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颜音
当日无水城对战，陈念还历历在目。当时的谢郢，还是个神采飞扬少年，区区数月，就已经面露风霜。不知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心路，但是此刻，挡在面前，他就是敌人。陈念的剑尖，对准了谢郢。
深红嗡声闷响，绽放炫目的红光，一瞬间亮彻雪原。
在莽莽雪地上追逐了许久，被雪光反射，此刻眼力本已经有所下降，此刻更是达到了瞬间失明的程度。陈念立即开启了护盾，待陈念恢复视力，眼前早已经没了人影。
五人立即御剑追赶，心下却已经不那么乐观。跟那个红衣少女不同，谢郢可以御剑，速度并不比他们慢。
莽莽雪原中，又追逐了两个时辰，眼睛几乎失明，五人才停了下来稍作休整。
“他们追来了吗？”
少女伏在谢郢背上，用虚弱的声音问。
“没有。”
谢郢背着少女，继续一步一步往前走。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黑布，避免雪地强光的灼伤。
“知道我是谁吗？”少女又问。
“魔族圣女。”谢郢头也不抬的回答。
“是长老让你来救我的？”
“是。”谢郢声音依旧冰冷。
“即便如此，还是谢谢你。”少女虚弱的笑着，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谢郢：“一直往北走。”
少女：“寻找神器吗？”
谢郢：“是。”
少女：“为何不御剑？”
谢郢：“法力不足。”
少女笑了，埋头，脸颊贴在谢郢后背，低低的说：“我的名字，叫做颜音。如果有事，就叫我的名字。”然后闭上眼睛，含笑睡去。
不知在雪原上走了多久，少女流着泪睁开了眼睛，发现依然在谢郢的背上，嘴角浮起笑意。刚才，在睡梦中，她听到了一段旋律，如此激扬，如此悦耳，如此忧伤。应该是这名少年的心曲，他经历了一场绝望的爱恋，失去了挚爱之人，得到天下人的鄙弃，可他依然勇敢的爱着，不屈服，不隐藏，他的爱，是如此的热烈，就像烈日的红光。睡梦中听得，不由得流下泪来。
“谢郢。”
颜音从他背上抬起头，看着他的侧脸，轻轻的唤。他身姿挺拔，五官俊朗，英气勃发，可神情肃然，坚若寒冰。
此刻，谢郢淡淡的回应：“何事？”
“没事，聊聊天。”颜音轻笑着问：“你知道为何我一个魔教圣女，只身在此冰原？”
谢郢面无表情，干脆的回答：“不知。”
颜音也不介意，继续道：“因为我的圣女之位，是从我师父身上沿袭过来的。我师父能驭尸九千，一人就可成一支不死大军。”
谢郢身体微微一震，却没有吭声。
只听得颜音继续道：“可这样的力量，不是轻易可以得来的。这需要长时间的苦修，一旦失控，亡灵暴乱，不仅霍乱周边，而且自身难保。所以，我们藏身这人迹罕至的雪原。我们这一脉的修行，与寻常修士不同，不修法，不修灵，修的是灵魂力。”
谢郢异道：“还有这种修行？”
颜音依旧浅笑着说：“是的，这是第三种修行。严格来说，我们控制的不是尸体，是保存在尸身内的亡灵。修行之人，极少极少。这是一种比灵力更难修习的力量，也比灵力更为无用，我们自身的力量非常低微，全靠驾驭周围有灵魂的东西以自保。所以师父立下规定，若不能一次驭尸三千，不可离开雪原。”
谢郢又问：“这次护法让我带你出雪原，你已经达成目标了？”
“是的，”颜音一笑，继而神色一凝，道：“只是前阵子出了问题，我的亡灵军队，突然暴乱，八百亡灵挣脱束缚，我只好以其他亡灵镇压，不想那些挣脱束缚的亡灵异常凶暴，一场大乱战，我手中仅剩二百亡灵，那些凶暴的亡灵还有少量逃脱，他们逃窜的方向，应该就是我们前方。”
谢郢沉声问：“是何原因？”
颜音摇了摇头：“我至今不知。当日我并没有出任何差错。那些亡灵也并没有受任何刺激，八百亡灵同一时间怨气暴涨，挣脱束缚。”
谢郢：“这些狂暴亡灵，该如何对付？”
颜音一愣，立即反应过来：“他们……”
谢郢点了点头：“近了。”
颜音苍白的小脸，越发失色，口中喃喃：“他们为什么要来这里？难道是……”苍白的小手猛地抓紧谢郢的肩膀，她颤声道：“是冥界通往人间的入口！一定是！”
“何意？”谢郢不解。
“再往前方，有一个冥界通往人间的入口。上有封印结界的，应该是封印削弱了，狂暴亡灵感应到了冥界的气息，他们要去打破封印，将冥界亡灵放到这世间！”
颜音脸色煞白，对着谢郢急道：“谢郢哥哥，快，去到结界那里。”
谢郢立即背着她飞奔。
颜音在谢郢背上，不住喃喃：“难怪亡灵怨气暴涨，一定是封印削弱了，里面的冥鬼之气泄露了出来。可是这结界为何会无故削弱呢？”
正思索着，一声鬼吼，几个狂暴亡灵冲着谢郢飞扑上来。它们已经完全失控，只有对异类疯狂的攻击行为。
“震碎头骨！”颜音急声道。
深红划了一个圈，啪啪啪啪，一阵破碎之声，顷刻间几个狂暴亡灵颓然散落在地，头骨碎成一堆碎片。
“你真厉害！”颜音用惊讶、崇拜的眼神看着谢郢说：“头骨可是人体最坚韧的骨骼。”
“不过是区区骨头，金石亦可断。”
谢郢淡淡说着，一收深红，背着颜音继续向前飞奔。
颜音伏在背上，说：“但凡胎生、卵生之物，灵魂藏于经脉，汇聚于头部，所以只要敲碎头骨，就能三魂皆散。”
谢郢突然一停，回首盯着颜音问：“若三魂未散，进入冥界的灵魂，还能回来吗？”
颜音看着他恐怖的神色，发红的眼睛，心中似有所感，终是点了点头。又道：“过了冥界之门的灵魂，是无法回来的。只有死后不久，还在冥河徘徊的亡灵，可以通过冥界与人间的入口，重返人间。”
“这个不久，是多久？”
225已经得到的爱
谢郢眼睛更红，声音听起来，似乎是绝望的幼兽在低吼：“到底是多久？”
“七七四十九日。”
砰！
颜音似乎听到了心碎的破裂声。这个刚毅的少年，坚硬的外壳一瞬间崩塌。一曲山崩海啸般的心曲，骤然充塞她心间。激越的心曲，源自于浓烈的情。
此刻颜音想起师父的话：“有一类灵魂，是无法被御魂术所束缚的，他们心里的情如同炙热的火山，一瞬间喷薄而出时，所有的束缚都会被破除。”
她仰面看向师父，问：“这样的人多吗？”
师父摸着她的小脑袋，露出了不长见的笑颜，说：“这样的人，万中无一。”
“万一遇到了我们该怎么办？”
她仰着小脸问，却得到了师父一声长叹。
身体剧烈一震，打断了颜音的回忆。原来谢郢背着她，一跃而起，深红再次出现，朝前方划出一个半圆弧，紧接着，又是砰砰砰的碎裂声。原来前方又出现了狂暴亡灵。
此刻谢郢的情绪并没有恢复，他击杀狂暴亡灵，全是出自本能，一种千锤百炼的可怕能力。这一轮击杀，似乎将一部分情绪发泄了出来，他反而平静了些。深红收入经脉，两人继续前行。
颜音道：“从我手中脱逃的狂暴亡灵，数量应该不多。只要将它们全部击溃，不让他们靠近结界，应该也能保人间一时无虞。”
谢郢点了点头。然而，之后遇到的狂暴亡灵，越来越多，谢郢几乎每跑一小段距离，就要挥剑斩杀一番。
颜音注意到，谢郢腰间还挂着一柄剑，却从来没有动过。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从不用腰间的剑。”
“这把剑不属于我。”谢郢依旧小跑着回答。
颜音道：“它一定属于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
谢郢：“是。”
颜音：“是所爱之人？”
谢郢：“是。”
颜音：“你们分开了？”
这一次，谢郢回答她的，是沉默。
颜音突然身体剧烈一颤。呆呆的看着前方。
“怎么了？”谢郢问。
“前方，结界就在前方！”颜音指着前面说：“我感应到了，非常强大的幽冥鬼气，还有无数亡灵的嘶吼。”
“该如何行事？”谢郢又问。
颜音的神色苍白如纸：“我原以为要破坏结界的，是从我手中逃脱的狂暴亡灵。现在看来，要破坏结界的亡灵，远不止这个数。想要全部击溃，怕是不能了。”
谢郢停顿了片刻，又立即背起她向前奔跑。
“你要去哪里？”颜音问。
“我的任务，是带你离开雪原。”谢郢的声音，平静无波。
“可是结界不能放任不管！”颜音第一次严肃起来：“师父说过，无论仙门还是魔族，都是人、都属于人间，而亡灵属于冥界，一旦进入人间，将导致人间秩序大乱，引发无可想象的人间浩劫。”
谢郢淡淡道：“人间浩劫，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颜音又笑了：“我自有记忆起，就在这片人迹罕至的雪原，面对一群死尸修行。但是我听说，人间有许多繁华之地，还有许多仙境美景，有俊美的男子，有漂亮的女子，还有灿烂的烟花，这些我都还没来得及看一看，怎么能让人间陷入浩劫？”
谢郢冷哼一声：“这些都与我无关。”
颜音看着谢郢，许久才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是她的爱，还是世人的肯定？”
谢郢一惊，再次停下了脚步。片刻后才道：“世人肯定与否，我早已不在意。”
颜音清浅一笑道：“可是，若你想得到的是她的爱，那你已经得到了啊。”
谢郢再次一惊：“什么意思？”
“一个人，能为你牺牲自己的生命，那不是爱，又是什么呢？”颜音道：“我修灵魂力，可以听到每个人的灵魂之音，你的心曲，在向我倾诉你的点点滴滴。我的判断，应该不会错。”
谢郢的灵魂都随之巨震，往事一幕幕重现。赠宁南的宝甲，连蒯汲师叔都看出蹊跷。用仅有的生命，陪伴在我身边，语真，你一直在含蓄的释放你的爱，可是，我却始终没有听懂。为何我一定要违逆你的意思与俗世相争，只要能陪在她身边，我是你的徒儿，还是你的仙侣，又能如何？我始终是你的谢郢，可以用行动表达对你的情义，也可以接受你的情义，这就够了……
伫立在这雪原中，两行泪顺着谢郢的脸颊流下来，滴滴落在脚下的白雪地里，烫出两个深深的洞。
他曾对师父说：“师父，穿上此甲，就由我来保护你吧。”
语真摇头：“穿上此甲，庇护苍生。”
当日他的回答，此刻仍然在心，谢郢仰起脸，止住泪水，一字一字的说：“我只愿保护你一个人。若庇佑苍生是师父所愿，那么我会完成师父的心愿。”
颜音在谢郢背上，也笑着擦了擦满脸的泪水，刚才那一曲心曲，是如此的令人感动，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深红再次现身，御剑一飞冲天，不过须臾，谢郢已经带着颜音，来到了结界上空。
数百狂暴亡灵，正疯狂的冲击这那道看不见的屏障。
颜音伏在谢郢背上道：“狂暴亡灵击倒后，会吸收幽冥鬼气，再次复原，所以，面对如此多的狂暴亡灵，硬拼不是办法。”
“若无他法，也唯有硬拼。”谢郢道。
