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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阙     叹重生txt下载     叹重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章 同生共死

    “殿下!史将军已经出宫了。”东宫里影卫禀报道。

    虽然鸦雀无声,却仿佛听见了一群人不由自主的吐出一口气。

    太子下意识的看了看薛可,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薛可也松了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发现杯里的茶已经凉透了。

    “史将军一旦亮出证人,皇上虽然此刻没有动手,必然会派厂卫盯着史将军,殿下这边就不方便过去了!”孙默客观的分析。

    “上奏折之前,孤已经和史将军详细谈过,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孤与史将军彼此深信不疑,不用再接触了。”

    “那常公子那边是否需要转移?”孙默有些不安。此次来的是朝廷在西域那边的内应常生宽的长子,虽然东宫手中有常生宽的亲笔书信,但是一番思考之后,常生宽还是决定派长子亲自过来。毕竟公堂之上,人证的说服力要高于书证。

    “一动不如一静。”南宫不太赞同。常公子目前只是在太子名下的一个店铺之中,虽然太子派了影卫暗中保护,但如果京畿卫排查起来,恐怕也很难隐身。

    “皇上既然让史将军安然无恙的出了宫,怕是有更深的打算。”太子低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真实。对于自己的父亲,他从来都是抱以最深的戒备,即便如此,仍然会觉得意外和心寒。

    “南宫,你去联络曹公公,请他近日当面一叙。”太子想了想,说了句:“等和曹公公见面之后再定下一步,目前暂且不动。”

    太子的话刚刚说完,便有影卫进来,贴耳汇报了句:“曹公公请殿下今晚子时过府一叙。”

    太子点点头,看来皇上是准备有所动作了。

    这次太子带着薛可一起来到了曹公公在宫外的房屋。

    曹公公细细打量了一番薛可,笑道:“薛姑娘果然是将门之女,心智、毅力非寻常闺阁女子能比!”

    “公公谬赞了!宫中面圣那次,多亏公公指点!”

    “不敢不敢!薛夫人本就是奴才的恩人,奴才尽心尽力本是分内之事。”

    薛可之前便听太子说过方姨娘是曹公公妹妹的事情,世间之事如此巧合也是意想不到。想起方姨娘和弟弟,薛可虽然极力克制,眼眶也不禁有些湿润。

    太子在一旁轻轻握了握薛可的手。

    曹公公低下头,再抬起头时眼中又多了几分真诚:“姑娘,逝者已去,多想无益。”

    薛可点头:“爹娘和方姨娘、弟弟的尸骨如今都不知在何处,如今我能做的不过是还他们一个清白。”

    “正要向殿下禀明此事!”曹公公的脸色严肃起来:“史将军的折子是殿下的布置吧?皇上龙颜大怒,想必殿下也是猜得到的!”

    太子点点头:“有所预料。但下一步应该如何,正要请教公公。”

    “皇上龙体从秦王之事后有些伤了元气,这段时间又染了咳疾,奴才在长恩宫伺候不得脱身,因而也无法向殿下禀明。”

    太子摆摆手:“公公的难处我明白,不必细说。今日公公能出来,想必是有重要事情。”

    “不错!”曹公公的脸色越发严肃:“奴才这边已经得到确切消息,丽妃娘娘的确是秦王的人,而且渊源颇深。如今皇上对丽妃娘娘圣宠日重,对殿下是大大的不利。”

    太子点头道:“皇上对丽妃的宠爱确实出乎我等意料。皇后把持中宫多年,如今也避其锋芒,孤倒是好奇,秦王是如何和丽妃勾结上的?”

    “好像是华嫔那边的渊源。”曹公公皱了皱眉,对此他也疑惑不解。华嫔当时以死诬陷太子就已经十分蹊跷了,秦王如何将华嫔、丽妃拉拢到自己阵营也的确是他心中未解之谜。

    曹公公想了想又道:“皇上如今身子不爽利,越发的依赖丽妃娘娘,奴才也能理解。皇上性子这些年越来越独断,一旦认定了某人,又什么话都听得进去。昨日丽妃娘娘就已经建议重审此案,说是既然朝中已有议论,不如彻查清楚,让他们心服口服,死心塌地。”

    “哦?皇上同意重审了?”薛可忙问道。虽然她对丽妃没有好感,也知道丽妃不会那么好心,但是毕竟同意重审便是踏出第一步了。

    “那就看要怎么重审了,看是洗刷冤屈还是在之前的冤案上再钉一层钉子了!”太子沉声道。

    曹公公叹口气道:“殿下所虑极是!近日陕西那边报灾,殿下也知道吧?”

    太子略一思索,皱眉道:“陕西那边灾情并不严重,按照惯例赈灾就是,怎么,皇上有意让我过去?”

    “不错!”曹公公眼中露出一丝赞赏,闻弦歌而知雅意,为人上位者必须要走一步看三步,太子显然是具有这种能力的。

    “皇上有意借此支开殿下,薛家之事交由秦王处理。说是重审,怕是要大开杀戒!”曹公公面中的担忧之色愈发浓重。

    “无论如何,孤此时是不可能离开京城的!”太子笑了笑,看了看薛可:“孤等这一日,已经等了五年了。多谢公公相告!”

    曹公公忙弯腰道:“不敢!奴才今日还得回宫,今日虽不是奴才当值,但如今情形特殊,说不定皇上就要宣奴才。”

    “那孤也就再说一句话,公公务必小心,保全自己。”

    曹公公一怔,随即双膝跪地:“多谢殿下关心。奴才贱命一条,不值殿下挂念。”

    太子双手扶起曹公公,认真道:“公公切勿如此!孤做此事,固然也是为了自保,更是为了替故人鸣不平。公公是见证者,也是孤做此事的意义之一。即便孤失败了,他日亦有公公能明白孤的一片心思。”

    曹公公面色复杂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淡定而从容的气息同先皇后如出一辙,而他身旁的薛可一脸坦然的看着他,既不激动也不悲伤,二人像是同赴生死又像是约好了一起去郊区散步。

第一百八十一章 意外

    当夜东宫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帝从长恩宫醒来,搂着衣衫不整、同样有些迷迷糊糊的丽妃,便听见宫人传报,太子昨夜酒醉后骑马摔了腿,目前无法行走。皇上多日未上朝,后宫之地非传召不得入,太子平日都是在殿外磕头请安的。东宫来报,太子今日不能亲自过来,故而派人请安,又云身体无大碍,皇上不必忧心等等。

    “什么?太子摔伤了?”丽妃有些恍惚,看着身旁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慢慢反应过来:“怎么会这么巧?不会是假装的吧?太子殿下不会这么大胆吧?”说完又偷偷瞄了一眼皇上。

    “这个逆子还有什么不敢的?”皇上冷冷哼了一声,半晌又道:“朕让他去陕西的旨意刚要下,他就不能动弹,看来朕身边的人也是要查一查了!”

    “皇上您是说太子殿下在我的长恩宫中也有眼线么?”丽妃惊恐的说了一声:“不会吧?这么说,妾身,还有皇上都不安全了!皇上,妾身害怕!”

    皇帝安抚的拍拍丽妃的背:“不怕不怕!朕今日就派人彻查!你在宫中时日尚短,根基尚浅,着了他的道也是正常。朕倒是没想到这个逆子胆子这么大,敢在朕的身边放眼线了!”

    丽妃心有余悸的拍拍自己胸口,长长的蔻丹划过云衫的流苏。皇帝的眼眯了眯,将丽妃一把拉过来,心中又升起许久没有的豪气与斗志。

    皇帝在丽妃的侍奉下又睡了会。起来时觉得神清气爽,沉声吩咐曹公公将长恩宫的下人彻查一遍。

    皇帝虽然没有上朝,旨意却传了下来。

    重审薛氏叛变案!

    举朝震惊!

    五年前的薛氏叛变案又一次血淋淋的被拉到了人们眼前。如今太平盛世久了,很多人都已经忘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的血雨腥风,本朝赫赫威名的战神,一夜之间被灭门,之后的邸报说是通敌叛变,而敢上书的不是被流放就是被贬官。

    文武百官也都达成了共识,对此事盖过不提。时间久了,仿佛真的就淡忘了。这一方城土安平,这一方国泰民安,仿佛与当年的铁血厮杀并无任何关联似的。

    但如今,这道旨意下来了,百官都在猜测这背后的用意。一个当年御笔亲批的案件重审意味着什么?难道是皇上有意翻案?亦或只是皇上放出的一个诱饵,要把当年的薛氏余党清除干净?

