张嬷嬷气的只要去肃正堂诉苦,到底被人拦了下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芙蓉苑(二)

    在东宫已经三四年,薛可倒是第一次进芙蓉苑。

    秋日的芙蓉苑倒是绚丽的很,不同于肃正堂的大气、端庄,也不像抱朴院的精致、风雅,芙蓉苑的场景处处透着一股俗世中的热闹和烟火气。

    虽然太子不常进来,但是并不妨碍芙蓉苑的女子各种争奇斗艳。更何况,这次进来的是太子之前盛宠的唐娘子!

    众人都妆扮了一番去秋菊院。那是新进的唐选侍的院子。说是一个院子,不过是两间房,阿六轻轻一掌,直接拍下了一片桌角,赶走了分配的两个丫鬟。阿六将包袱放在房间。

    外面一群女子围着,却被阿六的功夫和脸上的表情吓到,不敢进来。

    “唐娘子来了!”外面传来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

    孙思瑶款款走进来。她是太子嫔,也是芙蓉苑内品级最高的人:“这秋菊院是我接到旨意后安排的,唐娘子可还满意么?”

    阿六打量了一下房间,虽然比抱朴院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但也样样齐全,干净舒服,看着也算是用心了。

    薛可咳了两声:“劳你费心了!”

    “娘子说哪里话!我这条命都是娘子救下的!”孙思瑶的声音一惯是软软的,只是语带疑惑:“殿下对娘子一向是极好的,怎么会突然下这道旨意?”

    薛可苦笑了下,没有回答。

    孙思瑶却突然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道:“娘子不要难过!你我姐妹多处处也是难得的缘分。”

    薛可朝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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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王亡者归来,整个朝野都惊动了!

    先是浙东战场连连报捷!皇上人逢喜事精神爽,病也痊愈,接连开了几场宴会!为了安慰华嫔失去孩子,或者是其他,皇后请旨封她为华妃,皇帝龙心大悦,由皇后亲自操办,举办了盛大的封妃仪式!

    而前段时间投到东宫门下的人心也慢慢晃动起来。

    自从杨六娘去世之后,秦王妃的位子一直空着,此时,秦王满载战功而回,有意向的人家又开始进宫,皇后自然而然的忙了起来。而之前华嫔之事,就这样过去了。

    东宫上下,自然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只有太子像憋着一股气,他倒是真心不希望秦王就这样悄无声息、莫名其妙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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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可在秋菊院住了十多天,除了孙思瑶每天过来看她之外,其他的人都被阿六挡在了门外。而她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人也变得愈发沉默,经常呆呆的看着窗外。

    秋菊院的院子很小,一眼便能望透。

    阿六默默的看着薛可。薛可默默的看着窗外。孙思瑶过来,默默的陪着她们。

    孙思瑶也不怎么说话,薛可倒是渐渐的越来越依赖她。隔几个时辰不见,便像丢了重要东西似的问着阿六:“看到思瑶了么?思瑶怎么还不来?”

    孙思瑶来了,薛可便会安定一些,只是也不说话,两个人静静的坐着。

    慢慢到了深秋,秋菊院就是按照选侍给的份例,并无任何特殊。日常用度自然不能和抱朴院相比。倒是孙思瑶作为太子嫔,经常还能照顾些。

    这一天孙思瑶又带了些葡萄、栗子过来,又带了份绣品,一边慢慢绣着一边陪她坐了半晌。薛可只是没胃口,招呼阿六过来吃。

    孙思瑶淡淡道:“姐姐,殿下今天晚上过来芙蓉苑。”

    孙思瑶这一向和她走的近,称呼上也近了几分,她虽然品级比薛可高,却一直称呼薛可为姐姐。

    阿六停下剥栗子的手,看了眼薛可。

    薛可像是才反应过来:“殿下?来芙蓉苑?”半晌“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姐姐过去么?”孙思瑶试探的问着。

    “过去?我过去干什么?”薛可迷惑的看了眼她,反问道。

    孙思瑶像是轻轻松口气,将手中的绣品放到一边道:“姐姐不过去,我也不过去了,我陪着姐姐。”

    薛可轻轻笑了笑,又看向窗外。树叶慢慢凋落,一片萧条。

    孙思瑶往薛可那边挪了挪,道:“我绣的这个荷包,姐姐喜欢么?”

    薛可接过她递来的绣绷,绣着一树桃花,灼灼其华,配色煞是鲜艳。

    “真好看!”薛可由衷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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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的脸色阴沉。

    座下燕肥环瘦,却偏偏没有她。他撤去影卫,让她搬到芙蓉苑,到底是在逼自己还是在逼她,他也说不清。他强迫自己将她当成一个后院的普通女人,忍了这么多天才来芙蓉苑,可她竟然不见他!

    若是论狠心,他是远不及她的!他在心里冷冷笑着自己。

    丝竹声隐隐约约传到秋菊院,薛可恍恍惚惚地听着。孙思瑶笑了笑,半晌说了句:“姐姐不要伤心,这天下男人,多是负心薄幸的。”

    薛可越来越依赖孙思瑶,到了一刻也不能分开的地步。一眼看不见她,整个人便焦躁起来。

    孙思瑶也没有不耐烦,整日的呆在秋菊院。

    只是两个人在小小的房间内也不说话。

    天气到了深秋,秋菊院自然比不得抱朴院暖和。薛可怕冷,每年都早早生起炭盆。只是现在秋菊院内份例的碳尚未供应上,她身为选侍,也没有上好的银丝碳。

    入秋开始,薛可的咳嗽便一直断断续续,这几日冷起来,咳得更加深了些。孙思瑶说秋菊院凉了些,邀薛可去她的晓香院去住。薛可也不置可否。

    阿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深。

    薛可进了晓香院也是镇日的呆在屋里,有时一天也不和阿六说上一句话。

    在太子十多天后第二次来到芙蓉苑,而薛可依然没有出现的时候,忍不住踢翻了身前的几案。

    太子的身影刚要消失在芙蓉苑时,阿六追了上去,单膝跪地道:“殿下!娘子她,她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太子冷冷笑了一声:“怎么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阿六也说不上来,但是感觉怪怪的:“娘子她有些恍恍惚惚的,不太说话,还有,突然和孙嫔亲近起来。”

    太子冷哼了一声:“除了孤,她和谁都亲近。为着一个刺客,她都能骗孤说是有孕,现在和孙嫔走的近有什么稀奇!”

    阿六心下明知不对,却不知道如何说起:“孙嫔她,也有些怪怪的。”

    太子想起今晚孙思瑶也没有出现,心下竟莫名其妙的酸了起来:“那就让她们姐妹情深去吧!”

    说完,便带着兴儿大步离开了。阿六还想说什么,兴儿拉住她,悄声道:“阿六姑娘,殿下正在气头上,回头再说吧!你再劝劝娘子吧!总要有个人先低头的啊!”

    阿六只是有苦说不出。转身回到香晓院,门口的丫鬟拦住她,说是孙嫔和唐选侍已经歇下了。

    秦王的回朝确实让东宫上下忙的够呛。太子又是刻意的去忽略心底的那个人。因而等到影五瞅着机会禀报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一个月了。

    秋冬的湖面一片萧索,偶尔两只寒鸭游过,泛起一道涟漪。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阿六也见不到她?阿六不是贴身伺候的么?芙蓉苑里还有人拦得住阿六?”

    “属下也不清楚,阿六就是这么说的。”影五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是阿六焦急的神情不似作伪。

    更关键的是,太子心里也明白,无论薛可还是阿六,都做不出借病邀宠的事情。

    “殿下不如去看看,如果阿六所报不实,殿下再处置不迟。”影五想了想,忐忑的建议道。他心想,阿六应该不至于做出这种傻事吧。

    太子“嗯”了一声,心下到底有一点担心:“去叫上太医,随孤去一趟芙蓉苑。”

    太子来的猝不及防,香晓院毫无准备,一干下人眼睁睁的看着太子带着两名太医进了里屋。

    屋里一股奇异的香味,浓郁的化不开。

    还是下午,屋里却一片昏暗。太子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直觉地拦住了太医,只身迈开长腿进去。

    帷帐掀开,两个人影交颈而卧。其中一个身影慢慢起身,看了眼来人,淡淡道:“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说话的正是孙思瑶,她身着一件墨绿的里衣,衣扣不整,却神情镇定、不慌不乱的披上床边挂着的外衣,唇角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

    而薛可依然睡着,听到了响动,不安的动了动,问道:“怎么了?思瑶?”

    “没事的。”孙思瑶轻轻俯下身子,拍了拍她的背:“姐姐继续睡吧!”

    薛可翻了个身,搂着被子继续睡了过去。

    太子心中的惊怒不可言表。

    他一手卡住孙思瑶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起来:“孤的女人,你也敢染指!”

    她的脸皮因为缺氧涨的紫红,说不出话。太子一松手,她一下跌倒在床上,剧烈咳起来。

    她好容易止住了咳,冷冷笑了声:“男人总是这么自大,觉得女人都是他们的。”

    太子怒气上涌,不可自抑,直接对外面吩咐道:“来人!”

    兴儿在外面揣测着意思,带着两个嬷嬷进来。

    太子不再问罪,沉着脸冷冷道:“带出去,堵住嘴,直接打死!”