“还有办法。”颜音说话间，眉目间，流露出隐隐的忧伤。
当日，她问师父：“万中无一的灵魂，遇到了该怎么办？”却得到了师父一声长叹。
长叹后，师父抚着她的小脸说：“音儿，你知道为何我们这一脉，要不断修炼灵魂力，不断淬炼灵魂本体吗？”
小颜音想了想，回答：“是为了控制更多的灵魂，拥有更强大的力量。”
师父摇了摇头，说：“无论控制多少灵魂，这些死灵的战力，在真正修为高绝之人面前，毫无用处，万千死灵中，直取操纵人，也并非难事。因为我们自身的脆弱，是一个巨大的弱点，可我们还要勉力修行，你知道为什么吗？”
226神器
即使少不更事，小颜音还是察觉到了萦绕在师父身边的浓浓的悲伤气息，小小的她乖巧的摇头道：“徒儿不知。”
师父面色苍白的笑道：“因为这一切，都是为了遇到那个与我们契合的万中无一之人。”
驱散回忆的雾霭，颜音抬头仰望天空，流着泪笑了笑，道：“师父，徒儿刚刚修成灵魂本体，就遇到了契合的万中无一之人，我比您幸运，不是吗？接下来的每一步，请师父护佑我。”
谢郢回过头去，看向颜音。
只见她双手飞快结印，一束红光自她眉心射出，直冲天际，而后，她整个身体由内而外绽放红色光芒。红光在空中汇聚，慢慢的凝结成团，显示出一张琴的模样。
颜音轻声道：“谢郢哥哥，这就是我的灵魂力本体，六弦古琴。待我灵魂完全离体，古琴方能成形，人间称为神器。这琴，以后就是你的了，你只要以心念控制它，就能发挥出巨大的灵魂力量，其中妙处，你慢慢体会。那些狂暴亡灵，就算不能被驯服，也可以被摧毁。”
说罢，颜音轻轻放下了手中结印，最后一缕红光，也慢慢向空中汇聚，她伏在谢郢背上，吃力的笑道：“可惜，看不到这世间繁华了。”
一滴泪滑下，颜音娇小的身躯，也从谢郢的背上仰面滑落下来。
“颜音！”
谢郢急忙旋身，一下子将这个娇小的身躯接住。这是他第一次叫这个名字，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吧。这具躯体失去了灵魂，毫无生机的垂坠着。
六弦古琴凝聚完最后一缕灵魂，已经成形，漂浮在空中，嗡嗡的震鸣，一波波无形的力量，震动这空旷的雪原。
谢郢一手托着颜音的尸体，一边御剑上前，抚住了琴弦。那琴弦在指下微微震颤，慢慢平静下来。原来语真师父倒是教过琴棋书画，但是谢郢志不在此，此刻面对狂暴亡灵，他随意撩拨琴弦，嘈杂的乐声听得他自己也是一皱眉，然这并无损这琴中的灵魂之力，狂暴亡灵听到这琴音，都迟滞下来，混乱的鬼吼声也停了下来。
谢郢有些吃惊，再撩拨了几下琴弦，想着能不能对这些狂暴亡灵造成一些创伤，就见那些狂暴亡灵的动作扭曲，骨骼嘎吱嘎吱作响，竟生生将自己肢体拧断！
雪原上，看到红色的光柱，陈念带着四个师弟朝着光柱的方向御剑疾驰而去，一路上，竟看到不少死尸的残肢断臂，若仔细一点，就会发现，这些死尸的头颅，无一例外都被震碎了。师兄弟几人，一边继续追敌，一边相互讨论起来。
“这些死尸，难道是谢郢干的？”
“可他救的那个红衣少女，分明可以操控死尸，又为什么会震碎它们的头颅？”
“这就不知道了。难道这荒原上，还有别人？”
“先追上去看看吧。”
正说着，那红色光柱消失了。几人心中更添了几分焦急，飞速的朝那个方向御剑而去。
谢郢奔跑倒是花了不少时间，但是御剑，要不了一炷香时间，陈念一行人就赶到了。听着阵阵尸吼，不必费力，就找到了谢郢。
看到谢郢拨动琴弦，就能控制住死尸，五人当即觉得不妙，立即摆开了五行阵。
“谢郢，是你在控制这些死尸吗？”陈念执剑问。
“是，也不是。”谢郢御剑在空，俯视着剑阵中的五人凌然道：“你们最好快些离开，这里的情况不是你们能控制的。”
“怕是不行。”陈念道：“我们奉掌门师兄之命，来此北域雪原处理尸妖冥鬼作乱一事，如今事情未解决，我们怎可擅自回山。”
“你要如何处理？”谢郢冷声问。
陈念看了一眼谢郢手上托着的红衣少女，道：“我们亲眼看见那个红衣的女子驱使死尸，把她交给我，带回无水城，另外，”陈念又看了一眼那把泛着红光的琴，说：“那把琴，透着些邪气，想必也与驱使尸鬼有关，我要一并带回。”
谢郢冷哼一声，道：“无水城弟子，真不客气。”目光一狞，道：“人，我不会给，琴，也一样。”
“那就别怪我们真的不客气了！”
陈念话音一落，剑阵随即发动。五把仙剑，附带着五中不同的属性的法力，齐齐对准了谢郢。五剑之力，合为一剑，巨大的剑影对着谢郢直砍去。
六弦琴嗡的一声弦动，红光大作，弦影如弓，挡在巨大的剑影前。
剑气琴影相撞，谢郢也是微愣，他还没有出手，六弦琴竟然自行发动了抵御。更令他惊奇的是，这一道红色的弦影，一瞬间压制了五行剑气。
在双方激烈的碰撞下，刀锋琴韵下的亡灵，被压制得无法动弹，有的被疾风卷走，有的已经碎裂成块。
陈念五人此刻的感觉非常奇怪，那琴弦上的力量，既非法力，也非灵力，若说是幽冥鬼气，又觉得不够邪气。但它带来威慑感，仿佛出自灵魂，却是实实在在的。
陈念轻抚琴弦，低声道：“颜音，是你在保护我吗？”
琴声勿自响起。又是一条弦影，将剑影震碎，陈念五人胸中一滞，气血翻涌。
谢郢也有些惊了，当颜音说成就的是神器，他还有些不以为然，此刻才明白，神器二字，是多么沉重的分量。灵器分九品，一二三品为下，四五六品为中，七八九品为上。且不说上品，中品灵器世间亦不常见，而神器却是超脱这九品之外的灵宝，天下少有。
此时，结界损毁得越发严重，泄露出来的幽冥鬼气，也越来越浓郁，吸引了更远处的亡灵走尸。不断的有死尸聚集过来，吼声一片，它们也不攻击人，只是疯狂的扑向那道结界。
陈念取出了怀中罗盘，发出求助讯息。
在雪原上空盘旋的苏慕白，看到不少尸鬼向一个方向汇聚，正御剑随行，此刻闻讯，立即赶了过去。
陈念一行人见到苏慕白，都吃了一惊，问：“苏师兄，你怎么来了？”
“卦象生变，摩耶长老通知我的。”苏慕白说着，看向不远处的谢郢，面色平静道：“谢郢，又见面了。”正如卦象所料，他果然在这里。
227剑心不改
彼时苏慕白正在静坐，摩耶匆匆赶来，急切道：“卦象生变，速去支援。”却在苏慕白应允后，看着苏慕白，欲说还休。
苏慕白会意道：“摩耶师叔，有话请直说。”
摩耶才道：“谢郢也在北境，他的介入，打破了原来的卦象。你遇到他，可否先问一问原由。”
得到苏慕白首肯，摩耶才不放心的频频回头着离去。
此时，陈念站到苏慕白身侧，立即汇报：“苏师兄，他救走了一个操控死尸的魔人。看来传言属实，他已经投靠了魔族。”
苏慕白点点头，轻轻挥手示意他们暂且退后。这才收了仙剑，上前一步，道：“你和语真师伯的事，我有所耳闻。这是你成魔的理由吗？”
谢郢：“我为何成魔，似乎与你并无干系。”
苏慕白道：“还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说过的话吗？”
那时，谢郢还是个明媚少年，自信飞扬，立于冰晶石林之上，笑道：“下次再见时，苏慕白，准备好和我一战吧。”
忆当时情景，谢郢笑了笑，笑容中浮过一丝酸楚无奈，他道：“当然记得。不过此刻你们的敌人不应该是我。”他指了指狂暴亡灵不断冲击的结界，说：“那个结界，是冥界通往人间的入口，这些亡灵受结界内的冥鬼之气感召，奔袭而来，就为了破坏结界。”
苏慕白打量了一番，舒了一口气，道：“无论你是否成魔，今见你剑心不改，就放心了。”
谢郢厉声道：“何为剑心不改？我绝不与你们仙门为伍！”
苏慕白听罢，却轻轻笑了：“我来的路上，有许多被震碎了的尸鬼头颅，看手法不是我这几个师弟所为。你不辞辛劳，来到此处，又提醒我结界之事，岂非还记得玄天剑宗庇佑天下的责任？”
谢郢听了，冷声一笑：“那是你们的责任，我只是提醒你罢了。”说完，拂袖一收六弦琴，御剑升上更高的空中。”
“他要走！”陈念急声说：“师兄，他手中那个红衣魔女，可以控制走尸，还有那个魔琴……”
苏慕白点头，看向谢郢，扬声道：“谢郢，你记住，无论你成魔成佛，无我无关，但若你残害生灵，我必诛之。”
深红剑身一闪，谢郢御剑疾飞而去。
“师兄，就这么放过他？”一行五人都表示不解。
“他说得对。”苏慕白看向结界：“这个结界打开，冥界亡灵大量流入人间，将造成人间大劫。这是我们当前最紧要的责任。”
“那该怎么办？”陈念问苏慕白：“杀掉这些破坏结界的尸鬼吗？”
苏慕白摇了摇头，对着结界平推出手掌，道：“来此之前，我向清泉长老借了一物。”
说话间，他掌心亮起一道金色的符咒。
“这是什么符咒？”
几个师兄弟都好奇的看着。
温泉谷中，清泉长老有所感应，祭出神器崆峒印，源源不断的注入法力。
金光万丈，从苏慕白掌中射出，照的雪原大地一片金黄，隽永古朴的咒文，在金光中闪现，俨然是崆峒印！
陈念几人怔怔的看着崆峒印，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这个天下一品神器的威力，果然可称得上惊天地泣鬼神，冥界通往人间的入口，顷刻间被这个咒印封上，靠近的尸鬼，连飞灰都不剩。然而这样一个神器，竟被一个修行不足二十载的年轻人操控，陈念心中震撼是有的，还隐隐的有一丝失落。其余几人，与他所想相差无几，都满脸震惊，而后面面相觑，看向苏慕白。
金光灭，封印成。
没有幽冥鬼气泄露出来，那些尸鬼停止了对结界的攻击，一个个无措的站在那里。
苏慕白长长舒了一口气，举袖擦了擦脸上的汗。
陈念不解道：“苏师兄，怎么你都不用祭出神器，就可以施法？”
苏慕白笑了：“不是我在用印，而是清泉长老。他通过符咒，将崆峒封印之力引渡到我掌心。”说罢，他摊开手心，展示着手上的咒印说：“看，还有两道。”
陈念立即反应过来：“这么说，还有其他的入口？”
苏慕白点了点头，自语道：“不知道其他地方怎么样了。”
洞庭湖。
自从出现巨大水蟒，湖边渔民死伤无数，如今，已经没有人来湖边打渔。湖上，只偶尔有几艘商船，或是几个不信邪的壮士，还出没在湖中，剩下的，就是仙门凌府的修仙者。
“已经寻了三日了，蛛老大，真的有水蟒吗？”
渔船上，蛛老大身边站着一个蓝衫的中年人问。
“不会错的。”蛛老大说着，按住那中年人的肩膀，道：“要不，老子跟你赌十两银子，这里有水蟒！怎样，老卫？”
“哼！”这个老卫鼻子里冷哼一声，道：“你爷爷我可没傻到，去质疑你们鸦神殿的讯息。更何况如今那位，鸦神附体。”
“老卫，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我们也就图一乐。”说罢，蛛老大惋惜的重重拍了拍老卫的肩膀，说：“哎，我还想说，如果你赢，就输给你一百两！”
“一百两！”老卫的目光重放光彩：“赌！”
“卫宁！你这个死财迷！”蛛老大呵呵笑着：“这个赌约你可记住了！”
