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新形态
“杜杜？”
苏笛对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
莱斯特星仅存的居民，那个本体是凤凰一样的鸟，在跟苏笛分别的时候留在了20世纪初，留给苏笛最后的印象是小鸟一样大小的外星人。
“你见过杜杜？”
她顾不上害怕，上前一步，上一次见到杜杜还是在她的幻象里，而真实的杜杜到底怎么样了，她无从得知。
“我——是——杜杜。”
圆形机器人一字一顿地发音，让苏笛有些茫然。
倒不是因为她没有听懂，只是，她不确定他们理解的“杜杜”是一个意思吗？会不会在机器人的语言里，杜杜是另一个含义？
没等苏笛发问，机器人下一句话解答了她的疑惑。
“你——是——苏笛。”
苏笛愣住了，这个星球的人，没人知道她的名字。
难道，这个机器人是当时倏忽留下的？可是这个时间节点，如果刚才显示屏的信息的正确的，现在已经距离她跟倏忽来到这里很久很久了，倏忽没理由留下自己的名字在一个荒凉无人的星球上啊。
更何况这个星球现在的样子，倏忽可能也不会知道。
倏忽……先生……地球……
现在地球上是什么时间呢？
自己如果回到地球，又会是什么时间呢？
这不是第一次苏笛感受到穿越带给她的荒诞和无力感，在错乱的时空面前，人是那么的渺小。
但有一个熟悉一点的机器人，并不是坏事，至少这个机器人看上去没有敌意。
圆圆的机器手低垂着，似乎怕引起苏笛的警觉一般，一动不动。
原来可怕和可爱只是一字之差。
“你既然知道，我是苏笛，那……你知道，先生么？”
苏笛小心翼翼地提着先生的名字。
圆圆的机器人忙不迭地点着头，那样子，让苏笛想起“帝江号”的黄色机器人。
见苏笛依然愣着，圆圆的机器人有些着急，连珠炮一样开口了：
“那个家伙扔下你就跑了，不过现在我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可以原谅他的，就是他留下的烂摊子我收拾了好久，留在那个该死的地方，你也知道20世纪初技术发展到什么鬼阶段，还有那个难缠的威尔，我留了一部分的能量态进了狐狸，终于顺着这一部分，找到了你所在的时空，结果你还被带到这里来，你知道这里距离地球多远么？我来到这，已经什么都晚了。”
相比之于刚才的一字一顿，机器人这一段话信息量太大，苏笛张目结舌，理了理头绪，却觉得千头万绪，完全理不清楚，加上里面还有她听不懂的东西。
苏笛眨眨眼，抓住她懂的一个信息，那就是，狐狸就是眼前这个机器人？或者说，是这个机器人的一部分？
圆形机器人等了一会，又接着道：
“杜杜，我是杜杜，这次你相信了吧？”
“那——那个狐狸，也是你？”
“嗯，是我留下的一种追踪。”
“可是，你不是鸟吗？在莱斯特星，你明明是鸟，后来，你变了，莫非，你能根据不同地点变幻形体？”
此时机器人的神态倒让苏笛觉得有几分熟悉，那是一种对不能理解自己的低级智慧生物的不耐烦的样子，这种样子苏笛之前在先生那里见过，最近先生倒是很少露出这种神情。
最近……她已经多久没见过先生了？
可是在古罗马，为什么先生要用那种眼神看她？为什么先生不救她？
苏笛茫然的神情让机器人以为她还是没有明白，于是用更快速的语气说下去：
“你就简单理解成意识就行了，我们是能够转换意识的生物，我们本就是精神性的存在。”
苏笛回过神，点点头，心想理解成食用灵魂的东西好了，或者说，摆脱了肉体的束缚，一种纯精神上的存在。
这对于她来说倒是不难理解，然而却还是很多事情想不通。
“等下啊，我们先理一理，第一，你，是杜杜？”
机器人点头。
“你既然分了一部分精神体，嗯，就是你的一部分给了狐狸，那么，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你，哪一个是更多的你？是机器人，还是狐狸？”
机器人指了指自己：“精神体的分布要跟随着最终的进化体，狐狸只是我留下的一小部分，进化体的全部，在这里。”
苏笛点头，姑且理解成眼前是完整的杜杜。
“那么，在威尔的时代，还有杜杜存在吗？我是说，那只鸟。”
机器人晃了晃圆圆的手。
“那只鸟还存在，但现在，只是一只没有意识的，玩具一样的鸟了，我找到了你，就跟随你过来了。”
“也就是说，威尔那个时代已经没有你了。那，你又是怎么从地球找到这里的？你有飞船吗？地球上，有你的飞船秘密基地？”
杜杜摇摇头，语气里透着讽刺，“哎呀，到底还是跳不出人类的思维，我已经是精神体的存在了，自然可以不需要飞船什么的媒介，可以方便地超光速旅行，所以从地球到这里，并不是问题。”
苏笛想了想，这倒也说得通。
“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要找到鸟或者机器人什么的，寄居在里面呢？如果没有这种外壳，你会是什么样的存在？”
“你们理解的鬼魂，那样的话我们就无法交流，你会被吓死，而且，那种形态完全没有外界的保护，很容易受伤的，这就是进化成精神体的弊端，所以除了旅行需要，我们大部分时间还是要找个形体，无形体化并不是我们的常态。”
苏笛点点头，还要继续问下去，却感觉有什么不对。
不是机器人，而是她自己。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升起，像一团火在体内燃烧，那是一团活火，像要冲破她体内，去到什么地方。
她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渴望，那种渴望不是人类所经历的，不是干旱的沙漠里对于水的渴望，也不是饥肠辘辘中对食物的渴望，而是一种，狂热的渴望，甚至可以说是疯狂。
苏笛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在古罗马，她曾经抑制住“魅”的驱使，但那一次并没有这一次如此强烈，那一次是“魅”想操纵她杀人，但这一次，“魅”却是离开她的身体，像是受到了什么强烈的感召。
杜杜注意到了苏笛的异常，向前一步，拉起苏笛的手。
“你感染了‘魅’？”
苏笛看着那团黑色从手中升起，勉强一笑：“你才察觉到？这不应该是你们的……”
苏笛忽然住了口，她看着源源不断从身体里渗出，飘向空中聚拢的黑色，一个念头闪了出来……
第350章 起飞
“‘魅’不是一种感染，而是你们的一部分。”
随着那团黑色升腾而出，苏笛的身体也似乎变得轻快了。
杜杜点头。“你可以理解成人类中的坏人，‘魅’就是我们的变异体。”
“难怪地球上也有‘魅’，但人类却不像你们那么害怕，我以为是‘魅’的种类不同，没想到是因为宿主的原因。”
“只是，”苏笛看着那团远离自己的黑色飘向太空，皱眉，“它们去哪？你说没有形体的状态会很脆弱，一般你们都会有一个形体宿主，而这么久以来，‘魅’也寄生在人类身上，为什么现在这么着急离开？发生了什么？”
“恐怕是有更重要的，或者说，更大的收获让它们值得冒没有形体而被损耗的危险，就像地球上的海龟选择同一时间从蛋壳里出生爬向海边一样，虽然有部分会被吃掉，但绝大多数会到达目的地。”
杜杜沉吟道。
苏笛心想这家伙在地球呆久了，倒是很了解地球上的生物，但杜杜的话里有更引起她兴趣的东西。
“更大的收获？”
苏笛想不通还有什么更大的收获，以贪婪、暴戾、毁灭为食的“魅”，在地球上的人类战争中都没有想过要离开人类躯体，现在为什么要飘到宇宙中独自前往那个地点？发生了什么？
苏笛侧头，注意到一旁杜杜的眼神，那是一种她说不清楚的东西，夹杂了同情和怜悯，但让苏笛很不舒服，有一种她很脆弱需要照顾的感觉。
没人喜欢脆弱。
她刚要抗议，有什么东西阻止了她。
手环。
杜杜出现在之前，苏笛就感受到了手环的异动。
像是她跟手环之前建立起来的意识链接，重新接续上了一样。
此刻手环似乎在指引她去什么地方。
“流光手环会有自主意识吗？”
“在这？”
杜杜似乎吓了一跳。
“你不是已经见识过了么？”
“我知道，但那是在地球上，而且是……是因为时空圆盘的碎片感召，但在这里，怎么可能……”
“什么不可能？你是不是有很多东西在瞒着我？”
苏笛满面狐疑。
“手环指引你去哪里？”
“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它？”
苏笛看着手腕上闪烁的蓝色，话音未落已经行动起来。
杜杜默默跟在她身后，好奇地看着她熟练地穿过破败的餐厅，来到餐厅的地下室。
在杜杜眼里这只是有规律的闪动，显然在苏笛那里是某些信息的提示。
杜杜不知道苏笛是怎么跟手环建立联系的，以它所掌握的知识，这简直不可能，尤其在这里。
然而这让它多出了某种使命感，它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甚至充满了自豪。
苏笛对杜杜的心理状态全然不知，她正全神贯注地跟着手环的指引，来到餐厅的地下停车场。
不，停机坪。
这是一个发射场地。
至少曾经是，上面还停留着一些残破的飞船。
然而有一艘飞船，非常亮眼。
尤其对比周围的残骸，简直是鹤立“机”群。
这不是苏笛熟悉的飞船形状，与其称为飞船，不如说是飞行的独木舟。
不知名的金属制成的舟身，远远望去，闪着奇异的光泽。
透明的舷窗提供了很好的视野，能看见驾驶室里面的结构。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苏笛的到来，舟身两侧推出了苏笛不认识的某种推进器。
舱门打开。
苏笛犹豫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腕，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样，走进飞船。
随着苏笛的进入，飞船里的灯亮了起来。
透明的驾驶室前面，类似一个露台，可以隔着窗户看到外面。
驾驶室后面，是客厅，餐桌、吧台，隔着一层屏风是一张大床，柔和的灯光洒在柔软的床上，让人很有躺上去的冲动。
这简直是苏笛梦想的公寓的设计。
不大，却温馨，功能性十足。
是谁，设计了这样的飞船？
然而苏笛没有时间问这些问题，手环催促她来到驾驶室，启动飞船的起飞系统。
进入身份识别环节，没等苏笛反应过来，显示屏居然出现了自己的头像，很快，飞船显示起飞状态。
船身并没有经过太剧烈的晃动，很快就升空了。
根本不存在苏笛担心的驾驶问题。
这是特别给她准备的飞船吗？
她回头问杜杜，杜杜却凝视着驾驶室的显示屏不语。
苏笛转头，盯住显示屏，也皱起了眉。
上面显示着“魅”的轨迹，而飞船正追随而去。
“我们好像在追着‘魅’而去。”
苏笛盯着屏幕道。
“不只，上面还显示了到达时间，以及…..地点。”
“真的！”
苏笛看着上面显示的航行时间，16小时，以及目的地。
她屏住了呼吸。
无为之境。
低头关闭了翻译器。
显示屏的字没有变，无为之境，中文。
这说明是地球上的人设置的，而且还是懂中文的人。
会是谁设置的飞船呢？
苏笛想问杜杜，但看杜杜上了飞船之后就一直很沉默。
更何况苏笛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一定是先生。
是先生如此了解自己，她曾经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过先生的飞船。
可是，为什么先生事先没有跟自己打招呼，就以这种方式让自己去他的母星呢？
苏笛百思不得其解。
外面一片广袤的深蓝。
飞行很平稳，甚至连引擎声都很小，周围什么参照物都没有，像漂浮在大海上。
只是这是360度全景的海。
“看来，我们只好到了目的地见到了先生才能解答这些问题了。”
苏笛说着，从驾驶室回到客厅，觉得有些饿。
从古罗马回来，她就没吃过东西。
确切说，是从古罗马的监狱到现在，都不知道几天了。
一旦稳定下来，肠胃马上抗议。
苏笛来到餐桌附近，桌面上浮现出点餐的信息。
居然都是苏笛爱吃的食物。
她随手点了一些食品和饮料，不多时，居然从餐桌下升起餐盘，上面摆好了加热的菜肴。
餐桌下是一个厨房么？
已经没什么能让她惊讶的了，苏笛大快朵颐，吞了几口，停下来，看看杜杜，杜杜表示不需要食物，苏笛又继续风卷残云。
等到终于填饱了肚子，苏笛喝着咖啡，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关于杜杜，关于莱斯特星，关于先生，关于威尔……
但她不敢。
事实上从最开始见到杜杜的惊喜平静过后，她就有很多问题想问。
但她不想触碰自己的愧疚，更不想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在莱辛巴赫瀑布的那一晚，她曾经答应过威尔，不会再抛下他。
然而她食言了，又一次。
