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戏剧
“你是我的朋友吗？”
尼禄的问题让苏笛犹豫了一下，跟皇帝做朋友，恐怕她没有资格。
可是不然呢？她绝对不是奴隶，而且一个现代来的人，管它什么等级，什么身份呢？
苏笛挑了挑眉，“是啊，不然你搭救我做什么？”
尼禄笑了，似乎解开了什么心结，吩咐提格利努斯下去把那些人处死，除了塞内加。
苏笛暗自松了口气，保住这位老臣，能稳定多久算多久吧。
侧头，看见了提格利努斯审视的目光。
苏笛毫不回避，直视了回去。
提格利努斯躲开苏笛的眼神，下去了。
尼禄也去议事，留下苏笛自己。
她要找到能联系到先生的方法。
可是以这个时代的科技，不管发展多少年，她都没有办法发出信号，更何况她这个文科生还是物理盲，真的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苏笛有些懊恼，她穷尽了所有办法，还是没找到出路，她连这个帝国什么时候覆灭，尼禄什么时候会死，下一任皇帝是谁，都一无所知，她甚至不知道这个国家流行什么，她有限的历史知识，在这里，全然用不上。
她擅长的东西呢？此时还没有新闻，也没有照相机，她又不会画画，也不会乐器，喜欢的很多书这个时候作者还没出生，真的是，废物一个。
苏笛绝望地捶着头，直到感受到旁边传来好奇的问话：“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侧头，尼禄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她。
这个家伙什么时候回来的？
尼禄的浅绿色的眸子缓缓的游动着，观察着苏笛的表情，像是孩子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苏笛本来百无聊赖，然而看到尼禄这个样子，又不好扫他的兴，随口问道：“陛下有什么好的想法？”
“演戏！《普罗米修斯》！我看中好久了，就是找不到人跟我排练。”尼禄兴奋道。
“为什么会找不到人排练呢？那些侍女侍卫仆人甚至奴隶，不都可以吗？”苏笛不解。
“他们不会演。”尼禄一脸不屑。
“那也可以找演员啊。”
“都不行，他们，他们一知道是我，就不敢跟我演下去，对戏完全没感觉，没劲，所以我才喜欢出去玩，但出去总不如在宫里自在。”
尼禄说着说着，像受了莫大的委屈，撅起了嘴。
苏笛挑了挑眉，这个皇帝不需要上朝什么的吗？
而且演个戏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元老院这么反对何必呢。
苏笛从心里不认为这是件大事，所以尼禄求她的时候，她想了想，伸出两个手指。
“我陪你演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尼禄眼前一亮，“是那种真演哦，不许作假。”
“嗯，不作假。”
“那你说吧，别说两个，两百个我都答应你。”
看着尼禄急切的样子，苏笛有些好笑，还是一本正经地说下去。
“第一，不能荒废朝政，如果元老院那边有什么事情，或者你每天的，唔，议政之类的，不能耽误，有人来汇报，就要立马停下。”
尼禄撅了噘嘴，似乎颇有微词，但没有反驳。
“第二，不能冷落皇后，皇后怀孕了，你要多看望她。”
尼禄歪着脑袋，认真地思索。
“嗯？”苏笛挑了挑眉。
“好，我答应。”尼禄认真地点头。
“好，我陪你演。”苏笛也认真道。
一旁的提格利努斯一脸惊讶，似乎对苏笛如此爽快地答应感到不可思议。
尼禄开心地跳了起来，转了个圈，“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去！”
尼禄居然拥有自己的剧场，270度环绕舞台的剧场，独特的结构设计让在剧场的任何角落都能听见舞台上的声音。
这还真是个戏剧痴迷者。
有几个年轻男子看见尼禄，也围了过来，战战兢兢地行礼。
原来这是尼禄用的演员。
说来好笑，这个在现实中呼风唤雨的皇帝，居然喜欢饰演悲剧英雄。
苏笛浏览着剧本，古希腊悲剧作家埃斯库罗斯的《普罗米修斯》三部曲。在苏笛的时代，只保存下来第一部，《被缚的普罗米修斯》，没想到在古罗马，她有幸看到了后两部。
想起现代戏剧常用的方式，苏笛建议道：“我提议，我们先通读一遍剧本，也让我熟悉一下每个人的角色。”
尼禄点点头，特别认真地读起来。
看着小心翼翼的演员们，苏笛明白尼禄为什么不满意了。害怕都写在脸上，拿什么去演绎天神宙斯，连读的台词都战战兢兢。
不过大家的台词倒是很熟，想来尼禄已经逼迫大家演了好多次了，就是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
苏笛皱眉，侧头看了看一旁的提格利努斯，有了主意。
“陛下，我再问一遍，您是真心想演好么？我是说，不是满足您的爱好，而是真正进入角色去演。”
尼禄鸡啄米一样点头。
“可是您是皇帝，在戏剧里面您是被束缚的主角，您怎么保证如果有不敬的举动，大家会无罪？”
尼禄眨眨眼，“我是艺术家，为了艺术的一切行为，都是无罪的。”
苏笛点点头，召唤提格利努斯。
“那我要您给侍卫长下个命令，如果，我是说如果在排练过程中您受到什么委屈，不能让他来治罪，或者采取什么行动。”
尼禄信誓旦旦地保证，苏笛看了眼提格利努斯，后者点点头，却满是疑惑。
苏笛笑笑，既然如此，好戏就开始了。
演员们排练了起来，前半部分尚可，然而进入到后半部分，天神将绑在高山上的普罗米修斯打入深渊，情绪就显得不对了起来。
“停停停！”
苏笛摆摆手。
“你是英雄不假，你前半部分演绎的也还可以，给人类盗取了火种，大义凛然，对各路来劝说自己的神也都不为所动，但后面有点奇怪，英雄是一方面，痛苦是另一方面，你只演出了英雄的一面，可是你别忘了，普罗米修斯是一直被束缚在高山上的，他也是痛苦的，你要在痛苦中演绎出英雄，才有衬托，你现在演的，跟你在床上躺着差不多，没有了那种痛苦的张力。”
几个演员听到苏笛的话，脸色苍白，尼禄也沉下脸，但什么都没说，眼神里还是好奇多于愤怒。
“痛苦？怎么演才能痛苦？”尼禄说着，挤眉弄眼做了几个夸张的表情。
“不不不！”苏笛摇头。
“你想想你生活里什么最痛苦。”
尼禄眯起眼，摇摇头，“想不到，也不是想不到，有很多，但我不知道怎么在这个戏里面传达出来。”
苏笛叹了口气，不食人间疾苦的家伙。
第334章 模仿
苏笛看了看尼禄高举起来的双手，虚做着被绑在高山上的姿势，轻松而自然。
伸手，把尼禄推到舞台后面的墙上，用墙上的幕布吊绳，使劲绑了尼禄的手腕。
尼禄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苏笛如此胆大妄为，“你干什么！”他厉声问。
苏笛没搭理他，使劲拉了拉绳子，尼禄的手腕已经呈现出红色。
“疼吗？”苏笛问。
尼禄点点头。
“你试着说说话，动动胳膊，感受一下是什么状态？”
尼禄刚一动，就疼得直咧嘴。
“好，记住你现在的肢体动作，你的胳膊是紧绷的，而不是随意的高举。”
尼禄若有所思。
苏笛抬起膝盖，重重地抵在尼禄的肚子上。
尼禄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本能地弯下腰去，却因双手被束缚而无法持续，不由怒目而视：“你居然打我！来人！提格利努斯！”
苏笛侧头看了一眼提格利努斯，后者刚上前一步，便被苏笛眼神制止了。
“陛下刚说什么来着？这是你自己要我陪你演的，疼吗？是不是整个身体要往下弯，但胳膊又被束缚着动不了？记住你现在的动作和感觉，这就是普罗米修斯被老鹰啄食内脏的感受，你要把这些痛苦通过肢体语言传递出来，而不是随便站在台上，摆动双臂，再有，台词里也要有体现，这样观众才能体察你的情绪——如果你想演给观众看，而不是自娱自乐的话。”
苏笛一席话，说的尼禄闭了嘴，似乎在想着什么。
看着尼禄陷入思考，苏笛心里也有点忐忑，自己是不是玩得过火了？
这可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暴君啊，万一兽性发作，给自己来个严厉的惩罚怎么办？
可是以她和尼禄之前的接触，又觉得这个孩子只是太孤独而已，不会这么做的。
苏笛在赌。
一旁的演员们已经瑟瑟发抖，看得出已经吓坏了。
半晌，尼禄似乎从自己的思绪里出来，抬头，看着苏笛，笑了。
苏笛第一次看到小皇帝笑得这么开心，她一直知道尼禄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笑起来天真而纯粹，然而这一次看到尼禄的笑颜，简直比太阳还要明媚，能让人化在他的笑容里。
苏笛竟然失了神，天哪，历史上的暴君原来是这么好看的么？历史上的美人“一笑倾城”是什么样子苏笛不知道，但她知道，尼禄笑起来，他要什么她都可以给他。
直到尼禄刮了刮她的鼻子，苏笛才回过神来。
“陛下，皇后来了。”
波佩娅挺着大肚子来到剧院门口。
尼禄欢快地跑过去迎接，牵起波佩娅的手，在手背上深情一吻。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历史上的暴君，对妻子竟然如此深情。
苏笛不禁嘴角上扬，没有比看两个两情相悦的美人在一起更令人愉悦的了，尼禄的天真和波佩娅的温柔相得益彰，站在一起，幸福要满溢出来，似乎也感染了苏笛。
一道目光向自己投来，苏笛侧头，是提格利努斯。
后者刚要说什么，尼禄搀扶着波佩娅来到苏笛面前。
“你就是陛下跟我提到的笛子？”波佩娅柔声问。
苏笛点点头，在当地的语言里，她的名字发音有一种不好的含义，这在之前剧院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嫌弃过了，意为有厄运到来，所以苏笛特意改了个名字。
“陛下很久没这么开心了，这还要感谢你。”
“不敢当，跟陛下一起，我也很开心。”苏笛笑道，她说的是实话，尼禄的疯癫让他不是一个好的统治者，却是在这个时代最好的伙伴，正因为他的疯狂，他可以接受任何事物，对苏笛一切与这个时代不符合的行为都熟视无睹。
“我们排练了一个好戏，快来看我们演。”尼禄邀请波佩娅，波佩娅温柔地答应。
侍者给波佩娅拿来软塌，尼禄和其他几个演员开始演起来。
苏笛站在舞台侧面，距离波佩娅几米的地方。
波佩娅看着台上的尼禄，眼里闪着柔情。
“你不叫笛子。”
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破了这一切的气氛。
苏笛没有回头，这声音是提格利努斯的。
“我已经亲自去查过，你的名字是不祥之兆，所到之处都是一片废墟。”
苏笛回头，看着这个忠心的禁卫军长。
“大人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皇帝？”
提格利努斯眯起眼，坚毅的面庞看向台上。
“因为你救了塞内加。”
“哦？”
“我审问过了，那天晚上那个距离，加上大雨，你根本不可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你救了塞内加，是出于何种目的我不知道，但这件事，我感激你。”
“塞内加对你有恩？”
苏笛问。
提格利努斯摇摇头，“塞内加是皇帝的老师，如同皇帝的父亲，如果他死了，皇帝会很伤心。”
“你忠于皇帝？”
提格利努斯抿起嘴，一言不发。
苏笛恨自己是西方古代史小白，对这个尼禄的禁卫军长一无所知，不知道他在后来尼禄的死之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你很奇怪。”提格利努斯接着说。
“你没有家人，陛下说你是从东方来的，但没有一个人能证明，目前除了你，从来没有人见过大汉帝国来的人，你说的那些，都只是遥远的传说。”
苏笛撇撇嘴：“您对我也未免太过留心了，是皇帝交待的吗？”
提格利努斯摇摇头，“不，陛下对你信任的很，只是我在怀疑，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怎么逃过那雨夜的追击，一直来到皇宫？没有人引领怎么可能做到？但你身后的人很隐秘，我没有查到，姑且相信你。”
苏笛忽然笑起来，无声的笑，直到笑出眼泪。
是啊，如果她身后没有人，她也不会来到这，只是她也想知道自己身后的人，什么时候会来。
提格利努斯惊讶地看着她，半晌，什么都没说，默默退下了。
苏笛看了看台上，尼禄还在投入地演着，她也悄悄退了出去。