    两个嬷嬷正要上前,孙思瑶面上倒无半点惧色,只是轻轻归拢了下薛可的头发,将她散在枕上的青丝拨到一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留恋的说了句:“姐姐,我先走了。”

    太子这时感觉出不对劲,屋里闹出这么大动静,而薛可竟然一直没有醒过来。又惊又怒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孙思瑶笑了笑:“姐姐不想理你罢了。”

    两个嬷嬷一人一边,将孙思瑶反剪带了出去。

    太子拉起薛可:“糖糖,你醒醒!”薛可软绵绵的躺在太子怀里,似睁非睁的看了眼太子。

    太子这时才发现自己手抖了起来,将外衣胡乱套在她身上,一叠声的喊着:“太医呢?快进来。”

    两名太医正是随太子去山西的,对薛可情况也算熟悉。刚一进屋,便皱起了眉头。再看薛可神色,眉头皱的更深了。

    “殿下,这屋里熏香不太正常。”

    太子抱起薛可:“先过来给娘子把脉。”

    二人轮流给薛可把完脉,更加证实了心中猜想。二人小声商议了片刻,其中一人上前禀道:“殿下,娘子暂时无大碍,先带娘子离开这个屋吧。”

    太子抱起薛可,刚踏出屋子,又撂下一句话:“兴儿,封了这个屋子!院子里所有人都看起来,谁敢乱嚼舌头直接打死!”

    兴儿不敢言语,忙吩咐下去。

    阿六在门口,见太子出来,忙引着去了秋菊院。

    太子一进屋,面色更加铁青:“怎么还不生炭盆,不知道娘子怕冷么?”

    阿六也冷冷回道:“选侍的碳份例还没到呢!”

    一句话噎的太子说不出话来,心中的怒火无法发泄,憋着一股气对太医道:“到底怎么回事?”

    “娘子之前因为拔毒用过阿芙蓉,殿下还记得吧?”太医小心翼翼的问。

    怎么能不记得?太子的心揪了起来:“怎么?是毒没有清除干净么?”

    “那倒不是!”太医摇摇头:“当时娘子戒除了阿芙蓉,殊为不易。但是刚刚臣等进那个屋时便发现熏香中可能有阿芙蓉,脉象也显示娘子可能又沾染这阿芙蓉了!”

    “什么?”太子想起薛可上次戒除的情景,后背一阵发凉。

    “那还要像上次一样戒除么?”阿六在一旁着急问。

    太医摇摇头道:“这次怕是更难了!这阿芙蓉中毒越深越难戒除!娘子这是第二次沾染,怕是更难戒除了。而且,而且看情形,娘子这次怕是时间较长,伤到了神智。”

    太医责怪的看了看阿六道:“娘子情形不对,你应该早点禀报,倘若是十天前,情况应该好很多。”

    阿六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太子。太子心绞在一起,懊悔、自责的不可名状。

    “眼下娘子什么时候会醒?”

    太医思索了片刻:“娘子醒来倒是不难,臣等施针之后就会醒。但是醒来之后,殿下可做好准备了么?”

    太子看了看怀中睡得恍恍惚惚的薛可,又想起上次的情形,一向果敢坚毅的他竟然犹豫了起来。

    “你们先候着吧,阿六,你仔细说说这段时间娘子的情况。”

第一百七十三章 恢复

    阿六将薛可这段时间的异样慢慢说来,之前只觉得奇怪,眼下倒是明白了,只是懊悔自己明白的太晚。

    不由恨恨道:“难怪娘子越来越依赖孙嫔,她居然用上了阿芙蓉这种禁物!她明知道娘子沾染过阿芙蓉的,真是居心险恶!”

    太子咬了咬牙,轻轻放下薛可。

    走出房间,兴儿在一旁候着,低声禀报道:“爷!香晓院的熏香已经验过了,里面的确有阿芙蓉!孙嫔的两个贴身丫鬟知晓此事,说是从二门上的一个婆子处拿来的!”

    太子阴着脸:“今日之内查清,这两个丫鬟赐死,香晓院的其他下人,赐哑之后打发到庄子上。”

    “是。”兴儿肃声道。

    太医施了一套针,果然薛可慢悠悠的醒过来。

    薛可一脸茫然的看看周围,阿六扶起她:“娘子,醒了么?可要喝点水么?”

    “这是哪里?思瑶呢?”

    “这是抱朴院!娘子不记得了么?”张嬷嬷着急的问:“阿六,娘子这是怎么了?”

    阿六轻轻摆摆手。太子站在一旁,眉头越皱越重。

    “阿六!”薛可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阿六:“你看到思瑶了么?”

    “孙嫔不在。娘子喝口水吧!”阿六轻轻哄着她。

    “思瑶怎么还不过来?你去叫她!快去!”薛可推着阿六。

    “孙氏已经死了。”太子沉声道。

    “死了?谁死了?”薛可这才发现一旁站着的太子,半晌恍惚道:“殿下么?你说思瑶死了?”

    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又是惊惧又是陌生,太子心里对孙思瑶的恨意又多上一重:“我已经命人打死她了。”

    阿六想用眼神制止,已经来不及。

    “你杀了思瑶!”薛可突然厉声叫了起来:“你不可以杀她!”

    “为什么不可以?她罪该万死!”太子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阿六想提醒太子,薛可现在神智不清,只是看太子神色,似乎也深陷其中。

    薛可一把掀开被子,顾不上穿鞋子,光着脚跑出去。太子一把抓住她:“你要去哪里?”

    “你让开!我去要找思瑶!思瑶不能死!”

    “你要看是吧!我带你去看!”太子一把打横抱住薛可,阿六和张嬷嬷拦都拦不住。

    太子气势汹汹的出门,抱朴院的下人都不敢阻拦,都回避到两侧。兴儿一路小跑跟在后面:“爷!爷!”

    “孙氏呢?死透了没有?带孤过去!”

    兴儿不敢说话,只好在前面引着,一边小心的看着脸色奇差的太子和他怀中一脸惊慌的薛可。

    孙思瑶的血迹尚未干涸,原先雪白的中衣已经被血浸透,人早已经断了气,嘴角还挂着一丝奇异而满足的笑容。

    几个嬷嬷正在指挥宫人打水洗地,一股血腥味尚未散去。见到太子来,忙跪下行礼道:“殿下怎么过来了?这里肮脏,怕污了殿下的眼!”

    太子未答话,只对着怀里的人道:“看清没有?”

    薛可挣扎着要下来,太子便将她放下来,薛可光着脚,跑到孙思瑶的尸首旁。不可置信的摇了摇,惊慌道:“思瑶,你怎么了?”

    一旁的人也看出薛可的不对劲来,瞅着太子阴沉的神色不敢说话。

    阿六从后面赶上来,一把抱住薛可:“娘子!我们回去!娘子!”

    薛可拼命挣扎:“阿六!阿六!思瑶怎么了?”

    阿六抱得更紧:“娘子回去吧!殿下!”

    太子铁青着脸,心里五味杂陈,一阵无力和挫败感袭上心头。

    果然如太医所言。此次的戒除更加艰难。

    上次发作起来,薛可还能认出人,还知道乞求太子,此次则是连太子都认不出了,也忘了孙思瑶已死的事情,只是唤着“思瑶”,气的太子只想把孙思瑶的尸首拉出来再杀上千次百次。

    太医逼得没办法,只好用药让薛可昏昏沉沉的睡过去,每日清醒过来喝点汤水便又睡去,加起来也不过两三个时辰的醒着时间。如此一个月后,薛可便是醒来了,也有些痴痴的。

    仙姑接到太子府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有些呆滞的薛可,听见人的声音便畏缩在角落里,除了阿六谁都不肯见。

    “任夫人,太医说了她这病,若是有熟悉信任的人多多说些话,便能康复的快些。所以孤也是无奈,才请夫人过来。”太子低声道。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薛可此刻的情景。只是已经过了一个月,薛可虽然过了痛苦的戒瘾期,人却变成这样。可能是孙思瑶的事情给了她刺激,她现在最害怕的便是太子。听到他的声音,便紧紧抓住阿六的袖子不肯松手。

    仙姑顾不上客套,上前抓住薛可:“可可,你怎么了?我是嫂嫂,你认识我么?”

    薛可先是下意识的躲开她的手,接着神色间有些挣扎,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嫂嫂?什么嫂嫂?”

    仙姑眼睛瞬间变红了,转身看向太子,厉声道:“殿下做了什么?可可怎么会变成这样?”

    太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也分不清自己是恨孙思瑶多些,还是恨自己更多些:“任夫人,此事说来话长,还请夫人回头计较,眼下先帮她度过才是!”

    仙姑冷冷“哼”了一声,忍不住道:“之前就听说可可在山西替你挡了一刀,又听说她因为她丢了孩子,你就冷落她,殿下可真是恩怨分明啊!”

    太子只是有苦说不出,又想起薛可在山西替他挡下那刀,心里只是后悔将她逼得太紧,半晌道:“此事孤的确有责任,还请夫人见谅,此次之后,孤再不负她!”

    仙姑冷笑道:“你不过是欺负她无父无母,娘家没人替她出头罢了!还封了什么选侍?可可为你做的这些,你倒好,这些待她?”

    太子抿了抿唇,微微躬身道:“夫人责怪的是!”

    仙姑侧身:“我可担不起殿下这一礼!只是我是可可的嫂嫂,殿下嫌弃她,直接将她送回我们任府就是,不必这样磋磨她!阿六,替你们娘子收拾东西,我带她回任府!”

    “夫人!”太子伸手拦道:“夫人且慢!听孤一言,可儿醒后,无论是打我骂我我都认,就算到时可儿想去任府,我也亲自送她过去。只是此时她病情实在不宜挪动,且这边太医也熟悉,还请夫人多多过来陪陪她,等她恢复了再说。”

    仙姑看他神情,也知道他说的在理,当下“哼”了一声。走到薛可身边,柔声道:“可可,嫂嫂陪你好不好,你不要害怕。我是嫂嫂,还记得任遥么?”

