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万灵齐哀
擎天一张口，烈焰如狂浪奔涌，铺天盖地。
慕容景立即以三味真火相抗，却被一击即溃，只能变攻为守，用法盾护住周身。冥火一下子将慕容景包围在诺大的火海之中。
火海中传递沉闷的低吟：“一万只蝼蚁，也不过是蝼蚁。就在冥火编织的噩梦中化为灰烬吧！”
慕容景在火焰中挣扎，拼死抵御，万妖丹在体内蠢蠢欲动，他通体欲爆裂一般的疼痛着，那是来自灵魂的痛楚，万妖丹内一个强大的意念挣扎着，撕扯着他的灵魂，在内外的双重煎熬下，他心念一动，神魂出窍。
火海为之一震，火势骤然小了。一个伟岸的身躯出现在火海上方。
慕容景再次睁开了双眼，激动的大笑道：“原来还有这个方法，可以施展出万妖丹真正的威力！腾蛇，多亏你逼得我神魂出窍，万妖丹中的灵体才得以摆脱束缚，不过灵体融合了我的神识，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那出窍的灵体，并非慕容景的灵体，而是万妖丹自带的、以最强灵体为中心、融合万千妖灵为一体的妖王之灵。
无数妖灵，哀嚎着，哭泣着，闻之令人毛骨悚然。
一个魁梧的身影，手持一面旗帜，那旗帜的尾端猎猎飞扬，竟然不是寻常绸布，而是飘扬的火焰。那火焰是明亮的绿色，一看就知不是寻常凡火。
一直躲在断壁残垣后的妖狐红葙和白素，此刻见状，登时上前跪地，白素掩口而泣，颤抖着唤了一声：“玄郎，我的王！”
苏慕白惊疑：“他是七尾玄狐？”
红葙直直的看着那魁梧的身影，泪珠从脸颊滑落，喜极而泣道：“他是我狐族之主。”
冰崖看到灵体，也是一阵欣喜若狂，忍不住自豪的解释道：“他是万妖丹的精髓，万妖之力，因他而凝聚。可他太强大了，还保有一丝自己的意识，我本需要另一个强大的妖丹，与之调和。”
烈火旗挥下，炙热的狂风打在红葙和白素身上。
狐妖皆是一怔，睁圆了惊恐的眼睛，几乎不敢相信道：“王，你为什么……”
慕容景大笑：“他的意识，由我支配。”
擎天也大笑起来：“这个对手，还算看得过去。”卷起千堆火焰，直奔涌潮般的亡灵大军而去。
很快空中成了一片火海，火中传来哔哔啵啵的炙烤声，亡灵的悲泣更加凄厉。
擎天低沉的声音笑着：“亡灵配我的冥火，很合适。”
“万灵齐哀，以怨化气！”玄狐灵体念动咒语，一挥大旗，悲泣的亡灵纷纷红了眼，在冥火中死命冲撞，尖声戾叫，怨气堆叠，竟形成层层黑雾，将冥火的红光渐渐覆盖。
地面的人，看着这一幕幕，无不惊恐，仿佛亲眼见证了万千人间惨剧。
擎天也没想到，这亡灵的力量，竟然恐怖如斯。他立即恢复了人形，从亡灵大潮中退了出来。
连调息中的云轩，也忍不住睁开了眼。
关山，方紫苑中毒身体僵硬，已经僵立在那里有些时候了。此刻方紫苑试了试运气，竟然能提起一丝灵力。她立即集中所有意念，抽提出灵力，试着控制灵力与手，手果然可以轻微的动了，她又运用此法，不断的将灵力集中于身体各处，身体相应的部位就可以活动了。她忍着酸痛，拼命调动灵墟所有的灵力，不断的输送往身体各处，而这个灵墟的缺口，仿佛一口不会枯竭的井，只要咬牙坚持，总能在提取出一些灵力。
方紫苑觉得越来越怪异，之前方紫苑试着修炼过灵力，虽然无色枫测试她有土灵和木灵，但是修炼时她总也使不出木灵，今天不仅灵力的量大到自己都难以想象，而且此刻竟提取出了木灵。她无暇多想，趁着云轩还在调息，她用尽最大的力量，化灵为实体，一根树干从地下破土而出，迅速变长，陡然刺穿了云轩的后背，贯穿至前胸。
云轩大骇，立即以掌击向自己胸腔，将那树干震碎，不顾伤势，飞身而起。
此刻方紫苑体内仍聚满灵力，她召出仙剑，迎着云轩一阵追击，两人缠斗在一起。
夏露寻隙张望，看到苏慕白和柳眉先后逃脱了焚天炉，冰崖又陷入了休整、动弹不得，此刻方紫苑又重创了云轩，局势并不乐观，心中已经存了逃跑的念头，可偏偏这个叫叶城的小子，好像有用不完的法力，一直咬着她，使她无暇脱身。她只得一边小心应付叶城，一边寻找脱身的机会。
赫连铁风守在冰崖身边，目光扫视战场，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柳眉身上。他再次凝聚火灵，一只火灵剑直刺天空，对准了震动银翼的柳眉。
听到了破空的风声，柳眉一回手，甚至没有回头看，一只火箭竟被她一手定住，火焰成冰，不攻自破。她转身看向赫连铁风，笑道：“你的灵箭，似乎不够快。”
赫连铁风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心中震撼，却不输架势，怒喝一声：“妖孽，口出狂言。”
柳眉居高临下，俯视道：“妖孽或许不需，狂言倒是未必。”
赫连铁风也不多言，再次施展绝技：射天狼。
带着一路流火，呼啸而来的射天狼，在半空突然遇到一条水龙。水龙将射天狼一口吞下，爆裂出漫天水滴和蒸汽。
“怎么会？”赫连铁风震惊不已。饶是冰龙，也吞噬不了他高密度火灵凝聚而成的射天狼，除非……他的心脏一颤，想起了冰崖的话，她的灵力应该不只如此，也就是说，刚才巨大的水龙并非法术，而是灵术！全部由灵力凝聚而成！他搭弓的手，多年来第一次微微颤抖。
“还有什么？”柳眉自高空俯冲而下，问。
“自食。”赫连铁风重重的吐出两个字。又道：“百年来逼我自食的，你是第二人，不，你不是人。”
说罢，赫连铁风拈了一个奇特的手印，然后无数灵力在身边聚集，由淡转浓，由红入黑，最终凝聚成一支支黑色的灵箭而他的魁梧的身躯，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变成了一个干枯的瘦子。
他以肉体的枯竭为代价，同时铸造了千万只射天狼！
165自食
望着密密麻麻的射天狼，柳眉大惊，飞速的结了一个手印，一个巨大的屏障自地下升起，迅速攀升，延伸向天际。
随着赫连铁风一声大吼，所有射天狼万箭齐发，射向四面发放！
轰轰轰！
一阵阵巨大的声响，惊醒所有人。万千流火撞击在屏障上，使得屏障扭曲得变了形，仍未卸掉射天狼的劲力。
所有人停止了打斗，朝响声追溯过去，于是都看到了极度扭曲的屏障上，挣扎着要破壁而出的、炮弹般的射天狼。
云轩捏了捏眉心：怎么一个两个都是不带脑子的！想精神虐待、想打架、想干男人，一个个想干嘛就干嘛，就是不带脑子出门！终于要把自己玩团灭了……
“她不可能抵挡住如此多的射天狼，屏障要破了！”
夏露一声惊呼，所有人都暗暗吸了一口气。她趁叶城停手，立即飞身逃离。
射天狼的威力，有目共睹，一支射天狼都威力巨大，何况现在是成千上万只！这些火箭一旦穿破屏障，方圆十里只怕都要沦为焦土！
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猛兽一般的火箭，等待着它破壁而出、燃烧大地的时刻，同时又暗自祈祷，祈祷那个未知的妖人，能有扭转乾坤的无上之力，让奇迹发生。
突然，屏障内，响起一声响彻云霄的怒吼，那吼声让人闻之生畏，黑云迅速聚拢，电光在黑云里狂闪，天雷骤降，交织成网，巨大空间内，火光电光不息，冷热交替，狂轰乱炸声不绝。倾盆大雨独独降落在这片空间内，浓雾瞬间弥漫整个空间。
寂静的院落中，以为白发老者正轻轻的擦拭着手中一面银镜，突然镜中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一闪而逝。他一凝，仰头看天，正是晴空万里，漫天繁星。
“这是……”他的手不由得剧烈一颤：“龙吟！北方天空出现龙吟，有龙族后裔现身！”
他立即拈指掐算，继而遥望北方的天空，在他的双目聚焦处，黑云之上，有白色荧光闪耀，如同漂浮着千万盏灯的长河。
老者又缓缓道：“既然已经显身，邵青，你就亲自走一趟吧。”在他身后的年轻人俯首，单膝跪地，表示领命。随后一瞬间消失在夜色中。老者兀自展望星空，喃喃：“不知此次将要面对的，又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的眉头轻轻的拧了起来。
“龙吟的时间维持得很短，应该修为不高。”一个女子平静的声音传过来。
“桑儿，你永远那么了解老夫的心！”老者笑着，回头，看到一个一身藕色衣衫、端庄秀丽的女子。他问道：“你也看到了天生异相。那，你再帮老夫猜猜，那龙族后裔战斗，所为何事？所谓何人？跟他到底是何关系？”
女子低头略一沉思，又抬头笑道：“果然还是爷爷深思熟虑，咏桑以为，世间最能激起人愤怒的，是无力和失去。失去重要之人，或无法保护想要保护之人。因此猜测这次出现的龙族后裔暴怒发出龙吟，可能是为救人，或是泄愤。龙族后人，生来情感强烈，此次恐怕会很棘手。”
“我的孙女姬咏桑，从前可从来没说过‘棘手’二字啊！”老者哈哈大笑起来。
“爷爷！”女子终于展颜，道：“爷爷早料如此，特来考我的。”又道：“自我生来，还没有见过龙族后裔，只是从书本札记中看到过，他们一族的威力非同凡响，世人皆称‘龙之一怒，尸骨无数’，如此看来，他们一定是容易动怒，又身怀强大的力量，一定是江湖中人争取利用的最好对象了。”
“桑儿这话，只对了一半。”老者说着，眼神渐渐转冷，他眼中，正上演一场残酷的杀戮。
无水城正殿。
渐渐的爆炸声小了，电光压倒了火光。浓雾也渐渐薄了，散了。整个空间内，只有星星点点红色的余烬。
屏障褪去，一股潮湿的热浪滚滚而来，带来一个声音：“你还有什么？”
“小眉！”苏慕白大喜过忘，刚才一瞬间，他几乎认定了与她一起共赴黄泉，才飞上九天落雷降雨。
众人循声望去，柳眉一振翅，掠地而过，提起了赫连铁风，打量着这个皱巴巴的小矮人。
那小矮人怒道：“放手，士可杀不可辱！”
柳眉展颜一笑：“我偏要辱呢？”她的银翼已经蒙上了一层焦黑的灰，脸上也脏得像一只花猫。可她这一刻的笑颜，让所有人不由得舒心一笑。
“你……我就……”赫连铁风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词，小脸皱成一团，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我，我不跟你这黄毛丫头计较。”
“哦！”柳眉眉梢一挑：“那我做什么都没关系对吧？”
“你！你你你！”赫连铁风一下子更急了：“你想做什么？君子不趁人之危！”
“我又不是君子，”她嬉笑着，做出一个无辜又委屈的表情道：“我是黄毛丫头的嘛！你这个小人，”她说着，还戳了戳小矮人的脸蛋，“你这个小人，可不能记大人过哦！”
赫连铁风本就黧黑的脸，瞬间暴红如成熟的高粱。
她的手指钻入他胸膛，在上面画了一个诡异的印。
冰崖惊得大张着嘴，看着这段尴尬的互动。
“妖孽，敢调戏本大爷！”一声狂暴的粗吼，这声本大爷，配合着他被拎在空中矮小挣扎的模样，让人忍不住笑喷。