这一次，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见到他，甚至，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这些年，她都不敢去想这件事。
好在，杜杜也善解人意地没有提。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杜杜突然开口了。
“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我希望，你能做好准备。”
第351章 衣橱
苏笛嘴里的咖啡好像苦了一点，她咧咧嘴，还是放弃了加糖的念头。
“很坏的情况吗？”她抬眼问杜杜。
“我不知道算不算很坏，但应该是你不愿意看到的。”
苏笛沉默，杜杜显然是知道些什么，但却不想说，苏笛也不敢问。
“先生呢？”
“他也在。”
“果然我们是去找他？这个飞船是他留下来给我的吧？他事先设定好的程序？他要我去做什么？”
苏笛连续问了几个问题，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在古罗马，先生被小白拉走，明显有难言之隐。
如果说那个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或者说有什么强迫先生做出了抛弃自己的选择，那现在呢？
先生怎么会知道自己还有命逃出来，到这个星球，遇见杜杜找到飞船？
难道，在之前，先生已经穿越时空，看到了结局？
可是，既然看到了结局，又是什么让先生不能搭救自己呢？
苏笛百思不得其解。
杯子里的咖啡似乎更苦了，苏笛起身来到盥洗室，倒掉了剩下的三分之一。
“那天，在李飞病房里的，是不是你？”
在镜子里看到杜杜默默跟了上来，苏笛忍不住问。
杜杜摇头，“不是。”
“不是？”
看到熟悉的清洁方式，苏笛非常安心。
“那我梦里的，也不是你？我总是做一个，关于你这样的机器人，杀死了先生的梦。”
杜杜欲言又止，依旧沉默，只听见苏笛牙刷的声音。
半晌，杜杜轻声问：“你相信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其他世界吗？”
苏笛吐掉嘴里的牙膏，反问道：
“你是说天堂地狱那些吗？我不知道，虽然我不信宗教，但我赞同孔老夫子的说法，‘敬鬼神而远之’，那些世界是否存在，既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索性不要去想好了。”
说着，漱口。
杜杜没说什么，跟着苏笛回到客厅。
“你不想问我什么吗？”
苏笛心里一颤，面上却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不想，当然，你要有什么想说的，我也洗耳恭听。”
话虽如此，但连日来的疲累让她无法“洗耳恭听”，说话间已经打了几个哈欠，身体不自觉地沉入大床，很快睡去。
杜杜站在床边，凝视着睡梦中的苏笛，似乎睡得很安稳，嘴角微微上扬。
杜杜默默叹了口气，转身，调暗了飞船客厅内的灯光。
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有个好梦的睡眠了。
苏笛的睡眠没有持续多久，一阵轻微的晃动让她醒了过来。
“出什么事啦？”
她忽地从床上坐起，看到飞船内部一片漆黑，“杜杜！”
灯亮了，杜杜坐在外面窗边，在望着什么出神。
看见苏笛醒了，杜杜似乎很意外。
“刚才是什么？”
“没什么，孔径光速行驶。”
“孔径？”
苏笛皱眉，那不是通往莱斯特星的路吗？
“这里也有孔径？”
这个词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
杜杜知道她在想什么，唯一的一次太空之旅让苏笛非常不舒服，虽然她们彼此都没有再提过，但作为精神体的存在，对人类的情绪波动总是更敏感，它能察觉到苏笛的异样。
“我们只是形体上最先进的存在，但并不意味着是科技最先进的，就像，你们在体能上不如很多动物，不妨碍你们是地球上最先进的族群。”
苏笛点点头，“这个我懂，所以呢？通往无为之境的路，也充满了孔径？”
杜杜回身看了看驾驶舱的显示屏，“还有几个小时，你还可以多休息一下。”
然而这一次苏笛却怎么也睡不着，杜杜看着她在床上翻来覆去，默默叹了口气，只有经过了太多颠沛流离之后才会如此敏感，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索性坐了起来，去卫生间洗个澡。
泡在浴缸里，苏笛微闭双眼。
曾经稍微有些洁癖的她，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有个安稳的住处就算好的，远远顾不上其他。
然而飞船不能给她安全感，她只是稍作休息之后，走流程一样结束了短暂的泡浴。
打开衣橱，苏笛愣住了。
里面整齐地放着衣服、鞋子。
数量不多，两双鞋，几件衣服，但却是她喜欢的风格、配色、质地。
甚至内衣的型号都跟她完全相符。
苏笛有些脸红，这些，都是先生准备的么？
换上一身牛仔裤，休闲帽衫，苏笛感觉自在了很多。
出来，看见杜杜依然望着外面发呆。
来到杜杜身边，苏笛打开了遮光板，一时间头上充满了广袤的深蓝。
“他还好么？”
苏笛终于问出口。
杜杜点头，不用问，也知道她说的是谁。
“我在古罗马，遇见了……”
“你会遇到很多人，以前会，将来也会。”
杜杜打断她。
“我不想将来也会。我是说，不想以这样的方式。”
苏笛开启一瓶苏打水，饮下。
“那你打算将来怎么办？”
杜杜侧身，看向苏笛。
“我？很简单，就是去看看飞船要带我去哪，设计这一切的人，非常了解我，也肯定是有某种目的，等知道了结果之后，我要回去继续我的生活，接着当记者，跑新闻，写稿子什么的。”
苏笛说着自己曾经的生活，好像那么遥远。那个时候觉得生活太没劲，太平淡，然而现在，她知道平淡意味着安稳，至少有安全感。
“你回不去了。”
苏笛诧异地看着杜杜，尴尬地笑了笑，“你说的对，发生的事情永远都没法当成没发生过，这个我知道，我只能尽可能降低这些事对我的影响，其实这段时间我已经想好了，先生有先生的事情，就把那些宏大的事情交给他好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杜杜微微降低视线，凝视着苏笛手腕上的手环。
苏笛看到了它的目光，也低下头，把手环摘下来，手环在苏笛的手中，变成了一颗宝石。
“它好像挺喜欢我的。”
苏笛微笑。
“以前先生说很难拿下来，现在既然可以拿下来了，等见了面，我要把它还给先生，或者无为之境，反正送回到它来的地方，物归原主。”
悬浮在手上方的蓝色宝石闪着耀眼的光，苏笛说完，宝石很快又回到了苏笛的手腕上，变回了手镯。
苏笛轻拍手镯，望着前方偶有碎石经过的宇宙，微笑，憧憬。
杜杜默默咽下想要说的话：“其实，不是你想还回去，就能回去的。”
第352章 无为之境
飞行时间不长，眼前出现了光。
苏笛好奇地站到驾驶室前方的“甲板”上，向着光亮处张望。
等到光再亮一些，苏笛感到像一股电流通过全身。
漫天的圆形机器人。
发射着巨大威力的光束，围绕一个星球表面不停地轰炸，在真空的宇宙中听不到声音，火光冲天，显得诡异而骇人。
苏笛不禁后退了一步。
这残酷的战争场面她并不陌生，毕竟现代电影的特效已经非常逼真，虽然她知道，眼前的这个，是真实的场景。
然而那些机器人，令她心悸。
那是她梦里的机器人。
那个在医院里差点杀死李飞，而在梦里炸死了先生的机器人。
飞船靠近，在距离这个星球很近的地方停下。
苏笛甚至能看到下面的景色。
虽然不时被炸得破败不堪，但还是能窥见这个星球的地貌。
蓝色。
与地球的蓝色不同，这个星球的蓝色有一种坚实的固体般的质感。
整个星球是蓝色的，蓝色的大地，闪着钻石光芒的山，紫色的河流……
这是她在倏忽脑中看到的星球。
只是如今，满目疮痍。
但再多的震撼，还比不上她看见眼前的人。
熟悉的身影，瘦削的身材，却有些陌生。
先生。
先生在透明的保护罩里，进攻的圆形机器人还不能把他怎么样，然而连续的攻击让保护罩已经有了裂痕。
苏笛第一次见到先生如此脆弱。
而下一秒，强烈的光束竟然把保护罩击得粉碎！
白衣的先生从里面飞了出去，鲜红的血，染在蓝色的地上，让人触目惊心。
“先生！”
苏笛惊呼一声，迅速从驾驶室来到舱门。
看到小白、樱桃和倏忽也在不远处，小白甚至指挥着没见过的东西抗击漫天的圆形机器人。
只是，进攻者太过猛烈，似乎存心要毁掉整个星球。
它们毫不留情，即使自己被击落，也在落地之前爆炸，给这个星球带来最大的伤害。
这简直是自杀式的进攻。
是什么目的，或者说什么人，能让这些机器人如此执着地要毁掉这里？
苏笛没有时间思考，她已经穿上了宇航服——飞船的宇航服比“帝江号”的还要先进，感觉只是普通加了件外套，戴了个帽子罢了。
圆形机器人围绕着手无寸铁的先生。
新一轮攻击即将开始。
苏笛甚至能看见机器人圆圆的手臂抬起。
然而下一秒，圆形机器人被一道光击中，变成无数碎片，消失在空中。
是杜杜。
苏笛回头，还没说什么，舱门打开，苏笛跳了下去。
漫天的爆炸、攻击忽然停止了。
像是按下了播放器的暂停键。
“先生！”
苏笛跑向先生。
隔着一层薄薄的头盔，先生看着她，似乎有千言万语，但终于什么都没说，垂下头。
苏笛有好多问题。
她想问，为什么在古罗马不救自己，她想问这段时间先生去哪了，她想问，“魅”为什么离开，她想问，为什么她能实现穿越时空，为什么她能驾驭飞船来到这里。
然而看见单薄的纸片一样的先生，苏笛什么都问不出口。
初见先生的时候，先生是意气风发的青年，还化成了人类学生的形态，成了自己的未婚夫。
再后来，先生是儒雅的中年人，虽然偶尔尖刻，却温暖而善良。
后来呢？
后来苏笛就和先生聚少离多，她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只知道每一次见到先生，先生就更加苍老、憔悴，脸上的皱纹就更深，而今，已经是自己父辈的样子了。
按照古罗马的现实时间计算，苏笛与先生，已有四年未见。
然而竟然像隔了几十年。
要不是那双眼睛，不管经历了多少忧患与烦愁，依然闪着亮光，苏笛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见到的先生。
只是望着她的眼神，不再是熟悉的亲切。
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他们前面，再也回不去了。
在苏笛看到无为之境面临的困境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有一丝庆幸。
她在心底给先生没救自己找了各种理由，但总是颇为芥蒂。
可是如果是面临家园被毁的情况，竟然还有一丝能说得通。
然而内心深处有着隐隐的反驳：先生已经到了自己面前，即使家园被毁，他也是来了，当时带上自己走，根本是一秒钟的事情。
苏笛不敢再想。
而看到无为之境的残破，苏笛又难过，又遗憾。
这个传说中拥有先进科技的星球，她一直想来看看，但一直没敢跟先生说出口。
现在，她永远无缘得见这个星球的面目了。
还有这个星球的人。
战争与科技无关，不管多么发达的科技，在战争面前都是一样残酷。
正如此刻在她面前的先生。
她想听先生叫她“小笛子”。
可是先生什么都没说，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先生眼里的是什么？
愧疚。
深深的愧疚。
他愧疚什么呢？
苏笛抢先道，“我不怪你，你一定有你的原因才离开的，你不会无缘无故不救我，现在，我来了，这不是挺好？”
说完，摊开手，试图淡化先生的愧疚。
然而她却不知道先生到底能不能听到自己说话。
只是看见先生眼里的愧疚更深。
先生看着她，却又像透过她，看到了别的东西。
“先生？”苏笛看看四周，倏忽和樱桃，还有小白，见到她无不瞪大了眼睛，眼里充满了惊恐。
“她怎么会到这里来？她不是……？你骗了我们！”樱桃指着先生，声音尖利。
不知什么时候，樱桃、小白和倏忽也围拢了过来。
先生什么都没说。
他们都没带氧气罩一类的东西，苏笛看了看宇航服的警示灯，也摘下了头盔。
“你说她没有威胁！那现在是怎么回事？”樱桃的话更加清晰地传入耳内，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樱桃如此失控，那个曾经优雅的红衣女郎不见了，眼前的女子，疯子一般。
“威胁？”
苏笛在想，我是威胁吗？
先生擦了擦嘴角的血，从地上站起。
身形丝毫不散。
“对不起。”
先生似乎用了很大力气说出这几个字。
对不起？
因为在罗马没救她吗？
还是因为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不在她身边？
