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山阴古窟(4)
“我的法力,本也卑微,不用也罢。”柳眉说着,再次努力起身,最终却只坐了起来。
凌夜知道,柳眉要使用灵力了。自从与她相识,她灵魂的损伤从来没有痊愈过。她不在意自己的伤,却不知,他人会在意。
一柄白色的剑,呼啸而来,带着无数剑影,如狂蹦暴雨,顷刻间将所有明线暗线斩断。
云轩大骇:“谁!”
跫音回响,黑暗中,凌夜缓缓走了出来。
云轩试探着问:“你看得到暗线?”
“当然。”他的瞳孔大开,幽绿如野兽。
“小云,让开!”一个粗犷的男音传来,走上来一个粗壮的汉子,正是赫连铁风。
云轩立即会意:“老铁,这个留给你?”
赫连铁风不答,却紧紧的盯着凌夜,说话的语气就像他乡遇故知:“再来一决胜负吧。”
凌夜也正色看着赫连铁风,惜字如金:“射天狼,不错。”
赫连铁风也夸赞道:“你的剑法也不错。这次,不是木剑了,你终于找到自己的剑了吗?”
“是。”凌夜说着,端正的直立起他的剑,郑重的介绍:“诩非。”
“诩非?”云轩稍微一疑,难道是那把剑?
“剑神之剑?”赫连铁风说出了云轩的怀疑。
凌夜不反驳,而是平静道:“所以,你不是对手。”
赫连铁风一愣,随即大笑:“哈哈,我喜欢你这样直接的对手。不过,胜与负,还是要试过之后才知道。我这些日子,还是有些进益。”
就在此刻,又一个人的气息出现。那人面容年轻,却透着一股子生无所恋的淡漠疏离,浅色的眸子,如赭色的琉璃。他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战场,淡淡说了句:“留下那女子,万妖丹对她有感应。”
“不取腾蛇了?”云轩又确认的问了一句。
那男子摇了摇头:“万妖丹对她的感应也颇为强烈,有她足矣。”
“那容易了!”云轩笑道:“若苏慕白抵死不召唤出腾蛇,的确难办,现在化繁为简了。”
玉箫剑也随之改变了方向,对准了坐在地上的柳眉。
凌夜立即看向苏慕白,喉咙里一声低喝:“带她先走。”
苏慕白一惊:“那你呢?”
“我自有办法。”凌夜说罢,已经抽身应向奔袭而去的玉箫剑。
一支暗红的灵箭,在赫连铁风手中凝聚,他看着凌夜的身影,说:“射天狼的靶心下,可不容你分心。”他的箭簇,对准了凌夜的后心。
与此同时,灰瞳的男子也托掌,一颗血色的珠子出现在掌心上方,稍一施法,一股凌冽的刀风朝着柳眉扑去。
凌夜别开玉箫剑,又横剑抵挡住了凌厉的刀风。那刀风强烈,更胜玉箫剑威力数倍,与诩非剑相抗,整个魔宫都轰然震摇。
云轩兴奋的大声道:“这就是万妖丹的力量!果然不同凡响!”
浅瞳男子再次摇头:“我只是引出了其力量的很小一部分。”
闻言,苏慕白再次心头一震。看到万妖丹时,他动过念头继续执行任务,但是听到这句话,他知道,走才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他看着射天狼暗红中窜着灵火的箭簇,又看着刀风与剑风相抗引起的震摇,再次迟疑。
“快走!”凌夜再次低喝。
苏慕白干阳一掠,已经拉起柳眉,御剑冲向法力开出的门。
玉箫剑和妖风再次冲苏慕白与柳眉袭去,同时,射天狼也已经离弦而去。
凌夜开了重瞳,自然看得到后心追踪而来的射天狼。同时,也看到了袭向苏慕白和柳眉的妖风、玉箫剑。电石火光之间,他已经完成了思考和决断,重瞳绿光一闪,凌空出现一个黑色的漩涡,挡在了苏慕白和柳眉身后,玉箫剑和妖风一触及,立刻被卷入黑色漩涡,凭空消失。同时他与诩非融合一体,人剑合一,生生受了射天狼一击。
整个空间剧烈激荡起来,射天狼挾裹着熊熊烈焰,与一柄巨大的白色光剑连续不断的撞击着,光剑如盾,将凌夜身影笼罩其中,人身即剑身,剑身即人身,相撞处发出一连串爆炸与轰鸣,就连魔宫外的迷心阵中,也感觉到了不小的震动。
幽暗的魔宫中,房梁建筑嘎嘎作响,落下无数水滴,在炙热的灵焰下,迅速化为一片浓雾。
赫连铁风骇然看着凌夜道:“你竟然舍己身救那二人!”
云轩却是一脸扭曲的望着黑洞兴叹:“我的玉箫剑!”
冰崖仰望摇摇欲坠的洞窟,冷声喝道:“你在山阴古窟里使用射天狼,是想毁了这里吗?”
柳眉坐在干阳剑上,随苏慕白穿门而出。离开了幽暗的魔窟,仍然感觉到了空气中剧烈的冲击波,心中不免一阵惊慌,一阵惆怅:凌夜真的可以脱身吗?他为何在此?为何如此行事?
后背的伤口仍流着血,无法愈合,血顺着身体流下来,滴落在干阳剑上,却一触即入,顷刻消失,唯有吸过血的剑身,隐约残留浅浅的红痕。
区区一道割伤,竟然让她躯体无力,气海空空,魔道的法门,竟然如此厉害。
这震动惊动了夏露,她低低咒了一句:“莽夫!险些惊醒我阵中人!”
她正要查看迷心阵,却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一下子冲破她的阵法。
苏慕白一剑割破自己手掌,染血的干阳剑放出耀目的赤金之光,猛的一扎阵眼,满眼迷雾顷刻消退。
再抬眼,阵中之人一一苏醒。所有入阵之人,竟无一人逃离,悉数被困在了迷心阵中,可见这阵法端的厉害。若没有干阳,这一行人,可能就在葬送与此了。
细思极恐,铁岚一拭额头细汗,迅速将一物隐入袖中,一条红色的穗子一闪而没。这一细节,却被走上前来的苏慕白收入眼中。
苏慕白别过目光,心中不是滋味。修道戒贪、嗔、痴、淫、杀、盗、恶口、绮语、两舌、妄言,持戒既是克服种种恶念,也是在压抑人的本心。他第一次知道,师父也有脆弱的一面,他记得师父过世的孩儿,开蒙使的桃木小剑上,就有那么一缕红穗子。
柳眉从身后拉了拉他的衣袖,她也看到了那一幕。
“走吧。”铁岚说:“需快些离开这里。”
135山阴古窟(5)
魔窟内,灵焰燃尽,尘埃落地,摇摇欲坠的古窟保持了屹立不倒的姿势。
凌夜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光剑之影猝然消失,诩非再次以剑的形态出现在手中。
冰崖看着柳眉消失的门大喊:“快去追!”
云轩大声道:“得先讨回我的玉箫剑!”
赫连铁风亦是岿然不动:“外面有夏露的迷心阵,他们逃不远。先把这个人交给我吧!”
冰崖沉声道:“已经给了你一箭的机会。再来一次射天狼,这山阴古窟就要毁了。”
赫连铁风散了弓弦,凝出一柄火剑,肃然道:“我不用爆炸性的术,只是近身斗法。”
凌夜冷冷的看着这三人,眼神冷傲如一匹孤狼,环视群敌。他没有开口,却分明在告诉他们:有我在,谁也别想追上去。
冰崖顿了顿,突然道:“我曾听说,情是一种可怕的力量,能让人做出疯狂的决定,也能让人超越自身的极限。你的眼神,让我联想到这种力量。”
“啊?”云轩讶然:“这家伙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护法不是说笑吧?”
“你怀疑我的直觉?”冰崖语气陡然一寒。
“怎么会!”云轩立即陪笑:“护法灵魂力天赋卓绝,世所罕见,能感念周身事物,魔君对此都颇为信服,我岂敢不信!”
冰崖这才将目光挪回凌夜身上,说:“既然你是这样的对手,赫连,你小心应付,待我备好熔炉。”
赫连铁风当即一喜,道:“多谢护法成全。”提起火灵剑,已经扑杀过去。
云轩却是一惊,冰崖此人并不好战,能激起他兴趣的人很少。他的修为及能力异于常人,寻常凡人在他眼里,不过与猴子无异。炼丹并非他的专长,他擅长的、是炼心。
火灵剑与诩非相抗,剑身缭绕的火焰骤然一缩,迅速错身而过。
赫连铁风落地回望凌夜,又看着他凝出的火灵剑,剑上灵力已经开始涣散,火焰嗤嗤的剥落开来,如一朵朵飘零的红花。他喟然长叹:“你的剑意,已经今非昔比,短短两月,你竟然精进至此!”
云轩看着战况,失了法器,他不敢贸然插手,只低声问:“老铁,我的玉箫剑……”
赫连铁风闷头顿了一顿,这才抬眼看向云轩:“对不住,这一场是我败了。”又看向凌夜,道:“但是你闯入山阴古窟,就不再是你我二人胜败之事,恕我们只能以多欺少,不择手段了。”
说话间,嗡的一声闷响,空间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熔炉,熔炉内熔岩翻滚,将整个幽暗的空间照得明晃晃、热辣辣。
云轩和赫连铁风立即闪身,离熔炉和凌夜更远一些。
“你们先去追!”冰崖话音未落,说时迟那时快,空间中听到琉璃摩擦切割的声音,四面八方立起无形的琉璃墙壁,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
“好大的意念空间!”云轩吐了吐舌头,怜悯的看了一眼顷刻间被冰崖的意念空间围困住的凌夜,“这种变态的灵魂拷问,不适合我看。走吧!”
赫连铁风也回头望了一眼,随云轩冲向出口。先前外人闯入的那道法门已经收了,他们必须加快从六芒星阵的生门出去。
两人正要进入六芒星阵,却赫然有一柄灵剑横剑在前。
两人惊愕的齐齐回头看向凌夜,他正从冰崖的意念世界中,朝两人看过来,瞳孔绿光荧荧,如同飘摇的鬼火。
“不错!”冰崖的声音因兴奋而微微颤抖:“在我的意念世界里,还能聚灵成剑,快让我看看那种力量到底能强大到何种地步!”
冰崖话音未落,凌夜藏在经脉内的诩非,突然出鞘。
凌夜一惊,这不是他的意志,又仿佛是他的意志。这微妙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外人进入了他的灵魂,强行抢夺他对自己灵魂和意志的支配权。
“你想的不错。”冰崖低低笑道:“看来你已经明白了这个空间的意义。这个琉璃界壁内的空间,我称它为琉璃界,空间内的所有事物,包括灵魂和意念,都归我支配。接招吧!”