    皇上在朝二十余年,便是跟随多年的臣子也轻易猜不透他的心思,如今虽然不上朝,可是对朝廷的控制并无半分减弱,更没有臣子敢小觑圣心。因而,这道旨意虽然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但大家都在紧张的观望之中。

    别人可以观望,三司衙门的人却是坐不住了。当年虽然是秘密审理,却也是三司会审,人没有过堂,人证、书证、物证却都是走的正常程序。如今除了当年的大理寺卿告老还乡外,刑部、都察院基本还是原班人马,派何人重审、如何审理都成了三司绕不开的问题。

    圣心未明、朝中太子与秦王局势未定,任谁都知道这是一滩浑水,有想凭风借力、富贵险中求的,有想浑水摸鱼、左右逢源的,当然也有退避三舍的。

    好在很快宫中便有旨意传出,太子近日腿脚不便,在东宫休养,此事交由秦王全权负责。

    这倒是出乎群臣意料。太子当年跟随薛将军出征西域,与薛将军说有半师之谊也不为过,倒没想到如今太子居然在此紧要关头有意退让,朝中官员虽然沉默,但是士子之间传言已经不大好听。

第一百八十二章 力挽

    南宫看着报上来的信息,一时间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抬头看了一眼薛可,她面上平静无波,只是眼睛盯着案上的信折,已经很久没有翻页了。

    “这天下最毒的莫过文人的笔,唐娘子也不必放在心上。”南宫想了想,还是劝道。

    “殿下光风霁月、一生英勇,此次成败在乎一举,倘若成功,自然好说,倘若落败,殿下怕是落得个粉身碎骨、身败名裂,我也算是东宫的罪人了。”薛可悠悠道。

    “娘子切莫作如此想!”南宫正色劝道:“殿下为薛将军洗冤之心从未减弱。五年前若不是我等死劝,怕是殿下就已经做出冲动之事,今日之事不过是一偿殿下夙愿罢了,无论有无娘子,殿下都会这么做的!”

    “南宫这句话倒是说对了!”门口传来太子赞赏的声音。

    南宫与薛可站起来正要行礼,太子一摆手,走上前握住薛可的手:“怎么还有如此念头,你我之间还要如此生分么?”

    越是此种关头,薛可和太子相处时越发淡然。薛可这些时日尽量不在太子面前说此种话,不料想刚刚的话被太子听到,面上微微有些尴尬。

    太子走到案前,翻了翻信折,皆是一些街头传闻甚广的文章。内容无非是太子忘恩负义,背师负德,关键时刻做了缩头乌龟。那文人骂人不带脏字,却字字诛心。

    薛可一把夺过太子手中的纸张,揉了揉扔在地上:“他们不懂,你不要往心里去。”

    南宫也在一旁劝道:“世人无知的多,殿下不必计较。”

    太子笑了笑:“孤怎么会生气!相反,孤倒是欣慰的很!糖糖,你看,公道自在人心,大家都没有忘了薛将军!看似骂我,实则是为薛将军鸣不平。”

    薛可的眼睛突然有点酸,既为了这看不见摸不着的公道、人心,也为了眼前人的一片心思,这种时刻还只是顾着宽慰她。

    薛可勉强笑了笑。南宫本来还想汇报个事情,看着太子神色,心下觉得也无必要,识趣的退下去。

    太子将薛可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他知道这段时间薛可的淡然多是为了宽慰他而刻意显现的,东宫下人都说唐娘子一贯人淡如菊,只是他知道,经过孙思瑶一事,薛可身子、精神大不如前,好容易这段时间惊恐、畏惧少了些,又为薛家之事殚精竭虑,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弦。

    太子安抚的摸了摸她的背,反反复复才感觉怀中的人身子稍稍松缓了些。

    “今儿有个人要过来。糖糖,你一定想见一见的。”太子轻声笑道。

    “哦?什么人?”薛可有些好奇。此时的东宫可是旋涡的中心,外松内紧,各路人马的眼线都在盯着。太子以腿脚不便不出门,联络朝臣都是孙默等人私下进行,此时堂而皇之的登门显然并非良策。

    “糖糖不猜猜?”

    “猜不到!”薛可不满的嘟了嘟嘴,此时她哪有心情玩什么猜谜游戏,手指轻轻划过太子手掌心,催促着他快说。

    太子反手握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划。

    “是秦川先生!先生品德高洁,做事只凭本心,倒是不在乎世俗目光!”太子由衷的赞叹了一声。

    “先生真的要过来?太好了!”薛可忍不住小小的惊呼一声,雀跃道:“先生是天下文人士子的典范,先生这趟过来,这帮士子的骂声应该会小些了!”

    “都说了我不在乎这些,糖糖还为我费劲心思干嘛?”太子轻轻嗅了嗅薛可的头发,掰过她身子认真问道:“昨天睡的可好?今天早上都用了什么?”

    薛可轻笑道:“每天都不过是那些,天天问做什么!”

    “没办法!听到你吃的多些我心里便快活些!”太子想了想,又忍不住笑道:“先生回信说了什么你知道么?”

    “先生回信?我怎么没看到?倒先送到你那儿了?”薛可不满的瞥了眼太子。

    “先生给我回的信,当然送到我那儿!”太子轻轻咬了咬薛可的耳垂:“先生看到你的信,想见你一面,但信是给我的。先生呀,说不相信薛家姑娘的字居然那么难看!”

    薛可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先生怎么也这么俗气,以字取人!”

    “以字取人还俗气?”太子忍不住从喉间逸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像孤这样,以貌取人就不俗气了?”

    薛可无奈的哼了一声:“除了这张脸,我就没有别的好处了?”

    太子笑意更深了点,声音也更低了点:“谁说的就这张脸?这个身子也好,哪里都好!”

    薛可啐了一口:“能不能正经点!先生什么时候过来?”

    太子看看天色道:“再过个把时辰吧。糖糖着急?着急我们做点其他的!”

    薛可一巴掌拍掉太子不安分的手:“这是玲珑阁呢!”

    “南宫不已经回去了嘛!”太子嘟囔了一声:“有什么要紧?你在肃正堂不都大方的很嘛!怎么自己的地盘倒束手束脚的!”

    薛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要站起来,却被他紧紧箍住。

    太子的声音越发沉了点,语气中带着警告:“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呢!别扭了,再扭我可不是玩笑了!”

    薛可立马坐直了不动,太子瞧着她乖巧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搂着她轻轻笑叹道:“那么难看的字,怎么好意思给先生写信的!”

    薛可正色道:“殿下不在乎身后之名,我和南宫等人作为东宫属臣,不能不为殿下筹谋。”

    太子听她说出“我和南宫”的话,莫名的心里就泛出一股酸意,虽然知道她说的是正理,又是一片忠心,却还是不舒服,轻轻哼了一声。

    薛可哪里知道太子在吃这个天外飞醋,只是看他脸色变幻,好奇的问了句:“怎么了?我哪里说的不对么?”

    “哪里都对,你和南宫哪里还有不对的地方?”

    薛可慢慢的回过味来,有点不可置信的笑吟吟地看着太子:“殿下难道,难道对南宫大人有什么意见么?”

    “我能有什么意见,左一口南宫,右一口南宫,南宫那家伙也是,左一口唐娘子,右一口唐娘子的,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们那么好了!”太子不满的嘟囔道。

    薛可笑的弯下腰,太子趁机搂住她的腰,往怀里带了带,低声道:“南宫诚那家伙才是真正的以貌取人,天天对着你,难保没有什么想法,哼!”

    薛可捂住他嘴,以防他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乱说什么呢!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太子伸出舌挑了挑她的手指,薛可身子一抖,收回手。

    两个人正在闹时,兴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爷!秦川先生的马车已经到了前街了!”

    薛可忙起身,拢拢头发,又整了整太子的衣襟,没好气的道:“整天闹这些不正经的!先生都过来了,你不去门口迎接着!让别人笑话!”

    太子笑嘻嘻道:“我这不是腿脚不便,不能行走么?糖糖推我过去!”

    薛可想想也是,在东宫里还好说,既然对外宣称摔了腿,尽管大家都猜到不过是掩饰,但做戏总是要做全套。

    太子出了门,兴儿便命人抬来软轿,在薛可鄙夷的眼神下,太子笑眯眯的登上软轿,一行人前往肃正堂。

    秦川先生已经端坐在堂内。太子下了轿,正了正衣裳走进来。

    秦川先生看见行走如常的太子也怔了一下,倒是没想到太子在他面前不加掩饰。

    “殿下坦荡,倒是让老朽惭愧!”秦川先生作揖道。

    “先生在此,不敢矫饰!”太子回礼道:“能在此时登门,足见先生高义!”