说话间，水面骤然掀起轩然大波。蛛老大与卫宁贴背而立。放眼望去，方圆百丈湖面都在震动，水下，似乎有巨大的黑影窜梭。
随着黑影越来越近，水面竟汩汩的冒着气泡，恐怖的气息下，两人已经是冷汗涔涔。
“轰！”
一声冲天巨响，一直巨大的蛇头冲出水面，水溅起十丈高，一艘小船被掀得飞上天，那巨蛇回首一口，将那小船完整吞下。
“跑！”
蛛老大嗓子里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立即御剑升空。
卫宁也同时御剑飞上天。恐怖的气氛仍然不减，他不敢停下，径直飞上了高空百丈余，才俯首看一眼湖面。刚才稍作停留的地方，竟被那巨蛇喷出一束火焰。
蛛老大见状，也立即飞上更高的天空。
228修蛇
那巨蛇剑一击未中，愤怒的一甩尾，湖面搅起百尺巨浪，那尾部，将两人方才乘坐的小船拍得粉碎。
卫宁对着蛛老大嘶吼：“你他娘的见过喷火的蟒蛇？”
蛛老大也惊魂未定的回吼：“老子怎么知道它会喷火！险些送了小命！”
“那一百两，你可别忘了！”卫宁再次对着蛛老大吼去。
“你有命花再说吧！”蛛老大咬牙道：“咱也不能就这么走了，至少要看看这畜生还有什么本事，到底是何方妖孽。”
一把弹丸撒了出去，那弹丸遇水哧溜哧溜的冒着白烟，漂在水面上燃起火来，火势迅速蔓延，湖面很快一片火海。
卫宁也立即甩出一排飞刀，那飞刀上灵力充沛，闪着幽幽蓝光，一共八枚，极速朝水面飞掠而去。
蛛老大调侃了一句：“哟！可以御剑八枚了啊！卫老头也只能御十枚吧！”
滚烫的水面，让巨蛇烦躁不已，蛇头在空中狂甩。八枚飞刀绕着蛇头飞舞，伺机攻击着蛇身，却都不能穿透厚厚的鳞甲。
“试试眼睛呢！”蛛老大提醒道。
飞刀立即从四面八方，对准了巨蛇的双眼。巨蛇烦躁的甩了甩头，企图驱赶飞刀，可是难道同时顾及左右双眼。
就在飞刀对准眼睛发出最后的攻击时，轰的一声巨响，水面又露出一个巨大的蛇头！
“两条？”蛛老大面色一白。
随着那蛇头出水，横扫之间，飞刀已经被撞飞了三把。然后，两人赫然看到，那两个蛇头，下方只有一个蛇身！
“两个头？”
两人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第二个蛇头对着高空张开血盆大口，猛地一喷，吐出一个巨大的水柱。那水柱虽大，却速度极快，迅如闪电。
卫宁和蛛老大见势不妙，立即御剑。果然，刚才两人停留的地方，已经被水柱击中。
“还是跑吧！”卫宁气喘吁吁边御剑边说：“咱俩死了，什么消息都带不回去了。”
“跑！”蛛老大也哼哧哼哧的，快速御剑逃远。
鸦神殿内，蛛老大躬身立在那里，凌戈的手，轻轻搭上他的头，洞庭水域内的一幕幕浮现。
“修蛇？”
放下手，凌戈疑惑的吐出两个字。
蛛老大依然躬身立在那里，脊背发冷，汗如雨下。如果那真是修蛇，能活着回这里，不可谓不幸运了。
“下去吧。”凌戈挥手，捏了捏眉心，忽的一掷，道：“接住。”
蛛老大回身一接，竟是一锭金子。
“家主……”蛛老大为难的看着那锭金子，不知道是何用意。
“不是给你的，”凌戈淡淡道：“输给卫宁的赌约，算我的。”
蛛老大一怔，表情更加扭曲，过了一会热才抱着那锭金子一溜烟跑了。出了鸦神殿，才敢擦一擦脑门上的汗：“家主这个能力也太变态了，连这些细节也看得到，还好，我没有任何对凌府不利的言行。”
鸦神殿内，凌戈托腮自语：“修蛇的话，可不好对付。看那尺寸，怕是修行了几千年了，早已得道成仙了也说不准。啊，这下麻烦了。还以为是煜清宫那个妖道故技重施，早知道，让江南柳氏、或者灵犀谷那帮姑子来对付了，反正大家都近。”
“呵呵呵！”一声娇笑，风女走了进来，道：“灵犀谷的姐妹们要伤心了，原先你叫她们仙子，现在怎就成了姑子。”
凌戈嘿嘿的笑了笑，不作回答。
“当真是有了媳妇，其他女子就入不了眼了。”风女又捂嘴轻笑着，走近前来：“八百里洞庭，乃江南柳氏世代镇守。此次我去柳氏，倒也问出一些消息。”
“如何？”凌戈问。
风女这才从容回禀：“家主所料不差。洞庭湖底的确有修蛇潜伏。听闻那修蛇百年前被无水城重创，沉入水底，已经许久没有出来作乱了。”
凌戈：“难道此次，是被其他妖气吸引？”
风女摇了摇头：“前几日，风雷大作。柳氏认为，不是普通的夏日雷，而是、天雷。”
“它在渡劫！”凌戈大惊：“难道那修蛇真的……”
“想必是的。”风女道：“那修蛇渡劫成功，受了那天雷，却也元气未复。妖修妖道，要恢复元气，最快的方法就是吸食灵气和妖气。所以它从湖底上来了。”
凌戈有些头痛道：“江南柳氏情况如何？”
风女再次摇头：“柳氏早已没落，他们自称没有应对之法。”
凌戈一叹：“如今的无水城，怕是也无力应对一个得道的妖仙。若是大哥在，就好了。”
大风楼，凌夜正在厨房作羹汤。
地下石殿内，柳眉倏然张开双眼，看着青石板的屋顶。再看左右，才发现身处一个空旷的石殿内，青石板上浮刻着古朴的花纹，晦涩的壁画，轻柔的凉风吹过，带来湿润的气息。
她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体无力的紧，费了好大劲，才扶着床沿站起来。石殿内，竟有三处泉池汩汩流动着，有一束亮光照进石室，光线来处，是一排石阶。
她赤足缓缓挪动步子，僵硬的关节发出咔咔的脆响，身体摇摇欲坠。扶着石墙，她一步步走向石阶。
一走到转角，踏上第一级石阶，她立即抬手一遮，即便如此，从指缝漏过的光，也强到使她难以睁开双眼。她就这么闭着眼睛，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眼睛适应。
石阶尽头，此刻出现的一个身影，看到了石阶底下站立的柳眉。
凌夜看着那个人影，一瞬间全身血液凝固了，怔怔的，仿佛置身梦境，不敢相信眼前是真的。
只见晦暗的石阶下，人影抬头，扬起一张久未见日光的脸，他凝固的血液骤然掀起惊涛骇浪，奔流不止。
小童仰脸看着他呆傻的表情，正要唤醒，却见人影一空，凌夜已经闪身到了柳眉身侧。小童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么多天，他日日夜夜在思索，才终于坚定了信念，不论自己如何污秽不堪，若不倾诉衷肠，定要悔恨一生。只要她醒来，他一定立刻告诉她，他的心意。他思考过千百遍，该如何对她诉说，他也想过，她可能会有的各种反应，若她无意，该如何才不让她尴尬，若她有意，他能不能握一握她的手，甚至是，抱一抱她，在她有意识的时候，抱她会是什么感觉？她又会有怎样的表情？
229苏醒
凌夜鼓足勇气，朝她深深望去，这么多日日夜夜，心中爱意早已汇聚成海，他冰冷的眸子里，绽放出炙热的光芒，如冰雪中开出的颤栗的花火。
他一手抬起衣袖，为她挡住外面的光，一手伸出，欲将她搀扶。他用低柔颤抖的声音，轻轻道了一声：“你……醒了？”
柳眉避开他伸出搀扶的手，抬眸浅浅一笑，道：“公子何人？”
凌夜的手剧烈一颤，难以置信的哑声问：“你，不记得我？”
柳眉侧目道：“我们认识？”
她的神情，绝不像是玩笑。一瞬间，凌夜仿佛被怒雷劈了天灵盖，浑身麻木，寒意慢慢浸透骨髓。
他犹自不甘心的问：“青云凌府，凌夜，你当真不记得了？”
柳眉惊道：“竟是青云剑神，失敬了。”又道：“你一个玄门正道，为何救我？可是受苏慕白所托？”
天塌地陷，山崩海啸，凌夜苦涩的摇了摇头，又点头。浓烈的痛苦席卷他的身心，遗忘的挚爱，原来是这个意思……被挚爱之人遗忘。
无上法力，永恒的生命，都没有意义，原来如此，大风鸟诚不欺我。
小童察觉出异样，从旁道：“姐姐，这位凌夜公子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救了你。”
他本该幸灾乐祸，但真见到此情此景，却又不忍心了。暗自传音，安慰起凌夜来。
柳眉睁开眼，看着遮光的衣袖，又看向逆光中面沉如水的俊美男子，轻笑着启唇：“多谢凌先生。”
避开凌夜的搀扶，柳眉提起裙琚，光脚踩在石板上，冰凉，颤抖，她奋力向前，摇摇晃晃。
凌夜仍是忍不住伸手，一把扶住了她，这一次她没有避开。倒是凌夜，手重了怕捏痛，轻了她又险些摔倒。
上得台阶，她闭上眼睛，引颈而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叹道：“活着真好！”
柳眉回首，看了一眼凌夜扶住她的大手。
凌夜一掣肘，将手收回。他还记得柳眉说过，不喜欢他人触碰。
“令公子为难了。”柳眉扯唇一笑，而后毕恭毕敬的站好，深深一礼：“多谢凌公子救命之恩。”
“还有我，我叫小童。”小童也跑过来兴奋的说：“你真的醒了呀！”
柳眉亦是躬身一礼：“多谢小童救命之恩。”
小童开心的笑着说：“不客气。姐姐叫柳眉，我以后叫你柳姐姐。好不好？”
“好。”
小童又道：“这里是大风楼，师尊出门了，这里就是我的地盘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被晾在一边的凌夜，此刻才终于相信不是梦。她真的醒过来了，却不认识他了。诅咒的真相，遗忘的挚爱，竟然是这样。
柳眉光着脚，往前几步，看到了眼前的苍山碧水，才敢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幽谭中，被千万根刺扎入血脉，血液迅速被抽干，浑身难忍的剧痛，却提不起一丝气力，伴随着巨大的恐惧，让她想到了死。昏迷了又清醒，醒来之后又昏迷，身体每产生一滴血液，就会被立即抽干，就像一个往复循环，永远跳不出的噩梦。
右后颈一阵针刺般的痛，痛得她一哆嗦，伸手按住，这时头一阵眩晕，向后仰去。
“眉儿！”
凌夜从身后一把抱住她的肩。
“你……叫我什么？”
这一句话，如同一个魔咒，将他拉入回忆里。柳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你……叫我什么？”“许久没有人这样叫我了……”
凌夜脸色一白，立即改口：“我……柳姑娘。”
柳眉苍白着小脸，却对他眨了下眼睛，笑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你当然可以这么叫。”
凌夜脸色由白转红，问：“你感觉怎样？”
柳眉轻笑一声：“许是饿了。”
小童上前道：“柳姐姐莫要擅动。你是不是右后颈针刺痛？”
见柳眉点头，小童又道：“师尊走之前，交代过了，那是定魂针在痛，表示姐姐灵魂还不稳固。注意不要有太大情绪起伏，也不要有太大动作。”
柳眉点头笑说：“好。”又道：“你师尊也帮了我吧，该当面谢谢他。”
