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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阙     叹重生txt下载     叹重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章 生辰会

    仙姑微微一笑,眼神也颇向往,却轻轻摇了摇头。

    薛可无奈,只能使出杀手锏,道:“仙姑,你知道么,任遥这人有无数优点,但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特别倔强,他认准的事谁都劝不回头,仙姑你今日不见他,他肯定还会费尽心思再来找你,不如仙姑你今日和他当面将话说清楚,也好让他死心。好不好?”

    眼见得仙姑半是愁容半是犹豫,薛可继续道:“仙姑你送我去前面那个桃林,和任遥说上两句,他也就死心了,否则依他的脾气,肯定还要闹出动静的。”

    仙姑叹了口气,道:“也好。”

    薛可心里一阵激动,跳了起来,看到仙姑瞅了眼她的腿,不由讪讪一笑。

    那门外的嬷嬷看到薛可走出来,不由白了她一眼,担心道:“姑娘,这样不妥吧?”

    “没事,嬷嬷,我去去就来,让青儿跟着我就行。”

    薛可一路便说着任遥的轶事,仙姑倒是面无表情,一旁的青儿却有好几次忍不住笑。

    “总之呢,不是我偏心自己最好的朋友,我再没见过比任遥更好更有趣的人了!比京城里那些纨绔子弟,公子哥儿,任遥是强上一百倍的!”

    一边说一边看见任遥的身影站在桃花下,丰神俊朗,薛可看看身边的仙姑,笑道:“真的,除了你,我觉得也没人配的上他。”

    仙姑无奈的看看她。薛可灿然一笑,道:“我去那边看看我的马!你好好劝劝他。”

    薛可往桃林这边过来,便听到啪地一声,一颗小小的果子砸到头上,薛可扭头一看,那边摆放着石桌椅,石凳上坐着一人,正是阿阙。

    薛可心底一阵高兴,跑过去道:“阿阙,你怎么来了?”

    阿阙正在把玩着手中的果子,柔声道:“怎么不希望我来,还是只想陪你那天下最好最有趣的任遥?”

    薛可嘻嘻一笑:“你都听见啦!我是不是给任遥脸上贴金了?”

    阿阙哼了一声。

    薛可心底甜丝丝的,面上也笑的甜甜的:“我是夸给小仙姑听呢!换作是你,我还不舍得夸呢!”

    阿阙面色转柔和,无奈的看她一眼,宠溺道:“口无遮拦的!怎么最近被薛夫人拘在家了?”

    薛可苦着脸道:“可不是!快闷死我了!还好你想到办法传消息进来!你知道么,我娘看到我定笔墨,眼睛都快掉下来了!”

    阿阙想起薛可那令人不忍直视的字,也轻笑道:“是有点牵强了。”

    “我娘不让我出门啊!因为皇后娘娘生辰,她要带我进宫祝贺,所以怕我最近惹麻烦。”

    薛可嘟着嘴,拽下一株桃花,忿忿地将花瓣揉碎,弄的手心、指甲都红红的。

    “薛府准备了什么贺仪?”

    “我娘挑了半天,还没定呢!左不过是字画或者绣品吧!”

    “我帮你准备了一份。”

    这时薛可方注意到他旁边的桌上一个沉香木匣子,看上去颇为贵重。

    他打开匣子:“皇后娘娘素来礼佛,这座黑檀观音作为生辰贺礼,想必她会喜欢的。”

    薛可定睛一看,下意识的“啊”了一声,又瞪大眼睛指着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阿阙:“原来是你!”

    阿阙嘴角轻轻扬了扬:“还是要多谢姑娘慷慨相让。”

    这座观音手持莲瓶,脚踩莲花,宝相庄严,神色慈悲,的确是上品。而这块黑檀,正是薛可之前看中又让出的那块!

    薛可欣喜的又看看自己腰间挂着的两只兔子,懊恼道:“我早就应该想到是你的!”又笑嘻嘻道:“你是不是早知道是我!干嘛不告诉我!”

    阿阙看到她笑,心里也莫名的柔软:“这才是机缘巧合天注定,是不是?”

    薛可轻轻“呸”了一声,又嘟嘟嘴:“我干嘛要讨好皇后?”话刚说完,不免脸上带点红晕。

    阿阙看了一眼,面上也可疑的红了一红。

    二人一对视,薛可倒是讷讷说不出话来,半晌道:“那就送好了,她不喜欢可不能赖我!”

    阿阙点点头,又问道:“你刚刚和柴真人说什么了?”

    “你说小仙姑啊!”薛可摇摇头,又惊叹道:“不过仙姑是真的,真的不像凡人哎,你见过她没?那做派,那气质,真是,真是没法形容,我在她身边,就像个野丫头。”

    阿阙嘴角微不可擦地扬了扬道:“你才知道自己是野丫头啊!”

    薛可“哼”了一声:“喂,你仗着钱多欺负人还好意思说!”

    阿阙一脸严肃的说:“我真不知道是你!要知道是你,我肯定不敢要,我这点雕工,实在在姑娘面前拿不出手。”

    薛可气的顺手抓起石桌上掉落的一把桃花,朝他脸上挥去。

    任遥那边迟迟都没见到人出来,薛可踮着脚端详,阿阙道:“人早就散了,任兄应该是走了!”

    薛可疑惑道:“不会吧?任遥从哪边走了?怎么也不说声,我可是费了半天劲才让小仙姑见他的呢!”

    “可能他现在不想见你吧。”阿阙从小练武,耳力自然强于薛可,委婉道:“柴真人心性坚定,任兄怕是难以如愿。此刻不如让他静一静也好。”

    薛可悻悻的踢着脚下的石子,有点闷闷不乐。

    “走吧,我送你回去!你的腿没事吧!”

    薛可摇摇头。来白云观时和任遥激动万分,此时不免有些失望。

    阿阙倒是感觉在意料之中,只是平静的陪着她,二人骑着马,慢悠悠的往城中来。

    阿阙见她闷闷不乐,倒是有意引她多说说话,又劝道:“任兄会想明白的!如果两人真有缘分,那是神仙也拦不住的,你不必忧虑,再说,你那个任兄,想必不会轻易放弃的!”

    “那倒是!我就没见过比任遥还倔脾气的!”薛可想想任遥之前干的事,好笑的讲给阿阙听。

    阿阙半是羡慕半是嫉妒的看着薛可,倒是没想到薛可之前竟然过的如此逍遥自在,不由奇道:“听说薛将军治军颇严,怎么,怎么?”

    薛可哈哈一笑:“你是想说爹爹为何对我疏于管教么?爹爹说他征战沙场,就是为了让妻女自由自在的活着,爹爹还说女儿家嫁人了就没有这么快活,所以让我尽情玩,有什么事他兜着!”

    阿阙看着薛可的笑容,不自觉的也笑了笑,转而面色又沉了沉,试探道:“那你爹爹能让你嫁到一个规矩大的人家么?”

    薛可得意道:“我想嫁谁就嫁谁,我爹爹肯定会依我的!”

    “那你愿意嫁到一个规矩大的人家么?”

    薛可偷偷抿嘴一笑,看了一眼阿阙,自信满满道:“那要看我喜不喜欢,喜欢的话便是天下最繁文缛节的皇宫我也愿意进,不喜欢的话,便是为我单独开门建府我也不愿意!”

    薛可一向性情爽朗,并没有普通女儿家的娇羞之态,她说出来落落大方,无比自然。阿阙看着她神采飞扬的神情,不由觉得心旷神怡。

    “对了,阿阙,皇后生日你也要进宫么?”

    “那是自然。”阿阙顿了顿:“不过怕是看不见你。”

    薛可点头:“那当然,女眷这边你怎么方便?我是听说,宫里的三王爷骄矜的很,你到时避让着点!”

    阿阙难得的脸黑了一下:“你听谁说的?我怎么听说三王爷儒雅随和,端方知礼?”

    薛可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罢!”

    阿阙有点郁闷,倒是问了之前一直想问的问题:“任兄是怎么打听出我是忠顺侯府的六少爷的?”

    薛可得意洋洋道:“暗帮你知道么?任遥是少帮主,京城里消息没有比他更灵通的了!我让他帮我找出忠顺侯府长得最好看的小公子,他第二天就把你们侯府小公子的资料都拿到手了!”

    薛可想想小仙姑的事情,到底是阿阙的消息,又觉得刚刚的话有点满,又加了句:“当然,阿阙你也超厉害的!”

    阿阙有点哭笑不得,还是忍不住嘟囔一句:“阿可你也太容易被色相迷惑了。我还有个弟弟,那才真是好看,那依你的性子要怎么办?”

    薛可听他一说,更是来了兴致:“真的?比你还好看?那下次你带他出来啊,我帮你们比较比较。”

    阿阙板着脸,没有理睬她。

    果然薛可回到家中,紫檀观音已经送到了。薛夫人看着倒是称赞,只是对薛可提议送给皇后作为贺仪有点犹豫:“你父亲和坤宁宫关系平平,我们送这样贵重的礼物是不是有点太出挑了?”

    “爹爹长年征战,朝廷器重有加,年下节日都是赏赐不断,我们薛府送的贵重些,正体现君臣相得,有何不妥?更何况谁都知道爹爹眼下不在京中,娘亲此举正是一片忠心,也是替爹爹挣份体面,哪里就猜疑到其他方面了?”

    薛夫人点点头,道:“你这丫头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你从来不操心这些人情世故,怎么这次到上了心?”

    薛可扭糖似的缠过去:“娘亲,我不是心疼您么?天天忙着方姨娘的肚子,还管着这么一大家子!我反正在天天在外晃荡,看到合适的就定了!”

    薛夫人被她缠的没法,点点她的头道:“就你会哄我!回头去账上领银子吧!”

    薛可因为阿阙的一番心思,倒是重视起来这次进宫,不由有股要见长辈的忐忑,半是惊喜半是羞怯的,难得在薛府安静了几天,细细打听了皇后的心性、爱好,又琢磨了当天的穿扮,力求既端庄又贤淑还能在一众闺秀中显得亮眼。

    皇后本就是一朝国母,自然是偏爱大方、贵重的女子,薛可特意挑了一身天青色绣缠枝莲纹的裙子,配上淡粉色的披帛,薛夫人倒是难得的点点头。

    薛可知道自己母亲是出了名的好品味,她都认可想必是过关的。

    薛夫人又吩咐丫鬟:“去将我那件缠丝翡翠,就是雕刻莲花的那根钗子拿过来,倒是配这件衣服正好。”

    丫鬟取来后,替薛可小心戴上,笑道:“夫人真是好眼力,小姐必是当天最好看的姑娘!”

    薛夫人笑道:“胡说!宫里多少公主,还有多少侯门小姐!不过,糖糖,你可要斯斯文文的给我端坐一天,再不许出岔子的。”

    薛可对着镜子转来转去,她极少穿的这样秀气,倒也新鲜,心下到盼着当天让阿阙看看,吓他一跳,闻言不由嗔道:“娘亲,我和您出门,可都是规规矩矩的!再说,我可能装了,不就是少看少说么?放心吧,这次保证给您长脸!”

    薛可说这话的时候可能也没有想到皇后的生辰那日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那一日风和日丽,春光和熙。京城有品级的家中女眷都是五更天便按品级梳妆,待在宫墙外时,只见乌压压一片,却鸦雀无声。

    训练有素的小太监分组将人引进紫禁城内,大家都噤声屏气,只闻衣角的摩擦声。

    几番参拜之后,薛可随着薛夫人坐到指定的位置上。

    皇后远远的坐在上面,珠光宝气映的看不清她的真实面容,薛可倒是第一次仔仔细细的想打量打量阿阙的姑母。

    这一细看,发现阿阙眉眼和她姑母竟有几分相似,眼睛狭长,眼角微微一点上挑,不笑时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薄情,微微一笑便能春风化雨,让人沉迷。

    薛可想着阿阙,心里微微泛甜。

    皇后像是在气定神闲的下盘棋,看似不经意的问着各府里女眷,厅堂欢声笑语,却无一人敢真正放松,都打着十二分气力细细揣摩皇后问话的意思和态度。

    皇后问过杨相府的老夫人身体,赞叹了几句,又问道:“薛夫人近来可好?听说薛将军快要回朝了,可喜可贺啊!”

    薛夫人忙带着薛可起身回话:“多谢娘娘挂怀,将军朝事,妾身尚不清楚,全仗娘娘庇佑!”

    皇后倒是看过薛府今年的礼单,也颇有点意外,也拿不准薛府是有意结交还是其他,笑道:“今天薛家小姐也过来了,来,上前让本宫瞧瞧,上次见还是个小姑娘呢!”

    薛可心中正等着这句,想着这段时间在家苦练坐、行礼仪总算没白费,遂款款上前,拜倒在地:“臣女参加皇后娘娘,恭祝娘娘凤体安康!”

    皇后叫起身,细细一看,不由心中暗叹,倒是没想到薛家姑娘居然生的如此标致,从身形礼仪看也是落落大方,挑不出错,倒是传言说她鲁莽有点不可信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生辰会(二)

    皇后心里暗暗思索一番,面上却是温和无比:“薛夫人果然养的好闺女啊!这气度,比宫里的公主也不差啊!”

    皇后如此抬高,一干公候夫人也是不住口的夸。

    薛夫人连忙跪倒谢礼,直说不敢,又怕多说惹人误会,但自家女儿难得如此长脸,心里也是高兴。

    即使如此,底下一干女眷心里也都打开了鼓,谁都知道皇后所出的三王爷也到了相看王妃的年纪,皇后如此夸赞,难道有这方面的意思?一干年轻女子修养差点的,脸色已经直接不好看了。

    薛可哪里想到这些,她自以为给皇后留个好印象,将来和阿阙的阻拦想必小些,又得意自己今日妆扮、言行都没有出错,面上不由笑盈盈的,衬着她粉雕玉琢的小脸,更是看上去娇艳无比。

    此时又有皇上身边的内侍进来,带着一组小太监、宫女抬着皇上的赏赐,皇后脸上有光,便是笑容也真诚和暖了几分,众女眷又是称颂天恩,又是恭贺帝后情深,一时花团锦簇。

    皇后雍容华贵的听着大家的恭维之声,轻笑着起身,道:“小小生辰倒也没想到这么大动静,今年说起来还是三王爷操办的,说是让本宫好好歇歇,他说春光可爱,宴席设在了御花园的国色天香厅,大家同去,看个新鲜。”

    “三王爷真是孝感天地,匠心独运!娘娘真是好福气!”

    “是啊!三王爷龙章凤姿,舂容大雅!前段时间在文会上也是威仪庄重,气度不凡啊!”

    “可不是!听我家孙子说,难得的是王爷还礼贤下士,真是谦谦君子,娘娘教子实在是我等典范!”

    虽然贵为皇后,但听到对自己儿子的夸奖,皇后也露出母亲般的自豪,笑道:“他不过是个孩子,不过是仗着皇上器重,稍微办点事罢了。”

    薛可跟着母亲,随着众人到了御花园。

    这国色天香厅,顾名思义,园中遍植了牡丹,这天下四大名种,黄楼子、绿蝴蝶、西瓜瓤、舞青猊,在此处竟是寻常,更有那世不多见的五色牡丹,碗口大的花瓣,一圈一层颜色,一时之间,除去奢华风流四字,竟是无法形容。

    众人都是惊叹不绝,称颂唯有此地方能彰显皇后的雍容身份。

    到御花园之后,春光和熙,众人也都比刚刚在坤宁宫放松不少,相熟的人家也低声说说话,相互寒暄几句,厅里一时衣香鬓影,语笑嫣然。

    薛可和史将军的女儿一向脾气相投,见一旁的偏厅的柱子前正有一株绿杜丹,花是浅碧色,正是难得的绿萼华品种,开的格外惹人爱怜,便约着史姑娘凑近过去。

    那花木繁茂,二人弯腰细细数着有几层花瓣,便听见有个年轻的女子声音:“今天薛家那丫头倒是大出风头了!哼!他们薛家倒是脚踏两只船,一边巴着太子,一边巴结皇后,不就一个丫头么,还想许给两个人不成?”

    旁边一个女子也忿忿道:“可不是!今天那丫头装的倒是好!不过皇后一打听就知道,那可是个无法无天、上不了台面的野丫头!皇后娘娘也是看在薛家的面子夸上两句罢了,看不上眼的,哪里比的上姐姐您?姐姐身上这压步,就是娘娘上次赏赐的吧?这玉料,这做工,是稀世珍品,这才是无上的荣耀!”

    那女子骄矜的笑了两声,道:“这是自然,这件羊脂玉压步可是娘娘的心头好,寓意女子娴静淑雅。”

    那女子顿了顿道,压低声音道:“不过薛家确实不可小觑,薛将军又快护送太子回朝,这京中的局势怕是要变了!”

    薛可仔细搜索带着刚刚见过的羊脂玉压步的女子,可惜她一向不在这些方面留意,半天也不得要领,心道:“你自己惦记三王爷就算了,还以为人人都要抢你那个三王爷。谁要嫁给一个不是太子的皇后嫡子,日后不晓得多麻烦。”

    她心里偷笑,至于人家说她是野丫头什么,她更是毫不在意,一旁的史姑娘倒是觉得有点尴尬,看看薛可笑嘻嘻的,轻声问道:“你娘真有这个意思?”

    薛可翻了个白眼,摇摇头。

    只听那两个女子声音继续低低的讨论着:“前两天,听说忠顺侯府的二夫人去你家了?是不是好事将近?”

    那女子的声音明显娇羞起来,嗔道:“没有的事情!不过是我堂妹笈礼,邀请二夫人去观礼罢了。”

    “你可别瞒我,我可是听说了,二夫人在人前人后夸你呢!侯府二房有五公子、六公子和九公子。九公子还小,五公子虽然年长,也是嫡子,可惜母亲早逝,不知道二夫人是替五公子还是六公子相看呢?你就不想知道?”

    那女子显是又羞又急,道:“姐姐快别开玩笑了!没影的事情!不过好姐姐,你要有消息也透露我一二,免得我悬心,我可是听说二夫人和五公子相处的不好,五公子常常都不在侯府里住的。”

    薛可心中正着急,偏偏那一旁的女子低低说了声,薛可又没听见,想着还有人惦记她的阿阙,不由带着几分薄怒,出声道:“有的人看上去是大家闺秀,背地里倒是会论人是非,天天就想着怎么嫁人!”

    那两个女子显然吃了一惊,没想到花丛中还有人,那女子想着自己身份怕是已经暴露,不由提高声音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薛可向来是个不怕事的,更何况她倒想看看忠顺侯府的二夫人相中的姑娘到底是谁,便不顾史家姑娘的劝阻,冷笑一声,一人走了出来。

    那两人显是认识薛可,不由面上红一阵白一阵。薛可看着眼前两位女子,一位腰间挂着一块羊脂玉压步,想必是二人口中皇后娘娘颇为欣赏的那位,面容妍丽,两眉之间画着嫣红的花钿,平添了几分动人之处;另一位身量稍矮穿着粉红衣衫,眼角又些微雀斑,颇为娇俏。

    薛可只觉得前面那位像是有点眼熟,但又不太记得,心中也懊恼自己的脸盲与记性。

    那身量稍矮的姑娘涨红了脸,问道:“薛姑娘,你偷偷摸摸跟着我们,偷听我们说话,到底想干什么?”

    薛可见她倒打一耙,也懒得辩驳,仔细端详了一番,道:“忠顺侯府的二夫人很喜欢你这样背后嚼舌头么?”

    那女子不由又气又臊:“你!”她又听过薛可的名声,涨红了脸不敢上前。

    旁边的女子冷哼一声:“程妹妹,不必和这种野丫头计较!再说,这满京城谁不知道薛大姑娘的名声,她就是出去乱说也没人相信的!薛姑娘,你刚刚在皇后娘娘面前露了脸,想必也不想毁了自己的形象吧?至于女儿家归宿,都是大家各凭本事,何必在这里做无谓的口舌。薛姑娘你不也是一样么,你爹爹替你攀着太子,你自己还不是上杆子攀着三王爷么?”

    薛可听她前面一段话倒是冷静清晰,滴水不漏,正想离开,却听到最后一句话,不由怒道:“你在胡说什么?谁攀着三王爷了?你们稀罕,我才不稀罕什么三王爷!”

    一语刚毕,便见到面前两位姑娘脸色大变,福下身去。薛可心下正奇怪,突然觉得身后有无数目光盯着她。

    一转身,皇后娘娘领着一群贵妇人站在身后,最旁边便是自己快要晕倒的娘亲。

    皇后果然是好涵养,依然是一脸宽和的笑容道:“薛夫人,薛小姐倒是心直口快啊!”

    旁边一群妇人都掩着帕子偷笑。

    薛可硬顶着头皮,过去搀扶了自己娘亲。

    回到宴会厅,一时莺歌燕舞,好像刚刚发生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薛可倒觉得今天宴席上的糕点菜食都是自己爱吃的,一样吃了两块,颇是欣喜的对薛夫人道:“御膳房的水平大有提高啊!”

    薛夫人看着自家闺女,气不打一处来,心里也佩服她此时还能品评御膳房的膳食。

    过了一会,有内监来报,说是三王爷在前面射箭比赛中取得头魁,圣心大喜,问他要何赏赐,三王爷求了皇上一副墨宝敬献皇后,只见四个小太监捧献着圣上亲笔的“德容堪范”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皇后笑意盈盈。

    大家称颂不绝之余,只见杨三郎的娘子凑趣道:“都说三王爷龙章凤姿,咱们这些女人也轻易见不着,如今三王爷就在厅外,不如娘娘也让我们见识见识!”