    “任遥?”薛可重复了一遍,眼神亮了亮:“任遥在哪里?你也认识任遥么?你叫任遥来接我好不好?”

    仙姑的声音哽咽了下:“可可记得任遥是不是?是任遥让我来陪你的!不怕啊!”

    “是么?”薛可从阿六身侧慢慢探出头,伸出一只手轻轻碰了碰仙姑:“任遥怎么不来呢?他去找仙姑了么?他都不理我了!”

    仙姑见她说话有些颠倒,有些过去的事情反而记得清楚,眼前的事情确实混乱的。又听她提到过去的事情,心里不由伤心,仍然强笑道:“我就是仙姑!可可认不出啦!”

    “你是仙姑么?嗯!你真好看!”薛可小声说道:“任遥很好的!他真的喜欢你!你不要不理他!”

    仙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滴落下来,握住薛可的手,薛可有些不自在,看着眼前落泪的美人,却没有抽开手,只是有些慌乱的不知所措。

    仙姑轻轻道:“我知道了,我再也不会不理他了。可可!以前都是我错了!如果他再回来,我一定告诉他,我也喜欢他。”

    太子听着只觉得一阵刺心,慢慢退出房门,靠在外墙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人总是这么贪心。当初知道薛府被满门抄斩时,他是何种心情,想着她能活下来便是万幸。之后她来了东宫,她追随于他,她为他谋略,为他挡刀,他们有过那么多你侬我侬的时刻,他却越求越多,占有欲越来越强,不允许她的心里她的身子还有其他人。

    直到此刻,他突然心灰意冷,只要她还能认出他,他便满足了。

    仙姑几乎镇日的住在抱朴院,隔两三日才回去一趟,又隔三差五的带来阿愿。有的时候薛可看着阿愿在院子里蹒跚学步的样子,也能咯咯笑上两声。

    太子只敢远远看着她。她还是深深的恐惧着太子,不小心看见后便会犯糊涂,问着孙思瑶在哪里,晚上也会惊醒,再三的问着阿六孙思瑶死了没有。

    阿六和仙姑便拦着太子,不让他进抱朴院。看着阿六和仙姑一个比一个冷的脸色,太子把一腔怒气都发泄到公事上,整个东宫气氛都快凝结了。

    等到薛可病情有些起色,除了害怕太子,面对其他人已经可以正常说话时,仙姑便提出要带她去任府小住一段时间。

    太子站在院子里轻轻问道:“糖糖你要过去么?”

    薛可一双手绞在一处,看了眼仙姑,仙姑微笑鼓励道:“可可自己说!”

    薛可鼓足勇气,看了眼太子又迅速低下头,低声道:“我想过去嫂嫂那里。”

    “要住多长时间?”太子忍着心中酸楚,微笑的问着她。

    “能住多长时间?”薛可小声问道。

    “糖糖住半个月就回来好不好?这才是糖糖的家,到时候我去接你好不好?”太子轻声哄着她。

    薛可的神情是想拒绝的,可是又不敢,想了半天,又讷讷说了句:“我能不能带阿六过去?我想阿六。”

    阿六在一旁道:“阿六陪着娘子,娘子去哪儿,阿六去哪儿!”

    太子点头道:“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半个月就回来。”

    薛可没有办法,只好低低说了句:“好。”

    仙姑看了眼太子,冷冷说了句:“多谢殿下。”

    太子苦笑了下:“多谢夫人。”

    两名太医自然跟着薛可去了任府。薛可的病情恢复算是不错,两人都松了一口气。今日施完针,薛可已经说了句:“谢谢!”

    二人忙道:“娘子客气了!这是臣等分内之事。”

    仙姑带着阿愿进来,阿愿蹬着小短腿摇摇晃晃的走过去,口齿不清的喊着:“姑!姑!”

    薛可伸出手笑道:“小阿愿!姑姑在这里,过来!”

    阿愿咧着嘴笑着,口水从嘴边流出来。这孩子天生的便喜欢薛可,每次都嚷着要她抱抱。

    薛可接住跑过来的阿愿,将他抱到腿上。看看桌上的点心,拈了一块软和的八宝糕,喂到他嘴里。

    阿愿含着半块糕点,嘴边的口水流的更欢了,含含糊糊道:“姑吃!”

    薛可也咬了半口:“阿愿乖!姑姑也吃!”

    两位太医退了下去。

    仙姑笑着道:“今日还算暖和,下午不如和阿愿出去走走?”

    薛可虽然和熟人交谈已经无碍,还是有些不愿出门、见人,太医也嘱咐要多走动多交往才行,仙姑便天天以阿愿出门为借口,带着薛可出去。

    薛可看看外面,冬日的阳光看着暖洋洋的,温和而不刺眼,点点头,问阿愿道:“阿愿想去哪里呀?”

    “我都想好了,今日咱们先去梅园那边逛逛,然后绕到隆和居那边吃个锅子好不好?”

    “吃!吃!好!”小阿愿拍起胖乎乎的小手来。

    薛可刮了刮他的鼻子:“好的,都听小阿愿的!”

    下了马车,薛可便戴着帷帽随着仙姑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梅园。仙姑有意让她接触些人,便捡着人多的地方走。

    仙姑本身就貌美,又带着一个聪明可爱的小阿愿,路人纷纷侧目,薛可开始有些不自在。好在阿愿牵着薛可的手指指点点,薛可慢慢也忘了周遭环境。

    “姑!花!”阿愿指着一株梅花,开心的喊道。

    “阿愿真聪明!对!这是梅花!阿愿喜欢么?”薛可温柔的问道。

    仙姑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梅园是公共场所,游人如织。只是东南角一边被围栏封住,那边是皇家专属园林,一般的人是进不去的。

    仙姑身边带着几个暗帮的随行。

    其中一人将仙姑一行人带到一旁:“夫人,那边风景更好,请随属下过去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 回东宫

    仙姑点点头,一行人过去,果然游人减少,梅花的清幽一下便凸显出来。梅枝疏影横斜,树下的清泉幽幽流过,花瓣随水飘荡,树下站着悠闲的丹顶鹤,清冷的看着身旁的人。

    仙姑也笑道:“这个地方倒是个清净所在。”

    薛可牵着阿愿走在后面。刚刚还看见仙姑的人影,这一会又看不见了。阿愿蹒跚的边跑边叫着:“娘亲!娘亲!”

    薛可着急的跟在后面喊道:“阿愿,小心!”

    一旁的奶娘跟着跑上去,又道:“娘子莫急!我们过去!娘子小心枝头!”

    薛可忙道:“我没事!你们快过去看着,仔细他摔了!”

    奶娘忙跟上去。薛可刚要过去,却被一个身影拦住了。薛可吓了一跳,忙后退几步。

    “阿可!是我!莫怕!”

    薛可听到熟悉的身影,停下脚步,抬起头,却看见秦王站在眼前。

    眼前的人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熟悉的眉眼,只是脸上多了一道陌生的伤痕,正在右脸颊处,让人不由为这张俊美的脸可惜,整个人显得更加清冷,又多了一丝铁血的意味。

    薛可不由恍惚起来。半晌道:“阿阙?是你么?你没死么?”

    秦王听说了薛可的事情,只是亲眼看到她此时情景,心中一阵剧痛,忍不住扶住她的肩头:“怎么了?阿可?怎么会这样?”

    薛可想避开他的手,又忍不住抚上他的脸,划过他脸上的伤痕:“阿阙?你受伤了?伤的重么?”

    阿阙覆上她的手,低声道:“很重,很重。阿可,我怕见不到你了。”

    “很重?”薛可疑惑的看着他:“伤在哪里?”

    秦王苦笑了下:“想不到是你第一个问我。原以为母后会问,我还费尽心思想着怎么瞒她。结果只有你问了。”

    薛可有些不明白他说的话,眼神茫然而恍惚。

    秦王抓过她放在脸上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阿可,我的伤在这里,一剑穿心!阿可?为什么?”

    薛可挣脱他的手,下意识问道:“什么为什么?”

    “是你么?阿可?我在浙东受伤的那段日子,高烧不退,每段梦里都是你,阿可,你拿着剑一剑刺过来。”

    薛可的思绪一片混乱,前世今生交织在一处,令她头疼难忍,她的手在他胸口摩挲了片刻,痴痴问道:“一剑穿心么?是不是一开始感觉冰冰凉,然后又觉得很热很热?很痛么?”

    秦王的神色同样迷惑而痛苦:“是!阿可,我做了什么?你又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这么恨我?”

    “王爷自重!”仙姑冷冷的声音传过来:“王爷真是好心机!居然在我身边还埋着人!把我们引到这儿来所为何事?”

    秦王微微侧了侧身:“对不住夫人!林堂主原是为了确保夫人安的。只是今日,事出紧急,情非得已,还请夫人见谅。”

    仙姑冷笑了一声。刚刚领她们过来的正是林堂主,原是暗帮中任遥最信任的人之一,倒没想到不声不响被秦王收服了。

    “可可现在思绪混乱,王爷最好还是不要刺激她的好。”仙姑淡淡说了声,又柔声对薛可说:“可可过来嫂嫂这边。”

    薛可本能的点点头,走过来,又转过身看了一眼秦王,莫名的说了一句:“如今我们两不相欠了。”

    秦王只觉得心中被活生生剜去一块,痛的不能呼吸,半晌才缓过神来。薛可已经走到仙姑旁边,漠然的看着他。

    仙姑牵着薛可正要离开,秦王上前一步拦住了她们。

    “怎么,光天化日之下,王爷还要拦阻我们不成?有什么恩怨,王爷去东宫分辨就是。”

    “夫人,如果阿可在东宫过的好,孤不会打扰她!如今她变成这样!”秦王忍不住咬了咬牙:“太子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那是你们兄弟的事情,我管不着!但是可可如今在我这里,我就要对她负责!她现在经不起刺激,还请王爷克制!”