来到剧院外面，看着头上的艳阳。
古罗马的剧院是露天的圆形建筑，由于特殊的构造，演员在舞台上的声音能够放大，在外面，还能依稀听到里面的声音。
苏笛靠在墙上，望着明晃晃的阳光，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自己在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这是她穿越最长的时间了，而且，还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取下脖子上的项坠，自从来到这里，项坠就一直没有动静，似乎最后的能量都用来逃离那个实验室，不会就此就成为普通的项坠了吧。
一阵头疼。
第335章 悲剧
好像脑海里有什么东西要溢出一样，苏笛捂着头，剧烈地撞着墙，眼前一抹黑色袭来，像极了她的梦。
阳光下，忍着剧烈的头疼，苏笛看见自己放在墙壁上的手，泛起黑色的东西，似烟，像黑色的墨汁化在清水里，散在空气中。
这是苏笛唯一的印象，剩下的只是头疼。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这一阵头疼过去，苏笛大口喘气，额上全是汗。
墙壁上，刚才她手扶的地方，一个很深的掌印。
是自己按下去的？
简直像浇筑水泥还没干的时候按下的手印，可是这个时代没有水泥，剧院的墙都是巨大的石块，上面印上一个手印，这也太夸张了。
苏笛怀疑地把手放在上面，严丝合缝，没错，就是自己的手印。
她不太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黑色已经褪去，一切如常。
自己是怎么了？
倏忽的头疼，跟自己的，是同一种么？
可是倏忽的头疼也没有这样的黑色伴随。
疑惑间，剧院里传来一阵骚乱。
提格利努斯去而复返，只给墙角的苏笛匆匆一瞥，便招呼着几个人进来。
尼禄的吼叫传来。
发生什么了？
苏笛摇了摇头，擦了擦汗，确认自己恢复了一点体力，慢慢从剧院门口进来。
血。
地上红色的血，在烈日下显得更刺眼，晃得苏笛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我做了什么？你来了！”
尼禄的哭声响起，苏笛感到腰间一紧，一团毛茸茸的脑袋滚入了自己的怀里。
明明个子比自己高，此刻却缩进自己的怀里，像个孩子。
苏笛一面搂着尼禄，一面看向那团血迹。
已经有人盖上了一层白布，然而上面依然血迹斑斑，还有那盖不住的肚子。
波佩娅。
苏笛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捧起尼禄的脸，问，“到底怎么了？”
尼禄失神的眼睛看着她，头上浸满了汗珠。
“她说我要公演不合适！她刚才明明说我演的很好的！既然演的很好，为什么不能公演！我要公演！我要演给所有人看！”
说着说着，尼禄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脸上的表情有些吓人。
“你对皇后做了什么？”苏笛握住尼禄的手，尽量让他集中注意力。
“没做什么，是你说的要体验情绪的，我想看看我爱的人受了伤，我是什么情绪。”
尼禄瞪着无辜的眼睛，似乎自己没做什么错事。
然而一转身，看见了波佩娅的尸体。
“她怎么了？天哪！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
眼里写满了惊恐和懊悔，似乎马上就要失控，全然已非一个正常人的情态了。
苏笛轻轻抱住尼禄的头，抵在自己胸前，柔声道：“没什么，你没做什么，嘘，嘘，别怕。”
说着，她向提格利努斯使了个眼色，提格利努斯挥挥手，几个人把皇后的尸体抬走了，又上来一些人清理现场的血迹。
苏笛的内心五味杂陈，是她的存在，害死了波佩娅，是她那些鬼话什么让皇帝体验情绪来扮演，才让尼禄如此疯狂，踢死了怀了孕的妻子，这可真是够暴君的。
历史上的尼禄是这样的吗？
她不想让尼禄这么快被杀死，她甚至想改变历史，让尼禄变成一个好皇帝，可是结果呢？
至少目前，除了保住了塞内加，她什么都做不了，还间接害死了皇后。
历史上尼禄确实有三个老婆，难道这第二个，原本就是这样的结局？
然而看着在自己怀里颤抖不已，哭得梨花带雨的小暴君，苏笛又不忍指责。
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那些写在历史书上的道德评价很容易，然而当这个人是你生活中身边的熟人，下道德判断就没那么容易了。
苏笛想起办公室一个同事，个人德行不佳，婚内出轨，大家都知道，然而这个同事除了出轨之外，人缘极好，业务、合作、沟通，各方面都很好，是个不错的共事伙伴。
这也许就是人性的复杂吧。
受了惊吓的皇帝剩下的时间里都要粘着苏笛。
苏笛没有办法，只好任由尼禄跟着。
“你说，波佩娅会不会怪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当时完全不受控制，我就，我就……”
夜晚。
尼禄像小狗一样拱进苏笛的怀里，对白天的场景心有余悸。
“我为什么会那样？我不是故意的，我……”
说着，泪流满面，像做了错事的孩子。
苏笛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蓬松的头发，“别想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好吗？”
尼禄点了点头。
沉默了半晌，又小声问：“我怕万一，万一哪一天我也这样伤害了你，怎么办？”
苏笛苦笑，你是皇帝，还是有着暴君之名的皇帝，伤害任何人都是可能的。
但看着尼禄天真而充满担忧的脸，苏笛又不忍说什么，只能安慰他说，不会的。
不过尼禄的发狂倒是令苏笛很是不解，她想象中的尼禄会是一个完全残暴的人，但是事实上，这是一个天真的君主，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心智不全的君主，只是一个对艺术有着痴迷追求的孩子，谈不上邪恶，也谈不上昏庸。
可是他的发狂又往往是在一念之间，似乎有两个人格一样，集天真与暴虐于一身。
这是最早的精神分裂吧？
在现代社会，应该去治疗，至少应该看下心理医生。
然而在这里，没有人敢说皇帝精神有问题，更何况，这个时代连精神分裂这个概念都没有呢。
波佩娅的死让尼禄消停了几天，然而仅仅几天之后，又起了演戏的心思。
由于《普罗米修斯》让尼禄有了不好的回忆，他拒绝再演，而把目光投向《俄狄浦斯王》。
这部作品倒是一直流传到了苏笛所在的时代，在大学里还是西方戏剧史必读课本之一。
有了波佩娅的教训，这次苏笛格外留神。她看着剧本，一个念头涌了上来。
按照索福克勒斯的原著，在俄狄浦斯王发现自己实现了杀父娶母的预言之后，还有一小节结尾，也许在古希腊的时候有余韵、回味的意味，但在习惯了快节奏的情节的现代人看来，未免有些冗余。
苏笛建议把后面的去掉，再有，把侍者转述的俄狄浦斯和母亲，也就是皇后的结局变成隔着一层能透过影子的幕布来直接呈现，这样更显得震撼。
尼禄听着，若有所思，但也有不同意见，苏笛明白，他的顾虑是在现有的技术，无法展示俄狄浦斯的母亲自杀的情景，而自废双眼的情节恐怕也不够有冲击力。
苏笛想了想，“血袋！”
第336章 老师
“什么？”
“血袋！”
苏笛比划着：“就是你演的时候，肯定是要戴个面具的对吧？”
尼禄点点头。
在这个时代皇帝演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即使疯狂如尼禄，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会一直戴着面具演绎。
“在面具后面，放个小小的血袋，你到时候戳上去，这样血袋会破，就有血的效果出现，还有，做一个弹簧的刀作道具，可以伸缩的那种，作成看上去是戳进去的效果。”
苏笛比划着。
尼禄听着，也跟着越来越兴奋，“真厉害！”他称赞道。
“这个主意好！你简直是天才啊！”
苏笛自嘲地笑笑，她只不过是把很古老的点子拿出来罢了。
这些对她来说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尼禄执意要求她来演伊俄卡斯忒。
就是俄狄浦斯的母亲，也是他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娶的王后。
这让苏笛犯了难，知道效果和演戏本身是完全两码事。
她百般拒绝，发现尼禄颇为坚持，甚至大发脾气，苏笛这才意识到，对于尼禄而言，这不是一次公演，而是一次游戏。
游戏，当然要跟玩得好的小伙伴一起。
发现了这一点，苏笛忽然理解了尼禄偏执的缘由。
他真的以为皇帝可以为所欲为，但他不知道，皇帝，才是世界上最不自由的人。
当一个喜欢艺术追求自由的灵魂，遭遇了世界上最不自由的岗位，由此碰撞出的冲突，造成了多少悲剧。
如果不是一个皇帝，尼禄也许会是个艺术家。
演出排练很顺利，然而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帝打算自己演出这件事，还是传了出来，遭到了元老院的强烈反对。
苏笛从提格利努斯那里知道，在这个时代，皇帝演戏，堪比在她那个时代英国女王跳钢管舞。
是绝对不能被接受的。
“那，当天，会不会有危险？”苏笛问。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在罗马城内，出了城，到别的地方，会好一些。”提格利努斯抿抿嘴。
“别的地方？”苏笛想了想，眼前一亮：“希腊！希腊怎么样？”
尼禄排练的戏是俄狄浦斯王，古希腊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的作品，到希腊演再好不过，更何况，出于私心，苏笛也想看看这个时代的希腊。
“这个主意不错，到时候防卫也好做一些。”提格利努斯点头。
“只是，不知道陛下是否愿意。”
“他巴不得呢，天天说罗马太小了，集市已经腻了。”苏笛说着，不禁莞尔。
提格利努斯侧头看了看她，眼里有些说不出的东西。
“怎么？”苏笛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对陛下影响很大。”
“我？”苏笛不以为然，“我只是投其所好罢了。”
“不只。”提格利努斯摇摇头，“陛下的脾气很古怪，有很多人投其所好，却让他厌烦，你不是投其所好，很多时候你还会逆着他的性子，但他就是对你言听计从。”
提格利努斯说着，按了按腰间的佩剑，“很多不从他的人，都被他杀了，我很好奇，为什么他对你容忍度这么高。”
“陛下不也很信任你么？”苏笛抬眼道。
“我承认，陛下信任我，但我从来没有逾越一个侍卫的本分。”
“哦？”苏笛挑挑眉，“你是暗示我，逾越了本分？呃，什么的本分？奴隶？侍女？”
“我没说。”
苏笛笑了，拍了怕提格利努斯肩膀，“别藏着掖着，都这么久了，我的背景你早就调查过，是确信我背后没有什么元老院的势力，才放心我的吧？既然如此，何不开诚布公谈一谈，你觉得我是什么？”
提格利努斯坚毅的脸庞少见地陷入窘境，嘴边抽搐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觉得，你像女性版的塞内加，或者说，年轻版的塞内加，对于陛下而言。”
“塞内加。”苏笛重复着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自从尼禄除掉了要谋杀他的势力，塞内加对尼禄的杀戮颇有微词，退出元老院，在郊外养老，不再参政。
但元老院还是知道塞内加的影响力，不时有人会去就很多问题请教他。
“他现在还好吗？如果真的能去希腊，要不把他也带上吧，陛下需要有人帮忙处理政事。”
提格利努斯点头，两个人都知道，尼禄如果出行，政务是肯定不会管的。
果不其然，尼禄对去希腊这个主意非常赞赏，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安排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离开罗马的缘故，尼禄心情大好，在希腊，就像平常旅行一样，让尼禄感到自在。
看着他经常挂在脸上的笑容，苏笛时常想，他如果是个普通小孩，也许会开心很多。