“冰崖，你笑什么？”赫连铁风更恼怒了。
柳眉侧过头来，看向冰崖：“你刚才要把我炼化？”
冰崖的笑一下子僵在了脸上。他迅速转向慕容景：“护我！”
慕容景片刻的犹豫后，还是闪身出现在冰崖面前。
苏慕白也立即飞身到了柳眉身侧。他看着柳眉，心中说不出的欢喜，这个生出银翼的小眉，给人一种愉悦和轻松感，就像当年还在师门时，两人私下相处时那样。他轻轻唤了一声：“小眉。”
“苏兄，”柳眉回应着，抹了抹脸色的黑灰，丢下了手中提溜的小矮人。
赫连铁风“嘭”的一声，掉落在地。
166狐族少主
“你这丫头！”
赫连铁风再次觉得受辱，却骂不出什么新意，只得作罢。
失去了慕容景的控制，玄狐灵体与擎天的交战也暂停了。擎天一改出场时的气焰滔天，安静的回到了苏慕白的手印中。
慕容景得意的大笑道：“要击败我，必须先击败吸收了万妖之力的七尾玄狐。腾蛇都做不到，你们行吗？”
擎天朝天一声怒吼，俯首咒了一句：“气死本大爷了！我竟然胜不了区区一只灵狐。与你的契约，限制了我的力量。”
擎天一边碎碎念着，一边怏怏退场。
烈火旗飞旋，遍地腾起狐火。慕容景再次操纵起玄狐灵体。
苏慕白问白素：“他的烈火旗，刚猛至极，可有什么弱点？”
白素犹豫了一番，正要开口。
“不可说！”红葙厉声喝道：“王的弱点，岂能被这些修仙者得知！”
白素一怔，终于还是闭了口。
“我知道。”晶晶站了出来，说：“苏哥哥，我知道！”
“晶晶！”红葙再次恼怒的大喝：“你可还记得自己是灵狐，是狐族少主！王是你的父亲！”
晶晶看了红葙一眼，神色依然坦荡。她说：“正因我是狐族，我才不让我们的王犯下罪孽。因我是少主，才不会让狐族乃至天下遭受无妄之灾。柳姐姐为救母亲，不惜逆天而为，我相信她，也相信她支持和信任的人。”
一席话，红葙又惊又怒。
白素却从一脸惊异渐渐转为释然，再变成欣慰。
面对红葙的质问：“看你生的好女儿！”白素甚至没有看红葙一眼，她眼中满是那个曾经娇纵淘气的小女儿，长叹道：“你的确是王的女儿，当有如此心胸见识。”
这一刻，白素突然发现自己是如此的狭隘，失去了玄郎，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其他，甚至连至亲的小女也看不到了。这一刻重新认识晶晶，带给她的是满满的惊喜和震撼。同为狐族，同为女子，小女竟然能胸怀天下，叫她如何不欣慰！
晶晶已经附在苏慕白耳边，低声诉说着：“玄狐的烈火旗，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狐火。狐火集天地怨气焚烧而成，消耗极小的法力，就可以使火焰绵绵不绝，所以不要想着消耗战。狐火有一定的迷惑神志的作用，不能久处其中，也不能以寻常的水法相克，需以风雷驱散。”
慕容景一边以法力驱动万妖丹，一边冷声大笑：“烧光吧，什么天下第一修仙正宗！哈哈哈，今日起，将不复存在！”
苏慕白凝视遍地狐火，晶晶的话在他脑中回想。他召出了若邪、干阳双剑。
双剑交叠，一声长长的铿鸣，电光一触即发。以双剑为核心，雷电向外围迅速扩散去。
慕容景看那电光，面上有一刻的生硬。他的本体肉身，就是毁于这样的雷电。不，那时的雷电比此时更为明亮，仅是看到就让人望而生畏。不过，如今有了万妖丹，又服下五行灵丹，还有何可惧！
他对着玄狐斥令：“杀了苏慕白！”
狐火遇雷电，噗簌簌的腾跃，忽明忽灭。
晶晶对柳眉说：“有了雷，却没有风。狐火还是散不去。”
红葙听了，瞪了晶晶一眼，然后投以一个蔑视的冷笑。
众人这才明白，烈火旗为何传闻只能压制、无法破解，因为需同时操纵风雷，金水生雷，水火生风，法术可以操纵自然风，可若要无中生有，便只有灵术可以办到。然而同时操纵水火灵力，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红葙冷笑：“就算知道烈火旗的破解之法，也没有破解之人。”
无水城的人却不这么想，他们都把目光投到柳眉身上。
柳眉一合掌，平地生风，振翅飞上半空，狂风呼啸肆虐，天地变色，只剩漫天风沙。狂风卷着雷电和狐火，旋转着一飞冲天，形成一根龙卷风般的巨大风柱，狐火不断衍生，也不断的被卷入，强大的风力，让地上的人举步维艰，需靠法力站定，甚至没了雷电，狐火也奄奄一息。
原来，从来不需要破解之法，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
烈火旗一分为二，二又生四，四生八，源源不断，竟生出一圈旗帜，将柳眉乃至整个战场围拢。随着旗帜挥下，无数幽绿的狐影跳出旗帜，从四面八方袭向柳眉，它们像有实体之物，风吹不散。
苏慕白立即以雷电追击，狐影却越来越快，偶被击中，掉落在地，腾起一团狐火。很快被卷入风柱之中。
柳眉冲向更高的天际，狐影也闪电般追上，已经看不出狐的轮廓，只见一点一点的绿光，一闪而过，连成一片，也追向更高的天空。
“小眉！”苏慕白挣扎着，却释放不出更多的雷电。
狐主也拔地而起，奔袭而上。
“柳姐姐！”晶晶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狐影与那银翼的身影越来越近，很快高空爆发一轮剧烈的震荡，龙卷风柱又瞬间倾斜了方向。
狐影被弹开，披着黑色大氅的玄狐身影却没有弹开，继续向前。
柳眉聚雷于手，自成一剑。那剑闪耀刺眼的蓝白光芒，照亮了黑云风沙下的战场。
与狐主错身而过的刹那，柳眉听到一个低沉厚重的嗓音，说：“你的修为，不错。”
她聚灵于目，果然，玄狐笑看着柳眉，用唇语说了一句：“谢谢。”
烈火旗上凝聚满了力量，却没有发动攻击。
柳眉一颤，会意，她闭目，用唇语说：“安息吧！”雷光之刃无限暴涨，刺破飘扬的旗帜，洞穿狐主的胸膛。
“不……”
地面上传来女人凄厉的呼嚎。
玄狐微笑着仰头，看向黑云滚滚的天空，逐渐湮灭了身影，他最后的余光，似乎瞟向了地上的三只狐族。
“玄狐！不许走！”慕容景的爆喝，未得到任何回应。
苏慕白这是才舒了一口气：“这大概就是王者的尊严。”与其被操控，不如身死魂消。
“玄郎！”白素深深躬下身子，掩口而泣。
晶晶扶住白素道：“娘，你看到了吗，父亲在笑！”
167杀你，即是度他
玄狐灵体彻底消散，慕容景见势不妙，退后一步，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喝住。
“师父！”
慕容景一回头，叶城定定的站在身后，一身肃杀之气。
“慕容景、神农殿掌事、魔族近卫。你曾经是谁，如今又是谁？”他一步一向前，连目光里都渗着寒气。
不知为何，这样的叶城让慕容景感到一丝畏惧，他正声道：“叶城，你本是我捡回山的孤儿，没有我你早就死了，你也要对我拔剑吗？”
“你不是他。”叶城冷冷说：“你是一个妖魔！慕容景救我，养我，教我，你却辱了他威名，杀了他弟子，我的剑，杀你，即是度他。”
“好，不愧是我看中的弟子。”慕容景竟笑了：“你素来有自己的看法，心智坚定，我也不多说，但是你以为趁万妖丹经历一场大战妖力枯竭之际，就可以像上一次一样战胜我，就太小看我了。”
“不止他，还有我。”
苏慕白说着，人已经由远及近，只是步履略微有些虚浮。
“连翻作战，你的法力和灵力都要耗尽了吧！”慕容景依然不忘攻心。
“还有我们。”
白素，红葙也站了出来。万妖丹妖力衰退，对她们的威压也退了。
敌众我寡，自然是攻心为上，慕容景鄙夷的笑道：“堂堂无水城，已经沦落到与妖为伍了吗？”
“堂堂无水城，当兼容并包天下有缘的正义之士。”晶晶巧笑着出现在苏慕白身后。一拍苏慕白的肩膀，笑着说：“苏哥哥，我说的对吧？”
苏慕白看了一眼她拍在肩膀上的手，有一刻的不自在，依然点头说：“有理。”
越过晶晶，他看到柳眉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却不近前。苏慕白的声音又大了几分：“能同仇敌忾，除魔卫道的，就是同道中人。”
“你说的同道中人，指的是那个半人半妖的邪物？”说到邪物，慕容景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众人朝柳眉看去，她就那么不远不近的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眉目如画，红唇似火，浑身散发清冷的银白之光，如妖冶的红莲，让人忍不住想要近观，却又感觉到明显的清冷孤傲的排斥感。
“无趣。”苏慕白手臂的咒印里传来一声闷哼，“小子，不需要我插手了吧。七日之内，不要唤醒我。”擎天说罢，苏慕白手背上的印记一闪，随即灭了。
“哈哈哈，”慕容景突然仰天长啸：“想不到万妖丹出世的第一战，就要到如此地步。”他周身透射出暗紫色的光芒，天空散去的乌云又重新聚拢。
“你这是做什么？”苏慕白不解的问。
红葙大骇：“他要释放万妖的生魂和怨气。若真如此，会使怨灵充塞人间，天地无光。”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苏慕白问：“那该怎么办？”
红葙摇头：“除了阻止他释放，别无办法。”
苏慕白又问：“如何阻止？”
“此刻就杀了他！”红葙说着，一剑刺向慕容景，剑端却在触及身体的时候，湮灭了，她寸寸前进，剑端寸寸湮灭。到她手触及时，霎时一声痛呼，如被百鬼噬咬。
“红姨！”晶晶身形一动，被白素拉住。
“别过来！”红葙回头大喊，挣扎着却无法抽身。
“此刻攻击他，万妖丹爆裂，万妖生魂和怨气还是会释放出来。”冰崖对着几人大声说着，生硬的嘴角浮出一丝苦涩的笑：“这不是我所期望的。”身处赫连铁风的法障保护之内，法障同时成了一道禁锢，使冰崖失去了趁乱逃走的机会。
水若凝伤势稍轻，经过一番调息，已经行动自如，走上前说：“成千上万的怨灵进入人间，会对人，妖，魔进行无差别的屠戮，想必不出一日就会哀鸿遍野。”
人群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还有办法，不是吗？”柳眉终于走近前来，看着冰崖。
冰崖一凝眉，缓缓道：“是有一个。”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冰崖身上。
冰崖顿了顿，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冷笑道：“收集怨灵，重炼万妖丹。可是这需要一个新的妖核。”
他道：“本来妖核极难寻觅，不过能做这个妖核的，这里就有三个。”
他的目光扫过柳眉，晶晶，又瞟向苏慕白的手。