    秦王看了眼薛可的状态,心知仙姑所言不差。只是他见上薛可一面实在不易,这样离去既不甘又不舍,只好放低姿态道:“任夫人,我与阿可再说句话便走。”

    仙姑冷冷说声:“王爷这架势,我能说不行么?王爷有什么话快说便是!”

    秦王明知眼下的情形任夫人是不肯离开了,他上前一步,薛可便下意识退后一步。秦王只觉得心里钝钝的疼,半晌道:“阿可!你保重自己,等着我。”

    薛可轻轻“哦”了一声,又迷惑的看着仙姑,问道:“等他做甚么?”

    仙姑轻轻哄道:“可可快点好起来就知道了。现在不用管这些。”

    “不用管么?”薛可偏着头看着秦王。

    秦王也只好哄着她:“阿可,你嫂嫂说的对!你不用管其他,快点好起来就行了。”

    阿愿在一旁早已经不耐烦,此时见没人说话,从奶娘身上挣脱下来,跑到薛可身边:“姑!走!”

    薛可牵着小阿愿,也不再打招呼,便走了。

    秦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对仙姑微微弯腰:“有劳夫人!”

    “我是可可的嫂嫂,照顾她是我分内之事,当不起王爷的谢。”仙姑淡淡说道:“我们走吧,林堂主,你不必跟过来了!”

    一旁的汉子单膝跪地:“夫人!”

    仙姑不再搭理他,带着一行人离去了。

    太医有些奇怪为什么出了一趟门薛可的神智又糊涂了几分,但好在施了两天针又慢慢恢复过来。

    转眼间便到了半个月时间。一大早,太子便过来任府。

    薛可拉着仙姑的袖子,虽然不说话,但神情显然是抗拒的。

    “夫人,我和糖糖单独说两句。”

    “嫂嫂。”薛可轻声叫着,不安的看着仙姑。

    仙姑无奈地安慰薛可道:“可可不要怕,你不想回去就住在嫂嫂这里,你和殿下说两句。嫂嫂就在外面等你。”

    仙姑又不放心的看着太子:“可可刚刚稳定,殿下莫要刺激她。”

    “孤晓得,多谢夫人。”太子盯着薛可,沉声道。

    仙姑刚出门,房间里气氛便陡然凝重起来。薛可强忍着想缩回墙角的心思,只是仍然下意识回避着他的眼光。

    “糖糖在这儿住的可舒服?”太子看着她神色比前段时间要强些,心里稍稍有些安慰,刻意柔声问她。

    “嗯。”薛可轻轻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不想回东宫么?张嬷嬷给你准备了好多你喜欢的吃食。”太子继续哄她。

    “不回行么?”薛可轻轻问道,眼神中带着一丝期盼。

    “那是糖糖的家啊!”太子忍下心酸,继续柔声道:“糖糖不回自己的家怎么行呢?”

    “可是嫂嫂说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的!”薛可小声怯怯道。

    太子劝了一番,薛可只是低头不说话,一脸的抗拒。太子只好板起脸,问道:“那糖糖还记不记得苏秋娘了?”

    “苏秋娘?”薛可想了一会,点了点头,小声道:“她的宝宝还好么?不要杀她们好不好?”

    太子忍住不去看她乞求的目光,沉声道:“你不回去,孤可说不定。”转身做要走状。

    便看见一只白皙的小手轻轻拉住他的衣袖:“我回去行不行?”

    “嗯。”太子转过身子,摸摸她的头发:“糖糖乖。”

    太子牵着她的手出了门,看见仙姑,哄着薛可道:“糖糖自己和嫂嫂说,好不好?”

    薛可眉眼之间都是不情愿,小脸皱成一团,对仙姑说:“嫂嫂,我要回去了。”

    仙姑冷冷的看了眼太子,柔声道:“可可不用怕,想在嫂嫂这里多呆一段时间么?”

    薛可忙点点头,又偷偷瞄了一眼太子,又摇了摇头:“嫂嫂,我回去了。”又留恋的拉了拉仙姑的手:“嫂嫂带阿愿经常去看我!”

    仙姑也明白薛可有自己的事情和责任,遂点了点头:“可可,凡事不要太勉强自己,嫂嫂会经常去看你的。”

    又转向太子道:“仅此一次!下次再让可可陷入此种境地,我定会带她离开京城!”

    太子点头:“夫人放心,我绝不会再伤害她。这次多谢夫人。”

    仙姑送薛可出了任府的门。薛可咬着唇,看着太子上了马车,犹犹豫豫不肯上车。

    太子哄了半天,才将她扶上车。狭窄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薛可又紧张起来,坐在马车一角,两只手不安的绞在一处。

    “糖糖还在害怕我么?”太子轻轻挪到她身边,她身上的一股幽幽的香味让他怀念不已。

    “嗯。”薛可轻轻应了一声。

    “为什么怕我?”

    薛可不说话,太子又逼近一点看着她。薛可发现自己已经贴到马车的边,无法再退,不得不答道:“你杀了思瑶。”

    “那孙氏该死么?”太子提到孙思瑶,脸色便难看了几分。

    “嫂嫂说她心思不正,滥用药物,你杀她是对的。”薛可小声道。

    太子心底对任遥夫人又生出几分感激,柔声道:“你嫂嫂说的对!那你嫂嫂有没有告诉糖糖应该怎么对我么?”

    “嫂嫂说要我自己决定,不想见就不见,不开心就离开。”薛可如实的说。

    太子的额头闪过一道黑线,忙沉下脸:“你嫂嫂说的不对!”

    “嫂嫂对的!”薛可立马维护起仙姑:“你不对!”

    “糖糖不可以离开我!”太子哄道,又威胁道:“除非糖糖不想管吕新,不想救苏秋娘了?”

    “不要!”薛可拉住他的衣服:“我不离开你就是!”

    太子受用的点点头。

    “可是,”薛可又小声道:“可是我怀不上你的孩子怎么办?你还是会杀她么?”

    太子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薛可心中是个多么可怕的形象,也不知道自己该继续维持这个形象抑或其他,当下哭笑不得,握住薛可的手,放到自己唇边,轻声道:“为什么怀不上,是嫌我不够努力么?”

    可惜这种情趣此刻的薛可并不能理解,她脸色煞白,有点颓然道:“不是,没有嫌你,可是太医说我不能着急,越着急越不行的。”

    太忍不住喉间逸出一声笑意,将她揽在怀里:“乖糖糖不着急,只要糖糖想,我就满意了。”

    “你满意了就不会杀苏秋娘,是不是?”薛可忍住自己想挣脱他的想法,急切的问。

    太子吻了吻她的头发,轻轻“嗯”了一声,问道:“那糖糖告诉我,糖糖想怀我的孩子么?”

    “我想的!”薛可忙认真的保证。

    那股神情让太子简直忍不住想将她拆开揉碎吞进去,嗓音低哑地哄着她:“真的么?糖糖是不是骗我的?”

    “是真的!”

    “那糖糖再说一遍给我听。”

    “我想怀你的孩子!”她的神情没有羞涩,没有作伪,只是很认真的说着一件事,生怕眼前的人不相信。

    太子满足的低叹一声:“乖糖糖!”将脸埋在她发丝之间,心里既是心酸又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回到抱朴院,太子看着薛可安顿好,又再三叮嘱了一堆注意事项,才回到肃正堂。

    只觉得今日公事繁琐又漫长,好容易处理完便赶回了抱朴院。

    薛可却是刚刚睡了午觉醒来,抱朴院温暖袭人,薛可的小脸红扑扑的,眉角之间一股慵懒,趴在贵妃榻上,喝着热热的杏仁牛乳,嘴角间一丝白色的牛乳泡泡,整个人透着一股香甜的味道。

    太子只觉得心中一股暖气上涌,整个人突然口干舌燥起来。

    太子细细问了阿六薛可睡得好不好,这段时间在任府的生活作息如何,阿六一一作答后,太子满意的点点头:“娘子这段时间恢复的不错,那就继续这样伺候娘子。阿六,需要什么你直接找路管家。”

    阿六应声“是”。

    太子正要让阿六先退下的时候,薛可看了眼阿六,忙道:“等等!”

    “怎么了?”太子看了眼薛可。

    “嗯,我有事。”薛可鼓足勇气道:“我有事对你说。”

    “糖糖说就是。”太子耐心的哄着。

    “阿六伺候我很累的!”薛可不敢看太子的眼睛,小声说道。

    阿六过来,轻轻握着薛可的手。薛可像是得到支持一般,看了眼太子又迅速低下头,推了推阿六:“阿六你说!”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半虹阁

    阿六鼓励道:“娘子不是要自己说的么?娘子说了,殿下才有可能答应啊!”说完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太子。

    太子心领神会,哄道:“糖糖自己说,糖糖说了,我就答应好不好?”

    “真的?”薛可的眼中泛出一道光芒:“你不许赖皮的!”

    太子难得见她活泼一刻,忙保证道:“当然不会,糖糖想要什么?”

    “阿六现在一个人伺候我很累的。”薛可小声解释道:“我,我想再要一个人。”

    太子大致明白她的意思,又好气又好笑:“那我给你再找几个丫鬟过来。”

    “不,不要丫鬟!”薛可忙摇头:“我,我有看中的人!”

    太子手指摩挲过她的红红的小脸,有意逗她道:“行,糖糖自己挑,东宫之内,除了苏秋娘,都行!”

    薛可一下垮下脸来,讷讷道:“为什么苏秋娘不行?”