    此言一出,厅上未出阁的姑娘都又羞又期待,便是一些夫人也热切的应和。

    皇后笑道:“七娘怎么嫁人后倒是越发没规矩了!”虽是批评言辞,话里却无半点责怪之意。

    杨家夫人自然心领神会,笑道:“娘娘言重了!七娘自从进我杨家,上敬父母下爱姑妹,再说,三王爷如此人物,莫说七娘,就是我这个老婆子也想见见的!”众人都笑。

    到底皇后也觉得不妥,没有让三王爷进殿。

    殿外的三王爷听着小内监低声汇报着刚刚薛姑娘的壮举,怔在当地,一时说不出话来,取消了原来的打算。

    他精心设计了许久,没有想到这样的结果,一时哭笑不得,又后悔当初隐匿了自己身份,倒是骑虎难下。

    皇后也温和笑了笑,岔开话题道:“倒是皇上他们有兴致,也不觉得疲累。”

    众人听着皇后意思怕是要歇息,便有为首的公卿夫人起身请辞,皇后准了,剩下也都有颜色的陆陆续续请辞。

    皇后笑道:“那今儿就散了吧,过会慧慈师太过来讲经说法,留几个丫头陪我听听经,积积福吧。”

    皇后点了几位姑娘,其中便有刚刚薛可遇见的那位戴着羊脂玉压步的姑娘,被点到的姑娘无不暗暗心喜,此事何等荣耀,更何况被皇后留下来怕是皇后要好好相看一番的意思,但大家都没有料到的是,皇后还点了薛可。

    薛夫人和薛可也讶异的很,但也不便说什么,只好同大家一起跪下谢恩。薛夫人再三悄悄叮嘱薛可要谨言慎行,万不可再像刚刚那般鲁莽。

    薛夫人是惊魂不定,薛可却是无所畏惧,想着阿阙,暗暗揣测是不是阿阙提前和他姑母说过自己,心中还有几分欣喜。

    便有宫女领着这十来位姑娘去了后面佛殿,大家洗了手上香礼佛后,被引到一旁的偏殿。

    早有几位尼姑准备了佛豆让她们挑拣,皇后在另一侧的偏殿听师太讲经,一时午后静悄悄的,香烛特有的味道充盈的整个房间,熏得姑娘们都有点昏昏沉沉。

    到底都是年轻姑娘,虽然知道在皇宫里,也被家里人叮嘱要轻言少语,可捡了一会佛豆,大家三三两两还是低声聊起来了。

    其中一个面容娇俏,穿着一身嫩黄衣衫,声如黄鹂的姑娘问那位戴着羊脂玉压步的姑娘问道:“岑姐姐这几日可练什么曲子么,过几日的百花会姐姐定时要大展风采的!”

    岑小姐在京城闺秀圈中本是有名的人物,春赏百花夏赏月,秋赏金菊冬赏雪,每季这大大小小的宴会便是各位闺秀展示自己的绝佳舞台。

    而岑小姐一手琴据说是已得之前琴中圣手常仙儿的真传,在京中颇是有名。

    岑小姐矜持一笑道:“长公主倒是邀请我去助助兴,只是你们知道我家外祖母管的严,不太让我在外面弹琴的,说是女儿家不以微末才技取胜,到底是德行为重。”

    说完,又看了一眼薛可,道:“说到这个,我是最羡慕薛小姐的,万事随心,自由不羁,真是好生让人向往。”

    众人都听过薛可的名声,也自然明白岑小姐的言外之意,不由捂着嘴轻笑。

    说到弹琴,薛可猛地想起来,忍不住指着那位岑小姐道:“原来是你!”

    岑小姐一头雾水,看着薛可。

    “原来你是忠顺侯府的小姐!”薛可恍然大悟,笑眯眯道:“对了,你那日在花园弹琴弹的好好的,后来干嘛哭呢?”

    岑小姐脸色大变,那日的事情原是她精心设计,为了和三王爷见上一面的。结果三王爷有事未到,五少爷过来,她忍不住掉了眼泪。

    她以为这事隐秘的很,万万没想到薛可居然知道。她心里只以为薛可知道全部的前因后果,一时间心如鼓鸣,脸皮涨的紫红。

    众人见她脸色突变,都暗自心下猜测,又一脸兴致的看着她和薛可。

    岑小姐一脸怒气:“你在胡说什么!”

    薛可虽然不明就以,却也知道自己是占了上风,不免心下得意。

第一百二十二章 马球风波

    众人见她二人针锋相对,倒是不好说什么。

    只有刚刚那个声如黄鹂的小姑娘好奇地继续问道:“那薛姐姐家学渊源,一定会武吧?对了,过段时间的马球会薛姐姐可会参加么?听我嫂嫂说,每年的马球会都可热闹啊,而且也有女子参加,今年听说三王爷也要去呢!”

    说到马球会,倒像是在平静的小湖中投了一块石子,各位姑娘都在热烈的讨论起来,有的说自家兄弟参加了马球会,有的是自己去过,都说起马球会的盛况来,慢慢的大家越来越兴奋,讨论到各家的公子来。

    “常悦公主的次子马球打的极好,去年我哥哥便和他一组,还拿了彩头,听说组里人人都得了一套金马鞍,神气极了!”

    “可不是!他们赢了比赛后换了金马鞍可是在长安街上跑了一圈呢!整条街都哄动了!多少姑娘朝他们扔香包鲜果呢!”

    “可真是不害臊!不过我听说今年三王爷也会下场打马球呢!三王爷的骑射功夫好,想必马球也不差!”

    “真的么?今年要是能去看看就好了!”

    “你羞不羞?”

    “这有什么好羞的?你就不想看看么?”

    众人都低低的笑,面上都娇红一片。

    岑小姐瞥了一眼薛可道:“薛小姐最喜欢热闹了,想必会去吧!”

    薛可心中恼怒她以为自己要攀着三王爷,更何况她一向自傲自己的马术,便道:“马球这玩意,还是自己下场好玩,看人有什么好看的,便是三王爷,也未必有我马球打得好!”

    岑小姐吃吃一笑:“看来薛小姐是要挑战三王爷了,我们便拭目以待,薛小姐千万不能退缩,给咱们闺秀长长脸。”

    “真的么?薛姐姐你要挑战三王爷!太厉害了,那我一定要去现场看看的!”

    众人也一阵激奋。薛可本来只是随口说说,被众人这么一激,笑道:“好!那我就组队会会他们!”

    皇后在一旁的偏殿里侧卧着,帘外师太不紧不慢的在讲经,容若小声在皇后耳边说话。

    皇后叹了口气:“这薛家姑娘到是个直率的!”又无奈地笑了笑道:“我原来想着岑家那丫头也是本宫娘家的人,长得也乖巧,倒是可以给阙儿纳个侧妃。阿若啊,你说阙儿怎么到喜欢薛家那样的?”

    容若也捂着帕子笑了笑,道:“倒是摸不透王爷的喜好!不过王爷藏得到深,还是娘娘您慧眼!”

    皇后也微微一笑:“这孩子一向心思深!不过我一看薛家送的那紫檀观音就知道是阙儿的手笔。看样子这薛家丫头倒是对阙儿没什么心思啊!”

    “怕是还不懂事呢!娘娘!就小王爷的气度,谁家姑娘不动心?”

    皇后叹了口气:“我虽然希望阙儿事事如意,可这件事情关系重大,薛家虽然朝廷柱石,可也是手握兵权的人,皇上心里,哎,况且在这宫中,岂能凭自己喜好行事?”

    容若劝道:“娘娘,此事还早呢!王爷是有分寸的!”

    皇后叹了叹,不再说话。一时三王爷进来请安,皇后只当做没事,和他说了几句家常话。

    三王爷心中忐忑,薛可在众人面前说“不攀着三王爷”的话,到底是扫了皇后的脸面,此时只是隐隐约约的透露自己见过薛家姑娘,却没有透露身份的话。

    皇后倒是没有特别言语,一旁的容若只微微笑。

    原只是几位姑娘在宫里的戏言,不想第二天全京城便传遍了,说是薛家的姑娘在宫里放出话来,要组马球队,挑战三王爷!

    薛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晕过去,昨天薛可在宫中一番惊人言语她就已经头大,等到薛可捡佛豆回来后,她又反复问她在宫中的事情,薛可一脸淡然的说一切都好,哪知道今天就听到这样爆炸性的新闻。

    她疾步走到女儿房间,发现自家女儿还在悠闲的逗着廊下的画眉,不由气不打一处来:“薛可!你给我过来!”

    薛可一听母亲连名带姓的叫她便觉得头发有点发麻,心虚道:“娘亲,你别那么大声,你看你都吓到我的眉眉了!它正在学小贯口呢!”

    “你还有心思玩呢!你!你气死我了!你知道今天整个长安街上都沸腾了!为什么么?”

    薛可倒是一脸好奇,跑过去挽住薛夫人:“为什么啊?娘亲,快告诉我!”

    “因为我们京城又出了一个大新闻,有个女子给三王爷下了战书,说是要在马球会上给三王爷好看!请问薛大小姐,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薛可龇龇牙,跑开两步:“娘亲!你听我解释!”

    薛可好半天才将薛夫人劝住,将那天下午在宫里的对话原原本本给薛夫人讲了一遍:“娘,我讨厌那个岑小姐,非说我攀着三王爷,咱们薛家什么门第呀,用得着攀着谁么?她自己稀罕想当什么王妃,以为人人都这个心思,我才说了那些话的。”

    薛夫人倒是陷入了沉思,半晌叹口气,摸了摸薛可的头发,道:“你是清楚你爹爹的,你爹爹对朝堂忠心耿耿,如今又辅助太子,咱们家早就被外人认为是太子的人了!不过你知道你爹爹一向疼你,定然不会让你卷到这些事情中的。”

    薛可点点头:“所以我才说了那些话,就让她们认为我鲁莽好了,反正我就是要告诉大家,我薛可谁都不攀,我想嫁给谁就嫁给谁!”

    薛夫人白了她一眼:“你一个大姑娘说这些也不害羞!”

    “咱们关起门说话有什么害羞的!”薛可不依的倒在薛夫人怀里,笑道:“您和爹爹不一直都这么说的嘛!”

    “怎么,我们糖糖有喜欢的小郎君了?”

    薛可嘻嘻一笑:“没有没有,娘,别乱猜了!您快帮我想想,我的马球队都拉上谁才好!”

    “这么荒唐的事还让娘出主意!”薛夫人虽然口中嗔怪,又想着人不风流枉少年,便是薛可再过几年也该出阁了,让她恣意一次也无可厚非,帮她想着:“你叫上史家姑娘,她马术好,她哥哥马球打得好,想必她也会的!你那个任遥兄弟呢?”

    薛可听着薛夫人和她想的一样,高兴的掰着手指头算道:“他们都已经算进去了,还有我听说忠顺侯府的六少爷马球打的好,前段时间我遇见过他,他人极义气的!”

    “忠顺侯府?那是皇后的娘家,怕是他们家六少爷不能和你们一起胡闹吧!”

    薛可心中微笑道:“也未必侯府的个个都是三王爷的小跟班啊!这个六少爷,我肯定能争取过来!”

    薛可倒是没想到她内心里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情竟然真的出了问题,三王爷一脸无奈的说:“阿可!我真的不行!你怎么就好好地向三王爷下什么战书呢!”

    阿阙从早上开始就被这个消息震得有点头疼!也是因为薛可前段时间总说去年的马球会多么热闹,拿了头名多么风光,才起了心思参加的。

    “不是我要挑衅,是那个岑小姐,话赶话的激将我,再说,我才不怕什么三王爷,阿阙,那个王爷虽然是你表哥,你也不用处处让着他!只是打个马球,你赢了也就是个乐子,他不是一向标榜自己胸怀宽广么,总不至于这么点小事也要计较的!”

    “不是这个!是真不行!那天我真去不了!再说三王爷也未必去那天的马球会!”阿阙有点啼笑皆非,不晓得薛可对三王爷的偏见从何而来。

    “三王爷不会这么胆小吧!他如果不来最好!我就告诉全京城,他是听到我的名头吓怕了!”

    阿阙叹了口气,默默打消了那天不去的念头,想着怎么解决这事。

    薛可自然是不高兴的,加上心里又嗔怪阿阙母亲给他相看程家姑娘的事情,一时不作声。阿阙也悻悻然。

    薛可哼了一声,便去找任遥。任遥倒是几日不见沉闷了许多,对薛可的提议也没太大兴趣。

    “你们怎么回事,一个个都没兴致的!阿阙这样,你也这样!”

    任遥转了转手中的杯子:“可可,你哥没心思陪你折腾了。”

    “不就是为了仙姑失魂落魄的么?”薛可眼睛一转:“正好还缺个人,不如我们让仙姑参加我们马球队!”

    任遥想了想仙姑打马球的样子,连忙摇了摇头道:“她怎么会出这种风头?不行不行!”

    “你没问怎么知道不行?再说仙姑就是因为太不食人间烟火才一心修道,等她知道这玩的乐趣,说不定就能接受你了!再说咱们也不用仙姑打球,你想想,咱们队有你有我,仙姑就守在门前用仙姿震慑他们就行了!任遥,你不正好展示一下你在马背上的风姿么?”任遥听着她不靠谱的话居然动了心,犹疑道:“要不我们去问问?”

    薛可心里偷笑,好容易看任遥有点斗志,连忙点头道:“走走走!现在就去问!”

    任遥早就摸清了仙姑的住处,原就在京城边上,粉白瓦墙看着干净而不起眼,内里遍植着一排紫竹,让人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任遥敲了敲二门,便有一位穿着青衣的小厮出来应门,见是任遥,露出一脸苦笑来:“您过来了!我们主子不在家,您受累回去吧!”说着便要关门。

    任遥一脸笑嘻嘻的用脚挡住,道:“今天我有正经事,还有一位正经人!”连忙拉过薛可过来。薛可也笑嘻嘻地道:“我是你们主子的朋友!这是我的拜帖,小哥帮我送进去吧!”

    那小厮看了眼薛可,半信半疑的,看着拜帖倒是颇正式的烫金拜帖,终于还是接了过去,又关上门。

    薛可嘲笑着:“你到底来了多少次,看人家嫌弃的!”

    任遥吸了吸鼻子:“也没几次!就送了几次土物,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薛可撇撇嘴。二人没正经的坐在门口闲聊。终于门开了,那小厮行礼道:“主子有请二位。”

    进门后,便有一位身上浆洗的极笔直干净的嬷嬷引着二人穿过一条竹林小道,前面却是别有洞天,眼前陡然开阔,亭台楼阁屹然,那嬷嬷引着她们从侧路进入花厅,花圃中百花争艳,一派春日繁华景象。仙姑这次倒是没穿道袍,穿着一身家常装扮,虽然颜色素了些,但衣衫的暗花绣纹却是纷繁复杂,薛可暗暗点头,看来朝廷在面子上还是善待这位公主的。

    仙姑见到二人,倒是笑了笑,先是谢过了任遥前几次送来的春茶水果,又道:“我到是不知道妹妹原来是薛将军的千金!”

    薛可便将来意说了出来,仙姑果然第一时间摇头道:“这如何使得?我是不能去的!”

    这回答倒是在二人意料之中,更何况对任遥来说,只要能进来和她说几句话已经是意外之喜。二人连拉带扯说了半天。

    “仙姑!你会骑马不会?”

    仙姑无奈的点点头。

    “会骑马就行!你只要在场上亮个相就行!因为要求一个队必须五人,咱们人数不够可上不了场,那到时我和任遥可就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了!你就当是帮帮我们!”

    “只是我从来不参加这些热闹的!而且这也有违我修道之心!”

    “这和修道不冲突的么!你就当是修道之余戏耍下人间,吕洞宾还三戏白牡丹呢,是不是?”

    仙姑听她说的颠三倒四,不由好笑:“你们也太异想天开了!我在这京郊都听说这马球会的事情了,万万没有想到就是你们!更何况还牵涉三王爷,我这是不方便的,还请见谅!”

    薛可灵机一动:“这样,仙姑,你当天可以戴个面纱啊!我们谁也不说,没人知道你的身份!”

    “这打马球怎么戴面纱,球都看不见!”仙姑没好气的回答。

    薛可见她口气有一点点松动,连忙说:“怎么不行,咱们女孩子家打马球,哪里就能轻易让人看了去!这样,我们整支队伍都戴面具好了!任遥,你去定制几幅面具,最好是青面獠牙的那种,咱们就效仿当年的兰陵王,气势上也能赢几分!”

    任遥自是忙不迭的点头。仙姑好笑,刚想拒绝,薛可又道:“你放心,只要我和任遥不说,谁都不知道是你!你就帮帮我这次,总不能让我人都凑不齐,那可真成为全京城的笑柄了!”

    仙姑无奈的摇摇头道:“容我再想想吧!”

    任遥大喜,先作了好几个揖道谢,还想再赖一会,但看仙姑已有送客的意思,连忙见好就收,二人告辞后不由叽叽喳喳兴奋了半天。

第一百二十三章 马球风波(二)

    薛可又去找了史家姑娘,史家姑娘倒是爽快的答应了,听说还缺了一位,史家姑娘又拉上自己一个哥哥,倒是凑齐了五人。几人约好每隔一日凑在一处练习。

    果然第一日练习时任遥便带来了特制的面具,如薛可要求的那般,看上去甚是吓人,表情或惊或恐,不一而定。薛可大喜,挑了一个生气的青脸蓝牙面具。任遥挑了个大笑的面具,专心的看着路口。

    过了半刻,一辆青衣马车缓缓驶来。任遥心中一阵狂喜,拿着面具迎上马车。仙姑戴上面具走出马车,她今日穿的甚是飒爽,一身青衣窄袖,外面套着一件白色比甲,脚底蹬着一双羊皮小靴,一旁有小厮牵过一匹上好的乌衣盖雪马来,史家六郎目不转睛看着那马,心里猜测着这姑娘的身份。

    薛可笑道:“人都到齐了,咱们试试吧!”

    几人翻身上马,一时好不整齐。任遥悄声的对仙姑道:“我就在你旁边,你不用害怕!”仙姑看了他一眼。史姑娘开球,仙姑微微一侧腰,迎杆击出,球稳稳地传给了薛可。薛可一声欢呼,策马赶上。

    任遥是惊喜交加,万万没想到仙姑居然是马球好手,连呼有眼不识泰山,连忙策马赶去自己的位子,又忍不住回头看着仙姑,第一次觉得她如此鲜活。

    半场下来,几人额头都有了汗意,便策马到场边休息。几人惺惺相惜,倒是先夸了彼此一番,再比较一番,信心大涨,觉得夺魁不在话下。

    又练了半场,任遥道:“今日实在尽兴,不如我做东,大家去喝一杯?”

    仙姑摇头道:“大家去吧,我就不去了,我有些乏了,下次再见。”

    任遥虽然有些失望,但今日已经是难得的意外之喜,便道:“那我先送你回去!”

    史家姑娘和史六郎也起身告辞,道:“今日已经出来大半天了,我们也先回了,下次再聚!”

    薛可也觉得浑身腻乎乎的,想着回去洗个澡,大家各自散了。下午任遥又派人送来本小册子,《马球秘技二十式》,说是仙姑找出来让大家参考的。薛可这才知道原来前朝宫廷中盛行马球,宫中嫔妃、公主善此技者不在少数,薛可感叹自己运气太好,也稍微明白仙姑之所以答应她参加马球,怕是也有技痒的原因。能因为此事间接帮到任遥,薛可倒是把阿阙不能参队的郁闷消除了不少。

    薛夫人看着自家女儿时而洋洋得意,时而踌躇满志,不由好笑,又细细问任遥几人的身量,想着给他们定制一套骑装,到底是轰动京城的比赛,总要赛点名堂出来。薛府更是为自家大姑娘比赛的事沸腾起来,大家想着各种法子,包括给马加餐,换马掌,连肚子大的都快走不动路的方姨娘也在帮着给马鞍上的绣花挑纹样。

    薛可忙着日日练习、比赛,倒是一段时间没有去见阿阙。那日练习刚散,便见到阿阙的马车在路边等着她。薛可心中一喜,策马过去:“阿阙!”

    果然马车帘拉开,露出阿阙的温和的脸:“怎么一头汗!这日头有些毒了,你们练习稍微早点或晚点,顶着大日头,当心热火。”薛可接过阿阙递来的帕子擦擦汗,满不在乎道:“就是在日头上打才过瘾呢!早上有露水,跑的不爽利!”

    阿阙宠溺的看了看她:“不生我气了吧?”

    薛可一嘟嘴:“怎么不生气!只是我不想计较!再说,你不来是你的遗憾,到时我们夺魁可没你的份!”

    阿阙本来心里也羡慕他们练习,点头道:“是是是,当然是我的遗憾!只要你不生气就好!我给你带了个好东西,你来看看!”

    阿阙一摆手,他身旁的长顺便递过一个长匣子,薛可打开一看,却是一支马球棍,薛可上手掂了掂,觉得颇为顺手。

    “我看了你的击球和发力点,不适合用那种特别轻巧的马球棍,所以给你定了这支,比你原来用的稍微沉一点,但是击球更稳,你下次用这个试试。”

    薛可侧头笑道:“你什么时候偷偷来看我练习了?是不是想刺探军情好汇报给你那个王爷表哥?”

    阿阙又产生那种啼笑皆非的无力感,不知道如何作答。薛可咬咬唇,道:“看在你用心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下次你再不帮我,我可真的不要理你了!”

    阿阙连忙保证没有下次。薛可又一脸兴奋道:“你说我赢了,应该怎么羞辱下那个王爷?”

    “能不能看在我面子上算了?三王爷毕竟也没有招惹你,是不是?”阿阙苦口婆心的劝道。

    “哼!我就是想让大家知道,我薛可,薛家才不会上赶着要攀附什么三王爷!总有些人讨厌的很!还有你娘,在给你相看姑娘呢!”