“没关系。”苏笛轻声道。
“为什么没关系？你应该怪他！”
头上一个声音响起，虽然隔着某些介质，但听上去依然很熟悉。
一个圆形的机器人从天而降。
第353章 时空圆盘
先生一把把苏笛揽到一旁，手表一道蓝光发出，而圆形的机器人伸出手，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挡下。
“你应该更新一下技术了，小时候就看到你用这个，这么多年，居然都没有变。”
熟悉的声音再度从机器人内响起。
从这个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整个星球似乎静了下来，其他的圆形机器人围在一旁，显然是听从这个主机器人的号令。
苏笛看着领头的机器人降落到地上，身后不知什么地方喷出的推进燃料熄灭，一股热浪袭来。
“是他造成了这一切，你应该找他报仇。”
苏笛不语，感觉到背上凉凉的，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
说话的圆形机器人看向先生。
“你都知道了？”
先生点头。
“所以，对于这样的结果，你也能接受？”
先生不语。
“什么结果啊！”
苏笛有些慌了。
“时空圆盘显示的结果，无为之境的毁灭。”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回头，白胡子的老者走了出来。
“父亲！”樱桃和倏忽同时上前，而先生也躬身施礼。
父亲？这就是，无为之境的时空长老？
老者一袭长袍，古朴的穿着与这个星球先进的科技格格不入，拄着拐杖，上面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彰显着不俗的身份。
先生的目光，在老者出现的那一刻，变了。
苏笛从未见过这样的先生，像受了很深的伤害，那么脆弱。
印象中的先生从来都是镇定的，只有这一刻，显得那么无助。
“你都知道了？”老者问。
先生抿起嘴，虽然没有说话，却已经回答了老者的问题。
老者叹了口气，“我也是没有办法，这一切，都是注定的。”
“所以你要改变这一切，所以你牺牲了……”
先生的声音微微颤抖。
“地球。”老者的语气听不出一丝波澜。
“地球？”苏笛眨眨眼，自己没听错吧？一个星球，六十多亿人口，更多的生命，他都不在乎？
“宇宙中的低阶生命总是要给高阶生命让位。”
老者的回答不带一丝感情。
“听见了吗？你还同情他们吗？如果不毁了无为之境，地球就要遭殃，当然，地球，我不在乎，但我不能这样让他们得逞。”
圆圆的机器人里，那熟悉的声音响起。
苏笛只觉得那股凉意从背上一直浸染到整个身体，冷汗流了下来。
她慌忙看向先生，先生却凝视着老者，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
“是你选择了错误的人。”老者对先生道。
“我交给你的事情，你第一次让我失望，你没有杀死那个孩子。”
“她不是……”
杀死……那个孩子？
苏笛像浸入了冰窟，那些令人费解的碎片，一点一点拼凑完整，她似乎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全貌，却不敢相信。
看向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如同影子一样的杜杜。
特制金属的面罩下，看不清杜杜的表情，但杜杜伸出圆圆的手轻轻拍了拍苏笛的背，似乎是安慰，又像是肯定她的猜测。
“你说你作出了正确的选择，你已经处理好了，可是你终归和小时候的你一样，不愿意使用武力，我甚至让樱桃去协助你，都没有成功。”
“您既然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去做呢？”
老者沉默了半晌，缓缓道：“这也是时空圆盘的显示，只有你去做，才能给无为之境留有一丝希望。”
“您的意思是，我能避免无为之境的毁灭？”
老者摇头，“时空圆盘的场景我也无法参透完全，但至少最终的指向是这样的。”
他们说话间，那团黑色早已降临，围拢在大家周围。
老者看了看，叹道：“即使她感染了‘魅’，你还是不忍心杀她，唉，妇人之仁，终究会毁了你。”
妇人之仁？
“他可不是‘妇人之仁’，虽然没亲自动手杀我，但他放任我在抓捕我的军队面前，等于任由我去送死，只不过是借他人之手罢了，他做到了。”
苏笛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简直怀疑这些话是不是自己说的，但清楚的声音，还有脑子里那闪过的绝望，终于在最亲的人面前暴露无遗。
这些年她的冷静，她的隐忍，找到了发泄口。
泪水涌上了她的眼睛。
苏笛忍了回去，接着说。
“再有，我不知道你在指责他什么，但我所认识的先生，虽然不崇尚武力，但并不是优柔寡断的，武力只是一种解决途径之一，但永远是解决问题的最后一个选项。”
这些话似曾相识，她应该以前说过类似的话。
在哪？又是对谁说的呢？
先生手上的戒指闪着光。
“哦？”老者挑眉，显然对她的反应很是惊讶，“我该夸你勇敢呢？还是无知？”
苏笛直视着他，“就算我是无知，我想从你口中知道，在你看见的预言里，我扮演了什么角色？”
老者目不转睛，“时空圆盘里显示毁灭无为之境的人，就是你。”
“我？”
苏笛重复了一句，忽然笑起来，“开什么玩笑？你傻了吧？”
先生看着她，眼里充满了怜惜、痛苦，还有，自责。
自责！
眼前黑色弥漫，苏笛眨了眨眼，确认不是自己眼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黑色，越聚越多，越来越浓郁。
“是因为‘魅’吗？你们，传说中的高阶生物，真的想想因为‘魅’，会毁灭无为之境？你看到了我是毁灭者，就因为我携带了‘魅’？可是我已经没有了啊，是‘魅’主动离开我，来找你们的。”
苏笛挥挥手，驱散黑雾，问老者。
老者不语。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就像她这些年的遭遇一样，没有人解释。她看着这些跟自己有着同样人类形态的生物，忽然意识到，他们，是外星人。
在古罗马呆了四年，苏笛见到先生，有许多许多话要讲。
可是直到先生，她都没有机会提起那些伤。
她想地球了，想李飞，想伊娃，甚至，想念办公室的同事们。
“他们跟人类相比是高阶生物，但跟我们相比，还差一些，还需要依赖形体——尽管他们能进行一些变化，但非常有限，还算不上精神体的存在。”
杜杜跟上来，在苏笛身后道。
“所以呢？你是说，比他们更高级的莱斯特星的精神体会被‘魅’污染，他们也怕？”
人们的沉默是一种默认。
苏笛忽然生出前所未有的荒诞。
严重依赖肉身的人，有办法不受“魅”的干扰，倒是进化成了所谓高阶形态的精神体，怕“魅”怕得要命，如果这种形态这么容易改变，那还算是高阶吗？
第354章 可能性
苏笛觉得天旋地转，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
她向一旁踉跄几步，幸亏杜杜扶住她，才得以站稳。
她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然而没有人注意到她，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她旁边那个圆形机器人的首领身上，此刻它正说着话。
“好了，事已至此，你们安排后事吧，哦，似乎也没有什么后事，想来这个星球的人已经被你提前送走了？原来你那么相信那个结局。”
老者看着苏笛，丝毫没留意说话的圆形机器人，喃喃道：“既然不可避免，我已经准备好了。”说话间，看了一眼倏忽。
苏笛想起难怪她没见到无为之境其他的生物，似乎老者早有准备，可是既然有了准备，为何留下自己的儿女面对这个星球的毁灭呢？
一阵热浪袭来，地面上所有的机器人全部升空，似乎下一秒，整个星球会被煮沸。
而黑色的“魅”也弥漫开来，布满整个星球，像非洲草原上空盘旋在将死动物周围的兀鹫。
苏笛甚至能感觉到，那最后一点残留也从自己体内升腾而出，准备着最后的狂欢盛宴。
一切都是末世的样子。
她想起俄狄浦斯王，这个她和尼禄排演了无数次的戏剧，情节她再熟悉不过，为了躲避杀父娶母预言的俄狄浦斯王，离开了养父的国家，来到了生父这里，反而促成了预言的实现。
原来经过了千年，世间的事依旧如此。
为了不让她携带“魅”过来，无为之境派来了先生，却恰恰促成了现在的结果。
苏笛看着时空长老，想着尼禄，想着自己在古罗马的经历，想着曾经的一切，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不对，不对！”她失去理智地挥着手。
“如果不是这个星球本来就处于战争阶段，‘魅’不会过来，可是让这个星球成为现在这个样子的，分明不是我啊！”
黑色越来越浓，然而透过厚重的黑色还是能看见，天上的机器人汇聚在一起，形成了耀眼的火球。
苏笛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火球，要不是杜杜及时给自己戴上宇航服的头盔，透过头盔上的护目镜过滤了刺目的颜色，眼睛恐怕要失明。
很快，“魅”形成的黑色遮住了那团光亮，像是层层乌云包裹住烈日，只有从缝隙里透过的光，让人勉强视物。
一场灾难即将降临。
脚下在震动，远处紫色的山川已经塌陷了大半，升起紫色的尘埃，估计不多时就会到达他们这里。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这就是死亡之前的煎熬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笛看向圆形机器人，还停留在地面上除了杜杜之外，唯一的圆形机器人。
“我以为，你应该更清楚，他们都做了什么。”
苏笛摇头。
圆形机器人叹了口气，伸出手，问杜杜：“你可以连接意识吧？同一个人的意识应该更简单。”
杜杜点头。
两个圆形机器人连接在一起，示意苏笛。
苏笛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在说话的圆形机器人的胸口。
为什么这么熟悉？
这种模糊的熟悉感，就像久违的母亲做的菜肴，永远留在记忆深处。
可是苏笛已经很久没见到母亲了。
还有谁，会有这样的熟悉感？
苏笛感觉自己进入了某个时空隧道。
实际上她什么也没动，连站的位置都没变。
然而似乎精神已经远离了身体，飘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难道，这就是杜杜说的，精神体的存在状态？
眼前出现了熟悉的城市。
古罗马。
苏笛回到了先生来的时间节点。
眼前站着的，是尼禄。
尼禄面前还有“自己”。
苏笛原本对这段回忆再清楚不过，那是她不想触碰的痛。
然而现在的情形逼着她再现当时的场景，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自己”和尼禄。
这样的经历她有过，那是她刚从19世纪回来的时候，就以这样的视角看到了威尔。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或者在做梦。
但这一次，一切都无比真实。
眼前的“自己”，望着在地上翻滚的尼禄，蹲下身，抬起手，正要吸收尼禄体内的”魅”。
红光闪烁。
是先生。
先生把眼前的“自己”带走。
然而“自己”在踏入时空电话亭之前，却看到尼禄把匕首插入了咽喉。
“罗马，少了一个艺术家。”
尼禄看着“自己”的背影，呢喃着，闭上眼，推进匕首。
“不！”
苏笛不禁惊呼出声，却发现已经在先生的飞船里。
她分辨不出刚才那声惊呼到底是谁的。
此刻，“自己”在跟先生对峙。
“为什么？为什么要带我回来？为什么见死不救？你怎么这么残忍！不要说什么历史不可改变，可是你要知道，是我让他变成了暴君！我的出现，本身就改变了历史！”
苏笛有些奇怪，她确实会在先生面前失控，但这样的重话，她从未说过。她知道，在先生漫长的生命里，承担了多少责任，她会和先生开玩笑，可是不会指责先生。
她知道，如果出现了什么后果，先生只怕比自己更难受，而他，只能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选择了可能最好的那一种。
“对不起。”
先生低语，苏笛分不清是对飞船里的“自己”还是对旁观者的她。
或许，已经没有了旁观者，她就是这个世界的苏笛。
她看到了回去之后的苏笛闷闷不乐，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李飞，看到了李飞的死。