冰崖的低笑过后,诩非霍然调转剑锋,对着凌夜的心窝直刺而来。他的笑意更浓:生死关头,最能看出一个人爆发出的最大力量。
“叮”的一声轻响,诩非兀自停在了凌夜面前,剑身微颤,而后迅速调转了方向,朝着冰崖急刺而去。
冰崖一惊,立即以念控剑,却发现控制不了,同时侵入凌夜脑海的神识,也被顷刻间吞噬,不知所踪。
“你……到底做了什么?”冰崖的神色掩饰不住的惊慌、困惑。
云轩和赫连铁风均是第一次看到冰崖在自己的意念空间里露出这样的惊慌的表情,面面相觑,一边应付着凌夜的灵剑,一边关注着意念空间内的情况。
一对上凌夜的瞳孔,冰崖瞬间产生了感念:这双重瞳,大有玄机!神识被吞噬,一定与此有关。他立即闭上了眼睛,不再用眼观世界,而用感知力。
凌夜沉声道了一句:“你的直觉,的确很准。”
冰崖感知到凌夜周身,突然出现了一个黑洞,黑洞不断扩大,慢慢侵蚀着他的琉璃界。冰崖的脸色渐渐变得煞白,脸上渗出汗珠。看得出来,他正竭力抵抗。却无能为力,迅速的看着精神空间被黑洞侵占,连熔炉也一点点被蚕食。
琉璃界外,凌夜的灵剑停止了动作,突然间湮灭。云轩和赫连铁风立即悬空停在了琉璃界壁外,紧张关注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你的重瞳内,也有一个空间?”冰崖再次生出可怕的想法。
凌夜不答,但是冰崖感知得到他所有的法力和灵力都涌入那双瞳孔,感知世界是灰色的,他看到凌夜的瞳孔开始流出黑色的液体,那是血。
赫连铁风再次看到了凌夜野兽般狰狞的表情,不,他的表情比上一次更为可怖,血顺着他的眸子往下流,他浑身战栗着压抑着巨大的痛苦,不断的吞噬着琉璃界。
136山阴古窟(6)
一旁云轩道:“冰崖护法虽然灵魂力强大,法力却……一旦琉璃界露出了破绽,斗法他……”
赫连铁风肯定道:“斗法他的确没有胜算。”
云轩扭头道:“可对方之前吃了你一记射天狼啊!”
赫连铁风神色复杂的凝视着凌夜,缓缓才道:“有的人,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能发挥出最强的力量。这才是最强的战士。”
“哦。”云轩也看了看琉璃界内的凌夜,又看了看冰崖,冰崖已经面上布满汗珠,他极少修炼体能,全靠灵魂力支撑,眼下身体几乎到了极限。想了想,道:“冰崖护法,要不要撤了琉璃界壁,我们帮你?”
却在这时,一串串碎裂的脆响,看不见的界壁多出碎裂,界壁下的熔炉也黯淡冷却。
冰崖迅速收了熔炉、以免被继续吞噬。琉璃界消失,周围又恢复了正常的空间。冰崖迅速闪身退出了战场,在一旁喘息起来。
凌夜落地后,黑色空间却仍在蔓延,周身可怕的气流涌动,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一声一声穿透肺腑,震慑人心。他紧紧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血依然从指缝中漏了出来。
“喂!”云轩大喊:“这家伙是失控了吗?你听他的吼声,像是发疯的野兽。”
“我去试试。”
赫连铁风说着,凝出了一支普通的火灵剑,箭尖对准了凌夜的后心。
“不要!”
冰崖一声大喊,却为时已晚。火灵箭闪电般疾驰而去,却在距离凌夜后心数寸的地方,陡然熄灭,然后一声地动山摇的嘶吼,黑洞空间爆炸般膨胀,轰然巨响,狂暴的气浪带着霸道的剑气席卷八方,无数看不见的琉璃碎片如飞刀般弹射出来。
完全没有躲闪的空间。云轩立即使出了法盾,赫连铁风顷刻间凝出了灵力甲胄,冰崖也用剩余的灵力凝出了灵盾。然而,法盾和灵盾根本不堪如此爆烈的攻击,顷刻被瓦解重创。
赫连铁风艰难的移步到冰崖和云轩身边,背过身去将两人护在他魁梧的身躯下,任凭剑气一次次洞穿他的灵甲,比凡人强健百倍的筋骨也难以抵挡这穿透灵甲后削弱的剑气,他咬牙又一次次重新凝出新的甲胄。
剑风刀雨终于停歇,赫连铁风的灵力也几乎耗尽。他看了一眼凌夜,已经跪伏在地,难以直立。他稍稍松了一口气,躯体已经抽空麻木,还好,总算躲过一劫。却在这时,古窟震摇,落石纷纷,有一块巨石轰然坠落,好巧不巧的就落点就在他背上。
赫连铁风麻木的手脚无法动弹,躯干下的两人已经重伤不支,他狠狠一咬牙,硬生生的用肉体承受了千钧巨石砸在后背。一口鲜血猛地喷洒在地,巨石下,他的视线迅速模糊,终于陷入了黑暗。
震动过后,一袭蓝色衣裙的女子,缓缓步入这片落石遍地的废墟。她眉心一缕花钿,红颜似盛开的彼岸花,来的,正是夏露。
夏露径自来到了凌夜跟前,俯下身,伸出纤纤玉指,抚摸上了凌夜满是血痕的脸,这个男子,似乎比刚才逃走的那个更加美味,而且他此刻陷入了沉眠,正是难得的好时机。夏露笑着感叹,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然后,她立即感应到跪坐沉眠的男子解开了沉眠,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凌夜睁开了眼睛,世界却是黑暗的。他的眼睛再次失去了光明,过度使用重瞳的后果,不仅会失去重瞳之力,甚至会失去光明,每一处经脉都会短暂的枯竭无力、身体难以动弹。
夏露察觉到了他的情况,一声嗤笑,再次靠近了来,取出一方帕子伸出手擦尽了他脸上的血迹,惊叹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你比那苏慕白还要俊美,失聪的眸子、茫然的眼神,也让姐姐我好生怜爱。不如……”
夏露说着,一勾手指,托住了他的下颌。
凌夜双目一睁,却提不起任何法力和灵力。
夏露一边动手检查猎物的身体状况,一边低声嘟囔着:“伤太重了,恐怕得养养才行。”
微弱的声音响起,凌夜道:“不必白费功夫,我对你没兴趣。”
夏露恬然一笑:“很快你就知道,你对我有没有兴趣了。”她笑靥如花,舔着丹唇道:“我秘制的房中药,百试百灵,到时候你可以挨个试个遍。”
夏露说着,抬手握住了他,口中开始数着:“三、二、一!哈哈哈,你瞧,你的兴趣可真不小哦!”
凌夜心知不妙,这女子擅用非常手段,一旦落入她手,他应该无法脱身。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凌夜分一缕神识,进入了乾戒空间,那缕神识穿透连通的缝隙,进入了坤戒,在坤戒内呼唤柳眉。
问剑山庄内,一行人陆续回来了,却个个不言不语。莫少离欲开口,却不知道如何开头。
谢郢率先回了客房。杜岳也跟了上去。
妙玉迎上来,问铁岚:“附在你们身上的神识,突然一下子都散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铁岚点头,又回身对苏慕白道:“你先下去休整片刻。”
妙玉和莫少离这才将目光投向铁岚身后的苏慕白,他拱手行礼之间,手背上赫然一道血痕。
妙玉道:“苏公子受伤了?”
“无妨,”苏慕白说着,手向后一探,握住另一个人手,道:“容我稍后再叙。”
妙玉这才看到,苏慕白身后,还静静的站了一个人。她披着苏慕白的外袍,藏身在他背后。此刻她才嗅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她阔别已久的熟悉的芬芳:柳眉小姐!妙玉的心,咯噔一跳。
待妙玉回过神来,柳眉已经错身走过,背影中,血色浸润了白色的外袍。她,受伤了?再次回过神来,追了上去,只听到房内传来苏慕白的声音:“叶师弟,劳烦你了。”
苏慕白忧心忡忡,离开了房间。
妙玉站在门外,疑惑的看着他:“你为何不留在房内?”
苏慕白仰头看天,不语。
妙玉的心,微微一寒,推门而入。
137渡我一丝灵力(1)
柳眉脱下了苏慕白的外袍,叶城才得以看到那道伤口。见妙玉进门,叶城立即道:“夫人来得正好,她的伤口需先清洗一番。我暂且回避。”
妙玉恍然忆起昔日朝夕相伴的日子,又念及上次匆匆一别,不觉情绪波动,不自觉的咬了咬嘴唇。
叶城立即道:“夫人,可是有什么不便?”心中却担忧着,这人是否识出了柳眉身份,玄门中人,若知道柳眉的身份,怕是无人再愿意伸以援手。
妙玉这才回了神,忙道:“请先回避。”
叶城有些迟疑的拱手一礼,退下,出门前仍不忘回首看妙玉和柳眉两眼。阖上门后,他贴门而立,生怕妙玉对柳眉生出其他念头。
妙玉轻轻擦拭染血的伤口,柳眉毫无反应,想必心中之痛,尤胜体肤。
妙玉咬唇道:“姑娘,这伤有些奇特,无毒却血流不止,像是有神秘的力量压抑着人体自愈的本能。”
柳眉:“嗯。”
妙玉:“你……疼吗?……我是问,这伤疼吗?”
柳眉:“比寻常的刀剑伤疼。”
妙玉:“你怎么……纹丝不动。”
柳眉:“习惯了。”
妙玉一怔,习惯了?习惯什么,习惯受伤?习惯忍受痛楚?她的心一阵酸痛。清理完,立即起身,换回了叶城。
叶城见妙玉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见柳眉安然,也就不多想了。他盘膝坐在柳眉身后,道:“我要施法了,可能会有些不适。”
柳眉:“有劳了。”
叶城在心里说:“你不必跟我这么客气。”
背后时而刺痛,时而搔痒。她闭目,放空自己。突然感觉到坤戒有一丝异样,她的神识立即进入坤戒空间。
一入坤戒,却看到了凌夜。她莫名心中有些欢喜,上前说:“凌公子,你还在这里?”又立即自嘲:“你当然在这里,这是你残留的神识,也出不去。”
凌夜神识却开口了。声音有些疲惫的笑着说:“眉儿,度我一丝灵力。”
柳眉一讶,也不问缘由,旋即道:“好。”
她抬手贴上了凌夜的手掌,磅礴灵力源源不断的灌入凌夜掌中。
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这一次,凌夜的神识有些不同,对掌之间,仿佛触到了实体。她抬头看他,他的眼神无光,却脉脉看着她,嘴角还带着不常见的温软笑意,一个声音流入她的脑中:眉儿,你心里可曾有我?
柳眉一惊:见鬼了!说出这种话的人,怎么可能是凌夜?还有这亲昵的称呼,是怎么回事?眼前这个人,莫非是她的臆想?
柳眉心虚的再次看向眼前人,却看到他殷殷期待的表情,更加心虚。
“小眉,感觉如何?小眉……小眉……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叶城的声音一声声传入耳中,越来越焦急。
柳眉一转身,出了坤戒空间。
凌夜看着柳眉的身影消失,没有答案。他修长手指轻轻触了触柳眉方才站立处的空气,仿佛空气里还残留着她的气息,触到她存在的气息、对他而言便是触到一派旖旎迷梦。他握掌成拳,也出了戒指空间。
叶城焦急的问着:“小眉,在听吗?你觉得如何了?”
柳眉抬头:“我在。好多了。”
叶城这才舒了一口气,道:“这伤好生奇怪。表面已经恢复如初,可内里还是无法复原,你小心些,静待时间来恢复。”
柳眉道:“好。”
叶城又道:“我让苏兄为你裹伤,以免磕碰到了。”
柳眉也道:“……好。”
她竟然有一丝迟疑,叶城立在那里,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开口道:“小眉,你和苏兄,发生什么了?怎么都、都有些怪。”
柳眉思虑了片刻,抬头道:“叶城,旁观者清,你告诉我,我是否成了苏兄修仙道上的心魔?”
叶城大惊:“修仙者,所持十戒里,并没有断爱绝情。你不该做如是想。”
柳眉摇头:“仙,不需断爱绝情,他们历经劫难,太上忘情。情和欲,都已经淡如轻风,不足以束缚心,又何须为戒。”
叶城:“就算如此,也不是你的错。苏兄若心魔已生,许是上天注定的劫难,一旦渡过,是福非祸啊!”
柳眉:“可若渡不过?”
“不会的!”叶城当即道:“苏师兄他天资卓越,机缘也妙……”一瞬间叶城竟有些词穷,他知道天命难料,没有人能保证结局,他甚至说服不了自己,何以说服别人。
“他的确不会……”柳眉竟淡淡的笑了。
敲门声响起,妙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姑娘,我带了换洗的衣物,可以进来吗?”