    阿阙听她细细说了遍,才明白这几日她生气的根源,连忙澄清:“你放心,那个程姑娘不是给我相看的!”想到薛可是因为他吃醋、因为他想撇开其他人,心里又一阵甜丝丝的。他将打听来的薛可可能遇上的其他马球队的信息,包括哪些队有哪几个击手,哪些配合的好,哪些有漏洞一一告诉薛可。

    薛可也惊叹阿阙居然能打听的如此仔细,她天性好强,既然夸下海口,总不能还没对上三王爷便折戬沉沙,故而一一仔细的记下来。

    时节刚过端阳节,天气便一天热似一天。今年的京城都被马球会点燃了,各种小道消息漫天飞舞,包括某某队请了一位马球高手作指导,哪两个队的衣服颜色重了正在争执不下等等,各大赌坊都开了马球会的胜负盘口,以至于今年的百花会等办的有些黯然失色,而相形之下马球会的观球席位可谓是一票难求,黑市的价格也是越炒越高,听说前排的席位已经炒到天价,足够一户普通人家的三年吃喝费用。

    各队的首发阵容都已经被打听出来,唯一神秘的是薛可他们队,因为他们后期训练的时候都戴着面具,而报出的名字听上去便是敷衍的假名,不过比赛规则并未限制身份,因而大家好奇归好奇,队伍还是顺利的通过了赛前报名、检查。

    待到比赛开场这一日,果然京城都沸腾了,天气也是凑趣的好,骄阳似火,一队一队旌旗飞舞,马上的年轻男女神情张扬,球马场的鼓声和两旁的呐喊声,映着对手晶莹的汗水,相映成趣。

    一旁的树荫下搭建着各家的彩棚,里面坐着戴着面纱的各家小姐和夫人。而年轻的男子大多在球场里面,马球扬起的沙直接能刮到脸上,看的更直接也更刺激。

    经过三轮的淘汰初赛,有几支队伍脱颖而出。薛可不由感叹阿阙的情报准确,果然赛前并不显山露水的两支队伍进了下一轮比赛,薛可他们也如愿进入下一轮。

    今日薛可她们正好没有比赛,几个人倒是在薛家的彩棚中安安静静的看着场下的两支队伍。像是存心和薛可她们打擂台似的,从第一场比赛时全队也带着面具,薛可自然是不满,不过听说为首的除了三王爷之外,在队中担任后击手的还有宫里的七王爷和去年万岁新封的一位年轻的翰林学士,因而这支队伍无疑成为整个马球比赛中最轰动、也吸引最多闺秀目光的队伍。倒是那些公子哥身量都差不多,又带着面具,薛可听旁边的人猜了半天,也不知道哪个是三王爷。队伍的确实力不错,几位击球手既准且狠,每击出一球,便有阵阵欢呼声。

    仙姑只要不在球场上都自带着一股仙气,除了薛可几个人,都很难想象她在场上的英姿。仙姑端起一杯清茶,轻轻抿了一口,一旁的嬷嬷拿着自带的珐琅壶添了茶。仙姑朝一旁的薛可轻道:“这支队伍的确不可小觑。”

    薛可嗯了一声,任遥接道:“左后击手虽然年纪小,击球的球感却很好,跑位也快,回防及时,但是操纵马术稍微生疏了点,力道也薄了点,咱们倒是让史家兄弟对上,史家兄弟力气大,可以压制他的技巧。”

    仙姑微微一笑:“正是这个道理。一力降十会。”

    薛可自告奋勇的说:“我来看着主击手。”

    史家姑娘皱眉道:“不如让任兄弟上?我看他出手挺狠,你在二传稳妥点。”

    薛可笑嘻嘻的说:“任遥,算了吧,让他呆在仙姑旁边吧,否则他也是乱走位。”

    任遥红了红脸,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接触仙姑,就越想是接近了一个漩涡,被深深的吸引进去。让他感到安慰的是,仙姑在他面前也越来越有人气,有一次他击错一个球,仙姑罕见的黑了脸,他心中简直乐开了花。

    五月十五之日终于来到,一早薛府便沸沸扬扬,薛夫人虽然允诺可以多带几个人去球场,但到底位置有限,方姨娘被劝了半天,才打消了顶着大肚子去现场加油呐喊的念头,每个被挑中的人都带着与有荣焉的表情,穿着薛夫人特意赶制的新衣服和挥舞的彩带,面容一新,气势高昂,颇有几分上战场的风姿。

    薛可在候场时便看见自家统一的应援,又好笑又感动。任遥这边更是夸张,他本来就是暗帮的少帮主,底下人造起声势来更是浩大。

    史家倒是朴实的很,就家中七个哥哥过来了,站的如小山一般,神情严肃的排成一排。仙姑静静的坐在马上,即使带着狰狞的面具,她身上也自带着一股高洁不可侵犯的气场,一旁的人虽然好奇,却谁也不敢上前搭讪。

    薛可看向对方,虽然没有他们夸张,但是可能是因为两位王爷的缘故,场下很多穿着普通衣服,但一看便是御林军的人,他们面色不同于观战人的放松、刺激,自带着一股警惕。

    但这支队伍真正狂热的粉丝是场上每一位闺秀。能让这些平日不出闺阁的千金小姐顶着骄阳来到人群混杂的马球场,当然是二位王爷的光环。她们虽然矜持,但是花费却是毫不手软。

    马球会已经承诺将门票费用的两成捐给今年的受灾的省份,之后又在一旁设立了募捐箱,支持某支球队的便可以该球队的名义捐款,而捐赠榜上遥遥领先的便是三王爷他们队了,榜上清清楚楚写着每家捐赠的数额。

    作为首辅宰相的杨家自然高居捐赠榜首。

    杨四娘也在场上。她仪态万方的端坐在位置最好的彩棚中,手中团扇遮住了半张脸,她当然知道场上无数的王侯公子在偷偷看自己,因而越发端庄,只是微微笑着,旁边几家闺秀围坐在她身边。

    “杨家姐姐今儿的裙子真是好看!”

    “是啊!刚刚三王爷好像往这边看了一眼!”

    “真的呀!三王爷看也是正常,谁家公子不偷偷看杨家姐姐。”

    几位姑娘低声浅笑,更引得旁边的公子们偷偷瞄过来。只见她们笑靥如花,更是心痒痒。

    杨四娘轻轻提醒了句:“妹妹们轻声。”心中却是得意。

    随着开锣官的一声锣响,两支队伍各自策马到了场上。场上陡然安静下来,上千人的马球场的突然都屏息,看着两支带着面具的队伍对峙。一颗球被绳子系到中间,劲装的裁令官手用力一扯,马球从彩绳下跌落,两支队伍均发出一声策马声,从各自方向冲向球场中间。

    仙姑一马当先,率先触球,任遥在左右护着,球在二人之间传动,薛可已经策马到了前场,仙姑瞅准时机传球,薛可未调转马头,听到风声便向后伏倒扬起马球杆,对面却有一人迎面而上,竟无半点收马的架势,薛可不得不两腿一夹,手微微侧拉了缰绳,对面那人爽朗的笑了声:“谢了!”随即也微微拉了缰绳。

    只是二人这一厮缠,旁边一人已经接住球,往薛可他们这边进攻来了。好在薛可这边史家兄弟拦住他,二人胶着在一起时,任遥一个斜插,传给仙姑,仙姑眼见前方的薛可被人盯住,虽然离前场较远,倒是一记劲打,球直接飞到前场,虽未进洞,却是引发了对手的一阵骚乱。

    比赛过了大半场,比分却是3比3,观众已经沸腾了。每个人额头都布满了汗珠,棋逢对手和年轻人的好胜心使得双方看向对方的眼神也变得严肃而炽热。每一个球都可能锁定胜局,因而争斗的更加激烈。

第一百二十四章 重上红萧楼

    薛可仍然在前场策马,寻找时机。果然对方的后击手被史家兄弟看的死死,冲不出来,满身技巧发挥不出,不由有点郁闷,拿到一球之后只好大力击出,传给一旁的右击手。

    眼见史家姑娘已经横马拦截,右击手便往后回传,球传了几手,薛可心下有点着急,便策马上前抢球,对手一声长喝:“来的好!”又使出刚刚那招,居然也策马直面过来。

    薛可心中暗骂一句,心却一横,拍了拍马脑袋,一个飞跃,双脚轻踮在马鞍上,一个燕子抄水,马球杆向斜伸出。

    对方也未料到她如此大胆,却将手中的马球杆直接击出,两杆一对方,震得薛可虎口生疼,薛可定定神,咬牙拿住马球杆,回身,马儿也感受到紧张气氛,在与对方堪堪撞上时偏了一分尺寸。

    二人刚刚松了一口气,球却从二人之间滑过去,旁边一人再次将球击过来。

    薛可和那人均始料未及,对视一眼后,又各自策马朝球奔去。这次却因为传球较为匆忙,角度有些失了准头,二人尚未勒马转身球已经下落。

    二人均心中一惊,顾不上其他,各自侧身弯腰捞球。两匹马眼见就要撞上,双方都不禁高喝“小心!”

    对方那人球杆已经触球,薛可不肯放过,单脚勾住马镫,整个人挨着地面,想从对方的马身上抢球!

    对方哪里肯让!球杆顺着地面扫过去,球被触到后没想到反弹到薛可的马肚上,饶是一匹上好神马,也禁不住如此近距离的被击打,不由一声长嘶,扬起前腿然后狂奔起来。

    对方也吓了一跳,愣了一刻,旁边冲出一人,朝着薛可追过去,狂奔了半晌,他手终于碰到了薛可的衣服:“阿可,跳!”

    薛可听到熟悉的声音,来不及辨别,下意识的抓住那只手,双脚一点,跳下自己的马,那人身子一提,手腕一抖,稳稳接住薛可,他的马也顺势跑了很久才慢慢停了下来。两旁的风声慢慢停了下来,薛可听到后面很多人策马赶上来。

    “三王爷,小心!”

    “三王爷,要不要紧?”

    声音如潮水涌过来。阿阙突然觉得马前的薛可身子抖起来。“阿可,你听我解释。”

    薛可慢慢转过身,手颤巍巍的触到他的面具。

    终于,薛可放下手,摘不摘面具心下都已经了然。

    马儿跑了一阵,慢慢停下来。薛可失魂落魄的下了马,一群人围住了阿阙。薛可静静走到一旁。任遥赶过来,薛可突然拉下任遥,翻身上马,策马离开了球场。

    一场沸沸扬扬的马球赛就这样无疾而终了。这实在是整个京城夏季最津津乐道又最遗憾的事情了。

    而阿阙也没有想到,他想过无数次的让薛可赢球,让她高兴时袒露身份的场景居然变成这样,也没有想到再次见到薛可已经是半年之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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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可像是睡了整整一年,醒来时整个人钝钝的。阿六进来道:“姑娘怎么不多睡一会,这才眯了不到半个时辰。”

    “才半个时辰么?”薛可不由惊讶:“以前我娘亲给我说过一个唐朝卢生赶考的故事,他梦见自己一段奇遇度过一生,结果发现不过是黄粱一梦,原来还真有这回事。”

    阿六听她恍恍惚惚的喃喃半天,不由道:“姑娘梦见什么了?梦的时间很长么?”

    薛可笑了笑,意识慢慢回来:“是啊,感觉像是一辈子呢!”

    “我去给姑娘沏杯酽茶,姑娘醒醒神。”

    薛可点点头。那次在马球场是薛可最后一次见到任遥。之后方姨娘生产,薛将军回府,再然后她虽然气恼阿阙欺骗她,却仍然向父母说了三王爷之事,薛将军第一次对她发了脾气,罚她禁足。吵吵闹闹直到半年之后才出了薛府。而等她出来时,听说任遥已经陪着仙姑去了山东。直到薛府被抄家,薛可都没有听到任遥的消息,没有想到时隔几年任遥已经是暗帮的帮主,还成了阿阙的得力帮手。

    阿六是执拗不过薛可的,用完午膳,薛可仍然是执意要去红萧楼。阿六虽然不赞同,仍然是贴心的安排好了一切。

    这一次并没有专门的人引路,也没有墨尘在专门的院子等候了。来人将薛可迎到厅堂处,薛可才第一次看见青楼的阵势。薛可坐的稍微隐蔽些,银红的帐幔将不同亭坐间若隐若现的隔开,隐隐听见周围的娇声软语,闻到肉食酒香,令人不醉自醉。不远处有几个妙龄女子在弹着琵琶,用吴侬软语低低唱着:

    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

    那几个小姑娘举手投足,低眉抬眼之间充满了风韵,不得不说,这红萧楼的一切媚而不俗,处理的妥帖适宜。

    来的清秀小郎官一脸为难,低声道:“贵人,墨尘公子今儿不在红萧楼呢,要不您换一位公子?”

    薛可的手指不紧不慢的敲着桌子,笑嘻嘻道:“看来你是不认识我了,我是墨尘的姐姐,今儿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我等他一盏茶的时间,他不来我就一间间的屋子去找他。”

    薛可瞥了一眼,阿六心不甘情不愿的递上了一个小金元宝,那小郎官轻车熟路的袖将过去,却还是愁眉苦脸的,给她斟上茶,又疾步离去。在薛可听完半只曲子后,小郎官又愁眉苦脸的过来:“贵人,墨尘公子刚听说您过来,已经出门了的,又赶回来,现下在上次的院子等您呢!小的引您过去!”

    “小皱眉,姐姐到了么?”

    “墨公子,贵人到了。”

    薛可随着他走进上次那个院落,听到墨尘的声音时,薛可忍不住笑了:“小皱眉这个名字真是贴切,怎么红萧楼做生意不是笑脸迎客么?”

    小皱眉勉勉强强扯出一个笑容:“要都是贵人这样做派,红萧楼早就开不下去了,哪里还笑的出来!”

    墨尘自然而然的牵过薛可的手,完全不顾一旁阿六要杀人的眼神,温柔问道:“姐姐在东宫如此自由么?怎么今日又过来了?”

    薛可笑道:“昨日见了你,意犹未足,还想见见红萧楼的其他人。”

    “哦?”墨尘自负的笑了笑:“这红萧楼怕是没有比我更好看的人了,姐姐何必呢?”

    “但你终究可能是我弟弟,是吧?”薛可笑嘻嘻的看着他道。

    墨尘也笑嘻嘻道:“难不成姐姐在东宫真的寂寞?这样的话,墨尘倒是可以介绍两个公子。只是,太子爷不介意的么?”

    “怎么?太子爷介意,你们这生意就不做了?”

    墨尘嘴角轻轻上扬:“姐姐好风趣,不知道要见谁呢?”

    “我想见见任遥。”

    墨尘依然是笑嘻嘻的:“任遥是谁?红萧楼可没有这位公子,墨尘也没听过呢!”

    “是么?”薛可接过墨尘递过来的茶,轻轻转了转杯子,话题一转:“你应该也会点功夫,比我的侍女功夫如何?”

    墨尘目光一转,似有无限风情的看了阿六一眼道:“这位姐姐怕是专门的暗卫吧,墨尘这三脚猫的功夫怕是在姐姐手下走不了十招的。”

    阿六心里暗暗哼了一声,倒也佩服他的眼力。

    “呵呵,墨尘倒是谦虚的很。今儿像她这样的暗卫我还带了六人。”薛可看着一旁煮的咕噜咕噜的水壶,淡淡道:“所以今儿我是非见任遥不可的。”

    “姐姐在东宫真是好势力,一天就知道任帮主了。”墨尘收了笑容:“可真是不巧,任帮主不在京城,出门去了。”

    “出门不要紧,让他赶快回来就是。”薛可云淡风轻的说道。

    “这墨尘可是束手无策了,墨尘可不知道任帮主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何时回来,倒是如何替姐姐传话呢?”

    “不必你传话。”薛可盯着他的衣领,突然笑了笑:“你是红萧楼的头牌,你出了事,任遥当然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回来。”

    墨尘脸色微微变了变:“所以姐姐要见我就是为了让我出事的?不知道姐姐要让我出什么事呢?”

    “你有可能是我弟弟,我也不敢让你出什么事。”薛可低低笑了笑:“只是你昨日坏我名声,不久京城就会传遍我到红萧楼狎妓的消息,今日我也只好效你之道。这样,便是将来九泉之下见了爹爹,我也不理亏,是不是?”

    薛可站了起来,转身看着窗外,声音里透着一股开心:“我想让阿六扒了你的衣服,把你扔到前面大堂上,说你伺候客人的时候偷东西。”

    墨尘面色一沉:“你!你!”

    阿六面色不显,心里早已翻江倒海。她也不知道薛可会不会让自己扒墨尘的衣服,但是耳朵却偷偷红了。

    薛可转过头静静看着他:“没办法,我们薛家的人只有这样才能活着。你相信我,我是真心希望你有薛家的血脉。”

    墨尘脸上露出一种讽刺的笑容,继而问道:“姐姐为什么要见任遥?其实这红萧楼我也颇能做主的!”

    薛可点点头:“这个我倒是相信。”然后就不说话,静静的坐着。

    墨尘在坐了一会之后,终于站起来,他一动阿六便紧跟着他。墨尘朝她苦笑一下,走到一侧琴室上拉了一根丝绦,原以为只是房间装饰,看来是一根暗铃。果然小皱眉过来,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去看看任帮主在不在,就说东宫的唐姑娘想见他。”

    小皱眉看了墨尘一眼,愁眉苦脸的出去传话了。

    “姐姐的命令我已经转达下去了,姐姐不如同墨尘聊聊,任帮主一个糙汉子,姐姐有什么好见的?”墨尘又恢复了一副风情万种的神情。

    薛可却因反复提到任遥不由自主的想起从前,一时不想说话。阿六看着墨尘变幻的神情不由心里暗暗感叹,自家姑娘气人的功夫真是浑然天成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天边的晚霞已经烧起来,映的半边天空绚烂无比。院子里的花草也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妖艳绮丽。

    “这院子是你专属招待客人的?花草打理的不错!”

    墨尘像是赌气般没有搭理薛可。

    薛可也不介意,继续点评道:“这海棠树下植芭蕉已经是绝配,旁边背阴处的茶花虽然是名种,却有点不搭,倒不如移到侧廊那边。”

    “姑娘这话倒是和拙荆说的一样。”院里突然出现一声低沉的男音,阿六一听来人脚步,心底一凛,随即站到薛可身边。

    来人看了阿六一眼,眼光又转到眼前背着身的女子,身形瘦削,他原来只以为是来闹事的,刚刚进院时却听她说的话和自己妻子偶尔来时的点评一致,不由心生好感。此时却是看着她的背影,越看越熟悉,越看心中疑虑越大。想说的话也凝结在喉中。

    薛可听到他的声音已经泪盈于睫,见他半天不说话,吸了吸鼻子:“笨蛋任遥,你怎么不说话?”

    “你!真的是你!可”他刚说出一个字,又看了看周围,把剩下的话咽下去。

    薛可转身,看着他笑了笑:“是我,任遥。”

    任遥看着夕阳下的花丛中的薛可,突然就梗住了喉咙:“是你!真的是你。”

    “是我。”

    二人对视了半天,眼眶都湿了。

    任遥拉着她走到房内,看了一眼墨尘,面无表情道:“墨公子不如先去我那边坐坐。”

    阿六看了一眼薛可,薛可点点头。有个中年男子便引着墨尘走出去。阿六也退到院外守着。

    任遥凝神片刻,点头道:“可可,这里安全的很,你怎么会在这儿?你在哪里,我找了你好久。”

    任遥只是有无数话要问薛可,薛可也是:“任遥,你怎么会在这儿?我也真是没想到。”

    二人对视了一眼,又不由笑了起来,劫后逢生的欢喜溢出二人的眼角。薛可简单的说了说自己的境况,原来任遥在薛家出事之后便一直在打听薛家人下落,最后秦王找到他,说是终有一日会将薛可带到他面前,之后又发生几件事,任遥又接掌了暗帮,便用暗帮的力量帮助秦王行事。任遥不解的看着薛可:“可可,你为什么会在东宫,是被迫的么?秦王知道你在东宫么?”

    薛可点点头,任遥与她不同,她是重历了一世,任遥却是眼见自己与阿阙陷入热恋的人,她一时也很难解释为什么没有到阿阙身边,只是叹了口气道:“我去东宫是自愿的,你不必为我担心。其中详情以后慢慢再说吧,对了,你刚说你妻子,任遥,你成亲了么?”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又见任遥

    任遥脸上浮出久违的少年时的笑容,点点头。

    薛可打量他的神情,惊喜笑道:“是仙姑?”

    任遥嘴角咧开,配上他为了显示沉稳已经蓄上的胡须,有点滑稽:“嗯,她换了个身份,这事多亏秦王,而且你嫂子有喜了!”

    薛可“哇”了一声,二人傻笑了半天。薛可半天道:“任遥!我是真为你高兴!我都有侄子了!天哪!我要去看仙姑,去看我的小侄子!”

    任遥连连点头:“什么时候都行,要不要现在去?”

    薛可也恨不得立刻动身,到底想起今日的目的,稍稍平复了下心情,道:“改天改天!”随即神情沉静下来:“任遥,我今天有件事情找你!”

    薛可说了昨日来红萧楼的经过,沉声道:“墨尘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不可能是秦王告诉他的,所以我必须查出是谁指使他这么做的。这件事不仅关系我,东宫包庇罪犯,怕是要牵连东宫,而且昨日我来红萧楼被人撞见,怕是他们要拿此做文章,攻击东宫治家不严,风气不正。”

    任遥皱了皱眉头:“墨尘的身份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西边过来的,他说是在红萧楼挂牌,但见谁不见谁都是他的意愿,不受红萧楼的约束,直接向秦王汇报。前两天我也听闻他是薛将军私生子的传闻,我当时以为是有其他人泼伯父的脏水,正在派人查,没想到是他自己放出风声,为了引出你。”

    “私生子这件事情真假难辨,且不论他。”薛可对此事也颇为烦心,她当然相信自己爹爹的人品,但是即便英勇如父亲会不会真如墨尘所言被人设计,她也不敢定论,虽然荒谬,但她内心里实在太渴望薛家还有一丝血脉,因而暂时不去想他。

    “放心,这件事我会帮你查清楚,如果是伯父的血脉,我定然会调教他,如果不是,”任遥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这般对你,我不会放过他。”任遥又顿了顿:“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查出知道你身份的人,你说的对,这个消息不会从秦王处传出来的,王府中还有其他人知道你的身份,而且是想要你命的人。”

    “兵贵神速,但我昨天来红萧楼,但是今日消息还未散出,可见他们还在等人决策,这个人并不在王府。”薛可顿了顿:“想借东宫的品德伦理说事,这个人怕是在宫中了。”

    任遥对于宫廷内帷之事并不如薛可知道的清楚,他静静听着薛可分析。

    “王妃最近可有入宫计划?”

    “王妃已经卧床多日了。”任遥摇摇头:“王妃从入秋开始感染时疾,之后愈发严重,这几日已经卧床,杨家也多次来探望,听说竟是危险的很。”任遥凝神想了一会:“这段时间初一十五的入宫请安都是侧妃代行。”

    任遥看了薛可一眼,二人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杨四娘。

    “难道是?那杨四娘怎么会对你有如此仇恨?之前她就处处针对你!”

    薛可很难解释重生一世的她对杨四娘的仇恨,只是算了算日子:“明日便是十五,杨四娘的入宫日子,任遥,你有办法不让她入宫么?东宫侍妾来红萧楼的消息我绝对不能让她传出去,更不能让皇后以此为把柄来攻击东宫。”

    任遥神情严肃的点点头:“放心!我自有办法让她入不了宫。”看到薛可松口气,任遥又笑道:“这个消息我昨天便听到了,我还想着这风流韵事的主角是谁呢?没想到什么东宫侍妾说的是你!这事我来办,不会有一丝风声漏出来,暗帮这点能力都是有的。”

    薛可嘻嘻笑道:“有你在我就放心了,以后我便放心来红萧楼找公子了。”

    任遥看她没正经的样子心中才松了一口气,到底还是问了一句:“可可,你还好吧?”