    “她是罪犯,怎么行?”太子板着脸道。关键他心里也不放心,毕竟苏秋娘当时刺向薛可的那一刀,想想他都心惊肉跳。

    “可是你明明答应我的!”薛可扬起头不甘的说道,又迅速低下头,转向阿六求救。

    阿六安抚道:“娘子今天说出来,真厉害,是不是?娘子再试试,好不好?”

    太子也明白这是在鼓励薛可,对阿六点点头,示意她先下去,又柔声哄道:“糖糖想要苏秋娘,为什么?”

    薛可咬着唇,轻声道:“我不放心。”

    “还是怕我杀了她?”

    薛可点点头,又求证的问道:“你会么?”

    太子拍拍自己的腿,让她坐过来。

    薛可犹豫半天,慢慢挪过去,坐到他腿上,身子挺得笔直,整个人紧张不安。

    太子轻轻将她拥在怀里,抚过她的背,一遍又一遍,薛可慢慢放松下来。

    “不许怕我!”太子声音温柔中透着不容抗拒。

    薛可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你还怕么?”

    薛可仍然点点头,老老实实说:“怕。”

    “那怎么办?”太子努力吸口气,温香软玉在怀中,他又怕自己吓到她。

    “太医说慢慢会好的,阿六也说只要我每天能克服自己和你说话,就会越来越好的。”

    “嗯!”太子点点头:“太医和阿六说的都对。糖糖也会努力,是不是?”

    薛可认真点点头。

    太子喉结滚了滚,仍然柔声道:“糖糖不是想要怀孩子么?今天我正好空闲,你要不要试试?”

    薛可下意识的想逃避,却被太子箍在怀里。

    太子觉得心中一股奇异的感觉,看到她的神情和被自己贝齿咬的鲜艳欲滴的红唇,却更想欺负她,捧起她的脸,逼着她看向自己,语气中带着诱惑和一丝威胁:“想要苏秋娘在身边是不是?乖糖糖,取悦我!”

    薛可一张小脸泫然欲泣,无助的看着眼前的人,他的神情看上去像是在满心期待什么,薛可心下生出几分茫然。

    小手轻轻遮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看着自己。太子听话的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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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可不安的问道:“这样对么?”

    太子再三的深呼吸,苦笑的感觉着怀中的人在自己已经着火的身上继续浇上一盆盆油,然后又不负责任的闪开。

    “你这个小纵火犯!”太子哑着嗓子低低呻吟了一句。

    “什么?”薛可没有听清,睁着无辜而清明的眼睛看着他:“不对么?”

    太子无奈的叹口气道:“糖糖做的好极了!继续!”

    薛可的脸上扬起一丝笑容,看的太子心中一软。

    薛可累的沉沉睡去,太子将她抱到床上,掖好被角,自己起来喝了杯冷茶,堪堪压下自己的想法。

    想到薛可晚上也没吃什么东西,又犹豫要不要此刻叫她起来喝点粥。回到床边,薛可安静的侧在枕边,一缕发丝搭在枕畔,太子轻轻将发丝绕过去,小心叫道:“糖糖,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不要!”薛可只觉得耳边的声音吵着自己,迷迷糊糊的回应,不自觉的带着一丝娇嗲。

    太子太久没有听到她对着自己撒娇,一时间有些恍惚,轻轻问道:“糖糖喜欢我么?”

    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有想到薛可却在睡梦中挣扎起来。“不可以!不可以喜欢!”像是在极力挣脱什么可怕的东西。

    “为什么?”太子心里五味杂陈。

    “不可以!太子哥哥不可以死!”薛可在梦中喊道。

    她的神情认真而倔强,太子不由怔住了:“死?糖糖?什么意思?”

    “不可以!阿爹死了,阿娘死了,阿弟死了,喜欢的都死了,任遥也死了,阿阙也死了,思瑶也死了,都死了!不可以再喜欢!不可以!”薛可在梦中喃喃道:“不可以!太子哥哥不要死!”

    像是一道闪电,突然照亮了整个夜晚。太子猛然抱起她,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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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可总觉得太子怪怪的。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是说不出的怪异,让她想起了小阿愿。

    上次去任府的时候,她给小阿愿带了西洋的一种糖,唤作朱古力,黑乎乎的,有种苦涩的香甜味。阿愿喜欢的不得了,吃的只剩下最后一颗时,不舍得吃了,放在盒子里,隔上一会就要回来看一看。眼下,太子看着自己的眼神让薛可觉得自己就是那颗朱古力,心里有些毛毛的,难道自己下午做的太好了?

    此刻,太子吩咐两句下人,便回过头看看薛可,心里的宠溺满满的溢出来。

    “糖糖再吃点。”太子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薛可已经吃不下了,又不敢不吃,鼓着腮帮子看着碗里的菜,想趁着太子不注意偷偷倒掉,偏偏那人一脸含笑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薛可求救的看着阿六,阿六仍然是鼓励的看着她。

    “殿下。”薛可小声喊道。

    “不许喊殿下。”太子虽然眼里含笑,语气却还是制止她。

    薛可有些慌张:“为什么?那叫什么?”

    “刚刚糖糖叫我太子哥哥,以后都叫哥哥好不好?”

    薛可下意识的想抗拒,却又没说出口,只好小声说:“哦!”

    “叫声哥哥。”

    “哥哥。”薛可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但太子眼睛里的满足和笑意已经化了开来。

    “糖糖刚刚想说什么?”半天太子才想起薛可刚刚是有事要说。

    “我吃饱了,不想吃了。”

    太子看着薛可风吹的倒的身子,皱了皱眉,薛可见他神色又畏缩了一点。太子无奈道:“好!不想吃就不吃了。阿六,这火腿野鸡汤还有没有?煨着一份,留娘子晚上饿了再喝点。”

    阿六应了声:“小厨房一直都备着汤水。”

    太子点点头,抚过薛可的头发:“怎么这么瘦的?要多吃点!”

    薛可小声说:“我真吃不下!阿六,你和殿下说。”

    阿六忍不住刺了一下太子:“殿下,娘子也不是一天能吃胖的!那在秋菊院时,选侍的份例殿下又不是不知道!”

    太子果然被哽的说不出话,半晌道:“阿六,我带娘子出去走走,你不用跟过来了。”

    “不要!殿下!”薛可忙摇头。

    “叫什么?糖糖又忘了?”

    “不要,哥哥。”薛可小声又说了一遍。

    太子下午未畅意的想法被她一喊又冒了出来,只好哄着她:“糖糖不是吃饱了么?刚吃完休息过会又要嚷肚子疼,哥哥陪你走一走好不好?”

    “不要,我要阿六陪我。”薛可刚说完,便看见太子的脸色黑了一分。

    “阿六还有事情,我让阿六去接苏秋娘过来好不好?”太子耐着性子哄着。

    “真的?”薛可笑了起来:“好的!”

    阿六看着她笑容,心里也暖了起来。

    薛可任阿六给她披上羽纱缎的披风,又不情愿的任着太子牵起她的手,跟着太子慢吞吞地出了抱朴院。

    刚出抱朴院,薛可的脸色变了变,却强忍着没有说话。天色慢慢黑下来,太子也没有注意。

    只是走了一会,太子便感觉自己手心里的小手冒出一层汗,觉得不大对劲:“怎么了,糖糖?”月光下,一看她的脸色更发现有些不正常的白。

    “殿下,不是,太子哥哥,你要送我去芙蓉苑么?我,我不要去芙蓉苑。”

    太子心中一疼:“不去,糖糖,以后都不会去芙蓉苑的。不怕好不好?”

    薛可重重点点头。

    “上次是我不对,以后哥哥不会这样做了。”看着薛可将信将疑的目光,太子郑重的保证:“以后哥哥再做这样的糊涂事,糖糖就骂醒哥哥好不好?”

    “我不敢骂你。”薛可绞着手。

    太子握着她的手,打了自己脸颊一下,薛可惊神不定的看着他,拼命的想缩回自己的手。

    “哥哥真是太傻了,才会这样对糖糖!”太子抓着她的手,不许她退缩,轻声道:“哥哥竟然不知道糖糖的心意,哥哥真是天下最大的傻瓜!”

    “什么心意?”薛可歪着头问他。

    太子看着她无邪的眼神,想起她睡梦中那番话,轻轻道:“糖糖放心,哥哥不会死!哥哥会护着你,一直护着你。”

    薛可似懂非懂的看着他,微微笑了一笑。

    太子牵着她的手到了半虹阁。半虹阁自从太子那次生辰之后就被太子命人重新布置了一遍,平时也封了起来,不让人进出。

    太子牵着她的手进去,本身就在水中,里面又布置的如同水晶宫一般晶莹剔透,拇指大的珍珠,个个都比当年孙思瑶株冠上的顶珠还要大,一颗颗串成珠帘,晃着水晶烛台上的光一闪一闪。两座一人高的红珊瑚衬的房间如梦如幻。

    房间狭小,里面不过一塌一几,却妆点的异常奢华。金丝银线绣成一铺一盖,东海鲛丝织就窗幔帘帐。夜明珠嵌在铜镜上,映的镜中两条人影更加清晰、柔和。

    太子牵着她的手来到塌前,柔声道:“糖糖还记得这里么?”