柳眉对叶城点了点头,叶城起身开门,与妙玉低声说了两句,走了出去。妙玉快步上前。
“小姐!”妙玉近前,看着她后背已经被治疗过的伤痕,表面已经愈合,仍可见皮肤下面深色的血痕。急声问:“还疼吗?方才那叶城贴着门,不便多说,还请小姐恕罪。”
柳眉道:“无罪。无人知道你我的关系,你才好为我说话。”
妙玉这才含泪一笑,道:“小姐还是这么懂我。”
柳眉又道:“玉儿,你已入千剑门,又结了仙侣,有此机缘,甚好。”
妙玉拿出了纱布卷,念着:“还是裹起来。”此刻听得柳眉的话语,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沧桑,让人心酸,她抬头仰望她的脸,许久,才叹:“小姐真的长大了,比我所有的想象还要美,可为何要历尽磨难?”
柳眉道:“你已入仙途,当知有果必有因、有因必有果。”边说着,她褪下了衣衫。
妙玉一瞥之下,竟有些心神恍惚、面红耳赤,不敢直视。忙垂头低眉,时不时抬眼瞟一瞟,才能裹上那层层纱布。
“玉儿,连你也无法抗拒这副肉身吗?”
柳眉的声音幽幽传来,妙玉一个恍惚,回神道:“小姐真真是冰肌玉骨,雪肤花貌,见到小姐第一印象,任谁都会想到天仙下凡这几个字,任谁都会生出几分怜意。”
“竟是如此。”柳眉听罢,竟是一声嗟叹。想必,是这妖身在作祟,苏兄也是沉迷于此妖身吗?或许,是时候静一静了。
138渡我一丝灵力(2)
魔宫内,凌夜得到了柳眉渡过来的灵力,立即以一丝灵力作引,催动了一个禁忌的灵术。这个灵术以肉体为代价,使人爆发出短暂的力量。
夏露正得意之时,突然就被一直手扼住了后颈。猛地一抬头,眸中满是惊愕:“不可能!你已经重伤至此,又中了我的……”凌夜竟然已经起身,那双灰暗的瞳孔,竟然闪烁幽绿的明光,直视之下,让人忍不住敬畏生寒。
“砰”的一声闷响,凌夜蓦的就是当胸一掌。夏露的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飞速的向后方飞挣而去,最后轰然撞在魔宫石墙上,嵌入墙中,骨骼尽断。
夏露一声痛呼,就只剩下有气无力的呻吟。逐渐模糊的视线,看着男人起身,步入生门,消失在视线中,才带着愤恨的笑,阖上了双眼。一个念头,最后在脑中盘旋:没人能抵抗我的迷药,迟早……要还回来。
开了重瞳,寻找魔宫出入的生门,用尽了凌夜最后的力气。四肢百骸剧烈的刺痛在提醒他,禁术的副作用开始出现,禁术即将解除。他召出诩非,至少不能倒在魔窟门口,他咬牙,御剑冲上云端。眼前突然黑了,心眼关闭,他重新陷入了黑暗,毫无方向,奋力前行,直到身体麻痹,坠下云端。
百里之外,柳眉骤然觉得胸口一阵窒息。直觉告诉她,发生大事了。她不顾只身在外,寻了一棵高大的古木,飞上高高的树枝,徜徉于灵魂之海,企图找到答案,然后她看到了魔窟内的凌夜。
钟鸣阵阵,香火缭绕。百年古刹内,人来人往。
一个白衣的女子跪在佛前许愿,她身侧,一个黄衫的丫鬟时而看看女子,时而看看周围。直到女子睁眼,起身,丫鬟才挽着女子的手臂,问:“小姐,你许了什么愿?”
女子笑着看了看周围,才道:“人少的地方,我再与你说。”
那丫鬟会意的一笑,拉着白衣女子来到了后山,蹦跳着撒手说:“后山无人,小姐可以说了。许的是程公子,还是刘公子?”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莺儿又顽皮了!”
“难不成是费公子?”丫鬟莺儿吐了吐舌头,立即摇头:“不行不行,费公子虽然长得英俊,可不专一,他还与……”
话未说完,看到白衣女子再次摇头。莺儿舒了口气说:“那就好,那小姐许的谁?”
白衣女子微微一叹:“我一个青楼女子,许那些富贵公子有何用,不过是为姬做妾,一生抑郁。那些从良的姐妹,哪个不是满心欢喜走出去,郁郁不安再相逢,难得善终。我所求的,是一个我心中属意,又对我有意的情郎,即便不能一生相随,也要共度一段快乐的时光。”
“小姐~”莺儿拉长了音调,有些心疼道:“虞城中,有谁不知道云纺小姐你色艺双全,你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好的归宿的。”
说话间,莺儿鼓起了腮帮子,踢了踢脚下的小木棍,突然看到不远处草丛里,露出一片黑色的衣角。
“小姐,你看!那是什么?”
循着莺儿手指的方向看去,云纺也看到草丛中一片黑色的衣角,心下一凛:“有人?”
“这后山,怎么会有人?”莺儿哆嗦了一下,飞速的捡起地上一根枯枝,将云纺护在身后,指着那片衣角色厉内荏的大喝:“谁,出来?”
草丛里无任何风吹草动。
对峙了片刻,莺儿稍微放松了下来,猫着步子上前,用小棍挑开了长草,草窝里,一个黑衣的男子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死人?”莺儿又是一惊,用手里的棍子戳了戳,果然毫无反应。
云纺立即上前一探,仍有微弱的呼吸,他还活着!却不知为何,那张惨白的脸,毫无血色的薄唇,墨黑的修眉,莫名的一下子攫住了她的心,让她忍不住多看几眼,同时忍不住想:若这个男子健健康康的出现,定然是个风华绝代的美男子。
问剑山庄。
苏慕白从坐定中醒来,回首之间,竟发现柳眉不见了。
“小眉?”他唤了一句,没有人回应。心尖一颤,他一个闪身,推开了门。
门外,长廊上,叶城坐在栏杆上闭目修行。
“叶师弟,你见过小眉了吗?”苏慕白急匆匆的问。
叶城睁开眼睛,先是一愣,随即摇了摇头,道:“我一直在廊中静修,没听到动静,小眉应该没有从房门走出来。”
妙玉此刻正好赶来,听到两人对话,立时惊问:“小眉不见了?”
苏慕白神色复杂的看着妙玉,点了点头。
妙玉不及多说,快步走进了房间,果然没了柳眉身影。她环顾四周,窗户被打开了一条缝,一丝丝风漏了进来。
叶城说:“她是从窗户出去的。她的法力应该是恢复了。”
“嗯。”苏慕白应着,苦涩的闭上了眼睛。她为什么会选择离开?他不过是心有疑惑,她就决意要走吗?
“若是御剑,我们只怕追不上了。”叶城从旁说。
“不必追了。”回应叶城的,是妙玉。叶城和苏慕白投以诧异的目光,只听得妙玉说:“她始终介意自己是妖。”
叶城看向妙玉,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妙玉真的识破了柳眉身份?他开口问:“你刚说什么?”
苏慕白却没有惊疑,只道:“你怎么知道的?”
妙玉回想起为柳眉疗伤时的话,当时不解,想必那时她就已经决定离开。面对两人的疑问,妙玉选择了沉默,唯独情爱里的牺牲和抉择,不该假由他人之口来解释。
问剑山庄迅速被布下了结界,再无人可以自由进出。
铁岚看着苏慕白,这个意气风发的弟子,少见的流露出黯然神伤的颓丧表情。
铁岚拍了拍苏慕白的肩膀,宽慰道:“也罢。动情,易生色欲、生贪嗔痴念,动摇心神,对修道之人本就是个禁忌。失了她,从此忘情,一心修道,也罢了。”
苏慕白却不以为然:“四年前,她的修为几乎与我比肩,那是我修道十年来进益最大的一段时光,有了她在我身边,我满心希望,毫不怀疑我在大道上能走得很远。师父,你对师娘是否也是这样的感觉?”
139云月楼(1)
铁岚摇了摇头:“我与若凝从小一起修行,一起长大,早就亲如家人,缔结姻缘不过是水到渠成。你不一样,你与她,早已人妖殊途,强行结合,是逆天之举,会遭来天劫。”
“真的会有天劫吗?”苏慕白深深叹了一口气:“即使有,可是我放不下,师父,一个那么重要的人,真的能被放下吗?”
铁岚一笑:“能与不能,皆在人为,所以我们还需要不断修行,不断的突破自己,变不能为能,超脱一切束缚。”
苏慕白闻之,眸中才点起星星之火:“弟子苏慕白,受教了。”又道:“道法自然,我就随心所欲吧,她若来,我心欢喜,她若去,我心不乱。”
“不错!不错!”铁岚连声称赞:“这才是我铁岚的首席弟子。这境界,比我方才所言,也许更胜一筹。”
苏慕白长身一揖,道了声:“多谢师父。”
铁岚反倒有些不适应,笑问:“今日为何这般客气?”
“纷乱不断,许久没听师父教诲了。”他如是说着,目光却飘向远方,落寞和无奈,掩饰不住的从他周身散发出来。
铁岚又道:“纷乱结束,又会有一段太平岁月。事事往往如此,两极交替,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道。”
苏慕白回到:“只是你我微渺凡人,看不见浩瀚的时光,无法见证这天道轮回。与天道相比,凡人的爱恨别离,不过是转瞬之间,百年天劫,也不足挂齿。”
铁岚听得出他话中悲怆,又道:“若得道飞升,修行不辍,或许能窥视天道之一角。又或许,可如道祖一般,天地同寿。”
苏慕白看着远方,不再接话,心中暗道:天地同寿,该是何等寂寥,若有她相伴,倒可期许。
云月楼内,传来老鸨阵阵骂声:
“你个没良心的,捡回个野男人也就算了,还要倒贴银子给他治病!
“倒贴银子还不够,你竟然还敢推了刘公子的包场,拂了他的面子,你不知道刘公子是咱们轩中的大主顾吗?
“你这死丫头,大夫都说了,那野男人就算醒了,也是个瞎子,难道你还要在楼里养一个瞎子!”
凌夜就在这一声声咒骂声中,睁开了迷蒙的双眼。眼前,是一片无边的黑暗。
无数记忆的碎片如水珠子落入了沸腾的油锅,在脑中劈哩啪啦的爆炸起来。
一个妖娆的女子笑着说:“很快你就知道,你对我有没有兴趣了。”可转眼间,她就被嵌在了石墙上。
纷乱的缠斗中,他对一个男人说:“带她先走!”然后,视线定格在了一个女子的身上。那个女子回眸看他,眼睛里有满是担忧。
还有无数碎片,里面许多次,他看到了那个女子,可是她是谁?跟自己是什么关系?他全然想不起来。眼睛和头一阵阵剧痛,他猛地按住了自己的眉心。
“你怎么了?”
一个柔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云纺急切的问:“公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心下却发出一声惊叹:这男子,好生俊美,果真是人间之人?
蕴藏在体内的本能使凌夜立即警惕并冷静下来,问:“你是谁?”
莺儿听出其中的警惕,撇了撇嘴:“该是我们问你。你是谁?我们小姐辛苦了数日救你,你怎么一醒来就这个态度呀!”
云纺立即摆手:“无妨无妨。”又对莺儿喝止道:“他才刚苏醒,身子虚弱得很,你不要吓到他!”
却在这时,云纺发现,苏醒的男子双眼无神的看着虚空,根本没有随着她的动作转动,他果然看不见?