    薛可不知为何,突然喉咙一哽,强露出个笑容。任遥看的心酸,连忙转移话题:“我回头怎么联系你?这事明天就能有结果,你住在东宫么?”

    薛可认真的看着他:“任遥,你不要传消息给我,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还是暗帮的帮主,你在帮助秦王,不要犯忌讳。”

    任遥不由怒道:“我是暗帮帮主,难道就不是你兄长了么?”

    薛可心中一暖,仍然说道:“任遥,你听我说,你掌管秦王的暗线,他不会允许你和东宫有一丝丝的牵连。我在东宫很好,你放心,只要我来红萧楼的事情没有传开,我就知道了,不必传信。”

    任遥见她固执,道:“我不管这些,秦王对我有恩,扶持暗帮,暗帮也在鼎力相助,但如果他对你不利,我就撤出。”

    薛可心中叹了口气,暗帮撤出谈何容易,面上笑道:“我知道我知道,秦王对我倒是没有不利的。”

    任遥点点头:“这倒是真的,他一直心里有你。”随即任遥解下腰间一块玉佩:“既然你不愿我联系你,那你有事随时找我。”任遥笑了笑:“下次你直接到崇文坊猫耳胡同第二家找我,你不方便来叫人拿着玉佩来就行,不必再威胁要扒光我们红萧楼公子的衣服了。”

    薛可嘿嘿一笑,将玉佩收下。

    天色已晚,薛可见再呆下去实在不合适,任遥也不方便再留,只是再三叮嘱她许多事项。薛可一一点头应了。

    阿六见薛可难得的好心情,又让张嬷嬷翻出许多布料来,要做小孩子的衣物,张嬷嬷狐疑又惊喜的看着薛可,薛可倒是没顾上:“嬷嬷,不要太华丽的,要松软的,要宣和的,嬷嬷,你针线好,给我做一套吧。”

    张嬷嬷忙迭声的答应了,笑眯眯的看着薛可,又看看阿六,阿六撇了撇嘴。张嬷嬷给了阿六一个“你懂什么”的眼神。

    果然过了两三天并未有任何消息传出来。薛可心中安定,每日便催着张嬷嬷做小孩衣服,又在挑着给仙姑的礼物,忙的不亦乐乎。

    过了两日便听说秦王已经回京了,算算日子,太子殿下回程的日子也近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王妃之死

    杨六娘躺在床上,一旁的丫头打开窗户,夕阳的光柔和的洒在她脸上。她素日穿衣装扮端庄大气,此时卸了钗环,一张小脸,原来也不过是个孩子。

    “王爷心里有别人,妾身也知道,只是妾身恪守职责,管理内室,努力做个合格的秦王妃。”

    秦王点点头,温和道:“你做的很好。”

    六娘脸上泛着一种骄傲的色彩,随即又慢慢暗淡下去:“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我娘家势败,我却是秦王妃,想必是命不久长的。”六娘顿了一顿,又说道:“只是我没想到动手的是四娘,虽然她平日对我多有怨恨,只是杨家落难之际,本以为我们姐妹能相互扶持,同仇敌忾,没想到她倒是傻,白白做了他人刀枪。”

    秦王点点头:“你放心,我会杀了她的。”

    六娘凄然一笑道:“王爷,我一死,她便是杨家全部的希望,还求王爷给杨家留一条活路。”见秦王没有说话,六娘低声道:“祖父虽然辞官,可朝中到底还有不少门生,王爷留着她,也是安他们的心。”

    秦王看着她:“那就再让她活十年。”

    “十年?”六娘不知道是宽慰还是愤恨,像是自言自语:“十年应该够了吧,我杨家儿郎应该也能起来了。多谢王爷。”窗外一支桃花斜斜横过窗户,杨六娘盯着那花,悠悠道:“奶娘总说,女儿十八一支花,再过两天便是我十八岁生辰了,我竟是熬不过去了。”

    秦王也看着那株桃花,不说话。

    六娘突然一笑:“从小大家便说我持重知礼,其实我从小就喜欢看戏,待我头三之日,王爷给我叫一个戏班子,热热闹闹的唱一天吧。”

    秦王点点头:“好。”

    杨六娘的眼神慢慢涣散,声音也渐渐便小:“王爷,我好冷,你抱抱我吧!”

    秦王走上前,用手将被子掖了掖,柔声道:“六娘,不要怕,人,都是会死的。”

    尽管任遥说了杨六娘身体情况,但薛可听到秦王妃薨的消息还是吃了一惊。

    太子尚未回京,孙管家将东宫的丧仪给薛可过了目。薛可点头后又留下单子细细看了一回,王妃的荣耀也不过是丧仪重上几分罢了。而玲珑阁那边传来的消息虽不明确,但隐隐提到杨四娘前几天被软禁在王府内。

    薛可沉思,她心里猜测杨四娘的软禁怕是和任遥的手段有关,但杨六娘的死又会给她带来什么转机呢?

    果然,秦王妃的头七仪式杨四娘还是出来主持了,毕竟是王府品级最高的侧妃,又是王妃的亲姊妹,虽然杨家衰败,但终究余势尚存,便是面子上也不好做的太难看。

    一时之间,杨四娘竟隐隐又回到六娘尚未入府的状态,只是杨四娘自己心里清楚,秦王对她怕是没有一丝情分了。而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她动了秦王妃,不过是因为她碰了他的禁脔,而那个人,经过她的确认,真的居然就是薛可!她真是好大的胆子,苟且偷生的人,还敢闹出这般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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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王府办丧事,任遥作为暗帮帮主,虽然没有在台面上帮忙,但内里的事情更是繁杂。任遥回到家已经月上中天。仙姑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面如银月,身子也丰满了许多。见她出来,任遥忙摆手道:“我刚从那儿过来,你远着点,我洗过澡换过衣服再进屋子。”

    仙姑温婉一笑:“哪里就那么金贵了?”却也住了脚,看着他。

    “到底有些阴气,别吓着我们宝宝。”

    “对了,今儿门房报说有人拿着一块玉佩找你,听说你不在,又走了。”

    “什么?玉佩?”任遥忙急着喊道:“人呢?让他赶快过来回我!”

    “什么事值得你急成这样?”

    任遥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我上次跟你说我见了谁?”

    “你说是?”仙姑捂了捂嘴:“你说是她?她怎么不进来看看我?”

    任遥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怕是有什么急事!”说到这又着急起来。

    门房已经一路小跑过来了:“爷!”又将今日之事细细禀报了一遍,说是一个侍女模样的人,高高瘦瘦的,拿着一块帕子,说是要见任帮主,得知帮主不在就急匆匆的走了。

    “你可见到我玉佩了?”

    “小的没见到,那姑娘听说您不在,就收起帕子了。小的也是从形状、材质上猜测是块圆形玉佩。”

    任遥还是着急:“她有没有说什么事?”

    那人摇摇头。

    仙姑见任遥着急,不由问道:“你别着急,再想想,那姑娘还说了什么?”

    那人突然道:“那姑娘临走的时候说了句,怎么办,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赶到永和楼。”

    “永和楼?”仙姑狐疑的看了看任遥。任遥也陷入沉思,让门房退了下去。

    “永和楼名义上是座酒楼,但暗地里是郡主府的产业,郡主和时郡马一向中立,她怎么会去那?”

    任遥也不解的摇摇头,继而又道:“不管如何,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你别着急,这段时间你也一直在关注她的消息,倘有事情发生,你早就收到消息了。”

    任遥听她一说,心里稍稍安定些,顾不上换衣服,道:“那我看看就回来,你先歇息吧,可能没什么事。”

    仙姑心里只觉得有些不安,又说不出来。肚子突突的有点抽疼,皱了皱眉道:“遥哥,你小心些。”

    任遥笑了笑,安抚道:“没事的,怕是那丫头遇到什么烦难事情了。”他拿起一旁的手巾擦了擦手,摸上仙姑的肚子,果然胎动有点厉害。

    “儿子,爹爹去看看你姑姑,你在家乖乖的,别淘气,不许累着你娘。”

    仙姑勉强笑了笑:“好了,你多带几个人去看看。我在家等你。”

    任遥点点头,起身离开院子。

    然而仙姑等了一晚上也没有等到任遥。

    第二天一早任遥带去的几个兄弟都回来了,任遥仍然没有回来。

    仙姑的太阳穴不停的跳,肚子也紧绷的厉害,但仍然端坐在客厅,等着各路搜寻消息。

    一直到第二天的傍晚,有兄弟抬回了任遥的尸首。任遥常用的一把匕首插入了他的心口,血迹已经干涸发紫。

    仙姑一口鲜血喷出,晕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任遥之死

    东宫今日张灯结彩,一早管家就吩咐将门楣擦拭一新。前两日便有消息传来,说太子今日便能回宫。而刚刚来人说是殿下的车马已经到城外了,等太子进宫复了命就能回来了。

    薛可看着东宫诸人的喜气洋洋,心下有点复杂,临走前和太子的纠葛还记忆犹新,干脆不去想,带着阿六去了玲珑阁。

    玲珑阁今日送来的信报叠在她的案头,她一封封的拆来看。信报系统就是这样,每天接触大量繁杂的信息,看似毫无头绪、毫无关联、毫无用处,但不到紧要关头,谁也不知道一封信报真正能发挥多大的作用。翻了一阵,薛可也觉得有点累,揉着眉头打开下一封,突然手剧烈的颤抖起来。

    阿六听到里屋一阵痛苦的叫声,按规定她不能进入里屋,只在门口焦急问道:“姑娘,怎么了?”

    只见薛可踉踉跄跄的跑出来,一把抓住阿六的肩头,整个人便要瘫在地上,双肩不停抖动。

    “姑娘,怎么了?怎么了?”阿六一把抱住抖如筛糠的薛可。

    薛可哆嗦了半天,终于咬着牙说:“阿六,阿六,任遥,任遥死了。”

    阿六虽然不知道任遥对薛可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人,可是她知道见了任遥的薛可是她见到最开心的薛可,当下扶住薛可:“姑娘,镇定!到底怎么回事?谁杀了任帮主?”

    薛可摇摇头,泪珠滚落下来:“谁杀的?谁杀的?除了他还能是谁?是我害了任遥!”

    阿六瞬间便明白了:“是秦王么?可是任帮主功夫那么好!又是秦王的臂膀!”

    薛可冷笑一声:“正是因为臂膀才更要下狠手!除了他还能是谁!”

    薛可稍稍冷静下,不由想起之前的怀疑,秦王对任遥说过,终有一日会将自己带到任遥面前,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对任遥说过自己的下落,无非是怕任遥投向东宫;而上一世,她就在秦王府,也从来没有听秦王说过任遥的任何消息。

    暗帮的势力对秦王来说太过重要,他既不能舍弃,更不能允许任遥可能有二心。而且,正如阿六所说,任遥的功夫那么好,除了他信任的人,谁能夺下任遥的匕首并杀了他?

    看着薛可眼中的绝望和恨意越来越浓,阿六不由心惊,用力扶起薛可:“姑娘,先回抱朴院吧。”

    薛可靠在阿六身上,慢慢站起来。

    远处传来脚步声,太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威严和不快:“姑娘天天都来玲珑阁么?她身子不好,你们不知道劝劝?”

    一旁的路管家强撑着打哈哈道:“姑娘还是心系殿下,想为殿下分忧啊!”心里却叫苦:“那位姑奶奶,谁劝的住呢?”

    太子不作声,脚步越来越近。薛可此时心乱如麻,更不想此时面对太子,便拉住阿六,摇了摇头。阿六心领神会,顺手将薛可扶到一旁的屏风里。

    太子的脚步去了薛可惯常的屋子,空气中还弥漫中薛可常熏的香味,眼见桌上的半杯残茶还有一丝温度,桌上的笔墨也尚未收拾,人却不见踪影。

    抬脚出门,便听得屏风里的呼吸声,透着光,看到影影绰绰,心下明了薛可不愿意见他,只当还是临行前的事,心中一阵失落。

    他赈灾期间但有闲暇便想着她,回宫复命后也是衣服未换就过来,不想她却有意回避,一下子心灰意冷,身子像是浸入冰水之中。

    他一向自诩沉稳,此时却只想冲进屏风问问她究竟何意,到底忍了又忍,转身离去。一旁的兴儿在心中叹了口气。

    薛可听得脚步声远了,方舒了口气。阿六心里却明白,这点伎俩根本瞒不过太子,当下却顾不上说话,扶着薛可回了抱朴院。

    太子自从将阿六给了薛可后就说到做到,不再向阿六打听薛可的事情。因而今夜来肃正堂回话的是影五。影五低着头,在夜色中像一个隐形人。

    太子拇指和食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机械性的重复了一遍:“你说姑娘去了两次红萧楼?”

    影五硬着头皮应了声是。

    “找一个叫墨尘的头牌公子?”

    “是。”

    “找他干什么?”

    “属下不知,属下等在院子里。”

    “屋里只有阿六?”

    影五应了一声,心里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太子,有时候阿六也在门口,屋子里只有姑娘和那个头牌公子,想了想,还是不说了。

    太子深深吸了口气:“很好,姑娘去探查事情,你们守卫的很好。你退下吧。”

    影五心里常呼一口气,一转眼就消失在夜色中。

    一旁的兴儿羡慕的看着影五消失的影子,一旁轻轻的退到柱子一旁,希望能隐身起来。好在太子并没有往这个方向看,太子回到书案前,翻了几页公文,终于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折子扔到地上,喝了一声:“这都是什么狗屁折子!户部都是吃屎的么!”

    兴儿不敢言语,悄声的走上前捡起折子,劝道:“爷!今儿晚了,您先休息安寝吧,明儿再好好问问,其中说不定有隐情。”

    太子冷笑了两声:“孤是不是太惯着她了?”

    兴儿不敢接话,道:“爷,这些人都是您的臣子,对您都是忠心耿耿,便是有些事情做的不合常理,想必是有些缘由的,您问清楚再发火也不迟,别伤了身子。”

    太子瞅了一眼兴儿,哼了一声。

    太子这一夜没有睡好。同样没有睡好的还有抱朴院的薛可,眼睛一闭便是任遥的点点滴滴。

    那个长安城中最恣意、最潇洒的如风少年,居然就这样抛下他最爱的女人和尚未出世的孩子走了,薛可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当中。

    对她而言,经历了重生,任遥像是前世的人。可是如果没有她的重生,任遥也许和仙姑能够快乐的生活一辈子。到东宫已经三个年头,可是刷洗薛家的仇辱尚遥遥无期,前世的痛楚尚未消除,杨四娘竟隐隐又掌管了秦王府的内务,唯一改变的就是自己苟活了下来。

    可是,她在东宫里隐姓埋名的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次如果不是任遥,她的存在本身就会给太子带来莫大的威胁,而任遥又是因为被卷进去而丢了性命。

    薛可越想越迷茫,心思摇荡,一会伤心一会失落。

    阿六见天已大亮,薛可房间仍无动静,轻轻走进去,只听得薛可呼吸沉重。掀开帘子便看见薛可满脸通红,不由伸手探了探,触手一片滚烫。

    阿六一声惊呼,连忙出去唤人。太医仍是上次给薛可诊脉的那位,看了看太子,心里不由腹诽了两句,这殿下也太不知道心疼人了,这临行前把姑娘折腾病了,这刚回来又故技重施!

    太医诊脉后倒是面色凝重了点:“姑娘这时神思不属,心力有衰,臣下去开副药,喝了便能醒来。只是,姑娘以后还是少思少悲才是,姑娘年轻,这样长久下去不是长寿之征。”

    太子面色阴沉,没有说话。阿六引着太医去偏厅开药。太子看着昏睡的薛可,眼睛紧闭,却有泪珠断断续续从眼角溢出来。喉间溢出一些模糊的声音,太子低头去听,只听得她反反复复地说着“对不起”“阿阙,你怎么可以?”

    太子脸色更加难看。一旁的侍女看见他神色都不敢上前。阿六亲自看着药熬好,端了过来。太子眼见她喂了两勺药薛可却咽不下去,药汤从嘴角流出,心里更是烦躁,一把拿过药碗,喝道:“你下去。”

    他含过一口药,带着点怒气和小心翼翼,噙住薛可的唇,她的唇紧闭着,因为发热温度有点高,他不依不饶的含着,终于薛可微微张了张嘴,太子把药慢慢渡进去,顺着舌头引到她喉中,又堵住她的唇,不让她吐出来,二人唇舌交缠了许久,太子才将半碗药喂进去,药的苦味在二人嘴里慢慢散开。

    药已经喝完,薛可却无意识的张开嘴,太子正将药碗放到桌上,转身却看见薛可被吻得红肿的唇微微张着,喉间轻轻溢出一丝呻吟,病中的娇弱和无意识的欲望结合成一种其妙的气氛,太子之前的一腔怒气突然间就变成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他再度吻上去,手也下意识伸到被子中。薛可的身体正发烫,突然接触到一股凉意,不由舒服的呻吟出声,身子也主动贴向他的掌心。

    太子正情热,门口传来张嬷嬷的咳嗽声:“太子爷,您出来歇歇吧,房间病气重,您注意身子。”

    太子冷不丁的被打断,轻轻放下尚在昏睡中的薛可,不由一阵脸红。暗自责骂自己简直是禽兽,清了清嗓子,整了整衣服,走出房间,板着脸吩咐下人好好照顾姑娘后,不敢看张嬷嬷,带着兴儿走了。

    果然服完药后不到一个时辰,薛可便慢慢醒了。她在梦中看到任遥慢慢离去只觉得撕心裂肺,跟着任遥飘散的影子一路狂奔却仍然抓不住分毫,直到一只手抓住了她,把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她才慢慢缓和下来。

    阿六轻声说道:“殿下刚刚来过了,昨晚阿五向殿下汇报了红萧楼的事情。”

    薛可点点头:“这事关系殿下,应该和殿下说清楚,你去看看殿下在忙什么,过会我去禀报。”

    “姑娘还是先养好身子!我看殿下也没有太生气!”阿六想了想,为了避免尴尬,还是把刚刚房门前听到的动静给隐了,想着姑娘应该自己能感觉到吧。

    薛可挣扎着起来:“我没事,热退了就好了。”薛可心里另有想法,她想着此事说清楚后去见任遥最后一面,虽然难以面对,但是仙姑此刻应该是最需要安慰的。

    出了一声汗,薛可换了一套衣服,站起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无力。走了两步便是一身虚汗,阳光一照射,便觉得头晕眼花。

    阿六不由担心道:“姑娘,这不行,这万万出不了门的。”

    “病成这样,还出门干嘛?”院门口传来太子的声音,他大步走过来接过阿六,扶住薛可。

    “殿下怎么过来了?今日不上朝么?”

    太子有点庆幸她不知道刚刚的事情,道:“我昨日回朝,父皇准我休息两日。刚听说你醒了要找我,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自己的身子都不顾?”

    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影照在院子里,阿六拿过软垫铺在椅上,薛可被太子扶着坐到椅上,看着树叶间光影,轻轻叹道:“今天的阳光真好!”

    一旁的内侍又搬过一张椅子,太子坐在她旁边,握住她的手,轻轻安慰道:“我陪你晒晒太阳,有什么事情你慢慢说,什么事情值得这么伤心劳神?”

    薛可勉强笑了笑:“是红萧楼的事情,殿下如此宽宏,真让我惭愧。”

    太子有点心虚,想到薛可肯主动解释此事,心里把之前的猜疑都丢到云霄之外,道:“你做事必有缘由,我当然相信你。”

    一旁的兴儿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薛可将自己如何收到墨尘的消息、去红萧楼找墨尘求证、被张小侯爷遇见、去找任遥以及任遥被刺的事情删繁就简的讲了一遍。她本就气虚,讲到任遥死的时候不由停了片刻,喘了喘气。

    “任遥?”

    “任遥是我的旧交。”薛可看着远处:“殿下还有印象么?”

    太子点点头,他怎么会没印象,在仙姑出来前,他连杀了任遥的心思都动过。没想到的是,薛可和任遥倒真是一点儿女私情都没有,以至于最后仙姑在摆脱身份时,他也暗里帮了不少忙。当然这些,无论是薛可还是任遥都毫不知情。也正是心底那一丝丝的作怪心理,对于任遥的点点滴滴,他虽没有刻意隐瞒,却也没有向薛可主动提起过。

    任遥对于薛可而言是兄长般的存在,太子这才明白薛可的伤心。

    “任遥是谁杀的?有眉目了么?”

    薛可摇了摇头,暗自神伤:“不管如何,总是因为我才卷进来的。”

    “你怀疑是秦王下手的?”

    薛可冷笑了声:“他的嫌疑不是最大的么?换作是你,知道自己的情报线掌握在一个可能叛变的人手中,你会怎么办?”

    太子摇摇头:“我应该不会杀任遥。”

    薛可自嘲的笑了笑:“你不会不代表秦王不会,除了他我想不出谁会在这个时候杀任遥。”

    太子心头倒是有不少疑问,但是看见薛可怀疑秦王,他也懒得替秦王辩解,顺着她说道:“就算是,你也不用自责,又不是你责任。”

    薛可摇了摇头,顿了顿道:“明天我想去任遥那拜祭下。”

    太子担心的看着她:“总要停几天再下葬的,你把身子养好了我陪你去。”

    “我想去看看嫂嫂,我和她相熟,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你不要陪我去,免得惹事端。”

    “那过两天,等大夫说你能出门了。你这个样子,不行。”

    薛可知道急也没用,也知道倔不过太子,阿六在一旁拿了件披风过来:“姑娘,这阳光虽好,还是有点风,您再披上点。”

    太子接过披风,给薛可披上,薛可顺从的任他整着衣领。秋风拂过,太子只觉得心里无比满足,看到薛可耳边一缕发丝吹下来,顺手将头发捋到耳后,手在她头发上停留片刻。

    薛可抬眼轻轻看着太子,太子突然看见薛可的前额上有一丝刺眼,竟是一根发白的发丝,心里不由一酸。他知道薛可的心思,也知道她为此殚精竭虑,但直到此刻才知道她内心是如何煎熬,轻声道:“糖糖,有我。”

    “如果没有殿下,我此刻怕是无立足之地。”薛可微微一笑,前世的自己此时在干嘛呢?在秦王府做一个没有名分的妾室,靠着一丝宠爱忍受着正室的打压。

    太子看着薛可,他从十多岁就打定主意要娶的女子,曾经向她父亲发誓要对她好一辈子的女子,如今却让她无名无分的呆在东宫忧思难安,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居然有了白发。

    阿六端过两杯茶水过来,薛可接过,是莲子红枣杏仁茶,薛可轻轻啜上一口,却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怎么?烫着了?”