    薛可想了半天,点了点头。

    太子笑了笑,将她手握的更紧些。镜前一个黑木的珠宝匣,太子打开匣子,薛可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匣子散着夺目的珠光。金珠宝玉、黄翡绿翠、青红碧玺都是寻常,满满当当一匣子。

    太子从匣中找出一根金钗,摆在匣中并不显眼,拿出单看样式精巧,太子握着薛可的手按了下金钗的顶部,原来是镂空设计,里面一根细长的钥匙。

    太子取出钥匙打开匣子底部,厚厚一层,居然都是大额的银票。

    薛可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糖糖,你太子哥哥所有的家当都在这里了。”太子笑了笑,又关上匣子,装上钥匙,将金钗别在薛可的发间。

    太子又带她走到塌前,其中一颗红珊瑚的枝丫上背着烛光看过去闪着一点奇异的绿光,太子握着她手轻轻扭了扭那颗枝丫,只听见喀喀喀的声音,薛可四下环顾,太子打开塌上的被褥,只见塌两边慢慢分开,闪出一条地道来。

    太子认真问道:“糖糖记住了么?”

    薛可点点头,神色有些不安。

    太子安抚地拍拍她,又将机关扳回,抱着薛可坐在塌上。

    窗外寒波荡漾,月色清冷。

    太子的神色慢慢严肃起来:“糖糖,秦王回朝了,现在的形势很紧张。不过糖糖不用害怕,太子哥哥有把握的!”

    “从前我是百无顾忌,一腔孤勇,但是从那年在这之后就不一样了。”太子拥着薛可,轻轻说:“糖糖就是哥哥的软肋,懂了么?”

    薛可像是明白,又像是不明白,小手轻轻抚上他的手。

    “太子府原来有四条地道,不过那都是皇上之前留下的。现在有了第五条地道,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个。如果,糖糖不用怕,太子哥哥只是说万一,万一有天出事了,你就按照刚刚的步骤,从这里出去。糖糖乖,刚刚都记住了么?”

    “你不会有事的,对么?”薛可像是求证似的看着太子。

    “不会的,我还要守护我的糖糖呢,不会有事的!”

    “那为什么要这些?”

    “糖糖乖,因为太子哥哥是个很自私很小心眼的人,只要想到糖糖在其他人身边,太子哥哥就会妒忌到发疯。如果太子哥哥落败了,糖糖能不能远离京城?”

    薛可看着眼前的男人,神色认真又带着一丝痛苦,慢慢说了一句:“你放心。”

第一百七十六章 恢复

    太子心中一酸,将她搂的紧了些。

    “我会很快好起来的。”薛可像是给自己鼓励,又像是安慰太子:“你不会败,我也不会走。”顿了顿,她神色又清明了些:“薛府被抄家那日,我已经走过一次暗道了,太子哥哥,你不会再让我走一次的,是不是?”

    太子心如同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疼的简直无法呼吸,慢慢道:“糖糖,不会的!”

    眼看夜已深了,太子想着太医说的要保证薛可的休息睡眠时间,哄道:“糖糖,回去睡觉了好不好?”

    薛可却没有起身。

    “糖糖累了?哥哥背你好不好?”

    薛可点点头。

    太子将她背起来。薛可这段时间身形消瘦,太子几乎感觉不到她的重量。

    薛可整个人伏在他背上,在他耳边问道:“我重么?”

    “不重。”

    “太子哥哥有我这样的负担,会不会觉得累?”

    “不会。”

    “如果不累,这样背我一辈子可以么?”

    太子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半天说了句:“可以。”

    薛可双手环绕着他的脖子,自言自语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在哪里放下我,我就在哪里等你。你不来接我,我就不走。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太子也一字一句的说道。

    “娘子,苏秋娘过来了。”阿六知道薛可这段时间心心念念便是这事,赶紧先说了宽她的心。

    “既然过来了,明日再见也是一样的。今日太晚了,早点歇息吧。”太子劝道。

    阿六满以为薛可不会同意,没想到薛可点点头。阿六仔细瞧了瞧,只觉得今晚的娘子像是清醒了不少,有些欣喜,求证的看看太子。谁知太子今晚触动太大,只是满腹心事的盯着薛可。

    薛可第二日见到苏秋娘时,她肚子已经明显隆起。一只胳膊被吕新齐臂砍断,另一边的琵琶骨上仍然穿着一根细细的锁链。但整个人虽然身形消瘦,但气色尚好。

    她看着薛可的神情有些复杂。通过其他人,尤其是那位南宫先生,她也知道自己这条命是薛可费了多大劲才留下来的。

    苏秋娘紧紧的抿着嘴站在中间。阿六还是有些戒备的看着她。

    薛可笑了笑:“你和孩子还好吧?”

    苏秋娘点点头。

    “吕大哥知道了么?”

    苏秋娘面色动了动,又点点头。

    “吕大哥有孩子了,他高兴么?”薛可想了想,又不自觉的笑了笑。

    苏秋娘摇了摇头,神情黯了黯。

    “怎么?吕大哥心里的坎还没过去?”薛可皱了皱眉:“阿六,你让吕大哥过来一趟吧。”

    苏秋娘嘴唇动了动,终于开了口:“娘子不用费心了,吕新他,他不会原谅我的。”

    吕新胡子拉碴的样子吓了薛可一跳。

    “大姑娘不要紧吧?”吕新在外面,听到的关于薛可的一些消息让他心惊肉跳。

    “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薛可轻描淡写的说:“今儿请吕大哥过来,是有个人想见你。”

    吕新的眼神在看到苏秋娘时黯了一下,随即又低下头道:“大姑娘怎么还留此人在身边,她犯下不赦之罪,又凶性难除,大姑娘还是让殿下处置的好。”

    苏秋娘的眼神也黯了一下,默默的退了一步。

    薛可看着二人,温声道:“吕大哥,从今儿起,秋娘就在抱朴院了,殿下也是同意的,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以后吕大哥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和秋娘说。”

    吕新看了一眼苏秋娘凸起的肚子和瘦削的身材,冷冷哼了一声。

    薛可笑了笑:“抱朴院的内外防控都有调整,苏秋娘,你去和吕大哥仔细说说。今日阳光甚好,阿六陪我出去走走。”

    苏秋娘低低应了一声。吕新想叫住薛可,薛可笑了笑,带着阿六出了房门。

    “这段时间娘子吃了很多苦。”苏秋娘看着吕新胡子拉渣的脸,轻轻说道:“娘子的恩德我记着,我还不了,你帮我还。你还不了,孩子接着还。”

    吕新的眼瞬间红了红,半晌,哑着嗓子说了句:“好。”

第一百七十七章 岂我无思

    薛可的神色一天好似一天。

    朝中的局势也愈来愈剑拔弩张。秦王自从浙东大捷归来,名望大涨,实力也远不是之前的贤王能比。

    而后宫之中,皇后让渡了部分权力,丽妃协管后宫,隐隐有副后之势。后宫里低位嫔妃都以奉承丽妃为要事。

    而皇上更是整日宿在长恩宫,不上朝已经成为常事。

    长恩宫中,伺候丽妃的都已经换了一茬人,之前的还承恩过的碧罗和小太监传喜都被丽妃以血腥手段当众处理了,如今的宫女太监都是丽妃自己一个个挑拣出来,长恩宫说不上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但到底也是她的一方天地,不再是随便谁都能放个人进来的地方了。

    丽妃光着脚丫悄声从内室出来。已经是深秋,宫殿虽然宽大,却处处温暖如春,波斯进贡的长毛软毯在她莲足之下伏倒又起来。

    “娘娘怎么不多睡会?”一旁名叫彩纱的正是新近颇受丽妃宠信的宫女,忙迎上去,又忙吩咐下面的宫女打水、拿帕子等。

    “皇上刚刚睡下了,本宫也睡不着。”丽妃的宫衣半掩,无限的慵懒风情:“不如出来歇歇。”

    一排宫女鱼贯而入,走到丽妃面前双膝跪地,高举着手中的面盆、水壶、巾帕等物。彩纱上前将她袖子轻轻挽起,用帕子隔开衣物,她才慢慢将手伸进用玫瑰花汁液浸泡过的温水中。

    彩纱伺候她洗过脸,换过衣服,又将镯子和戒指一个个套上去。丽妃细细端详了一下,虽然面无表情,眉角之间却流露出淡淡的得意神色。从西域的一个战争中遗留的孤女到今日后宫中巍巍赫赫的后妃,权力的滋味让人不自觉的上瘾。

    彩纱轻轻走过来在耳边道:“秦王过来请皇上安了,现在长恩宫外。”

    丽妃眼波流转,似笑非笑的说了声:“王爷身份尊贵,怎好在宫外久候,快请到偏殿去。彩纱,你去吩咐一声,别让闲杂人等吵到王爷。”

    “是!”

    丽妃轻轻拈起裙摆站起身,吩咐道:“过会皇上醒了去偏殿找我。”

    秦王朗然站在偏殿之中,身形挺立,瘦腰窄肩。脸上的一道伤痕让他看上去有点难以琢磨。

    丽妃在殿外看了半晌,唇角含笑的步入殿内。

    “王爷今儿来的倒早。”

    秦王微微欠身:“丽妃娘娘!”

    “王爷何必与妾身客气?”丽妃瞟了一眼秦王,语带婉转:“妾身今日可是王爷一手栽培的。”

    “娘娘丽质无双,在这后宫中独受皇上宠爱,这是娘娘的福分,小王不敢居功。”

    丽妃不着痕迹的靠近了一步:“王爷这般见外,本宫倒是有点伤心。”她咬了咬唇,将手中熏过鳄梨香的帕子轻轻摆了摆:“王爷当初要我靠近皇上,如今倒是对我不管不顾了么?”

    “娘娘如今锦衣玉食,在这后宫中呼风唤雨,难道不好么?”

    “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丽妃幽幽叹了口气:“更何况深宫寂寞,谁人能知?原以为王爷是知冷知热的心里人,谁知道竟是我错了。”

    秦王的眼中闪过一道冷冷的光,嘴角淡淡上扬:“丽妃娘娘既然想长长久久的安享富贵,当然应该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太子殿下的事情了,不知道娘娘这边进展如何?”