虽然微服出游，但政务不能荒废，元老院的一部分人还是带了过来，更何况留下整个元老院在罗马也不是安全的事。
尼禄和提格利努斯去跟元老们开会的时候，苏笛正在行宫内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希腊，居然是去的千年前的希腊，此时古希腊的辉煌早已不在，苏笛对这片土地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门外有侍女的声音传来，苏笛没听清，到现在她还对罗马人的名字不甚了解。
直到她看见门外进来一个老者。
仅凭直觉，苏笛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老者打量着苏笛，微微颔首。
“您，没去，唔，议政？”
苏笛问。
塞内加——这位老者就是尼禄的老师，兼父亲一样的角色，塞内加。
苏笛在后来的很多名画上见过他。
跟画上相比，真人显得更普通。
塞内加没回答苏笛的问题，而是直截了当道：
“我是不是先应该感谢你，在尼禄面前求情？”
“求情？”苏笛愣了一下，想起塞内加指的是谋反叛乱那件事。
“我没求什么情，您也没必要谢我，还是陛下心里有你。”苏笛说完，做了个手势，请塞内加坐下。
塞内加没理会苏笛的手势，依然站着，点点头，“他想做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是我的错，在大火那一天，我鼓励情绪低迷的他，要像神一样统治这个世界，可惜，他只听了前半部分，不知道后半部分。”
“像神一样统治，但神不需要真的去在乎子民，皇帝却不行。”苏笛轻声道。
第337章 演出
塞内加看着苏笛，“你是明白人，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但经过了这么多事，我可以肯定，你对皇帝，没有歹意。”
苏笛苦笑，歹意？恐怕她是在这里最没有企图的人了，因为这里的任何人，都不可能让她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既然那一次你不需要我的感谢，我猜，这一次，我还是需要感谢你的。”
苏笛没作声。
“但我想提醒你，皇帝有皇帝的个性，他终究是个任性的孩子，谁也无法阻止他，我尽力了。”
“您知道即使您告老还乡，不参与政事，以您的身份，也无法独善其身，对吧？”
塞内加点点头，“我知道，但我累了，我不想再卷入政治斗争，更不想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推翻。”
“既然您把尼禄当成自己的孩子，那就教导他，让他不要被推翻，不要走上邪路。”
“邪路？”塞内加眯起眼，苏笛的用词形容现在的皇帝，简直是大不敬。
然而苏笛说出来却像呼吸吃饭一样自然，显然对这些禁忌的字眼毫无顾忌。
“他很喜欢你。”塞内加道。
“我们确实比较投缘。”苏笛不否认。
“这是你的不幸，跟皇帝走得近，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苏笛点头，“我知道，但我别无选择。”
塞内加盯了她一会，忽然笑了，脸上的皱纹都布满了笑意。
苏笛很诧异，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您来，不是为了嘲笑我的吧？”
塞内加止住笑，似乎自言自语了什么，苏笛没听清，刚要问，塞内加已经转身向门外走去。
门口，遇见了议政归来的尼禄和提格利努斯。
“塞内加？你来这做什么？”尼禄看见老师，非常惊讶，又看见里面只有苏笛一个人，更诧异。
塞内加回头看了看苏笛，面向尼禄。
“我来看看陛下最近的新宠，顺便问问陛下，对皇后可有打算。”
苏笛脑袋里“轰”地一声。
她失神的眼睛看向门口，对上提格利努斯的目光，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苏笛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才控制住自己的喘息和惊叫。
开什么玩笑，皇后？
尼禄似乎也很惊讶，“皇后？我还没想过。”
塞内加追问：“您打算娶她做皇后吗？”
尼禄看向苏笛，“这是你的意愿吗？”
苏笛连连摇头，刚要更强烈地否认，又怕尼禄产生不好的想法。
好在尼禄并没有想太多，他对塞内加摊开手：“看，她不愿意，我也没这么想过，我们暂时都没有这个想法。”
说的轻松自然，好像在讨论午餐吃什么一样自如。
塞内加愣了愣，很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旋即又笑了笑，退下了。
尼禄看着塞内加的背影，怔了一会，回头问苏笛，“老头子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提到皇后？”
苏笛吐了吐舌头，“可能是觉得没有皇后，皇权不稳吧，毕竟很多人觊觎这个位置。”
“既然很多人觊觎这个位置，你呢？那么快就否认？”尼禄问她。
苏笛看了看尼禄，直言道：“我不要，第一，你不喜欢我。”
“谁说的，我喜欢啊，我可喜欢你了。”
“少来，你自己比较一下波佩娅和我，就知道了。”
提到波佩娅，尼禄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苏笛叹了口气，“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你还没忘了波佩娅呢，皇后应该是一个让你忘了她的人。”
尼禄低下头，像没精打采的鹌鹑，呢喃道：“我……还是忘不了她……都怪我……”说着，眼圈又红了。
苏笛急忙上前，揉了揉尼禄的一头卷发，“好了，不说那些了，你总会遇到你喜欢的人，能让你忘了她的人，对吗？”
说完，苏笛自己一阵恶寒，感觉所有人都对不起波佩娅，那么温柔的波佩娅啊，怀着孕却被尼禄打死了，都是自己不好，不应该那个时候应和尼禄演戏……
这样想着，苏笛的脸灰了下去。
“我好了，我好了还不行吗？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你别吓我啊？”
小皇帝怯怯的声音响起，苏笛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那，午餐吃什么？牡蛎吧？今天听一个元老说起了一家饭店的新吃法，我们去尝尝？”
尼禄献宝一样建议。
苏笛对牡蛎不感兴趣，但不好败了尼禄的兴致，只好点点头。
尼禄欢叫一声，让侍女更衣去了。
留下苏笛和提格利努斯。
“你真的，从来没考虑过当皇后？”
禁卫军长低沉的声音响起。
苏笛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反问：“是不是在你眼里，我所有的行为都应该为了某种目的？”
提格利努斯没说话，而是看了看她。
苏笛耸耸肩，“反正不是所有人都有着一眼的想法，哪怕大多数人觉得好的某些东西，对某些人来说也一文不值。”
提格利努斯抿起嘴，一文不值，这个来自东方的女人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啊，古罗马帝国的皇后，到她那里变成了一文不值，幸亏只是他听到了，万一尼禄听到了，还不知道会怎样。
不过也许，也不会怎样，毕竟眼前这个女人做出了很多别人眼里早就应该被尼禄处死的事情，却依然活得好好的，还深得皇帝喜欢。
提格利努斯摇摇头，放弃了那些复杂的念头。
演出当晚。
尽管封锁了消息，然而皇帝演出的事情还是无法瞒过所有人，至少随行的几个元老是知情的，元老们觉得羞耻而无奈，但皇帝的命令也不敢不从，早早在剧场的贵宾席落座等待。
从外面的声音可以判断今天晚上来了很多人。
这是尼禄第一次公开演出，他紧张地清着嗓子，戴上面具。
毕竟皇帝是不能露出真面目的。
“你觉得，能成功吗？”带着面具的尼禄问苏笛，面具后忽闪着大眼睛，显示着紧张与不安。
“你已经在台上了，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要把戏演下去，如果实在不想继续了，也要回到后台，千万，千万不能把面具摘下来，记住了吗？”
苏笛严肃道，几个元老知道皇帝在演戏，而所有人见到舞台上皇帝的真面目，震撼绝对是完全不同的程度，从传闻到现实，后者的杀伤力非常大，如果人们亲眼所见自己的皇帝出现在舞台上，非暴动不可。
尼禄点点头，演出开始了。
一切都算顺利，一直进行到最后，一切真相大白，在侍者的旁白中，幕布后面苏笛挂上了稻草人，映出的影子显示皇后上吊自杀。
前台的尼禄，则自戳双目，倒在舞台上。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第338章 男侍
许是没有见过如此震撼版本的《俄狄浦斯王》，观众丝毫不吝惜赞美，掌声雷动，欢呼四起。
苏笛在幕后轻轻出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
侧头，看见角落里手握着剑柄的提格利努斯。
整个晚上，禁卫军长的压力并不比舞台上的演员小，毕竟这么多人的防卫不是小事。
看见苏笛的目光，提格利努斯坚毅的面庞丝毫没有放松，只是微微上扬了一下嘴角，以示赞许。
苏笛微笑回应。
掌声中，尼禄从前台归来，外面掌声依旧持续着，尼禄兴奋地抓住苏笛的手，一起来到外面再次谢幕。
千年前的掌声、欢呼、火光，让苏笛有些眩晕。
许是刚才一直很紧张的缘故，忽然松懈下来，苏笛说不出的疲惫。
这才知道，这一个月来，支持尼禄演戏的爱好，她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本以为，她会不在乎的。
她以为自己不怕死，以为自己只是单纯陪着尼禄玩玩。
然而看着尼禄紧紧地抱着自己，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谢谢。”
苏笛终于明白，这不只是为了满足尼禄的爱好，还有她自己的。
这也许，是她在这个时代，唯一能跟人有共鸣的事情了。
眼前觥筹交错，火光熊熊。
除了明亮的篝火，四周也点燃了红色的蜡烛，温暖而魅惑。
艺人弹起柔情的歌曲。
俊美的少年少女载歌载舞。
侍者端着盛着酒杯、餐食的盘子不时走动。
时不时有人跟苏笛碰杯。
尼禄将脸涂上花式的图案，赤裸着上身，在人群里嬉戏。
酒池肉林，江山美人，不过如此。
眼前这幅场景，就是历史书上形容的穷奢极欲吧。
不知道是火光的原因，还是担心尼禄的首次演出疲累过度，亦或是酒的缘故。苏笛的头有些沉，眼前的欢乐场景她经历过很多次，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无所适从。
是谁说，在热闹的人群中，笑得最开心的那个人，其实最孤独？
一张张异域的脸庞在眼前经过，陌生的人，陌生的世界。
这不是她第一次经历这些了，但每经历一次，她都跟自己说，再也不要这样，要回去过正常的生活，可是，她的正常的生活在哪？
也许自从先生出现那一刻起，她就没有了正常的生活。
这对她来说，算不算命中注定？
自己被困在千年前的罗马，先生却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苏笛很好奇，如果自己一直不回去，自己来的世界会以怎样的方式记住自己？
是自己从现代世界消失，还是，从未存在过？
她没有问过先生这个问题，因为她从来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反正每次回去都是继续消失的时候的时间线。
然而眼下，她是该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了。
头疼。
又一阵头疼袭来。
这段时间她的头疼发作的次数不多，但每一次都足够致命，一次比一次严重。
正如现在，她痛得完全忽略了周围发生的事情。
紧紧抓着酒杯，喧嚣中没人注意到自己，眼前天旋地转，似乎看见尼禄拉着一个漂亮的男孩。
远远的，尼禄冲着自己说什么了，剧烈的疼痛让苏笛无心去听，只是尽最大力点点头，以示回应。
尼禄居然很开心，转身又说了什么。
“啪”
琉璃的酒杯被苏笛捏碎，伴随着男声痛苦的嚎叫。
怎么了？