小童眯起眼睛笑道：“那你等师尊回来吧。他今日刚出门，怕是要过一阵子才回来了。回来前，你就在这大风楼里陪我怎么样？”
凌夜插话道：“为何出门？”一个得到的仙人，急匆匆出门，不寻常。
小童一撇嘴，道：“师尊算出楼主会遇到一个得道的妖仙，怕楼主出事，所以急匆匆的出门了。哼，他这个师尊，当真成了楼主的保姆！”
柳眉听得，抿嘴轻笑了。凌夜看着她的笑，有些挪不开眼。
“那个，”小童说完，谄媚的笑看向凌夜，道：“凌大哥，柳姐姐刚说她饿了。”
凌夜立即收回目光，道一声“我去做饭”，匆忙离开。
“那你快去吧，我来照顾柳姐姐。”小童对着凌夜的背影大喊。内心有个声音在狂呼：太好了！终于可以吃到那些香气四溢的饭菜了！
洞庭湖上，一个人影，踏浪而来。他身着青褐色蟒袍，连披散的长发也是青褐色，一条明黄的腰带随风浪摆动。
上得岸边，他浮空看着远近的苍山，指了一处山谷，道：“就在那里建仙府吧。”
绿树掩映，花开鸟鸣，一座古香古色的府邸，就出现在山谷中。
“嗯，”青褐色蟒袍的男子打量了一下府邸，满意的点头，“现在，还缺了点东西。”他一挥手，府邸周围，笼上了一层薄雾，那薄雾由白渐渐转青，迅速向周围山林蔓延开去。
“有人！”蟒袍男子一舔舌头，那舌头奇长且分叉，俨然是一条蛇信！
不一会儿，迷雾中，就渐渐传来跫音，一个荷锄的农夫，双眼无神、步履沉重的走近前，一步步踏上了府邸的庭院。
蛇信一闪，那农夫就被勾到了蟒袍男子跟前，紧跟着那蛇信伸入农夫口中，农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成了一副干瘪的皮囊，整个过程，没有一丝挣扎反抗。
230一根面
“哈哈哈哈！”蟒袍男子大笑道：“人族，不愧是万物之灵，只有人的血肉精魂才最滋养。”
不一会儿，又传来足音。
蟒袍男子笑意更浓：“等着吧，周通，百年前你取我一魄，却被我吞下了充满灵力的肉身，反倒破了我的命局，才有今日的飞升。待我雷劫的伤势一愈，定要好好谢谢你！”
大风楼。
柳眉坐在蒲团上，想要查探一下身体情况，只觉得气海灵墟两空虚。努力汇聚，却聚不起一丝灵力。
再试一次，还是如此，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一百次，灵墟内，依然空空如也。
她的额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双目通红，惊恐万分，手止不住的颤抖，声音也沙哑了：“我的灵力，我的修为……”
定魂针的刺痛猛烈来袭，她本能捂紧脖子，跪伏在地，大口的喘息着。
“柳姐姐，你怎么了？”房中逗鸟雀的小童立即丢下手中的小棍，冲上前来。
“眉儿……”凌夜闪电般赶来，一边唤着，一边聚集灵力于指尖，灵力源源不断的从后心输入柳眉的身体。
小童焦急的劝慰道：“柳姐姐，你不要激动，修为也许过一阵子就恢复了！”
凌夜此刻才明原委，眉心一皱，不再言语。他早就察觉她灵墟气海两空虚的情况，这对任何修行之人来说，都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她伏在地上，喘息着问道：“若恢复不了呢？”
小童一愣，想了想才道：“等我师尊回来，或许有办法。”
许久，凌夜才开口：“做一个凡人，如何？”
“做一个凡人？”柳眉抬起头，看着凌夜，露出森寒而绝望的笑容：“我半妖之身如何做一个凡人？我答应苏兄，要永远和他在一起的，一个凡人，能永远陪他吗？”
凌夜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凌大哥！”
小童一声厉喝，将柳眉惊醒。她抬头一看，大惊失色，凌夜浑身颤抖，周身竟渗出红色的浓雾，再看他的眼睛，重瞳开启，变换着血红和幽绿的色泽。
“你怎么了？”柳眉惊问。
“没什么！”凌夜用力起身，颤抖着手结了一个印，化作一道电光，消失了。
柳眉急问：“小童，他这是怎么回事？要去哪里？”
小童噘嘴道：“他去哪不知道。但是他毒发了，这个我是知道的。”
柳眉惊问：“什么毒？”
小童道：“妖毒。师尊说，凌大哥斩杀了太多妖邪，妖血侵入肌体，如同毒素。一旦毒发，就会如刚才那样。师尊还说，如果控制不住，妖血进一步侵蚀，人就会妖化，也就是变成妖。”
“人可以变成妖？”柳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又问：“这毒能解吗？”
小童摇了摇头，道：“我师尊都没有办法，估计是无人能解。”
“那，我们能帮忙吗？”柳眉又问。
“帮不上。”小童说：“只有他自己平心静气，压制妖毒。我师尊说，心如明镜台，就不会成妖魔。”
柳眉吁了一口气，道：“小童，对不起，我刚才是不是很失态。”
“有一点。”小童鼓着腮帮子说。
“罢了。”柳眉道：“我看他十分痛苦，熬过去，怕要花费不少力气。我去做饭，待他出来，也可以补充一些体力。”
“柳姐姐你会做饭！”小童欢呼起来：“太好了，做饭去咯！”
厨房里，火光冲天，硝烟弥漫，其实是面粉弥漫。小童惊骇的声音传来：“柳姐姐，你真的会做面吗？”
“我见人做过，没想到那么难。”是柳眉的声音。
小童央求道：“那我们还是做点别的吧。”
“面才吃得饱。”柳眉言辞拒绝，又道：“小主人，你这里是不是有关于做面条的书，去找来我看看，一下子就会了。”
“哦。”小童撅了噘嘴，虽然不太相信，但还是乖乖的从藏书阁中抱来了一摞书。
“这么多！”柳眉惊呼：“看来只能用神识快速浏览了！”手指一结印，突然想起自己灵法尽失，尴尬的看着小童，收了手，讪笑道：“忘了。我还是用手翻开吧。”
小童也配合的笑了笑，说：“柳姐姐，这些都是做菜的书。里面应该有做面的，我们一起找吧。”
柳眉：“好！”
两人并排坐在厨房门槛上，翻看起书来。
“小童，你师尊真的会有办法吗？”柳眉问。
“嗯。”小童肯定的点头：“我师尊可是真仙！不是一般的地仙。”
“哦。”柳眉点点头：“那我等他回来。”
“嗯！”
“这里有，这里有！”柳眉哗啦啦的翻着，突然举起书来：“找到了，做面的方法，这下容易了。”
厨房又是一阵乒铃乓啷的声响。隔着一层楼，凌夜听得，不由皱了皱眉。
凌夜听着厨房的吵闹声，竟渐渐内心平静下来。想起小童传音的话，他说：“凌大哥，你这不是还有机会吗？至少她还在你身边，朝夕相处，耳鬓厮磨，日久生情。”凌夜眼睛一亮，是的，还有机会。不管结果如何，尽人事而已。
来到厨房门口，凌夜拾起门槛上的书。翻开的书页上，写着食谱：一根面。他略有些好奇，便将食谱扫了一眼，竟悄悄笑了。
“凌大哥，你怎么来了！”小童先发现了凌夜。
柳眉回头，看向凌夜问：“你好些了吗？”说话间，手还不忘揉案板上的面团。
只是一回头，那满脸满头的面粉，让凌夜先是一惊，继而忍不住憋笑。
小童立即提醒道：“柳姐姐，你的脸。”
“哦！”柳眉立即反应过来，举起袖子在脸上胡乱揩了揩，怯怯的笑道：“仪容不端，见笑了。待我揉完面团……”
“在做面？”凌夜说着，缓步走上前来，似乎并不介意她的仪容，捏了捏面团，道：“这粉多了，水少了，所以揉不开。”
“哦！”柳眉茅塞顿开：“难怪我揉半天。刚才水多了，又粘手，所以我多加了些粉。”
只见凌夜加了一调羹水，卷起袖子，就开始揉面。
231好骗的剑神
“就加这么一点？”柳眉惊问。
“嗯。”凌夜边揉边说：“水要一点一点加，可以多加几次。”
“哦哦！”柳眉恍然大悟：“先前应该是一次加多了水。”
“做一根面？”凌夜又问。
柳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就是做面。你刚才很辛苦吧，本来想等你出来，可以吃一碗面，补充体力，但是没想到做面那么难。”
凌夜揉面的手，有一瞬的停滞，却不动声色的继续揉，低头道：“我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柳眉笑了笑，想起方才在房中对凌夜的质问，低声道：“刚才，对不起，我不应该用那种口气跟你说话。”
揉面的手，又是一滞。继而大力的揉按起来。
“要不，我来揉吧，你休息一会儿。”柳眉建议道。
小童一急，道：“柳姐姐，还是让凌大哥揉，你休息吧。”
柳眉回头，不满的瞥向小童。
小童却不改口：“柳姐姐，我真的觉得，你不会比凌大哥做的好吃。”
凌夜此刻也开口：“去洗脸，准备吃面。”
趁柳眉走了，小童立即问：“凌大哥，苏兄是谁？”
凌夜不予理睬。
小童又道：“哦，我猜到了，是柳姐姐的小情人，对不对？”
凌夜眉峰一聚，仍是不语。
小童更加肯定，说：“那既然柳姐姐说，做一个凡人就没办法跟她的苏兄在一起，是不是表示，她不要那个苏兄了，那我也可以喜欢柳姐姐了？”
凌夜平心静气，不予理睬。飞速的拉面，烧水，煮面，很快，两碗面端了上来。
“怎么是两碗？”小童问道。伸手去端碗，手指却被弹开。
凌夜在两碗面外面，加了一个法障。
“什么意思？”小童不满的噘嘴道。
“你话太多，不给。”凌夜冷声答。
柳眉回到厨房，看到饭桌上摆着两碗面，中间连着一根，问道：“真的只有一根面？”
凌夜点头。
柳眉又问：“这面只有一根，怎么吃？”
凌夜：“一根面，有两头，你吃一头，我吃一头。”
柳眉：“不用那么麻烦，我帮你夹断。”
“不！”凌夜急忙喝止。
柳眉问：“为什么？”
他看着柳眉，不答。
小童表情幽怨道：“柳姐姐，你不知道吗，听说只要能从头到尾，中间不断的吃完一根面，两个人就能一辈子天天见面。”
“天天见面？”柳眉讶异的看向凌夜。
凌夜万年不化的脸，竟然有一抹羞赧的绯红。喝向小童：“胡言！”
柳眉抿嘴一笑：“堂堂剑神，竟然被这种戏言骗到，真是太好骗了。”
凌夜的脸霎时变得更红，放下筷子欲走。
柳眉一把拉住了他，陪笑道：“既是胡言，试试也无妨，我们正好来验证一下，对吧！你救了我，以后我们就是一辈子的朋友了。”
立即拉着凌夜重新坐下，递上了筷子，夹住了一头，连哄带骗送到凌夜跟前，自己又夹住了一根面的另一头。讨好的笑了笑：“开始吃吧！”
待柳眉将面头送入口中，凌夜这才夹起另一个面头，表情立即柔和起来，将面头也送入口中。
吸面条滋滋的声响，传入两人耳中，时不时抬头相视而笑。
对的，小童揉了揉眼睛，他没有看错，一个月来从来没有笑过的凌夜，与柳眉四目相对之际，嘴角浮现浅浅柔柔的弧度。
一根面两头吃，很快就短到仅有几寸，两人都放慢了速度，看着对面人的脸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三寸，两寸，对面人的脸模糊了，两双眼睛无可避免的对视着，几乎停止了吸食。