    太子刚问完,便看见薛可微肿的唇上溢出一点血丝,顿然明白是刚刚吻得有点忘情,想到自己刚刚还对着病中的她胡思乱想,心下有点慌乱:“不要紧吧?”

    “没事,想是发热后嘴唇有点干。”

    “阿六,去凉一凉再给姑娘,你去吩咐厨房,姑娘中午的饭食弄点清淡可口的。”阿六瞥了眼太子,领命下去。

    太子蹲下身子,握住薛可的手:“糖糖,是我不好。”

    薛可不明就以,双手覆上太子的手,轻道:“殿下说哪里话?我进东宫不久就让我管理内务,之后又允我听政议事,许我入玲珑阁,殿下不在京城时我乱闯红萧楼,给东宫带来麻烦,殿下都没有丝毫责怪,如此看重信任,我心中感激万分。”薛可看向远处,笑了笑:“倘若殿下只是一己之私,何不锦衣玉食将我困在这抱朴院,让我除了仰仗殿下的宠爱便无从为生?”

    太子心中一震,感觉像是内心最卑鄙的想法被洞穿,又像是最丑陋的罪恶被救赎,他不敢看薛可的眼睛,只是反手捧住薛可的双手,轻轻吻了上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留在任府

    许是太医的药有效果,许是薛可的意念太强,到了第三天,薛可倒是真的好了不少,太医在薛可一半威胁一半恳求之下,终于皱着眉头回禀太子:“唐姑娘身体无大碍了,只要不劳累,不费心,不忧神,出去走走也是可以的。”

    太子明知她去任遥灵前免不了伤心,却也只好吩咐阿六多带几个人留心伺候。太子因为上午要进宫议事,叮嘱之后便先行离开。

    薛可换上素服,阿六早打听任遥的祭处设在暗帮的分舵,任遥这些年执掌暗帮,势力不可小觑,来祭拜的人的马车堵住了半条巷子,整条巷子的树上都挂着白布。薛可戴上帷帽,和阿六下了马车,步行过去。影五等人在暗处皱了皱眉,人多且杂,他们不太方便。

    任遥也算是江湖人士,故而迎客的人看见一个单身女子过来拜祭也不是太惊讶,将薛可迎到灵前,薛可瞬间眼泪便滚了下来,一个大大的白底黑字的“奠”字悬在正中间,下面在白布黄花中躺着毫无生气的任遥。薛可点上香拜了三拜,任遥的侄子辈在一旁磕头还礼,薛可还想再走近,却被阿六拉住。接着便有一个媳妇模样的人将薛可引进女客所呆的内室。

    “姑娘请这边留下姓名,我家主人铭记在心。”

    “任夫人在吗?我与夫人交好,想当面致礼。”

    那媳妇听她如此说倒是看了薛可一眼,施礼道:“多谢姑娘好意,只是我家夫人闻此噩耗,身心俱痛,此刻怕是不能见人理事,还请姑娘理解。”

    薛可心中一痛。手指在腰间摩挲了一会,掏出任遥给她的玉佩,交给那媳妇:“这是任帮主的遗物,请帮我转交给夫人,等夫人身体稍安,我再过来。”

    谁知那媳妇看见后脸色剧变,叫了一声“来人!”打了一个手势,居然有十多名持刀的汉子围住了薛可和阿六,明晃晃的刀尖直指二人,阿六大惊,挺身站在薛可面前。变故来的如此之快,阿六尚来不及召唤影五他们。

    那媳妇怒道:“你个贼人居然还敢来帮主灵前!”

    “这位大嫂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哼!”那媳妇冷笑了一声:“你们看好她!我去禀报夫人。”

    薛可拉拉阿六示意她稍安,阿六也无十足把握护着薛可毫发无伤的出去,遂一动不动,警戒的看着那些人。

    过了半盏茶功夫,薛可听到身后帘子响动,那媳妇走在前面,另一个媳妇扶着一人走出来,正是仙姑。她整个人面色衰败,完全没有当年的仙气和灵逸,整个人形销骨立,只有肚子突兀的挺着,看着就让人担心。

    薛可心中一酸:“嫂嫂!”

    仙姑神情复杂地看了眼薛可,眼神恢复了一点生气。

    “夫人,我去取辰光过来,为帮主报仇!”

    仙姑点点头。

    “辰光”是任遥的贴身匕首,也是致死任遥的凶器。薛可问道:“嫂嫂!为什么?”

    “为什么?”仙姑喃喃重复了一遍:“任遥是你害的么?”

    薛可心中被重重一击,这些天她一直陷于自责之中,就是因为觉得是自己将任遥拉入了太子和秦王的争斗中才会导致任遥死于非命,薛可被问的哑口无言:“嫂嫂,是我不好,我害了任遥。”

    仙姑身形晃了一晃,一旁的媳妇干净扶住她。

    “我原来总是不相信,既然承认了,”她正说着,那媳妇捧着一个盘子过来,黑色的绸子铺底,中间用白花系着一把匕首,正是任遥的“辰光”。

    仙姑手指颤抖拿起匕首,走到薛可面前,厉声问道:“你怎么下的了手?你知道遥哥对你有多好么?”一语未尽,人已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薛可也瞬间哽住喉咙:“我知道,我知道。”

    仙姑深吸了两口气:“既然你承认,那就做个了断吧。”

    太子和秦王正在宫中汇报此次赈灾及出行之事。已近中午,秦王见圣上有点疲色,不由进言说:“详细情况我与太子都已具本奏章,父皇不必急于一时。”

    圣上点点头道:“那今日就到这儿吧。你们也退下吧,明日便要上朝了。”

    二人跪安请辞。走出台阶,秦王看了眼太子,低声问了一句:“她还好吧?”

    太子面无表情道:“你觉得呢?她今天去任遥那了!”

    “什么?”秦王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她怎么能过去?”

    太子以为是怕薛可心情触动,心想你倒是拦得住么,冷哼了一声,没有答言。

    秦王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宫,召来一个内侍急急吩咐了两句,便不顾太子,直奔宫门而去。太子见他行事,想是要去任遥处,心里想着正好去接薛可,也跟着他出了宫门。谁知到了宫门,秦王也马车也顾不上,直接骑上一匹马疾驰而去,太子心下隐隐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当下也跟着过去。

    太子刚到时,影五便疾奔过来,在耳边报了两句。太子脸色一变,跟着秦王直接闯进内室。

    仙姑这边已经听到动静,当即道:“孙家的,带她们到暗道,如有响动,当即格杀!”

    那媳妇领命,直接上前要拎住薛可,阿六正要动手,几把刀已经架在二人脖子上。二人受制于人,只好被架着走了两步,那媳妇在墙上一处按了个开关,便有一座百宝架慢慢转开,二人被拉扯进暗道之中。

    这边暗道的门堪堪合上,秦王便闯了进来。他前后扫了一眼,未见薛可踪迹,只听仙姑冷冷问道:“王爷是来拜祭任遥的么?如此擅闯内室怕是于礼不合吧?”

    “她人呢?”

    “不知道王爷说的是谁?”仙姑悠悠答道,好整以暇地将手中的“辰光”递给一旁的孙媳妇,接过下人递上的帕子,擦了擦手。

    秦王瞄了一眼“辰光”,心里更是觉得不妙:“任夫人,这其中必有误会,还请夫人慎重,她人在哪儿?”

    “误会?”仙姑挑了一下眉,也懒得和他再装糊涂:“误会什么?她自己亲口承认的!”

    “不可能!”秦王一惊。随即想到怕不是拷打之下承认的?心中更加焦急,上前一步道:“她人在哪儿?现在怎么样了?”

    一旁的媳妇见他上前,挺在前面,低声喝道:“王爷自重!”

    二人正要冲突之间,太子也大踏步进来:“任夫人!”

    仙姑并未见过太子本人,见有人进来,退了一步,看了眼秦王。

    秦王无奈,也退了一步,拱手道:“王兄来了。”又转向仙姑:“这位便是任夫人。夫人,这位是太子殿下。”

    仙姑听闻,倒是准备跪下行礼。太子摆手:“夫人免礼,孤冒昧前来是因为我东宫唐姑娘代替孤前来拜祭任帮主,下人说她进了内室一直未出,孤顺便过来看看,还请夫人见谅。”

    仙姑倒是想不到太子会亲自前来,还打着薛可是替东宫前来的名义,心中一转,轻施一礼:“多谢殿下抬爱,未亡人替亡夫谢过。只是,殿下所说唐姑娘,我确是未曾见过,这寻常宾客也不会往内室过来,怕是贵属眼岔看错了吧!”

    太子见她矢口否认,不由加了几分威势:“我东宫的马车尚在门口,我东宫的人进了你任府却没有踪影,夫人不该给孤一个交代么?夫人怕是不清楚府里的情况,孤倒是可以查查!”

    仙姑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她自小从出身宫廷,实在是见惯种种权势,冷冷道:“便是尊贵如太子殿下,怕是也要顾及风评声望吧?想要擅搜我任府,怕是单凭一个下人的一面之词不行吧,殿下不如出门左转去趟京兆尹府衙,拿了搜查令再来上门!”

    太子心中愈急,面上愈是沉稳,抬眼观察了四周,心中盼着阿六能弄出点响动来。

    秦王见太子的干涉无效,心中明白她是下了狠心怕是非取薛可性命不可,又不知道此刻薛可状况如何,当下筹算不如制住眼前的任夫人,先换出薛可。他抬眼看了眼太子,手上微微蓄力。太子见他神色便知他要有所动作,虽然不明白缘由,猜想事情必然紧急,也暗暗后退一步,准备接应。

    谁知仙姑这边不知道是有警觉还是其他,她轻轻退后一步道:“今日贵客上门,本不该懈怠,奈何我身子沉重,实在是撑不住了,容我放肆,先行告退。”她又提高了声音:“孙堂主在外面么?进来待客!”话音落完,两旁的媳妇便搀扶她,竟是要离开的架势。厅外径直走进四五个汉子,一见便是练家子,鹰目扫过厅堂。

    秦王不着痕迹的收了这口气,诚声道:“任帮主英魂不远,还请夫人勿要铸成大错!”

    仙姑本来已经离去,听到这话,猛一转身:“什么大错!王爷难道知道内情么?”

    秦王不敢否认,怕断了这一丝丝生机,遂道:“夫人想想前后的事情不觉得有蹊跷么?何况如果是她杀的任帮主,她今天怎么会过来?更关键的是,夫人了解她,更了解任帮主的为人,任帮主相信的人,夫人难道不信么?”

    秦王所说的事情,仙姑何曾没有想到,只是薛可已经亲口承认,仙姑只是犹疑了片刻,不再搭腔,继续往里走。

    太子到此刻方明白秦王为何如此着急,原来任夫人竟以为薛可是杀死任遥的凶手,不由急道:“夫人留步!你们刚刚是说唐姑娘杀死了任帮主?这怎么可能?她知道任帮主不幸的消息后便大病一场,今日刚刚能下地便过来了,这中间一定有误会!我敢保证,任帮主绝对不是她杀的!”

    仙姑听了这话倒是摆脱了搀她的两个媳妇,径直走到太子跟前,盯着他道:“殿下拿什么保证?十月二十三日殿下在哪里?”

    太子顿了一下,道:“我在回京的路上。不过东宫的下人都可以作证。”

    仙姑失望的看了一眼太子,嘴角流出一抹嘲意:“那唐姑娘先前来红萧楼的事情,东宫的下人都知道么?”

    太子被她咽的说不出话,道:“但是任帮主一事中间必有误会!”

    秦王上前一步道:“任帮主与我相知多年,不如将此事交与我细查,我必定给夫人一个交代!”

    “怎么?王爷要去找一个替罪羊了么?”

    秦王苦笑一声:“倘若我有心糊弄,倘若她有心遮掩,又怎会到如此地步?夫人倘若中了他人圈套,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任帮主在九泉之下又岂会瞑目?”

    仙姑倒是被秦王这番话说的心中一痛,她不自觉的摸摸自己腹中胎儿,秦王立即道:“夫人稍缓。”又吩咐一旁的媳妇去搬椅子:“夫人还是小心点,坐下慢慢说才是。”

    仙姑心中暗叹一口气,终于还是缓缓坐下,又吩咐孙堂主等人先退下去。秦王见态势缓和,不由问道:“她现在还好吧?”

    仙姑点点头,太子和秦王这才放下心来。

    “夫人既然也心存疑虑,不如请她出来,大家当面把话说清楚。”一旁的媳妇给太子和秦王也搬来两张椅子,秦王一边落座一边试探。

    “既然两位殿下都说这中间必定有误会,我一个孀居人,行动又不便,就请二位拿证据说话,七日之后我在此处恭候两位殿下。至于唐姑娘,这七日尽请放心。”

    太子和秦王对了一下眼神,知道她是要以薛可为人质,让他们去找凶手,虽然无奈,但好歹有七日期限,倒可以慢慢商议。二人虽然地位尊贵,此刻投鼠忌器,竟是无计可施,只好同意。

    仙姑到暗道中,见薛可和阿六两人被绑的结结实实,二人口中被塞着一块布,得知二人中间并无任何交流后,命将二人分开关押,取出薛可口中的布,道:“唐姑娘,受苦了。”

    “嫂嫂,为什么?”

    仙姑留神看着薛可的神情,认真道:“你知道任遥怎么死的么?”

    薛可点点头:“是被辰光刺死的。”

    仙姑又问她几个问题,见她神情不似作伪,确实不知道任遥的具体死因,心下也有几分相信太子和秦王的话,又派人问了阿六,果然阿六也只是说薛可得到消息后便生病,今日刚好便过来。

    “孙家的,你去请大夫过来,唐姑娘看上去气色不好。”

    “嫂嫂,我身子不碍事。”薛可看了看她,忍不住道:“你还好吧?宝宝还好吧?”

    仙姑心里一酸,今日又确实有些疲累,想是脸色不大好看,态度也软了些:“唐姑娘不妨在我这小住几天。”

    得知阿六没有危险后,薛可连连点头:“我本是就是要过来陪嫂嫂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追查凶手

    孙家媳妇等人待大夫来后,知道薛可确实大病初愈,又知道她没有一点功夫,遂也都去了些戒心。薛可却因为回到仙姑身边,精神倒好了不少,围着仙姑转来转去。周围的人见自家夫人好容易有点生气,倒是对薛可态度放松不少。

    相处了两日,仙姑心里已经确信薛可不是杀害任遥的人。眼下已是冬日,难得窗外有点阳光,薛可让人将软椅搬到窗下,扶着仙姑过去坐下:“嫂嫂,过来晒会太阳,那时我姨娘怀我弟弟时便是这样,腿脚经常抽筋,我娘说这是弟弟在肚里伸腰,多晒晒太阳让宝宝在肚里舒坦些。”

    仙姑提到宝宝,脸上散发着一种悲怆的温柔,依言过去坐在椅上,慢慢听着下人汇报今日何人来拜祭。薛可也在一旁听着,只是不断拿话劝慰。

    仙姑听她所说皆不在理,叹了一口气,道:“阿可,我能应付的,孙家的,你去旁屋将遥哥的事情说给她听吧。”

    孙家媳妇知道自家夫人已经不怀疑眼前这位姑娘,点头道:“姑娘请随我来。”

    半个时辰后,薛可面色凝重的出来,此刻她方知任遥之死竟是被人栽在自己身上,知道不是秦王的手脚后,不知道为何心里竟是舒了一口气,也明白几日前自己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嫂嫂,谢谢你如此信任我!”薛可走到仙姑面前蹲下,双手抚上她的肚子,温柔而低声道:“任遥的仇,本来我就要报的,嫂嫂,你相信我,好好调养身子,报仇的事交给我。”

    仙姑摇摇头。

    “那让我帮助你好不好?我没有办法置身事外。”

    仙姑看了她一眼:“你已经在帮我了。”

    薛可笑了笑,二人眼里的自信与坚决又像是回到当年马球场之上。

    第三日,秦王过来的时候,仙姑便让知道详情的薛可也过来了。摒弃了下人,秦王着急问道:“阿可,你还好吧?”

    薛可点点头:“今日大夫看过说是没事了,我在嫂嫂这里你放心。”

    秦王呼出一口气,又郑重地向仙姑道谢,仙姑摆摆手:“不知王爷今日带来什么消息?”

    秦王坐下,道:“正是要商议此事。”三人围在一个圆桌,薛可又拿过一个腰枕垫在仙姑背后。三人各自将相互知道的事情全盘说出,又从中发现不少疑点。

    “不管怎么说,任遥给我玉佩的事情并无他人知晓,当时东宫的影卫都在院子里,我身边只有阿六,任遥并未带随从。但是这人知道利用玉佩约出任遥,实在是说不过去。”几人推测了半天,薛可摇摇头,仍然无解:“阿六是可以排除的,我相信她。这事也不可能是太子的安排,太子当时还没回来。”

    “对了,阿阙,墨尘是什么人?他究竟是不是我薛家的人?”

    秦王皱了皱眉,一时没有回答。

    仙姑也凝神道:“细细推究,事情一开始便是从墨尘这里开始的,他设计阿可是为了什么?”

    秦王叹了口气,有点艰难的开口道:“他不是你的兄弟,他是我的兄弟。”

    “你是说,他是当今皇上的?”

    秦王点点头:“墨尘的母亲是西域一个部落的公主,二十多年前,父皇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经和西征过,父皇当年可能,可能也有负墨尘的母亲,总而言之,父皇也是在今年墨尘来京城后才知道墨尘的存在,便让我私下照顾他,毕竟他母亲后来也不太光彩,墨尘本身又是在青楼长大,想认回也是不可能的。”

    薛可和仙姑都吃了一惊,薛可想起墨尘说起他母亲的种种,他的话倒是真假掺杂,不由追问道:“那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么?”

    秦王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我们都没有提过这个话题。”

    “那他为什么要说自己是薛将军私生子?”

    “怕是也恨薛将军的灭族之仇吧,可能他把这仇恨算到了阿可头上,一方面泼了薛家的脏水,一方面引了阿可出来。”

    “这倒是解释的通。”仙姑点点头:“只是,他是从何处得知可儿的消息呢?”

    “我也正在查。任遥之前也在查这个。”秦王看了眼薛可:“此事我并未告诉任何人。”

    “此事确实蹊跷。”薛可瞄了眼秦王:“看来王府内部有问题。”

    “任遥会不会和正在查的事情有关,会不会是任遥查出什么被灭口?”

    仙姑摇摇头:“可儿的事情遥哥并没有瞒着我,还没有什么眉目。”仙姑又回忆了下:“只有当天他还没来得及说就出门去了永和楼。不过,我倒是想起来了,王爷应该也有印象,遥哥说过墨尘并不是一个人,他和杨侧妃怕是有联系的。”

    秦王点点头:“不错,任遥是这么猜测的,所以他当天就让人在杨侧妃进宫的路上使了手脚绊住了她,之后就软禁了杨侧妃,直到我回京,我回来后便向宫中报了侧妃有恙,之后她也一直未进宫。我也问过她,她倒是一口咬定进宫只是为了给母后请安。所以倒也没有确切证据说墨尘和她有联系。况且,这段时间我也注意,也没发现二人有来往。”

    “难道只是巧合?”

    三人陷入沉思。

    薛可突然又道:“倒是有个人可疑的很,张小侯爷!我在红萧楼便是他的下人认出了阿六是东宫的人,而任遥出事也是在永和楼,而永和楼正是张小侯爷母亲郡主的产业。”

    秦王点点头:“不错,张小侯爷的确巧合了点。但是他这个人,实在是,平淡的很。”

    看到薛可不解的眼神,仙姑解释道:“遥哥盯了他一段时间,但是他并非郡主的嫡子,郡主对他一向管的严格,他本人性格也本分的很,听说在国子监的时候,倒是创下一个三年从不迟到早退请假的名声,为人最是规规矩矩,从未听说惹过什么是非,捅过什么篓子。至于当天去红萧楼,张小侯爷说了只是被朋友邀请过去,而当时出声的下人并不是郡主府的下人,只是混在人群中,看起来小侯爷倒是被人利用了。”

    秦王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看来这几个人还是要盯着,任夫人继续让暗帮的人盯住张小侯爷,墨尘那边我来盯着。”

    仙姑点点头。薛可对杨四娘有种天然的戒心,不由道:“你那侧妃呢?”

    秦王苦笑一声:“她杀了王妃,我那边一直盯着呢!”

    仙姑和薛可都吃惊的看着她:“王妃是她杀的?不是她亲妹妹么?”

    “嗯,此事说来话长,六娘倒是深明大义,让我先不动她,只是她心狠手辣,迟早会有下场的。”

    仙姑瞅了一眼秦王,见他说起王妃不过如手上的属官,心中暗叹一口气,她自幼出身宫廷,这种熟悉的权势争斗、心机诡计让她心底叹了口气:“她到底为了什么,她难道不知道依杨家的情况,杀了王妃她也做不成!会不会是有人指使?”

    “谁人指使?不过是她痴心妄想!”

    仙姑见秦王不在意,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今天她听太多的宫廷秘闻,心中有些恶心。

    薛可见她神色,不由担心道:“不如今天就到这儿,嫂嫂,我送你回屋躺会。”

    事情说巧不巧,两日之后,张小侯爷这边便有了消息。暗帮的堂主正在一五一十的向仙姑汇报着,说的眉飞色舞。

    “那天我们的兄弟在西市看见这个小侯爷盯着珠宝首饰就觉得不对劲,但那小子没钱,看了一会就走了。后来还是夫人高明,出的主意,我们就按照夫人指示花了五千里银子买了这套首饰,这套首饰的彩宝石原是不可多得,也难怪卖的贵,上面的红宝石有鸽子蛋那么大,跟小灯笼似的。”

    薛可好笑:“然后呢?”

    那堂主脸红了红,他好容易才适应在夫人面前回话,谁知道这几天夫人面前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更加不自在,刚说到首饰,他是个莽汉子,没见过那么贵重的首饰,买回来之后倒是自己先打量了一番,刚刚才忍不住又说了一通:“那个,那个,我们找了个由头,说是生意蚀本,继续钱回乡,要对折处理,他一听果然高兴,付了钱。”

    “之前的消息并未听说他有心仪的姑娘,郡主也在给他议亲,听说他也不是很在意,还说功名未成不急着成亲,此时他又花一笔重金买了这么一套适合年轻女子的首饰,倒是要看看有什么隐情。”

    “夫人之前就说过,那小侯爷肯花大价钱买这套首饰可见他心中看重这个女子,而且这个女子出身不会太差,不过夫人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这小侯爷将首饰送给了谁!”