    秦川先生微微一笑,打量书房布置后,笑意又真诚了些。转向薛可,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他实在不能将眼前冰雪聪明的姑娘和自己收到的那封惨不忍睹的字联系在一起。

    “薛,薛姑娘?”薛可在信中虽然说得隐晦,但秦川先生何等智慧,只稍稍一想前几次接触,便猜出薛可的身份。

    “见过先生,之前隐瞒还请先生见谅。”

    “不妨事不妨事。忠良有后,也是苍天有眼。姑娘兰心蕙质,坚忍不拔,老朽佩服!”秦川先生叹了一声。

    “我一介女流之身,不过苟活于世,先生谬赞了。”薛可轻声道:“此次请先生前来,实在出于无奈。东宫目前处境微妙,想必先生有所了解。”

    秦川先生点点头,在收到薛可信之前,他何尝不是疑惑,通过和太子的几次深谈,他自然明白太子对薛将军的情谊,但是为何在此紧要关头太子却退避三舍,他也是未猜到个中原因。

    “信中不方便说,所以请先生过来。”薛可笑道:“今日天气晴好,先生不如到院中试试我煮茶的手艺,我保证,比我的字么,要好上那么一点。”

    秦川先生大笑,三人走到院中。

第一百八十三章

    秦王府中,秦王正在看着三司衙门的官员名单。

    如今皇上命他重审薛家之案,案在人为,首要之事便是选出这重审的官员。

    长顺轻步走过来低低汇报了一声。

    秦王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太阳穴,星目中露出一丝倦色,挑眉问道:“哦?秦川先生今晚宿在东宫了?”

    那想必明日士子之间的风向便会大变了。他叹了口气,走到院郑

    月色清冷。

    这些他尽力做好父皇吩咐的这件事,成败在此一举,即使他要做的是要将薛家再一次钉死在耻辱柱上。

    如果上一次薛家之事他还可以坦然的面对薛可,这以后怕是再不能够了。原来一开始她恨他,没有选择他都是对的。莫名其妙的他就站到了她的对立面,他心中突然有无限委屈,却无人诉,也不出口。

    或许,如同母后所,日后也可以慢慢哄转回来?母后的下所有女人都一样,他心里有个的声音在反驳,不是的,那是骄傲的阿可,不一样的,可是此刻他又只能希望她是一样的。

    “爷!今晚还宿在书房么?”长顺例行的问了一句。事实上,秦王似乎已经很久没进内院了。

    秦王皱了皱眉头,眉眼之中闪现出一丝厌恶之色,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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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王的后院,杨四娘的贴身嬷嬷轻轻道:“娘娘,时公子又过来了。”

    杨四娘的神情有些复杂,既有些自负于美貌的得意,又有些不屑:“不是让他这两别过来了么?”

    “娘娘!”嬷嬷面色有些担忧:“这时公子这几日来的有些勤了,娘娘还是心些好。”

    杨四娘本来也不想见,听这么一劝倒是轻轻“哼”了一声:“又有什么打紧!王爷他在乎么?”之前秦王只是不亲近她,而墨尘的事情之后秦王干脆不再进内院。杨四娘完又抿了抿唇脂,一点红唇娇艳欲滴,在嬷嬷的搀扶下袅袅娜娜的走出去。

    “时公子!”杨四娘轻轻唤道。

    一句话便让时公子酥了半边身子。自从杨三郎处见到了杨四娘,他便三魂失了六魄,费尽心思只为了见她一面,后来辗转反侧才知道竟然是秦王的侧妃,杨家的嫡女,好生沉闷了一段时间。

    只是他这边相思无门,郁郁寡欢,却不想可怜见,竟然接到了杨四娘的消息。自此以后,对于杨四娘的吩咐,他自然是无所不从。

    这样半年多,他也渐渐有了些亲近杨四娘的机会。杨四娘对他一直不咸不淡,态度也时好时坏,但处于情浓之中的他来,这些已经足够。

    这几日杨四娘似乎心情不好,对他也呼来喝去,可他不但没有任何埋怨,只觉得能陪在她身边,宽慰上几句也是好的,倘若能逗她一笑便更是心满意足。因而即使杨四娘不让他过来,他还是偷偷摸摸过来了。

    “四娘!”时公子转身痴痴的看着杨四娘:“晚了,你怎么穿的这么单薄!”时公子情不自禁的握住她的手:“你看看,手这么凉!前两你还夜里睡不好。”

    杨四娘有些不耐烦他的絮絮叨叨,抽出手道:“今你过来有什么消息么?东宫那个贱人有什么动静么?”

    时公子自然明白她口职东宫的贱人”指的是谁,堆起笑容劝道:“她能好到哪儿去!太子现在都自身难保,在东宫躺着呢!你没听见外面的声音,将太子贬的一无是处呢!”

    “此案一定,王爷的地位怕是更稳了。”时公子想了想又道,他复杂的看着杨四娘。秦王对杨四娘如何他和杨四娘心里都清楚,只是杨四娘仍然一门心思的帮着秦王,为了名利还是其他,他也不愿意去想。

    “那自然,太子再三触碰皇上逆鳞,废太子是迟早的事情。”无论秦王对她如何,她毕竟是秦王府品级最高的侧妃。秦王有登上至尊之日,她当然也能在后宫中占一席之地。至于其他,杨四娘想起秦王的寒星的目光和嘴角似有似无的笑,心里一阵恨,又一阵不甘心。

    明明她是最识大体的、最懂朝堂形势、最了解后院交际,能给他最大帮助的那个人。只要他愿意,她可以成为他最忠诚的女人、下属和一切,可是现在,杨四娘自嘲地笑了笑,纤纤玉指抚过时公子的袖子:“公子我穿的少,怎么也不爱惜自己身子呢!这个气,也没披件披风呢!”

    时公子身子像被电击中了一般,半晌未动,又受宠若惊地道:“我自身子强健,不碍事的,四娘从娇生惯养,身子又弱,更要精心调养才是。”

    杨四娘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用帕子轻轻捂了捂嘴,眼中似有无限风情,又似空无一物,声音淡淡道:“公子既然来了,还在外面呆着干嘛?”

    时公子身子像只牵线木偶,面上神情复杂的跟着她进了屋。

    欢愉之后,杨四娘披起衣服走到院中,心里一阵萧索,如置冰雪之郑也不是,冰雪之中尚有清冽、洁净之感,此时她只觉得一片龌龊。

    残妆下她的脸,仍然美艳的不可方物。

    杨四娘自嘲的笑了笑,泪无声的流下,突然想起多年前尚在闺阁之中,这样的月夜,她喜欢在院中焚香净手,弹上一曲。第二日去请安时,祖父总会笑眯眯的点评。其他的兄弟姐妹站在一旁,一脸羡慕的看着她。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朝堂上每都在瞬息万变。

    在皇上难得上了一次大朝之后,秦王在朝上宣布了三司主审的名单。

    三司衙门一向并不是朝中争斗的主力,通常情况下都是冷眼观望、独善其身,在朝堂中结党的少,也算是冷衙门。此时成为风头浪尖,不少官员都有些不太适应。

    因而秦王这份名单也是斟酌了很久。案子是三司会审,但直接参审的人肯定不会是三司的一把手,当然各衙门的人到底还是要听各自主管的吩咐。

    刑部还好点,毕竟是六部之中,他也较为熟悉,人员并不难选。难的是都察院和大理寺。

    都察院闻风谏事,一向走的是清流路线,左、右御史除了在官场中德高望重,在学问一道也都是大家名儒,一向爱惜自己羽毛,视名声为大之事,好在都察院左御史原是杨相之前的莫逆之交,杨三郎多次登门之后,终于松了口,给了两个心腹的名字。

    大理寺确是有些棘手。本来这案子原来最终是大理寺定案,按单为着维护大理寺的声名也不应该出什么岔子的,但让秦王不放心的是,之前的大理寺卿已经告老还乡,而如今的大理寺卿虽是当年他的副手,在政见上却有些相左,而且根据秦王的线报,当年还是副卿的他就不太赞同如此结案,如今更有趁此机会重新厘清事实的打算。

    而东宫这边,虽然太子因为“腿脚不便”不能出门,但孙默的镇日奔走和南宫素日的消息依然起了效果。

    “唐大人果有此份心思?”薛可有些惊喜,本来对三司衙门的人她是失望透顶的。

    “不错!唐大人是当年何大饶副手,但是二人一直有些不对付。何大人是告老还乡,但当时不过六十来岁,这其中就有唐大饶功劳。”南宫拿出当年的密卷,指着其中的曲折之处细细道。

    薛可津津有味的看着当年大理寺内的正副之争,一边感叹道:“想不到外人看起来凛然不可侵犯的大理寺,里面也有这些事情,这勾心斗角也不亚于六部中任何一部啊!”

    “岂止是不亚于!”南宫笑道:“大理寺的官员都是熟读律法,思维也比一般人清楚,不会感情用事,因而这其中的争斗么,就更有看头了!这位唐大人,不显山不露水到了大理寺卿的位置,确实不可觑!”