莺儿也察觉到了,讶异的问道:“你是瞎子?”说完立即咂了咂嘴,觉得自己有些过了,这么俊美的男子,瞎子这两个字用在他身上,让人觉得很残酷。
好在这俊美男子没有在意瞎子这个称谓,只道:“多谢二位相救之恩。”
云纺也舒了一口气,对莺儿投来一个警示的眼神,提醒她说话注意些。
莺儿吐了吐舌头,道了一声:“我去端公子的药来。”撒腿跑出了房间。
不过是端药从厨房走一圈的功夫,云纺已经大致明白了男子的情况。他不仅双目失明,还失去了记忆,看他一副文弱书生模样,谋生是难了,家也回不去了。云纺一时不知该是悲是喜,这样一来,就必须好人做到底,留他在云月楼住一段时日了。
莺儿一回房,云纺就宣布了要留他在房中的决定,态度坚决,还亲自喂水喂药,莺儿索性也就不劝了。最难的是妈妈那关,她定然不同意楼里白养一个无用之人。
果然,老鸨一得到消息,就一路脚底飘风的赶了过来,口中嚷嚷着“翻了天了,一个瞎子留着有什么用,还不快快撵走!”
莺儿听那脚步声和嚷嚷,立即关上了门。
外面骂声又起,什么倒贴货,什么养野男人,骂得越来越难听了。莺儿弹起来,跑到了房门口,争执起来:“我家小姐说了,要是妈妈继续骂,她就不参加几日后群芳会了,反正听着骂声也没什么心情准备。”
“哎呀,云儿那死丫头,还敢威胁妈妈我了!”老鸨的声音更洪亮了:“我们云月楼就云儿和月儿两个有资格的丫头,她不去我的花魁指望不是更小了吗!”
骂归骂,终于还是妥协了,不再提将凌夜撵走的话。
为稳住妈妈,云纺这几日倒是频频接客。一有闲暇,还是去隔壁的小间里看那美男子。
这一日,云纺归来,还未走近房间,就听到里面响起叮叮咚咚的琴声,侧耳一听,那琴声竟然是从小房间里传来,不免好奇,到底是谁在那里弹琴?常进出那间小房间的,只有自己和莺儿而已。
快步走近,越发觉得琴声幽深,非寻常人可以企及。云纺走近一抬头,发现窗户、门缝里,竟然挤满了楼里的姐妹,一个个伸长脖子朝里面打望,人人一脸痴迷。
好奇心立刻大涨,如百爪挠心,她一个箭步上前,推开了房门。
是他!
140云月楼(2)
一个男子白衣似雪,黑发如瀑,眉目如画,就那么静静的坐在那里,三三两两的撩拨着面前的古琴,时间仿佛静止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有他的琴声在回荡,眼前万物都消失了,只有他俊美非凡的容颜点亮了双瞳。
“公子……”云纺颤抖的唇边,微弱的遗漏出两个字。
他没有做声,揉完最后一根弦,给这首小调划上了结局。这才唇边微微一勾:“云姑娘,你回来了。”
低沉动人的嗓音,比琴声更让人迷醉,然而最让人难以把持的,是他唇角微勾的笑容。
此情此景,此声此色,云纺觉得自己要融化了。丝毫没有注意周遭投来无数恨恨的目光。
“小姐,你是没看到,”事后莺儿讲得绘声绘色:“楼里的姑娘们,听到他对你说话,对你笑,那一个个幽怨嫉妒得,仿佛想立即把你手撕了。”
这件事被老鸨知道后,她喜笑颜开,将一众乐器都摆在了凌夜跟前,一一让他尝试。
“妈妈,他也许是正经人家的公子,你可不能把他当成楼里人使唤!”云纺忧虑的抗议。
老鸨立即骂道:“死丫头,他是我们云月楼救的,又失忆找不到家人,那就是云月楼的人!你还耽搁了那么多日没见客,他不该补偿吗?”
凌夜手指在箜篌上一划而过,轻声道:“云姑娘,不妨事,其他的,我也做不了。”
云纺心疼的皱了皱眉。
老鸨一合掌,欣喜道:“那就好,公子,我也不是嫌弃你,只是我这云月楼小门小户,养不起闲人啊!你也体谅体谅我。对了,听说你琴技精湛,群芳会马上要举行了,你是会弹奏箜篌是吗?”
凌夜点了点头。
“哎呀,那太好了!”老鸨兴奋道:“到时候云儿最拿手的凤舞九天,就由你来伴奏吧。”
凌夜再次点了点头。
群芳会如期举行。
嘈杂的人声如潮水,凌夜置身在潮水之外。被莺儿引着,带到了台上。云纺的凤舞九天,马上就要开始表演了。
安排在不起眼的角落,他带着半片白玉面具,白玉泛着水润的冷光,衬着他露出的半边脸,比玉色更白皙冷傲。半遮半掩,引人无限遐思。偏是这样一张脸上,那双眸子却黯淡空朦,如蒙尘的珍珠,云遮的皓月,令人惋惜心疼,忍不住想要上前怜惜一番。
他赤足坐在席上,看似信手撩拨琴弦。
一曲凤求凰,炙热的爱恋,经他之手,竟成了冷傲的自鸣,仿佛这天地间找不到属于他的凰。
百花争艳的芳菲园里,他就如一轮藏在云后的月光,他只是静坐不语,就能华盖群芳,惊艳四座。
“于妈妈,那是你们楼的?”一位衣冠不俗的男人,用扇子拍了拍老鸨的肩膀。
老鸨立即满脸堆笑道:“您真是贵人多忘事,那是云纺啊,服侍过您的呀!”
扇子男一皱眉,道:“我说的不是那个跳舞的,是边上弹箜篌的。”
“哦,哦,他呀,”老鸨恍然大悟,压低声音说:“是云丫头找来的乐师,可不是楼里的。”
“乐师?哪里找来的乐师?”扇子男却没有放弃的意思。
“嗨,”老鸨一甩手帕,说:“云儿捡回来的,一个失忆的瞎子,我瞧着可怜就暂且留下了。”
正说话间,不少达官贵人都朝老鸨这涌了来。
其他几个楼的老鸨子都朝于妈妈那瞅过去,今儿是吹的什么风,达官贵人似乎都三三两两的往云月楼这样的小楼去了。很快,她们就看到于妈妈在人群中跳脚,隐约听得她在说:“他真的不是我们楼的,你们就别争了。”
“争?”
“争什么?”
几个老鸨子凑在一起,敏感的捕捉到了关键词,难道于妈妈有什么秘密武器?几人不约而同朝台上看去,云纺的凤舞九天,的确惊艳,但是以往也表演过,不至于此啊!反而是这乐声,是箜篌?箜篌作为最难的弦乐器之一,能演奏得如此行云流水,又颇有些曲高和寡的清冷之意,的确难得。几个人都先后发现了那个箜篌乐师。
只是远远望去,几个老鸨子都变了脸色:我的个乖乖,只模糊看到那身姿那气质,就出尘脱俗,宛如画中仙哪!还不知近看会如何!
前排,一个醉眼朦胧的男人,看着那个垂眸浅弹的冰雪人儿,一甩酒杯,悄然上前。绕台旋转,终于近身,从台下一伸手,握住了一只雪玉般的赤足。
箜篌声戛然而止。歌舞停了,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箜篌师身上。
凌夜回过头,眸子空虚的看向正前方。
醉汉震惊的看着他转过来的脸,咽了咽干涸的嗓子,说:“乖乖,爷在下面呢!”
凌夜抽了抽被握住的脚,却被那醉汉使劲一拉拽,他的身子一歪,一下子撞在箜篌琴弦上,发出一声轰鸣般的和弦。
不知何时,已有几人赶来,其中一个白衫的男子一抬手,扣住了醉汉的手腕。
白玉面具在撞击中滑落,掉在地上,碎成两半。
凌夜再次抬起头来,隽逸绝尘的脸上,带着一缕茫然无知的神色,惊得近身之人都忘了呼吸。
白衫男子一使力,醉汉的手立即松开了那只赤足。
云纺立即上前,牵住了凌夜的手道:“公子,云纺令你受辱了。”
凌夜并未出声。
醉汉嗷嗷大叫着,被摔到一旁,白衫男子才回身,问凌夜:“不知公子名讳?”
凌夜依旧不语。
云纺权宜片刻,代为回答:“公子失忆,还未想起自己的名讳。多谢你出手解围。”
这时于妈妈才挤了进来,看了白衫男子一眼,大吃一惊道:“竟然是肖爷,老太婆我眼拙……”
肖爷挥了挥手,于妈妈立即闭了嘴。却因这一喊,还是引来了不少人。
“肖爷?”
“是极乐阁主肖鸿吗?”
“不会吧!那样的人物会降临百花汇?”
肖鸿不理这些流言,只看向凌夜,朗声道:“鄙人的极乐阁,对医术还算有些研究,公子若不介意,可移步阁中,我定尽心尽力。”
云纺听罢,神色有些复杂,看向凌夜,却见他摇了摇头。
“为何?”肖鸿气势强盛:“难道你就愿意待在花街柳巷中,供人狎玩?”他目光犀利的射向云纺握住他的手,惊得云纺手一抖,急忙往外抽,却被凌夜一把抓住。
凌夜抓住云纺的手,这才轻启薄唇道:“相救之恩,无以为报。”
云纺挣扎的手一下子平复了下来。
肖鸿的恼怒也一下子消散,涌上一丝歉意,方才的话,过了。
141 云月楼(1)
云梦泽,清风依旧。
柳眉踏着青石板,再次来到龙族埋骨之地。这里始终静谧如夜,不论外界如何狂风巨浪,在这里掀不起半点涟漪。
“按照约定,我回来了。”柳眉说罢,在龙冢内跪坐,对着一排排墓穴伏身下拜,行了三个礼,才起身,看着漫天萤火,说道:“我完成了为他解蛊的誓言,却欠下他救命之恩。龙族围剿的真相,依然是一个谜团。我的娘亲是妖,我的父亲是人,所以我半人半妖,是个异端的存在。不知自己从何时起,如蝼蚁一般苟活,守着卑微的恋慕。不过放心,即便如此,有生之年,我不会忘记在此地许下的承诺。”
萤火绕身飞舞,似是安慰。
她笑了笑:“来到这世外之地,心中平静了许多。人妖殊途,或许我早该舍弃。”
几簇萤火停在她发间,似与她低语倾诉。
“你问他是谁?”柳眉一笑:“是无水城的苏慕白。他原是我的教习师兄,他的笑容温暖明媚,为人谦逊有礼。我从小仰望着他长大,他成了我心里一座移不去的山。他像一轮耀眼的朝阳,可我却只能活在阴影下。我的执着是否可笑?”
萤火几经闪烁,又在诉说着什么。
她又静静回应:“凌夜的确不错。他为了救我和苏兄,深陷魔窟,使用了禁术只怕已经修为尽失。我必须做点什么。这也是我来此地的另一个原因,我要借此地灵气,炼一枚前所未有的丹药。”
流萤再次闪烁。
“你问什么丹,”柳眉想了想:“就叫五行灵丹吧,以我心血,汇入五行,能生万物、复修行。”
流萤剧烈的闪烁起来,似乎焦灼不安。
柳眉安抚道:“放心。我早就逆天而行,这条命,以何种惨状被天收去,都不要紧。活一日,我就做一日自己想做的。只求不累及无辜之人。”
说罢,柳眉神魂进入坤戒,取出了一方炉鼎。对这流萤吩咐了一句:“你们且先散开,离远些。”
流萤退远。
扑哧一声轻响,丹炉内亮起一点灵焰。那点微弱的火苗一点点长大,慢慢的,长成满满一炉的红光。整个过程,柳眉却不曾放一星半点材料,逐渐的丹炉光色流转,竟然有参差五色。
她凝练的素材,竟然是同时施展的五行灵力!