头疼渐渐消失，苏笛看向四周，刚才还一片祥和的其乐融融景象，如今变得可怖，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空气像是冻住了。
“报告陛下，他，求您三思……”
“废物！我不需要三思！给我动手！”尼禄不满地甩甩手，转身离去。
宴会以皇帝的扫兴而告终。
“发生什么了？”
苏笛悄悄问提格利努斯。
提格利努斯摇摇头，“陛下……看上了一个男孩子……”
苏笛蹙眉，这在这个时代很严重吗？
“陛下，让把那个男孩子变成女人……”
“变成女人？”苏笛愣了愣，才意识到这个时代变成女人只有一个办法。
“怎么能这样？”
“嘘”
提格利努斯连忙竖起食指，“元老们很快就会知道了，这件事，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啊。”
苏笛扶额，本以为戏演完了顺了皇帝的意，万事大吉，谁知道还搞出这么一场。
元老院一定会借题发挥。
“你刚才怎么不阻止？你说话，他一定会听的。”提格利努斯居然埋怨自己。
“我？”
苏笛心想，刚才还被头疼要了半条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阻止？
回到行宫，就见尼禄泡在浴室里发脾气。
“我让他变成女人有什么错？几个元老在后面叽叽歪歪。”
尼禄说着，双臂用力拍向水面，溅起水花。
“有什么错？你应该知道一个男人不可能变成女人的。”
“你也这么说？我不听！”
说着，任性地沉入水中。
呆了一会，又从水面上冒出来，抹了一把脸，不甘心道：
“我不能喜欢一个男人！不能！”
苏笛叹了口气，别说千年前不能，就是在她那个时代，也有大把男人为了这件事痛苦。
“听着”，苏笛坐在浴池边，柔声说。
“喜欢一个男的，没有什么，你大可以偷偷把他带进宫里来，但现在这么一搞，等于告诉了所有人，元老们自然要找你的茬。”
“你刚才怎么不说？我不是喜欢男的！我喜欢他，是因为他长得像波佩娅！”
听到这个禁忌的名字，苏笛瞪大了眼睛。
“而且你刚才明明也是认可的，我问你，他是不是让人想起波佩娅，你点头了！”
尼禄在水池里朝向苏笛溅起水花，发泄他的不满。
“我？点头了？”
“对，你点头之后，我以为你支持我，我才下命令的。”
尼禄的声音居然充满了委屈。
苏笛有些恍惚，自己在头疼之际随便点的头，居然葬送了一个美少年的后半生？
不不，这太可怕了，让她感到更害怕的，不是尼禄的嗜血成性，而是自己对待生命的态度。
似乎，这种行为，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个想法冒出来，苏笛自己都不能接受，她抬起手捶了锤头，想什么呢？
一个现代人，怎么会觉得这种行为没什么大不了？
“你没事吧？”
手被尼禄握住，苏笛低头，看着尼禄天使一样的容颜，不知道说些什么。
原来真有油画上的那种美少年，尼禄就是这样，跟后世他的雕像一样，苏笛想起威尔，想起道格拉斯，都是古希腊美少年一样的长相，如果说能穿越时空有什么优点，是不是看了很多美男也算一个？
可是苏笛宁愿从来没经历过这些，只想过自己的日子。
至少那个时候的日子不会如此剧烈的头疼，也不用担惊受怕。
这样想着，头又疼了起来。
第339章 远离
头疼间，一个念头闪过。
苏笛看着眼前的尼禄，忽然抓住尼禄的手。
“你每次，唔，我是说，例如你想让那个男孩变成女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感觉？”尼禄眨眨眼，似乎不太明白苏笛在问什么，然而看苏笛痛苦的表情，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就是很想发泄的那种感觉，你说做皇帝为什么不自由？神是自由的吧？”
尼禄天真地说。
“这样啊。”苏笛放下手，头疼减轻了些，她在想自己刚才的念头是不是疯了。
“怎么了？”
“你有没有，嗯，看到什么黑色的东西？”
“黑色的东西？”尼禄仔细想了想。
“我不记得了，不过我梦里经常感觉周围都是黑的，很黑的雾那种，伸手不见五指，所以，有时候会……害怕。”尼禄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苏笛向外看了看，天色已晚。
“这就是你不肯自己去睡觉的原因？”
尼禄点点头，不置可否。
苏笛叹了口气，拍了拍尼禄的头，“睡吧。”
熄灭了灯，苏笛望着床幔，夜不能寐。
她刚才忽然涌出来的想法一直缠绕着她。
她来到罗马之后，开始头疼。
第一次头疼发作，她差点杀死那个追她的侍卫，有黑色的雾状东西从她的手中出来，让她有了异于常人的力量。
但自从那一次之后，这种现象就再也没有过。
之后的每一次头疼，都伴随着尼禄的发狂。
杀死了神庙的神职人员，踢死了怀着身孕的波佩娅，阉割了长得像波佩娅的少年。
接下来呢？
苏笛不知道这二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但确实在尼禄发疯之后，她的头疼就好了。
难道仅仅是巧合？
苏笛不敢赌。
在几天之后，苏笛的猜测又一次得到了证实。
在她的头疼缓解之后，提格利努斯告诉她，尼禄出台了遗产税，让城内的富人都要交遗产保护费给皇帝，上交财产的十分之一。
“这太丧心病狂了！”苏笛忍不住道，“这是最有权势的那一群人啊！”
提格利努斯看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显然早已习惯了她的口无遮拦。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
苏笛侧头看了看提格利努斯，这个忠心耿耿的禁卫军长，这几年一直为皇帝出谋划策，虽然馊主意也出了不少，但大体上还是为皇帝着想的。
“一点一点来呗，限制一些条件，一个皇帝如果没有了贵族的支持，那还是什么皇帝。”
苏笛摘下一盆花的枯叶，直截了当地说。
提格利努斯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忽然问：“你难道不好奇，这段时间我总是来找你，陛下是否知道？”
“我猜”，苏笛看着手中的枯叶，“陛下是知道的，只是，他不提罢了。”
提格利努斯微笑，告辞。
苏笛看着他的背影出神，提格利努斯经常来找她出谋划策，而从事后的反馈来看，还都不错，至少大半都是按照她的建议去做的，提格利努斯从未提及尼禄对此的意见，但没有尼禄的默许，苏笛的建议肯定行不通。
想起尼禄，苏笛有瞬间的心疼，她真心把尼禄当弟弟，似乎在现代社会自己与亲弟弟之间缺失的情感，在尼禄这里找到了弥补。
而尼禄呢？想来也是一样的，自幼被母亲当作弄权的工具的他，虽然杀了母亲，但母爱的缺失，怕是永远无法弥合的伤。
于是才会出现和苏笛这样畸形的关系，这就像尼禄和她之间的一种游戏，一种不见面的特殊游戏。
但不管怎样，苏笛依然决定疏远尼禄，至少让自己的头疼不要影响到他，如果真有什么联系的话。
尼禄找她来演戏，她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
苏笛请求出宫当一个平民，尼禄断然拒绝。
于是作为妥协，在这远离皇宫的地方，苏笛住了下来。
想来好笑，苏笛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东方女子，安置在罗马城外30里的行宫，有侍卫，有侍女，却没有人发难，还有皇帝的禁卫军长经常拜访，这一切没有尼禄的庇护是绝无可能的。
但所有人都对此心照不宣。
时间一长，倒也相安无事，头疼偶有发作，但没有尼禄又发狂的消息。
苏笛稍微安心了一点。
可是另一种焦虑，依然困扰着她。
她害怕。
在这个时代，她已经呆了三年了。
三年，超过了她在之前任何一个地方呆的时间。
三年里，没有先生的消息，没有流光手环的动静。
她甚至学会了古罗马的语言，不用翻译器也能交流。
有时候苏笛想，是不是自己就要留在这里直到终老。
她像一颗尘埃，遗忘在历史的角落里。
在历史的风暴中起起伏伏。
苏笛清楚，有什么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开始，尼禄不解，来看她。
她只说为了尼禄好。
时间久了，苏笛拒绝了尼禄很多次探视，谎称需要养病，闭门不出。
渐渐的，尼禄也不再来探视，只是那个被尼禄“变成女人”了男侍，经常来看苏笛，带给苏笛尼禄的消息。
从男侍温柔的眼神里，苏笛看不到一点仇恨。
有时候苏笛想问，他就不恨这个改变了自己的男人吗？
话到嘴边，苏笛又收了回去。
男侍轻声道：“人们都说，陛下最近性情很好，对人很宽厚。”
苏笛抬起眼，看着他的面容，“对你呢？”
一丝痛苦浮现，又转瞬即逝，男侍轻松道：“也还好。”
苏笛不再说什么，男侍的话并不是夸张，偶尔走在市井，也听到人们对皇帝如此评价。
苏笛甚至觉得，尼禄可能是一个好皇帝，是一个只对贵族施加压力，却对平民宽容的皇帝。
也许，历史可以改写？
她能做的，只是尽量远离尼禄，让尼禄的正常维持得更久些。
提格利努斯告诉她尼禄看上了梅撒丽娜的时候，苏笛正在浇花。
她在行宫外面开辟了一个小花园，蓄上一个小水池，这可能是种族天赋吧，在现代的时候她工作忙碌，没时间养花，对绿植的接触仅限于办公室的绿萝，到了这里，倒是有大把时光可以挖掘爱好。
“皇帝喜欢上哪个女子，不是很正常的吗？更何况现在皇帝没有皇后，这有什么好说的？”苏笛说着，给花盆浇水，她感觉自己现在的生活像退休老人一样。
“梅萨丽娜，是有丈夫的。”
提格利努斯低声道。
“哦？那她丈夫呢？去世了？”
“陛下要逼迫她丈夫自杀。”
第340章 皇后
听着提格利努斯的话，苏笛放下手中的壶，皱起眉，“好像之前波佩娅也是有丈夫的？”
“那不一样，波佩娅的丈夫是陛下的宠臣奥托，知道陛下喜欢，直接让出了妻子。”
“奥托。”苏笛重复了一遍，依稀有印象，在尼禄死后罗马一时没有君主，众人争斗，很短的时间内出现了四个皇帝，这个奥托似乎就是其中一个。
“即使如此，也没有办法啊，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苏笛把水壶交给侍女，向着水池边走去，回头问跟在身后的提格利努斯。
“我是希望你能劝劝陛下。”提格利努斯快步跟上。
“劝劝陛下？”
苏笛下意识问道，问出口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先说无能为力的，从什么时候开始，提格利努斯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左右尼禄的情绪？
“罗马城重建的事情不太顺利，陛下最近不太好，本来很多人就很有怨言，这个节骨眼再出现这种事，恐怕……”
提格利努斯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苏笛知道他的意思，民怨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被激起的。
“可是，你怎么会觉得我劝说陛下有用呢？陛下要娶的是皇后，这个是他的家事，更何况我一个外人…..我已经一年没有见到……”
“你不是外人，对陛下而言，你更像亲人，而且……”提格利努斯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见苏笛看他，还是说了出来。
“而且你看见了梅萨丽娜，就知道你对陛下的意义了。”
“哦？像波佩娅吗？”提格利努斯的话勾起了苏笛的好奇。
提格利努斯却摇摇头，吐出两个字，“像你。”
“我？不可能。”苏笛有些惊讶，在古罗马能找到像自己的人，太不可思议了吧，难道也来自东方？
“我不是说外貌，而是，感觉。”
苏笛不禁笑出来，感觉，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她看了看有些窘迫的禁卫军长，刚要说什么，外面响起银铃般的笑声。
两个搂在一起的人从外面滚了进来，依然抱成一团。
见到苏笛和提格利努斯，两个人才稍稍分开。
苏笛看向尼禄，心头一颤。
她已经一年多没见到尼禄了，印象中还是油画上的人物一样的皇帝，如今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非常苍白，看得出最近生活很不顺心。
苏笛敛起眉，轻声道：“陛下。”
尼禄没有看向苏笛，而是盯着水池里清丽的倒影。