    “南宫,我现在已经不太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薛可叹口气,笑了笑:“只有唐大人明明白白是我们的人,我才能够放心。这线报上,他年少时曾经想投军,一直颇为钦慕爹爹,但这种钦慕能不能靠得住,谁能得清呢?”

    南宫宽慰道:“娘子一向相信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怎么此时倒是患得患失起来?”

    薛可笑了笑,没话。薛府出事之前,何尝不是门庭若市?

    正如此刻的东宫,虽然是风浪之中,但一听太子卧床,每日来探望的皇亲国戚还是络绎不绝。这些老王爷、公主起来都是至亲,只是皇家之中,谁也不清谁是谁的人,太子每日都规规矩矩躺在塌上。

    “之前还不如是水痘,不能见人好了。”薛可埋怨道。

    “这些人见不到殿下,又不知道该编排出什么了!”南宫好笑又无奈的叹道,看到正往玲珑阁过来的兴儿,笑道:“殿下不能动弹,倒是辛苦兴总管了,一跑个四五个来回的。”

    果然,兴儿过来,手上捧着一份食盒,打开是几份点心。

    “这是长公主府送过来的。爷了,长公主府上的点心是京城里有名的,娘子可以尝尝,有喜欢的,爷再派人去取些。”

    “这么麻烦作甚?”薛可接过食盒,打开递了一块梅花饼给南宫,又递了一块给兴儿。

    南宫毫不客气的塞到嘴里,细细品味了一番,赞叹道:“果然不同世俗所卖,口感丰富,却没冲淡梅花的清淡香气,好!”

    兴儿见南宫的吃相,本来要推辞不受的,当下也心翼翼接了过去。

    “殿下还好?”薛可听着南宫的话,也拈了一块放入口中,一边问着兴儿。

    兴儿苦笑道:“爷在塌上快闷坏了!这不,让奴才过来看看娘子在做什么。”

    南宫和薛可忍不住笑了笑。

    “对了,今日士林之间的评论风向已经转了,你去回禀殿下,就秦川先生那边效果显着,也算是个好消息,宽慰下殿下的心。”

    “娘子!您也知道,想宽慰殿下,还不如您捎个什么物件的。”兴儿眼巴巴的看着薛可,要知道他每次回去,太子就是这样眼巴巴的看着他的。

    “什么物件呢?”薛可环顾一下周围,并无任何可以传递之物,转了一眼:“南宫,快帮忙想想。”

    南宫撇撇嘴,尽管这种状况已经几年了,他还是有些不习惯自己心目中冷言寡语、铁血心肠的太子殿下在薛可面前这种粘乎乎的性格。

    这玲珑阁本是办公之所,南宫想了想自己的十多房妾室经常送的东西,无非是汗巾子、荷包等物品,雅致点的一幅画、一张字,私密点的鞋啊袜啊腰带什么的,好像都和薛可不搭架。

    “不过是表达心意,娘子没有什么随身之物么?”南宫突然想起来道:“娘子手上的念珠倒是日日不离手。”

    薛可下意识的有些排斥。她心神不宁时便爱拨动腕上的念珠,从五台山回来就没有除下过,每一颗珠子上雕刻的纹路都像是刻在心里深处一样。这段时间或许因为紧张,日日念珠都不离手。

    “兴儿,你就回覆殿下,就今日的点心我甚是爱吃,这几种是我特别喜欢的,还请殿下一道品尝。”薛可随手拣了两块点心又放回食海

    兴儿笑眯眯的捧着食盒回去了。

    南宫默不作声的看了眼薛可手腕的念珠,下意识的又拿了一块薛可刚刚好吃的点心放进嘴里,果然是比其他几种好吃一点。酸酸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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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锦衣卫撤出大理寺?”太子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

    只有到了傍晚时分,太子这边才能静下来,和属官们同坐一堂。

    “是的!今天下午的旨意,从长恩宫传出来的。”南宫面色凝重。

    “这么巧?又在这个关头!”孙默忍不住预感不好,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薛可对此事略知一二,却不太清楚。太子示意南宫详细说下。

    “事情倒不大,不过是去年冬天一笔官薪银子的事,其实六部之中欠发官薪的事情也不少,但是大理寺和其他部门不一样,六部官员每年冬天总有地方上孝敬的炭火银子,像工部、户部都还有腿子部门,更是不缺银子,因而缺些官薪也没人说什么!”

    南宫叹了口气接着说“但大理寺就不一样了。审理的都是高官要案,文武百官平日都是躲着他们的,因而大理寺的官员相对来说清贫些。”

    对此薛可倒也能理解。毕竟需要大理寺审问的案件,那都是圣心独裁的事,大理寺的官员能做的手脚、能起的作用也是有限,因而去巴结他们的也少。

    “所以这缺的官薪银子对大理寺来说就是一件大事了?”薛可接着南宫的话问。

    “可不是!”南宫点头道“闹了一阵了,圣上就派锦衣卫入驻调查。带队的是纪头,娘子还有印象吧?”

    阎罗公子纪指挥使?薛可倒是想起来了,当年杨相事情的启端,程主官的科场舞弊案就是这位纪指挥使拿下的,因为此事,他官升了两级,如今已是锦衣卫中的二号人物了。

    这位纪大人和东宫的关系倒是颇为微妙。锦衣卫那是皇帝的禁脔之地,不可能允许别人插手。但是自从杨相一案之后,虽无接触,亦未明言,但纪大人和东宫之间却形成了一种无须言说的默契。

    毕竟是踩着杨相上位的,和秦王之间的梁子不想结也结下了。因而在大理寺的官薪一案中,锦衣卫虽然已经入驻调查一段时间,但一直都不急不慢的调查,毕竟哪个部门的陈年旧账整理起来都不容易。

    “奇就奇在之前这样的按步就章的调查圣上也没说什么,怎么近日突然撤回纪大人呢?是起了疑心,怪纪大人办事不力?还是示意大理寺要心无旁骛去办薛家之案?”孙默最近连日操劳,整张脸瘦了一圈,有些胡子拉渣。

    “案子是秦王主抓,那就不知道秦王的意思了,是向大理寺示好,拉拢他们还是其他了。”南宫虽然也是连日操劳,但整个人却胖了一圈,显得越发白净。

    提到秦王,太子虽然面无表情,却忍不住的偷偷瞄了一眼薛可。

    秦王的心思?薛可心中苦笑了下,重生一世后,她才发现自己对秦王一无所知。人间至亲至疏是夫妻,他们共枕了那么多年,她对他的了解却仅限于情爱。有时听南宫说起他的狠辣手段和冷心情性,感觉就像是听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明明他是热情的、敏感的、温柔而又有些小性子的。

    薛可这么一分神,太子的脸色明显就不好看起来。薛可瞄了他一眼,没有作声,下意识的拨了拨腕间的念珠。

第一百八十六章

    待得其他人都退下时,薛可忙体贴问道“殿下今天累了吧!”白天装病,晚上议事,又不得出门,虽然不动弹,但却比在外奔波更加累。对此,薛可倒是深有感受的。

    太子本来想不搭理她,却又下意识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杯,顺口问了句“看你今晚还喝了些茶,当心晚上闹觉,睡不好,让兴儿给你端点参汤过来。”

    “不要!”薛可忙摇头,她最怕参汤的味道,像喝药似的。

    “殿下,小厨房用红参炖了野鸡崽子,最是补气养血的,而且没有一点药味,娘子要不要来点?”兴儿在一旁忙道。

    “不喝!”薛可刚说完便想起早上是吕新送来的野鸡崽子,太子还亲口吩咐炖汤的,看见太子不善的眼神,忙改口道“不喝怎么对得起殿下的心意?要喝要喝的!兴儿,乘两碗过来,我伺候殿下用汤。”

    “哎!”兴儿答应的那个干脆,带着笑意快步退下去。

    太子面色稍稍和缓了些。他天天躺在床榻之间不能动弹,偏偏为了应付宫中派来的太医还日日服用补品,整个人火气旺盛的很,刚刚那一点飞醋又让心中的邪火更加旺盛了些。

    兴儿端上汤时,体贴地将厅里的蜡烛又灭了两根。

    薛可净了净手,端过一碗汤,又用手撕开鸡腿,撕成一条条的放在一旁的碟中。

    太子从小养尊处优,之后经过沙场征战,对吃食闲时颇讲究,忙时能将就。此时难得忙里偷闲,靠在塌上看着薛可的纤纤玉指,一点点的翻飞,说不出的惬意。

    薛可擦了擦手,用筷子夹起鸡腿肉,蘸了点酱料,喂到太子嘴边,没好气的说“爷,来,张嘴!”