无数萤火近前盘旋,看着炉鼎中的五色光芒,慢慢凝练融合,发出千般色彩。一滴精血飞入炉中,骤然炉内闪现万丈霞光,光芒照亮了无边的地穴。
这一刻,万妖丹震颤。冰崖一托手,万妖丹出现在掌心,震颤着诉说它的不安。
冰崖身侧,云轩从前方废墟一般的魔窟入口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冰崖手中的万妖丹,问:“万妖丹为何异动?”
冰崖凝望着万妖丹,压抑着激动的情绪低声说:“它在不安、恐惧,因为有更逆天的丹药现世了。”
“逆天?”云轩不解的看着冰崖将万妖丹再次收入经脉,问:“丹药也会逆天?”
“逆天的不仅仅是丹药,更是炼制丹药的人。”冰崖的目光投向前方,那里一队队魔兵正在清理巨石碎屑,却并没有落入冰崖的眼中。他眼神空泛,沉声道:“违逆天道,打破生死伦常,是为逆天。炼制万妖丹,非我不能,却要假以慕容景之手,不过是因为炼制此丹聚万妖生魂和怨气,是为逆天。逆天之举,会招致天罚。”
云轩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冷峻:“真的会有天罚吗?”
龙冢内,萤火沐浴在丹霞中,也骤然如星闪耀。
柳眉收功,精血和大量灵力,竟然真的凝聚成丹,只是一炉丹,仅有两粒,一粒黑润晶莹,灵气明显更足,另一粒漆黑如墨,是一枚残次品。
“哈哈哈……”地穴里回荡起一个粗犷的笑声:“我的灵魂又凝聚起来了。”
柳眉抬头看去,星点的萤火,似乎都变大了,还有些凝聚成片。
云月楼。
最近老鸨的生意火爆得堪比名花阁。不过许多人来此并不是为了某个歌女舞姬,而是为了一睹传闻中琴师的风采。
箜篌声在小小的茶室之中回旋震荡,一炉沉香,都被这乐声撩拨,袅袅徐徐,萦绕不断。
伴着云纺低声的吟唱,室外隔墙聆听的人都迷醉了,室内的客人却独独醒着,一双眼睛来来回回,在琴师全身上上下下游走。
莺儿抱着茶壶,坐在屏风外侧,皱起小鼻子撇了撇嘴,低低嘟囔了一句:“什么风雅淡泊庄七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掉到地上了。”
声音很小,却逃不过修行之人的耳朵。两道锐利的目光如刀子,投射了过来。
云纺仍在浅唱,箜篌声却戛然而止。琴师捕捉到了一股明显的杀意。
箜篌声一停,吸引了庄七爷的目光,他看向如水静坐的琴师,问:“为何停下?”
琴师轻声低语:“清音白雪,还不足以令阁下静心吗?”
庄七爷展眉一笑:“听闻公子极少开口,我竟有幸聆听公子的声音。”庄七说罢,身子向前倾了倾,离凌夜的近了一分,盯着他莹白的脸说:“你竟察觉得到我的杀气,也是修行之人?”
凌夜轻轻摇头:“眼盲之人,感觉总是比寻常人敏锐。”
“哈哈哈!”庄七似是被说服,再次倾斜身子,凑近凌夜,鼻息几乎喷在凌夜的脸上,问:“妄议人非,你觉得这个丫头该如何处置?”
这一次,就连屏风外的莺儿,也不寒而栗。方才的旖旎气息一扫而空,空气瞬间寒冷的想要结冰。
云纺听得出这话里的意思,这是要取莺儿性命啊!搭在双膝上的手,攸的一颤。
“妄议?”琴师低低一笑:“我虽眼盲,却也能感觉得到阁下看我的目光。”
一声哂笑,室内压抑的寒气顿时有所收敛,庄七聚了聚眉峰,才道:“公子说得对,不算妄言。所以不该罚?”
说到最后“不该罚”三个字,庄七的手,握住了琴师莹白的手腕。
142云月楼(3)
云纺的手又是一颤,竟上演以莺儿性命相威胁的戏码,可公子素来高洁清冷,岂容玷污!
凌夜又怎能不知其意。
云纺、莺儿、庄七,都看向凌夜,他的举动将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也决定自己的荣辱。
花窗上的明纸,被微风吹得呜呜的轻鸣,香炉里的沉香,烧得哔剥的微响。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终于,凌夜侧过脸去,用略显黯淡的双眸看向庄七,凤目一眯,似笑非笑说:“七爷,她们可以退下了,是吗?”
庄七闻言,一愣,随即双目放光,连声道:“是是,可以退下了。”
莺儿立即放下茶壶退了出去。
云纺却是思虑再三,终于还是犹疑的唤了一句:“公子……”
“还不快退下。”庄七的声音如匕首,惊得云纺心头巨震,不由自主的退开。
云纺退出房间,莺儿喘着粗气上前说:“小姐,刚才吓死我了!我连气都不敢出。”
云纺一横眉,瞪着她,拂袖而去。
月影上前来,一把拉住云纺的手臂,说:“小云,可是莺儿闯祸了?”
云纺不语,月影猜出了几分,劝慰道:“庄七爷是修行之人,可以一当百,岂是我们寻常人敢开罪的。莺儿一向护主,她闯祸,也多半是因此。哎,只怪我们太柔弱,任由人拿捏。”
云纺听得,放慢了脚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泪扑簌簌的掉落下来。
月影见状,又问:“小云,难道你真心喜欢公子?”
云纺一怔,不住摇头:“我也不知,我满心只想着他,希望他一直是个琴师,又有一丁点希望他真的被人……至少那样,我与他之间,会更近些。”她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这时,莺儿突然跑过来,深色慌乱,不由分说附在云纺耳边:“小姐,血,房间里有血腥味!”
云纺顿时会意,拔腿往回跑。方才满室馨香的房间内,此刻的确弥漫出血腥味。难道……云纺来不及多想,一推门,满室血腥印入眼帘。血泊中,庄七倒在地上,胸前一个血窟窿,还在缓缓的渗着血。
凌夜依然安静如水的坐在一旁,可是他的白衣上,血迹斑斑,脖颈和脸上,都有淤青的痕迹。
“公子……”
云纺一捂嘴,颤声上前:“你……你……杀人了?”
凌夜静坐在那里,轻轻点了点头。
“小姐!”莺儿也捂嘴闯了进来,突然一转头,对云纺说:“小姐,人是我杀的!跟你们无关,你们快走啊!”再次不由分说,将云纺向门外推。
云纺的闺房内,凌夜在浴池边,一件件脱下染血的衣衫,步入水中。
“你杀了庄七爷?”云纺第三次难以置信的开口问道。庄七爷可是修行之人,会法术,通变化,能以一敌百啊!
“是。”夹着水声,凌夜第三次淡淡的回复。
“你到底是……是怎么杀的他?”云纺虽然不想详细知道可怕的细节,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当时,室内只剩下庄七和凌夜二人。庄七的手,依然握着凌夜的小臂。
凌夜问:“听闻阁下步入仙途,不知师从何人?”
庄七笑问:“怎么,公子也有意仙途?”
凌夜摇头:“我不过好奇。听说只有有缘人,才能入得了仙途。”
“正是,”庄七立即一脸得意之色:“我三哥,庄白乃无水城弟子,他因尽孝回乡侍奉家父三年,后又守孝五年,我随他习得法门,发觉其中妙处,后拜入逍遥派,已是逍遥派弟子。”
“无水城?”凌夜眼皮一跳,这三个字,在他的脑中掀起了一些波澜。
庄七:“你听说过?”
凌夜:“似乎在哪里听过。”
“听过也不意外。”庄七吁出一口气,道:“无水城号称天下第一修仙正宗,知道的人不在少数,可笑那群牛鼻子道人,都恪守戒律,压抑人伦,哪里及得我们逍遥派顺其自然,逍遥自在。”
凌夜低声道:“若真的压抑人伦,又怎么会准你三哥下山尽孝。”
“你脑子倒是清楚,”庄七笑说:“尽孝虽不戒,但是欲念不能存。一个人不能嗔,不能贪,不能纵欲,不能杀人,种种皆不准,还有什么意思!”
凌夜静静听着,未置一词。一股奇特的力量在身体内游走,并能随他的心意,汇聚在他指端。然后他的指端,发出微微明亮的光泽。身体自如的控制着这股奇特的力量,仿佛这力量天生就属于他。
“我喜欢你冷漠又无奈的样子。”庄七说着,手捏上凌夜的下巴:“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的男人。”
说话间,庄七感觉到凌夜伸手触碰他的胸膛,低低一笑:“看来你也不是全然不解风情。”蓦的,就觉胸口锐利一痛,低头,凌夜一根手指竟然悄无生息的一半没入了他的胸腔。
“你……这是……”庄七慌乱间,捏住凌夜下巴的手猛地一用力,将他往远处推,这一推开,血如泉涌,他手指扎入的是庄七的心脏。
此刻,庄七才惶恐的看到,那截抽出的手指,闪着异样的光泽,仿佛包裹着一层金属。这是化虚为实的术,寻常法术做不到,是极为难掌握的灵术!庄七立即捂住喷血的伤口,却发现剧痛放射到全身,他的五脏六腑都在刚才短短一瞬间被灵力倾入损伤。
“你到底是……什么人……”庄七惊恐的放开了捂住伤口的手,踉跄上前狠狠捏住他的肩膀:“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要杀我……不要……”
一声闷响,庄七大睁着眼睛跌伏在地,眼中满是惊恐和不可思议。
浴室内,凌夜回了回神,答了一句:“我或许也是修行之人。”
云纺一怔,瞳孔剧烈颤抖。这句简单的回答,为何她听出了离别之音?他终于,记起来了?他果然,不是凡人?
云纺隔着屏风,看着里面人的身影,刹那间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缓步走入浴室,看着凌夜,满目迷离。她说:“我并非十分良善,才如此对待公子。我如此待你,皆因我心里装满了你。”
沉默。
意料之中的沉默。
可他的沉默让她焦灼的心更加焦灼。她快步上前,抱住他,仰头一口吻住了他。
143云月楼(4)
在云纺的唇触碰到他的那一刹那,他的脑子陡然闪过一副相似的画面,画面中依然是那个女子,她怯弱的上前,突然对上了他的唇。
云纺见他并未反对,不知该喜还是该悲。这样神仙似的人,应该被吻过很多次吧?不知从前吻过这双唇的人,是否走进过他的心?抑或,他早有妻室?
沮丧和患得患失,另令她抓狂失控,她紧紧的抱住了眼前人的脖子,不顾一切的吻过去。
凌夜脑中再次灵光一闪,他再次看到那个女子,悠悠抬起头来,满目疲惫的对他说:“你若再不醒,我的灵力就要耗尽了。”
他的血液立即沸腾起来,以那一刻为中心,点点滴滴的记忆汇聚而来,很快形成一片潮水,淹没了干涸的记忆的河床。
云纺不见回应,也不见推辞,这才心下稍定,道:“我还以为公子不喜欢我。”抬眼看时,发现凌夜的神色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清冷懵懂已经变作寒戾倨傲,周身散发冷厉的气息,让她忍不住一个寒战。
“下去。”
他波澜不惊的嗓音里,透着一丝冰冷。
云纺惊得不由自主的起身后退了几尺。
“公子……”她悄声嗫嚅。
“云姑娘,”凌夜的声音稍稍柔和了一些,道:“你要的东西,我不能给。”
“为何?”云纺苦苦挣扎。
“我双目已盲,脑中浮现的全都是另一个人的脸,对你不公。”
云纺心中一阵刺痛,手上仍是拉住了他的衣衫,压抑所有痛苦和嫉妒,她颤声说:“我不介意。就算你把我当成别人,我不介意!”
沉默。
“你要走了,对吗?就将今夜,作为你的回报,好吗?”