倒是一起进来的女子，主动搂住了尼禄的腰。
似乎想起了这个女子的存在，尼禄回身搂住女子，身体后仰，抬手招呼着，“提格利努斯也在啊，正好，来见一下我的皇后，梅萨丽娜。”
苏笛皱起眉，这么快就确定皇后了？
眼神扫过眼前的女子，心里闪过不快。
这个叫梅萨丽娜的女子明媚、艳丽，整个人充满了生机和活力，然而眼神里闪着倔强的恨意，这恨意对上苏笛的目光，转瞬间变成了讨好的微笑。
要不是提格利努斯的话让苏笛从一开始就注意到这个女子，恐怕这抹恨意没人会发现，苏笛转头看向提格利努斯，后者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些，正跟尼禄说着什么。
“我知道你不赞同，所以我没交给你去办，直接让别人去办了，现在，她已经是我的皇后了。”尼禄挥了挥手，梅萨丽娜娇笑着跑过来，钻入尼禄的怀里。
“哦，对了，梅萨丽娜演戏可好了，也有特别的点子，一起来看啊。”
尼禄搂着梅萨丽娜向剧场方向走去，还不忘招呼苏笛和提格利努斯。
苏笛皱眉，什么时候行宫旁边建了一个剧场？
但这不是重点，二人远远地跟在后面，苏笛悄声问。
“她的丈夫，被杀了？”
“嗯，刚才陛下说，另外找人去办了，唉，我跟你说的时候，已经死了。”提格利努斯叹了口气，“元老院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样，这个时候陛下又马上要演戏，真是……”
苏笛侧头看了看提格利努斯，此时提格利努斯做的事情已经远远超过一个禁卫军长官的职责，更多像是给皇帝出谋划策的宰相。
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会有一场叛乱，尼禄会在那场叛乱中死去，苏笛并不知道提格利努斯在那场叛乱里充当了什么角色，但她知道提格利努斯也在那场叛乱中身亡。
知道眼前的人的命运让苏笛涌起复杂的感受，好像自己偷看了什么不应该知道的秘密，却又不能对任何人提及。
看到梅萨丽娜和尼禄的对戏，苏笛才知道提格利努斯说的像她是什么意思，这个聪明的女子，比自己更能迎合尼禄的喜好，比自己更无所顾忌，甚至无所不用其极。
例如，眼前这个横尸当场的演员，就是他们演戏的牺牲品。
梅萨丽娜用刀刺中了年轻演员的胸口，年轻的男孩蜷缩在地上，痛苦不已。
“你干什么？你疯了！”
苏笛惊叫一声，快步上前上前察看年轻人的伤势，无奈这一刀距离心脏太近，地上流了一地的血，而倒在血泊中的男孩，已经没有了鼻息。
“你说的啊，要追求真实，这多逼真。”梅萨丽娜摊摊手。
“这不是追求真实，这是草菅人命！”苏笛狠狠地说，扭头看向尼禄，尼禄盯着血泊里的男孩尸体，看着旁边的苏笛，眼里有着说不出的东西。
“陛下，她骂我！为了区区一个奴隶，她骂我！”梅萨丽娜扑进尼禄的怀里，尼禄没有看怀里的美人，而是依旧看着苏笛。
苏笛浑身发抖，似乎要冒出火来，她终于明白，相隔千年的距离是无法弥补的，一个现代人，是无论如何不能理解“奴隶”的存在，在她眼里，那是活生生的人。
“这就是你所谓追求艺术？你别忘了，你是皇帝，你的子民就是你的一切！你怎样对他们，将来他们就会怎样对你！”
苏笛狠狠地吼出来，真想把历史的走向告诉他。
尼禄瞪着无辜的大眼睛，似乎被苏笛的愤怒吓坏了。
“是你不陪我玩的，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尼禄说着，垂下了头。
“你做错了什么？你看上了有夫之妇，把人家丈夫逼死，强娶了皇后，你还为了演戏真的杀了人，你做错了什么？你是皇帝啊！”
旁边的提格利努斯清了清嗓子，苏笛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是对皇帝的大不敬，都足以让她被绞死。
第341章 疯魔
“你！你！你！”尼禄抬起头，指着苏笛，剧烈地喘息着，瞪着眼睛，似乎不认识她一样。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尼禄重复着。
苏笛点头，“我来告诉你我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们那里先贤有句话叫‘过犹不及’‘物极必反’，什么意思呢？就是你过度追求一件东西，和你完全得不到一件东西，结果是一样的，而你在一件事情上做得过分了，就会招致反弹，我可以陪你玩，陪你演戏，但是是有条件的，这一切都不能建立在人命基础上，你根本不知道你今天这样做，会给你带来怎样的后果！”
“够了！”尼禄发出一声大吼，打断苏笛。
“我就是神！塞内加说过，要像神一样统治世界！我就是神！”
苏笛看着咆哮的尼禄，忽然有些可怜起眼前这个皇帝。她叹了口气，尽量以平静地声音说：
“塞内加是说过‘像神一样统治世界’，但塞内加没说的是，神是没有子民的，皇帝有！神如果做不到有求必应，人们还会选择别的神，皇帝呢？你想过人们如何选择别的皇帝，会怎样吗？”
所有的人都为这个女子的大胆而不安，尼禄指着苏笛，“你，你，你说出这么大不敬的话，你疯了！来人！”
梅萨丽娜示意旁边的士兵上前，提格利努斯挥挥手，又让士兵退后。
人们等着皇帝的裁决，但苏笛却无暇考虑自己的命运。
头疼。
又一阵剧烈的头疼袭来。
她已经很久没这么疼过了，久的她甚至忘了自己还会头疼。
“你们怎么不动了？你们听提格利努斯的还是我的？我让你们把她拉下去，关进地牢！”
尼禄近乎疯狂地挥着手。
“陛下！”提格利努斯上前，他从来没有见尼禄对苏笛如此失态，这一切太过突然。
几个士兵走上来抓住苏笛的胳膊，却被苏笛挥着手敢开。
似乎有一张无形的隔离罩，让士兵们不敢靠近。
这一次苏笛看得很清楚，那抹黑色的雾一样的东西，从自己的手指尖飘出，飘向尼禄。
她惶恐地发现，除了自己，似乎没有人看见，大家都低着头，在皇帝的暴怒之下瑟瑟发抖。
“你们怎么回事？来人！”尼禄疯狂地喊着。
“陛下，塞内加求见。”
“塞内加？他来做什么！不见！”尼禄不耐烦地挥手。
“陛下，您要做什么？”
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传来，塞内加已经走进了剧场。
看着地上的尸体和围着苏笛的士兵，塞内加的脸上阴云密布。
“陛下，您这样置您的臣民于何地啊！重建罗马已经没有钱了，您不能再滥杀无辜，激起民怨了。”
“没有钱？你说过我的，要像神一样统治，怎么能没有钱，给我去找钱！”尼禄说着，挥手砸碎了一旁侍女端着的果盘。
“陛下！”
“我说过我要重建罗马，我要一个新的罗马，不能没有钱！让那些贵族，统统给我去死，交遗产税，提格利努斯，给我列一个名单，最有钱的人，有权的人，都要在这个名单上！”
苏笛听不清提格利努斯说了什么，她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似乎积郁了很久，终于爆发了一样。
她心里明白，如果她猜的没错，这是她用自己当成“魅”的通道，让“魅”离开地球时留下的后遗症，残余的“魅”无法清除，在苏笛身上找不到寄托，就疯狂地寻找下一个宿主。
苏笛尽力提防，却还是没能阻止“魅”找到尼禄这个绝佳的人选。
不只利于控制，还手握重权，能把”魅”最广泛地传给别人，传给所有的臣民。
恐惧、憎恶、暴虐……疾病一样在罗马蔓延。
这就是”魅”最喜欢的地方。
而现在尼禄所下的命令，就是”魅”最好的传播途径。
当”魅”传遍全城之后，尼禄，这个”魅”选中的宿主，最终会被杀死。
苏笛想要出声阻止，却像被掐住了脖子，完全发不出声音。
她伸出手，却踉跄几步，跪在地上。
她看见塞内加说着什么，看见尼禄疯狂地冲着塞内加大吼，看见尼禄命令提格利努斯即刻执行命令，提格利努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苏笛，犹豫了一下，下去了。
不只头疼，甚至胃也一阵痉挛，像五脏六腑都拧在了一起，苏笛痛得蜷缩成一团，在倒在地上的一刹那，看见塞内加拿起侍卫的剑，刺入了自己的喉咙。
“不要！”苏笛倒在地上，伸出手，视野里满眼血红，直至完全浸入黑色。
等到苏笛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坚硬的石头路面上。
她坐起来，耳边响起“哗啦啦”的铁链的声音。
手腕很痛，冰凉。
一动，像有千斤重。
手腕上两个巨大的手铐，连着锁链，一直延伸到墙壁。
自己被关在地牢里。
把自己当重刑犯了么？
苏笛自嘲地想，她的经历真够丰富，一个小时前还在浇花，现在就来到了监狱。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通风口大小的窗户，在一人多高的位置，从外面透过阳光，正好洒在监牢中央，照亮了牢房。
牢房中间一个长条的石凳，看得出是既当床又当椅子，牢房还算宽敞，但再宽敞对于苏笛来说也没有意义，她的手被锁在铁链里，石凳就是她能到达的最远的地方。
苏笛站起身，身上很疼，皮肤还有磨破的地方，看得出关进监牢之前受到了粗暴对待，可能是被人拖着进来的。
她坐在石凳上，看着手上的铁链，试着用一些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力量，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低头看了看脖子上的宝石，若隐若现，但没有明显的反应。
看外面阳光的颜色，此时应该是黄昏，原来已经过去一下午了。
门外有响动。
门开了，提格利努斯走了进来。
半日不见，提格利努斯沧桑了许多。
苏笛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提格利努斯看了看苏笛，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锁链上。
“他们居然用了手铐，岂有此理！”
提格利努斯咬牙切齿。
苏笛耸耸肩，带动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无所谓了，既然已经关进监牢，多一副手铐也不算什么。”
第342章 监牢
提格利努斯叹了口气，“这次陛下是真的动怒了。”
苏笛点点头，“我猜，罗马也应该快要暴乱了吧。”
提格利努斯看着她，抿起嘴，似乎在斟酌合适的措辞。
苏笛抬头看向小窗里落日的余晖，眯起眼，“陛下下的命令，针对的是全国最有权势的一群人，他们，不会束手就擒，善罢甘休的。”
提格利努斯不语，半晌，低声道：“陛下要出去散心，让我随行，恐怕接下来一段时间，要你自己在这了。”
“散心？”
苏笛皱眉，“这个节骨眼去散心，他真放心那些元老们吗？塞内加一死，再也没有能镇住那些元老的人了。”
提格利努斯没有接话，而是看着她，“再怎么样，陛下也是陛下，你难道不更应该担心自己么？我们都走了，你会怎么样？”
苏笛苦苦一笑，“还能会怎样？这些年恨我的人不少，后果嘛，我们都清楚。”
“那，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苏笛靠在墙壁上，看着外面的夕阳。
“我是说，我能帮你什么？”
苏笛侧头看着提格利努斯，拍了拍长凳。
“坐下，陪我把夕阳看完，很快就没有阳光了。”
提格利努斯犹豫了一下，顺从地坐下。
两个人望向监牢的小窗，直到窗外的光线完全消失。
“好了，太阳落了，你该走了。”
提格利努斯不相信地看着她，“你，就一点都没为自己打算过？”
苏笛抬起眼，“我要打算什么呢？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
提格利努斯眼里闪过迷惑，这种神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你真的，很让人看不透啊，我一直以为你有企图，可是这么多年来，竟然什么都没发现，你知道不知道，如果你想，你就是皇后，甚至是整个罗马最有权势的人，你知道你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苏笛摇摇头，“然后呢？就算像你说的，又怎样？这些有意义吗？权势不能给人带来快乐，而且，总有些事情，是再有权势的人，也无能为力的。”
“你是经历过什么吗？还是，你们东方的一种神秘思想？东方的女人，都是你这样吗？”
听着提格利努斯问出的幼稚问题，苏笛不禁笑出来。