    “不行!”太子颇嫌弃的推开她的手“这表情、这语气,爷没胃口。”

    薛可深深吸了口气,换了副甜甜腻腻的笑容,又递到太子嘴边,刻意放软了语调“爷,赏妾一点体面好不好?”

    “嗯!”太子心下受用的不得了,脸上还努力绷着,张嘴咬住了薛可递过来的鸡腿肉,又道“喂爷喝点汤。”

    薛可好脾气的端过汤,勺子递到太子的嘴边。

    太子摇摇头“你喂我。”

    “这不是喂你么?”薛可依然笑靥如花,但太子已经感觉她快到发作的边缘了,仍然继续不怕死的挑战“不要这样喂,要那样喂。”

    薛可哼了一声,就把碗放在桌上。刚转过身,却被太子一把拉回去,刚想说话,便被太子吻住。汤从太子唇间渡到她唇齿之间。感觉她咽下去,太子才松开她。

    他笑的一脸无害,问道“爷喂的好不好?要不你自己喝,要不爷继续伺候你。”

    薛可白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在太子的注视下喝了一碗汤。太子又给她夹了些鸡肉,看着她吃下去,才慢悠悠喝完自己面前那碗汤,哼了声道“算吕老八还有点良心。好不好喝?明天想喝什么?”

    “秋娘现在才要补身子,我补什么?”想起苏秋娘越来越明显的肚子,薛可的嘴角不由温柔起来。

    太子看着她的神情,想起薛可上次假装有孕的事情,心中有些酸楚“糖糖,如果这次过了,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薛可低着头,勺子在空碗中碰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厅里显得响动声音更大。一声声的敲在太子心上。

    “你不愿意?”太子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是。”薛可闷声道。

    “你愿意?”太子按住她的手,制止她继续发出刺耳的声音,认真的看着她问道。

    “太医说我子嗣上有些困难。”薛可艰难的说道。她不是不在乎的,可是兹事体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可能不在乎子嗣,更何况,他是东宫太子!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前几年殚精竭虑伤了心神,这两年身体更是不济。阿芙蓉风波之后,她常常是几个月不行经,她也懒得吃药。眼下又哪里顾得上调养身子?

    至于以后,她懒得去想。她是什么性格,太子是什么性格,她都清楚。

    愣了一回神,突然身子悬空,被太子抱了起来。

    耳边是他低低的声音“不要紧的,爷努把力,一定让你怀上。”

第一百八十七章

    “什么?大理寺的卷宗丢了!”太子一掌重重的拍在几案上。语气中是掩也掩不住的愤怒!

    大理寺是何种地方,国之法度!刑之重地!那是鸟雀都进不去的地方!况且,存在大理寺的案子那是举朝惊动、上达圣听的案子,这样的卷宗也会丢失?

    而且,恰巧不巧,丢的就是当年薛家的卷宗!

    薛可的心慢慢沉到谷底。太子这边严防死守,挡了几波对常公子的搜查、暗杀。随着前两日常公子出现在公堂之上说出当年那封信应当是伪造之后,整个朝堂乃至整个京城都震惊了。现在士子们都联名血书要求核查当年的档案,看看那封置薛将军于死地的书信是否真如常公子所说,是一封伪信!

    而恰在此时,大理寺传出消息,在调卷的过程中发现当年的卷宗居然不翼而飞!这其中若说没有猫腻,又有谁会相信呢?

    “纪指挥使被调开之后,换成司徒大人带着厂卫的人入驻大理寺,调查的由头还是官薪,可谁都知道是为了什么!”孙默重重的哼了一声,尽管大理寺的压力重重,但是孙默对于卷宗丢失还是颇为失望。毕竟本朝以来大理寺都以中正、严肃而立名,如今这种荒唐事无异于置自身脸面于不顾!而因为党争伤及朝廷衙门的原则更是东宫所不能允许,因而太子的怒气大家都能理解。

    事情至此,不得不说秦王、皇上那边是釜底抽薪,线索被一把掐断,太子这边再大的怒气、不平也无法施展,大理寺硬生生抗下所有的罪过,现在虽然是千夫所指,却也无可奈何。

    “殿下!事已至此,不进则退!”南宫难得的严肃。他话中虽未说明,但是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期待的看着太子。

    太子看了一眼,声音轻柔却有如千钧“先退下,容孤想想。”

    待得旁人都退下,平日看起来有些紧促的前厅突然变得空旷起来。入夜时分,风吹着堂前的方竹,沙沙声入耳,更显得幽静。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突然下起了雨。携风带雨,听上去竟有种刀兵之声。

    薛可没有说话,只是二人此时都明白。大理寺已经做出了选择,被逼无奈也罢,曲意逢迎也罢,拼着背上污名也断了东宫翻案之路。更关键的是,之后该怎么收场?

    事情轰轰烈烈的闹起来,却又草草收场。依着对皇上性子的了解,接下来必然是清算,而且此事逼得皇上如此狼狈,清算想必也是挟着风雷,夹着怒气。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却又没有说话。太子从六岁被册封储君后,一直就是名正言顺的东宫,形势如何紧迫,秦王风头再盛,皇上从来没有透露过易储之意,更何况当年的册封诏书上还有着赫赫的“永不言废”四个大字。而皇上,无论私下对先皇后无论如何绝情,起码面子上都是一副情深不寿的深情模样。

    如今,真要走到子反父的地步么?

    太子看着脸色有些漠然的薛可,心头突然有些委屈,他低低道“很小的时候,事情都记不清了,但总记得有个春天的午后,母后在百花丛中坐着,我在一旁抓蝴蝶,母后对我说小心点看摔着,父皇不以为然的说,男孩子,跑跑跳跳有什么,你也忒小心了。”太子笑了两声,吸了口气“这么多年,我心早已死了,却还是常常梦见这个画面。”

    薛可走过去,轻轻覆上他的手,不知该怎么安慰。从始到终,她最大的支柱不过是她的家,而爹娘,包括方姨娘,都是相爱的,她无法想象太子是如何经历这一切,对自己的父亲又是什么感情。

    “一开始,我以为母后会回来,再后来,我知道母后回不来了。嬷嬷告诉我,父皇不见我是因为过于思念母后,让我躲着父皇,说总有一天父皇会接受这个事实的,我就等啊等啊,直到有一天我看见父皇抱着阙弟弟,和皇后在一起笑谈家常,我才知道,母后走了,父皇也不会回来。”

    太子呵呵笑了两声“再后来,我便知道母后陵墓的事情,一步一步,我才揣摩出父皇的心思。”

    这一步步是心寒至极么?薛可想问又不忍心问。

    “薛将军告诉我,人是有很多面的,我的父皇,一国之君,更是如此。”太子想起薛将军的原话“殿下,皇上是一国之君,你是一国之储君,这层关系才是最根本的,也是殿下更应该在意的。”

    “所以,殿下此时更应该抛却私人感情,从朝廷、国家的角度来考虑。”薛可冷静劝道。

    太子点点头“皇上虽然冷酷无情,但是处理政事一向公允,所以你家之事,”太子歉意的看看薛可,薛可勉强挤出个笑容示意他不必顾忌。太子继续道:“我之前也一直以为皇上是另有深意,所以此次大理寺的事情一出来,我才会那么失望,我不敢相信皇上居然真的只是忌讳薛将军的兵权!”

    薛可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太子这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身为上位者的权衡让她有些不舒服,仿佛如果理由充分,一切都是可以被牺牲的。太子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反手握住她想抽离的手“糖糖,我。”

    薛可轻轻偏了偏头,躲过太子的眼神,就事论事道“自从华妃自杀,皇上迁怒于你之后,朝野之间就颇有些非议之词,而皇上自从宠幸丽妃,这一两年上朝的日子屈指可数,虽然朝堂运行如常,可是作为一国之主,如此放纵声色,也偏离了为君之道吧?如今为了掩饰当年的过错,更是指使厂卫威胁大理寺,伤害了国之根本,殿下,你作为储君,难道也要听之任之,袖手旁观么?”

    “糖糖,这个字一旦沾上,就刻在骨髓里了,你愿意么?”

    薛可笑了笑,在太子的手心轻轻写了个字“是这个字么?殿下觉得我会怕么?这不是我薛家本来就有的罪名么?”

    太子紧紧握住她的手,手心里是她划过的笔画,那个“反”像是烙铁,整个手心都火辣辣的疼。

第一百八十八章

    兴儿的脚步声不合时宜的响起,像是急于辩白一般,一向沉稳的兴儿声音也有些急促不问“爷!程相爷过来了!”

    太子和薛可对视一眼。杨相在台上时,大家尊称程相爷一声“副相”,杨相与程相之间关系也微妙的很,程相算是一个得力的副手,但又不是事事以杨相为尊,朝堂之中自有自己一番势力。杨相倒台之后,内阁之中便隐隐以程相爷为尊。

    内阁与东宫之间一向是遥遥相对,公事上相互帮衬但从来不过往甚密。程相爷亲自到东宫又会为了什么?