    看着夫人和薛可都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那堂主愈发激动:“嘿嘿,那小侯爷居然是个断袖,将首饰送给了杨三郎!”

    仙姑和薛可对视了一眼,不由都有些无语:“如果他真是断袖,干嘛送首饰?”

    那堂主一听挠挠头:“夫人说的也是,那他干嘛给杨三郎?”

    “想必是通过杨三郎交给谁吧!”

    “对!一定是这样!”那堂主恍然大悟:“我们的人盯了一段时间,发现杨三郎和小侯爷两个人举止亲密,偷偷偷摸摸一段时间了,自然就这么想了。”

    “杨家未出嫁的姑娘不知都还有谁?”

    薛可正在猜着,门外传来秦王的声音:“不必猜了,首饰是送给杨四娘的。”

    帘子掀开,秦王大踏步进来,脸色阴沉。

    “杨四娘?那不是王爷您的侧妃么?”堂主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是明晃晃的绿帽子?

    秦王转头看了眼这个莽汉子,没搭话。

    仙姑道:“何堂主,你先下去吧,勿要多言。”

    “是是是,小的知道分寸。”何堂主走时还是同情的看了眼秦王。他有点无法想象像秦王这样的人也会遇上这种事情。

    薛可看着秦王阴沉的脸色,不由好笑,待得何堂主走远了,忍不住笑道:“看了秦王府内苑也热闹的很嘛!”

    “那也比不上东宫热闹,前段时间太子殿下不是连续宠幸了两三位嫔妃么?母后都等着抱孙子了。”

    仙姑看他二人针锋相对,心里好笑又好叹,轻咳一声道:“怎么会是杨四娘?小侯爷怎么和她搭上的?”

    秦王看了眼薛可变幻的脸色,心里稍稍有点解气,转向仙姑道:“什么时候搭上的不知道,我也是昨夜才知道杨三郎将首饰交给了四娘,想必有一段时间了。”

    “这么说来,事情倒是联系上了,看来红萧楼一事根本就和杨四娘逃不了干系。红萧楼中有墨尘、小侯爷和杨四娘,而任遥一事中也有小侯爷,看来也跑不了杨四娘,不知道有没有墨尘。”

    “倒是小瞧了小侯爷这个老实人。”秦王冷哼了一声。

    “如果说墨尘也参与了杀害任遥一事,倒是也说的过去。”薛可沉思道:“当天我和任遥会面过程他虽然不在场,但当时就在他常住的楼,说不定有下人看见任遥给我玉佩,也说不定他事后见到任遥发现没有玉佩,他也能推测出来。”

    此话一出,秦王和仙姑二人都陷入沉思。薛可所言却有道理。

    “如果说小侯爷是为了杨四娘,动机也说的过去,那墨尘是为了什么?”

    秦王皱起眉,他倒是没有怀疑过墨尘,毕竟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兄弟,而且墨尘一向,他感觉墨尘还是比较亲近他的。

    “难不成墨尘也是杨四娘的裙下之臣?”

    仙姑和薛可面面相觑,心里这样想,倒是没想到秦王自己说了出来。

    “这件事我会再查。现在也只是怀疑。”一边说着,秦王倒是打开了随身带来的一个食盒,几人被今天的消息震到了,倒是忽略他带的东西。此时秦王打开食盒,才闻到一股扑鼻的香味,都是些冬日里常见的小点心,糖炒栗子,椒盐麻花,梅花糕等。

    “哎,阿阙,你去了麻仁胡同么?这是荣芳斋的点心!”薛可倒是惊喜一阵,她一向爱吃这些。

    秦王看着她的眼神,倒是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容:“嗯!顺便路过,就买了点。”

    仙姑挺起肚子站起来,道:“我坐久了,去前面走走,顺便吩咐砌壶茶来。”

    “嫂嫂,我陪你。”薛可忙站起来扶着她。

    仙姑摆摆手:“我好的很,你们坐会吧。”

第一百三十章 追查凶手(二)

    果然一会一个丫头送了一壶香茗过来,秦王一边听着薛可说些闲话,一边给她剥着栗子。

    “你在任府可还习惯?”

    “怎么不习惯,嫂嫂这儿方便的很。”

    “昨儿我派人送来的橘子可吃了,还甜么?”

    “甜的很,想不到这个寒天腊月还有这么新鲜的橘子,是从福建过来的么?”

    秦王点点头:“那边气候暖和,水果正是当季,走水路运输,到京城也还好。”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一时之间谁也没开口说其他话,生怕破坏了这种气氛。屋中一时静谧而温暖。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帘那边传来仙姑的声音:“殿下怎么不进屋呢,在这门口站着呢?”

    秦王与薛可一回头,只见门帘处站着一人,身材高大,身着黑色镶五爪金龙的披风,仙姑掀开门帘进来,那人也随后进来,正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神情不明,对仙姑道:“想着夫人孕中,东宫这边分了些蜜桔,拿些给夫人换换口味。”

    仙姑心下明白,笑道:“那就谢谢殿下好意了。殿下进来喝杯热茶。”

    太子走到桌前,看到满当当的一桌点心,倒是看见薛可面前一小盘点心倒是去了一大半,不由拈起一个,指甲盖般大小白色的小圆球,中间透着一点黑色的馅,丢一个到嘴里,有点甜味,有点芝麻香气,转向薛可问道:“这是什么?”

    薛可笑道:“这是蜜晶糕,是薛府后门一个胡同的点心店里做的小点心,其实就是糯米白糖做成的,点了一点黑芝麻馅,粗糙的很。”薛可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个放进嘴里:“我小时候经常溜出门买着吃,没想到这么多年味道一点也没变。”

    太子又吃了一颗,只觉得有些泛酸,状若无事握住薛可双手问道:“案件进展如何了?年底能结案么?”

    因为涉及秦王府隐私,薛可倒不好说什么,含糊了两句,秦王本来因为杨四娘的事情脸色就不好,再看着太子,面色阴沉的要滴下水来,也没有打招呼便出了门。

    “任帮主的事情毕竟牵涉暗帮和秦王府,我这边可以做的不多。你和任夫人多多留心,也勿要过急,凶手总会露出马脚的。”

    薛可点点头。

    太子看了眼任夫人,又看了看薛可,问道:“眼看年底了,东宫那边也一堆事情等着你回去,你如何打算?”

    仙姑看了眼薛可,她早就相信薛可不是凶手,之前说扣留她当然也就不存在了,只是这些天相处倒有些舍不得。

    薛可抽出双手,认真道:“嫂嫂这边临盆日子也快了,任遥的凶手还没有着落,人还没有入土,我不能回去,东宫那边有路管家有南宫大人,想是没问题的。”

    仙姑想说话,薛可阻道:“嫂嫂不必多言,找出凶手报了任遥的仇,看到小侄子出世,我自然会离开,此时便是嫂嫂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仙姑心里一暖,笑了笑点点头。

    “你愿意留下就留下,怎么还动气了?需要什么让阿六回东宫去取。”太子对仙姑微微欠身道:“有劳夫人照顾!需要什么请尽管吩咐阿六。”

    “多谢殿下美意。”

    送走了太子,仙姑看着站在窗前身形瘦削的薛可,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果然除夕薛可便在任府过的。任遥的丧期中,任府并无任何过年的气氛,倒是薛可难得享受这种清净凄楚,让阿六陪着偷偷去了一趟薛府旧地。太子想是年底忙,倒是没再过来,只是差人送来年礼吃食。为着案件的原因,秦王倒是常常过来。

    仙姑对这么长时间没有进展心中已经有点焦躁,她的肚子越来越沉,眼看临盆在即,年后任遥的遗体也将下葬,不由道:“我看这事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既然他们蛰伏起来,我就要搅动搅动,让他们坐不住。”

    “我赞同嫂嫂的意见。”薛可和仙姑不约而同看了看秦王,她们都知道无论是墨尘还是杨四娘对秦王而言都有着重要的作用,能不能动他们还是要看秦王。

    秦王看看二人,点了点头。

    秦王府虽然在热闹的准备年节,气氛却有些神秘兮兮。杨四娘当然也感觉到了,一个丫头到她耳边轻声说了两句,她的脸色刷一下就变了,将帕子拎成一股麻绳,恨道:“不可能!你是说皇后后日的春宴要要给秦王选妃?皇后明明说……”

    “娘娘!娘娘已经多久没有去进宫了,皇后哪里还记得?娘娘做了这么多,皇后却不知道,奴婢替您委屈!”

    杨四娘眼睛一亮:“你说的对!眼下这个关节我一定要进宫觐见皇后!”

    “可是娘娘,可是王爷不是给您报了病,让您不要进宫了么?”

    杨四娘冷哼了一声:“王爷不让我进宫,可如果皇后召见我呢?你去告诉我哥哥,我要见墨尘。他在宫里有线,我倒要问问他,上次的消息他到底传到皇后处没有?”

    那小丫头领命而去。

    秦王府的下人虽然不明白墨尘的身份,但却知道秦王对他颇是不同,可以自由进出秦王府,并且有专属的客房。下人之间也颇有些议论,毕竟墨尘在红萧楼暧昧的名声和他绝世的容貌一样引人瞩目。

    尽管见了几次,小丫头见到他仍然满脸潮红。伺候完茶水中还因为手忙脚乱差点打翻了一个茶杯。墨尘也不见怪,一脸柔和道:“手烫到没有?”

    小丫头的脸更好了,讷讷道:“没有没有。”

    “你说侧妃什么时候过来?”

    小丫头一凛,差点忘了正事,连忙小声道:“娘娘请公子先歇息,等晚膳后娘娘再过来。”

    墨尘点点头。待小丫头离开后,看着天色还早,想了想又出了门,向着秦王书房过去。

    秦王正在书房,笑道:“你今儿怎么过来了?前两天除夕邀你过来,你只说有事推脱不来。”

    “王爷除夕要进宫,我来干什么?今儿王爷在,我正好过来看看。”

    “最近还好么?怎么看着没有过年的喜气啊?怎么年节下去红萧楼的人少了,你生意差了?”

    墨尘嘻嘻一笑:“此话差也!越是年节时候,红萧楼的生意越红火,而且这个时候都是各家相互联络感情的好时候,我手上倒是有好几条新鲜的情报呢。”

    “哦!是什么?”

    “明日我便派人报过来,今儿王爷好容易休息下,别劳烦这些了,我带了一壶好酒过来,不知道王爷可有兴致?”

    “哦?那好,你我倒是好久没有小酌一番了,不如去雪阁那边饮一杯?”

    “那是再好不过了!”

    秦王出了书房内室,长顺知道他要出门,便捧了件大氅过来,秦王自己系上,顺眼瞥了眼墨尘,道:“你怎么也不穿件披风?长顺,去拿一件过来,给公子披上!”

    墨尘的眼中像是泛着漫天星辰,笑道:“我不怕冷的!”却又一边接过披风。

    “披上吧!今儿早上还下了点雪珠,别看现在停了,风阴着呢!这腊月天着了风可不是闹着玩的!”

    墨尘顺从的将披风披在身上,他本就俊美,一张脸映着披风上一圈狐毛显得愈发精神。

    “看你!真是个玉面小郎君了!”

    墨尘的耳朵偷偷红了红,轻轻抚了抚披风的衣襟,跟着秦王出了书房。果然冷风一吹,人一下就精神冷冽起来,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响。

    虽然命名为雪阁,但却是王府中最暖和的地方所在,原就是冬天为了赏雪而建,隔着琉璃窗户看着窗外琼脂碎玉,屋内却是温暖如春,格外赏心悦目。

    长顺从阁中百宝架上取出一套温酒具,秦王笑道:“这儿暖和,其实倒不用温酒,只是此情此景,非得红泥小火炉才有趣味。”

    墨尘顺手接过酒具,他洗杯、点火、拍坛、倒酒,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慢慢的酒香溢出来,越来越浓郁。

    秦王不禁眯起眼,接过墨尘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赞道:“翩翩浊世佳公子,富贵功名总等闲。墨尘,改天闲了我一定要介绍我七弟给你认识。”

    墨尘笑了笑,眼神里有几分寂寥:“我的名声好听么?王爷不在意,未必他人不在意。”

    “你的心性我明白,你放心,我七弟也不是这样的人!”

    墨尘听到秦王的话,突然高兴起来,将手中的酒倒入喉中,他虽然善饮,脸却慢慢红了起来,许是屋里暖和,眼睛也慢慢潮起来。

    “王爷真的明白我的心性么?”

    秦王看了眼墨尘,复杂的问了句:“难道你有什么瞒着我的么?”

    墨尘嘴角微微笑了笑,顿了顿,道:“自然没有。”

    二人陷入了沉默,长顺见二人杯子久久地空着,便上来拿过酒壶,墨尘一摆手道:“我来!”有几分粗鲁的将长顺推开,赌气似的将二人酒杯添的满满的,几乎就溢了出来。

    秦王心里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二人静坐着一杯接一杯的喝,窗外渐渐刮起风,卷着碎雪漫天飞舞,光看着、听着风声便能感觉到一阵阵的寒气。

    墨尘饮完壶中最后一杯酒,脸色也渐渐转白,眼神中的寂寥更加深邃,放下杯子道:“王爷,天色暗了,不如早点歇息吧。”

    秦王点点头,墨尘站起身,有点踉跄走到门口,刚出了门又转回来,笑笑道:“外面好冷,我忘了系披风了。”长顺忙拿起之前秦王的披风要给他系上,墨尘推开他,将披风架在胳膊上,顶着风雪走了出去。

    墨尘回到自己房间时,虽未点灯,便冷笑了一声:“你已经来了。”

    “公子果然敏锐。”

    “你的脂粉气太重,我想忽略都不行。”墨尘语带嘲讽的说道。

    “我一个女人,有点脂粉气也是正常的,对不对,公子?”

    “都说了这段时间少联系,你又来找我干什么?”墨尘没有接她的话,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薛可还活着的消息你到底传到母后耳中没有?你不是说你在宫里有人么?”

    “你怀疑我?消息已经传过去了。”

    “不可能!那母后怎么没有动作?难道母后这个时候给王爷选妃是因为这个?”随着墨尘点亮蜡烛,杨四娘一张艳丽的脸慢慢清晰:“不行,我一定要见母后,向她说明这一切。”

    “王爷摆明了不让你进宫,你非要见皇后做什么?”墨尘冷冷道:“你以为害死了王妃,皇后就能让你上位么?”

    “这是母后答允我的!”杨四娘的眼神透着一股狠劲,继而笑道:“更何况,墨尘,你不是也不想看到薛可活生生的在王爷面前晃悠么?王爷这些天下了朝就去任府,你也知道为什么吧?”

    “你见皇后又有什么用?”墨尘皱起眉。

    “母后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薛可不仅是东宫的人,是王爷心尖尖上的人,更是逆犯之女,是本应该死了三年的人!东宫收留她就是大罪!王爷不舍得,母后断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皇后是最想除掉薛可的!”

    “我看你才是吧!”墨尘语带讥讽,他今晚恐怕喝的酒有点多,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

    杨四娘倒是毫不在意:“我喜欢王爷,想杀了她有什么稀奇,对不对,墨尘公子?”

    墨尘抚了抚额,有点不耐烦道:“你叫我过来就是想进宫是么?我会把这个消息送到皇后那里的,没有别的事你走吧。”

    “怎么这么不耐烦?之前任遥的事情我们不是合作的很好么?”杨四娘看了他一眼,眼角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风情。

    墨尘有些烦躁:“好什么?”任遥一事,本是因为任遥查到了二人身上,又阻了二人的计划,想着借任遥一事嫁祸给薛可,利用暗帮力量杀了薛可,倒没想到薛可因此住进任府,和秦王倒像是消除了隔阂。秦王这些天的神情是他这么久都没见过的,不再是惯常的温文尔雅,而是透着一股生气与欣喜,像是雪地深藏的种子,深深的刺痛了他。

    “你不用着急,你话带到了,我觐见了母后,必然会有办法。”

    墨尘点点头:“那就等你的消息。你就等着皇后召见吧。”

    杨四娘见事情已说完,便穿上一旁的黑色斗篷,走到门前,刚拔开门栓,门却从外被推开了。

    “侧妃这是要去哪儿呢?”

    墨尘猛地站起来,二人都呆呆地看着门口站着的秦王。

第一百三十一章 墨尘的故事

    秦王绕过杨四娘走了进来,随后薛可扶着仙姑也走了进来。

    墨尘的脸色变得煞白。杨四娘一声尖叫,跪在秦王面前,哭道:“王爷,我冤枉!”

    秦王没有理他,只是走到墨尘面前,问了句:“为什么?”

    墨尘的脸色白到几乎透明:“我,我……”

    杨四娘的哭喊声随着她膝行几步传到秦王身边:“王爷,这些都是墨尘逼迫我的!我也是为了王爷安危才不得不同意的。”

    秦王仍然盯着墨尘的眼睛:“墨尘,你来说。”

    薛可冷冷道:“杨四娘,你再吵下去,府里的下人便都要过来围观围观为什么秦王侧妃会在这里了!”

    杨四娘一听,倒也闭上嘴,只是泪眼盈盈的抬头看着秦王,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墨尘咬了咬唇:“原来王爷今日与我对饮不过是为了晚上这出好戏。”

    秦王皱皱眉头:“墨尘,任遥是跟随我多年的兄弟,暗帮更是对王府忠心耿耿,任遥对你也并无任何冒犯之处,你为了什么?”

    墨尘冷笑了一声:“任遥对你忠心,那是以前,王爷难道以为这个女人出现后,任遥还会像以前那么忠心不二么?”墨尘指了指薛可:“她是什么人,王爷心知肚明,她在王爷身边就是最大的隐患,我替王爷扫除隐患,更何况,她是我们部落仇人之女,我要杀她又有什么不对么?”

    “墨尘,你应该了解我的底线,什么是能做的,什么是不能做的。”

    “正因为知道王爷不会做,我才会帮王爷出手。”

    秦王摇了摇头,伸了伸腿,摆脱了杨四娘缠上来的身子,继续问道:“那这个女人做了什么?”

    杨四娘又哭了起来:“王爷,我是冤枉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怕王爷出事,担心王爷而已!那天,我在王爷的书房外看见墨尘公子,我……”

    墨尘突然打断她的话:“她一个内院的女人能做什么!就是我向她打听了一下王爷的行程,知道点事情的首尾罢了。”

    杨四娘突然松了一大口气,继续哭着喊冤枉。

    秦王被她吵得头疼,叫了一声,门外的长顺悄无声息的进来带着两个嬷嬷架走了杨四娘。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仙姑心下明白,杨四娘在内院,无论是指使还是帮助,直接实施的人必然是墨尘,而对于秦王而言,杨四娘已经是必死的,墨尘却不一样,当前走上一步说:“这么说,任遥是你杀的?”

    墨尘没有否认。

    “很好。王爷,冤有头债有主,墨尘公子这个仇我们暗帮记下了。”

    秦王看了看薛可和仙姑,又看了眼墨尘,半晌说了句:“夫人,墨尘他,他身世坎坷……”

    仙姑决然打断了他的话:“王爷的苦衷我理解,任遥连你的下属都算不上,可他是我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是暗帮的帮主。”

    秦王当时明知暗帮的力量,尤其是暗杀、情报方面,江湖中还没有帮派能出其右,倘若上了暗帮的名单,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目前还没听说谁能逃脱的了暗帮的暗杀令,更何况是杀害帮主的凶手。秦王有点头疼。

    墨尘脸上却不见任何悲戚之色,冷声道:“那我便等着就是。”

    秦王仍硬着头皮道:“夫人,任遥于我,亦兄亦友,只是此事或有转圜之地,墨尘这边,我可以送他回西域,保证永不踏入京城一步。”

    墨尘突然笑了笑:“回西域?王爷要如此安排我么?我不会离开京城的。王爷也不必为难,任夫人也不用担心。”

    “墨尘!”秦王喝了一声:“你已经做错一步,不要再说了!”

    仙姑扶着薛可:“王爷,事情既然已经清楚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秦王一步跨到仙姑面前,拦住她:“夫人!”

    仙姑眯着眼看着眼前的人,柔柔弱弱的话中透着一股杀气:“怎么?王爷是要拦下我们么?还是要杀人灭口?还是准备让秦王府担了这个责任?还是要剿了暗帮?”

    秦王面色复杂:“夫人!”

    墨尘上前一步拉住秦王:“王爷肯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我也满足了。”又面向仙姑道:“暗帮一直就是王爷的左膀右臂,我对不起暗帮在先,我愿意谢罪。不过夫人恐怕也知道,我的身份特殊,我那个皇帝爹虽然狼心狗肺的很,但我既然是他的血脉,我若被人杀了,夫人和暗帮恐怕也难保全。”

    秦王有些吃惊:“墨尘,你知道?”

    墨尘唇角扯出一抹笑容:“是!我从记事起就知道了,灭族欺母之辱,一刻也不敢忘。”

    仙姑也是冷笑:“那又如何?我身世复杂,任遥没有因此放弃我,如今我也不会因为他的身世而放弃报仇。暗帮也不会放弃。”

    “如果我愿意自杀谢罪呢?夫人能保全暗帮,保全孩子,何必非得玉石俱焚呢?”

    秦王一把抓住他:“墨尘,有事可以商量。”

    墨尘看了看秦王抓住他衣袖的手,手指纤长,骨节分明,他轻轻将手覆上去:“夫人,我的族人所剩无几,我到了京城这两年也算是明白,杀了皇帝重建部落想是也不可能了,我孑然一人,无牵无挂,将这条命赔给任帮主也没什么。只要夫人答应我一个条件。”

    仙姑看着他,没有说话。薛可忍不住道:“什么条件?”

    墨尘看着她,嘴角露出一抹嘲讽:“这个条件夫人可以听,王爷可以听,独独薛姑娘你,听不得,还请回避。”

    薛可冷笑了声,转身离去。仙姑却一把抓住她:“墨尘,如果你的条件对薛姑娘不利,九泉之下的任遥不会同意,我也不会同意。可儿,你不必走。”

    墨尘叹了口气:“我自然不会对薛姑娘不利,否则王爷也不会答应,是不是?”他顿了顿:“我的条件很简单,我要你指着任帮主的英魂发誓,暗帮永远效忠秦王,任何时候永远以秦王的利益为先。”

    仙姑忍不住冷笑:“你就因为怀疑任遥的忠心所以杀了任遥,现在又以自己的命来换取暗帮的忠心,你究竟为了什么?你死了我不遵守承诺你又能如何?”