凌夜突然前进了一寸，柳眉本能的向后退了一些，将面条拉扯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怕把面条扯断，停在了那里，凌夜却在这时闪电般再进一步，将剩下的面条一口吸入，咬断，舌尖有意无意间，在柳眉唇珠上轻轻一舔而过。
一阵小小的电流，自她唇珠上生起，呲溜窜到后脑，不由得后脑一麻，她愣愣的微动了动唇，喉咙滚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小童也愣了一下，立即后知后觉的指着凌夜：“啊！你……你……你……非礼……”
凌夜一挥衣袖，一道柔柔清风在小童喉间拂过，他张大的嘴巴立即失了声。
小童捂着喉咙吃力的大喊，却还是没能发出一丝声音。恨恨的看着凌夜。
就在这短短一瞬间，柳眉似乎看到了似曾相识的场景，如泛黄的旧画，定格在记忆里。她有些语无伦次：“你……我们……是不是……”
凌夜急问：“你想起什么了？”
“没什么。”柳眉涩笑着，揉散了眉心一线胀痛。那一帧泛黄的旧画，或许只是幻觉，她怎么可能主动爬上一个男人的身，去尝他的唇？她瞟了一眼凌夜的俊脸，竟看到他眉梢眼角带着一丝幽怨，不觉心惊肉跳，一定是眼前人太魅惑，让她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一声“没什么”，凌夜惊喜随即转换成失落，不过只在须臾之间，他的神色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从未起过波澜。
柳眉想再确认时，只看到他平静如水的表情。
无水城中，又一封灵书传了过来。
洞庭湖畔，修蛇仙府，迷障重重，入之无还。
荀明脸色愈发冷峻：“摩耶师弟，前些日你说有妖孽飞升，看来就是这洞庭湖的修蛇。”
摩耶叹道：“当年周通前辈肉身尽毁，才得了修蛇一魄，如今我无水城中，更有何人可以胜它？”
水若凝也凝眉道：“慕白那边尸妖冥鬼之事，尚未完全了结，又来了这洞庭修蛇。那镇守洞庭的仙家呢？”
荀明有些恼道：“那江南柳氏，如今不提也罢。新任家主据说已经闭关十年，全靠几个家臣打点。可怜老庄主一世英名，当年两个儿子也是誉满仙门，竟落得如此境地。”
“不如让我一试。”李云逸起身道。
荀明略一思忖，看向摩耶。
摩耶道：“我们这一辈中，李师弟修为最高，也只有劳烦你走这一趟了。”
“慢着！”水若凝也站了出来，大声道：“我随你一同前去。”
232被媳妇护着的感觉
李云逸转头看向水若凝，唇角颤了颤，说：“不必了，师姐。”
“怎么，你怕我拖你后退？”火云鞭已经握在了手中。
李云逸立即恭敬道：“岂敢，岂敢。”
水若凝满意的开口：“我就是要让天下仙门看看，降妖除魔，女子不输男。”
荀明和摩耶，都看着那火云鞭，连声恭维：“是，是，水师妹所言甚是。”然后目送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大殿。
待两人走出了门，关山才揶揄的对摩耶笑道：“师父，怎么你也怕水师叔？”
正端起茶杯饮茶的荀明听得，险些一口茶喷出来。
摩耶也面色扭曲，道：“休要胡言。该打。”
关山一本正经道：“原来人间的那些传言，也并非不可信。”
“什么传言？”叶城也颇感兴趣。
关山笑道：“男人，娶妻了怕老婆，娶妻前啊，怕老娘，还怕幼妹！哈哈哈！”
“哈哈哈！”叶城也笑起来。
两人但见摩耶和荀明一脸扭曲，立即停止了这不和谐的笑声，恭敬的退出了大殿。
摩耶轻咳了一声道：“荀师兄，我这徒儿惯喜欢胡言乱语。”
“他懂什么！”荀明也道：“师兄去后，水师妹心中始终憋着一口气。让她出去发泄一下也好。”
“正是。”
“不过，你那徒儿倒是不错。”荀明又说：“我看他颇有几分临危不惧、镇定自若的本事。”
“劣徒从小玩世不恭，”摩耶话虽如此说，面上却带着得意的笑，道：“只是他也从未犯过大错，所以也就由着他了。”
看着摩耶脸色的笑，荀明话锋一转，道：“我那老五，也是个机灵肯用功的，只是经验阅历都太浅了，此次北去雪原，还是第一次正经下山历练。”
摩耶劝慰道：“修行阅历，都靠积累。如今还有我们在，能替这些孩子挡的，就挡一挡，需要他们自己挡的，我们也不要急。他们，都是我们的希望啊。”
李云逸和水若凝连夜御剑下了山，背后还跟了个牛皮糖一般的方紫苑。
“师父，不如先去凌府吧！”方紫苑提议道：“凌府消息灵通，他们一定知道蛇妖的一些信息。”
李云逸看向水若凝。
水若凝道：“也好。你带路吧。”
三人落到凌府门口时，正见凌府打开大门，仆童相迎。
“这是，知道我们要来？”方紫苑讶道。
“哈哈哈，当然是！”凌戈笑着走了出来：“你们一进入中央城的上空，我就知道了。”然后对着李云逸、水若凝拱手一礼，道：“见过二位前辈！”
“怎么，出了无水城，就不叫师父了？”水若凝笑道。
凌戈一边引三人入内，一边从容道：“并非如此。实在是我在无水城数月，从未向李先生讨教过一招半式。”
“哈哈哈！”水若凝又笑了：“李师弟，他这是在控诉你作为师父不合格呢！”又转而对凌戈道：“凌府排名四大世家之首，你如今年方弱冠，就登上家主之位，的确不必太过谦恭。”
凌戈这才笑道：“多谢水前辈指教。”
水若凝点头，对着李云逸低声笑道：“这滑头，懂得怕是比你都多！”
“是啊是啊！”方紫苑终于逮到机会，插嘴道：“凌师弟懂的可多了！”
三个人齐刷刷看向方紫苑。
水若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李云逸无奈一叹，女大不中留啊！
凌戈也哈哈笑起来，被媳妇护着的感觉，妙不可言！
进入议事的客厅，三片鸦羽就落到了三人手中。方紫苑接过鸦羽时，手突然一缩，脸红了，她还记得上一片鸦羽中留的信息。
凌戈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唇，正声道：“这鸦羽里有修蛇的信息，各位将注意力放到鸦羽上，就可以看到了。”
方紫苑这才握上鸦羽，洞庭湖上与修蛇的交战，修蛇仙府外围的几次试探，声音，画面，都清楚的呈现出来，观者犹如身临其境。
“三足神鸦，当真神秒！”李云逸忍不住感慨。
凌戈道：“只可惜，还是进不了修蛇仙府内部。”
水若凝道：“这些已经很有用了。三足神鸦，与诩非神剑，并称凌府两大至宝，果然名不虚传。如今，神鸦和神剑同时现世，不知这次能否有幸，一观诩非的风采。”
听到夸赞，凌戈没笑，方紫苑倒乐呵呵的傻笑个不停。
凌戈低低道：“我大哥离府，至今未归，怕是见不到诩非神剑了。”说罢，又取出一个小瓶，道：“只是去瘴毒的药丸。本身不足以抵御修蛇仙府外的瘴毒，需达到金丹后期的人服用，才不致中毒。”
李云逸接过药瓶，道了一声谢，给了水若凝一粒，自己取了一粒，就将瓶子盖上了盖。
“师父，我呢！”方紫苑急着伸出手。
“你留在这里。”李云逸轻声说着，看了看凌戈。
“我已经金丹后期了，师父！”方紫苑更急了。
凌戈笑着摸了摸方紫苑的头：“你这么快就金丹后期了！太厉害了！”从怀中又摸出一瓶药。转头对李云逸道：“你们在前，我与紫苑在后观察，绝不妄动。”
李云逸这才点了点头。
夜间烟瘴更浓了。李云逸、水若凝在前，方紫苑、凌戈在后，四人悄无声息的踏入了烟瘴中。
随着这几日消息传出，已经越来越少人来这个山谷。修蛇走出府宅，来到庭院，就看到两个人出现在了眼前。
吐舌一笑，修蛇笑了起来：“正愁无人上门，竟来了两个灵气充沛的修士。”
火云鞭火光腾腾、秋水剑波光粼粼。
两人同时出手，对着那修蛇全力出击。火云鞭封住行动，一下缠上了修蛇的身体，秋水剑疾风般刺去，带着呼啸之势。
修蛇瞳孔一亮，一声暴喝，霍然显出真身，一只双头巨蛇，挣脱火云鞭，冲天而起，秋水剑刺中蛇身，却没有进入分毫。
两人皆是大惊。
此刻一条白练横空飞来，缠向蛇身。
李云逸一惊，看向白练飞来的方向。这时那蛇身暴涨，一甩头，顺着白练将方紫苑扯了出来。
“紫苑！”李云逸一声惊呼：“放手！”
233一粒微尘
“我不放！”方紫苑被甩到空中，依然紧紧抓住那根白练。玉清素女练，最能辟秽驱邪，可惜被污了之后，灵性大减。
太乙一声铿鸣，对准蛇头刺去，却在距离蛇头三尺时陡然转向，刺向蛇眼。
另一个蛇头立即对着太乙喷吐蛇信。一团绿色的黏液顿时将太乙包裹，仙剑与主人切断了联系，沦为一柄普通的铁剑，停住了攻势，凌空坠落下来。
李云逸和水若凝大惊，那修蛇能让仙剑失灵！
却在这时，修蛇一甩尾，将坠落的太乙朝方紫苑的方向撞去。那速度迅疾如闪电，就算李云逸也自觉躲闪不及。
方紫苑看着那迎面飞来的沾着绿色毒液的剑，惊的睁大双眼，不知不觉间松了手上白练。
“嘎——”
一声乌鸦的啼叫，一只巨大的黑色翅膀挡在了太乙跟前，被太乙贯穿。
绿色的黏液沾染在羽毛上，迅速将翅膀融化出一个大洞。“嘎——”
又是一声啼叫，翅膀消失了，太乙坠落在地。
此刻凌戈已经用凌虚步法，飞上空抱住了方紫苑，又急速飞上了更高的天空。
“凌虚步法！”李云逸看着凌戈升空，也是一惊。这凌虚步法已经许久未见，除了修炼它讲究机缘和领悟，还因为有个硬性条件：到达分神境界。
水若凝也一瞬间察觉了，心中暗道：真是后生可畏，如此年轻，就已经到达了分神境界。
这时，修蛇朝着长空张开大口，喷出一条十丈长的火舌！
若非有凌戈的凌虚步法，如此近距离，怕是连李云逸也避不开那攻击。
另一个蛇头，也没有闲着，对着水若凝喷射出一条水龙，同时尾巴横扫，直击秋水。
火云鞭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形成屏障，抵挡住水龙的攻击。
再看李云逸，秋水被蛇尾蛮横的力道一震，连人带剑掀了起来，这时火舌转向，对着秋水剑横扫过来，毒火一掠而过，李云逸连人带剑再次被重重撞击，喷出一口血来。
水若凝见状，一急，水龙顷刻间加大了力量，砰的一声打碎了屏障，直击水若凝胸口，她被重重拍在一块石头上，口鼻鲜血直流。
“师父，水师伯！”
方紫苑惊恐不已，她从没见过如此恐怖的力量，这就是得道的妖仙？想要救他们，身体却不听使唤的僵硬起来。
“快跑，紫苑！”
李云逸对着天空高喊。
“原来在这里。”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修蛇和四人齐齐扭头寻找。
烟瘴中，走出来一个白衣白发、面容年轻的男子。
“你是谁？”修蛇发出带着阵阵雷电轰鸣般的声音问：“为什么进入我的毒瘴，我却一点都没有察觉？”
其实凌戈也有此疑问，就连他的鸦神之灵，也没有察觉有人靠近。