在这个世界，李飞是被倏忽杀死的。
而倏忽的目的，是拯救他的头疼。
那颗先进的星球上，等到先生赶到的时候，“自己”的脑中已经充满了倏忽的记忆。
那是关于无为之境的全貌、历史，是无为之境的风物志。
这样庞大的记忆难怪让倏忽头疼频发，而灌入人类的后果就是“自己”的疯狂。
苏笛看到了那颗改造自己的先进星球。
“原来，那些机器人是你改造的。可是，为什么我却看到了自己？”
“因为，我就是你。”
头盔掀开，苏笛面前是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第355章 自己
“怎么可能！”
苏笛愣在那里，脑子轰地一声，直到听见身后樱桃和倏忽的惊呼，才回过神来。
“平行世界！这不可能！现在还没有任何一种技术可以实现不同宇宙之间的连接，你怎么可能……”
樱桃有些语无伦次。
“本来是不可能，但你问问他，他是怎么让时空圆盘的碎片产生了时间裂隙，让不同的宇宙有了交汇的可能。”
“父亲！”
樱桃回头看着时空长老。
老者默然，半晌，低声道：“我没有想到……”
“你没有想到的是，他选择了错误的人。”
“苏笛”说着，指了指先生。
“什么意思？”
苏笛紧张地看着“自己”。
“苏笛”笑了笑，第一次在自己脸上看到熟悉的表情，苏笛知道那是无法言说的痛。
“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说着，“苏笛”拉起她的手，放在机器身体的心脏处。
这一次不需要杜杜的连接，苏笛看到了这个“苏笛”的故事。
与她不同的是，这个世界的“苏笛”从小对理工科感兴趣，和李飞是青梅竹马的恋人。
这个世界，没有萧程，也没有她小时候遇到的先生。
直到李飞为了保护“苏笛”而死，这个世界出现了时空裂隙。
苏笛想起自己当时在医院救了李飞，先生警告过她后果。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后果竟然是这样。
原来倏忽和浑沌从战国离开之后，来到了平行宇宙。
有了倏忽记忆的“苏笛”痛不欲生，流光手环扩大了裂隙，来到了古罗马。
那段时间是苏笛的流光手环毫无反应的时候。
原来手环的能量在那个世界显现出来。
尼禄的死，是压死“苏笛”的最后一棵稻草。
摆脱了先生，“苏笛”驾驶着飞船，来到了当初灌入倏忽记忆的星球。
本来就有着相当知识储备的“苏笛”，在有了倏忽的记忆之后，更如虎添翼，侵入了星球的终端系统，改造了所有的机器人。
她要复仇。
而在临走之前，留下了星球的风物志和飞船，解锁密码是自己的脸。
所以，苏笛在那个星球上才能使用这些设备毫无障碍。
“好了，现在你都知道了，走吧。怎么？不走？别傻了，我要复仇，但不能拉上所有世界的自己，现在这份记忆，太沉重了。你能想象吗？你认识的所有人，都因为你而死，只有你活下来了，只有你。”
“苏笛”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苏笛看着熟悉的动作，心揪成一团。
她又何尝不懂？
在穿越的这些时间里，她留下了多少人在身后？
米娜一家、坠儿、庄子、马布里上尉、尼禄，还有，威尔。
苏笛一直避免让自己想起威尔，那是不能言说的禁地。
她用各种理由告诉自己，那些是不可抗力，自己无法阻止。
回到现在的时光是这样，在罗马的那些年也是这样。
可是只有苏笛知道自己其实不愿意去想，一方面是借口，另一方面，是不能去想。
人可以欺人，但无法自欺。
只要想到威尔，苏笛的心就刀割一样。
这个在亚特兰蒂斯的王子，这个最早与莱斯特星人发生关联的人类，变成了吸血鬼，在和苏笛短暂相遇之后，又被苏笛丢在了历史的尘埃里。
她本以为这一切都不是自己所能阻止的。
可是看到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原来自己还有别的选择。
只是选择了之后，依旧是无尽的痛苦。
似乎怎么选，都是错。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本来，在这个世界里的自己，是她梦想中的摸样。
事业有成，家庭幸福。
有爱着她的父母和未婚夫。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原来她一直以为如此简单的念头，是如此的奢望。
倏忽来临之前，“自己”是要和李飞结婚的。
而倏忽之所以能穿越到这个平行世界，是她和先生在这里释放了战国时期的倏忽。
可是那个世界的倏忽呢？那个世界的先生呢？
也许那个世界的倏忽还和浑沌困在古代，也许那个世界的先生并没有和这个世界的一样，只是无为之境一个普通居民。
也许……
苏笛的双手微微颤抖。
一双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苏笛轻轻抬头，看着一模一样的自己。
她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见另一个自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
惊悚？害怕？诡异？还是，熟悉？亲切？
于她而言，是安全感。
在这个星球上的安全感。
她抬起手，握住另一个自己的手。
“你好吗？”
她轻声问。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平行世界，有多少个自己在平行世界里过着舒适的生活？又有多少个自己在平行世界里有着悲惨的遭遇？
她有无数次幻想过如果不是无数个节点造成了现在的自己，如果其中某一个，某一天她作出了不同的选择，遇到了不同的人，是不是人生就会完全不一样？
那不一样的人生又是怎样的？
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曾幻想过，有没有从未来穿越过来的自己，告诉她，现在的一切都是暂时的，你能渡过难关，你会闯过去的。
她甚至希冀自己有个水晶球，告诉自己未来是怎样的，好让她在面对眼下的困难的时候，不那么惶恐。
最终，未来的自己没有出现，治愈自己的是时间。
可是现在，从平行世界而来的自己就站在眼前，她却忽然觉得，也许自己的处境不是最糟的，至少，自己所在的世界还不是最糟糕的。
“可是，为什么你要我来？”
“苏笛”眨眨眼，同样的诧异。
“我不知道你会来。”
“如果不是你，我为什么会来这？难道不是你准备了飞船？”
“苏笛”点头，“是我准备的飞船，按照‘我们’的习惯和喜好布置的，我猜你一定会喜欢。”
这倒没错，没有什么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了。
“只是，我不知道飞船是给你准备的，我以为，是给我自己，因为那本书里说，‘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一艘飞船。’”
第356章 毁灭
“那本书？”
“苏笛”从厚厚的机甲下面拿出那本书，苏笛并不陌生。
那本她在威尔的书房见过的，集各类观感于一体的”极乐之书”。
“这本书？怎么会指导你去做什么？这不是一本……”
“这是一本预言之书，上面预言了将要发生的事情，现在看来，飞船是给你准备的，而我，就要按照书上说的，终结这一切。”
“苏笛”说完，把书塞进苏笛手里，转身走向时空长老。
“喂！你的书！”
苏笛在身后喊。
“给你了，我想，我是用不到了，他应该不会想到现在这样的结局吧。”
“苏笛”冲着时空长老轻蔑一笑。
“他？”
“他，自以为掌握了时间的奥秘，参透了所谓宇宙的终极奥义，看到了自己星球的未来，于是千方百计派自己的人来阻止，他派先生来找到你，当然，也就是我，派樱桃来杀死我，同时还用自己的儿子做了星球备份，你好狠的心啊，你怎么舍得用你的儿子做硬盘？”
苏笛看向倏忽，后者的目光跟她一样充满了迷惑，旋即变成愤怒。
“那，所谓的时空圆盘的碎片……”
“是他打碎的，因为他看到了时空圆盘显示的预兆，只有打碎圆盘，碎片才会飞往宇宙各地，才会最终找到那个毁灭的节点。”
“可是，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小时候，摸过先生的飞船。”
“所以留下了痕迹？所以才有碎片飞落到地球？”
“可是，难道不是因为他派来了先生，我才能见到吗？为什么是我见到了先生，才有了我的印记，说明我是导致毁灭无为之境的人？”
“时间悖论，这就要问他了，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时间是不可算的，而他费尽心机所避免的这一切，终归成了促成这一切的缘由。只是，可怜了我们。”
“苏笛”眼里有了泪花，但还是坚定地说下去。
“可怜了我们成了他的牺牲品。”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难道就没有其他可能……”
老者白色的头发微微颤抖，连同着声音一起，“没有，这是唯一的可能。”
“唯一的可能，就是先生见死不救，然后我就不会毁灭无为之境？”
先生不语。
没有人回答苏笛的问题。
只有她自己。
“没错，只是时空裂隙，让该发生的一切终归会发生，其他宇宙产生的后果，也会在这里产生，我们本来不能见面的，我们的相遇，就说明已经造成的裂隙在逐渐扩大，如果不及时修复，恐怕整个宇宙都要毁灭了。”
“整个宇宙。”
苏笛重复了一下，看向先生。
她真的有好多话要跟先生说，但什么都说不出口。
“这一切，你都知道吗？”
先生点头，旋即又摇头，“我也是，刚知道不久。”
“我猜，是在倏忽带我来之前知道的对吧？就是说你们的星球出事了的时候。”
先生眼里闪过痛苦，尽管被他掩饰了过去，还是难以逃过苏笛的眼睛。
“对不起……”
苏笛忽然生出怨恨，她怨恨这些自以为是的高阶生物，以为自己的科技多么先进，却有着如此低劣的行径。
曾经的她是那么愤世嫉俗，她以为她见多了人世的黑暗。
然而忽然发现，比起宇宙和时间的黑暗，人类的黑暗似乎还没有那么彻底，至少人性的光芒会成为偶尔划破漆黑夜空的星，尽管不足以照亮这漆黑的世界，但至少给人以希望。
原来在冰冷的时间面前，没有什么不是工具。
就像对于时空长老而言，无论是自己得力的下属还是自己的子女，或者星球、人类，一切的一切，都是时间的努力，都是工具本身。
可是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呢？
只有那注定了的结局。
真的就不可挽回了么？
她想劝“苏笛”放弃复仇，可是那句话怎么说的？你不知道别人经历了什么，怎么能轻易劝别人大度？
她知道“自己”遭遇了家庭的毁灭，她知道在医院里，她为了救李飞是怎样的义无反顾。
可是，毁了无为之境又如何？那个世界的李飞会起死回生吗？
天逐渐亮了起来，苏笛惊讶地发现，天空中“魅”在减少，确切说，是“魅”在进入“苏笛”的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
苏笛大呼。
“我就是你，我当然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还有希望，你要活下去。”
随着黑色源源不断的涌入，圆形的机器身体已经完全没入黑暗，只传出熟悉的声音。
“可是你呢？你也是我啊！”
苏笛近乎哭出来。
“我不一样，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无为之境的备份已经超出了人类能承受的范围，我本来就撑不了多久，再说，在我的世界，李飞、父母、伊娃，所有关心我的人，都不在了，我活着，又有什么用呢？”
“你还有我啊，你还有这个世界啊，你还有先生啊！”
“先生？他不是我的先生，在我的世界，先生并没有救我，而是任凭我自生自灭，先生只是在自责，觉得自己既辜负了自己星球的使命，又无法面对我，我的世界的先生，早已因愧疚而不知所踪了。”
“还有李飞，这个世界的李飞还在，还有伊娃，都在啊！”
“傻瓜！这是你的世界的李飞和伊娃，不是我的，他们对我而言，只是长着同一张面孔的陌生人罢了，我们那些共有的回忆，他们都不知道，我的李飞和伊娃，已经随着我的世界埋没了，再也没有了。”
“你还有我啊！留下来，我们可以一起。”
“别傻了！你难道不知道平行时空的自己相遇会是什么后果吗？因为时空圆盘的裂隙，我们才会相遇，然而这裂隙必须马上关闭，否则，所有宇宙就要毁灭了，我们是不可能长久共同存在的。”
“那，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不能看着你死啊！”
苏笛终于哭了出来。