柳眉再迈进一步，屈指发动化形术，六只银翼顷刻消失，她身上清冷的银光也弱了。她继续向前，却一步跌倒，被晶晶一把拉住了手臂。
“柳姐姐，你没事吧？”晶晶关切的问，低头一看握住的手臂，正蹭蹭的冒出一大片银鳞。
“没事。”
回答的却是法障禁锢下的冰崖。他似笑非笑道：“她只是灵墟气海两空虚，又强行使出化形术，难以维持人形罢了。”
“你是说她要显出真身了？”晶晶闻之，反倒乐了：“柳姐姐，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是什么妖吗，这会儿撤了化形术，或许就知道了！”
“呵呵。”
冰崖又是一声冷笑：“她又怎么能在心爱的男子面前，显出丑陋的妖形！”
“妖形哪里丑了！”晶晶狠狠一瞪眼。
却在此时，慕容景一声震天嘶吼，双目一空，瞳孔消失，眼白里黑气乱窜，周身怨气冲天，身体被黑紫光芒几欲撑爆。
“快做决断吧，由谁重炼万妖丹。”冰崖看热闹不嫌事多，不紧不慢的催促道：“柳眉已经灵法枯竭，腾蛇刚切断了咒印的联系，勉为其难，只有你了，小灵狐。”
“不行！”白素立即大声反对。
慕容景周身怨气再次暴涨，就在这时，柳眉和晶晶被一股巨大的吸引力猛的一拉，离地而起。晶晶腾空后翻，化成原形，一下子抓住地。柳眉被吸走，被动的飞撞向慕容景。白素和红葙见状，也化作原形，将晶晶按在原地。
“小眉！”苏慕白伸手，猛地拉住了柳眉的手臂。
“苏兄！”柳眉本能的抓紧了苏慕白的手。却将苏慕白一起带走。
叶城在一侧，也立即拉住了柳眉的另一只手。
片刻的停滞，吸力越来越大，竟将柳眉连带两人拖拽着，往慕容景的方向靠近。
168天罚
柳眉的脚一触及怨气黑烟，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她的脚没入黑气中，更大的吸力传导过来。
黑气中传来灵魂痛苦的哀嚎，森然可怖。法力源源不断的通过柳眉的身体，被怨灵吸走。
往事种种浮上心头，她记起在云梦泽，那个流萤漫天的龙冢里，自己曾说过的话：“我早就逆天而行，这条命，以何种惨状被天收去，都不要紧。活一日，我就做一日自己想做的。只求不累及无辜之人。”
只求不累及无辜。
只求不累及无辜。
是的，明明从那日起，就做好了觉悟，为何还要挣扎？也许正是从那日起，结局已经注定。那么，就不要累及无辜。
她陡然松开了手，浅笑着望向苏慕白：“苏兄，这也许是我逆天行事，降下的天罚，你放手吧。”
“不！”苏慕白将她的手抓得更紧，疯狂的呼喊着：“天，你若降罚，何不罚屠戮无辜的魔？”
柳眉的眼睛湿润了，她看向拉着她另一只手的叶城，说：“叶城，你放手。”
叶城目带猩红，语气肯定：“你值得留下。就算这是天罚。”
“你……”柳眉眸光剧烈一颤，片刻的无声之后，她一字一顿的说：“我、需、要、你、放、手。”
怨灵的哀嚎充斥于叶城耳边，很快将柳眉的声音盖住。黑气也遮蔽了他眼中一抹强忍的痛楚，他手一颤，松开了掌中她的手。
巨大的吸力一下子将她拽远，她的手攸然从他掌心滑脱。
在柳眉的额手从掌心滑脱的刹那，他听到她说：“护好苏兄。”
叶城一回首，扣住了苏慕白的肩膀。苏慕白的手，还死死的抓住柳眉不放。
叶城看着柳眉在黑色漩涡中被撕扯的身体，目眦欲裂。
叶城觉得，苏慕白这一刻的痛苦，他完全可以理解，但又不能同日而语。从冰晶石林重伤昏迷中苏醒的那一刻，他睁开眼睛看到了柳眉的那一刻，他的心意就如同一根喑哑的琴弦，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弹奏无人听得到的心曲。他必须隐藏自己的情感，隐藏自己的悲伤，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保持绝对的理智，就比如这一刻，苏慕白可以恣意抓住柳眉的手、坦露自己的悲痛，他却必须站出来咬牙对苏慕白说：“放手吧，苏师兄。”
他没有等到苏慕白的回应，却等来了一条白练，横空飞来，缠住了柳眉的腰。白练那一头，握在方紫苑手中。
“玉清素女练，最能辟秽驱邪，不是吗？”清丽的少女，带着疲惫和坚定看向苏慕白。
法力通过素女练导入黑气中，不断被吞噬，素练墨染。
“紫苑，放手，怨气太重，没有用的。”李云逸站在不远处，冲着爱徒高声喊。
随着黑气膨胀，柳眉的腰身也没入其中，素女练被加速浸染，黑气向前攀爬。
一道剑光划过，如碧波荡漾。秋水出鞘，斩断了素女练。
“师父！”方紫苑有些不甘的向后跌去。
“素女练被污，已失了灵性。”李云逸说着，再次御剑，对准了柳眉。
叶城惊疑的看着李云逸的举动，口中已经发出震惊的声音：“李师叔？”
李云逸却看向苏慕白：“你若不放手，我就斩断她的手。”
“师父！”因斩断素女练的反坐力跌落在地的方紫苑也惊异的叫出声：“你……”
李云逸沉静的说：“今日种种，皆因我一念之仁带她上山，也该由我结束。这罪孽，舍我其谁。”
话音一落，剑光暴涨，涟漪千层。
柳眉冷笑一声，吃力道：“我的命运，早已与你无关。”她右手艰难的凝出一把灵刃，猛的朝自己被拽住的左手挥去。
“小眉！”
苏慕白一声惊呼。
就在这一刻，天地突然间失去了颜色，时间仿佛被凝固，所有人都无法动弹，连风都停止了流动，火焰都静止了燃烧。
一条巨大的黑鱼，在空中悠闲的游弋，遮天蔽日，成为这“静”止时空中唯一的“动”。
那条巨大的黑鱼，缓慢的从上方游过，微微一俯首，冰崖置身的法障被一口吸入吞下，随后赫连铁风、云轩皆被一口吸入。
黑鱼身后，又游来一条白鱼，朝着怨气爆发的慕容景张开了大口，锋利的牙齿如锐利的长剑。
柳眉打破静止，竭尽全力一推，将苏慕白推开，她袖中一个锦囊也滚入他的怀中。
苏慕白方才停留的地方，白鱼合上了大口，柳眉被巨口咬合，半截身子吊在鱼口外，半截身子吞入口中，参差的利齿咬住她纤薄的身体，如同咬住一张脆弱的纸片。
“嗡”的一声轰鸣，时间恢复了流动，黑白鱼飞上天空，地面搅起飓风，巨大的鱼身，在地面留下风卷残云般的阴影。
苏慕白绝望的仰头，他看到白鱼口中，挂着奄奄一息的柳眉。
白鱼头上，一个人影，孑然独立，俯瞰众生。那份霸道的威压，让地面的人只能仰视，无法动弹。
“小眉！”
苏慕白一声高喝，御起若邪，对白鱼使出全力一击。若邪剑在鱼肚子上撞出一道明光，被弹开，无力的坠落了下来，仿佛一个孩童的玩具。苏慕白的身体，在这一后虚脱无力，也跟着沉沉坠地。
凌夜守在云梦泽入口，莫名觉得心头不安，又看了看入口，心底生出一种可怕的惧意。坤戒中神识一开，洞察坤戒周遭，竟然在混沌阴暗中沉浮。更像是在水底？无序的波动，昭示着戒指已经失去了主人，在随波续流。双瞳一颤：她弃了坤戒？
一种莫大的恐惧，顷刻间笼罩了他的身体，他颤抖着一捏法诀，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凌府。
一进消息厅，就看到凌戈黑沉沉的脸色，急切上前说：“大哥，无水城陷落了，我去看看，这里就交给你了。”
凌戈身影如风，从身侧飘过的瞬间，被凌夜一把定住，他的喉咙里传出干涩喑哑的声音：“她呢？”
“不知道。”凌戈锁紧眉头，急声说：“我要去确定一个人的安危，大哥你放手。”
“谁？”
“大哥？”凌戈犹疑了片刻，知道凌夜说一不二，想必要亲自前往。只得屈服，报出姓名：“方紫苑。”
雷光电影一闪，顷刻间人已经消失。
凌戈骤然大惊。电影移行之术。是一种千里移行之术，瞬移千里，需到大乘之境方能施展的秘术。大哥何时已经到达了大乘之境？
无水城上空。
两个黑衣的人影御剑靠近白鱼，对鱼头上站立的人恭敬的说：“时辰已到，还请大长老移步。”
两只金蝶悄然靠近，附在御剑的二人背上。
黑白鱼突然动身，又卷起一阵狂风，消失在天际。
金蝶消散，苏慕白最后的法力也耗尽了。
169断壁残垣
直到黑白鱼飞走，恢复了天光，众人才恍如梦中惊醒。
方紫苑看着那飞远的巨鱼，喃喃说：“经书有云，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原来天地间，真的存在这么巨大可怕的怪物。”
摩耶此刻终于从坐定中睁开了眼睛，也望向黑白鱼出现的方向：“这不是鲲，是阴阳鱼。要比鲲小上百倍。”
“传说中的阴阳鱼？”荀明惊问，“它们也被魔人掌控了吗？”
摩耶不置一词，依然看着阴阳鱼离去的方向，缓缓道：“这还只是开始。方才我预见了一场浩大的灾劫。下一个灾难，在南方。”
阴阳鱼飞走的方向，正是南方。
一道闪电化作人形，凌夜出现在无水城山门外。天空黑云翻滚，地上一片废墟，千年古城，从未有过如此颓然的一刻。
踏过遍地的尸体，他没有找到一个活人的气息。重瞳视野外放，终于在前殿听到一丝响动，立即移行，抓住一个半死不活的弟子问：“柳眉呢？”
那人先是一惊，见凌夜没有进一步动作，才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天上黑云，说：“被抓走了。”
凌夜手一颤，杀意弥漫，那人脊背一颤，正要求饶，只见他又迅速急问：“苏慕白呢？”
“苏师兄灵法耗尽，已经……”
未及说完，觉得来人手上松了一点，那弟子再次松了一口气，又听到一个问题：“方紫苑如何了？”
“也受伤了。”那弟子说着，朝废墟上的人群看去，一群人正收拾残局，一个紫装女子，颓丧的坐在一块断壁上。
凌夜强大的杀气惊动了其他人。
叶城拔剑，却见一阵电光，凌夜出现在面前。
叶城收了剑，道了一声：“凌公子。”声音里尽失沧桑疲惫。他说：“阴阳鱼将小眉带去了南方。你若找她，要等苏师兄恢复灵法，他最后拼命施展了灵蝶，应该是为了留下线索。”
凌夜看了一眼四周，死的死，伤的伤，难以想象此地遭受了何等灾劫。
叶城又道：“我派已遭重创，诸事繁杂，凌公子请自便。”
凌夜点头，道：“苏慕白醒后，让他来青云凌府找我。”
叶城微微颔首，转头离去，融入那一片废墟之中。
凌夜放眼看去，黑云笼罩下的人，和这座古城，都弥漫着浓厚的悲伤气息。
夕阳的余光刺破黑云的遮蔽，拉长的人影，脊柱依然笔直。断壁残垣，依然傲然矗立直指天际。
凌夜收了眸光，离开了这里。南方？她会被带到南方吗？如今能感知她位置的，只有苏慕白了。
阴阳鱼一路往前飞，鱼头上的男子下了命令，白鱼不情愿的丢下口中的食物，朝着南海的方向去了。
那抛下的食物——柳眉，被两个御剑之人接住，朝西北方向走了。穿过云层，翻过山脉，越过河流，进入重重石门洞窟，终于到达了一个山体的内核，那里有魔人的巢穴，更有一座广阔的地下魔宫。
“苏师兄！苏师兄，你醒了吗！”
苏慕白在叶城凡人呼唤声中悠悠转醒。猛的弹坐而起，胸口火烧似的痛。
叶城收功，喜道：“苏师兄，你终于醒了！”
“我要去找她。”苏慕白说着掀被，却在一阵酸痛无力中难以起身。
叶城再次替他盖好被子，说：“苏师兄，你还是先养好身体吧。你法力耗尽，伤得不轻。”