    秦王显然内心也颇受震动,怔怔的看着墨尘。

    墨尘看着秦王,璀璨一笑:“没办法,谁让他是,是我哥呢?”他转向薛可道:“薛将军大概临死也没想到,他厮杀战场拼命效忠的皇帝最终会像杀条狗一样杀了他吧,哈哈哈,真是天理公道,报应不爽。”

    “我爹爹的死有你们的手脚?”薛可厉声问道。

    “哈哈哈,你心里想必清楚,薛将军的事情到底是谁的手脚吧!”墨尘突然收住笑,一脸真诚的看向仙姑:“夫人,如何?”

    仙姑没有说话,这个要求确实没有超出她的底线,而且暗帮已经效忠秦王府多年,秦王待暗帮也不薄,即使她想撤出,怕是帮中兄弟也不乐意。而她虽然讨厌墨尘咄咄逼人的气势,但也不得不承认墨尘说的话是对的,想杀了墨尘却全身而退恐怕是不太可能。

    “墨尘,你不必说了,我相信暗帮的忠心,而且我也相信任帮主的为人,绝对不会对我不利的。墨尘,你,你实在是太糊涂了。”

    墨尘却不接话,一边等着仙姑的回答,一边笑着问秦王:“今儿的酒好喝么?我那还有两瓶,也就两瓶了,回头让人送过来,王爷留着慢慢喝。”

    仙姑终于艰难的点点头,扶着薛可出了门。

    墨尘露出一个笑容,道:“你看,事情解决了。王爷送我回红萧楼吧。”

    马车缓缓驶出秦王府。仙姑和薛可二人都不说话。薛可今日从进秦王府起,原以为自己已经忘却的往事又一幕幕回现在眼前,墨尘模棱两可的话也令他怀疑爹爹的死可能还有其他因素。这些天和秦王温和相处的假象一下被血淋淋的撕破。她心里不断嘲笑着自己。仙姑同样心潮起伏,二人在夜里静默着,只听得马车行走在青石路上的声音。

    墨尘拉着秦王到了红萧楼的酒窖,一一指过去:“这个是我十二岁那年酿的,用的是我们天山下的葡萄,我们那边的葡萄是最好的,没有籽,一串串的像珍珠,像马奶,特别甜,我们部落最擅长酿酒了,当年我娘酿的酒是顶顶有名的,每年部落联盟上那些首领都以尝到我娘的酒为荣,他们都说最美的人才能酿出最甜的酒。今儿带去的酒是我娘去世那年我酿的,那年的雨水比往年多一点,没有那么甜,酿的时间也晚一点,所以带着浆果的香气,你尝出来了么?”

    秦王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墨尘,为什么?”

    “刚喝葡萄酒的人可能尝不出来,可是喝多了就有感觉了,这一窖的酒我就留给王爷了,王爷回头,想起我的时候就慢慢品,终有一天会品出来的。”

    “你不是恨父皇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因为”墨尘猛抬头看着秦王,半晌,笑了一笑,有如暗夜中烟火一般:“你不一样。”

    “我的母亲是塞拉尔公主,从我出生记事起她就告诉我的存在就是要杀了我的父亲,她很了不起,从一无所有的丧家之女,一手创建了西域庞大的情报系统,她穷尽一生都是为了仇恨。她会各种笑,让人魂不守舍的那种,但这一辈子我都不知道她真正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墨尘笑了笑:“如果,如果没有遇见你,也许我也会成为她一样的人吧。可是,现在很好,遇见你很好。很遗憾,我不能陪你到最后,看你走上那个位置了。”

    墨尘从腰带上取下一块玉珏,交给秦王:“以后你就戴着它吧!就好像是带着我看看这花花世界一样。”

    秦王反手握住他的手:“我送你连夜出京城。”

    墨尘摇摇头:“暗帮对王爷太重要了。”

    “你为什么要任遥?”

    “我不是说过了吗?王爷为什么没有告诉任遥有关薛姑娘的事情?不也是担心任遥会倒戈么?任遥既已知道,就不再可信。王爷对薛姑娘有旧情,可是别忘了薛姑娘已经投靠了东宫,是薛姑娘丢弃情义在先,王爷可不要因为儿女情长耽误了大事。”

    秦王点点头:“我有分寸的。”

    墨尘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王爷如果有空,不如陪我喝点吧。”

    天色泛白,秦王醒时感觉头疼欲裂,坐起半天才想起昨夜和墨尘喝了一夜酒,他抚额,看了看周围,已不见墨尘的身影,忍着强烈的头疼站了起来,正要唤人,一个小厮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王爷,王爷,不好了,公子他,公子出事了!”

    秦王一个激灵,寒意慢慢从脚底冒了上来。

    秦王跪在御书房中,满目哀戚。

    “你说说他是怎么死的?是不是有人逼他?”

    “没有。尘弟不知道从何处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深觉惭愧,他说自己出生于肮脏场所,怕污了父皇的盛名,儿臣以为他只是酒后感叹,没想到他真的想不开,就做了傻事。”

    皇上低着头:“他怨恨朕么?”

    “父皇说哪里话?他到京城之后见到满目繁华也是极力称颂父皇,他心中孺慕之情和儿臣是一样的,只是觉得无颜面对父皇罢了。”

    皇上叹了口气:“这个傻孩子。他身世复杂,朕本想着虽然无法认他,也许日后有机会倒是可以见一见,赐他一世的荣华富贵,只是没想到这孩子倒钻了牛角尖。”

    “儿臣有罪,儿臣作为兄长没有照顾好、开解好他,父皇切勿过于伤心。尘弟的后事,儿臣也一定办好。”

    “嗯。”皇上叹了口气:“阙儿,这事怪不得你,你对他还是很好的。你也不要过于自责,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你退下吧,朕想静一静。”

    秦王退下去。皇上一个人坐在龙椅上,看上去有点孤单萧索。伺候多年的大内总管曹公公悄无声息的走过来,将一条毯子轻轻搭在皇上的腿上。

    “荣达啊,朕是不是太狠心了?”

    “皇上,您是一国之君,您不得不对自己狠一点呀!”

    皇上点点头:“也就你这个老东西还能说中点朕的心思。朕也是心疼啊。”

    “皇上,伤心伤身啊,您为着天下社稷也不能太伤心啊!皇上不如散散心吧!”

    “朕去华嫔那里坐坐吧,她是西域来的,和她说说话,倒让朕想起过去。”

    “是!老奴这就传撵,昨儿个华嫔还说准备了一个新奇的西域吃食要献给皇上呢,皇上正好去尝尝。”

第一百三十二章 阿愿的出生

    墨尘自杀的消息传来,仙姑已经在暗帮内宣布并定于次日将任遥下葬。

    天色阴沉沉的看是要下雪,仙姑坐在窗前默默地出神。薛可走过去:“嫂嫂喝点汤水吧,明儿还要打起精神呢。嫂嫂报了仇,任遥在天之灵也会安歇的。”

    “我没事,撑得住。可儿,遥哥真的就走了么?”

    仙姑难得展现出脆弱、迷茫的一面,薛可心中一酸,轻轻搂住仙姑:“嫂嫂,任遥不会走的,他的心,他的魂永远都在这儿。”

    “可,以后,就真的见不着了么?人怎么会这么脆弱呢?那可是任遥啊!他那么鲜活,什么时候都闲不住的。”终于,仙姑的眼泪一滴滴掉落下来。

    薛可轻轻拍着她:“嫂嫂,没事,哭一哭吧。”仙姑哭了很长时间,声音慢慢低落下去。

    “嫂嫂,乖,睡一觉就好了。”薛可拍着她,小心召来随身伺候的两个丫头,小心将仙姑扶到榻上躺着,又盖了一床被子,薛可坐在旁边,隔断时间就用帕子拭去她眼边滑落的泪水。

    果然入夜之后,雪边飘飘洒洒落了下来。次日清晨雪已经厚厚铺了一层,整个院子都变成了琉璃世界。仙姑已经梳妆好,一身孝服,面容精神,看不出昨日的哭痕。

    “可儿,我们走吧。”

    任遥族内亲戚倒是不多,但暗帮人员众多,各分舵舵主及堂主都前来送行,暗帮这几年明里暗里为秦王府效忠,也不少相识前来,任遥又是爱交朋友的脾气,因而送葬、路祭之人颇多。因为习俗要求必须在午时前完成下葬,因而一顿忙乱。

    薛可带着帷帽一直在仙姑左右,男眷那边有何堂主和秦王派来的一个管事协助,倒也没出岔子。仙姑和薛可也是长长出了一口气。

    “嫂嫂歇歇。这边守灵之事已经安排好了,嫂嫂不如下午就回任府吧。”仙姑因为腹中胎儿实在已经大了,在薛可她们苦劝之下也同意不再按制守灵七日,却只见她摇摇头:“我明日再走,今儿就让我在这呆一晚吧,我再陪陪遥哥。”

    薛可想着上午仙姑已经筋疲力尽,在这住一晚倒也可以,便吩咐下去。守灵之处是离目的三里地的一个庄子,一众东西都是提前备好的。

    谁知到了下午,雪居然下的更大了,地上的雪又厚,看不见路,不少马车就陷到路旁,一行人走了两个时辰,还不到一半路。薛可看着天色也着急起来,仙姑的面色却越来越不好。

    “可儿,不行了,我撑不住了,我肚子疼。”

    薛可眼见她脸色便知道仙姑已经忍了很长一段时间,宽慰道:“没事没事,嫂嫂,马上就到了,你等等,咱们带着稳婆大夫呢,我去叫她们。”

    薛可跳下马车,随行的除了暗帮的一队护卫兄弟都是些婆子丫头,在寒风暴雪中手足无措,听到马车中自家夫人压抑的呼痛声,更是面面相觑。

    “稳婆呢?大夫呢?赶快过来!”薛可大声喊着:“孙媳妇,去把兄弟们叫过来。”

    “兄弟,夫人生产在即,现在来不及回府里了,最近的就是庄子,你们分做两队,一队去府里,找到府里其他的稳婆,听她的吩咐将生产的一应所需尽快带过来;一队先去庄上,听孙妈妈的吩咐,将产房先布置起来。剩下的兄弟们给马车开路,尽快赶到庄里!”

    “是!”听到有人发号司令,众人便像是有了主心骨,各自分了队,骑着马呼啸而去。

    稳婆上前道:“夫人腹痛频繁,确实快生了。”

    “好!我们马车先行去庄子,大家空出一辆马车备用,其他人在后面跟过来。”

    仙姑的呼痛声越来越大,马车内外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短短一个时辰像是走了漫长的一天,赶车人的内外衣服在大雪天里居然都湿透了。马车里本来就有暖炉,仙姑痛的不能说话,只是死死抓住薛可的手,头发一绺一绺的粘在一处。

    随着仙姑“啊”的一声,稳婆惊呼道:“夫人破水了!”

    “没事没事,嫂嫂,是孩子要出来了,你要挺住,都看见庄子了,马上就到了。”

    庄里已有丫头婆子迎出来,先前来的兄弟已经说明了情况,便有婆子抬着担架被子奔到马车前。一群人有的打伞,有的盖被子,将仙姑抬着一路小跑进了屋。

    房间虽然与任府布置的产房不能比,但好在暖气生的够足,一旁的热水都已经烧起来,婆子们手忙脚乱的备着从各处找来的纱布、工具、帷帐等,又在用热水擦拭各处。

    仙姑刚躺在床上,稳婆便已经伸手按摩她的肚子,账内除了稳婆只留下两个有生产经验的媳妇。薛可在账外喊道:“一切都备齐全了,嫂嫂只管安心的生下宝宝!”

    薛可出屋看了一趟,大夫在隔壁屋子待命,庄子里本就有七八家人,所以其他物品凑凑倒也齐整,就是粗陋些。此时也顾不上其他,薛可点点头。

    只是没想到仙姑这一胎生的格外辛苦,天已经完全黑了,稳婆满头大汗的跑过来说是只开了三指,怕是还要折腾,但是夫人产前已经耗费太多心力,怕到时没力气。薛可厉声道:“拿出你所有的本事来,只要母子均安,诊金、赏金十倍!”

    稳婆面色一喜,高声应了一句:“是!姑娘放心,夫人一定平安生子!”又赶紧问道:“庄子里有人参没有?”

    “人参没有,但炉子里煨着老母鸡汤呢!”

    “去卧两个鸡蛋,赶快端过来!”

    趁着疼痛的间隙,好歹将这一碗汤分了几次喂了下去。薛可听着仙姑呼痛的声音又有了点生气。到了凌晨时,仙姑的声音已经转为凄厉,两个媳妇进进出出,端出一盆盆的血水。

    听得屋外一阵吵闹,薛可连忙赶出去,原来是从任府带来的稳婆、奶娘和一应物品到了,薛可精神一震,四个稳婆在另一间屋子赶快换了衣服,带着大包小包进了产房。

    薛可心中稍稍安定,走到屋外,只见一众丫鬟在屋外走廊下神情凄惶,暗帮的兄弟们都在院子外,在风雪中不安的等待。

    薛可大声喊着:“夫人一切都顺利!这是任帮主在天有灵,任帮主大仇得报,想看看自己的孩子!这天冷,大家伙动起来,兄弟们,就在院子里生火!去把庄子里的酒都搬出来,暖和暖和。”

    那些暗帮的兄弟远远听到夫人凄厉的喊声,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听这么一说,才振奋起来,高声喊道:“帮主有灵!母子均安!”

    仙姑在产房远远听到外面人呼喊,虚弱的问道:“外面在喊什么?”

    “夫人,是咱们兄弟,在喊帮主有灵!母子均安!都说是帮主心急想看看孩子呢!”

    仙姑心头一震,像是又有了点力气。

    院子里火堆刚升起来的时候,内院传来一声高似一声的报喜声:“生了!生了!”薛可赶到屋门口,便听见一声婴儿的啼哭声。薛可腿一软,跌坐在门口。

    “姑娘,母子均安!是位小少爷!”

    “好!好!全部有赏!”待小丫头扶起她的时候,薛可才发现两腮已经都是泪水。“任遥,你看见了么?”薛可抬头看向飘舞着雪花的天空,在心底默默问道。

    第二天雪停了,产房里的血腥气也散了些。薛可进房间看见仙姑躺在床上,虽然疲惫却是一脸的柔和、满足。她轻声道:“你看见宝宝了么?”

    薛可摇摇头:“嫂嫂辛苦了。”

    仙姑轻轻摇摇头:“宝宝呢?快报给他姑姑看看!”

    一旁的奶娘报过孩子过来,在绫罗里包裹着的小东西虽然不大,一双眼睛却乌溜溜的转来转去。

    “嫂嫂!”薛可擦了擦眼泪:“宝宝真漂亮呢!”

    仙姑骄傲的笑了笑:“是啊!刚出来就睁着眼呢!也不知道哭,还是孙妈妈打了一巴掌才哭的!干净着呢!稳婆都说没见过这么干净的孩子!”

    “嫂嫂真了不起!”薛可掖了掖仙姑的被角:“真好!嫂嫂都还好么?”

    稳婆上来,笑道:“夫人一切都好,就是生产时费了点力气,日后好好休养一定能调养回来!”

    薛可松了一口气。

    “可儿,谢谢你!”

    薛可握住她的手:“嫂嫂,谢谢你!”薛可顿了顿问道:“嫂嫂想哪天回府?”

    仙姑摇摇头:“我想满了月再走!这里虽然简陋些,可是离遥哥近点。我在生产时差点坚持不住,以为是天要亡我,后来听到你说这是遥哥的在天之灵想早点看到孩子,我才明白过来,你说的对,这一切都是天意注定,我在这儿也多陪陪遥哥。”

    薛可看看庄子里一切倒也齐全,有不齐全的来回送也方便,点点头道:“月子里不宜走动,外面风也大,嫂嫂就在这里安心做月子就好,我会安排好的。”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差不多和任府来往的人都知道了,便有络绎不绝的人送来新生礼。仙姑精神稍好了点,逗逗孩子,薛可看着小孩子的物品,只觉得小衣服小鞋子格外小,谁知道一穿到孩子身子,还是处处显大,不由啧啧称奇。仙姑看着她也觉得好笑。

    “愿儿睡了么?刚刚吐了两口奶,你们看着点!”

    “是!奴婢们都在看着呢!夫人放心吧!”

    一旁的奶娘也说:“夫人放心吧,小少爷就是吃奶吃的着急了,呛了两口,不要紧的。”

    仙姑点点头:“这急性子!也不知道像谁!”

    薛可也好笑:“这说明愿儿身体强壮!奶娘也说愿儿吃奶的力气大着呢!”

    孙家媳妇趁着孩子睡着的功夫赶紧将这两天的来往应酬礼册拿过来给仙姑,仙姑摆摆手:“回头再看吧!你先看着办吧。”

    孙家媳妇笑道:“其他的奴婢来也行,只是东宫和秦王府的礼颇重,您还是过过目吧!”一边让人端过两个金黄绸缎铺着的盘子过来,上面琳琅满目。

    薛可一边挑拣着长生锁,一边笑道:“嫂嫂难得放下心来!”

    仙姑也笑:“是啊!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愿儿我就觉得圆满的很!”

    “就是委屈你和愿儿了,在这样简陋的地方。”

    “可儿,我出生宫廷,也算是生来繁华富贵,可是又怎么样?我母妃生下我不久就离世了,她一辈子在宫墙之内,金被银杯,却处处担惊受怕,此刻我在陋室,内心却富足的很。是福是祸,孰贵孰贱,谁又能说的清呢?”

    “嫂嫂一向通透。”

    仙姑突然看看她:“你呢?”

    薛可有些回避她的目光:“我?”

    仙姑看着眼前两盘珠玉,叹了口气:“倘若你是平常女子,我就会劝你,秦王对你是真心的,他对薛府监旨也是无奈之举;可是你不是,你也不甘心,薛府的仇你也忘不掉,既然你选择太子,就要放下过去,如此这般是不行的。”

    薛可咬咬唇:“嫂嫂,我!”

    仙姑摆摆手:“可儿,人生在世哪有圆满?不过是自己的选择罢了。”

    “我已经选择过一次了,嫂嫂,我没有办法再选了。”薛可苦笑一声。

    仙姑倒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当是她的感情纠葛,轻轻握住她手:“既然没的选,就好好走下去。”

    薛可点点头。

    新年便在庄子里过去了,虽然是丧期,到底因为孩子的出生,虽然没有张灯结彩,到底人人脸上也带着点喜色。初五那日,薛可正看着庄子里的人蒸年糕,硕大的铁锅里散着米香,刚从蒸屉里打开的年糕热乎乎,一旁的媳妇用红枣一个个点上去,看上去煞是可喜。

    薛可正用手拈起一个,有点烫,又赶紧扔下,惹起旁边一阵笑声。薛可听到男人的笑声,不禁回头,却看见秦王正站在狭小的屋门口,隔着腾腾的热气,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你怎么过来了?”

    “今儿没什么事,我过来探望夫人,顺便看看你。”

    “哪有月子里探望的?”薛可在心里嘀咕两句,道:“快别站在这儿了,烟熏火燎的。”

    薛可一边说一边包了两块年糕出来,递了一块给秦王,便和他一起出了院子。

    秦王和她走在庄子里,冬天景致萧条的很,白茫茫一片,踩着雪咯吱咯吱的响。

    “今儿晚上京城花市那边有灯会,你要不要过去看看?这段时间你也累的够呛,眼下任夫人这边也安顿下来,不如出去歇歇?”

第一百三十三章 诀别

    “花市么?”薛可顿了顿,抬眼看了看秦王,雪地中的他一袭青袍,外面一件黑色绣金的披风,整个人看上去宛若当年的惊鸿少年,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沉稳。

    薛可心里忍不住想抚过他的面庞,终于忍了下来,点点头。

    薛可回屋加了件衣裳,又和仙姑说了声,便登上马车。马车里备着脚炉,倒是不冷,秦王又将一个小手炉递给薛可,薛可笑道:“这两年倒真的是越来越怕冷了。”

    “想是身子虚的原因。”秦王看着她,叹口气道:“你凡事少费些心神!”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哪能事事遂意呢?”

    薛可闭上眼,莫名的说了句:“一晃眼已经四年了啊!”

    秦王也知道她要说什么,点头道:“是啊!已经四年了。”

    二人都不再说话。

    薛可慢慢睁开眼,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回不去了,不如做个了结也好。

    马车到花市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街旁的灯慢慢点了起来,散发着如梦似幻的色彩。一别四年,她已是逆犯之女,阿阙已是一代贤王,自不可能在路上赏灯,马车却停在花市的一处不起眼的院子,假山掩映之下却有一处高楼,果然在楼上观灯,看着脚下星星点点,万家灯火,更感觉不似人间。

    房间内温暖如春,桌上的汤菜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酒已经温上,屋里酒香四溢。房间里地龙烧的热,水仙花已经盛开,暖香袭人,沁人心脾。

    薛可去了外面大衣裳,坐在靠窗的暖炕上,一时间脸红扑扑的,秦王让人将矮桌摆上暖炕,摆手退了下人,自己坐在对面。

    窗外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曳,看上去美丽又妖艳。

    秦王斟了杯酒,递给薛可。薛可闻了闻:“真是好酒!”又摇了摇头,放下酒杯。

    “怎么了?”秦王挑眉问道。

    “墨尘的事情处理完了么?”

    秦王点点头,自饮了一杯酒:“墨尘是自杀,便是厂卫也查不出任何痕迹。这几天我在忙着墨尘的丧事,倒没想到你这边出了这样的事,好在任夫人母子均安。”

    “墨尘对你倒是忠心耿耿。”

    秦王点点头,叹了口气。

    “可是你知道,我现在只能忠心于太子。”薛可定定的看着他。

    秦王一直回避这个问题,见她不避讳的提起,不由问道:“为什么?阿可?东宫能给你什么?是能给你报仇?还是你指望太子登位后能给薛家平反?”他顿了顿傲然道:“前者他也做不到,后者未必我做不到!”

    薛可轻笑了笑,收了笑,问道:“阿阙,我问你,薛家灭家那晚,是你监旨的吧?”

    秦王如遭雷击,摇头道:“你是因为这个恨我?你明明知道,我”

    “你想说圣命难违么?阿阙,我是怎么逃出来的?你应该知道对不对?”

    “阿可,你是在恨我救了你么?”

    “你用监斩我薛家满门换了我的性命,对不对?”薛可的声音越来越凌厉。

    秦王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摇头道:“不是,阿可,不是!”