    难怪连兴儿都察觉到事情的不同寻常,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快请进来。”太子一边说,一边携着薛可往外迎去。

    兴儿是一路小跑出去的,这会依然是一路小跑过来,他身后的程相爷也没有朝堂上的处事不惊,脚步带着一丝风雨欲来的紧迫。

    见到太子他正要行礼,太子一把扶住他“程相此来必有要是,不必虚礼!”

    程相也不再客套,顺着太子的手臂直起身“殿下可有打算?”

    “程相?”太子直勾勾的看着程相。

    “殿下!”

    两个人的眼神毫不避讳的看着对方,一句话没说,又像是道尽了千言万语。

    薛可在一旁缓缓道“相爷穿着官服,想必是从宫中刚出来。既然来了东宫,何不详细一叙?”

    程相这才将眼神转到薛可身上,越看倒是越惊奇。他早就听说东宫有位受宠的姬妾,但是皇上已下定论,说是气质粗鄙,不堪为配,但眼下看来,相貌自不必说,通身的凛冽而淡然的气质更是有着先皇后的风采,哪里看出半分粗鄙?

    太子以为他只是不习惯女人在侧,忙道“相爷不必顾虑,唐娘子是自己人。”

    程相爷并不是迂腐之人,在府中对老伴也是多有尊敬,大事都与之商量,因而微微一笑道“殿下,臣的确是刚出宫。”

    薛可走在前面,为二人引路,肃正堂的灯火通明,映的三人脸色一片凝重。

    “圣上宣老臣进宫去赏一副字儿,是前朝解状元临的帖子。”

    “最后被活活冻死的解状元?”太子陷入沉思,半晌问道。

    程相赞赏地点点头“圣上问了老臣一句,永不言废应该怎么理解?可以怎么理解?”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但当程相说出的时候,薛可还是感觉到心口一紧,仿佛冬天中打开一扇门,漫天的风雪扑面而来,让人无法呼吸。

    太子的心倒是慢慢沉下来,平静问道“相爷怎么应对的?”

    “老臣说,文有常理,世有常道,解状元的字如其人,虽然乖张些,倒是没有脱离常理常道。”

    太子心中一阵暖流,解状元当年坚守太子太孙一脉,最后被活活冻死的下场人尽皆知,皇上用他的字询问,何尝不是一种威胁?程相如此表态,便是朝堂中文臣的风向了。不管圣意如何,皇上总是要顾忌几分的。

    太子举起薛可端过的茶,微微示意,敬了程相一杯。程相也不推辞。茶汤清澈而微烫。

    “此乃公心公论,亦不必提,老臣此来,是想聆听殿下打算。圣意一向独裁,老臣之话怕也挡不了一时三刻。”

    薛可点头,一双美眸不避讳的看着程相“相爷不仅是朝堂的中流砥柱,也是儒学大家,士林之中地位尊崇。”

    程相微微颔首表示过奖,又侧身表示请薛可继续。

    “相爷是坚守正统正道的人,您说这番话是青史留名的,可是您深夜来到这东宫,可就占了个逆字,这劝子反父,劝臣反君,十恶不赦的事情,相爷是如何想的?”

    她的语调温柔而坚定,只是话中的风雷之意令人心惊胆颤,程相也没想到她回如此直接将问题抛过来,他看了一眼太子,太子眼皮未抬的在喝茶,仿佛她说的只是今日的茶点味道不错。

    程相咬咬牙,起身道“倘若是十年前,微臣在圣上面前说的一番话也不会有丝毫改变,但出宫之后必定回自己府中,不言不语,静观事宜,尽臣子本分。”

    见程相不再言语,太子也不再沉默“那如今相爷前来东宫又是为何?孤听说,相爷的嫡孙女姿容端秀,皇后正在为秦王谋娶良配。”

    程相点头,也知道此时藏着掖着不如彼此坦诚,遂道“殿下所言不错,皇后确有此意,只是杨相之事在前,老臣岂会答应?”

    程相看着薛可一眼,笑道“娘子问老臣所想为何,老臣也就直言了,殿下西征归来,这几年又在朝中处理政事,声势已成,且占正统,前次华妃之事,朝野之中皆有议论,此次薛府翻案之事,殿下又占尽民意,倘若圣上执意言废,一是殿下必然反抗,二是朝臣必然相争,三是士子必然相保,四是民间必然热议。如此一来,朝堂上下必然元气大伤,而现在,眼下虽然平静,可是西域、东突强敌环伺,如何禁得起大乱?”

    程相缓了缓又道“大势如此,正道在前,便是秦王殿下天纵英才,也是不能违背的。”

    此一番正理说出来,果然太子的神色也真诚起来,太子起身,走了两步,话锋一转“相爷坦言相告,孤这里也就直言了。只是兹事体大,孤还有些顾虑。”

    薛可一直站在旁边,此时轻声道“殿下,您这不仅是殿下自身或者东宫上下的身家性命,还有相爷,朝中一干臣子,士林一帮学子的身家性命!”

    太子的目色清明,轻轻点了点头,有如千钧。

    程相又不着意的看了一眼薛可,欣赏之色愈发浓重。

    “殿下是领过兵的人,当知道兵贵神速四个字。”程相拈了拈胡须道“如此,老臣就先行告退了。”

    太子前脚刚送完程相,南宫、孙默等一干人已经来到肃正堂。看着太子稍稍有些惊奇的眼色,一旁的薛可微微笑道“刚刚我通知了各位大人并把程相的话说了,既然事不宜迟,不如此刻变行。”

    她低眉浅笑,一片坦然,比一般女子说发卖一个小妾还来的淡定,南宫心里叹口气,这可是谋反啊,也不知道她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一切像是手到擒来,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那么自然。

第一百八十九章

    南宫看了眼太子,他一向看不出太子心底的波澜,即使此刻,太子似乎也和平常一样,无条件的依着她,点头道“娘子说的是。既然娘子和大家说过情况了,我们就着手吧。我们手上能调动的人有多少?”

    已是凌晨时分,肃正堂依然灯火通明。沙盘上反复推演,只剩最后一道,所有的人都眉头紧锁。

    “如果明日行动,虽然我们集结的人更多,可是天明之后,一切动作便在圣上眼中,不确定性会更大!今晚行动,那就只剩一个问题,就是司徒的动向!”孙默凝神半晌,终于缓缓道。

    “不错!殿下!臣也赞同今晚!”南宫一扫平日的跳脱,声音凝重起来。

    “臣也是这么想。”

    “不过是放手一搏。那就今晚吧。”

    太子话语一出,座下各人都不约而同轻轻吐了口气,像是心中压着千斤重担,这样可以稍稍缓解一点。

    “吕新已经带人从西山过来,加上亲兵、影卫一共是六百人,从崇文门入,锦衣卫那边今晚是纪指挥使当值,进了内城必然惊动厂卫。”

    “殿下,厂卫有东西两路,如果厂卫集部精锐于一体,我们就会比较棘手,宫中还有禁卫和皇后的羽衣卫。如果厂卫兵分两路,我们拧成一处,倒是不足为惧。”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厂卫会不会兵分两路?我们要不要兵分两路?”薛可扫了一遍众人,确认的问了一遍。

    众人不自觉地点点头。

    “殿下”薛可顿了顿,缓缓道“我们只有六百人,再分两路,殿下的安危不能保证,还请殿下毕其功于一役,带领部人马从东华门入宫,我和南宫大人确保厂卫的部人马从西路出发,半个时辰的时间差,够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薛可,南宫感觉自己似乎摸到什么,又不是很确定。

    “够了!”孙默激动的说,只是,他狐疑的看了一眼薛可,又立即转头看向南宫,道“兹事体大,南宫大人,你可有把握?”

    南宫下意识的看了下薛可,他当然知道兹事体大!本来就是赌,虽然他的身份早已经让他与东宫共同进退,但也不想将所有的压力都抗在自己一人身上啊!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脸上,南宫心里苦笑,只是知道此时最重要的便是信心,面上笑嘻嘻道“娘子这么说,自然是有把握的!玲珑阁那边有过安排,殿下是知道的!”

    太子点点头。

    众人脸上一阵欣喜!虽说眼下并不是恭维的好时候,众人仍然发自内心的赞叹了一句“殿下果然远见!南宫大人果然智谋无双!能在司徒的眼皮下做下如此安排!”