苏慕白却自顾自挣扎起身，被叶城一把按住肩头：“没有恢复法力，你找到她又能怎样？”
苏慕白身子一滞，苦笑起来：“是啊，又能怎样呢！今日方知，何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下第一修仙正宗，我辈是否辱没了它的威名？”
叶城动容道：“师兄，你已经尽力了。魔道邪术，总是有办法对抗的。仙门百家，大家一起想办法。”
苏慕白仍强行起身。
叶城：“去哪？”
苏慕白：“我要看看师父。”
叶城没有阻拦，将他扶起。看着他颀长背影，步履迟迟，全不似昔日的从容自信，叶城心中，闷闷的，酸酸的。
紫微殿内，铁岚的尸身静静的躺在那里。水若凝静静的在一旁，打坐。苏慕白步子趔趄的冲上前去，握住了铁岚的手。
铁岚尚存有一丝神魂，一直不愿消散。此刻见了苏慕白，才终于现身，与苏慕白相会，想必一直在等他。
“师父！”
苏慕白跪地，仰头看着那缕神魂，泪流满面。
铁岚看着苏慕白颓然的神色，正声道：“慕白，还不到丧气的时候。急乱的河流中，现在，你就是掌舵人，雷鸣风暴中，现在，你要做不倒的桅杆，带领这艘破旧的大船，历经摧残，穿越险境，到达平静的彼岸。”
苏慕白发红的眼眶看着铁岚说：“师父，我怕……”
铁岚：“你怕做不到？你必须做到。这是你的使命！这也是先掌门的遗愿，不容推辞。”
铁岚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情，让苏慕白感受到重逾千斤的责任。
他苦涩道：“师父，一梦醒来，弟子忍不住想，枯叶师祖是否曲解了天相。若那日我没有对荀师叔拔剑，就不会引得周通前辈出手，也就不会有清泉长老离山，无水城，也不会遭此浩劫。此等罪孽深重，你为何还要交付大任于我？弟子实在不明。”
铁岚道：“我看的并不是天相，而是你这个人。此番浩劫，非你本心，又岂能作茧自缚。接受使命吧，为师相信先掌门的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你。”
苏慕白默然，片刻后，唯有肃然回应：“弟子领命。弟子并不想推卸，只怕辜负师父期望。”
铁岚道：“你从未让我失望。”
铁岚恢复了往日慈父般的笑容，又道：“从凡入仙，绝非一派坦途。为师不会因为你经历磨难和挫折而失望，只会因为你误入歧途失去勇气而失望，你明白了吗？”
“弟子……感念师恩……”他的声音哽咽了。
铁岚欣慰一笑，神魂消散，肉身也随之湮灭了。
“师父！”苏慕白跪在空荡荡的大殿上，看着他湮灭无形，两行热泪长留。
170天生热毒
水若凝缓步前趋，立于苏慕白身侧道：“你师父的神魂三日不散，我知道，他在等你。慕白，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苏慕白流着泪，摊开手掌，掌门铁戒静静躺在他手心。他垂眸看着小小戒指，强压内心波澜，用平静的语调说：“先救伤者，再安逝者，其余一切照旧。”
水若凝跪地一揖：“遵掌门令。”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前殿上，一群弟子正在晨风中修行。
“今天又下山了两个弟子呢！”
修行的人群里，传出一声窃窃私语。
“哎，也不能怪他们。七殿掌事，如今只剩了四个，一个重伤着，还有一个是叶城师兄顶的，能学着什么仙法呀？”
“也是，三百内门弟子，如今只剩三十，还不及一个小门小派呢！”
一片私语中，一个少年御剑飞上前来。
弟子们纷纷看过去，这人似乎从未见过。难道是其他门派的师兄弟？
一个弟子上前问：“你是谁？怎么私闯无水城？”
那少年剑一收，大声道：“我来拜师，找秋水剑李云逸！”
“拜师？”一群弟子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细皮嫩肉，锦衣华服，那剑也灵气逼人，一看就是世家公子，不缺名师指点，怎么到这拜师？要知道无水城已经今非昔比。
见众人只是打量，没人通传，想必是不信，那少年又高声说：“叫苏慕白出来也行，告诉他我是凌戈。”
“你还认识掌门师兄？”弟子们有些信了，但仍没人去传话。
“我说你们，好歹也是天下第一修仙正宗，怎么一点待客之道都没有！”凌戈故意激将。
却仍是一片和顺，无人被激怒。凌戈心中反倒生出一丝不安，这些人，已经彻底从骄傲的云头跌落，接受了落魄的事实。
“好了好了！”凌戈一挥手，取出了一封信，递给其中一个弟子，说：“既然苏慕白是掌门，你交给苏慕白吧。”听闻方紫苑受伤，他可是花了好几日才临摹出这么一封信。
那弟子这才匆匆拿了信走了。然后他就被领到了太白殿。苏慕白和李云逸在太白殿正殿等着他。
凌戈远远的看到苏慕白脸色苍白的坐在那里，李云逸一脸肃然的正襟危坐。苏慕白朝他看了一眼，似乎对李云逸说了什么，便起身走了。
凌戈行了一礼，就听李云逸说：“无水城与青云凌府素无交情，但是同属仙门，你既然愿意在此修行，那就留下吧。”
“是。”凌戈毕恭毕敬。
李云逸又道：“我只有一个弟子方紫苑，你留在太白殿学习剑技，就先跟着她学习吧，若有缘分，再行拜师之仪。”
正合我意。凌戈心想，我也不是真的想拜师学艺。
又听李云逸说：“方紫苑近期有伤未愈，你不必急于讨教。”
“是。”凌戈再次躬身应道。心头确是又喜又急，终于来到她身边了，终于可以日夜跟她在一起了，可是她的伤，要不要紧？
方紫苑正在房中昏睡，听到了轻轻脚步声，睁开了双眼。
“紫苑师姐。”凌戈的脸出现在面前。
“是你！”方紫苑一讶，“听说师傅收了个小师弟，竟然是你！”
凌戈喜笑道：“不错，是我！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师弟了，你可要多多指教哦！”
“一定。”
太白殿。
方紫苑在榻上昏睡着。
李云逸问：“紫苑的伤，好像越来越重，请你据实以告，到底是什么原因？紫苑是你女儿，若不能得知全部实情，我不知该如何施救。”
对面，方远叹息了一声，终于缓缓开口：“紫苑天生热毒，只怕是发作了。”
李云逸：“天生热毒？”
方远再次叹息，这才娓娓道来：“这是她自胎里带来的，本来以为有她母亲灌注的四百年灵力镇压，不会出什么岔子。可是这次，她过度使用灵力，导致灵墟空虚，热毒失去了镇压，也就爆发出来。若要施救，必得再次以灵力梳理，将热毒镇压下去。”
李云逸：“原来如此。可是四百年灵力……”
方远苦涩一笑：“她不同于我们凡人，本可逍遥数百年，可为了紫苑……”
“她是……”李云逸试探的问了一句：“是妖？”
“可妖，如何能将灵力渡人？”
“用了传承珠。”
“传承珠？”李云逸不由得现出惊异之色：“寻常渡人灵力还可以恢复，可若用了传承珠，那自身灵法渡人之后，可就修行全无了。所以这虽是仙门法宝，却没什么人会用。”
“紫苑的确有她母亲的所有修为。”
方远沉声道：“当年她母亲身中毒掌，苦苦支撑才挨到分娩之期。可是火毒影响了胎儿，她为了让紫苑活下去，不得不使用了传承珠，以修为压制火毒。而自己也因此殒身。”
“难怪紫苑能使出木灵术。”李云逸一叹：“天下父母心，大抵如此。”
最终，在李云逸、方远、叶城三人合力之下，方紫苑终于再次压制了热毒。可她昏睡时，并不是全无意识，断断续续的听到了一些身世。
无色枫下，方紫苑静静伫立。
“爹爹，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娘的事情？”
方紫苑仰面望着五色枫，泪水顺着脸颊不断的淌下来。习习凉风下，透明的叶子打着旋儿飘落，充沛的灵力从周身毛孔散发出来，将擦身而过的叶子，染成斑驳陆离的颜色。绿，褐色。绿色，木属性，是传承自母亲的颜色。
方远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怕你难过。”
方紫苑依旧仰望这枫树，道：“不曾知道别人的牺牲，又如何变得坚强？坚强到足以承受此后一生的所有痛苦，不再迷茫。”
方远看着女儿的身影，嘴角泛起一丝悲喜交织的笑意：“只有心的坚强，才是真的强者。紫苑吾儿，你真的长大了。”
方紫苑回头看向父亲，道：“有了这份爱，母亲，我一定会坚强的走下去。”
方远点头，又说：“还有一件事，是时候告诉你了。你母亲传承给你的修为，有足足四百年。”
171打个赌
“四百年？”方紫苑奇道：“可母亲的年纪……”
方远道：“的确与为父相仿。她的四百年修为，传承自她的母亲，而她的母亲，是一株兰花修炼而成的精灵。”
“是妖？”方紫苑一惊。精怪的确隶属妖。
方远依旧平静：“以人族的说法，不错，是妖。”
“我母亲是人与妖结合的后代？那我……岂不是也流着妖的血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紫苑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慌乱。
方远道：“你母亲的确有妖的血统，可是兰花生于灵山，长于灵山，从未行不义之举，甚至可以说……她有情有义，更甚人族。你母亲亦是良善之辈，何须对出身如此介怀。你的性格，敢爱敢恨，也是继承了她们两个吧。”
“可妖终究是妖……”方紫苑的声音里，有些茫然。
方远叹了一口气，又说：“她本是灵山上、石桥边一株兰花，年复一年，花开花落。直到有一天，一个修仙者从石桥上经过，她一眼便动了心。借灵山仙气，她苦修三百年终化为人形，出现在那人面前。两人度过了一段短暂而欢乐的日子，后那修仙者得道飞升，离开灵山，丝毫不顾念兰花已经怀了身孕。”
方紫苑听得脑袋发麻，所以她母亲还是个遗腹子？是妖和仙的遗腹子？
方远继续讲：“兰花独自生下孩儿，又在灵山苦等了百年，终于绝望，将修为传承给了孩子，再次化为一株兰花。你母亲名为幽姬，深谷幽兰，她无姓氏，只以幽为名，就是为了纪念你的外祖母。”
方紫苑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跌坐在树下。
紫贝阙。
红葙白素带着晶晶再一次来到这里。
七尾玄狐依旧端坐在冰壶王座上，静谧得让两个女人觉得异常美好，美好到忧伤落泪。
“玄郎，”白素开口：“就这样看着你，我亦满足了。”
“娘，爹爹的神魂会回到这里吗？”晶晶问。
“有锁魂丹，一定会的。”红葙肯定的回答。她抬头，仰望七尾玄狐，问：“我主，你离开这些年，苍莽山已被狼族觊觎，如今，短时间内也无法让你醒来，我想以长老身份，扶持少主。”
“什么？”晶晶一听，急忙摆手：“我不要，我还要出去找夜哥哥呢！”
“胡闹！”红葙一声暴喝：“以前族中安定无虞，你身为少主纵情玩乐也就罢了。可如今狼族侵扰，欺我族无主，你岂能看着族人遭受欺凌！”