“我没有死，只要你活着，我就没有死，记着，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要活下去，替我活下去。”
“苏笛”说完，将黑色尽数吸入体内，有些要扩散的黑色，也被她拉了回去。
所有的圆形机器人在空着闪烁着某种苏笛无法说出的颜色的光，传递着激烈的愤怒。
在刺目的光中，苏笛只觉得有人在拉着自己进入来时的飞船。
她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耳边只响起一个声音：保重。
苏笛不知道飞船怎么起飞的，她只是看着眼前亮起刺眼的光，接着是爆炸的场景，却没有声音，但她感受到船体的震动。
她没找到先生，也看不到其他人。飞船飞速远离，那颗爆炸的星球越来越小，直到全部陷入黑暗。
黑暗里，只有一闪一闪的蓝光。
苏笛甚至感受不到时间的存在。
茫茫宇宙，只剩下一片虚无。
第357章 预言
“苏笛，苏笛！”
耳旁有人叫自己。
她想睁开眼睛，却又觉得自己已经张大了眼睛，眼前却依然是黑暗。
但她知道，她没有失明。
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还是，死了？
死后的世界就是这样的黑暗和虚无吗？
可是为什么还会有意识？
为什么她还能“思考”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苏笛终于意识到，这个声音是杜杜。
是了，精神体存在的杜杜，还真是方便啊。
苏笛想。
可是，杜杜的声音怎么听上去这么嘈杂？
死后的世界精神体也可以进入么？
“杜杜？你能听到我吗？我是死了吗？还是跟你一样，灵魂出窍了？”
苏笛嘟囔着。
“什么灵魂出窍啊，你能先把眼睛睁开再说吗？”
苏笛忽地坐起，因为起来得太急，头还有些沉。
原来自己没死。
她还在飞船里，手里还拿着那本书。
苏笛放下书，看外面，阴沉沉的。
但不是在宇宙中，而是阴天。
雨点打在飞船的窗户上。
原来自己一直窝在驾驶室里。
想起刚才的场景，苏笛一阵心悸。
既然没有死，那这是哪？
不会又因为时间回溯到哪里去了吧。
苏笛低头看看手环，刚才似乎手环有着某种反应，只是她不知道是什么。
抬手，扶额，没有哪个时刻比现在无比厌倦无休止的穿越。
她现在最渴望的，是稳定。
不要无来由地出现，无来由地消失。
她情愿在一个她不熟悉的地方，呆一辈子。
外面瓢泼大雨，视野里，一个人都没有。
也没有高楼大厦，一点现代社会的气息都没有。
然而瓢泼大雨让苏笛无法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和这个星球的地貌。
这场罕见的大雨，让她想起小时候见到先生的那一次。
那场雨改变了她的人生。
那个世界的“苏笛”没有见到先生。
那个世界的“苏笛”已经不存在了。
脑袋里嗡嗡作响，苏笛捶着头。
有太多问题想问，却又找不到思绪。
苏笛强迫自己从头开始理一理，过了好一会，轻声问：
“为什么，要让我参与进来？我在这里面根本没起任何作用，就算时空圆盘显示的毁灭者，也是那个世界的我，为什么要给我准备飞船？为什么要让我看见这一切？难道，我是一个见证者的角色？可是见证了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杜杜摇摇头。
苏笛看着杜杜，皱起眉，“能换了吗？”
杜杜的圆形机器人形态让苏笛无法摆脱她想忘却的回忆。
“我出去看看，正好看一下这是哪里。”
杜杜说着，打开舱门出去了。
苏笛一句“小心”梗在喉咙处。
望着杜杜的背影很快在厚厚的雨帘里，苏笛心里松了口气，至少不是有毒的雨什么的。
靠在驾驶位上，微闭双眼。
她累了。
为什么不去死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苏笛吓了一跳。
真的，经历了这么多，她从来没有过自杀的念头。
因为她心里总有个希望，觉得先生会来救她。
不管在地外星系还是在遥远的古代，她都有这个念想。
只是现在呢？
她亲眼看见了无为之境的毁灭。
先生呢？
下巴凉凉的，苏笛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泪流了下来。
就算再乐观，她也知道先生不可能生还，这是时空圆盘早已给出的结局。
她看向四周，想着，飞船里会不会有天然气或者钝器什么的东西。
她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惊讶。
难道，真的要迈出那一步？
往好的方向想，也许，自己已经回到地球了呢？
或者，已经回到正常生活了呢？
手腕上的手环微微闪光，苏笛伸手摘了下来。
经历了这么多，没想到无为之境毁了，流光手环却留了下来。
“你说，先生还在么？”
苏笛轻声问。
她没打算手环有任何回复，却感知到了手环的意向。
那是一种强烈的，促使她去做某件事的意向。
苏笛的目光落在驾驶室显示屏上。
显示屏已然黑屏，刚才看飞船外观也破损不堪，想来是不能再使用了。
显示屏上放着一本书。
那本从另一个世界的“苏笛”那里拿到的“极乐之书”。
苏笛犹豫了一下，伸出手，翻开书。
流光手环变成了一颗宝石，浮在打开的书页正上方。
“你是在教我用这本书吗？”
随着苏笛的思绪，蓝光下，书页快速地翻动。
等到书页停止，苏笛定睛一看，上面显示的是汉字。
预言。
预言？
苏笛想了想，又问：“这里是地球吗？”
这次书页停止的地方，一个字，“是，又不是”。
苏笛皱眉，什么叫“是“又”不是”？不会自己在自欺欺人吧，这根本不是什么能预言的书。
“我叫什么名字？”
书页停止：“苏笛”。
“我的年龄？”
“一万两千岁。”
“噗”
苏笛差点噎到，挥挥手，算了，换一个测试问题。
“先生最喜欢的食物？”
“鸡蛋柿子”
苏笛忽地向后远离，靠在椅背上，心狂跳不止。
半晌，等到稍微平静下来一些，她按下对先生的思念，注意力集中于书页，试探地问：
“我还能回到我熟悉的生活吗？”
“这取决于你。”
苏笛有些泄气，这等于什么都没说。
不过至少，书页有部分提示信息。
苏笛看着外面的雨，又问：
“这个星球适合人类生存吗？”
这一次，答案倒是肯定的。
苏笛稍稍松了口气，犹豫了很久，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
“先生，还活着么？”
这一次，书页的翻动时间长了些。
似乎在进行着复杂的运算，有一段时间苏笛甚至怀疑是不是坏了，书页会这样一直翻下去。
过了很久很久，书页终于停止了翻动。
停留的页面，一片空白。
苏笛的心沉了下去。
空白是什么意思呢？
不存在了还是不可知？
不敢再想下去，苏笛合上书，拿过宝石，轻轻放在手腕上，宝石变成了手环。
杜杜还没有回来，苏笛不禁担心起来。
身上还穿着宇航服，想来防雨也不是问题。打开舱门，也从飞船走了出来。
大雨。
在飞船里看外面和走入雨里还是不一样的。
苏笛已经记不清上一次下这样大的雨是什么时候。
记忆里清楚的大雨，一次是在小时候遇到先生。
再有，就是在欧洲街头与萧程分别。
眼前的雨，比那两次还大。
甚至都看不清周围，只是白茫茫一片。
这是哪？
第358章 诺亚方舟
苏笛毫不犹豫脱下手套，张开手，看着落在手掌心里熟悉的雨。
虽然豆大的雨滴打在手上有点疼。
虽然她像泡在水里。
但毕竟，这是熟悉的感觉。
不是酸雨黑色的雨什么的。
“我，回到了地球？”
她揉揉眼，尽量看向远处，尽管还是无济于事。
“是平行宇宙的地球吗？还是，我的那个地球？”
“据我所知，这个星球的位置的确是地球的位置，而她的能量还不足以让你穿越平行宇宙。”
近在咫尺的声音响起，苏笛回头，视野里没有机器人，只有一只鹰，落在一旁的树上，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这是杜杜的声音，而这样的话，除了杜杜，也不会有人说出来。苏笛知道，杜杜口中的“她”，指的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心揪紧，苏笛转移思绪，抬头，看着头上的这只鹰，落汤鸡的形态让这只天空霸主显得有些可怜。
更何况湿漉漉的羽毛上面还有一个带着孔洞的伤口。
苏笛伸出手，鹰飞了下来，落在苏笛的胳膊上。
幸亏宇航服足够厚，才让锋利的鹰爪没有构成伤害。
苏笛轻轻抚平鹰身上的孔洞。
“你是夺了哪只可怜的鹰的意识？”
“是被你们人类猎杀的鹰。”
杜杜说着，舔了舔毛上的伤口。
看得出它已经用河水进行了清洗，血迹已经很淡了。
“我很好奇，你是不是可以附体到任何一种动物上？”
“不，要动物自身的意识同意才行，而且我也是在地球呆久了才熟悉地球的生物。”
苏笛点头，想起以前大祭司做过实验均告失败，原来精神体进入躯体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那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无为之境呢？先生呢？她呢？”
苏笛的声音小了下去。
“如果时空圆盘的景象没有错，无为之境怕是已经毁了，而你，是她拼着命用了最后的能量送回来的，至于那些人，恐怕……”
杜杜没有说下去，但苏笛知道它的意思，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无为之境都毁了，上面的人，怕是也不复存在了。
刚才那本书的空白，想来也是这个意思吧。
心口痛。
苏笛捂住胸口，低下头，蹲在地上。
她真的理解什么叫痛的无法呼吸。
地上被雨激起的雾气，让她喘不过气来。
似乎天地间，只剩下她和杜杜。
这景象，是那么熟悉。
在莱斯特星的冰川时代，也是这样。
现在呢？跟那个时候比，至少还是在地球上。
苏笛安慰自己。
只是那个时候，心里还有念想，关于先生的希望。
而今，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好在，自己有了经验。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处境了。
是不是什么事情，经历得多了都会熟能生巧，包括孤独，包括生死。
“我应该搞清楚现在是什么年代。”
苏笛跟杜杜说了书的事情，杜杜认真地听着，大眼睛转动着。
苏笛看着好笑，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暗示的原因，本来锐利的鹰眼，在她现在看来却显得很萌。
然而没等她说什么，飞船晃动了起来。
苏笛急忙来到窗口。
还好，不是巨大的恐龙之类的怪兽，而是洪水。
可能雨下得太久，不知从哪里来的洪水顺流而下，冲击了飞船。
幸好飞船虽然不能飞行，但至少不漏水。
看着飞船在水中航行，苏笛很无奈，这回，真的成独木舟了。
重新启动了驾驶系统，飞船检测着受损情况，推进器、发动机皆为重度损害，不是苏笛能解决的。
看了看冰箱以及餐厅的计算，剩余的食物还能维持一周。
也许，这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馈赠，不管原因是什么，既然确定自己没死，那么自己怎么也不能浪费了这条被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拼死保回来的性命。
引擎受损的飞船只留下了智能驾驶功能，还能让“独木舟”在湍急的河水中不至于撞到什么而沉没。
根据飞船上的坐标显示，苏笛可以确定这是地球，但不知道是什么时代，是哪里。
反正去哪对她来说区别不大，她也没想好该怎么办。
不过能看出至少这个地方不是很发达，沿途经过的风景没有任何现代化的气息，只有被废弃的村落，也不太像有人的样子。
看来人们在洪水来临之前已经撤走，苏笛救下了几只在水里折腾的鸡，还有狗、猫。
再大的动物她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一匹马挣扎着顺流而下，苏笛只能祈祷在它筋疲力尽之前能找到一个上岸的地方。
“这些动物，是食物储备还是诺亚方舟？”杜杜嘲笑她。
苏笛看着几只在飞船里溜达的鸡，以及懒洋洋趴在自己床上的三只猫，还有地上打闹的两只狗发愁。
经过村子的时候只是一时兴起，看着孤零零地站在已经快被水没顶了树梢上的动物们心有不忍，没想到后面的事情。
好在飞船有自动清洁功能，卫生问题还不严重，但苏笛知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航行的第三天，她救了一对年轻夫妻。
两个人说的是一种很古老的语言，不过并没有超出翻译器的范畴，苏笛能听懂他们的感谢。
这场洪水堪称百年不遇，他们说，大祭司早就警告会有洪水，整个国家都做好了准备。
大祭司。