“傻子，哪有一个地方的人都会一样的啊？罗马人也不都是你这样嘛，好啦，既然陛下要你随行出游，你要准备一下才是，还有。”苏笛顿了顿。
“嗯？”
“有些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苏笛犹豫着。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犹豫什么呢？”
提格利努斯说完，闭上嘴，似乎对自己的脱口而出充满了懊悔。
苏笛笑笑，也是，等尼禄他们一走，自己肯定是要死的，尼禄知道这一点，但并没有做出什么安排，很显然就是默认，现在是自己最后能说话的机会了。
“在你权力允许的范围，多留意这里的动静吧，我不是说我，我总感觉，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放心，元老院那边我会安排人盯着的。”
苏笛摇摇头，“不只是元老院。”
“不只是元老院？那还有谁？”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一次，感觉很不好。”
苏笛无法告诉提格利努斯，她自己感觉神清气爽，这意味着所有自己身上残留的”魅”都转移给了尼禄，在”魅”控制下的尼禄会做出什么事情，完全不可预料，但罗马会有叛乱，这是历史记载的，至于叛乱的人，地点，经过，苏笛这个历史渣完全不知道。
就算知道，她也不可能告诉提格利努斯，搞不好会被当成妖女。
提格利努斯没有追问，而是沉默了半晌，用力握了握苏笛戴着手铐的双手，“你保重，我走了。”
苏笛点点头，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提格利努斯了，她不知道这位禁卫军长最后的结局，但如果他没有背叛尼禄，结局应该不会好。
监牢比外面更早地迎来了黑夜，这些见风使舵的看守早就听说了皇帝的震怒，也没有给苏笛任何食物。
苏笛似乎也不需要，她躺在石凳上，闭上眼，竟然睡了过去。
梦里那些关于现代社会的场景，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先生那双冰蓝色的眸子不止一次出现在眼前，可是又能怎样？在她睁开眼睛之后，眼前还是漆黑的地牢。
不，有了火光。
还有人。
一个士兵为监牢掌上了灯，而眼前站在灯的光晕里的，是梅萨丽娜。
苏笛愣了愣，却又觉得没什么可惊讶的。
“我猜到有很多人想置我于死地，只是没想到你是第一个。”苏笛苦笑。
“我也没想到，我第一个要杀死的人，是你。”梅萨丽娜冷冷的说。
说罢，挥了挥手，士兵出去了。
几天内就有了自己的势力，这个女子不可小觑呢。苏笛想。
“本来，我跟你无冤无仇，元老们怎么恨你，跟我没有关系，要怪，就怪尼禄，是他逼死了我的丈夫，本来，我们可以很幸福的，我的丈夫是个老好人，临终前，还在觉得他要忠于皇帝。”
梅萨丽娜忽然笑起来，笑声却渗着痛苦。
“忠于皇帝，哈哈，多么可笑，他怎么知道皇帝想要什么呢？”
“梅萨丽娜，我承认逼死你的丈夫，确实是陛下不好，但看在他是爱你的份上，你……”
“爱我？”梅萨丽娜看着苏笛，似乎对苏笛说出这句话感到不可思议。
“陛下对你很好。”苏笛换了个说法。
“好？哈！哈！”梅萨丽娜笑出了眼泪。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整个皇宫都知道，我不过是你的替代品，因为你不肯陪他玩耍，尼禄才找到了我，早就听传闻说你是尼禄最爱的女人，我进了宫才证实了这一点，更可笑的是，我成了你的替身，尼禄居然逼死了我的丈夫，只为了让我去当你的替身！”
梅萨丽娜说到最后，近乎歇斯底里地吼出来。
苏笛翻了个白眼，拜托，能不能不要有这么老套的情节，“我不知道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我确实以前跟陛下很投缘，但这不代表他需要什么替身，陛下跟你在一起，是真心觉得喜欢的。”
“喜欢？为什么让我穿着这么可笑的鞋？直到现在，我看见你的鞋子，我才知道，他念念不忘的都是你，连鞋子，也要模仿你的！”
梅萨丽娜说着，伸出脚。
第343章 逃离
监牢灯光昏暗，加上梅萨丽娜的长袍遮住了大半，苏笛并没有留意她的鞋子，现在她展示出来，苏笛看着那鞋子，有些奇怪。
是这个时代不应该有的样式，但配色和款式却和苏笛的运动鞋很像。
四年了，苏笛始终不习惯这里的鞋子，好在自己从现代来的鞋子质量不错，平时出门她就一直穿着，记得当年还引起了尼禄的兴趣。
时间好快啊，自己在罗马的皇宫都呆了三年了。苏笛跑题地想，并没有注意到梅萨丽娜的神情。
“你还有什么好说？我只是奇怪，既然你对尼禄如此特别，你为什么不嫁给他？为什么还要让他去找别人？”
苏笛不耐烦地挥挥手，“陛下跟我聊得来，但不能说他对我产生什么爱情，你没听说过波佩娅吗？那才是他最爱的女人。”
“你还有脸提波佩娅，要不是为了让你这个女人上位，尼禄怎么会踢死波佩娅？一个怀孕了七个月的女人啊！你们到底是不是人？可是为什么，波佩娅死之后，你不肯嫁给尼禄呢？你们这对狗男女，为什么不在一起，不要再祸害别人了！”
苏笛听着梅萨丽娜对自己的控诉，本想辩解，可是看着梅萨丽娜声泪俱下，眼里满是恨意，忽然觉得可悲，解释又有什么用？恐怕外界都是这样认为的，自己所谓的好意反倒成了祸事的源头？
原来自己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想不到“祸害”这种字眼居然有朝一日能用在自己身上。
苏笛有些好笑，都说红颜祸水，自己这颜值，也能成为“祸水”？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笑吧笑吧！你笑不到明天了，西班牙已经有叛乱了，过几天就会打到这里，我会给我的丈夫报仇，用你的血，和尼禄的王国报仇！”
梅萨丽娜说完，转身出了牢房的门。
然而苏笛并没有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反而看见梅萨丽娜步步后退，又退回了牢房。
在她前面，是拿着剑指着她的提格利努斯。
苏笛叹了口气，这是何苦。
对于提格利努斯的出现，她不惊讶，提格利努斯跟她说过几次对梅萨丽娜的不满。
然而看见提格利努斯身后出现的人，苏笛“霍”地从石凳上站起来，牵动着锁链发出刺耳的声音。
尼禄。
尼禄打量着牢房，锁链的声音吸引了尼禄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苏笛手腕上的锁链，嘴角抽动着。
“这是谁让的！谁做的！”
尼禄大吼。
门口的侍卫躬身施礼，却一句话不说。
尼禄回身，怒视着梅萨丽娜。
“陛下，您怎么来了，您不是说要准备一下，明天出行么，我还以为……”
“出行？国家出现了叛乱，你建议我出行？要不是提格利努斯告诉了我，我还不知道呢。”
梅萨丽娜眼里闪过恨意，却什么都没说。
“来人！”尼禄挥挥手，有人过来，解开了苏笛手腕上的锁链。
锁链掉落在地上，发出“咣当”的响声，在夜晚的监牢显得格外清晰。
苏笛活动着被锁链捆绑了大半天的手腕，没有作声。
尼禄走上来，捧起苏笛的手。
苏笛看见尼禄眼睛里的心疼。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也没想到，他们会，会这么对你……”
尼禄近乎呜咽地说。
苏笛看着尼禄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睛，伸手摸了摸尼禄的卷发，像摸着小狗的毛。
是她把“魅”传给了尼禄，让尼禄做出了疯狂的决定，引起了国家的叛乱。
然而知道叛乱的尼禄，却想着来监牢看她。
苏笛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知道眼前人的命运，有时候是一种残忍。
苏笛不敢想下去。
“陛下，这次起义非同小可，还请早做打算。”提格利努斯在一旁提示道。
尼禄却像没听见一样，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苏笛，“你能原谅我吗？”
苏笛捧起尼禄的脸，“我原谅你。”
尼禄抱住苏笛，笑了。
“昏君！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美人！你们都死定了！”梅萨丽娜怨恨的声音响起。
尼禄不耐烦地转头，抽出提格利努斯的剑刺入梅萨丽娜的咽喉。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苏笛愣在那里，没法接受刚才还指着鼻子骂自己的梅萨丽娜，现在成了地上流血的尸体。
更一时间接受不了刚才还充满歉意的尼禄，眼里满是暴虐。
尼禄把剑收入剑鞘，看向苏笛，伸出手，又恢复了天真弟弟的模样。
“我们一起走吧，离开罗马。”
“离开？”
“陛下！不好了，不好了！”
没等尼禄回答，那名男侍慌慌张张地跌了进来。
“怎么了？”尼禄回身。
“元老院已经宣布您是……”男侍喘着气，没说出来。
“是什么？”尼禄逼问。
“是……”男侍不敢说。
“国家公敌。”
苏笛轻轻说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
尼禄、男侍还有提格利努斯，都惊讶不已。
苏笛不想隐瞒，“我不是这里的人，提格利努斯早就调查过我，我的名字，是不详的，您不应该接近我，现在，快走吧，离开这里，也许，也许还有……”
苏笛不愿意说下去，她知道尼禄没有机会了，这个历史上的暴君，最终在全国的反叛声中自尽而亡。
但那是历史上的尼禄，她宁愿眼前这个她当成弟弟一样的大男孩，能平安躲过。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这里的人。”
尼禄看着她，似乎她说了胡话一样。
“所以你要跟我们一起走，留在你这里，等于送死，你知道元老院找不到我，第一时间就会来处决你。”
“我知道，但我觉得至少我留在这里，会拖延一些时间，再有，你也少带一个累赘。”
以苏笛从来不会骑马的技术，跟着尼禄他们一起，除了拖累，任何作用都不会有。
“不行，要走，我们一起走！”
尼禄咬牙。
“陛下！”提格利努斯催促道，外面已经响起了打斗的声音。
“叛军已到，禁卫军撑不了多久，加上元老院的反叛，怕是已经快打入皇宫了，还没人知道您在监牢，我们快走吧。”
尼禄不容分说，让男侍扛起苏笛往外走。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我自己走还不行吗？”
苏笛抗议无效，直到被抱上马背。
第345章 生机
古罗马军团的长枪面前，苏笛闭上眼，虔诚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等着兵器穿透身体，却迟迟没有动静。
时间似乎停滞了。
眼前一阵红光闪烁，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光。
苏笛惊喜地睁开眼，果然，她看到了那个久违的瘦削的身影。
“你们终于来了！是来救我们的吗？”
苏笛扑上去，对先生和小白亲切地喊。
然而先生却没说话，只是看着她，似乎还不易察觉地后退了一步。
“你说话啊！终于找到我了？用了这么久！”苏笛说着，跨步上前，抱住了先生。
隔着衣服依然能感受到先生的瘦削，熟悉和亲切扑面而来，古话说“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喜事，那么既是他乡又是另一个时代，没有比现在见到先生更让苏笛喜悦的了。
可是先生，有些奇怪。
并没有苏笛想象中的亲近，而是僵在那里，任由她抱着，一动不动。
苏笛感受到了异样，松开先生。先生一向不喜欢肢体接触，只是以特殊的方式表达着情感，或别扭，或抗议。但都不像现在这样，像一个雕塑，纹丝不动。
“怎么了？”苏笛读取着先生脸上的表情，那是什么？
愧疚，懊悔，不忍。
相似的神情，在苏笛刚从伦敦回来的时候，遇见过一次。
那一次，苏笛想到出事了，但先生只字不提。
“你说话啊！”苏笛急了，“发生了什么！地球！地球有事了？李飞，伊娃，出事了？”先生摇摇头，苏笛心里松了口气，那就好。
“先生，我们该走了。”一旁的小白低声提醒道。
“走？现在？那尼禄怎么办？听我说，他本不是这样的，是我，我传染了‘魅’给他，所以我们不能放弃他，要想个办法……”