    薛可看着他,莫名的笑起来,人就是这样奇怪,有的人明明当众行凶被抓住,满手鲜血的拿着凶器却一脸茫然的说“不是我”,可能人在绝望时总是下意识的会为自己辩白吧。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呢?

    上一辈子,她在杨四娘的设计下给太子发了一封警示信,继而被杨四娘、皇后抓住拷打,在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她从城楼上被放下,带到了一身铠甲的秦王面前,她被人一推,像一堆烂泥一样趴在冰凉的地方。

    她看自己像是看着一个怪物,被吊了太久,双臂都已经脱臼,身上有的伤口已经腐烂,爬着恶心的蛆虫,衣服是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布挂在身上,衣不蔽体,皮肤和衣衫粘在一处,秦王的眼神变得凌厉,看了一眼旁边衣着华丽的王妃。

    王妃款款道来,说她是如何在战时通敌,霍乱军心,皇后如何下令带入内廷讯问,天衣无缝,罪大恶极。

    薛可突然笑了起来,秦王之前回避着她的眼神,这时看着她,问道:“你要说什么?”

    她张了张口,秦王看懂了她的口型,明明白白的说着“杀了我。”

    秦王闭了下眼睛,问道:“那封信是你写的么?”

    秦王拔出佩剑,一剑刺向她,剑入肉的那一刻,薛可突然疯狂摇了摇头:“不是我,阿阙,不是我!”

    秦王的手突然抖了起来,他想叫“阿可”却叫不出来,他明明知道薛可的伤势已经是救不回来,明明知道死亡对她只是解脱,这一剑却是怎么也刺不下去。血慢慢溢出来,她轻轻叫了声:“阿阙,我好疼!”

    秦王猛地闭上眼,连人带剑往前一推,一剑没胸,他紧紧抱住了她。

    薛可闭上眼,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前世的疼痛仿佛还在,提醒着自己,这一世,如何还能错得?

    看着秦王煞白的脸色,薛可毫不留情:“单为这一点,我便永远不会进秦王府,所以,今后,不管王爷如何看我,王爷与我而言,不过是太子殿下的对手罢了。”

    秦王半天说不出话,苦笑道:“阿可,你竟如此绝情。”

    薛可突然冒了几分怒气:“那是因为枉死的不是你的至亲!”

    秦王突然低了声音:“阿可,我知道薛将军是清白的,你给我时间,我会为你爹爹洗刷冤屈的?”

    薛可冷笑了声:“等到你篡位么?”

    秦王面色一冷:“你就那么确定太子一定比我强么?”

    “我既然辅佐太子,自然相信他。”

    秦王忍了口气:“阿可,太子给你承诺了什么?我也能做到!太子,他对你,能比我更好么?”

    “我既然择他为主,便不会比较。”薛可笑了笑:“今日来就是说这些,免得你误会。”薛可举起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这是最后一杯我同你喝的酒了。”

    秦王心中一痛。眼睁睁看着薛可决绝的身影离去,他打开窗,一股冷风吹了进来,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叫人拦住她,将她藏在自己府中,终有一天,她会想明白的,可是,终于什么都没有说,看着她一袭素衣款款上了马车,缓缓离去。

    在庄子中不问世事,一个月便很快过去。满月之后,薛可便着手回任府的事宜。好在此时都已准备齐整,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薛可便扶着仙姑上了马车。

    任府上下自然是激动不已,开大门列队迎接,稍微上点年纪的下人都老泪纵横。

    待得一番轰轰烈烈进了府,仙姑好容易安顿下来,拉着薛可一起喝燕窝粥,休整休整。薛可笑道:“我随着嫂嫂做了一个月子,倒是胖了不少。”

    “丰腴点倒好看了!”仙姑打趣道:“刚刚看你时,瘦的风都吹的倒!”

    “嫂嫂脸色也好了!明儿起,嫂嫂也要理事了,我就回去了。”薛可顿了顿,还是提了出来。

    仙姑叹口气,心里早有准备,道:“我也知道你还有事,你能陪我这段时间,可儿,我记在心里。”顿了顿又道:“暗帮辅佐秦王府已是定势,便是我,也改不了的。但是,你知道,我一向厌恶朝局,今后也只想安心抚养愿儿。所以,我决定退出暗帮。今后你无论相帮太子,或者对付暗帮,都不必顾忌我。”

    薛可定定的看着仙姑,声音哽咽:“嫂嫂!”

    “这就是我的本意,并不完全为了你,相信遥哥也不会肯与你为敌的。你是愿儿的姑姑,以后任府就是你娘家,你要多多回来看他。”

    薛可点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和任府里的人告别后,薛可带着阿六回了东宫。

    太子从宫里回来,一旁的兴儿看着他的脸色不敢大声出气。这一个年太子的脸色就没好过,府里都人人凝声静气的。

    刚到东宫,便见门房欢天喜地的迎出来。太子仍在思索朝堂之事,并未注意。门房尚未说话,却见路管家也迎了出来,兴儿心里正惊讶,路大管家可是很久都不做这份事情了。

    路管家倒是沉的住气,带着笑随着太子一路进了东宫,直到太子注意到他:“老路,你怎么过来了?”

    “太子爷!唐姑娘回来了!”

    “哦?什么时候的事?”太子连忙顿住脚,不待他回答,又问道:“现在在哪儿?怎么不早说?是回来取什么?”

    “爷!在抱朴院呢!”

    太子忙道:“走,去抱朴院!”

    “爷!您别急,唐姑娘说她回来了,不走了!”

    “哦?”太子停下身子,这才觉得今日天气甚好,全身沐浴在阳光中,暖洋洋的。

    兴儿趁机劝道:“那爷先去肃正堂换身衣服吧,这穿着朝服去也太着急了些!”

    太子瞥了一眼兴儿,像肃正堂方向大踏步过去。路管家跟着一路小跑,笑着道:“姑娘还带了好多任府的年礼回来。老奴想着,今年东宫下人的赏金都发了,但往年有时主子高兴也赏些喜菜喜酒和喜钱,今年东宫也是顺顺利利,老奴想着替大家伙讨个吉利彩头!”

    太子并未停步,点头道:“你这个想法好!就今天,喜菜喜酒今年加倍!大家伙都好好乐一乐!”

    兴儿正在心里夸路管家果然识颜色,太子又道:“对了,既然唐姑娘回来了,你过会去请示下唐姑娘再发。”

    “哎!太子爷真是器重唐姑娘!”

    太子不说话,脚已跨入肃正堂的院子,只是催着:“兴儿快点,去将那套七弟年前送的那套衣服拿过来。等等,兴儿,那套是不是太花哨了点?”

    “爷!那套又华丽又风雅,穿上显得也精神,您还不相信七王爷的眼光么?那可是咱们京城最有品味的人了!”兴儿一边说一边去一旁衣物间找衣服。七王爷那件衣服送来时自家太子爷就嫌弃的很,这会倒是想起来了。

    兴儿捧着那件墨绿嵌银丝,上绣着祥云样式的常服过来。太子看了看,又犹疑了下,道:“老路,你先别走,帮我看看。”

    待兴儿小心伺候太子穿上,路管家便一迭声的夸道:“爷!这衣服真是衬的爷玉树临风!好看的紧!好看的紧啊!老奴都移不开眼!啧啧!这七爷是怎么想出来,这布料可是好看!”

    太子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行了,行了,你先忙去吧。对了,等等,回头你安排人送份礼去七王府,再问问这布料有没有适合女子的。”

    “哎!知道了!”路管家笑的牙不见眼的退下了。

    太子带着兴儿一口气走到抱朴院,院子里并无小丫头,却听见屋里是不是传出一阵笑声。太子不自觉的面带笑容,放轻了脚步,走到屋门口,掀开帘子一角,只见十多个小丫头和张嬷嬷等人都围在屋子里,或坐或站,屋里升着暖炉,还飘来若有若无的烤红薯和板栗的香气。

    小丫头们正七嘴八舌的说着东宫这两个月的新鲜事,太子站在门口也听得津津有味,听着听着,面色就有些变了。

    “殿下有天带回了一种糕点,叫什么蜜珍糕还是蜜晶糕,让点心坊学着做,内苑那几位就兴起了,那位孙昭仪做了什么雪花香梅酥,说是采了好几天梅花上的雪水和花瓣做成的,跟真花似的,献了上去,那两位也是隔三差五的送自己做的糕点,直到太子殿下说了句怎么天天送这些甜腻腻的东西才停下来,姑娘,你说好笑不好笑?”

    几个小丫头都捂着嘴笑:“可不是!殿下可是一天也没去过芙蓉苑!”

    薛可轻笑道:“那是殿下不解风情。”

    太子忍不住在门口轻咳了声,一众小丫头都吓一跳,顺着墙一个个溜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薛可。

    “编排主子,这帮下人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正是!”薛可笑着从塌上站起来,走到太子跟前,自然的替他解开披风:“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她们!也是我平常松散惯了,殿下勿怪。”

    太子才不相信她说的教训之类,只是薛可的动作让他受宠若惊,站在那儿闻着薛可身上的香味,哪里还提的起怪罪的心思,柔声道:“你怎么回来了?”

    “殿下难道不希望我回来?”薛可看了一眼太子,又笑道:“殿下这一身,倒是鲜亮的很!”

    太子脸微微红了红,心下又埋怨兴儿、路管家,这一身还是太花哨了,又忙道:“你说哪里话,我是说你怎么悄悄回来了,也不事先报个信,我好去接你!”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回东宫

    薛可眼角扫了扫他,嗔道:“我回自己家,还那么大张旗鼓干嘛?”

    太子慢慢回味过来,只觉得一股甜意慢慢的从心里蔓延到手指、脚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站在那儿傻傻的笑。

    薛可看着好笑,道:“你过来的正好,板栗好像烤好了,我剥几个给你。”

    “哎!”太子傻傻的应着。

    薛可用小钳子从炭盆中夹出栗子,放在地上,用一块帕子包住,放到塌上的几案上。隔着帕子也有点烫手,薛可连忙把手指放到耳朵上。

    “怎么了?烫了?我来我来,看你不小心的!”

    “没有,殿下没听过火中取栗么?”

    太子没好气的看着她:“火中取栗是教你怎么吃栗子么?”一边坐过去,帮着剥栗子,他也用不好那些小巧的工具,道:“过会让丫头剥,别动了!”

    薛可偏着头笑道:“这栗子就得这样才好吃呢!”一边剥出一个栗子,送过来:“你尝尝,是不是?”

    太子就着她的手含住栗子,顺手握住她的手:“好吃也不许剥了。”

    二人对视一眼,薛可温柔的笑了笑,顺从道:“好好好,我等凉了再剥。”

    太子只觉得这次回来薛可有点变样,具体什么他也说不出,只是满心欢喜的看着她。静静的坐了一会,只听得张嬷嬷在门口道:“路管家,您怎么过来了?”

    薛可用眼神询问地看了看太子,太子笑着道:“不是找我的,找你的!”

    果然路管家进来请示东宫发放喜钱的事情:“还请姑娘示下。”

    薛可白了太子一眼:“殿下既然有恩典,就按殿下的意思办,路管家客气了。”

    “既是太子爷的恩典,也是姑娘的恩典!”路管家一张老脸笑嘻嘻的回道。

    “那就劳烦路管家了。”

    “不敢不敢。”

    “行了!老路,你退下吧!大家忙活一年,今天好好乐一乐!”太子道。

    路管家刚出去宣布这一消息,抱朴院便传来阵阵欢呼声。整个院子都充满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不是还没开朝么?殿下怎么今日入宫了?”薛可轻声问道。

    “是,不是为了朝廷的事,都是些内廷祭祀,分发赏赐和上元节的事情。那些老王爷老王妃规矩大的很!”

    薛可听他说这些宫里的趣事,也说着任府里的事:“你不知道愿儿长得可好看了!一天一个样子,不过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傻乎乎的!就这样,嫂嫂还一天到晚的看不够呢!”

    太子看着她笑:“那自然,回头你有孩子,自然也是那样的!”

    薛可顿了顿,没接话,笑道:“过会我带你看看任府送的年礼,倒是很多新奇玩意。”

    太子也懊悔话说的太快,忙道:“正好看看,回头我同你再补一份礼过去,你在任府呆了快两个月,得多多谢谢任夫人!”

    二人将这话题赶紧带过去,又聊了些不甚紧要的话。

    到了晚膳之时,果然今日膳食格外丰富,抱朴院的下人们都上了热气腾腾的羊肉锅子和惠泉酒。一阵阵香气在寒气中显得格外暖和。

    太子笑着道:“嬷嬷也去喝几杯吧!我和姑娘自斟自饮有趣些。”张嬷嬷笑着应了,一挥手带走了其他丫头。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薛可穿着家常衣裳,一张小脸在腾腾热气中映的有些模糊:“这一下午一直吃着各种零食,倒是不饿!”

    “可不是!倒不知道你爱吃这些零零碎碎。”太子笑道,过年期间各种年节点心也多,摆在各样花式盘中也不显,薛可倒是每样都颇有兴致的尝了尝,这会正式膳点了,她又嚷着不饿了。

    “喝点这个鲜鱼汤,寒冬季节倒难得,不是一向爱吃的么?”

    薛可给太子斟了杯酒:“你吃吧,我看一会,说不定就饿了!”

    太子也拿她无可奈何,喝了两杯酒,倒是兴起,说起了在西边打仗时的趣事。薛可笑的东倒西歪:“胡说!吕大哥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我骗你做什么!吕老八那时迷上了浆洗的那个寡妇,天天给人家偷偷送猎物,有次将猎来半拉野羊扔到那小寡妇的院子里,半夜里血腥气惹来了狼,那小寡妇气的第二天到军营把吕老八骂了个狗血淋头!”

    薛可趴在桌子上笑的直“唉哟”:“吕大哥原来喜欢这么泼辣的啊?”

    “西域那边风俗和咱们不一样,那边女子比咱们要奔放的多,他们推崇自然,女子看上哪个男子,就会给他编马鞭,编腰带,男子能收到这样的礼物也骄傲的很,咱们这边相比起来倒是拘谨的多。”

    “哦!”薛可调笑的看着他:“那你想必收了不少!”

    “我哪有?”太子忙道:“可不能轻易收的,收下了姑娘晚上可是要过来的!”

    薛可听着也稀奇:“那也不用媒人,不用成婚么?”

    “成婚自然是要的,但年轻的小伙子小姑娘在婚前就好上的也多,很多都是好上一段时间才正式成婚的,便是日后闹翻了,双方也互不埋怨。”

    “这倒也挺好,两厢情愿的!”薛可看着太子吃着不蘸调料的羊肉,笑道:“殿下在那边也入乡随俗的很,这水煮的羊肉也吃得!我爹爹回来这样吃,我娘还笑话他来着,嫌他膻气!”

    太子笑道:“你不知道,那边有句老话,叫羊肉不膻吃不得,女人不浪么!”太子突然凑到薛可耳边说了几个字。

    薛可的脸瞬间红了,啐道:“哪里学来这些下流的话!”又伏在桌上瞟了他一眼:“那你怎么不去找那些浪的?”

    太子被她这一眼看的三魂失了二魂,又喝了点酒,突然站起来,将薛可从椅子上悬空抱起来,惹得薛可一阵尖叫,太子低下头在她耳朵上重重咬了一口:“你是我见过最浪的!”容不得薛可说话,太子就吻了上去。薛可怕掉下去,双手自然的搂着他脖子,倒是像她在索吻一般。

    二人唇舌刚刚分开,薛可满脸潮红,太子抱着她就往内间走,顾不上在他身上又捶又打的薛可。

    这一眼太子过的是前所未有的畅意。直到兴儿那小心翼翼的声音在房外又叫了一遍:“爷!该起了!今儿得去宫里呢!”

    太子没好气的应了声,一边看着身边的温香软玉埋怨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些繁文缛节,那些老王爷非要一大早就去家庙,大概年纪大了也没有闺房之乐了!”

    薛可睡得迷迷糊糊,听他这么一说,到乐得醒过来:“听听,这才储君呢!说出的话跟昏君也差不多了!”

    “还不是你这个红颜祸水!”太子忍不住在她嫩滑的肩头上吮了一口。

    “倒赖上我了!”薛可往被窝里缩的更紧。

    太子偏不让她如意:“你倒好,还睡呢!也不帮我更衣!”

    薛可叹了口气,听话的直起身子,太子看到她上半身,眼色一暗,连忙将被子裹在她身上:“你还想不想让我起来了?”

    薛可偷偷的得意一笑,道:“殿下真难伺候!”

    太子气的咬牙道:“小家伙,等着晚上收拾你!看我今晚还饶不饶你!让你知道什么叫难伺候!”

    薛可笑着撇撇嘴,一头青丝铺在枕头上,看的太子又心痒又心疼。太子穿戴好,又轻轻俯下身子亲了亲她:“乖,今天好好休息!还疼不疼?”

    薛可羞的不想回答,太子掖了掖她的被子,离开房间。

    薛可睡了个回笼觉,起来时外面艳光四射。抱朴院的丫头们个个面带喜色,又上来行礼道:“恭喜娘子,贺喜娘子!”

    薛可这才反映过来这是太子第一次留宿在抱朴院,论起来,她们再叫“姑娘”也确实不合适,只好强忍着心中的尴尬,让张嬷嬷过来梳头。

    张嬷嬷也是一脸喜气,拿出看家手艺,将薛可的头发梳了个极其繁复的发型,薛可眼见她拿出套的纯金红珊瑚头面,吓道:“嬷嬷这是干嘛?今儿既不出门也不见客的!”又连身叫:“阿六!阿六!过会陪我去趟玲珑阁,嬷嬷,找些简单的钗环就好!”

    张嬷嬷无奈道:“这还没出正月十五呢!娘子急着去玲珑阁干什么?不戴就不戴!我给娘子寻个轻巧点的!”

    到底还是给薛可戴了一套穿花牡丹的缠丝发钗,又换了一身绛红的马面裙,阿六在一旁抿着嘴笑。

    薛可没好气道:“阿六,你也换喜庆点的衣裳!”

    张嬷嬷点头道:“就是!去年记得做了一套嫣红比甲,就没见你穿过!”

    阿六听了,忙说:“姑娘,我在门口候着。”溜了出去。

    玲珑阁里,薛可倒是惊讶南宫也在。南宫也颇是惊喜,行礼道:“许久不见姑娘,今儿倒是有幸!姑娘气色倒是更胜从前!”

    薛可也微微欠身:“南宫大人一向安好?怎么年节里大人倒过来了?”

    “有点新鲜消息,我过来整理下,姑娘在就更好了,这段时间倒是不少新鲜事!”

    薛可也颇有兴趣道:“我去案上先看看,阿六,去沏壶茶,过会大人好好说说。”

    阁里其他属官都尚在假期,二人在各自屋里忙了一会,薛可待手头事情初步整理后,走出屋子,便见南宫已然坐在茶水间,茶汤在炉子上刚刚沸腾。

    两人寒暄了一番,南宫道:“姑娘此去任府倒是收获不小,任夫人已经退出暗帮,暗帮中也有一小部分退出了,失去了任帮主的号召力,留下的恐怕也没有过去那么忠诚了,对秦王倒也是个不小的损失。”

    薛可苦笑道:“这倒不是我在任府的目的,也没想到这样的后果。”

    太子这边过了午宴,陪着一帮老王爷长公主说些闲话,好容易瞅了个空,指了件事起身告辞。在宫里被各种熏香熏的头晕,出了宫门,今日午后阳光甚好,被寒风一吹,到觉得格外凛冽精神。

    回到东宫便直奔抱朴院过来。却见院里焕然一新,廊下挂着红灯笼,窗上新帖着迎春窗花,几个丫头正在铰绢花,用细细的芯丝系在院子里的树枝花杆上,艳光四射,若不是院子里背阴处还有些残雪,简直就像繁花盛开的夏日一般。太子不由问道:“你们在干嘛呢?”

    “回殿下”一个丫头笑盈盈俏生生的回道:“奴婢们在铰花呢,将这些花木妆扮上,好让殿下和娘子看着喜气!”

    “娘子?”太子心下正疑惑,张嬷嬷从廊下走过来行礼道:“太子爷,是老奴让她们改口的。爷昨晚歇息在抱朴院,娘子以后就不是客居在东宫,再叫姑娘可就生分了,所以老奴就自作主张,让她们改口了。爷觉得可还妥当?”

    太子忙问道:“姑娘知道么?怎么说?”

    张嬷嬷笑道:“娘子脸皮薄,自然是不好意思,这不带着阿六躲到玲珑阁了。不过老奴瞧着,娘子也没拒绝,心下也是欢喜的。”

    太子心里这才安定下来,又回味出一丝丝的甜来:“娘子说什么时候回来么?不用了,我去玲珑阁接娘子。”他自己叫了两声娘子,又觉得从未有词如此顺口顺心,不由咧嘴道:“嬷嬷,你改的好!大家伺候的也好!从今日起,抱朴院每人的月银翻一倍!”

    院子各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在众人的谢恩声中,太子踏步去了玲珑阁。

    玲珑阁中纸张卷宗甚多,一直有规矩不能生明火,虽然屋里烧着地龙,到底还是有些清冷。

    太子过来时便看见薛可双手握着暖炉,有些畏手畏脚,心里便莫名有些怒火,看到一旁只有南宫,更是不快,道:“南宫!既然你来了,怎么不知道找人先将屋子收拾的暖和些!娘子身体畏寒,比不得你胖。”

    南宫见太子来了,忙起身行礼,先是被批评的有点懵,再听太子的话语,更加摸不着头脑,偏着头看着薛可。

    薛可脸微微红了红,走到太子跟前道:“你怎么过来了?今儿宫宴结束的倒早。”

    太子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见手还温热,又摸了摸脸,却有些冰凉,不由道:“这还在年节里,急着这些干嘛?南宫他们尽职的很!”

    “可不是!你也知道南宫大人尽职,怎么年节里不说些好听的?”

    太子转向南宫,南宫早已被二人相处的情形震得嘴都合不拢,此时见太子神情,顿时明白自己的多余,连忙道:“家中还有杂事,殿下,下官先告辞了!殿下,唐娘子,新春吉祥!”南宫还是觉得一阵恶寒,一溜烟的跑了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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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重生介绍:
她本是一品征西将最疼爱的女儿,她本是京城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闺秀,却在一夜之间遭受灭门之灾。前一世,她在秦王的内院苟且偷生,最终却被秦王一剑穿心,这一世,她又该如何抉择?叹重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叹重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叹重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