苏笛听到这个字眼非常别扭。
问了两个人现在的时代，他们说出的名字苏笛完全不知道。
没有任何背景知识的语言交流毫无意义。
两个人倒是对苏笛的飞船赞叹不已。
第七天，
眼前终于出现了陆地。
没有被水淹没的陆地。
更重要的，是陆地上的建筑，还有人。
三角形的高大建筑，以及在上面施工的人。
这个建筑她再熟悉不过。
金字塔。
“这是埃及？”
苏笛惊呼。
“看样子像。”
然而没等苏笛问更多问题，飞船的船舱外传来被东西砸中的声音。
万千飞矢落在船外。
幸亏飞船够坚固，这个时代的兵器还奈何不了。
这是苏笛在离开古罗马之后第一次见到军队。
她不知道飞船有没有防御系统，但即使有，她也不打算用。
因为看着军队的装扮，比她从古罗马时期回来的时候还不如，没有乌黑的长枪，这说明现在这里的冶铁技术并不发达。
用相差几千年的科技来对决，简直欺负人。
被苏笛救了的夫妻自告奋勇走了出来，跟对面的军队交涉之后，跟苏笛说，大祭司想见她。
苏笛打开舱门走了出来，然而一瞬间，她被什么东西蒙住了眼，眼前一片漆黑。
第364章 时空边缘
苏笛向着圆形建筑城市的同心圆中心游去，那是光线无法照到的地方，即使宇航服头上的灯也无法摄入，像是一张吞噬人的大口，能把一切吞没，包括光线。
这感觉让她想起在亚特兰蒂斯，她和先生的潜水。
苏笛读取着氧气条，告诫自己要集中精力，从那金属的门穿了进去。
令她差异的是，门里面的压力和外面完全不一样。
经过长长的走廊，压力越来越小，宇航服甚至显示是和陆地一样的环境。
这是一种类似飞船过渡仓的东西，或者有个空气保护罩。
周围都是黑的。
只有苏笛头上的灯，还有手环的蓝光。
“我是苏笛，我在哪？”
说完这句话，苏笛觉得很愚蠢，水下没有声音，这种真空地带也不会传声，没有人会听见她说话。
“我是苏笛，我在哪？”
好像很多人重复她的话。
苏笛吓了一跳，犹豫是不是什么恶作剧，那些很多人异口同声的声音又响起：
“你好，苏笛。欢迎进入时空圆盘的一角，你已经进入了宇宙最深处。”
苏笛目瞪口呆，时空圆盘的一角？先生一直在寻找的时空圆盘降落在地球上的一角，居然被她无意中发现了？还进入了内部？这“一角”，可真大啊。
苏笛好奇道：“宇宙最深处是什么意思？空间的最远处？还是宇宙的中心？”
“是时间最深处，时间就是一切。没有时间，一切都不复存在，时间是万物的起源。”
说话间，前方微弱的亮光闪烁，苏笛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看身材，瘦削，既像先生，又像倏忽，转瞬间又变成了樱桃，还有金瞳白发的时空长老。
而人影变幻极快，接着是李飞、伊娃、威尔、马洛里，甚至她的弟弟……
苏笛试着走近人影，想看得更清楚些，但发现这不可能，因为说话的人形在随着她的位置变幻，始终和她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距离，让她只能隐约看到人影。
“你是谁？要做什么？为什么让我进来？“
苏笛说着，突然感觉周围的场景产生了变化，她已经不再身处黑暗，而是在某个星球的地表，一望无际的红色土壤让她捉摸着是不是地球。
还没等她得出结论，她又发现自己来到一个热闹的晚市街头。
像电影剪辑在眼前变幻，无论多少个场景，她始终是旁观者。
“这是哪？”
“时空边缘。”
“为什么让我来这里？”
“是你一直在寻找我们，我们接收到了流光手环的信号。”
“我可以理解成你们是创造时空的造物主吗？”
“不，我们是守护者。”
“你们叫什么？”
“太一。”
“手环是你们留下的联系方式？”
“是留给宇宙检查员的装置。”
“时空圆盘也是吗？”
“也是。”
“那为什么会出现错误？”
“宇宙出现错误很正常，重置就是了，从奇点开始。”
“重置？”
苏笛微微握拳，太一轻蔑的表达激起了她的愤怒。
“对于你们而言，你们可以看到多个宇宙，多个世界，但你有没有想过，对于置身其中的我们而言，只有我们那一个！你重置了宇宙，我们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你知道多少亿年地球上才进化出生命？”
太一没有说话。
苏笛紧握拳头，让自己平复下来，氧气条显示还有三分钟，她没有时间了。
“没有什么能够挽回么？你们可以重置时间，修正错误，但求求你们，不要从奇点开始。”
“我们也没有办法，没有任何生命有绝对自由，宇宙也不例外，事已至此，你的要求我们无法做到。”
“还有别人呢？在其他力量的帮助下可以吗？”
“不会有别人了，时空圆盘是单面的，没有人会看见。”
苏笛想问什么是单面的，但氧气的提示让她只能聚焦最重点的信息。
“既然我能发现，肯定还有别人会发现的，求求你们，想想办法，我什么都可以给。”
眼前的亮光频繁闪烁着，似乎太一内部在交换着什么信息。
“时空图书馆有了震荡。那好吧，重置时间需要信息交换。如果你能说服我们同意交换，我们可以尝试。”
“交换？你指什么？性命吗？时间吗？我都可以给你们。”
“人类的性命如同蝼蚁，人类的寿命在我们眼里也不过短短一瞬，你还有什么值得交换的呢？”
“你说的对，我们是没有漫长的生命，地球上几十亿人，从你们眼里恐怕也不会有哪个特别的人的命值得交换，但我们有文明，我们有历史，喏，埃及，在古代有着灿烂的文化，还有我的国家，还有犹太文明，希腊文明……你们想象不到人类发展出怎样的社会秩序，你们也不知道人类能写出怎样精彩的故事，这不是时间维度可以比拟的，地球诞生46亿年，只有在人类出现的千年里，才有了色彩。”
“可以你们也是蛀虫，你们毁了你们的星球。”
“不，人类是犯了错，但我们会记住，你们看到我们种的树了吗？看到我们的自然保护区了吗？看到我们和动物的和谐共处了吗？”
苏笛说着，闭上眼，脑海中出现那些熟悉的场景，她坚信太一会读取她的意识。
“请给我们时间，我们会修整自己的错误，会让自己变成更好的人。”
“我喜欢战争。”一个新的声音说。
“我不喜欢，我喜欢画画，尤其在树和山上刷颜色。”
“我喜欢看他们的故事。”
“我更喜欢音乐。”
不同的声音七嘴八舌传来，苏笛静静地听着，半晌，这阵嘈杂过去了，又汇聚成了一个整齐的声音。
“我们可以给你们机会，但你要用这最珍贵的东西来交换。”
“最珍贵的东西？连性命都不算什么，还有什么在你们眼里是最珍贵的东西？”
没有说话。
“画画、音乐、故事……”
杜杜小声提示。
苏笛愣住了。
“你们想要的，是我的故事，我的……记忆。”
“没错，你有三分钟时间可以思考，来自时空图书馆的信息不会持续太久，我们提供的交换时限不是无期限的。”
苏笛答应着，拼命往回跑，太一似乎知道她需要私人空间，也都不在说话。
出了金属门，望着头上的水，苏笛知道，往上二十米，是威尔站立的地方。
但她没有时间，也没有氧气来回了。
泪水不争气地涌上眼睛，苏笛又慢慢推回金属门里。
“你留下的意识，能跟威尔交流么？”
杜杜点点头，“你想要告诉他什么？”
“嗯，我……爱……不，相识一场，我很荣幸……算了，就说，我很好吧。”
杜杜什么都没说，但苏笛知道，它已经答应。
她慢慢往回走，在心里狠狠地想着先生，想着遇见先生之后的一切的一切。
回来的路竟然如此之短，仿佛瞬间，她又来到了黑暗之中。
黑暗中依然一闪一闪的光闪动。
苏笛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坚定道：
“我准备好了。”
说话间，微弱的亮光闪烁，苏笛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看身材，瘦削，既像先生，又像倏忽，转瞬间又变成了樱桃。
而人影变幻极快，李飞、伊娃、威尔、马洛里，甚至她的弟弟……
苏笛试着走近人影，想看得更清楚些，但发现这不可能，因为说话的人形在随着她的位置变幻，始终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距离，让她只能隐约看到人影。
“你是谁？要做什么？为什么让我进来？“
苏笛说着，突然感觉周围的场景产生了变化，她已经不再身处黑暗，而是在某个星球的地表，一望无际的红色土壤让她搜索着整个场景是不是地球。
还没等她得出结论，她又发现自己来到一个热闹的晚市街头。
像电影剪辑在眼前变幻，无论多少个场景，她始终是旁观者。
“这是哪？”
“时空边缘。”
“为什么让我来这里？”
“是你一直在寻找我们，我们接收到了流光手环的信号。”
“我可以理解成你们是创造时空的造物主吗？”
“不，我们是守护者。”
“手环是你们留下的联系方式？”
“是留给宇宙检查员的装置。”
“时空圆盘也是吗？”
“也是。”
“那为什么会出现错误？”
“宇宙出现错误很正常，重置就是了，从奇点开始。”
“重置？”
苏笛微微握拳。
“对于你们而言，你们可以看到多个宇宙，多个世界，但你有没有想过，对于置身其中的我们而言，只有我们那一个！你重置了宇宙，我们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你知道多少亿年地球上才进化出生命？”
“守护者”们没有说话。
苏笛握紧手心里的宝石。
“没有什么能够挽回么？你们可以重置时间，修整错误，但求求你们，不要从奇点开始。”
“我们也没有办法，没有任何生命有绝对自由，宇宙也不例外，事已至此，你的要求我们无法做到。”
“还有别人呢？在其他力量的帮助下可以吗？”
“不会有别人了，金字塔坚不可摧。”
“既然我能进来，一定也有其他人可以。”
苏笛想到杜杜，想到威尔。
眼前的亮光频繁闪烁着，似乎在交换着什么信息。
“在时空图书馆里发生了什么，重置时间需要信息交换。如果你能说服我们同意交换，我们可以尝试。”
“交换？你指什么？性命吗？时间吗？我都可以给你们。”
“人类的性命如同蝼蚁，人类的寿命在我们眼里也不过短短一瞬，你还有什么值得交换的呢？”
“不不！你说的对，我们是没有漫长的生命，地球上几十亿人，从你们眼里恐怕也不会有哪个特别的人的命值得交换，但我们有文明，我们有历史，喏，你们的金字塔所在的埃及，在古代有着灿烂的文化，还有我的国家，还有犹太文明，希腊文明……你们想想不到人类发展出怎样的社会秩序，你们也不知道人类能写出怎样精彩的故事，这不是时间维度可以比拟的，地球上46亿年，只有在人类出现的千年里，才有了色彩。”
“可以你们也是蛀虫，你们毁了你们的星球。”
“不不，人类是犯了错，但我们会记住，你们看到我们种的树了吗？看到我们的自然保护区了吗？看到我们和动物的和谐共处了吗？”
苏笛说着，闭上眼，脑海中出现那些熟悉的场景。
“请给我们时间，我们会修整自己的错误，会让自己变成更好的人。”
“我喜欢战争。”一个新的声音说。
“我不喜欢，我喜欢画画，尤其在树和山上刷颜色。”
“我喜欢看他们的故事。”
“我更喜欢音乐。”
不同的声音七嘴八舌传来，苏笛静静地听着，半晌，这阵嘈杂过去了，又汇聚成了一个整齐的声音。
“我们可以给你们机会，但你要用这最珍贵的东西来交换。”
“最珍贵的东西？连性命都不算什么，还有什么在你们眼里是最珍贵的东西？”
没有说话。
“画画、音乐、故事……”
苏笛忽然愣住了。
“你们想要的，是我的故事，我的……记忆。”
“没错，你有三分钟时间可以思考，来自时空图书馆的信息不会持续太久，我们提供的交换时限不是无期限的。”
“三分钟内我一定回来！”
苏笛说着，已经跑远。
“怎么样？”
等在金字塔外面的威尔和杜杜看着满头大汗跑出来的苏笛，上前一步询问道。
苏笛扑进威尔怀里，喘息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威尔的脸，又看了看杜杜。
“他们同意了！我有办法让我们回到原状，让世界回到原状。”
威尔抬手，指尖温柔地划过苏笛的脸，苏笛这才感觉到，脸上凉凉的。
她什么时候哭了呢？
“谢谢你们，不管怎样，能认识你们一场，我很荣幸，也从不后悔。”
她用力抱了抱威尔，又轻轻吻了吻杜杜。
这一次，杜杜没有嫌弃地躲开，而是任由苏笛的泪沾湿了它光滑的皮毛。
“我不知道重置了之后会怎样，但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都不要悲伤，这是唯一的办法，总比没有办法好，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我们身在何处，都要好好活着，珍惜周围的人，好好活下去！”
威尔眼里闪过疑惑和痛苦，但什么都没说。
杜杜似乎已经知道了将要发生的事情，也保持沉默。
苏笛最后用力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跑回金字塔的入口。
她在心里狠狠地想着先生，想着遇见先生之后的一切的一切。
回来的路竟然如此之短，仿佛瞬间，她又来到了黑暗之中。
黑暗中依然一闪一闪的光闪动。