    丽妃眨了眨眼:“皇上现在是越来越憎恶太子了!昨儿个,王爷猜怎么着?”丽妃的上半身贴过去,眼见秦王没有像往常那般闪避,笑的更加灿烂了些:“皇上看到兵部的一道折子可是大发雷霆了!”

    秦王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可是史将军递上来的折子?”

    丽妃妙目流转:“原来王爷也知道了!这史将军也是固执的很!都是几年前的案子了,听说薛家上下都没有活口了,还提这事干什么!”

    看着秦王皱眉的面孔,丽妃不禁心旌摇曳,含笑道:“王爷想什么呢?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皇上最讨厌的便是﹍﹍”丽妃轻轻拈起秦王的袖子,手指划过上面繁复的花纹。

    秦王不动声色的抽出袖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丽妃。丽妃像是心里的一根弦被眼前这人轻轻拨弄了一番,贝齿轻轻咬了咬,一双眼睛也蒙上一层湿意,像似盛着一潭秋水。

    “王爷,”丽妃的声音像裹上了一层蜜糖,带着一丝甜腻,又带着一丝恨意:“妾身上个孩子没了,幸得皇上垂怜,在这宫中还有立足之地,只是王爷,没想过要补偿点妾身么?”

    “此事不是已经过去了么?”秦王挑了挑眉:“娘娘也应该走出悲痛,振作起来才是!母后最近潜心礼佛,娘娘掌管宫中事务,何等风光,何必过多纠结于往事?”

    丽妃流产之后,赶上他在浙东的失踪,皇上急火攻心也病倒了。等到他回来,了解前因后果之后,便劝了皇后暂避一段时间,皇后便以礼佛为名将宫中日常事务交给丽妃管理。丽妃也默契的不再提此事。

    “皇上这两年身体也大不如前了。”丽妃眼波流转,似意有所指,拿帕子捂了捂嘴:“皇上想要再添个小皇子,但也有些力不从心。妾身想着,要是能再怀龙裔,对王爷也是大有裨益的,是不是?”

    秦王凤目中露出一丝嘲意:“那小王就祝娘娘早日得偿所愿。”

    丽妃轻轻娇呼一声:“王爷是真不明白还是和妾身装糊涂呢!如今想靠皇上,怕是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王爷何不助妾身一臂之力呢?”

    秦王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语含警告:“娘娘,后宫第一便是皇嗣,混乱血脉可不是闹着玩的。”

    丽妃哼了一声:“这后宫之中的肮脏事情,王爷难道知道的比我少么?何必和我一本正经义正辞严的说这些?”

    “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娘娘还是想想怎么应对才是。”

    秦王轻轻笑了一下。丽妃看着他的脸,胸中刚刚的怨气突然就烟消云散,咬着唇道:“知道了。王爷过去吧,皇上怕是该醒了。”

    秦王微微欠欠身,一撩袍子走了出去。丽妃看着他的身影,幽幽叹了口气。

    人总是贪心的。一开始她心里是明白的,她和秦王不过是两相利用。她是宫女的位置一步步爬上来的,后宫是什么所在,她心里明白,也从来没有恣意妄为过。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丽妃苦笑了一声。托着腮想起那次。秋天的湖心荡漾,水草在湖边波动,一些她不认识的水鸟在岸边一只脚栖落。中原的水总是这般温柔,不像家乡的水,清澈、透凉。

    她的影子倒映在水中,衣带飘飘,好像是从水中走出来。她走在秦王的前面,如鹤一般,将飞而未至。秦王有事情要和她商量,两个人走近前面的松林。

    她感觉到秦王的目光在她身上。皇上总说她腰肢柔软,那一刻,她突然走的轻盈而端庄,不想那么妖娆。

    她和他走进松林,秦王的靴子踩在落下的松针上沙沙作响。树林静谧。阳光透过密密的松针洒过来,光与影的结合令人目眩神迷。

    她穿着一双软靴,没有转头,却能感觉到秦王的目光。突然,她下意识一声轻叫,低头一看,一只松鼠跃过来,停在她脚边。

    松鼠歪着头看着她,长长的松软的尾巴扫了一下,像是并不害怕她。她屏住呼吸,轻轻蹲下身子,伸出手。

    松鼠犹疑了片刻,伸了伸爪子,见她没有动静。或许她那刻的微笑没有威胁,小松鼠居然壮了胆子往前走了两步。她身上并未带任何吃食,有些着急,突然她手上多了一块松子糖。

    松鼠的舌头舔过她的手心,痒痒的。她蹲在地上抬起头看了一眼秦王,他目光柔和的看着松鼠,嘴角一丝无意的笑容突然就刻在她心上。手心中放糖的那块皮肤也突然就灼热起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逆鳞而行

    肃正堂里一片凝重。

    南宫率先打破了沉默:“殿下,史将军的折子昨天递上去,今日皇上仍然没有上朝。曹公公那边消息还没传过来。”

    太子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敲打着桌面:“深谋而远虑,一击而必中。既然做了万全准备,就静待事情发展吧。锦衣卫和厂卫那边都盯紧了么?”

    “都盯紧了,没有圣意。”

    “那就行。”

    肃正堂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薛可有点承受不住这种气氛,站起身。太子看了一眼,道:“大家先退下吧。有什么消息南宫再通知。”

    孙默应道:“殿下说的是。臣等先退下了。”

    待人都退下,太子牵起薛可的手到院子里,安慰道:“糖糖,放心吧,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我不会让史将军有事的。”

    薛可笑笑:“世事真是无常。小的时候我和史姑娘聚在一处,那时觉得史将军讨厌的很,又固执,对史姑娘史夫人也不好,那时我们总想着做出一番事业来,让他好好吃一惊,最好是有一天痛苦流涕对我们说,丫头啊,是我小瞧你们了!”

    太子也笑了笑:“可不是,年少的时候总憋着一股气,想着有一天能云散天开,这些不平都能抚平,结果发现不平的还是不平,只是自己不再幻想了。”

    “可能人都是复杂的吧,就像我也想不到有一天我会这么感激史将军的。”

    皇上在丽妃的挑唆下,废太子的心思越来越明显,前次大朝之时更是直呼太子为“逆子”,说他有“不孝不悌”,有“不臣之心”。

    东宫上下一番合计,皇上虽然糊涂,但远不到老迈的程度,秦王又勾结着丽妃,虎视眈眈,如此被动下去绝非良策。当今之际只好迎头而上。

    为薛家洗冤便是第一步。薛将军的清白太子从未怀疑过,而驿馆得来的那封信更是确切的力证。重掀此案,一是为了还薛家以清白,二是为了证明皇上的失误进而逼迫皇上下罪己诏。而一旦皇上面对悠悠众生不得不承认自己决策有误时,日后再做出其他诸如更换太子之类大的决定必然更要顾及民心民意,也必定要束手束脚。

    这也算是东宫彻底向皇上宣战了。皇上的雷霆之怒也是预想之中,暴风雨前的平静最是让人窒息。

    太子轻轻拍拍薛可的手:“不要想太多。你也知道,我不光是为了你,为了你爹爹,也是为了自保。东宫现在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太子又笑了笑:“你我如今一体,这种感觉真好。”

    薛可也回他一个笑容。

    皇上的精神已经大不如前,每日只在上午和午睡后看一个时辰的折子。

    今日午睡过后,皇上有些恍惚。史将军一封替薛家喊冤的折子让那些尘封的故人又纷纷入梦而来。

    铁血的兄弟,异域的公主,随着那些恣意挥洒的岁月都一去不复返了。曾经入骨的爱与恨、痛与快乐,如今都变得模糊了,像是冷眼看别人的一生,最多只留下一句感叹。

    丽妃袅袅娜娜的走进来。如今这才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年纪越大,他越是迷恋身边这个年轻的女子。明知她浅薄,明知她艳俗,可就是那份浅薄艳俗让他欢喜,这才是活生生的青春妙龄,散发的气息能够让他忘记自己已经不再年轻的事实。

    “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他睁眼没有看见丽妃,便有些不高兴。

    “刚刚不是王爷过来请安么?妾身难道不需要避嫌么?”丽妃娇嗲的埋怨着。

    秦王是他喜欢的儿子,却也是年轻的男子,这让他心里不由有些泛酸,一把拉过丽妃:“哼,就你小性子!后宫这么多规矩,朕对你是不是够宽厚了?还在这抱怨呢?”

    “妾身哪里敢抱怨!”丽妃吃吃笑着给皇上系好衣带:“妾身知道皇上对妾身好!所以呀!妾身刚刚去小厨房做了参鸡汤,皇上要是真心疼爱妾身,就喝点汤行不行?”

    皇上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行!这个体面朕一定要赏!让人端来吧,陪朕一起喝。”

    曹公公端着托盘走上前来,弯腰笑着道:“丽妃娘娘这都在小厨房忙乎半天了!皇上体恤娘娘,可一定要多喝点。”

    丽妃满意的看了看曹公公,自从她得宠以后,曹公公这位皇上身边的红人也不自觉帮衬着自己。所以说,这世间的人谁不是跟红顶白呢?她当然也不会去无谓的得罪这位大内总管,巧笑着接过托盘,用亲手盛出一碗汤,递到皇上嘴边。

    刚要就着丽妃的手喝下时,曹公公平静的声音又响起:“史将军又递了第二份折子。”

    皇帝一声冷哼,推开了丽妃的手,鸡汤溅到丽妃细嫩的手指上,白皙的皮肤瞬间红了起来。

    丽妃惊呼一声,汤匙掉到地上,一旁的宫人一拥而上,顿时乱作一团。丽妃双眼通红,委屈的看着皇上。

    “朕看史家也是富贵太平日子过久了!”