白素也捏了捏晶晶的手。
晶晶这才无奈道：“罢了罢了，等族中安定了我再出去。”
无水城里。
这天方紫苑又在太白殿后花园独自练剑。
凌戈笑眯眯的走上前来，搭讪：“师姐，你这个剑法怎么练的？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既然看了还不会呀？”方紫苑斜了他一眼：“笨，我当初三天就会了。”说着又重头耍了一遍。
凌戈看了一遍，也自己耍了一遍，问：“嘿嘿，是不是这样？”
方紫苑一看，竟没什么大的错漏，惊问：“你……你你你……以前学过？”
“没有。”凌戈回答倒也干脆：“与我们凌府的剑技果然不同呢！不过剑道，都是一生二，二生四，从源头上，都只有攻防两个效用而已。”
方紫苑剑技倒是可以，但是让她点评，却是半点也说不上来，听凌戈说得似模似样，不禁刮目相看：“想不到你还挺有见解。”
凌戈嘻嘻一笑：“随口说说。”
方紫苑又问：“你们凌府，也是有名的修仙世家，怎么允许你加入无水城？”
凌戈一笑，不答反问：“师姐，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方紫苑朝他翻了一个白眼：“什么赌？我又不是赌徒。”
凌戈却依旧笑嘻嘻的说：“我们赌剑技，一个月后，我若能用无水城的剑技赢你，你就答应我一个小要求，要是你赢了，我也答应你一件事，怎么样？”
方紫苑笑了：“我本来不屑跟你赌，但你口出狂言，我这个师姐必须教训你一下了。”
凌戈喜笑颜开：“你答应了。”
方紫苑点头：“赌就赌。我可是跟师父学了三年了。”
凌戈趁热打铁道：“谁要是输了，就要满足对方一个心愿。如何？”
李云逸殿内看过去，两人有说有笑，不免心绪复杂。
叶城也朝外看了一眼，说：“没想到方师妹跟凌公子在一起挺开心的。自从她父亲下山后，她郁郁寡欢了几日了。”
“勿要无端猜测。”李云逸制止。
叶城摸了摸鼻子，说：“李师叔所言极是。不知还有何事吩咐？苏师兄日日不是对着大殿得断壁残垣，就是守着铁师叔的遗体，不发一言，昨日终于说要下山，也不知所为何事。荀师叔重伤闭关，水师叔忙于死伤弟子之事，摩耶师叔本就是方外之人，如今一切都要靠李师叔做主，还请让弟子们多多分担。”
李云逸道：“本也清净无事了。摩耶师兄也说过了，他们的目标，不会再是无水城。你且忙去吧。”
摩耶当日的确说过，无水城天下第一修仙正宗的威名已经毁于一旦，魔族已经给了正道一个十足的下马威，不会再寻衅无水城了。下一个目标在南方，至于是南方哪个宗派，却不得而知。
叶城又道：“派去南方通知的弟子，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各派是否信服。”
李云逸一叹：“人手不足，只能派一个弟子去一一通知，时间自然久些。只盼各派能警惕起来，采取对策。”
此刻，苏慕白再次慢步走上后山。所有死去的同门，都被送入了后山最深处，天之涯。那是一个千年寒冰洞，可保肉身百年不腐。
自混战中灵法耗尽，足足养了一个月，才恢复了修为。这一个月，苏慕白不断回想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师父的话在耳边回响了千百回，每一回，他都觉得身上的责任重了一分，罪孽也更重了一分。急于寻找柳眉的心绪，一次一次被压了下去。他告诉自己，待修为恢复了，再去寻，可如今修为恢复了，他竟生出一丝惧意。
172徵阴山（1）
天之涯内，寒气森森。苏慕白立于铁岚冰棺前，看着铁岚遗容，低声道：“师父，弟子又要下山了。小眉不可不救。时至今日，我还是不知，那日放她离山，与荀师叔拔剑相向，到底是对是错？若重来一次，我又该如何选择？每思及此，我都止步山门，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过了片刻，他又道：“也许在山上，我永远不会有答案，所以，这一次，我想抛开谋定而后动的习惯，下山走一趟。”
寒气在他周身，披上了一层白霜。苏慕白仍静静的跪坐在铁岚跟前，整整一夜。
清晨，山门外。
叶城问：“你准备好了吗？”
苏慕白：“好了。有任何事情，灵书和罗盘联络。”
“好。”叶城应承：“还有水师叔，摩耶师叔，李师叔，荀师叔四位长老在，掌门师兄不必太担心。况且摩耶师叔预言，短期不会出现大敌。反倒是你要面对的敌人，强大到不可思议，你一定要小心。”
苏慕白点头，御剑远去。
方紫苑遥望相送。只觉得昔日耀眼的骄阳，收敛了太过刺目的光，平静如夕阳的余晖，沧桑里，却透出更绚烂迷人的光辉。
苏慕白本是应凌夜之约，前往青云凌府。可在半途茶寮小憩，就听到了南海姬族被魔族屠戮的消息。
姬族虽远在南海，却是有名的仙门世家。五大仙门，有无水城、冰火峰、玄天剑宗、灵犀谷、千剑门；四大世家，南海姬族名列其中，其余三家为青云凌府、江南柳氏、塞北寒庄。魔人当真是来势汹汹，竟专挑有名的仙门下手。
苏慕白握紧了拳头，如鲠在喉。虽知灾祸在南方，没想到竟来得这么快。伏羲殿派去劝言的弟子至今未归，想必还未及通知到南海。同时也有些不解，姬族向来低调无事，怎会成了第二个目标？他梳理了一下气息，起身前往凌府。
凌府中，两人相见，气氛颇为怪异。
茶桌上，两杯茶静静的冒着热气，无人去动分毫。
苏慕白：“可有小眉的消息？”
凌夜：“暂无。”
苏慕白：“可有南海姬族的消息。”
凌夜：“有。”
苏慕白：“姬族到底如何了？”
凌夜指尖在茶桌上敲了两声，进来一个凌府子弟，凌夜眼神一瞥，示意苏慕白问他。
那弟子毕恭毕敬的回答：“姬族人虽然失去地盘，但是人员损失不大。姬族人修为其高，难以用武力对付，这次魔人用的毒药。姬族饮用的都是来自渭水河的清泉，在渭水上游黄昏施毒，夜晚便得手，趁夜本可以一举抹杀。然而这一族人有严格的组织，在中毒后一刻钟内，已经全数进入祖先预先备好的地下城。听闻每年，族长都秘密往地下城中储存一定的食物和水，以便不时之需。这一次，此举无疑对这一族的存亡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然而地下城与世隔绝，所储存之物毕竟有限，更重要的是，毒没有解，中毒的人们也会陆续毒发身亡。听说族长的长孙女－－姬咏桑，已经突出重围去寻找解药了。”
解说罢，那弟子依然笔直的站在那里，额头点点汗珠。
凌夜一挥手，那人才如释重负，急忙退了出去。
整个室内，再次陷入了迷之沉默。
苏慕白先开口：“我的金蝶，的确还有一些踪迹可循，但是维持不了多少时日了。如今南海姬族出事……”
“南海不必管。”凌夜淡淡吐出几个字。
苏慕白不由得心中一紧：同为四大修仙世家，本是守望相助，凌府大公子居然轻易说出这等话来。他对小眉，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魔人自会撤退。”凌夜又淡淡补充了一句。
苏慕白不解道：“何以见得？”
“围而不攻，可见实力。”
简单的八个字，苏慕白不禁低头涩然一笑：“不错。看来无水城的牺牲，也并非全无价值。”
徵阴山上，姬族的大小姐姬咏桑在密林中疾行，身后已经没有了追兵，她却不敢停下脚步。生长于徵阴山的仙碧草可解族人所中之毒，她必须尽快将仙草带回。
姬咏桑便和邵青临行前，族中长老殷切叮咛：“徵阴山是大风楼的地盘，凡人身在其中就无法使用法力，且有奇灵异兽，一定要多加小心！”
从地下城出口来到地上之城，为了让二人成功突出重围，不少家族的勇士与守敌拼死抗战，厮杀之声在二人飞离十里之后仍然回荡在耳边，姬咏桑全力御剑而去，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但是手指甲却已经深深的陷入掌中。
徵阴山位于暮云山脉南段，南临暮云江，北倚迷仙岭，迷仙岭终年迷雾，无人出入，传说中，岭上，住着世外神仙，而徵阴山的山门之外，还有无霜河环绕，是天然屏障，悬崖之下，河宽百丈，中间未有一条锁链，更无桥可以渡过。
姬咏桑和邵青二人来到无霜河岸，邵青御剑为舟，与姬咏桑一同飞度过河。下了御剑，二人便一脚踏入徵阴山。
两人漫步在这仙山迷境，草长莺飞之地，却不见一星一点日光，空余鸟声在密林间回荡。踏着莎草前行，不出百丈，就已经迷失了方向。
邵青提议道：“小姐，走过的地方，我来做上记号吧？”
姬咏桑立刻阻止道：“不可！这样容易被人发现。我强记下来，你小心周围动静。”
于是二人又绕了一个圈，在她的脑中，他们的确是一直朝南走，但脑中强记住的影像告诉她，又回到了原地，她闭目，细细回想每一个细节，每一步。终于豁然开朗。轻声说：“邵青，这是按照五行之术排列的森林，你跟着我走。”
邵青点头，谨慎的跟随在女子身后，每一步都踏在女子的足印上，终于，一刻钟后，走到了一片沐浴着日光的森林中。有人首鸟身的歌者，大小不盈一握，边飞边舞前来。邵青一惊，豁然拔出了剑。
“住手！”姬咏桑立即制止。
173徵阴山（2）
姬咏桑看着那鸟，七彩羽翅，面相如同一个粉嫩的幼儿。她道：“这是妙音鸟，生于雪山，聆听佛音长大，应该没有恶意。此刻出现，大概是为引路而来。”
那鸟儿似乎懂得人语，停在一侧，也不逃离。
邵青收剑，二人跟随妙音鸟前行。
这鸟鸣比任何歌者的歌声都更有情，邵青且听且行，不知不觉，竟沉入幻境。他看到自己沉溺水中，而姬咏桑则巧笑着从向自己游过来，投入他的怀中。只一瞬间，他回过神来，不禁耳根暗红。看姬咏桑面色苍白，不知她想到了什么。
姬咏桑努力自控着，心中疑虑暗生。此次出南海寻仙草，关系族人存亡，仙山关隘重重，只能靠机缘了，所以不管妙音鸟将她引到何方，她也只能去到何方。
所幸妙音鸟并无恶意，一路畅通。到达徵阴山时，已是酉时。在那片没有光的暗林中转了至少一个时辰，此时因该天色已晚，为何这片森林中的日光却如朝阳？姬咏桑正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声音传入心底：“因为刚才那片森林，没有白天，而现在这座森林，只有朝阳，因而它们分别称为‘永夜森林’和‘朝阳之路’。”
“是谁？”姬咏桑嚯的拔出了剑。
妙音鸟一声惊呼，扑楞楞飞走了。这是慈悲的鸟，见不得杀戮。
声音又起：“一个世外的女子，居然进得来朝阳之路，还能得妙音鸟引路，看来你绝非平凡女子。”
话语中并没有明显的排斥和敌意，姬咏桑于是尝试着解释道：“在下南海姬氏一族的长女，姬咏桑，此次为救族人，前来宝山寻找仙碧草，望主人成全！”
声音的主人道：“仙碧草，在徵阴山为平常之物，但是要得到，也要靠自己的力量。妙音鸟本将引领你们到它们的家园：雪山之巅的恒昼之地。此间要路过日落谷、星野池，仙碧草便生长在日落谷中，现在妙音鸟已走，你们自己摸索吧。”