就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白衣白发的男子身上时，他身后，走来一个黑发青衣的男子，那男子看上去并无不妥，可想要仔细看清时，就发觉怪异之处，这男子的脸，似乎怎么费劲都看不清。
“你来还是我来？”那白衣白发的男子笑问。
修蛇和四人都愣住了，来什么？
青衣男子平静无波的声音传来：“我来吧，师尊不便出手。”
修蛇查探了一番，不知为何，这两个人没有任何灵气波动，仿佛全无修为，却让他心生畏惧。修蛇发怒起来：“你们也太小看我了！”一声暴喝，蛇身再涨几分，鳞甲颜色也深了几分，眼中闪烁幽绿的火苗：“看我把你们全部吃掉！”
青衣男子缓缓抬起一只手，一根手指一点，一个深黑色巨大气泡出现，瞬间将修蛇包揽其中，然后气泡急剧缩小，里面的修蛇也急剧缩小，不过眨眼之间，那气泡就变得只有鸡蛋大小，漂浮在空中。修蛇在黑球里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随着青衣男子一弹指，噗，气泡破了，一个褐色蟒袍的男子现身，直直的掉落在地上。
他爬起半身，对着青衣男子不甘的大呼着：“不可能，你身上没有仙气，不过是一个未飞升之人，怎么可能……”
青衣男子淡淡答：“天地间没有绝对的强者。”
白衣白发的男子笑道：“他身上的确没有没有仙气。因为他有的是神力。”
“神、力？”修蛇听得，顿时面如死灰：“他是天生神裔？”
白衣白发男子哂笑一声，道：“区区小仙，得道不过数日，还远不知天地深远。罢了，重新来过吧！”
话音一落，白衣白发的男子一抬手，强烈的仙气从他周身散发出来，那道行，远在修蛇之上。
修蛇恐惧的瞪大了眼睛，原来这竟是一个隐藏了自己仙气的得道之人！修为远超自己，所以看不出他隐藏的仙气。
那仙气顷刻间已经到了近前，不容回避，而后他只觉得一阵酥软，灵墟气海顷刻间空空如也。
“我的修为！”他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嘶吼，震惊、恐惧扭曲了他整张脸，他轰然倒地，瘫软成一团，自腿开始，慢慢化成蛇的模样。这样的修为，天下间能有几人？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人。
那白衣白发人又道：“修道，是件慎重严格的事，容不得居心叵测之辈坏了仙名。”
修蛇惊恐的发出最后一声呐喊：“你……你是……大风楼……须弥子真仙！”
青衣男子默默道：“你昔日对我，可没那么严格。”
须弥子回头心虚的一笑：“也差不多吧。不过，徒儿，你刚才说，天地间没有绝对的强者，这话过谦了。”
青衣男子：“是吗？”
须弥子：“天地间没有绝对的强者，是对实力跟自己在同一等级上的人说的。”他神情肃然道：“芸芸众生，蝼蚁草木，在天地之间只能引起微小的波澜，他们只能随波逐流，任人涂炭，有时也需要用悲悯的目光去看待。”
青衣男子浅淡一声笑：“银河浩瀚，你我，皆只是其中随波逐流的一粒微尘。”
须弥子一愣，随即笑道：“你果然，还是那么不可爱！”
随着说笑声，两人的身影渐渐淡去，消散在薄雾里，就如同他们的悄然而至。
234赏月
李云逸的第一反应是：这世间竟有如此高人！第二反应才是：得救了！
方紫苑还沉浸在无法理解的战斗中，难以回神。凌戈抱着她落地，她才如梦方醒。
“师弟，那真是须弥子真仙吗？”水若凝艰难的爬起身问。
“应该是吧！”李云逸也费劲的站了起来，说：“否则，这世间谁能恐怖如斯！”
烟波轻拢的洞庭湖岸，两个人影若隐若现。
“我该回去了。”须弥子对着青衣男子说：“徒儿，怎么样，跟为师回去吗？你才是大风楼主啊！”
青衣男子轻轻摇头，道：“我还要去一个地方。”
“去了之后呢？”须弥子又问：“就回大风楼？”
“是。”
“那好吧。”须弥子身形如电，话音仍在，人已经不见，那声音飘来，是三个字：“我等你！”
青衣男子低头一笑。自语着：“下一个地方，云梦泽。”扬起头，一轮皓月高悬，清辉遍洒人间。一跃上了树杪，坐了下来，静静沐浴着月光。
大风楼里，也有人在赏月。
“你看，今天的月亮好圆啊！”
“是呀，柳姐姐，也好大哦！”
“我们去楼顶上看吧！”
“好啊好啊！”
小童说着，就要携柳眉飞上大风楼顶。
一个人影斜刺里飞来，一把从小童手中抢过柳眉，一腾空，将柳眉带上了空中。
“凌大哥！”小童鼓着腮帮子幽怨的喊了一句，无奈的跟了上去。
三人排排在屋脊上坐好，小童被凌夜从中间隔开。
“柳姐姐，看月亮，是不是要边看边吃点什么才好？”小童从旁提醒到。心里暗笑着，只要柳姐姐说要吃东西，凌大哥你还不得去做吃的！
柳眉点头道：“人都说把酒赏月，你一个小孩子，喝不了酒，就赏月吧。”
小童的表情由笑到哭，只花了三秒。他苦着脸说：“柳姐姐，我饿了，你饿不饿？”
“你这么说，是有点饿了。”
柳眉话音未落，凌夜一翻手，掌中已经多了一个托盘，上面一壶酒，一碟果子。
“这个果子真漂亮！”柳眉和小童不由得同声赞叹。
“百合酥。”凌夜淡淡的解释。
那果子果然就如百合一般，白色的花瓣重重叠叠，圆润晶莹的底座，可爱极了。
两人立即一人抓了一个。
“好好吃！”小童边啃边赞。
凌夜清冷的目光看向小童：“快吃，吃完了下去，小孩子早点睡。”
吃人家嘴短，小童迅速吃完一个，又伸手拿了一个，恋恋不舍的跳下了楼顶。
看那酒壶配了两个杯子，柳眉边吃边说：“夜，你们凌府也不禁酒？”
凌夜瞳孔一颤，不动声色道：“你，刚才叫我……”
柳眉想了想，奇道：“我怎会这么叫，失礼了。但是好像叫得很顺口啊！”
凌夜点点头，说：“我喜欢。”
“那我以后就这么叫。”
“好。”凌夜说完，举起酒壶，斟酒。将一杯递给柳眉。
看对凌夜送上来的酒杯，柳眉不敢接，讪讪道：“苏兄让我一个人在外，不要喝酒。”
凌夜点头，说：“只喝一杯。”
“好。”柳眉接过，一饮而尽。
凌夜眸光含笑，看着她，也饮下一杯，将酒收入乾坤戒。然后，就看她脸颊慢慢泛红，痴痴的看着月亮，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夜风起，高楼上，风声潇潇。这里天气变化无常，春夏秋冬，四时同在。
凌夜道：“眉儿，回去了，夜风凉了。”
柳眉一回首，眸中尽是朦胧的醉意，倒像是媚眼如丝。凌夜心中一惊。俯身拉她，却被她一把拽住。
“公子，你长得可真俊！”她直勾勾的看着凌夜的脸说。
醉了？凌夜也是始料未及，唤道：“眉儿，是我。”
“装熟人？”柳眉邪魅的笑了：“你这么俊俏的公子哥，也要用这么陈旧的搭讪方式吗？”
凌夜脸一沉，将她拦腰抱起，抬腿就走。
柳眉靠在他肩上，抬头看着凌夜的侧脸，微眯着双眼说：“你的样子，好像我一个朋友，可我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凌夜心头一颤，又立即冷静下来，嘴角微扬，挤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你也要用这么陈旧的搭讪方式吗？”
柳眉噗嗤一笑，一挥广袖，手已经搭上他的脖子，眉眼一弯，乖巧妩媚的笑道：“我还有别的方式，你想不想一试？”
凌夜身子又是一僵。她的体香里混合着酒香，在他怀中越发浓郁的堆积起来。她略高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他身上，惹得他也不由燥热起来。
她却不知，犹自凑过他耳边，低声软语：“你的脸红了……”
微醺的热风吹在耳朵根，凌夜的耳朵也霎时热了起来。
你这妖精！凌夜在心里啐了一句：可真会撩人！以前那些经历，到底是他人犯你，还是你太撩人？他赶紧抱着她闪电一般瞬息移动到了房中，放她在床上，转身取水，却被拉住了衣袖。她摆出湿漉漉的小眼神看着他，用软糯的声音说：“你要走吗？我一个人害怕……”
凌夜身躯一震，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口水。
她的小手抓着他的衣袖摇啊摇，小眼神里从期待变成了祈求，等待他答应。
凌夜感觉嗓子干涸了，说不出话来。勉力清了清嗓子，才道：“我不走，去倒水。”说出话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变了，沙哑又低沉。
她仍不松手，凌夜凭着顽强的理智扒开了她的手指。
待倒了水，凌夜连连仰头，喝下一杯又一杯，连喝了三杯，才反应过来，他倒水是要给柳眉的。
立即端了一杯水过去，发现她自己倚靠在床栏上，闭上眼睛睡过去了。不知为何，他有些失落，却也松了一口气。
将她抱起躺平放在床上，却听得她一声嘤咛：“苏师兄，把我的剑收好。”
你的剑？凌夜一凝，是啊，你也曾经是仙门后起之秀，也曾有一把声名赫赫的仙剑。他坐在了床沿，思绪飘到数年前。
235耀目的光
那还是凌夜获得自由后，第一次出远门。五大仙门、四大世家，联合举办的新人试剑会，他随队伍护送凌府少主和参赛之人，就在那时，他第一次看见了柳眉。当时，柳眉还是个尚未及笄的少女，参加的未满十五岁的少年组。她击败了塞北韩庄的天之娇女，余晚霜，击败了凤府七公子，凤无及，击败了凌府少主，凌戈……这三人，天下仙门都称为天才，都败于她一人之手。她击败了所有对手，最终获赐名剑，雪魂。
那一刻，她就像一道耀目的光，直直的扎进凌夜黑暗的心底，让他无法忽视，无法忘记。借助凌府的鸦神殿，他一直关注着这个少女的信息。她经历的许多事，他都清楚，他无数次想要伸手，却不敢靠近，眼看着这道光，堕入黑暗，他甚至有一丝庆幸。也许不接近是对的，自从迷踪竹林一相见，他就无法再把控自己的心。
“娘……娘……”
睡梦中，她低低的呼喊，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重瞳点亮，欲行窥梦之术，却猛的被反弹了出来。
凌夜微微一惊，见她已经睁大眼睛，醒了过来，却一动不动的向天上望着。
“眉儿？”凌夜轻声唤了唤。
没有回应，却看到有泪，从柳眉的眼角滑落。
“眉儿！”凌夜急促的再次唤她。
这一次，柳眉抬手，遮住了双眼，低声道：“我仿佛忘记了很多事情，也想起了很多事情。这是梦吗？为什么它那么真实？”
凌夜轻声问：“你梦到什么了？”
广袖遮面，袖子下面传来柳眉潮湿、轻缓的叙语：“我想起了我娘。她为我梳头，对我说，我们族类，一生只寻一个伴侣，所以也要求那个相伴之人，一生一世、一心一意。她说兽族虽放浪不羁，但若真对一人交付真心，就难以改变。她说这些，到底是何意？”
凌夜静静听着，此刻，安慰道：“或许，这只是一个梦。”