苏笛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坚定道：
“我准备好了。”
第359章 似曾相识
苏笛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五花大绑，扛上了马背。
马背上很颠簸，耳旁风声不断，头上还有鹰的声音。地上飞起的沙粒混合着豆大的雨滴，打在脸上生疼。
搞什么？前一秒自己还在飞船里享受着现代化的生活，后一秒就被人掳上马背奔波？
怀里有什么东西，苏笛知道那是那本书，她出舱门之前鬼使神差地把书放在了宇航服里。
可惜现在手脚都被绑着，无法问问这本预言书，她要被带到哪里，有没有危险。
不知道颠簸了多久，久到苏笛已经迷迷糊糊，对砂石风雨免疫，马才停下来。
被人扛着走了一段，之后被放下，听见很重的门打开的声音，应该是沉重的石头门之类的。
松绑之后周围的人就离开了。
苏笛竖起耳朵听了听，只剩下自己。
她摘下头套，辨认着周围的环境。
监牢。
苏笛有些无语。
自己是跟监牢有着不解之缘还是怎么的？
古罗马的监牢尝试过，现在轮到古埃及了？
既来之则安之，苏笛什么都没说，也没问。
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说多了只会自讨苦吃，这些人只负责执行命令，什么都不会告诉她。
正主很显然是有预谋的，否则早就杀死她好了，何必还大费周章走了这么远。
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监牢里安静了下来。
苏笛打量着四周，石头的墙壁坚不可摧，只是上面还有个小小的窗口，人是钻不出去，但一只鸟还是可以飞进来。
比如，现在站在窗边的杜杜。
“知道为什么抓我么？”
苏笛抬头问。
杜杜点头，“一会这个国家的大祭司就会来，听说好像对下面的人如此粗暴的行为很不满，亲自来了。”
苏笛刚想问什么，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这一次，门开了，看来人的服饰，应该比之前飞船外面的人等级高一些。
这个人恭敬地施礼，请苏笛随着他走。
苏笛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地问：“抓我来做什么？”
那个人身体微微前倾，恭敬道：“抱歉我们领会错了含义，是请您，不是抓。”
苏笛撇撇嘴，这个“请”还真礼貌啊。不过她不打算计较。
“那，是谁‘请’我来的呢？”
“祭司大人”
让苏笛头皮发麻的回答。她强按下心里的不适，跟在那人后面。
眼前渐渐开阔起来，苏笛的心慢慢收紧，终于揪成一团。
不是因为熟悉的石头宫殿，也不是熟悉的布置，还有纱帘背后的颀长身影，而是那个熟悉的图案。
这一切，苏笛在十九世纪的水晶宫见过。
而最早见到的，则是在亚特兰蒂斯。
不知何时，周围人已经退下。
“你好，终于见面了。”
好听的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她倒没听过，多少让她松了口气。
苏笛能看见纱帘背后的身影坐了下来，面对着她。
“你是大祭司？”
“他们这样叫我。”
“你叫我来，是做什么？”
“好奇，好奇你不属于这里的力量。”
苏笛的心狂跳，她悄悄长出一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直视着一旁壁龛里熟悉的图案。
“我猜，你也有着不属于这里的力量。”
苏笛道。
能感受到纱帘后面的人在微笑。
“没错，既然彼此彼此，我就不绕弯子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阴差阳错，相信我，不是我想来的，我是没有办法。”
“占卜结果显示天降异象，果然流星出现，接着就是持续不断的暴雨。而在几天前，占卜结果只出现了大洪水，很显然，所谓流星，是跟你乘坐的飞船有关。”
苏笛微微皱眉，直截了当：“我还以为是你想要重建亚特兰蒂斯，做法下了雨，然后构建水下的城市。”
说完她下意识地摇摇头，这个逻辑不对啊，水晶宫水下的城市到底为了什么她不知道，但亚特兰蒂斯一开始不是在水下的，莱斯特星人也不生活在水下，不管是重建亚特兰蒂斯还是引进莱斯特星人，都没理由让地球洪水不断。
果然，祭司诧异地问：“我为什么要淹没整个国家？”
苏笛有些不好意思，慌忙换了个问题，“你还是想从其他星球引进生命吗？”
话出口，她闭上眼，抿了抿嘴，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这张嘴啊。
纱帘后沉默了片刻，问：“什么是星球？你是说先民的遗愿吗？”
苏笛暗自松了口气，如果翻译器没有错，飞船这个词不应该在这个年代出现，跟这里的生产力水平完全不匹配，但这个人很笃定她坐的是什么，很显然也是不属于这里，没想到她口不择言的问题居然歪打正着，所谓先民，应该是亚特兰蒂斯人了。
不管怎样，这个时代的大祭司还没有后来那么丧心病狂。
这是好事，也许劝一劝还有救。
“听我的，你的先民早就不在了，如果你得到了什么信息，那不是先民留下的，你想想，为了一颗遥远的星球，你那些丧心病狂的想法真的不值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偏执，莱斯特星人什么都给不了你，从亚特兰蒂斯到埃及，你如果再固执下去，你后面的一系列行为，会产生特别严重的后果，再说，现在宇宙都快毁灭了，而且莱斯特星早就没有了，他们，都没有了！”
苏笛说到最后，泪水模糊了眼睛。
原来她有这么多怨念。
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别哭了，虽然我对你说的那些不太了解，但你一定经历了很多。”
经历很多？简直是…..
苏笛抬起头，刚要吼出她经历的事情，却愣住了。
眼前是一张清冷俊俏的脸。
然而脸上，却是空洞灰白的眼睛。
苏笛愣了愣，下意识举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大祭司微微一笑：“你没看错，我是盲眼的。”
苏笛脸红了，放下手，为自己的无礼行为抱歉。
“对不起。”
“没什么，我倒是很好奇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大祭司说着，走到一旁的卧榻坐下，从动作的利落程度，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一个盲人。
“你知道莱斯特星吧？你是从亚特兰蒂斯过来的吧？”
苏笛不想再冒失，小心地问。
第360章 遗愿
“我承认我们的人的确从亚特兰蒂斯过来，而这个国家里，我也是唯一能读懂先民遗愿的人。”
祭司都是很坦率。
“先民的遗愿？那是什么？你已经做了实验了吗？”
虽然不礼貌，但苏笛要承认，她是颜控，眼前的大祭司因为颜值，显得不那么面目可憎。
“实验？我只是按照先民的记载要求，建造了金字塔，也得到了法老的支持，至于后面怎样，是需要你来帮助我的。”
“我怎么帮你？你要，或者说，先民要做什么？”
“这片土地上有很多人都是从亚特兰蒂斯过来，那片大陆沉没已久，我们自知没有办法复原，但我们希望拯救淹没在海里的灵魂，那些先民的灵魂可以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你相信，真的有灵魂存在？”
“对，这也是先民留下的传说，你刚才说的，莱斯特星，也就是先民灵魂的所在。”
“那，你知道莱斯特星什么样子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先民记载去到那里的工具，叫飞船，本来因为资料年久早已不可考，没人会相信，但你的到来，印证了这一切。”
“等下，你们是相信无数灵魂被困在海底，而只有通过飞船去往莱斯特星才能拯救这些灵魂？”
“本来是这样的，而最近……”
外面一阵骚乱，接着，一只鹰飞了进来。
“大人！这只鸟，我们……“
大祭司摆摆手，让外面的人退下，似乎看得很清楚，对杜杜停在壁龛处。
“先民记载，灵魂可以附身其他物体交流，现在看来，应该是你和你这只鹰了，所以，我更笃定你可以帮我。”
苏笛看看杜杜，又看了看大祭司。
这个时候的大祭司显然和她认识的不一样，难道是经过了无为之境一战之后，宇宙时间线进行了重置？
“你为什么如此笃定，你们先民的灵魂在水下呢？我是说，万一没有，或者说，如果你们不去救出它们的灵魂，会有什么后果？”
“灾难，会降诸于所有人，这是祖训。”
“什么灾难？”
“洪水是第一个征兆，接着是流星，再有，就是持续的暴雨会将整个世界淹没。”
“你认为，这个世界会被淹没？因为那些无处可去的灵魂？为什么不是偶然的巧合？”
“本来人们对我解读的信息也并不完全相信，建造金字塔也是为了有备无患，直到最近灾难已经到来，这场持续已久的洪水，就是证明。”
苏笛的心有些沉重，洪水造成的灾难，她这一路来已经见识了不少，这里是唯一的陆地了。
“也许，很快雨就会停了，这是极端天气，也许……”苏笛不知道在安慰大祭司还是在安慰自己。
“我也曾和阁下有过同样的期待，直到今天早上，我解读了先民最后的信息，那就是末日的时间。”
“是什么时候？”
“明天。”
“明天！”
苏笛简直不敢相信，如果这个预言是真的，那她的运气简直太好了，穿越到世界末日前一天。
她看向杜杜，“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沉没呢？”
杜杜摇头，“虽然我不知道确切的理由，但我猜是因为无为之境的毁灭造成了时空裂隙的扩大，不同宇宙交叠，不稳定性增加的缘故。”
盲眼的祭司连连咳嗽，苏笛吓了一跳，赶紧从一旁的小桌上倒了茶递过去。
“百闻不如一见，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会说话的鸟。”
苏笛好笑，原来一向淡定的祭司也有不淡定的时候。
“这样更好，让我更相信你的能力，希望你能帮助我们破除这个预言。”
祭司对她的期待让苏笛有些为难，她倒是希望自己是传说里的英雄，一人拯救世界，可是，实际上，她能做什么呢？
如果明天为最后期限，她什么都做不了。
苏笛深吸一口气，感到很沮丧，原来就算回到了地球，还是逃不过毁灭的命运。
胸口有什么东西搁着。
那本书。
苏笛从怀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祭司忽地站起，纱帘后，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
“怎么了？”
“这是先民的东西！”
“这怎么可能？”苏笛想说，你不是看不见吗？但还是忍住没有说。
“因为先民的器物，相互间会有反应。”
大祭司说着，走入纱帘，苏笛犹豫了一下，拿起书，也跟了进去。
纱帘后是一个金属罗盘，上面有着苏笛不认识的楔形文字。
翻译器没有给出翻译，不知道是因为没有收录，还是什么原因。
“这是你说的占卜？”
祭司点点头。
苏笛看了看手中的书，放在罗盘旁边，看着罗盘中心是一枚戒指。
苏笛的心像被刺了一下。
那是威尔的戒指。
“这枚戒指，你是怎么来的？”
苏笛忍住心底的剧痛，轻声问。
“据传说是亚特兰蒂斯王子的戒指。”
“那，王子呢？”
“不知道，只留下了这枚戒指，王子如果在，应该是在海里沉睡。”
苏笛偷偷摸了摸眼泪。
也许，威尔这个时候还没有苏醒。
她强迫自己把关于威尔的念头放下，拿出流光手环。
手环变成宝石，来到书和罗盘上方，蓝色的光照亮了整个宫殿。
苏笛在心里默念，书页翻开，告知，她在地球。
之前的答案还是“是和不是”，为什么现在却确定了就是地球？
苏笛心下狐疑，但没有犹豫，继续在心里问，大祭司说的是不是真的。
书页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苏笛想了想，又问，既然是真的，如何阻止这个世界的毁灭。
答案那一页，只有金字塔的图案。
再问具体如何，则是飞船的图画，却没有具体做法。
苏笛合上书，一头雾水。
“对了，你刚才说，修建金字塔，也是先民告诉你们的？”
“是”
“修好之后呢？”
“先民提示，修好了金字塔之后，把罗盘放进去，就可以显示结果。”
“我猜这是一种传递信息的方式，这个罗盘很显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包括那枚接收器戒指，应该用这种方式就能让我们的人知道这里。”
这一次，杜杜用意识跟苏笛交流。
“可是，现在情况发生了改变，先民留下来的东西的时候，应该只考虑到交换，并没有考虑过后来莱斯特星时间的无限回溯，以及，无为之境的事……”