    太子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薛可,薛可坦然微笑。太子也报之以微笑,沉声道“衡中,去准备吧,部人马集结,一个时辰后去东华门。”

    厂卫虽然听上去让人闻风丧胆,但其办公机构确实朴实无华、不起眼的很。只是在紫禁城南边的一个角落里。

    司徒的办公屋子更是朴实到有些清贫,房间甚至有些矮仄。屋里不过一椅一几,并无任何装饰之物。

第一百九十章

    司徒通常并不要人伺候。依他的身份,本也不必在此值班,只是这两日外面风生水起的,他还是坐在此处心更稳些。

    小太监端来茶壶,司徒小心翼翼的从几案上拿出一个形状有些不太均匀的土陶杯,边角处还有些当时捏制时留下的手印子,虽然有两分古朴之意,到底是稚嫩了些。

    司徒的手指轻轻摩挲过杯子的边沿,脸上流露出一种悲怆的温柔,阿云就是这样,有时会莫名的迷上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迷上了就是没日没夜的折腾,直到因为某个莫名其妙的事情才会突然放弃,而放弃的时候又会莫名的决绝。

    他迷上陶艺是自己某次出公差没办法带他的时候,阿云对他迷上的东西总是有莫名的天赋,等他回来的时候,他做出的陶艺已经可以和前朝的陶艺大师相媲美了,他在路上的时候就看见满大街粗制滥造的仿制品,每一个还在杯底刻着“云作”二字,让他无可奈何。

    但是阿云一个任性就毁了一屋子的作品,只留下了这个杯子。他说只有开始想给自己一个惊喜是开心的,这个杯子做成之后,虽然越做越好,心里却越来越不高兴,所以倒不如毁去的好。

    如今时间一年年过去,阿云留下的印迹也一点点消失,便是这个杯子,他也不舍得用了。今夜风声鹤唳,不知道为什么他倒是拿出这个杯子。

    案头趴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司徒从来不担心它会弄碎什么,便是厂卫的其他人也惊奇不已,这只猫大人确实从来没有弄乱过什么东西,虽然这猫对厂卫所有的人都高高在上、不屑一顾,却偏偏在司徒面前乖巧的很。

    司徒倒了杯茶,那猫便一个跃身,跳到司徒身上。伸了伸腰,将整个身子埋在司徒身上,惬意的眯了眯眼睛。

    司徒习惯的摸了摸它的头,一边低声喃喃道“小云,你猜猜太子殿下什么时候会动手呢?他是带过兵的人,说不定会给你我一个惊喜,对不对?”

    猫儿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掌心,又喵了一声,神情高傲又乖巧,司徒微微一笑,他的阿云就是这样子,谁都瞧不上的样子。

    猫儿蹭了蹭他的手掌心,换了个姿势趴过来,又喵了一声。

    “你说薛家那丫头么?”司徒像是能听懂它的话“她给你带过话,能留下她我就留下她,好不好?”

    猫咪不满的喵了一声。司徒无可奈何道“我尽力好不好?”

    门口传来脚步声。司徒笑了笑,摸了摸猫的后颈“过来了。”

    来的是他四品掌印太监秦士连。三年前司徒将他掉了过来,如今也算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了,只是见到司徒仍然小心翼翼,行礼之后头也不敢抬,压着声音道“老祖宗,东宫那边有工作了!”

    “手脚倒是快!”

    “可不是?”秦士连忙搭腔“没想到这么胆大妄为,连西山那边的人都调了过来!”

    “看来是反心已久!程相也不过是推波助澜,撕开这块遮羞布而已!”司徒哼了一声,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老祖宗,咱们这边的儿孙也就两百来人,您看看怎么分配?”

    二人正说着话,司徒的手却突然被掌心下的猫咪拱了一下。司徒稍稍分了分神,小云平日有他人在场的时候从来是不愿意动弹的。

    秦士连显然也注意到司徒的动作、神情,忙对着猫咪堆起满脸笑容道“今儿猫祖祖也在呢!”

    尽管下人们对这只猫嚼舌根的不在少数,但是秦士连显然明白,讨好这只猫怎么都不算过分。果然,他这种谦卑的态度司徒很是受用。

第一百九十一章

    “嗯,今儿云也挺佩服东宫的速度,是不是?”司徒安抚的摸了摸它的背。

    只是今儿它有些一反常态,伸了伸爪子,站起身来,尾巴也竖了起来。

    “哟!猫祖祖这是担心老祖宗您呐!”秦士连一脸谄媚的笑容。

    司徒轻轻叹口气,将猫咪抱到自己身上:“没事的,他们闯不过去的!”

    “就是!孙儿刚刚已经通知禁军那边,那边人比较散漫,指望他们还要一会儿!咱们这边您看,怎么走?”

    司徒轻轻“嗯”了一声,试图安抚有些急躁的猫咪:“你怎么看?”

    “要是依孙儿的想法,东宫离着东华门近,怕是要从东边走的,不过,稳妥起见,咱们分两路也是行的,东边的人手多点,只要拖上半个时辰,禁军那边,秦王那边还有皇后那边的人都到了,这事也就结束了!”

    司徒正想点头,却不防手指头一阵剧痛。猫儿竟然咬了他一口!这可是从来都没有的事情!这猫自从跟了他,别咬,连伸爪子的动作都从来没有过!

    一见司徒的手指流血,秦士连忙紧张的结巴起来:“老祖宗,这这这,您这手不要紧吧!这猫今儿是怎么了?孙儿还是派人将这猫训上两再送过来吧!毕竟是畜生,还是有些野性的!”

    司徒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秦士连的声音也自然而然的了下去。

    司徒在外人面前,从来不肯叫它,因而此刻只是安抚的摸了摸手上的猫,神色有些分散。云从来没有朝他亮过爪子的,此刻它像是做错了事一般,用粉红的舌头轻轻舔着他手上的伤口。只是它的毛发和尾巴仍然竖着,充满着戒备和怒气。

    看到司徒变幻莫测的神色,秦士连心里也忍不住腹诽了两句,但多年养成的对司徒的绝对尊敬让他马上压住了这种不恭敬的想法,想起外面的形势,他还是硬着头皮道:“老祖宗,您看孩子们怎么分配,是分两路还是全部走东路?依孙儿看,西路那边虚晃点人就行,关键还是东路!”

    一语未完,秦士连便看见一道白影从眼前划过,一阵剧痛袭来,他下意识的伸手一掌劈过去。

    只听得“啪”的一声,那只浑身雪白的猫软软的瘫在地上,从起伏的身子看出还有一丝丝气息,可是无论是司徒还是秦士连都知道,它全身的骨头都已经碎裂了。

    秦士连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疼痛的地方,满手是血,原来右耳被这只猫活生生的扯了下来!

    司徒没有话,甚至没有表情,但是秦士连已经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上下牙齿不受控制的打起冷战,他一下又一下重重的磕着头,满脸血污混着灰尘,掷地有声。

    “老祖宗!老祖宗明鉴!孙儿不是故意的!是这只猫儿先动手的!孙儿不是故意的!”

    司徒没有理会秦士连,只是嫌弃他太吵,皱了皱眉了声“闭嘴”。

    房间陡然安静下来。

    司徒蹲下身子,手指有些发抖。地上的猫咪软软的,他想抱却抱不起来,就像当年唐鹤云的尸首,在他胳膊上慢慢滑落。猫咪勉强的睁开眼睛,轻轻的“喵呜”了一声。眉间一点红,鲜艳欲滴。

    他伸手手,想再摸摸它的脖颈,这本是它最喜欢的事情。可是他手抖的竟然伸不过去,猫咪努力的抬起前爪,像往日一般,收着指甲,用肉肉的爪子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然后用尽全部力气,朝着秦士连的方向龇了龇牙。它的脖子一偏,头便倒在了司徒的掌心里。

    用尽了全身力气,司徒才抱起它,放在桌上。然后转过身子,看着抖如筛糠的秦士连。

    “是云先动手的!”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种冰雪碎裂的声音:“你告诉我,云为什么要动手?”

第一百九十二章

    如果不是性命攸关,秦士连几乎想反问,他怎么知道这只猫今天犯了什么病!但是眼下,他除了磕头乞求似乎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三年前我从司礼监把你调过来的是不是?”

    司徒终于说了一些能够理解的话,秦士连忙道“是的,老祖宗的恩德孙儿没齿难忘的!孙儿在您身边三年,从来都是忠心不二的!”