“我也不知。”柳眉一挥广袖，坐起身来，道：“这些记忆很真实，似乎是被遗忘了很久的过去，又似乎只是一个梦。在梦里，我很快乐，很真实，仿佛这九年来漂泊世间，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还有……”
凌夜问：“还有什么？”
柳眉想了想，才道：“我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真身，浑身鳞片。可是很模糊，我娘在一旁，似乎在说，有一片鳞片是连着心的，只有真爱之人，才能让它消退。”她晃了晃头，又道：“太模糊，也许是我看错了。”
“别想了，休息吧。”凌夜从旁说。
却见柳眉扶着他的手臂，一溜就下了床，落地时脚下一软，跌了下去。被凌夜旋身一把拉住，一扯拉入自己怀中。那样子，似乎是酒力未过。
柳眉又是一抬手，勾住了凌夜的脖子，直直的盯着凌夜的脸看。
“你，看什么？”凌夜的脸又微微的热了。
柳眉娇笑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凌夜一凝眸，就见柳眉凑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你长得可真好看，比苏师兄还好看。”
一向不关注容颜，视容颜为累赘的他，第一次感激上苍给了他这样一张脸，能让他有一处胜过苏慕白。虽然这显然是她酒后未清醒之语。
怀中人松了手，又一跃而下，落到了地上，歪歪扭扭的走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水饮下。端着空杯子兀自道：“人人都道苏师兄是天之骄子，我不过是他一段孽缘，是他仙途的劫。这话又何尝没有道理？”
听得此话，凌夜心头剧震。半晌才言：“能得你真心，是他之幸。”
柳眉苦涩的摇头：“我也自觉配不上他。”
凌夜也坐了下来，问：“为何这么想？”
她咬着茶盏，许久才低低的说：“苏兄他，什么都好。”
凌夜明知她未醒酒，却忍不住想让她说更多，引导性的问道：“你又有何不好？难道你在意自己是妖？”
“怎会！”她抬了头，鼓着腮帮子看着凌夜，道：“我并非觉得妖就低人一等。只是……”
她垂了眸，有些幽怨道：“他的想法，未必跟我一般无二。无水城，是什么地方，我很清楚，一个个都喊着以除妖诛邪为己任。苏兄竟接纳了我，我其实挺感动的，可是，这不是他固有的想法，而是迫不得已的改变，这个想法有多坚定，我不知道，万一有一天他不这么想了呢？”
她颓丧的趴在了桌子上，继续道：“他笑起来，很温暖，就像和煦的阳光。在他面前，我总觉得自己的过往是污浊不堪的，我还有时生一些不受控制的邪念，总觉得不配拥有他这样的笑容。众人眼中，他近乎完美，我成了他唯一的瑕疵，一块巨大的瑕疵，大到可以遮蔽他自身的光芒。夜，你觉得，我真的可以跟他一直在一起吗？”
“我，不知道。”凌夜冷声答。他的神色一点一点加深，眼中隐约有血丝。
“那，你可曾喜欢过一个人？”柳眉又问。
凌夜一愣，看着她期待的小眼神，终是答道：“有。”
“真的？有多喜欢？”
凌夜又是一凝，一声哂笑，然后平静的回答：“我这一生，只为她一人拼命。我以命护她，不论要对抗的是人，是妖，是神、魔、仙君，或是天。”
柳眉震惊了：“没想到，你竟能如此喜欢一个人。”她低下头，有些怅然若失，许久才道：“我也有喜欢的人，我以为，我为他失了原本的自己，已经是十足十的喜欢了，却不及你。”
凌夜难以察觉的叹了一口气：“你和他在一起开心吗？”
“开心。”柳眉目光朦胧，托腮道：“在他身边时，觉得时时刻刻想要在一起，可真的离开了，虽然还是想他念他，却又仿佛可以放下了。”
凌夜凝视了她许久，默不作声。
窗外风声渐响，嘎吱一声，凉风推窗而入，带着雪花片片，卷入房中，落在她空空的杯盏内。
236风雪小调
柳眉翘首，看向屋外的风雪，笑意渐浓。凌夜看着她，也转而望向风雪，本欲关上窗，此刻却作罢。
“罢了。”柳眉托着云鬓香腮，对凌夜俏生生的笑道：“你一脸沉痛做什么。难得如此良辰美景，何不来一曲，助助兴！”
凌夜果真取出一只洞箫，对着窗外，吹起一支曲子。
柳眉听了一会儿，道：“洞箫虽美，却有些凄凉之意，换一个吧。”
凌夜也依言，收了洞箫，又从乾坤戒中，取出了一架箜篌。箜篌声音清越，能奏高山流水，亦能奏飞鸟投林。
一曲罢了，柳眉才悠悠回神，道：“想不到你不仅箫声美妙，竟连弦乐中最难的箜篌，也如此精湛。”
凌夜道：“从来没有人这么评价过。”
柳眉笑了：“怎么会？”
凌夜又道：“我从不在人前奏乐。”
“那……教你的师父呢？不会考校你吗？”柳眉更加好奇。
凌夜道：“我都是按图索骥，胡乱自学的。”凌夜收了箜篌，又取出一张七弦古琴，随意撩拨起来。
柳眉瞪大了眼睛。
凌夜又道：“我十二岁之前，深居一院之中，自我识文断字后，所有时间，我都是对着诺大的书库，胡乱学些琴棋书画诗酒茶，打发时光而已。”
柳眉讶道：“你出身凌府，修仙世家，竟至十二岁才开始修行？”
凌夜道：“真正开始修行，是十四岁了。”
柳眉问：“这是为何？”
凌夜抬头看她，神色凝重了起来。
柳眉浑身一冷，小声道：“你可以不说。”
凌夜道：“你若想知道，说也无妨。”
“我……”迎着他诚挚的目光，柳眉识趣的点了点头：“我……想知道……”
“好。”凌夜顿了顿：“这个故事，有一点长，需从我出生说起。”
“你说。你说。”柳眉讪笑着。
凌夜这才娓娓道来：“我一出生，母亲就血崩力竭不治，而我生来便带着这双重瞳，被父亲认为是不详的妖孽，欲杀我以绝后患。莲姨拼死护我，才让我有了活着的机会。但父亲不许我修行，甚至不能习武。我被圈禁在一个小院内直到十二岁。
“院落里偶尔来几个打整的仆从，远远看到我就低头走远，怕被摄去魂魄。”
柳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怜悯的拍了拍他的肩。
凌夜的脸，一下子热了。应该很红吧，他想，幸亏天色很暗，看不出来。
“然后呢？”柳眉问。
“然后，”他静静垂眸，重瞳渐渐点亮，变幻不定的光芒，透露出他复杂的心绪，声音却竭力维持平稳，他说：“然后，直到那一天，父亲闯入了别院。我、伤了他。”
“你伤了你父亲，凌天心？”柳眉的震惊溢于言表：“你还没有开始修行，怎么伤得了他？凌天心可是号称人间最锋利的剑！”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柳眉看着凌夜，低低说：“我初上无水城时，听前辈说起过凌天心，他自创的天心诀，比千锤百炼的法器更为锋利，号称人间最锋利的剑，他的修为高绝，据说还在当时已经位列长老的慕容景之上。你用重瞳伤了他？以他的修为，自然能应付吧？”
凌夜依然没有抬眸，许久，才用颤抖却平静的语调说：“第二天，他死了。”
震惊如一道霹雳，从柳眉脑中一闪而过。她抬头看向凌夜，重瞳的光芒，激烈闪烁，可他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波澜。
在这样波澜不惊的表情下，他继续说出一句冰冷刺骨的话：“所以，我成了一个弑父杀母的罪人。”
柳眉出离震惊，反而慢慢平静下来，平静得面上再没有半分涟漪。他压抑着情绪，她也不该掀起波浪。
柳眉她静静的陪着他，静静的看着他，她第一次知道，他这样的人，还有解不开的心结。她看着他的侧颜，忧郁而闪着荧光的眸子，心脏突然一阵躁动，时间就在这躁动中缓慢流逝，慢得就像静止了一样。
窗外，雪越下越大，她安静的坐在身边，凌夜的唇角荡漾一丝笑漪，指尖的曲调也不由得暖意融融。
跟着他的旋律，她胡乱的击节而歌，那节拍，时不时的险些带偏了他的节奏，咿咿呀呀的歌声也带着些混乱，却莫名的悦耳动人，入了他的心，如丝丝蜜糖，甜沁心底。
她换了一只手托腮，闲闲的问：“夜，苏兄也教过我一阵子，可我总弹不好！你能不能教教我。”
凌夜道：“好。”
琴落在她面前，她坐直了身子，手指按上琴弦，才三两声，就听“铮”的一声，断了一根琴弦。
凌夜急忙一收琴，握住她的手看，断的是小弦，没伤到手。
她叹了一口气道：“不好意思。弄断了你的弦。”
凌夜正说：“无妨。”又举头看向窗外，道：“雪，下大了。”
柳眉也仰头，看轻盈的雪花飘飘洒洒，纷纷扬扬。
“雪，下大了。”她也说。
“冷吗？”凌夜将目光转到她身上，轻声问。只是短暂的片刻，他已经调节好了情绪，话语里藏不住的温存。
“还好，”柳眉道：“要是有一碗热乎乎的馄饨，就太好了。”
“好，我这就去擀面。”凌夜停顿了一下：“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柳眉问，心内却腹诽：其实只是说说而已，也没有非吃不可。
凌夜道：“我擀面皮的时候，你在一旁说话陪我。”
柳眉道：“这个不难。”
她坐在厨房窗边的小桌边等。
他从乾戒中拿出一件大氅，为她披在身上。
看着他和面，揉面，擀面，剁馅，包馄饨。柳眉有些百无聊奈，抱怨道：“这么麻烦呀。”
“不麻烦，反正时候还早。”凌夜说着，将做好的馄饨摆好，坐在了柳眉跟前，道：“就等水开了。”
柳眉突然伸出了手，食指点在他下巴，轻轻托起他的脸，朦胧笑眼看着他说：“趁烧水的功夫，不如你唱一曲，来听听。”
这朦胧的笑眼，是挑衅，更是调戏。凌夜深吸了一口气，暗道，醉酒的柳眉不仅话多，还难伺候，却终是屈服了。风雪为伴奏，他唱起一阙古调。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风雪中，听着低沉的男声，哼着古老的小调，柳眉伏在桌上，慢慢阖上了双眼。
238千妖之毒（1）
凌夜靠门而立，战栗的身躯，死死的抵住门，低颤的嗓音喊着：“无事。你走，离远些。”
可氤氲的血雾，隔着门，都让人无法忽视那股乖戾的邪气。
柳眉扫了一眼小童紧张的神色，心下已生疑窦。
门内，剑灵的声音充斥凌夜的脑海：
“你为什么不让她看见？你是为她才受的伤！”
“她应该知道，你为她都受了怎样的罪！”
“你怕她担心？”
“只有让她知道，她才会更心疼你！”
血色的汗珠不断滴落，凌夜背靠门，竭力平缓的滑坐在地，坠地时却还是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柳眉蹙眉抿唇，声音隔着门传来：“无事就好。那……我晚些再来看你。”
诩非剑灵立即报以一阵炮轰：
“有事！有事！你是傻子吗？没事他会这样？”
“这薄情的女人，我不同意你做我凌府的媳妇儿！”
“就是，我们不同意。”