沉默。
沉默。
沉默。
她的心砰砰乱跳,几乎撞破胸膛。长久的沉默后,云纺骤然爆发,扑上前欺身而上。克服着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意,云纺颤抖着手将他推倒在浴池边的地面。
池中氤氲热气,将他的肌肤染的莹润透白,无神的眼睛也亮了几分,长长的睫毛上挂着迷人的雾珠。云纺迷恋看着这份美色,恨不能将他生吞入腹。此刻才明白,过往恩客总有些性急粗鲁者,原来就是她此刻这般心态。
却在这时一条白色毛茸茸的棍棒呼啸而来,一下子将柔弱的凡人女子撞飞。
“好大的胆子,敢动我夜哥哥!”一声娇叱,一道白影飞了过来,是一个娇俏可人的女子,正收起一条雪白的狐尾。
云纺惊得在地上连连后退。
凌戈随后赶来,尴尬道:“大哥,你怎么……我没有……咳咳……”怎么被一个女人按到地上?没有打扰到你吧?这些话,当着小狐狸的面,还真不好说出口。
凌夜起身整理衣装,道:“云姑娘救了我。”
“救了你,也不能这样啊!”晶晶愤懑的大叫:“你是我的未来夫君!”
凌戈却已经察觉了不对,惊呼:“大哥,谁伤的你,竟将你伤成这样?”
晶晶观察了片刻,才发现他的眼睛已经看不到重瞳,也失去了光彩。
“先回青云府。”凌夜不疾不徐的说罢,又问:“可有柳眉的消息?”
凌戈难以察觉的叹了一口气,才说:“苏慕白一行人已经各自回山,其中似乎没有柳眉。”
眉心一颤,凌夜握紧了拳头:苏慕白,将她托付给你,你竟弃她而去?难道你真的在意她是妖,所以她依然是完璧之身?见你与那些修道之人不同,难道是我看错了?
凌戈也拧起了眉头:“大哥,你的修为受损,不足一成了吧?她的事就不要管了。”
晶晶大骇:“什么!夜哥哥修为受损!不足一成!”
凌夜神色恢复了正常,并不做声。
凌戈知道他在等自己进一步的消息,无奈道:“万妖丹仍在魔人手中。所有修仙正道,就连妖族,都无法置身事外。我青云凌府,也要早做准备。大哥,如今你该想想如何向族中长老解释。红泥沼泽,是万不能再去了。”
一旦无力反抗,就会成为囚笼中的困兽。只因这副天生异质的身体。凌夜嘴角微动,云淡风轻的说:“送我入青云楼。”
“什么!”凌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此刻的身体和修为进青云楼,若不能在求生欲下爆发出潜能,无异于求死。
“非生即死。不过如此。”他平静的吐出这八个重有千钧的字。
“大哥……”凌戈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你宁愿死,也不愿被囚,这份心思我懂。可是你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却还是奔赴魔窟。你在为柳眉拼命,她却……
“小戈,你怎么了?”晶晶好奇的摸了摸凌戈的眼角:“夜哥哥应该会没事吧?”
凌戈摇了摇头,召唤出了太乙,说:“我们回去。”
青云楼前,凌夜取出了最后一枚血灵丹。
目送凌夜进入后,又眼睁睁的看着青云楼的大门阖上,失去了兄长的身影。凌戈的心中,翻涌起生离死别的悲壮。大哥这样骄傲的人,的确不适合被俘。
大门阖上后,凌夜静静的坐在青云楼底,第一层。
没有弟子葬身在这一层,所以这里最为平静。服下血灵丹,他开始修行疗伤。突然一股亲切感,他摸了摸手中的戒指,进入乾戒。
云梦泽内,柳眉炼成五行灵丹,立即收好,进入了坤戒。这一次,戒指中竟然没有了凌夜的神魂。上一次她就发现,凌夜的神魂与之前看到的略有不同,狐疑之下,她将疑点锁在了坤戒中一条极细小的缝隙。这条缝隙从何而来,通往哪里?她也释放一缕神魂,钻入了那条缝隙,穿过细小的甬道,进入了另一片空间。却在这时,凌夜出现在眼前。
“眉儿,真的是你吗?”他问。
柳眉骤然明白过来,这里是乾戒空间,竟然与坤戒互相连通。
凌夜又喜悦又怀疑、却不动声色的看着柳眉,直到她回答:“是。”他才扯唇微微一笑:“怎么会?”出现幻觉了吗?
144五行灵丹(1)
柳眉道:“乾坤戒里,你的神魂与上一次不同,是你后来放入的吧。”
凌夜一怔,难道不是幻觉?
柳眉见他不语,便算是默认了。她取出一枚丹,在凌夜跟前展示:“这枚丹药,姑且称为五行灵丹。不出所料的话,可以使筋骨体肤焕然一新,灵力气血充沛。危机时刻,说能起死回生也不为过。”又示意他接过。
凌夜触及那颗丹药,实实在在的触感,令他又喜又忧。他问:“为何给我这么珍贵的丹药?”
柳眉说:“你救了我和苏兄,这是我能给的最好的报答。”
“报答?”凌夜的眼神瞬间藏不住的浮起一丝痛:“是救你的报答,还是救他的?”
“有何区别?”她问。
“有区别。”他坚定的回答。救他的报答,我不要。
“救我的。”她似乎看懂了他的心思,说:“且由不得你不要。”她说着,轻快碎步上前:“你的法力不足一成了吧,我已经是金丹后期。”说着柳眉一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迅如闪电。
凌夜便以一个耻辱的姿势,被捏开了下颌。他一掌推去,被柳眉接住,法力对抗之间,他居于下风,不能动弹。
一枚黑珍珠样的丹药飞扑入口中,触体即化。
炽热的暗流涌遍全身,与柳眉对峙的手心一股强大的法力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顷刻间将柳眉震得连连后退,最后撞在戒指空间的边缘。
柳眉擦了擦嘴角一缕血痕,笑言:“我已经使出了全力,不过是一缕神魂,就能施展如此威力。凌大公子,你的修为已经直逼大乘之境。”
凌夜的神魂通体发出白光,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柳眉,这到底是什么丹药?即便如此奇象中,“凌大公子”这四个字,还是重重落在了凌夜心头。
柳眉解说道:“这丹药,自古从无人炼制过,我取名五行灵丹。以五行灵力同炉淬炼,五行可生万物,故而可重塑肌骨经脉,再以我一滴精血为引,丹药乃成。我的血,用在旁人身上,可令灵墟气海充盈,我的精血比普通血液更多了一项用途,能扩充灵墟气海的容量。或许因此可以提升资质和修为。”
竟有如此强大的丹药!凌夜既惊且忧,若消息走漏,只怕她会同时被人,魔,妖三族所追逐。
凌夜迅速冷静下来,问:“你有五行灵力?”
“是。”
“还有何人知晓?”
“苏兄。”她认真的回答:“你是第二个。”
“他?”凌夜脸上闪过一丝忧虑的神色。
“他可信。”柳眉立即说:“我明白你的担忧,我在云梦泽中练成此丹,立刻在乾坤戒中转给你,不会再有人知道。”
愿如此,他心道。又问:“你的伤?”
“不过是伤了一缕神魂,”柳眉一笑,道:“凌大公子,以你的资质,不出一两年,就可登大乘之境,不必为生老病死束缚,是自由的了。”
他默默的看着她,咀嚼“凌大公子”这个称谓。在数月前,登峰造极、羽化飞升,的确是他所求,可如今,不是。遇到她才明白,生而为人,走过的人生,是一条铺满荆棘和鲜花的路,曾经的他自暴自弃,不惜流血踏过荆棘奔跑,也践踏了对他怒放的鲜花,他笃定世间美好只会毁于他黑暗无光的世界,因为他是一个罪人,弑父杀母的重罪之人。
她也是这样一个世人眼中的罪人。
再见她时,她正遭受世人凌辱,她的世界里,光明并不比他多一分。可是她想要救无辜的村民,她会纯真的笑,她会真诚的倾诉,她会舍弃自己救一个初识不久的人,她会为一个男子描红妆……浓黑的暗夜中,她将自己化作一缕微光,照亮自己的世界。她是如此不同的女子!
如今,他也想要嗅一嗅花朵的芬芳。不历世间苦,何以成大道。曾经苦生老病死,而今,爱别离,求不得,世间苦楚,不怕一一尝遍。
柳眉看着凌夜平静的脸,却感觉出瞬息万变的复杂情绪,她浅笑着问:“你在想什么,莫名的让人觉得很悲伤。”
凌夜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眉儿,你为什么离开苏慕白?”
她低语喃喃:“人妖殊途,何况他是正道的希望。”
他面色微冷:“他若介意你是妖,离开也罢。”
柳眉笑着摇了摇头,说:“感情的事,你也不懂。我要走了。”
“去哪里?”他立即追问。
柳眉回眸一笑:“不用替我难过,我去找回自己。”说罢,再次转身,留下一个背影。
“眉儿!”他伸手欲拉住她,却看着她神魂消散在眼前,人影从指缝中溜走。
“你怎知我不懂?”他低声自语。孤独的空间里,寂寞在回荡。
魔窟内,云轩站直了脊背,肃然问冰崖:“问世的是什么丹?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手。”
“不知道什么丹。”冰崖无奈的摇头,又闭目感应了一番,才说:“霞光万丈,起于东南,问世的地点应该是洞庭云梦之乡。你且去一探,有机会得手更好。切记不要轻举妄动,毁了丹药。”
话音未落,云轩已经消失了。
凌夜一出戒指空间,就看到天际霞光万丈,顿时心中一紧!他曾听闻过,但凡有极为逆天的灵丹问世,天就会有此异象,以警醒世人,并降下天罚。书中记载过的,就只有起死回生复活丹。他望天暗叹:眉儿,练就此丹你违逆了天意,天罚真的会降临吗?只怕你已经暴露,遭各族追捕是必然的。我不会任由这一切发生,人妖魔三族追捕,我便杀三族,天若降罚,我便逆天!
柳眉证实了乾坤戒的秘密,于是藏了一缕神魂在坤戒中,出了戒指空间。
她来到龙**一个水潭,持坤戒轻轻抚摸,低语:“凌夜,你此情此心,我不会忘记,这一缕神魂,会永远铭记你对我的情意。但我必须斩断乾坤,就让它随坤戒永眠云梦水底。”
一凝眉,柳眉将戒指投入了水中,一个沉闷的浪花,戒指迅速的沉入水底。
145紫贝阙(1)
柳眉离开云梦泽,首先想要弄清楚的是,自己为何物。腾蛇的化形术,并不能让她显出完整的妖形,她此刻想到的第一个,是白狐晶晶。传闻狐妖千变万化,化形术应该不在话下。她趁入夜御剑飞往青云府。
凌夜感应到戒指外云梦泽独有的仙灵之气,以为柳眉还身处云梦泽。出了青云塔,他御风直奔云梦山。脚下,一道御剑的微光,向他来的方向一闪而过,他回头望了一眼,无暇顾及,继续前进。
这一次错过,便是许久。她去了他所在的青云府,他却去了她所在的云梦,守在了云梦泽出入口。
勿原山。
千剑门,玄天剑宗,无水城三派,下山后,在途中分道扬镳。
妙玉再次看了苏慕白一眼,这个人,的确是良人美玉,可他的情,到底是清浅如水还是至深无痕,看不透。她叹了一口气,见莫少离轻柔的按住她的肩膀,回眸报以一个浅笑,朝着该走的方向走去。
苏慕白一行人,也御剑飞往无水城的方向。
玄天剑宗的三人,也回到了山,杜岳放心不下,将谢郢送回他们师徒修行的南坡。
谢郢来到腾湖洞,洞门依然紧闭,师父还未出关。洞口玄关前,他双膝跪地,对着石门道一声:“师父,我回来了。”
明知不会有回应,他却期盼着一丝意外,静静的跪在那里。回应他的,只有洞内窸窣的风声。他依然跪坐在那里,回想迷阵中发生的一幕幕。阵中,他看到了语真师父。她双颊微红,看着他说:“我也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师父,妩媚,娇羞,一时竟让他不愿移开眼。
杜岳等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我走了。”
谢郢未予理会,杜岳便径自走了。
走出了藤湖洞,杜岳才嘟囔了一句:“喜欢谁不好,喜欢自己的师父。”他又回望了一眼,谢郢依然定定的跪在那,表情平静而坚定,仿佛一座石像。终于他摇了摇头,走了。
柳眉降落到有人的市集,就换了一身男装,前往凌府。
此刻,凌夜一番搜寻,找到了云梦泽出入口,静静的守在了那里。
柳眉理了理衣装,入了凌府拜会凌戈,继而找到了晶晶。
“你要学化形术?”晶晶兴冲冲的看着柳眉问。
“是。”柳眉认真的回答:“我之前学习了腾蛇的百变化形术,仍然不能露出完整的妖形,不知是否腾蛇的化形术只适用于天地灵兽?抑或半人半妖,本就没有完整的妖形?”