苏笛一直抗拒用“毁灭”来形容无为之境，似乎只要她不承认，无为之境就依然存在。
第361章 通联
“不管怎样，这说明这是一种能量交换方式，你如果想回到自己的时代，可以试试。”
杜杜的这个建议倒是让苏笛很是心动。
“也许，所谓先民预言，只是一种实时交互的信息，至于留下来的人，恐怕跟这本书的制造者是一个。”
苏笛看着那本书，陷入谜思。
“如果能进行这种能量交换，会有什么后果呢？阻止了这个世界被淹没之后会怎样？还是原来的历史吗？”
苏笛问杜杜。
“这个没人清楚，但以目前的情况看，没有选择，不干涉只有死路一条，尝试一下，还有其他可能。”
“那金字塔和飞船又表示什么呢？该如何拯救呢？”
“我猜应该金字塔相当于一个能量交换的发动机，而飞船，应该可以提供动力；至于入口，就是这本书了；而媒介，是你的手环。”
苏笛想问杜杜怎么知道，但忽然想起这跟之前的大祭司用阿布辛贝神庙用来当祭司场所，引入特殊物质作为动力，祭台当入口，**钟作为媒介，应该是一样的，亲眼见证了这一切的杜杜，对此并不陌生。
尽管当时杜杜还是一只黑猫。
那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苏笛不打算提及。
“报……工程已经全部完工，等待您指示……啊！神明在上！”
进来报事的下人看见杜杜，慌忙跪下行礼。
苏笛这才意识到，她刚才忘了和杜杜进行意识交流，而此时手环还浮在书上面闪烁着蓝光，杜杜正站在书后，看上去像是会说话也会显灵的鸟。
苏笛叹了口气，看向大祭司，大祭司似乎毫不惊讶，只是挥挥手，战战兢兢的下人下去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行动起来吧。”
大祭司说完，站起身，小心地收起罗盘。
苏笛也合上书，流光手环归位，和大祭司一起来到金字塔内。
暴雨依旧持续，从苏笛来到这算，已经一周了，而水位也上涨得很快，跟几个小时前苏笛看见的金字塔相比，塔基已经没入水里半米了。
可想而知其他地方的情况，按照这个速度，所谓明天是就是世界末日的预言恐怕不是危言耸听，很快这片大陆也会变成海床。
苏笛不知道这里的人们是在怎样的精神鼓舞之下在修建的这个建筑，特别在暴雨中也坚持施工，要有多么坚定的信念啊。
金字塔里也有大祭司宫殿里同样的设施，苏笛有些困惑，这个“大祭司”虽然有着同样的任务需求，但却从亚特兰蒂斯先民留下的遗迹中寻找到的方法，跟自己之前遇到的那个亲历亚特兰蒂斯的大祭司毫不相同，难道是因为“自己”的操作，“重置”了这个世界？
那“重置”之后的世界，她还能遇到威尔吗？或者说，她还会回到自己的时间吗？
苏笛不敢再想下去，她见祭司把威尔的那枚戒指以及罗盘放在祭台上，有人禀报那艘飞船就在外面，杜杜已经将飞船的推进器和金字塔里的祭台做了链接。
“你的飞船，叫什么名字？”
祭司问。
“嗯？这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想，你应该知道这样做的风险，一旦失败，你就不存在了，我想，留下什么让人记住你，哪怕只是传说。”
“哦，鹦鹉螺号。”苏笛随口胡诌，对不起了凡尔纳，先借鉴一下。
“那你呢？”
“我？”
苏笛眨眨眼，想起“重置”后的大祭司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此时杜杜准备就绪，从外面飞了进来，停在苏笛的肩膀上。
苏笛看着鹰一样的杜杜，顽皮一笑：“荷鲁斯。”
“荷鲁斯。”祭司认真地重复，似乎要永久印在脑海里。
苏笛拿出那本书，对着手腕上的手环道：“我准备好了。”
手环发出蓝色的光，整个书打开，书、罗盘、手环，形成了一个三角形。
三角形有一人多高，中间空洞的地方，似乎有着无限的空间，邀请着苏笛的进入。
苏笛回头看看祭司清瘦的面庞，空洞的眼睛似乎也浸满了关切与紧张。
“很高兴见到你，虽然我们认识时间很短，但我相信，如果时间长一些，我们会成为好朋友。”
“同意。”
盲眼的祭司点点头。
“祝你好运。”
祭司道。
“你也是。”
苏笛说完，把杜杜搂在胸前，向着三角形的中心最亮的地方走了进去。
亮光越来越大，祭司睁大了眼睛。
从他有记忆开始，眼前就是灰蒙蒙的，抚养他长大的前任祭司说，这是他和先民能够联通的代价，也是重任。
从那时起，他就被另眼看待，被赋予拯救整个国家的期待。
前任祭司去世，他继任成了祭司。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能够解读先民在罗盘里留下的信息，然而随着解读出的信息越多，他越来越感受到，所谓拯救水下的先民，只是自己族人的误解，先民不需要拯救，而先民想要拯救的，恰恰是他们。
开始他为这个信息非常不安，然而罗盘告诉他的越来越多，他也就越来越笃定，先民的灵魂早已得到了安息，而先民的预言，更像是留给后代的警告。
刚开始参透出这个信息，他并不相信，法老也表示不可思议，但还是颇为信任他开始命人修建金字塔。
直到暴雨来临，这场持续了数月至今仍没有停息的暴雨，坚定了他的想法。
如果他的眼盲是拯救整个民族的代价，他愿意承受。
眼前的灰色越来越淡，像层层迷雾散去，亮光越来越强，他眨眨眼，忽然看到了那个高挑纤细的背影，走入那三角形的亮光深处。
他伸出手，想要说什么，外面传来狂喜的报信的声音。
“禀报大祭司！您的祈祷有作用了！雨停了！雨停了！”
回头，看见浑身湿透的报信者，激动到破音地喊着，但还不忘礼节，单膝跪地。
他搀起报信者，声音微微颤抖：“我知道了，辛苦了。”
报信者抬头，站起身，忽然喊起来：“您的眼睛！”
祭司愣了愣，这才发现他能清楚地看见报信者的长相以及脸上的激动、欣喜。
他，复明了。
回头，刚才那抹三角形内的亮光已经消失，连同那个纤细的身影。
都没能看见她是什么样子。
他不无遗憾地想。
视线落在祭台上。
她留下的那本书。
好奇地走近，书翻开的那一页，上面画着一个女子怀里抱着一只鹰。
“大人，这是？”
报信者小心地问。
“是她让我复明的，她是我们的神。”
祭司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
第362章 湖畔
苏笛从一片光亮中走出来，直到刺目的光消失。
没有想象中的恐惧，没有黑暗，甚至都没有人。
眼前是一片湖光山色。
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苏笛和杜杜置身于大自然的绿色之中，远处的湖泊波光粼粼，湖泊的尽头隐约可见远山，远远的湖对岸有着零星散步的人影，而他们在的湖泊这一侧还有树林。
树丛后面是一片葱郁的草地，不见人影只闻人声的远处，传来孩子的笑声和犬吠。
头上秋阳高照，朵朵白云不时飘过，飘忽的云影遮挡了强烈的太阳光，这一片天光云影，简直是天堂的现实写照。
站在湖畔的林荫道上，苏笛感慨，世间居然有如此美景。
远处有说话声。
苏笛正要上前问明年代，忽然看下自己的衣服，犹豫了一下，闪身躲到树林里，蹲在一排矮木从后。
远处林间路上，走来两个男人。
看身影，其中一个男子非常高大，拿着手杖，看服饰，应该是很晚近的时候了。
苏笛正要关闭翻译器，想听听是哪一种语言。
忽然她愣住了，一时没稳住身体，坐在了地上。
“什么声音？”
高大的男子问。
“兔子吧，或者别的动物，不要紧，奥斯卡你的剧怎么样了，我不喜欢呆在这，这太无聊了”……
他一旁俊美的男子道。
“已经在排练了，很快我就陪你回去。”
两个人说着，渐行渐远。
苏笛从矮树丛后爬起来，探出头，望着那两个熟悉的背影，百感交集。
那两个人她都知道，不只知道，还都熟悉。
奥斯卡·王尔德和道格拉斯勋爵，也就是他的爱人波西。
“为什么我会来到英国？这是什么时间？”
苏笛不需要杜杜回答，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
她离开水晶宫的时候是1936年，那一年水晶宫被焚毁，而她在进入道林·格雷的画像的时候，是之前四十多年。
也就是说，她和她之前的时间线有了重叠。
既然已经确认这是地球，而地球上还有王尔德，王尔德也一样和他的波西在一起，这说明还是苏笛来的那个历史时间。
自己遇上自己，会发生什么？
苏笛奔跑起来。
她不知道要去哪，但身体已经做出反应，必须找到解决办法，否则两个自己相遇，时间线会崩塌，后果不堪设想。
情急间，她撞入一个人的怀里。
“对不……”
话没说完，抬头，看着那张完美的古典式的脸，苏笛泪流满面，轻轻说出那个她魂牵梦萦的名字。
“威尔。”
那人是威尔，苏笛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这，她的理智还没有恢复。
然而威尔皱眉，看着她，似乎在思考，终于，眼睛一亮：
“原来是你，毁灭亚特兰蒂斯的女孩。”
苏笛愣住。
“他还不认识你，或者说，他认识的是亚特兰蒂斯的你。”
杜杜用意识跟她交流。
“那我怎么办？”
“看你喽。”
看我？我有什么办法，简单粗暴直接最好了。
苏笛一把抓住威尔的胳膊，“我知道你的事情，你见到我肯定很惊讶，我也是同样，先别生气，我知道你很多事，我还知道珍娜……别着急问我，现在情况危急，你先告诉我，这是哪？”
威尔眨眨眼，显然对苏笛说的话毫不理解，但苏笛给的信息让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相信她。
“英国啊。”
“我知道是英国，英国哪里？”
苏笛急得直跺脚。
“温德米尔湖。”
温德米尔湖？温德米尔？
“温夫人的扇子！”
苏笛脱口而出。
威尔看着她，皱眉：“那是什么？谁的扇子很重要吗？还有，你难道不应该解释一下吗，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我找了几百年，我……”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我求你了，咱们边走边说好吗？你从哪里醒来的？我是说，最近的跟亚特兰蒂斯有关系的地点是哪里？不要掩饰了，我知道你一直想复活你的子民，那些我都知道，但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至于为什么不可能，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们再说别的。”
苏笛语无伦次地说。
威尔皱起眉，似乎在思考她是不是神经错乱了。
“威尔，我就来自你父亲的星球，我们刚刚，见过大祭司。”
杜杜开口道。
威尔下意识地看向四周，除了他们两个人，没有别的人，确定这第三个说话声来自这只鹰。他眯起眼，“原来传说是真的，真的可以以灵魂这种形态存在？”
“传说？什么传说？你见过珍娜的父亲吗？你跟珍娜怎么样了？”
这次威尔稍稍确定了苏笛是有理智的。
“珍娜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这怎么可能！”
苏笛惊叫。
“她父亲去世了，那大祭司怎么办？后来的事情呢？水晶宫呢？”
提到水晶宫，威尔来了兴致。
“水晶宫怎么了？那里是个好地方，云集了世界的奇珍，其中，就有传说来自亚特兰蒂斯大陆的模型，我还没去看过，听珍娜提起过。”
苏笛看看杜杜，几乎异口同声：“水晶宫！”
“快，用下你的马车，我们去水晶宫！”
苏笛催促道。
威尔感到好笑，她怎么知道他有马车？
但他觉得这个女孩很有趣，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事了，他乐于看着事件的发展。
在马车上，苏笛解释了自己的来由。
当然，她隐去了很多细节，因为她害怕说出那些，历史就会发生改变。
“既然你说你来自未来，你要我怎么相信呢？我只能等到你说的一件大事发生才能确定。”
“来不及了！王尔德的《温夫人的扇子》已经在排练了，等他回到伦敦就会上演，那就是我见到王尔德的时间，很快我就要遇见以前的我，这个时间线就会崩塌。”
“《温夫人的扇子》？王尔德？那个才子吗？我倒是有所耳闻。”
“就是他写的剧本，因为在温德米尔湖度假写的，主人公才叫这个名字，我刚才看见……算了，那些都没用，反正我们只有很短的时间，我一定要想办法避免和‘自己’的碰面，你不知道那会是怎样的后果。”
想到在无为之境的事情，苏笛忍不住浑身颤抖。
“别害怕，我相信你。”
一双臂膀环住了她。
苏笛轻轻抹去眼角的泪，威尔还是那么亲切，但又不是她熟悉的和她共患难的威尔，因为还没有经历过后来的那些事。
她忽然感到悲哀，对于她，那些是回忆，但对于威尔，却是那即将要经历的未来。
她不想做剧透者，她甚至不知道，她自己，还会不会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