苏笛没说完，先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对不起。”
苏笛呆在那里。
先生说完，几乎是被小白拖着回转身，进入红色电话亭的发光区域。
“你……”
“你们，你们要走？”苏笛有些手足无措，他们不是来接自己的吗？
“我们，来错了……你已经被‘魅’感染了。”在红色电话亭门口，小白似乎在想措辞，然而他字斟句酌说出来的话，在苏笛听来依旧冰冷。
“什么意思？我感染了又怎样？你们会想出办法救我的，对吗？”苏笛望向先生。
先生闭上眼，摇摇头，“小笛子，对不起，这一次，我做不到……”
“做不到？做不到什么？做不到救我？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对吗？我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以前就是的，就算我回到了过去，或者被困在梦里，最后都化险为夷，想到了办法，不是吗？”
先生抽搐着嘴角，似乎不忍再听，眉头凝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小白拉了拉先生，先生摇了摇头，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样。
红光一闪，两个人消失了。
就这样走了？
苏笛愣在那里。
几秒钟之前，她还在为和先生的重逢欣喜不已，现在呢？
望着周围重新动起来的场景，那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长矛尖，苏笛只觉得更绝望。
还有什么，比给已经做好赴死准备的溺水之人一根救命稻草，而后又亲手折断了这根稻草，更残忍的事情？
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既然不想救她，为什么要来。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能救她。
苏笛想不通。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以往，她都以为，不管自己处于怎样危险的境地，先生都会来救她。
即使晚一点，迟一点，都没关系，可能先生自己也身处困境，总之等他解决了麻烦，就会来救她。
可是这一次呢？
某种意义上，她遭遇的一切，起因都是因为先生。
先生曾经说过，他对她有责任。
可是现在呢？
先生的责任呢？就是把她留在危险的古罗马，自生自灭？等着被古罗马军队的长枪长毛扎成刺猬？
“陛下，她……”
男侍战战兢兢的声音，让苏笛回神，注意到尼禄惊奇的目光，还有围住他们的士兵纷纷后退发出惊恐的声音。
低头，自己身上似乎起了某种变化。
一种异样的感觉充盈全身，就像某种电流通过身体，这种感觉，在“帝江号”飞船上，苏笛代替戴维做领航员的时候有过，在威尔的书房打开那本“极乐之书”的时候有过，在先生的飞船里将身体作为中介，吸收“魅”的时候也有过。
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头疼，一抹黑色的链条从苏笛的手心伸出，等她再度反应过来，已经是满地的士兵尸体，和目瞪口呆的尼禄还有男侍。
苏笛看着自己手上，黑色的印记明显，这是“魅”的痕迹。
苏笛重重地捶着头，眼冒金星，但还是能听见旁人的问话。
她忽然理解了尼禄刚才的请求，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然而苏笛手中的黑色的东西像一条蛇，从她手心里伸出，径直缠绕在地上几个呻吟的士兵。
看着士兵挣扎着，剩余的几个士兵纷纷后退，转眼跑得无影无踪。
苏笛回头，冲着尼禄凄然一笑。
她一点都不觉得幸运，或者松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怪物。
“我猜，这就是你不属于这里的力量吧？”尼禄惊恐的神情还没有退去，声音里已经恢复了平静。
苏笛点点头，她很庆幸此刻尼禄眼里没有害怕。
至少在这个小疯子国王眼中，她不是怪物。
“我猜，这也是你刚才治好我的原因，这种病毒一样的东西，传染了我，你用自己的身体吸收了它。”
苏笛看着尼禄，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要说，其实是她先带来的这种东西？她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提格利努斯告诉过我，没查到过你的身世，也没遇见你同部族的人，还说神谕显示你是个不祥的人。”
尼禄说着，不顾男侍的阻拦，走过来，拉起苏笛的手。苏笛颤抖了一下，想要抽回手，却被尼禄更紧地握住。
“如果他说的不祥，是帮我治好了病，那我情愿多几个这样的不祥之人。”
“陛下……”
“不要叫我陛下了，我已经不是陛下了，我的国家，不要我了。”
尼禄说着，声音低沉了下去。
苏笛看着眼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暴君，不曾想是这样的结局。
第346章 历史
三个人相顾无言，无限茫然。
接下来呢？尼禄已经不是皇帝了，“魅”显然对尼禄失去了兴趣，他握住苏笛的手都完全没有事。
可是接下来怎么办？
全城通缉，刚才跑掉的禁卫军一定去报了信，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被包围，那时候，还能全身而退吗？
苏笛望向尼禄的眼睛，从他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看到了决绝，却没有哀怨。
“我很高兴，是这个结果。至少，还有人没抛弃我。”
尼禄说完，从男侍手里拿过防身的匕首。
“陛下，不可以啊！”男侍“噗通”跪下。
“陛下？我早就不是陛下了。”尼禄凄然道。
“不，您永远是我的陛下！”男侍重重扣头。
尼禄歪头看着他，眼里也泛起了泪花，嗫嚅着，说出他从不曾说过的话：“对不起。”
连苏笛都为之动容，这个骄纵的不可一世的帝王，在穷途末路之时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么？
“不……陛下！”男侍翕动着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长跪不起。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很奇怪，男侍本来应该恨尼禄，却不知什么时候，对这个小皇帝生出了莫名的情感。
也许，在男侍的一生中，从来没有得到过高于奴隶的待遇。被尼禄看上之后，才有了丁点尊严可言。
而这尊严，却是自己用身体换来的。
苏笛不忍再想下去，听着尼禄问自己。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苏笛不知道尼禄指什么。
“我只是不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这一切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是神吗？塞内加说我是神，要像神一样统治，神怎么会错？神怎么会成……”
尼禄没说下去，苏笛知道，“国家公敌”这几个字，对他来说太重了。
苏笛叹口气，“神不会错，因为神不在人间；恰恰因为神不在人间，人也不会推翻神。”
“你是说，在人间的，都不是神？”尼禄茫然看向苏笛，又低头看了看跪着的男侍。
“不可能！我就是神啊，如果我不是神，那我做了那么多错事，为什么不会被惩罚？只有神才不会被惩罚！为什么啊！”
苏笛想告诉他不只有神，有权有势做错了事也不会被惩罚，或者说，不会马上受到惩罚。
然而看着尼禄湿漉漉的大眼睛，似乎在问着“为什么天上有星星在眨眼”这样天真的问题，让苏笛不忍去告诉他真相，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做皇帝，但历史却把他推到了那个位置上。
如果尼禄只是一个爱演戏的演员，会不会幸福很多？
历史没有如果。
“我是一个艺术家，他们这样……罗马，损失了一个艺术家。”尼禄说着，用刀抵住咽喉。
“艺术家？”苏笛灵光一闪，伸手按住尼禄的匕首。
“我问你，如果你没有了帝国，你愿意当一个普通的艺人吗？”
尼禄眨眨眼，似乎没明白苏笛的问题。
苏笛有些激动，她忽然不想死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所有人都放弃了你，唯独你自己不能放弃。
她凭什么要去死？
尼禄也可以不用死。
反正历史留下的，只有名字，到底真正发生了什么，无关紧要。
禁卫军还没来，他们还有时间。
眼角余光闪过这座农舍的简单器物，苏笛有了主意。
简单装扮之后，打扮成农夫夫妇的两个人出了门，苏笛看了看，谁也不会想到国王会变成一个农夫，而男侍的柔美让他扮成妇人也毫无压力。
“你呢？”尼禄问，“不和我们一起？”
苏笛摇摇头，刚才的动静太大，走了的人一定会通报其他人关于她的事情，谁都知道尼禄带着她一起走了，她没有办法跟他们一起，三个人太显眼。
“那我还能不能见到你？”尼禄的眼里闪烁着泪光。
苏笛却顾不上告别，眼前时不时飘过一团黑雾，黑雾中还有模糊的景象，她看见尼禄拿着匕首刺进了咽喉，看见了尼禄旁边呆立着的自己，接着，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红色……
苏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些，头疼却越加严重，黑色像乌云遮住了天空般遮住了画面，“你们……快走！”
苏笛单膝跪地，忍着剧烈的疼痛，努力不让黑暗吞没自己，挥着手。
“你呢？你还好吗？”尼禄颤抖着声音，伸出手来想要搀扶她，被苏笛粗暴制止。
“走啊！你不能靠近我！”苏笛来不及解释，她不想再给“魅”占领尼禄的机会，她不知道明明“魅”刚刚退去，为何现在又卷土重来，难道是她的决定让尼禄不死，改变了什么？
但不管是什么，她这一次，不会认命。
去他的历史不能改变，在她仅有一次的生命面前，历史算什么？
她很后悔自己抛下了马洛里，抛下了威尔，也许，自己在他们的生命里尚有一席之地，而他们在她这里，永远是个回忆的影子。
谁说人生重在经历？她经历的，又是什么？
现在，她只想让她的弟弟活着，让她的暴君弟弟，活下去。
“快走！
“我们在哪等你啊！”
苏笛听着尼禄的问话，心如刀绞，她知道，这是他们的永诀。
“在你演戏的时候，就会见到我，记得，戴上面具……”
苏笛努力控制着声音，不让颤抖太明显，同时冲着男侍使劲挥了挥手，“照顾好他。”
男侍点点头，拉着尼禄离开，苏笛视野里最后的场景是尼禄含泪的眼睛和踉跄的背影。她不知道这一别，尼禄会怎样，历史上没有记载，当然，她也不会知道自己制造的涟漪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也许，罗马的艺术史上会多了一个蒙面的艺术家。
远处似乎有尘土扬起，尘土后面响起马蹄声，千军万马正赶来。
苏笛感受到体内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似乎为有如此多的人来而兴奋，像是某种恶魔的苏醒。
她甚至隐约听到了讪笑。
“休想！”
苏笛颤抖着手抓着地上的碎石，似乎要将石头攥成泥沙。
“我的身体，我说的算！”
黑色的雾气氤氲开来，却不那么浓郁，苏笛项下淡淡的蓝色印记又亮起，这一次，化成了手环的形状。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手环有了反应？
第347章 “妖女”
战马嘶鸣的声音在周围响起，苏笛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包围，黑色的长矛指着自己，看来早有人通报了她之前的情况，很多人围着她打转，却并不上前。
“国家公敌——尼禄呢？”为首的一个人问她。
苏笛认出，这是尼禄曾经的一个大臣奥托。
印象中这是一位宠臣，没想到却成了追捕尼禄的首领。
果然反叛的时候站在最前沿的，是平时表现得最言听计从的人，