声音渐小，看来人已经远去。姬咏桑一阵惘然，但是事已至此，决不能后退，只能自己摸索，所幸声音的主人并没有阻挠。
之后，姬咏桑绕来绕去，一个时辰已过，却还是在朝阳之路中徘徊，总也堪不破个中玄机。想到千百族人还在地下城中受毒火煎熬，姬咏桑心如火灼。她闭上双眼，倚在一株巨木上冥想，脑中却始终一片混沌。突然有清脆的鸟鸣声刺入耳膜，她顿时清醒，不如以音律诱妙音鸟前来！
姬咏桑腾跃而起，立于巨木之上，阖上双眼，眼前便出现浩瀚的海洋，龙腾于汪洋之上，巨浪翻腾，拍打着岸边的墨色的礁石，绽放出白色的浪花……这是她儿时的一个梦境，告知祖父之后，她就被认为是姬氏一族的继承者，在她有生之年，龙族会再现，龙族后裔从此可以自由遨游于海天之间，姬氏一族——千百年来龙族的守护家族，也将得到庇护。她虽然不甘于背负起他人命运，但还是无法摆脱，承担了起来，为了族人。也许是天意，每次重大决策，即使她那时还是一个韶龄的黄毛丫头，即使只是无意中插了一句，却无一例外的被应验。从及笄之年起，她便与祖父一起，担负起家族的重任。
所有思绪，或简或繁，或深或浅，均从她一声一声的长长的咏叹中弥散出来。青衣的男子在树下静静守护着她。
从远处窥视着的一双黑色眸子，被这叹息声中冲击，眸中涟漪骤起，如平静的湖面落入一颗石子。
循声而来的，还有一只桔黄色、长尾的鸟，它绕着姬咏桑飞舞，扑扇着翅膀，往北飞了一段，而后停在原地，似在等待她跟来。姬咏桑明白，它是要带他们去一个地方。
跟随在桔黄的鸟儿身后，急速飞驰，终于它停在了一颗巨大的古木前，鸟儿用蓝色的喙轻啄古木，姬咏桑明白其意，以手试探所啄之处，并无异样，鸟儿又轻啄了三声，姬咏桑便跟着敲了三声，如此重复，缓急各异，终于古木上开出一扇门。姬咏桑大喜，即刻跨入门中。
眼见着姬咏桑步入门中，失去了踪影，邵青大惊，不容他思索，他即刻一闪身，也跟了上去。
门内一片漆黑，短暂的不适过后，姬咏桑看到前面飞舞的桔黄色鸟儿，浑身闪着桔黄的光，如同灯笼。这种鸟，叫做提灯鸟，专为黑暗中的人照明。
细看之下，才发现，此地并不是一片漆黑，而是高处有星星点点的光，恰如漫天繁星，是了，姬咏桑低头一笑，这应当就是“星野池”了，她已经走出了朝阳之路。只是回身，已经看不到邵青的身影。
无水城。
一大早，方紫苑就被凌戈兴冲冲的拉了出来。
“怎么了？”方紫苑也急急跟上。
凌戈将她带到后花园，两人约定比剑的地方，问：“想起来没有？”
“想起什么？”方紫苑懵然问。
“比剑啊！”凌戈提醒道：“一月之期已到，我们开始比试吧！”
方紫苑莞尔一笑：“那就来吧。”
仙剑一出，便朝凌戈斜刺而去。凌夜也立即出剑，与她对战起来，不过战了三十个回合，方紫苑的剑，便点在了凌戈的眉心。她巧笑着说：“你输了！”
凌戈叹了一声：“哎，我输了。那就满足你一个心愿。师姐有什么吩咐？要好吃的还是好玩的？”
方紫苑一听，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却坚持道：“好吃的就算了，我在辟谷。”
“少少的吃一点，没关系的。”凌戈从旁循循善诱，“不过，你看着我吃也行。”
最终两人还是一起下了山。凌戈买了十种小点心，每样都给方紫苑尝了一口。
看她心情颇为愉悦，凌戈又趁机道：“我觉得下次我就能赢了，要不我们再赌一次，还是一月为期？”
方紫苑边吃边说：“不行的，你赢不了我。”
凌戈笑看着她说：“师姐这是瞧不起我吗？”
方紫苑急忙摆手，想了想，又说：“哎，好吧好吧，就依你。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你哦。”
174仙缕衣
凌戈信心满满道：“没问题！下次我一定赢。”
然而事实是残酷的。六十招后，方紫苑的剑又点上了凌戈的脖子：“你又输了。”
凌戈有些颓丧道：“我觉得只差一点了。”
方紫苑拍着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还是有进步的！”
凌戈这才笑了，说：“既然输了，我要表示一下。你跟我来。”
凌戈将方紫苑带到后山藏幽洞。
方紫苑一进藏幽洞，突然从天上飘落无色枫叶无数，凌戈挥手，朝着飘散的枫叶中注入灵力，漫天金色枫叶，照亮一池幽泉，美得如同仙境。
“哇！太美了！”
方紫苑伸手追逐那绚丽的枫叶。
在凌戈看来，她灿烂的笑容，比仙境更美。
凌戈再次施法，乾坤袖中弹出一抹金纱，飞上方紫苑肩头，披在了她身上，竟是一件仙缕衣。
“这是什么？”方紫苑问。
“仙缕衣。”凌戈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才道：“果然漂亮。”
方紫苑也在水中照影，却见那衣服朦胧如薄雾，却葳蕤自生光，也赞道：“的确挺漂亮的。”
“你喜欢就好！”凌戈笑着，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只听得方紫苑又问：“凌师弟，下个月还比不比？”
“当然，”凌戈心内在笑，嘴上却仍能立即做出回答：“我觉得下次一定行。”
“好吧。”方紫苑对他展颜一笑：“反正吃亏的是你。”
凌戈的嘴角又悄悄的翘了起来，声音却一本正经：“吃亏好，在师姐面前，吃亏就是占便宜。”
太白殿内，李云逸正与叶城交代事宜。
叶城：“去南海的弟子回来了，听说赶到的时候，魔人已经撤了，但是南海之滨，海潮里翻滚着血沫，礁石里陈列着尸体。整片土地上都被毒素污染，草木皆毒，无人可以进出。”
李云逸叹了一口气道：“魔族的手段，果然残忍。姬族人岂非被困死在地下城！”
叶城也叹息：“仙门百家，各有神通，总会有办法的。”
这时，就看到方紫苑和凌戈有说有笑的打前殿走过。
看到方紫苑身上那件仙缕衣，李云逸不由得面色一沉。
“叶城，方才紫苑身上，可是仙缕衣？”
叶城道：“的确是仙缕衣，轻薄若无物，葳蕤自生光，只能是仙缕衣。”
李云逸沉声道：“‘仙缕’、‘仙侣’，凌府少主的心思，到底是藏不住了。”
叶城又道：“那仙缕衣是仙家法宝，有它在身，如同一层护身法障，可见凌公子对紫苑师妹心思不假。我无水城又不忌讳结仙侣双修，李师叔还有何担忧呢？”
李云逸叹息一声：“那孩子家世、才貌与紫苑倒是般配，只是他们才相识不久，何以就动了真心？”
“李师叔怕他另有企图？”叶城顿了顿，才道：“也有道理。只是情起不过一瞬间，倒也无可厚非。”
“呵！”李云逸一声低笑：“叶师侄，也懂情？”
叶城含笑点头：“单相思罢了。”
李云逸听了，却是一愣，好直白，好勇气。想问是哪家仙子，却又觉得作为长辈，不好意思开口。
叶城却已经起身行礼告辞了。
中央城，青云凌府。
一个妇人正襟危坐在大厅主位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跪得满满一屋子的人，厉声问：“戈儿呢？”
为首的一个仆从低着头回复：“夫人，少主去无水城收集信息，还没回来。”
“多久了？”
“两月有余。”
“胡闹！”凌夫人一声厉喝，再次提高了音调：“命他速速回来！”
“是！”那仆从立即应允。
“堂堂凌府少主，只身出去打探消息，像什么样子！”
一屋子的人都噤若寒蝉。
旁边一个女侍劝慰道：“夫人息怒，这些人，也只知一味的听命行事。”
“罢了！”凌夫人起身。在那女侍的陪同下，一边说着“再过数月就是戈儿的冠礼，也当回来熟悉下府中事物了。”一边走出了大厅。
满屋子人松了一口气。
这日清晨，方紫苑又被凌戈拽出房间，拉到了后山。此时天色尚早，后山静僻如空谷。
“又有什么事？”方紫苑问。
凌戈站定说：“紫苑，来比剑吧！”
“一月之期不是还没有到吗？”方紫苑嘟了嘟嘴。
“我已经准备好了。”他笑着，召出了仙剑。这一次，不是无水城弟子佩戴的普通仙剑，而是他自己的佩剑：太白。
“那好吧。”方紫苑的仙剑也出鞘。
凌戈一出剑，方紫苑就感觉到与之前大有不同。不是剑招，而是心计、力道、速度。他的剑凌厉、迅疾、且威力大增，这三样都让他的剑技各上一层楼，是以短短十招，她已觉吃力。
“你今天怎么了？”她有些没好气的问，“这么拼命出招！”
却在话音未落之时，被凌戈一剑点在后心：“我赢了。紫苑。”
方紫苑气恼的一扔剑：“你赢了。刚才我分神跟你说话，大意了。”
“那也是我赢了。”凌戈收了剑，一步上前，贴上了方紫苑的后背，在她耳边低声说：“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方紫苑懵然回身：“你说吧。”
她想着，礼尚往来，也无可厚非。却见凌戈俯首，猝不及然的，吻上她的双唇。
方紫苑一惊，用力挣扎，却被他抱得更紧，推都推不开。他热烈的吻，让她胸腔一窒。
许久，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下了激吻，却依然紧紧的抱着她，说：“对不起，我也想要一直输给你、满足你的愿望。但是这一次，我不能输。我要回凌府了。这是我上无水城唯一的心愿。你等我，好吗？”
复杂的感情填满了方紫苑的心，她本想给他一掌，可听了她的话，又莫名感动心软。她捏着手指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回应。
凌戈又在她耳边说：“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太白剑白光闪烁，凌戈飞身踏上仙剑，绝尘而去。留下方紫苑看着背影，久久的发呆，脸上忽而一阵红，又忽而一阵白。
凌戈不知，自他走后，方紫苑练剑时常常出神，也常常与夜深人静时取出仙缕衣抚摸，偶尔独自去藏幽洞静坐。
175狼族少主
苍莽山上，最近更不太平了。
边界上狼族不仅抢劫财物，最近更是发展到了吸食小妖的精元，引得小妖四处逃窜。红葙正为此事烦恼不已，与晶晶商量，就听到妖使来报：狼族少主与长老到了。
红葙还在思虑，就听到晶晶说：“来的挺快的。红姨你来接见，我在屏后。”
躲入屏风后，晶晶听着脚步声和寒暄话语，就知道狼族已经到了。
她听到红葙说：“我狐族与你们狼族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在南面的连云山上好好的，怎么今日来苍茫山这阴寒之地？”
狼族长老上前就表示：“愿与苍莽山狐族结盟，共同处理边界的纠纷。”
又道：“我知道你们狐族，对我们狼族，向来有成见，认为我们嗜血凶残。但是如今不同了，我们狼族一分为二，凶残嗜血的悍妖，被逐出了连云山，进入沙漠，自称沙狼族，而我们愿意在连云山上安居乐业的同族，留下来，组成月狼族。”