    “皇上!”丽妃婉转的娇啼一声,宫女正小心翼翼的在给她敷药。

    “史将军如此胆大妄为,屡次触怒龙颜,到底是何居心?”丽妃一边呼痛,一边娇滴滴的问道。

    “是何居心?”皇上反问了句:“这种祸心还需要猜么?”

    “史将军不是卸甲多年了么?听说都不问朝事,几个儿子也只会舞刀弄剑的,怎么现在又重提此事?莫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吧?”丽妃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皇帝不假思索道:“这背后当然有人!否则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史家怎么有这样的胆子!”

    “真的有人指使啊?什么人这么大胆!这难道是,是想谋反么?”丽妃用手捂住口惊呼道。

    “哼!狼子野心!”皇帝重重的哼了一声。

    丽妃的纤手抚上皇帝的胸口:“皇上别生气了!皇上龙体要紧!无论是谁,这样违逆圣意,都不可饶恕!太子殿下办事一向得力,皇上交给殿下去查就是了,不必动气!”

    “哼!太子!”皇上气的咳了起来。上次一场病毕竟有些伤元气,这一阵剧咳居然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丽妃忙上前用手拍拍皇上的背,皇上恼怒的推开她,对一旁的曹公公道:“荣达,去将他折子拿来!朕倒要看看他们想翻出什么风浪来!”

    曹公公不动声色的退下去。过了一会,捧了一本奏折上来,双手打开呈到皇帝眼前。

    皇上一目十行的看着,越看呼吸越重,再看一遍,终于忍不住一把夺过折子,扔到地上:“他们想干什么!想干什么!”

    史将军的第一份折子还只是说薛某叛变可能另有隐情,请求皇上重新彻查;这第二份折子则是直接说近日有西域故人来访,称当年薛家之事另有证据,请求皇上重审此案。

    “证据?还有什么证据!这都是板上钉钉的铁案!还想翻了天不成!”皇上怒吼道。

    “皇上息怒!这些人如此胆大妄为,皇上可得彻查到底,给他们一个教训!”丽妃在一旁细细劝道。

第一百七十九章 逆鳞而行(二)

    “你去,宣史玉龙入宫!折子暂且留中。”皇帝对一旁低着头的曹公公说道。

    “皇上今儿要出去么?”丽妃挽着皇上的胳膊,娇声问道。皇帝已经几日未出长恩宫了,既然宣见史将军,总不能在后妃的宫殿中召见。

    皇帝“嗯”了一声,捏了捏丽妃的脸蛋:“爱妃在宫中乖乖等朕,朕倒要看看这帮人想闹出什么动静!”

    “妾身不放心!皇上的咳嗽还未痊愈呢!可不能再动气了!要不,妾身陪您过去吧,妾身在后面呆着就是,好不好,皇上?”丽妃轻轻摇着皇帝的胳膊,一脸娇憨。

    皇帝对着如花的面容心头一暖,宠溺道:“那爱妃就随朕去御书房吧。”

    御书房外,史将军的身影站的笔直。

    从背影很难看出这是一个饱受病痛的老人,尽管身上各处伤痕累累,太医曾经断言他不可能再站起来,但如今他依然挺直的站在这儿,浑身仍然散发着让很多人头疼、痛恨的倔强与固执。

    “史将军,皇上宣您进去。”曹公公过来,面对眼前的这位昔日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心中也很复杂。还记得当年先皇后看到还只是校卫的史玉龙的折子,也和今日的皇上一般,一脸怒气的说:“这个史玉龙,脑子里装的是石头吧!”

    可如今,那些满腹锦绣的、身居高位的又在何处?却偏偏是这样一个固执的、满身病痛的人站了出来,为那些尘封的故人鸣冤。

    史玉龙站的久了,一抬脚才发现左腿有些麻木了,身子稍稍踉跄了一下,但他立即拒绝了曹公公的搀扶,定了定,又大踏步走进去。

    “微臣参见皇上。”他行礼的动作说不上行云流水了,却依然看出当年战场上的一板一眼,每一步有如千钧。

    毕竟是故人,皇帝看到眼前已经白发的将军时,心里还是有些触动,倒是把心里的怒气去了一半:“老史,身体好些没有,膝盖现在还疼么?”

    当年那一箭穿透了膝盖,取出的时候碎了两块骨头,躺了半个月后仍然需要两个人扶着才能勉强上马车。

    “多谢皇上关爱。”史玉龙未抬起头,声音却有些哽咽:“臣的膝盖不碍事。”

    “你不好好在家休养,又来掺和这些事情做什么?”皇上叹口气,在他看来,薛家的事情不过是朝堂争斗的引子罢了,史玉龙一向远离朝堂中心,这次怕是也被人用来当做枪了。

    “皇上!”史玉龙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故人蒙冤,臣夜不能寐!”他抬起来,老泪纵横的看着龙椅之上有些模糊的皇上。

    他深信薛将军是冤枉的,同样他也相信皇上是被蒙蔽的。那些年沙场征战的情谊,他没有忘却,他也不肯相信其他人会忘却,即使那人是九五至尊,即使那人身处权力的巅峰。

    “蒙冤?那是三司确定的铁案,你怎么就敢断定是蒙冤?你受了谁的蛊惑,跑到朕面前喊冤?”皇上像是被触碰了逆鳞,火气腾的就上来了。

    “皇上明鉴!”史玉龙的声音透着苍凉,这些年他在家以养伤为名远离朝堂,不是他看不透,此行之前,太子又再三叮嘱,只是他心中固执的不肯相信,他心中仍然有一丝盼望,一旦拿出证据,皇上便会彻查到底,会还薛家以清白,会自责,会怀念故人,如今看来,自己是太幼稚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飘忽,说出来的话都是东宫斟酌已久,他背的滚瓜烂熟的。然而,却不是他想说的。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么?当年铁血沙场、互为腹背的情谊终究是烟消云散了么?

    “皇上,臣有故人从西域过来,臣与他长谈数日,言谈之中,臣发现当年事情的多个疑点,恳请皇上重审此案!”

    “什么故人!什么疑点!简直是一派胡言!”皇帝重重的哼了一声。

    呆的时间越长,说的越多,史玉龙便越心寒。他漠然的回道:“是不是胡言,朝堂上一查便知,皇上不必动怒!”

    “朕也不想动怒!”皇帝咳了几声。背后的帘子微动,曹公公在一旁微微抬了抬眼皮。

    “老史,你年纪也大了,还是好好在家养病!朕知道你,也相信你,不会怪罪你的!这些事情不是你该管的!”皇帝强压心中的怒气,给往日的故人最后一分情面。

    只是史玉龙的声音愈发冷静:“故人之事,臣难以袖手!薛家满门性命,臣日夜难安。”

    “那你把那个故人带到朕面前吧。”皇帝眯了眯眼,声音也冷峻起来。

    “既是关键证人,臣不能随意带他出入。臣已经将此人安排在一个妥当去处,只等皇上开朝审案,他自然能在天下人面前说出真相。”

    “这么说,你还在防着朕?”

    “臣不敢!臣只是怕朝中有宵小之辈,蒙蔽圣听。”

    皇帝忍不住冷笑了两声,强忍住喉中的不适:“史玉龙,这等铁案,不是你想翻就能翻的。”

    “臣位卑力薄,但是薛将军在朝野在民心中名望甚高,如今民间已有议论,臣相信此事必定会越演越烈,还请皇上早下决定。”

    “你们是要逼朕翻案么?”皇帝一声怒喝,手边的茶碗砰的一声被摔了个粉碎。

    “臣不敢!”史玉龙也提高声音:“皇上!薛大哥忠心耿耿,皇上怎么忍心!”

    “忠心?这就是你们的忠心么?”皇帝将他之前的折子扔到他跟前:“史玉龙!朕念及旧情,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藐视君威!”

    “皇上!”史玉龙的声音终于归于平静:“臣斗胆恳请皇上彻查此案!臣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死者亦有英识。世间黑白之道,终究不会混淆。”

    皇帝心中气息翻腾,终于忍不住咳了出来。这一咳便停不下来,空荡宽阔的宫殿中只听见他咳得惊天动地。

    史玉龙紧紧抿着嘴。

    终于帘后一阵走动。丽妃款款走出来,走到皇帝身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厉声道:“史将军,你好大的胆子!将皇上气成这样!你眼中还有君臣之道么?”

    史玉龙见丽妃出来便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听到丽妃的话却也没有回答。待皇上气息平静下来,史玉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皇上,这是御书房,后宫不得干政!这位娘娘出现在此,怕是不合宫规,还请皇上圣裁!”

    皇帝就着丽妃的手喝了口参汤,冷冷道:“丽妃是按照太医的要求随身侍奉朕的,她一个女子也知道事君之道,你呢?”

    史玉龙朗声道:“为臣者,忠言实谏,亦是为臣之道。”

    皇帝“哼”了一声:“史玉龙,看来这五年你在家休养还是没有休养明白!朕对你的关爱之情你是一点也不领啊!”

    “皇上对微臣的厚爱,微臣铭记在心!只是薛大哥,”史玉龙的声音又有些哽咽:“臣相信薛大哥的清白,也愿以身家性命为此作保!”

    “身家性命?”皇帝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中是不易察觉的杀气。

    “是。身家性命。”史玉龙也重复了一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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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是一品征西将最疼爱的女儿,她本是京城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闺秀,却在一夜之间遭受灭门之灾。前一世,她在秦王的内院苟且偷生,最终却被秦王一剑穿心,这一世,她又该如何抉择?叹重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叹重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叹重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