晶晶偏着脑袋想了一秒,立即放弃了深入思考,笑道:“灵狐是最会变化的,你算是找对了!”
说罢,晶晶附耳念了口诀。果然与腾蛇的化形术有些不同。
柳眉照着口诀施展,试了几遍,竟是毫无变化。
“怎么会!我的化形术从未失灵过!”晶晶一急,自己化形,一只白狐轻盈的落在桌上。
柳眉尴尬的说:“难道半人半妖,真的无法化出妖形?”
晶晶不依,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你跟我回苍莽山,我问问红姨。”
“你要回去?”柳眉惊问。
“是,我要回去。”她晶晶作人形,明媚的少女脸上显出少见的落寞:“夜哥哥的心门,是关上的,就算灵狐有七窍玲珑心,也走不进严丝合缝的门。”
柳眉劝慰道:“上一次见面,你不是说他内心热情?”
晶晶回忆起来:“那一夜他的确热情,妖族虽然不像人,只要喜欢了就在一处,可那是我第一次与男子如此亲昵……”
柳眉窘迫的立即后退一步:“你……不必告诉我这些……”
“你有什么好害羞的!”晶晶诘道:“你不也是妖吗?怎么像个人族羞羞答答。”又继续说:“那是我第一次与男子如此亲昵,他的亲吻,他深情的眼神,他呼吸的声音,我至今无法忘记。所以我不想放弃,虽然知道他当时神智不清。可是小戈告诉我,他毒发时往往就是这样。很多女子与我经历过相同的事,我还是不想放弃,因为我是灵狐,灵狐天生妩媚通透,最擅俘获人心,我娘说过,灵狐没有俘获不了的人心,除非对方也是灵狐。”
柳眉心头泛起异样的情感,她说不上,总之很杂乱,她甚至想不出任何安慰晶晶的话,只问:“回苍莽后,还要回到这尘世吗?”
“我不知道。我要问一问红姨。”晶晶的迷茫,写在脸上。不过下一刻,她就恢复了活力,拉着柳眉道:“跟我回去吧。我的地盘,保证不让你再受欺负。”
苍茫山南麓,是狐族地界,两人一踏入,就有狐族守卫现身。
看到晶晶后,一群守卫立即躬身行礼道:“原来是大小姐回来了。这位是?”
晶晶一拍柳眉肩膀,说:“这位是我的朋友,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妖。”
柳眉讪笑着面对晶晶这样的介绍。果不其然,一群守卫都投来了看傻子一样的同情眼色。
晶晶也不停留,化形为狐,一路飞奔,很快就来到了一处湖面。
“娘亲,我回来了。”晶晶说着,再次化为人形,对柳眉说:“你先随我下去。”
说罢,晶晶纵身一跃,跳入了湖中。
柳眉别无选择,也跟着跳了进去。
湖底,随着晶晶游入深处,一座水底宫殿赫然出现。
“这是紫贝阙。”晶晶说着,停落在了宫殿内。宫殿内隔绝湖水,如同一个巨大的气泡。
晶晶径直朝里走去,很快来到一个水晶王座前。
王座被一个结界包裹,上面有两只狐。
七尾玄狐殇阳,闭目坐在王座上,他身侧,一只白狐静静的趴在他腿上。两只狐像熟睡依偎的情人。
柳眉好奇的看着这一黑一白两只狐。一旁,晶晶娓娓道来各种缘由:
“我娘为了救我爹,将自己的内丹渡入我爹体内,可惜不足以唤醒我爹,只能维持他的肉身和元神不灭,族中长老见状,及时施法,将他们二人连同内丹和元神禁锢在此,借冰壶王座的力量,以一颗内丹,供养两个肉身和元神。
“我不想过得像我娘那样,为了一个不够爱自己的男子,舍弃自身。我要的男子,必须将我视为心头第一重要。所以我离开了凌府,与其不够重要,不如不要。每次看到我娘,我这个想法就更加坚定。”
柳眉感慨良多,最终,只问了一句:“那要如何知道,你是不是他心头第一重要?”
146紫贝阙(2)
晶晶若有所思:“若他不顾一切寻来,我想就是了吧!”
“若他没有寻来,就不是?”柳眉的心略微一紧。
“……我不知道。也许是吧。”晶晶的回答,带着迟疑。忽而,她又想起来什么,问:“你的苏慕白呢?他为何让你一人闯荡?”
“是我自己离开的。”柳眉低头说。
“他,没来追你?”晶晶问。
柳眉声音更小了:“他还有自己的事。”
“所以那些事比你重要,你不是他心中第一。”晶晶轻松的下了结论。
“这……”柳眉愣了愣,轻叹:“我岂敢奢望第一。仙途漫漫,天下寥寥,我与他人妖殊途,不过是红尘痴怨。他心中有半分念我,就已不虚此情。”
“人与妖,真的只能殊途?”晶晶看着她说:“夜哥哥也是修仙之人,他能修成散仙,我也能修成狐仙,到时候,就没有人妖之分了吧?”
“嗯,”柳眉嫣然一笑,道:“若你修成狐仙后,仍有此心,想必天道也不会拦你。”
“那我就修成狐仙!”晶晶认真的说:“你帮我好吗?”
“怎么帮?”柳眉问。
晶晶兴奋道:“你不是会炼丹药吗?若我走到修为阻滞、无法突破的地步,你能用丹药帮我强行突破,是吗?”
柳眉摇了摇头:“的确可以,但是修行讲究顺其自然,强行突破有悖天意,会有一些不可预测的风险。”
“我不怕风险!”晶晶立即道。
柳眉一怔,迟迟道:“我……不敢一再违逆天意。”
“你不答应?”晶晶急了。
柳眉答:“我此刻不能答应你。但是机遇难测,若真有必须使用丹药的情况,我或许会改变决定。”
晶晶一皱眉,说:“我不信什么天道,什么因果业报。我虽然不喜欢父亲风流成性,但他在苍茫山,统领狐族数十年,狐族与投奔而来的其他妖安居乐业,也算治理有功,为何他会被人算计取了内丹,我娘亲不过深情而已,又有什么错,也成了这副模样!”
“无水城枉称天下第一修仙正宗,残害无辜生灵!”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中的愤懑,不言而喻。
“红姨!”晶晶欢喜的回过头,冲入那女子的怀抱。
“怎么才回来?”被称为红姨的女子抚了抚晶晶有一丝凌乱的发丝,问:“在外头闯祸了没有?听说有一群道士专跟我们过不去,他们为难你没有?”
“先不说这些!”晶晶拉着柳眉说:“这是我朋友,柳眉。”
又对柳眉介绍:“这是我红姨,现在苍莽山上的事归她管,她很厉害的。”
柳眉浅笑一礼。
红姨看得确是一愣:好标致的人儿,枉我狐族自认为天生妖媚,却也没见过这样标致的人儿。口中道:“不必多礼,这里自殇阳治理开始,就是我们妖族的乐土,既是与晶晶一同来的,你尽可安心住下。”
“红姨,你看出她是妖?”晶晶双眼闪光。
“她难道不是?”红葙一愣。
“是是是!”晶晶激动的急切的继续问道:“你可看得出她是什么妖?”
红葙这才打消了惊异之色,淡然说:“这倒不能。”
晶晶的兴奋之色褪去,又问:“那你可有让她化为妖形的法子。她想知道自己是什么妖!”
“什么?”红葙一骇,对柳眉投去诡异的目光:“妖生来就是妖形,化作人形才需要百年修炼。你怎么竟不能化作原形?既如此,你又怎么肯定自己是妖?”
柳眉坦言道:“自我记事起,就是人,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人,但是金光圣水下我会长出鳞片,无水城的天罗大阵也将我驱于门外。”
“你去过无水城?”红葙的目光变得冷厉。
柳眉察觉,谨慎道:“是。”
“哼!”红姨的脸色顷刻变了:“一个妖上无水城,意欲何为?那群假仁假义的牛鼻子!”
柳眉小心道:“刚才听前辈提起,无水城残害无辜生灵,指的可是玄狐被伤之事。”
“不错!”红葙解说:“当年慕容景觊觎玄狐内丹已久,可是几次出手都未得逞,以他的修为,根本不是殇阳君的对手。殇阳君念他是正道修仙者,网开一面,才没有对他下手。没想到慕容景并不死心,带来了他的师弟李云逸。李云逸的秋水剑,正好与殇阳君的烽火旗相克,使他法力难以凑效,又有慕容景在一旁暗算,才使他……她的气息震颤起来。”
柳眉凝神看着王座上的玄狐和白狐,缓缓道:“此事的确是无水城的不是。若有了锁魂丹,”她转向晶晶,继续说:“锁魂丹能保你父亲肉身和神魂,你母亲就可以吸收自己的内丹醒来了。”
“你能炼锁魂丹?”红葙的眼睛里放出闪亮的光芒。
“她最会炼丹了!”晶晶兴奋的解释。
“可你为什么……”红葙迟疑着,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锁魂丹是逆天而行的丹药,你不怕天罚?”
柳眉只淡然说:“比起我炼过的其他丹药,不算什么。”
晶晶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畅想中,急切道:“锁魂丹真的能让娘亲醒来?就快点炼丹啊!”
红葙虽然吃惊,却没有放松警惕,再次打量柳眉说:“慢!你一个外人,为什么?”
柳眉稍一停顿,才道:“实不相瞒,李云逸与曾我有师徒之情,他的业我来还,也算还了他的恩。而且,我不想前辈对无水城有什么误解。那些都是慕容景的罪过。”
“你一个妖……与秋水剑有……师徒之情?”红葙的神情更加诡异。
晶晶立即从旁说:“她还是人的时候,就是无水城弃徒,而且她的情郎,是无水城的首席弟子哦!”
红葙这才将信将疑:“你若真能练出锁魂丹,我就不再归咎无水城。”
柳眉一笑:“好。”
三日,锁魂丹便一次炼成。
红葙将丹送入殇阳体内,灵光波动,他化作人形,依然静静的闭目坐在那里。红葙见状,惊得目瞪口呆,立即掩面,眼圈里尽是红潮。
147锁魂丹
晶晶急呼:“快施法让我娘醒过来啊!”
“哦,哦哦。”红葙这才施法,将内丹转入白狐体内,忍不住再看了玄狐一眼。似乎生怕转了内丹,就看不到他了。
柳眉也看了一眼那玄狐,剑眉削鬓,是个极具阳刚之气的英俊男子。许是看惯了苏慕白那等俊逸,倒也不觉得有多惊艳。
“我爹长得帅吧!”晶晶撞到了柳眉打量的目光,嘻嘻笑道。
“嗯。”柳眉略有些尴尬的回应。
红葙睥睨了柳眉一眼,心道:殇阳君的风华,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及!还轮不到你这小丫头夸赞。
“比起夜哥哥却差了不少,”晶晶一鼓腮帮子,说:“那么多女妖为他神魂颠倒,定是因为女妖们没有见过夜哥哥!”