凌夜忽略了这些杂音，听到她离去的脚步声，才重重仰头抵在门上，大口喘气。
剑灵的吵嚷还在继续：
“凌天心，你教的什么儿子？”
“也对，你根本没教，你就不配当小夜夜的爹！”
“这傻子真是气死我了。”
就连一向沉默的凌天心，都忍不住叹了一句：“夜儿，追女子不是这么追的呀！”
凌夜冷笑：“跟你一样，霸王硬上弓？”
片刻的宁静后，剑灵一片哗然。
“孙子，看不出你这么出息啊？”
嘲讽的矛头，直转向凌天心。
“敢欺负弱女子，真是让爷爷们甘拜下风啊！”
“你这么出息，你儿子哪里还敢出息？”
“咱凌府断子绝孙的危及怕是又要重演一遍了。”
凌夜又淡淡道：“放心，小戈已得了心爱之人。”
柳眉带着小童走远了一些，才松了手，问：“小童，月圆之夜，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以说了。”
小童撇了撇嘴，才道：“妖毒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师尊说，凌大哥至少浸染了一千只妖兽的血，所以体内至少有一千种妖毒，每到月圆之夜，都是妖族妖力大涨的时候，也是妖毒最盛的时候。他难以抵御，妖毒爆发，痛苦难当。”
柳眉急道：“那该怎么办？”
小童摇了摇头。
“你师尊呢？也没办法吗？”柳眉道：“他可是真仙啊！”
“额……”小童一愣，继而又摇头。
“我去问问。”柳眉说着，已经冲了出去。
小童追了上去，嘴里喊着：“你不能擅自进入师尊的修行之地。有……”
柳眉已经飞快的进入刚才见面的亭中。
小童大惊，她居然毫无阻碍的进入了结界！待他追到结界边，听得两人已经在对话了。
须弥子问：“你要救他？”
柳眉：“是。”
须弥子道：“他本就不会死，何须你救？”
柳眉急切的说：“可是他很痛苦。”
须弥子似笑非笑：“你心疼他？”
“什么？”柳眉一愣。
小童已经握嘴哧哧的笑，师尊的玩心又起了。
须弥子：“也罢，他值得你为他心疼。”
“哦。”柳眉诡异的看着仙人，管他怎么说，反正是答应救夜了吧。
须弥子掏出一个长颈玉瓶，交于柳眉道：“这里有一瓶琼花玉液，你倒入浴盆水中，让他浸泡，并不停的为他擦洗，使药性渗入肌肤，可缓解他万妖噬咬之痛。待水中药效耗尽，你就再放入一滴，如此往复，直到月落时分。”
小童有些吃惊，师尊今日怎么了，这么快就收工了？正思忖着，还有没有后招，柳眉已拿了瓶子，道了谢走了。
小童这才凑上来，问：“师尊，怎么今日这么爽快？”
“我何时不爽快了？”
“没，没有。”小童立即赔笑，又问：“为什么不让他喝下琼花玉液？”
须弥子眼中精光一闪，笑道：“你不觉得这样更好吗？”
小童恍然大悟：“师尊英明，有了肌肤之亲，就是男人跟女人之间的事了。可是，我也喜欢眉儿小姐姐，师尊能不能帮帮我呀？我才是你亲徒儿！”
须弥子对着小童脑袋就是一个弹指，道：“等你毛长齐了再说吧！”
“毛？”小童不解的挠头：“我哪里的毛没有长齐？”
须弥子扑哧一笑：“等你长齐了，自然就知道了。”
门外，柳眉叩了叩门扉，问道：“凌先生，你的妖毒，我已经知晓，我求了药，可以进来看看你吗？”
没人回应，柳眉立即大声唤：“凌公子，凌公子？”
无人回应。柳眉取出一把小刀，撬开了房门。此刻凌夜已经封闭了部分感官，沉寂的倚坐在门边，浑身血雾缭绕，额头布满汗珠。
柳眉只是一见，便已心惊。她立即俯身使劲拖拽，想将他搬到床上，却发现拽不动，嘴上抱怨着：“看起来瘦瘦的，怎么这么沉。”
小童跟了上来，道：“柳姐姐，我帮你吧。”
“好。”柳眉立即吩咐道：“一会儿你帮我施法将他挪进浴桶里。”
她找来浴桶，将水一桶一桶倒入浴桶中，然后撩了撩汗湿的额发，说：“小童，该你了。”
“看我的！”小童自信满满的结印，一个腾挪的法术，凌夜已经稳稳的移到了浴桶中。水缓缓的满溢了出来。
柳眉掏出琼花玉露，小心翼翼的倒入一滴，顿时一股奇特的青草香味弥散开来，一桶清水瞬间化作浅碧色。碧水与凌夜身上的血雾在水中纠缠，就像一场持久的缠斗。
柳眉取了一个水瓢，舀了水，淋在凌夜身上。
小童立即抢过上前来说：“柳姐姐柳姐姐，我来吧！”
柳眉笑道：“你一个小孩子，晚上不睡觉吗？会长不高哦！”
小童使劲摇头：“我不睡，我有修为。我来替你。”
柳眉摸了摸他的头，笑说：“等晚一些，我乏了你再来替我吧。”
碧水很快失去了颜色，柳眉再次倒入一滴，才两三下，水又褪色了，她索性多加了几滴琼花玉露，用瓢舀水，不断的从他脖子上往下淋。湿透的衣衫，服帖的贴在他身上，凸显出胸膛的轮廓。
239千妖之毒（2）
柳眉反复加了几次琼花玉液，水褪色的速度总算慢了下来。她松了一口气，席地坐在桶边，举起帕子轻拭凌夜额头汗珠，又捏了捏凌夜的上臂，又捏了捏他的肩，好紧实，难怪那么沉。
水珠顺着他沾湿的发丝往下滴落，一滴一滴落在水中，水里的人影不断打破又重塑。
鬼使神差的，她伸手捋了捋那一缕湿发，并入他耳后。滑滑的，黑亮的发丝，手感真不错。
收回手，她趴在桶沿，看着他的眉目，不知不觉露出痴汉般的笑容。这男人，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呢？
小童问：“柳姐姐你看什么呢？”
柳眉收了痴笑，道：“也没什么。”
小童眼明嘴快，指了凌夜问：“你看他啊？”
柳眉挤眉一笑。
小童不屑道：“没想到，柳姐姐你也以貌取人啊！”
柳眉低笑：“秀色可餐，就当吃了一道美食。”
小童撇嘴，道：“听说女子容易被英雄救美的男子打动，然后以身相许。我看还真是。凌公子有那么好看吗，还不如我们楼主呢！”
柳眉饶有兴趣的问道：“你们楼主可有画像？”
小童再次撇嘴道：“没有。”
柳眉轻笑一声，继续舀水。
小童看着她专心的忙活着，慢慢的趴在床上睡着了。
柳眉悄悄给小童盖上薄被，就靠在桶沿静坐。寂静的夜晚，总让人神思纷乱。
柳眉看着凌夜额头的汗珠，低声说：“你现在一定很痛苦吧？可会后悔救我？毕竟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却要你承担如此沉重的痛苦。”
想了想，又道：“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能做的就只有暂时减轻你的痛苦。但是，我会努力找到治愈你的办法的。别看我现在只是一个凡人，以前我可是个炼丹师，炼过一些品阶和等级很高的丹药。”
凌夜眉峰微颤，意识回到了身体里。
柳眉又说：“不过这一次，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复原了，我气海空空，连灵墟也像泥潭一样毫无波澜，这是从来没有的事。不能炼丹，但是丹方还是可以勉强研究的。是不是让你空怀希望了？对不起哦，忍不住自夸了一下。”
说罢，她百无聊奈的弹着浴桶中的水花，透露出一丝不安。水中，一个人影被打破，又重聚，又破碎，又重聚，涟漪层层。
柳眉垂眸，抚了抚水中他蜿蜒的黑发，道：“你的头发真好看，又黑又长，像绸缎一样有光泽，比我苏师兄的还好看。”
凌夜恢复了神智，暗自不忿：我当然比他好看。我哪里都比他好看。
柳眉一笑：“我为什么把你跟他比，嘻嘻，你们没有可比性。”她舀水的动作慢了下来，道：“我帮不了他了，还能留在他身边吗？”
凌夜：你还是想着他吗？
她倒入一滴琼花玉液，在水中胡乱搅弄了一番，显得越发心绪不宁。
她不再说话，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像一潭死水，没了生气。
“柳姐姐……”
含糊不清的童声传来：“我怎么睡着了？”
无人回应，小童睁开了惺忪睡眼，看到柳眉趴在浴桶沿上睡着了。他下了床，来到柳眉身侧，又轻声的唤了一句：“柳姐姐？”
还是无人回应。
小童悄声自语：“这是，睡着了？嘿嘿……”他坏笑两声，缓缓将脸凑过去，心扑通扑通的快速跳起来，还是努力将嘴巴对着柳眉的脸，贴了上去。
耳根蓦然一痛，被人揪着耳朵提了起来。小童正要叫痛，就听到凌夜一声：“嘘……”
小童心虚之下，立即禁声。
凌夜低声道：“你若出声，我就把你刚才要做的事告诉她，以后你还有机会跟着她吗？”
“我……什么都没做。”小童弱弱的为自己辩解。
凌夜冷声说：“哦，你什么都没做，只是想要亲一下她的脸。”
“那又没什么，我只是个孩子，又不是男人。”小童强行辩解道。
凌夜声音更冷了：“她知道后，还会把你当小孩子吗？会当成那些轻薄她的男人一样提防、厌恶。”他有些无奈，男人的坏，从很小就习得了，比如这样十岁的孩童，一样不可掉以轻心。
“不……不能告诉她。”这番话听罢，小童涨红了脸，终于认罪。
“对，”凌夜循循善诱道：“所以我保守你的秘密，你也要保守我的秘密。”
“你的秘密？”小童一脸茫然，什么秘密？
正疑惑着，凌夜突然松了手，闭上了眼睛重新端坐入水中，就像从来没有醒过。
“小童，你醒了。”柳眉睁开眼，看了一眼小童，又看了一眼凌夜，问：“你刚才在干嘛？跟谁说话？脸怎么这么红？”
小童一捂脸，看到凌夜做了一个嘘的口型，立即道：“没……没干什么，我刚叫你，发现你睡着了。”
“哦！”柳眉神情有些失落：“我还以为凌先生醒了。”
“没、没有，没有醒。”小童立即心虚的掩饰。
柳眉伸手鞠起一捧水，还泛着浅碧的色泽，叹道：“这妖毒竟然会持续这么久，凌先生真是太可怜了。”
手在水中晃了晃，又道：“水已经冷了，小童，你施法帮我加热一下吧。”
“哦哦。”
小童应声捏了一个法诀，水又冒起热气。想着在水凉之前，还能再陪柳姐姐一会儿。这时，他听到凌夜对他传音：“走。”
小童苦着脸，挥泪告别：“柳姐姐，我困了，回去睡觉了。”
柳眉摸了摸他的头笑说：“好，你去睡吧。今天你帮了很大忙哦！”
小童的脸更苦了。
房间里终于只有两个人了。凌夜这才悠悠转醒，淡淡道：“你是不是说，不知道怎么报答我？”
柳眉一惊：“你听到了？”
凌夜道：“我只是不能开口，不代表我听不到。我若听不到，你又说于谁听？”
“也是。”柳眉窘迫一笑：“本就是说与你听的。我好像把你当成一个朋友，可是却始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个朋友。或许只是我的臆想，我并没有什么朋友。”
凌夜一默，道：“你还是想想怎么报答我吧，毕竟这一辈子的腐筋蚀骨之痛，可不能白挨。”
柳眉讪讪一笑：“那是，那是。你要什么？”
凌夜道：“我看你孑然一身，还能有什么？不如就以身相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