    “司礼监之前,你在哪里的?”司徒像是有些想不起来的样子。

    “老祖宗您忘了?”秦士连有些拿不准,因为司徒好像从来没有忘过什么事情,二十年前案件的一个证人家的门前种的什么树他都能准确说出来。“孙儿在惜薪司、兵仗局都干过,老祖宗还打趣过孙儿,说四司八局十二监孙儿倒是都体验过。”

    “哦!”司徒有些恍然“兵仗局!你是九岁进的兵仗局,兵仗局和兵部历来走的近,想必安插个人也不是很难的事情。那时候太子殿下刚刚进兵部,我倒也疏忽了。”

    秦士连的冷汗大颗大颗的滴落到地上,流过伤口,火辣辣的疼。只是他顾不上了“老祖宗!老祖宗明鉴!孙儿和兵部没关系!孙儿不是太子的人!孙儿对您忠心耿耿,您老明鉴!老祖宗,您不能因为一只畜生就怀疑孙﹍﹍”

    他的话被卡在喉咙里,整个人还是跪着的姿势,却被一只手拎起了地面,他想挣扎,只是说不出话。他额头的青筋慢慢凸起,眼睛慢慢凸出,他甚至能感觉眼球在慢慢充血,看到的一切变得有些模糊又是血红的颜色。脑袋在慢慢放空的同时,他突然想起来,进门的时候看见了伺候这只猫的仆人,他不小心碰了一下自己,随即跪在地上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摆。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觉得这个细节应当告诉老祖宗,他想张嘴,却觉得舌头不由自主的滑了出来。在厂卫干了三年的他知道,自己的舌骨怕是断了,原来被掐死是这种感受啊!他慢慢失去了意识。

    司徒的手一松,秦士连的身体怦然倒地。司徒嫌弃的用帕子擦了擦手。转眼看到案上的猫时,双眼又充满悲怆的温柔。

    薛家那丫头的声音又回响起来“他只剩一缕幽魂在世间游荡,他逢人就说,你见过司徒大人么,帮我带句话给他,他身边有个坏人,要他千万小心。”

    你费劲力气回到我身边,就是为了告诉我这句话么?这一句话值得你这样么?这世间难道还有什么值得让你再一次这样死在我的面前?

    他进了里屋换了一身官服,那是小云最讨厌的衣服,每次穿上,都意味着离别。司徒拿出一个匣子,小心翼翼的将猫猫放了进去。眼角有什么划过,他都快忘了落泪的滋味了。将桌上那个陶杯一起放进匣子里。手指在匣子上抚过,他轻轻的说“小云,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半晌,合上盖子。这世间最后一丝温柔。

    “所有人,跟着我,去西华门!”

第一百九十三章

    纪大人在崇文门一旁角楼的办公屋里喝茶。

    近年来京城里流行喝南方的岩茶。烫杯、洗茶、点盏、高冲,仪式感大于喝茶本身,他是有些不屑的。他是多年家传的习惯,此刻喝的便是今春杭州莫干山上清明后谷雨前采的绿茶。一旗一枪,在景德镇的白瓷杯中久立不倒。

    这是老爷子的口味。从小便在老爷子身边,老爷子穿飞鱼服,他帮着系带;老爷子挎绣春刀,他帮着紧绳;老爷子喝茶,他帮着端茶杯。绿茶冲泡出的一缕香气如今也成了他戒不掉的习惯。

    老爷子一生刚强没服过软,年纪越大越是固执,死犟死犟的。年纪大了便将锦衣卫的位置顶给了他,自己赋闲在家。老爷子忘不掉锦衣卫当年的荣耀,自然对眼下的事情诸多不满,家里人怕他出去说话惹祸,便是他酒瘾犯了,也只肯让他约几个旧日老友在自家院子喝上两杯,好歹醉的时候老太太还能叫人捂住他的嘴。他生气的说,这不让人说话还叫什么朝堂!还提什么君臣共治!渐渐地,老友们也不敢来喝酒了。

    他不是没有埋怨过老爷子的,他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子弟,但凡老头子活络点,肯低个头,说两句软活话,他如何会在锦衣卫最低的阶位上一呆就是十年?眼看着功夫不如自己的、才干不如自己的、家学不如自己的,都一个个跃到他前面,终于慢慢悟了出来。

    如今他也快到不惑之年,手下也有一帮肯为他卖命的兄弟。上上下下都夸他为人老道,不像他父亲那般死板,其实他心里清楚,他越来越像老爷子了。单单一点便可证明。从前他陪老头子喝酒,老头子骂骂咧咧,他一言不发;如今他仍然一言不发,老头子却开始婆婆妈妈的劝他了。所以说,知子莫若父,一点不错。

    屋里的墙上挂着铁甲,映着月光,显出几分清寒出来。他轻轻笑了笑,举起茶杯,不知道是敬月色,还是敬铁甲。

    “纪头!您都连值了一个月了!要不回去歇着吧,让兄弟们轮着来!”他的属下提着一壶热水进来。

    “弟兄们年轻,正是家里事情多的时候,我这个年纪又没事,不如过来呆着,省的在家婆娘闹腾。”纪大人若有若无的笑着回答,心里却板起了脸,锦衣卫日常条陈第二条写的很清楚,夜里值班制度规定,每个城门必须由副指挥室以上的统领率人值夜,每组三十人,三个时辰一轮换,如今都涣散到什么地步!

    下属当然不知道他的内心活动,替他续上茶,又露出了然的笑容,他虽然年轻,却也听说这三四十岁的妇人难缠的很,果然名不虚传,连自家大人也有些招架不住!

    茶味道虽好,冲到第三开却有些寡然无味了。纪大人放下茶杯,信步走上城楼。

    远处是不同寻常的寂静。纪大人轻轻笑了笑,太子殿下果然是领过兵的人。他静静的等着。

    直到两炷香后,他才听到属下急急忙忙上楼的声音,心里有些失望。这反应、这速度、这应变、这心性,确实该好好整治一番了!哪里对得起当年太祖皇帝设下锦衣卫时的殷切希望?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头!你在这儿啊!让属下好找!不好了!不好了!前面有,有兵马过来了!”

    “慎言!”他一个眼神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如今太平盛世,哪里有什么兵马!先别乱报,看看是什么人!”

    看着属下焦急的眼神,他继续缓缓道“圣上如今宿在长恩宫,长恩宫娘娘才传出来有喜,你忘了之前的风波么?平白无故惊了圣驾和龙裔,你我可担得起?”

    这么一说,属下倒也镇定下来,觉出几分后怕来,幸亏今夜纪头坐镇,倘若依照他们的毛性子,怕此时就大张锣鼓,宫里也闹得人仰马翻了。上一次长恩宫娘娘小产,多少太监、宫人因此白白丧命,这次更是谨慎的无以复加,倘若出什么差错,自己的身家性命可都是交待了。这么一想,他紧张的声音都有些结巴“是,纪头,您说的是!属下这,这有些乱了手脚!”

    “嗯!遇事还是要沉住气。”纪大人点点头“你我就在这静观事变吧。”

    半柱香时分,兵马已到了城下。马衔枚蹄裹布,一色的精锐人马。一旁的属下半天才合上嘴,断断续续的说“头!这,这是太子,太子殿下么?这,这是要干什么,是,是,是谋反么?”

    纪大人也一脸诧异,但随即板起脸“胡说!这谋反两个字也是能随便说的!你是不要脑袋还是不要舌头了!再说,东宫太子,怎么可能谋反!不可能!怎么会是太子殿下!不行,就算是太子殿下,如今宫门下了钥匙,也是不得擅闯的!你我职责在身,你随我去问个明白!”

    说着便转身,大踏步下了楼,他下意识的跟着自家大人也下了城楼,慢了半拍的突然反应过来,问?怎么问?还没说出口,只见自家纪大人已经气势汹汹的吩咐开了城门,气如长虹的走了出去。

    “大人!门不能,不能开啊!”只是话未出口,他和自家纪大人已经被太子的兵马团团围住,陷在人潮当中。四周都是马蹄,他努力的躲避着。

    慌乱之中,他还是听见自家大人尽忠职守的喊了一句“大陈,快去通知东三门!那边今晚没人值守,千万别出了纰漏!”

    他感觉自己在做梦一般,几百人马就这样进了崇文门。瞬间,像是退潮一般,城楼又空无一人,只剩下他和一脸茫然的纪大人。

    “大,大人!”他的舌头突然就打起结,说话有些不太利索“这,这发生了什么?”

    无论如何他还是佩服自家大人的,因为这种情形下纪大人居然还能冷静下来,沉身道“大陈,你我的命就看今晚了。”

    转身看了自己一眼,纪大人居然咧开嘴角笑了笑“没事的,那是太子殿下,这江山,本来就是他的,这天下只有谋反的王爷,哪有谋反的太子呢!”他的声音变得温柔而不可抗拒“去关上城门,通知弟兄们,守好门,今晚可不能再放第二个人、第二匹马进去了。”

    他其实不懂自家大人的话,但吸吸鼻子,挺了挺胸,说了一句“头,兄弟们反正就一句话,都听你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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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是一品征西将最疼爱的女儿,她本是京城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闺秀,却在一夜之间遭受灭门之灾。前一世,她在秦王的内院苟且偷生,最终却被秦王一剑穿心,这一世,她又该如何抉择?叹重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叹重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叹重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