红葙笑道：“所以，苍茫山作为连云山的大后方，为避免他们卷土重来，从后方突袭，你们是想要我们的支持？”
狼族长老道：“的确如此。对狐族安危也是有利无害的。沙狼凶悍，你们狐族之主又缺席……”
红葙冷笑道：“你觉得我们需要你们的保护？”
狼族长老：“不，我们应团结互助，才能对抗沙狼。而且，我们可以共享资源。你们自青丘被放逐到此阴寒之地，虽狐主经营有道，奈何不适狐族修养生息，族人仍是后嗣凋零。我连云山最富饶肥沃的一处山坡，可供狐族使用。”
晶晶听得索然无味，悄悄从屏风后离开了。
殿内，对话仍在继续。
红葙：“够了，你的条件是什么？”
狼族长老：“狐族少主与我族少主结为连理，然后移居连云山。”
从大殿下来，狼族少主漫步走着，回忆着殿内的每一句对话。狐族的长老虽然态度强硬，但是并非全然不为所动。若不能争取狐族支持，则月狼危矣。正寻思着，竟走到了一片湖边，一个亮丽的身影从眼前飘过。
狼族少主不自觉的凝眸望去，一个女子持着酒壶，一边饮酒，一边旋转。她穿一袭艳丽的红裙，在湖边起舞，她晶莹的赤足，踩在碧绿的草地上，红艳似火的裙裾，飞扬在风中，与湖面的倒影，对影成双。她与倒影对视一笑，灵动的双眸，如湖水贝壳里的黑珍珠，闪耀的光芒刺穿了偷窥者的心脏。
那容颜，令他想起长老给他的画像，狐主少主的画像，他只是匆匆一瞥，觉得无甚稀奇，竟不知她动人如斯！
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画面，刚刚退去不久的血腥厮杀，族人的鲜血让他自以为厌恶了红色，此刻方知，红色，也可以如此明艳灼人。
强忍胸腔内狂跳的躁动，对和亲的反感顷刻间在心底大反转，他颤抖着化身为狼，驰入寒林深处，仰首长嗥。
这就是狐族的少主！这就是我未来的妻子！
一间幽暗的石室内，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一扇石门被推开，一个灰袍的男子无声走了进来。
灰袍男子停在石床跟前，看着上面奄奄一息的女子，陷入了片刻的回忆。
那个时候，时间和万物静止，但是这个女人动了，她推开了她面前的苏慕白。
灰袍男子的嘴角浮起难以察觉的笑漪：“能穿透我的无色视界，你值得活着。不过，是为了那个凡人愚蠢的情，才能爆发的力量吗？”
灰袍男子眼中光芒一闪，才让人看清，这人，竟没有瞳孔！眼中白茫茫一片。他结了一个手印，一道紫光直钻入柳眉身体，消失不见了。他悠悠道：“若你能活着，我会来找你的。”
人影一闪，石室的门已经关上，除了柳眉，室内又已空无一人。
徵阴山。
星野池中走了几步，就是水路。上了小船，舟上疾驰了约一刻钟，便隐隐看到有微弱的光，应当是到了出口。
姬咏桑加快了船速，朝着亮光奔去。
一瞬间，豁然开朗，却是出了山洞，身后是陡峭的山岩。再抬头，看到天边一大片火烧云，是黄昏！这是日落谷！
姬咏桑顿时兴奋不已，她回头，看着空荡荡的船尾，有些担心与她一同来徵阴山的邵青。只是时间紧迫，生死攸关，她无暇多想。对面，便是摇曳的仙碧草草地，火烧云的霞光将草地染得略带橙黄，姬咏桑一咬牙，飞越了数十丈悬崖，到达了崖对面一片碧色的草地。
展开包袱，飞速将草连根拔起，投入包袱中。
“姑娘，入药的是草叶，若连根拔起，便再也长不出来，若人人都这般，迟早有一日这片草地会成为不毛之地。”伴随说话声走近的是一个白衣翩翩的男子，眉心，有耀目的红色图纹，那图纹像风过留下的残影。
“你是在朝阳之路中千里传声的那个人？”说话间，姬咏桑警惕的运气，对周身进行了防护。
那声音悠然传来：“姑娘真是聪慧，正是敝人。”
还是听不出任何敌意，姬咏桑又问：“我已经凭自己的力量到了日落谷，不知先生还有何吩咐？”
那人道：“吩咐不敢，不过和你一起来的年轻人倒是没有靠自己的力量到达。”
姬咏桑一惊，忙问：“你知道他在何处？”
那人笑答：“我自是知道。”
见他并不继续，姬咏桑明白了：“请先生指点，若有什么条件，也请直说无妨。”
男子眼中再次荡起笑漪，缓缓才道：“我甚爱音律，今日听小姐曼妙一曲，颇有感受，你若跟了我，日日为我笙歌，我便救他。”
这个条件倒是让姬咏桑吃了一惊，她反问：“我若不依呢？”
男子眼中笑意更浓：“那就不要离开日落谷了。”
闻言，姬咏桑的脸色微微的变了，不知这个男人到底如何打算。
此刻，西边的天空，突然飞来黑压压的一片鸟群，莫不是鸦灵！
姬咏桑脸色大变，族中长老说过，徵阴山上有奇灵异兽，其中一种便是这鸦灵，是一种嗜血的凶兽，所及之处，一旦听到声响，便迅速俯冲而下，啄食血肉。
176命中注定的男子
姬咏桑看了看男子，只见他面不改色，眼中笑意又盛，“我有先天罡气，只有站在我的身侧，才能保你平安！”
纵然果决如姬咏桑，望着遮天蔽日而来的鸦灵，一时也不知如何决断。
那男人无声走近，竟轻浮的搂住了她。
姬咏桑没有反抗。在鸦灵的搜索范围内，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他已经抚摸她的脸，她的脖子，她依然如木头一般，不动、不响，拳头却攥得死死的。如今肩上背负的，是全族人的性命啊！怎么可以……可是，他正像抚弄一个玩偶一样，捏住了她的下颌。
“不！”她听到自己奋力的呼声，手一挥，已经推开他……
她大口的喘着粗气，原来自己真的背负不起那么多人的命运和生死！
鸦灵已经从四面八方箭一般俯冲而下，她闭上双眼……
没有痛觉，姬咏桑隐约听到一声清越的鸣叫，不知是何物发出这样的声音。接着，耳边传来的却是鸦灵的痛苦嘶叫。
这是为何？姬咏桑猛的睁开双眼，眼前，却出现一个张惊为天人的男子的脸，他眉心，亦有一抹红色的风影图纹。两人周身如落叶飘飞的，是黑色的羽毛。
无数鸦灵再次俯冲而下，他轻轻一抬眼，目光所及方向，身外十丈，烈火熊熊，烧尽一切，漫天鸦灵瞬间化为灰烬！她疑为幻觉，闭上双眼，再次睁开，却看到远处先天罡气形成的球罩内，有个熟悉的白衣的身影。
感觉脚被放到了地上，她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正躺在一个神一样的男子怀中！然而她的神识已经被抽空，在男子的手离开她的身体的霎那，她身子一软，跌在地上，只有目光，依然紧紧跟随着男子的面庞。
她不知道，就在闭上双目的那弹指一挥之间，她错过了大风楼两位继承人的对决。
每一代大风楼主，都挑选两位万中无一的弟子，分开教导，直到命运让他们相遇的一天，进行两人的对决。胜者，将继任下一任楼主，败者，若未死伤，可留守徵阴山，也可下山，进入江湖。因为知道对手是万中无一的人选，却无法知道对手任何信息，所以他们的修炼，往往是在死亡阴影的伴随下与光阴赛跑。
姬咏桑的到来，将白衣弟子带到了日落谷，她惊动了鸦灵，而鸦灵惊扰了修习中的另一个弟子，于是造就了两人命运中的相遇。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姬咏桑听到天神一样的男子的声音传来，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只是觉得无比的悦耳，无比的柔和，男子的目光注视着她，平静，无关喜怒，云淡风清，那一刻，她的心情，就像决堤的潮水，肆意横流，再也无法控制。凝视着那吐出每一个字的唇形，她的心跳就更剧烈一点，有种直接的冲动，就是凑近那双唇，轻轻贴上。不知为何，一种坚定的感觉油然而生：这个男人，是她命中注定之人。
然而一瞬间，便只见一个纤长的背影，再一瞬，连背影也消失不见。她的视线，便定格在他的背影消失的地方，久久不曾移去。
先天罡气解开后，白衣男子从深度恐惧中惊醒，他奋力，举起自己的右手，指端，已经焦黑。一只手，换回一条命，值了。他眉心的红纹渐渐变得焦黑，那是失败者的印记。
他一眼就看出，那个青衣的男人是他宿命的敌人。于是他趁着鸦灵漫天的混乱之际，出手了。他的罡气，是带有反弹进攻的，可是那火焰还是瞬间烧了进来。他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攻击，已经不是招式的凌厉、花巧可以抗衡。但是他意识到那个男人正在救人，这就是他的弱点，所以他索性放弃了抵制，火焰果然迅速退出了先天罡气的结界。当他为那个男子愚蠢的慈悲之心感到庆幸和可笑时，一双锐利的目光如同两支冰箭，直直射入他的心底，不知是恐惧，还是那某种难以名状的力量，他的整个身体定在那里，再难动分毫，直到那个男人从他的视线中消失。
幽暗的阁楼中，一个银白的男人注视着两盏长明灯，无风的室内，灯火摇曳。
“终于还是相遇了！”银发男子一声轻叹。这丝毫没有悬念的对决，唯一的悬念的就是卫风的生死，他会被杀吗，那个机灵却带着点邪念的孩子？他多像自己年轻的时候！因此他对卫风有一种特别的喜爱，也对他倾注过希望，可不幸的是遇到这样的对手。
银发男子的嘴角浮起笑意，对卫风，是喜爱，可是，对另一个孩子，他愿倾其所有。
青衣的男子从薄暮升起的林中穿过，梅花鹿娴雅的在他身旁漫步，青鸟拖着蓝色如流苏的尾羽，萦绕在他周围，此刻，他丝毫没有杀气，一身青衣，与草木万物融为一体。
姬咏桑不知道是如何离开日落谷的，也不记得是如何离开徵阴山的，她只记得突然发现自己站在永夜森林的边界，怀抱中有自己连根拔起的仙碧草，对面就是那日飞度而来的悬崖。不远处，邵青正坐在地上等候，见到她，他高兴的起身相迎。
回到南海时，魔族早已撤离，但是大地成了一片毒壤。
当来到地下城，族人犹在，她松了一口气，解开包袱。
当仙碧草展示在族人眼前时，一片欢呼声将其淹没，也淹没了她一段愁肠。
姬族的族人很快就回到了地面上。危局已经解除，姬咏桑在族人中的威信更高，然而，却失去了往日的从容自信。
她几次问族长：“爷爷，我只记得采到这些仙碧草后，遇到了鸦灵，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获救、回来的，而邵青，什么都不记得了。”
族长都笑答：“这都是天意，你不必过于执着。”
不必执着吗？藕色衣衫的女子对着镜子，轻轻触碰镜中人的双唇，其实我记得自己是怎么获救的呢，却不知道那是真实还是幻象。
177梵音寺（1）
姬咏桑看到镜中，映出一张男子的脸，正是幻想中的他。可是，她看不清男子的面目，正如她已经记不清那个男子的眉眼，只记得他眉心鲜艳的红纹。是幻影吧？女子移动素手，轻轻抚摸铜镜，就如同抚摸上面男子的脸。
“姐姐，你在做什么？”
一个稚气的女声传来。
“没什么！”姬咏桑立即端正坐好。
一个垂髫的小女孩走过来，握着嘴咯咯咯的笑起来。