“死了。”苏笛道。
“死了？怎么死的？”
“自杀。不信吗？你们这么大规模的出动人马寻找，全国范围内搜捕，他哪里还有藏身之所。”
“自杀？尸体呢？”
奥托说着，挥挥手，早有人进入农舍搜查了一圈，回来禀报，除了之前地上的士兵，并没有发现尼禄的尸体。
“知道这个结果还不够么？他毕竟曾经是皇帝，总不会暴尸荒野吧？不想被你们鞭尸，尸体火化了。”
“火化？”
“就是烧了，懂了吗？像几年前那场大火一样，烧成了灰烬。”
苏笛的强硬态度让奥托愣了愣，大概没想到一个皇帝宠爱的女子在面对冰冷的武器的时候会有如此胆识。
奥托皱眉，这样看来，留着此女也是个祸害。
他抬起头，“既然如此，那么，就请你也随他而去吧。”
苏笛眯起眼，忽然记起奥托是波佩娅的丈夫，尼禄看上了波佩娅，奥托主动献上了自己的妻子。
想到那个温柔而不幸的女人，苏笛心里一阵心悸，要不是她，“魅”不会传染给尼禄，也不会在发作的时候踢死了波佩娅。
苏笛看着奥托，轻声道，“对不起。”
这是一句她欠波佩娅的道歉，如今说给她的前夫听，也算一种补偿。
奥托不屑地看着她，“一个尼禄的弃妇，还不赶紧受死，磨蹭什么？”
“弃妇？”苏笛对这个词非常不满。
然而奥托却不打算跟她浪费口舌，手一挥，几只长矛刺向苏笛。
苏笛没有动，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跑吧，这么多人肯定是跑不掉的，况且自己又跑不过马。战斗吧，怎么可能？别说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就算自己是个壮汉，也不可能打过古罗马训练有素的军队。
奥托也知道这一点，他根本就没往前带马，而是随意挥挥手，想着一个普通士兵结束了这个女人的性命，他好赶紧回去，抢到尼禄已死的头功，给自己增加政治筹码。
他甚至还想着要把这个女子的尸体带回去，给元老院那些家伙们一个交代。
虽然没找到尼禄的尸体，但他的女人说他死了，现在这个女人也死了，元老院应该会相信吧。
可是迟迟没有动静，他只听到了长枪落地的声音。
抬头，那个女子还愣在那里，只是自己手下的几个士兵扔掉了长矛，站在那里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废物！
奥托撇撇嘴，这样的士兵要来何用？一个女子都无法解决。
他接着挥挥手，示意其他人继续。
然而这一次，他和周围的士兵一样，目瞪口呆。
谁也没看到这个女子是怎么行动的，只看见上前的士兵全都丢盔卸甲，狼狈地站在那里。
奥托怀疑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普通的东方女人，他在奴隶中听到过，东方有个跟罗马一样强大的帝国，但他从来没见过那个国家的人。
这个女子虽然穿着古罗马一样的服饰，脚上却是不一样的鞋子，还有手腕上戴的手镯，蓝得耀眼，不太像这里的工艺。
此刻，女子和他一样看着自己的手腕发愣。
时间似乎在苏笛眼前停滞了，刚才她看见几支士兵的长矛慢镜头一样向自己伸来，她只是稍稍闪身，甚至还抓过了几支扔在了地上，好沉。
似乎一切又快了起来，下一秒，苏笛看到奥托惊讶的表情，以及几个目瞪口呆的士兵，他们看着地上的长矛显得不可思议，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妖女！”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包围圈迅速扩大，本来距离苏笛很近的人们向后退去，在苏笛周围隔离出一个安全距离。
苏笛不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腕，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抹蓝色已经从项下移到了手腕，闪闪发亮，甚至能听到里面阵阵躁动，似乎冬眠已久的巨兽已然苏醒。
“抓住她！”
奥托咬牙切齿，用暴怒掩饰着内心深处的恐惧。
又有更多的马匹和长枪刺向苏笛，像黑压压的剑雨。
苏笛却没有动，以那些长枪的速度，还不至于伤了她。
她看着手腕，感受着那熟悉的感觉，呢喃道：“我们要走了？”
手环一闪一闪地发着光，忽然，放出一阵刺眼的光芒，在无数乌黑的长枪的映衬下像森林里的太阳从树梢里洒下炽热的光，令人眩晕。
等到在场的众人能睁开眼睛，那一抹刺目的光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个妖女。
众人愣了几秒，开始窃窃私语。
里面的士兵没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简直是只有神才能做到的事。
而在外围的士兵甚至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人，我们怎么办？”
奥托心有余悸地看着四周，天降异象，这一定不是什么好兆头，他无心再去探究尼禄的死活，不耐烦地挥挥手，“回宫宣布，国家公敌尼禄已死！”
“大人，那她……？”
“那个女人无关紧要，留着也翻不了天。记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任何人只要说出一个字，军法处置！”
士兵们尊令，打道回府。
然而人们的嘴终究是封不住的，三个月后，这位仅仅在位91天的皇帝在帐篷里自杀。
无数历史学者为依旧掌握着重要军事力量的奥托，因为一场战争失败就自杀而迷惑不解。
只有他的随从知道，在主人进帐之前，曾经问他，相不相信神的旨意。
随从点头，他相信神，虽然他从没见过神。
当时主人看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轻声说，“我见过。”
爱琴海边，一个有名的剧院，刚演完了《俄狄浦斯王》，这是这些年最受好评的版本，观众说，像还原了一个真实的俄狄浦斯王，会让人无限感慨英雄的命运，跟着人物一同心痛，一同哭泣。
“陛下？”演员旁边的男侍轻声道。“维斯帕西亚努斯称帝了，这已经是今年罗马的第四个皇帝了。”
“谁当皇帝，我不关心。”演员轻描淡写道，“再有，下了戏，就不要叫陛下了。”
“是，您现在的艺名，是笛子。”
“嗯，笛子。”年轻的演员说着，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天真的面庞。
“她，应该还好吧。”演员自言自语道。
天边，残阳如血。
第348章 故地
苏笛本以为这次手环启动自己能回到地球，不曾想到的却是一个熟悉而陌生的星球。
她去古罗马之前的星球。
在这个星球上，倏忽想为她做手术换脑子，然后莫名其妙的她就去了古罗马。
苏笛环顾四周，认出这个星球令她诧异，下一秒，是惶恐。
与一个陌生星球相比，她更愿意呆在古代。
至少，周围是人类。
然而这却又不是她记忆中的星球，她记忆中的星球有着先进的科技，白色的机器人，还有着可怕的管理方式。
现在眼前的一切，显示这不过是一个破败的星球，没有机器人，更没有居住者，只有一些若隐若现的白色残骸显示着过往的辉煌。
她还是通过破败的手术室以及里面的结构认出来的，尤其那面很大的玻璃窗，在后面能隐约透出光亮。
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
现在是什么时间？
这个星球怎么了？
与她熟悉的地球上的年久失修的屋子不同，这里，只有斑驳报废的机器，生锈的机器残肢。
但看上去都是自然的痕迹，没有战争的残留。
这里发生了什么？
苏笛竖着耳朵听了听，静的可怕。
连风声都没有。
等了一会，确定在她的听力范围内听不到任何动静，苏笛慢慢从“手术台”上下来，蹑手蹑脚地向外走。
外面也是一样，看得出这里曾经是一家医院，依稀还能看见年久失修的走廊的长椅。
苏笛的心怦怦跳，想起她看过的那些惊悚片，不会医院里的人变异了，或者得了某种病，变成丧尸了什么的吧？
她还穿着古罗马时代的长袍，身上连点防身的东西都没有，早知道带一个长枪回来也好。
苏笛暗自想。
好在这里并不冷，这是唯一让她感到安慰的。
来到门口，苏笛犹豫着，要不要找个掩体躲一躲，门慢慢地开了。
居然还保留着自动感应装置。
虽然开门的速度很慢，但还是向两旁分去。
几秒内，苏笛脑子闪过很多可能，丧尸，奇怪的外星人，或者，机器人。
什么都没有。
门外是一片荒芜。
除了地上散落的废料，什么都没有。
苏笛不在蹑手蹑脚，而是大步向外走去。
整个星球像是被废弃了一样。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发现了熟悉的牌子。
她和倏忽来过的“餐厅”。
她记得在餐厅门口，有负责接待的机器人。
现在，餐厅门口依然有机器人，只是全身似乎都已经锈死，只有头部偶尔闪着光，提示着曾经发挥过作用。
苏笛好奇地走了进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手环亮了起来。
难道这间餐厅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餐厅的布置没有变，有的桌子上还放着药丸一样的“食物”。
好像所有的人一瞬间消失了。
苏笛环顾四周，连个机器人都找不到。
手环的光有规则地闪烁着，似乎在指引着她去往什么地方。
苏笛跟着手环的指引，来到吧台后面一个破败的显示屏前。
苏笛想了想，伸出手触碰着屏幕，虽然上面很多破碎的划痕，但勉强可以看清。
显示屏启动，提示确认身份信息。
身份？
苏笛皱眉，是密码？指纹？
她犹豫间，显示屏上面的圆点闪了闪，屏幕上提示：身份已确认。
确认什么？
显示屏解锁了。
苏笛好奇地伸出手，想起先生曾经的操作，她微微动了动食指，显示屏翻过了一页。
星球风物志。
里面记载了这个星球的历史。
这是个银河系边上的星球，最早出现了一种智慧的软体动物，慢慢进化，最后掌握了发达的科技，可以对自己的身体进行自由地变形。
因为科技的发达，也变成了星际旅行圣地，很多星球的生物来这里改变形态或者做一些技术买卖。
后来，这个星球的人追求日益健康的身体和科学的生活方式，发明了机器监督自己的日常生活，就出现了之前苏笛和倏忽见到的机器人的控制。
在追求身体健康的同时，也追求对身体的改造，将机体换为可以经受高温、冷冻的金属，让身体变得无坚不摧。
苏笛快速挥动着手指，惊讶地发现这个星球曾有的繁华，那是一种比在给她做手术的时候更繁华的场景。
她看到这个星球的人把自己最终改造成了机器人。
只留下曾经的意识。
可是，意识是可以修改的。
似乎有什么角色出现，修改了所有人的意识。
但苏笛看不到，因为这里，就黑屏了，显示是“新纪元”。
过了一会，屏幕再度亮起，上面是漫天飞舞的圆形机器人。
苏笛瞪大了眼睛，那圆形的东西，看着很眼熟。
是，眼熟，那个形象呼之欲出。
而当身后“毁灭”的声音想起来的时候，那个形象就更清晰了。
苏笛完全想起来在哪儿见过。
李飞的病房。
正是这个圆形的机器人击退了当时溢出的“魅”。
还有，苏笛的梦里，那个杀死了先生的机器人。
跟眼前这个，一模一样。
苏笛慢慢向后退，身体却抵在了屏幕上。
她刚才看得太入神，忘了警惕周围的环境。
苏笛有些懊恼。
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她见识过圆形机器人的威力，那圆圆的机器手只要一抬起，就能发出致命性的伤害。
这是她躲不开，也跑不过的。
苏笛索性看着它，一动不动。
圆形的机器人来到近前，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很奇怪，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更让苏笛诧异的是，手腕上的手环闪着蓝色的光，不是警觉，而是，欢乐。
对，手环传递给她的情绪居然是开心。
苏笛已经很久没能感知到手环的信息了，现在居然感知到的是开心。
见到这个圆形的机器人，有什么好开心的？
苏笛警觉地看了一眼圆形机器人的圆手。
现在还记得那看似萌萌的圆形手掌，里面迸发出的巨大能量。
终于，圆圆的机器人抬起了手。
苏笛急促地喘息着。
然而下一秒，圆形机器人发出了令苏笛怔住的音节。
“杜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