红葙顿时怒目圆睁,忍不住道:“晶晶,休要胡言!殇阳君尊驾前,岂容你轻慢打趣!”
“我可没有打趣,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你问她呀!”晶晶理直气壮,一指柳眉道:“你见过夜哥哥,你说说看,谁更……”
柳眉心头一紧,暗道狐族竟真如传说、都是如此在意体貌。她立即打断道:“晶晶,不要打扰红姨施法。”
晶晶立即闭口,红葙还在施法为她娘亲体内度入内丹。
说话间,已经施法完成,白狐却没有立即醒来。
“怎么回事,我娘不是应该醒来吗?”晶晶边查看白狐,又一看玄狐:“父亲也没有变回狐相,这是怎么回事?”
柳眉:“没事的,锁魂丹中蕴含的灵力还能维持人形一段时间,你娘也没事,只是内丹离体久了,需要时间重新适应本体。”
“那要多久?”晶晶依旧一脸急切。
“不久,最久不过十二个时辰。”柳眉安抚道。
“那就好,那就好!”晶晶喜道:“我娘马上就要醒了。”
晶晶喜极而泣,兴奋的大呼:“太谢谢你了,不如你我义结金兰,我是狐族少主,以后妖界我罩着你!”
柳眉一笑,摇头道:“不必如此在意。既然狐族没有适合我的化形术,我就先告辞了。”
“真的要走吗?”晶晶拉住了柳眉的手。
“嗯。”
“慢着!”红葙一震手臂,一串银铃嗡鸣。柳眉立即凝神护体,不料一道绳索如蛇奔来,将柳眉捆了个结实。
柳眉疑惑道:“这是何意?”
晶晶大叫:“红姨,你干什么!”
“你闭嘴!”红葙喝止着,另一道绳索也将晶晶捆了个结实。这才解说道:“如今有了锁魂丹,要让殇阳君苏醒,只缺一个强大的内丹。”
“你在说什么?”柳眉异道。
红葙继续解说:“本来晶晶继承了玄狐内丹,她的内丹是合适的选择,可她毕竟是我们狐族少主,修为又浅,若取她内丹,却不能令殇阳君苏醒,狐族失了少主,会陷入混乱。你就不同了,你一踏进这紫贝阙,这识别妖力的银铃便震颤不止,所以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晶晶带你来紫贝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
她竟然想过要取我内丹!晶晶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熟悉的红姨,露出完全陌生的模样。
强压下所有的疑惑和愤怒,晶晶厉声问:“你还是苍莽山狐族吗?父亲治下,我苍莽山狐族从不伤害无辜之人!即便在这苍莽山苦寒之地,历经艰辛,我们都不曾伤害过一人。”
“闭嘴,我也迫不得已!”红葙险些大吼着,险些失控:“只要殇阳君能苏醒,他怎么罚我,我都情愿!”
“你疯了!”晶晶发现她已经完全不认识这个陪伴自己的长辈。
“随你怎么说!”红葙又看向柳眉:“你不是想知道自己是什么妖吗?只要取了内丹,就没有不显出原型的妖,到时候你就知道自己是什么妖了!至少满足了你一个心愿,你不要怪我。”
晶晶愤怒的大吼:“取了内丹,会灰飞烟灭的!红姨,你这是恩将仇报!”
“我管不了那么多!”红葙大声说着,法力暴涨,直逼柳眉。红光打在柳眉肚腹上,明亮耀眼。她要强行逼出内丹,却迟迟没有感应到内丹。
“你的内丹呢?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将它藏在哪儿了?”红葙脸上多了一分惶恐。
柳眉回答:“我近来才知自己是妖,对内丹一无所知。”
红葙一咬牙,狠狠道:“你以为这么说我就没有办法了!只要散尽你的修为,内丹自然会出现!”
话音一落,数枚银刺齐齐刺入柳眉大穴,伴随着无法忍受的剧痛,柳眉的法力流泻了出来。她痛呼着倒地挣扎。
晶晶看着在地上苦苦挣扎的柳眉,不断的哭诉:“柳眉姐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不该带你来紫贝阙,不该催着你炼丹,对不起……”她已经满脸是泪,同时不断的祈求:“红姨,求求你放过她……求求你……”
无水城。
苏慕白正在琅嬛洞中静坐修行。回到无水城,他就将自己放逐到了后山琅嬛洞。
“啊!”苏慕白心脏骤然刺痛。刺痛的那一头,链接着柳眉的心脏。她就像一根针埋入他的心脏,她痛了,那根针会扯动,让他跟着一起痛。
“小眉!小眉!”他捂紧心脏,心心相印,是我犯下的罪,她不能解脱,我又岂能自行解脱!
紫贝阙。
红葙并没有理会晶晶的哀求。这些年来,让狐主复活,是她最大的心愿,甚至成了一种信仰,岂能轻易放弃!
红葙烦躁的瞪了一眼晶晶,厉声喝道:“狐主是我们狐族最仰仗的人,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放弃他的复生!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们狐族?”
红葙没有注意到,地上痛苦挣扎的人,渐渐停止了颤抖。她背后,突然灵力迸射,凝出巨大的羽翼,一飞冲天,周身烈焰瞬间烧毁束缚的绳索。
一枚雷电交缠的箭,也凌空射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穿了红葙的胸膛,将她串起,重重的钉在了紫贝阙的珍珠墙上。
148我来找你
气血翻涌中,红葙吐出一口血,犹然如在梦中,惊道:“怎么可能……这等剧痛,心神动荡,又怎么能……凝聚灵力。”
柳眉平静的给出答案:“凌夜教过我封闭感官。”
红葙依然强装不以为意:“可是你法力宣泄了出去,仅靠灵力又能困住我多久?”随着话语,她吐出一口鲜血,连狐尾都显露了出来。
柳眉看着红葙,轻蹙眉头:“你不知道炼丹师不同于常人,灵力往往数倍于法力吗?这不过是,天救自救者。”
说罢,抬手间,一支火灵箭擦着狐尾而过,尾毛烧焦,一室焦糊味。
晶晶一见,心又软了:“柳眉,你能不能不要伤她太重?”
话音未落,突见一条狐尾横扫一方,堪堪切中柳眉腰腹。顷刻间将她重重的甩在地上,血溅一地。
狐尾收起,一个白衣的女子出现在尽头。
“娘!”晶晶一声惊呼,有惊喜,也有惊异:“你这是为何?”她的眼神瞟了一眼匍匐在地的柳眉,解释道:“是她救了你……”
“白素,你醒了!”红葙的声音里带着沉重的喘息声传来:“正好,取了这个小妖女的内丹!”
白素的表情中,不带一丝惊异,显然,刚才发生的一切,她心中明了。她一步一步靠近柳眉,蹲在柳眉跟前,郑重说:“如果你的内丹,真能让玄郎苏醒,我愿用我的内丹,与你交换。”
“娘?你也疯了?”晶晶大呼。
白素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女儿,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我们狐族,本就是爱恨成痴,疯魔情种。女儿,从你父亲的心离去的那一刻,我就心如死灰,这是我最好的结局。”
晶晶拼命摇头:“心死了,人就要死吗?娘,你还有我啊!”
白素恬淡的表情中,透露出她必死的决心。她说:“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沉睡在玄郎身边,我很安心。晶晶,你以后也会明白娘的想法。”
“不会,我不会的!”即将得而复失的惊恐让晶晶的声音变得尖利、颤抖,她高声大叫:“在一个男子心中,如果我不重要,宁可选择不要!”
白素一愣,怔怔的看着她的女儿,半晌才笑着喃喃:“我的女儿,你真的长大了,长大了。你跟娘不一样,不愧是玄郎的女儿,是拥有玄狐内丹的狐族少主,不仅有灵狐的痴情,也有灵狐的尊严和骄傲,很好,很好!”
笑罢,白素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道:“可是娘还是必须取你朋友的内丹,原谅我,此刻狐族不能没有玄郎。”
她缓缓抬起手,变掌为爪,覆上柳眉的额头。
“娘——”晶晶一个箭步上前,却砰的撞上了一面刚生成的法障。
白素拔出银簪,一抛,一丈开外出现了一个银色琉璃法障,将她和柳眉与外面隔绝。
法障内,柳眉痛苦的挣扎着,白素焦急的等待着,意料中的内丹并没有出现。
法障外,晶晶跪坐了下来,红了眼睛,一仰头,逼出了自己的内丹,隔着法障大喊:“娘,如果你要内丹,就拿我的吧!是我带她来的,是我要求她救醒你的,我不能让她死在这里。”
“她不会死在这里。”
一个男子的声音隔空传来,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道金色的剑光飞越而来,照得整个紫贝阙满室生辉,剑气纵横,法障顷刻间瓦解。
“苏哥哥!”
晶晶兴奋的抬头,冲着来人喊。
一个英俊儒雅的年轻男子飞身而来,落在殿内。
正在白素抬头看的时候,只听得一声:“她的内丹不能给你。”那把金色的剑刃已经带着巨大的威压,悬停在了她头顶,强大的剑气震得她经脉乱窜,手上再使不出半分法力。
白素心中大骇,看此人如此年轻,竟有如此修为!不过人族一旦修行突破了金丹期,衰老的速度会减一倍,越往后境界越高,衰老的速度会更加缓慢,所以他修行的年限很长也未可知。
“不要啊,”晶晶大喊:“苏哥哥,那是我娘!”
“害人之妖,当诛。”他义正词严,让人只想到一个“理”字。
“苏哥哥,不是这样的,”晶晶立即解释:“我娘很善良的,她只是……太想复活我爹。”
苏慕白并未理会,而是俯身,将柳眉横抱了起来。
他凝视柳眉,关切的问:“伤得如何?”
柳眉神色复杂,只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苏慕白一声低声软语:“我来,找你。”依然自顾自低头与柳眉说话,旁若无人。
白素压抑得心慌气闷,问:“你究竟是何人?”
红葙插话道:“难道是那小妖女的小情人?”突然灵光一闪,醒悟道:“你是无水城之人!”一个火球从口中喷出,对着苏慕白猛扑过去。
水光乍现,一柄剑横空出世,直抵火球,火球崩裂,剑尖却未停,直指红葙面门。
“不要杀她!”晶晶再次惊呼。
剑尖悬停在红葙鼻尖一寸之地,她也感受到和白素一样的巨大威压,连呼吸都困难无比。
“这是……”红葙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名剑若邪?”随后她的声音变得惊恐和不可思议:“你手持干阳、若邪双剑,这是无水城的掌门剑,你到底是谁?与枯叶道人是何关系?”
苏慕白依然抱着柳眉,仅仅以指御剑,坦然答:“无水城,苏慕白。枯叶道人,是我师祖。”
红葙苦笑一声:“竟是我眼拙了,你就是无水城第八十四代首席弟子,苏慕白,没想到有如此修为,我的确不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别忘了,这里是苍茫山,妖族领地。”
“不要杀她们,苏哥哥。”晶晶上前一步央求:“她们都是太爱我父亲了,失了理智,你知道的,灵狐治下,妖是不害人的。”
苏慕白看向晶晶,平静道:“这些理由,都不应该是杀人的借口。”
晶晶:“可是……”
“不过,”苏慕白继续开口:“你先前为救小眉愿牺牲自己,是为义妖,我就遂了你心愿。”
言罢,苏慕白又看向怀中柳眉,轻声问:“小眉,可好?”
柳眉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