“咏榆，你笑什么？”她问话间，脸不自觉的有些红了，莫不是被小妹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姬咏榆笑着回答：“只是想到了一出戏。”
“什么戏？”
“仙子思凡。”
姬咏桑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手指轻轻捏了捏姬咏榆的粉脸，假嗔道：“你小小年纪，懂什么。”
姬咏榆眯眼笑着说：“姐姐的心，我懂的。因为我最爱姐姐。”
姬咏桑又揉了揉她的小脸，然后起身，向侍女吩咐道：“让邵青邀请族中各位长老，今夜要商讨全族御敌和恢复事务。”
姬咏榆这才一跑一跳的出了门。
看着姬咏榆的背影，姬咏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一个近身侍女为姬咏桑整理仪容，也叹息道：“大小姐可是担心二小姐？她虽然天生经脉异常，不能修行，但如今倒也过得欢喜，大小姐何须如此忧虑。”
姬咏桑道：“出生姬族仙门世家，却不能修行，注定要受委屈。小妹渐渐长大了，不知还能欢喜几年，只盼我能护住她一生一世。”
漆黑的荒原里，一道白影风一般前行。
月亮匆匆在黑云的缝隙中露了一个脸，又陷入下一片黑云的怀抱。
就在月光投射下来的一刹那，才能勉强分辨出，那风一般的白影后面，还跟了一条黑影。
“苏慕白，你确定金蝶信号指向前方二十里？”
“确定。”
得到肯定的回答，那黑影闪电一般，迅速超越了白影，跨过这片荒野，钻进了前方的树林。
苏慕白无奈一笑，附了一只金蝶在凌夜身上引路，也加快了速度。追踪两个月了，本已不抱希望，却偶然间寻得了金蝶微弱的信号。追踪之下，擒住一人，惊逃一人，那擒住的人却不待问题问完就离奇自尽。
看着凌夜的背影渐行渐远，苏慕白百感交集。这段时间，对死生别离、爱恨情仇思虑了许多，也悟到了许多，心中平静了不少，此刻却仍然止不住兴奋。
循着苏慕白的金蝶指引，凌夜来到了一座寺庙跟前。金蝶旋转飞舞，表示目标就在此地。
他看了一眼那门楣，上书三个大字：梵音寺。
梵音寺？凌夜有些印象，仿佛是一座千年古刹。他越墙而入，悄声步入寺中。
正殿内灯火通明，似在等人来。
他一步迈入，只见如此深夜，一个僧人站立在佛像金身前，他身后，站着一个黑衣人。金蝶扑腾起来，表示目标近在眼前。
那黑衣人看见凌夜，眼神慌乱起来，在僧人背后颤声祈求：“大师，救我。他追了我一路，我感觉得到他的杀气！”
那僧人看向凌夜，徐徐开口：“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凌夜再近一步，满室灯火，颤如蝉翼，火光都变成了苍白色。
那黑衣人惊慌更甚，大呼：“大师，他杀人如麻，哪里还能立地成佛！你还是快些准备降妖伏魔的阵法，先把他困住吧！”
僧人也再次陈愿：“施主，只要你放下屠刀，何时都可以立地成佛。”只是这一次，他的语气又严厉了一分。
诩非现身，电闪雷鸣，电光照亮了凌夜一身寒意。
他缓缓抽出了剑，平静的声音里充斥着杀气，道：“既然何时都可以，待我屠尽该杀之人，再放这屠刀不迟。”
“大师救我！”那黑衣人哭求。
“且慢！”僧人将那人护在身后，抬头看向北面墙上高高端坐的佛像，说：“佛祖在上，还请施主不要污了这片净土。佛祖慈悲为怀了，普渡众生，佛祖跟前，任何罪孽都会得到宽恕。”
“宽恕他、是佛祖的慈悲，送他去西天见佛祖，是我的慈悲。”凌夜说罢，剑一出鞘，雷电激缠，锐鸣不止。
“布阵！”那僧人一声惊呼。身后十几个法僧顷刻闪身，将凌夜周身排列布阵。
不待阵成，剑身雷电暴涨，将所有僧人置于一张雷电交织成的法障中，动弹不得。电石火光之间，凌夜轻吐四个字：“挡我者，死。”
一道明晃晃的光一闪，一蓬鲜血四溅。
雷电已收，余光仍在。
年轻的僧人看着滴血的剑尖、凌夜忽明忽暗的侧脸、染血的佛像，恍然间如看到了暗夜中的修罗。他突然高呼：“师父，佛堂染血，是我无能，玷污了佛门。”一举手掌，劈向自己的面门。
一阵清风，一袭白影，一下子握住了为首僧人的手腕。
“是谁？”一群僧众纷纷扭头惊问。
“无水城，苏慕白。”来人自报姓名，道：“我随这位凌施主而来。”
僧众纷纷舒了一口气：“无水城乃天下第一修仙正宗，你是来追杀这位凌施主的？”
苏慕白摇了摇头：“我只是怕他伤及无辜。”又对着那一室僧众道：“梵音寺，千年古刹，尔修佛法，我修道法，同属正道，当同仇敌忾，你可曾问过你身后所护的这位先生出身何门？”
僧人摇头：“佛曰众生平等，他既承诺从此放下屠刀，一心向善，佛祖慈悲，普度众生，我岂有不救之理！”
此刻，旁边又有一僧人问：“这位凌施主在佛堂当着佛祖的面行凶，你难道不应该阻止他吗？”
苏慕白没有回答，而是看着为首僧人说：“曾有一李姓男子，机缘之下救了张姓之人，这李姓男子是善是恶？”
众僧皆道：“自然是善。”
苏慕白又问：“张姓之人被救后，杀了一百个好人。死去的这一百人，该归咎于李姓男子，还是张姓之人？”
“这……”众僧徒皆有迟疑，不过仍给出答案：“救人无咎，应当是张姓之人的罪孽。”
178梵音寺（2）
苏慕白再言：“这张姓之人再次亮出屠刀之时，出现了一个更凶恶的王姓之人，杀了张姓之人。这王姓之人，是善是恶？”
众僧人仍有迟疑，答案也有了不同：
“与屠刀之下救人，应当……是善。”
“虽为救人，但也杀了人，杀人之人，岂是善辈？应当渡化于人。”
他们都将目光集中到了苏慕白身上，期盼着他给出一个信服的答案，以除心中犹疑。
苏慕白却跳过这个问题继续道：“若李姓男子、张姓之人、王姓之人，必须有一个人上天堂，其他两人下地狱，大师，你觉得哪一人该上天堂？”
僧人凝思不语。
苏慕白又看向众僧徒。
“当然是……是救人之人。”
“哦？”苏慕白又问：“救人之人，是救那一百个人的王姓之人，还是救那张姓之人的李姓男子？”
不少僧众都懵了，低头窃窃的议论起来：
“李姓男子，救了一人，却相当于间接杀了一百个好人，而杀人的王姓之人，却是间接的救了一百个好人，这……”
“无论如何，杀人者应该是不能上天堂。”
为首的僧人锁眉，沉默着无法给出答案。
苏慕白继续道：“我听闻佛家有个故事，一个屠夫与一个和尚是邻居，和尚早起时会叫醒屠夫，屠夫早起时也会叫醒和尚。两人死后，和尚入了地狱，屠夫上了天堂。缘何？因和尚叫屠夫起来杀生，而屠夫叫和尚起来念经。大师觉得是否有几分道理？”
为首的僧人叹了一口气，略略颔首。
苏慕白又道：“佛家讲究因果，大师，张姓之人陷入死境，焉知不是上天对恶因安排的果？”
大师猛的一怔，再次陷入了沉默。若果真如此，李姓男子救他，便是违逆了上天的安排，若真是因果，天道断然不会给张姓之人安排善果。
“佛祖虽慈悲，仍需金刚怒目，降服妖魔。你既无力阻止，便也学佛祖随心所欲，得大自在，何必拘泥于一个表象。”苏慕白说罢，松了扣住的大师的手腕。
为首僧人抬头看了看这个年轻的白衣男子，又看了看凌夜，仿佛一仙一魔，这样的两个人，竟然可以同路，果然大千世界，太过高深，还有许多道法需要参悟。
“走吧。”凌夜冷声说：“你这一通闲扯，耽误了不少功夫。”
“是。”苏慕白浅笑着，一抬手，指端凝出一只金色的蝴蝶，说：“我的金蝶已经记住了那人的气息，很快就会有回信了。”
那只蝴蝶在暗夜中蹁跹飞走，至少有一个瞬间，那种静谧的美感，带走了所有人淤积在心中的血腥、恐惧和不安。
“苏施主且慢！”那为首的僧人对着苏慕白喊：“施主既有慧根，亦有佛缘，何不放下屠刀，断绝执念？佛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苏慕白回头，听完大师的话，合掌一礼，淡淡一笑：“多谢大师指点。魔族杀我至亲、夺我所爱，若需成魔方能屠尽邪魔，我不介意成魔。”
“哎……”
看着苏慕白离去的背影，那僧人一声长长的叹息。
旁边一僧人劝慰道：“师兄，何须叹息？修道礼佛之人，甘心入魔，岂非甘心入地狱？这岂非正是佛语所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善哉！善哉！”为首的僧人有所触动，闭目喃喃：“为诛邪恶，他亦甘愿做那更凶恶之人，是何等慈悲！”
苏慕白与凌夜行了一阵，便到了一条溪边。两人上了一叶扁舟，各自打坐修行，随波逐流，静待天亮。
舟行水上，东方渐白，迷雾渐散，两人起身探看前路。只见两岸桃花蘸水而开，花影摇曳，涟漪重重，静谧如仙境。
苏慕白疲惫的一笑，轻声吟诵：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度与泰娘娇。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河边浣衣的女子，闻着书声，都纷纷透过薄雾看去，惊讶的发现，薄雾中行来一叶扁舟，上面昂然玉立着一黑一白两位绝美的男子。
捣衣声渐渐停了下来，只有扁舟划过水面时淙淙的流水声。
所有人盯着那两个神仙似的人物，大气都不敢出。仿佛气息粗一点，就会惊破这美好的梦境。
“这些人都被点穴了吗？”凌夜凝眉道。
苏慕白低头笑了笑。
这一笑，一片捣衣杵棒落地的声音。他在笑，笑得好美，好温暖，就像穿透迷雾的太阳！
月狼族的长老在帐中来来回回的走个不停，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这狐族少主是黄口小儿吗？这么不懂事！好好的联姻，说不同意就不同意？我们少主等了一个时辰，说不见就不见！真是岂有此理！回去怎么跟族人交代？一旦沙狼卷土重来，还有狐族的好？灭了我们，下一个就是狐族！”
狼族少主的确没有等到晶晶的接见。但是他却真心实意的想要再次见到那个明艳的少女。他再次来到了初见的湖边，静静的等在那里。
一连等了三日，终于再次等到她的出现。
今日，她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裙，一步一步缓缓的走到湖边，坐在了草地上。没有了上次的明快，难道她有了烦忧？狼族少主迅速想到了联姻之事，心生一念，他悄声的靠近，坐在了她旁边。
“你是谁？”晶晶看这突然出现的人问。
“我……我、我是狼族侍卫！”他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你是谁？是、不是，不高兴？”
这结巴惹得晶晶一阵发笑。她笑道：“狼族不都凶悍野蛮？怎么还有你这种又憨又傻的？”
“我、我、我不傻！”
“哦哦！”晶晶应和着，却忍不住又笑了：这呆傻真的是狼族？
“给……给你！”呆傻的狼族侍卫窘迫的递过来一只红色的果子：“我们狼族不……开心……就、就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