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千妖之毒
以身相许？柳眉愕然，张了张嘴，迟疑片刻后，才一脸恍然大悟道：“凌先生，你是修行之人，应该是在开玩笑吧？”
凌夜道：“我们青云凌府，只守三戒，并没有规定修行之人不能娶妻纳妾。”
他仔细的看着柳眉，她的脸色窘迫不已，一如第一次见面时，他对她说出“认我为主后”的神情。不过那一次她答应了，这一次……他轻启薄唇，带着一丝酸涩的笑意，说：“我的确是开玩笑的。”竟已经不舍她有半分为难。
柳眉轻吁了一口气。
凌夜终是有些不甘，又问：“如果我坚持，你会同意吗？”
“不会。”柳眉抬头，澄明的眼眸看着他说：“我若嫁人，定是因为心中有那个人。若因为救我，就要我做违心之事，失去自我，这跟杀我又有何分别？我宁愿有负恩情。”
“好。”凌夜颔首，虽然早知道是这样的答案，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亲口听她说出来。心中一半自豪，一半酸涩，她还是那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她的心里并没有我。不过只要一日还在一起，一日就还有机会。
凌夜抬起头，道：“扶我起来吧，我好多了。”
柳眉扶住他的手臂，他的身躯不由一颤，似乎有痛苦被强忍了下来。他缓缓起身，跨出浴桶的时候，不免也不受控制的一晃，跌撞在柳眉身上。柳眉用力撑住他的身体，奈何他的身躯太过沉重，竟撑不住，压着柳眉将她带得直直向后仰去。
“嘭”的一声闷响，两人抱着倒地。柳眉不幸成了肉垫，不过幸好柳眉的头和身子被凌夜的手臂抱住，才避免直接撞地。
“你怎么样？”柳眉急切的问。
“无事。”他用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说：“你还好吗？”
柳眉道：“我还好，你能站起来吗？”
凌夜：“恐怕不行。”
许是忍耐着痛苦，凌夜浑身微微颤抖着。柳眉按在他的肩膀上使劲推也推不动，只能由着他压在身上，以双手环抱她的姿势，左耳贴着她的左耳，他湿漉漉的长发落在她唇边，带着冰凉的寒意，他紊乱的呼吸喷薄在她后颈上，带着潮湿的暖意，寒热交错间，让她产生了奇妙的感觉。
柳眉红着脸说：“凌先生，你能转过头去吗？”
凌夜道：“为何？”
柳眉声音更小了，道：“脖子上好痒。”
凌夜勉力抬起头，刚抬高一点，又沉沉的坠下去，并引发一阵咳嗽。更急促的气流喷在柳眉的脖子上，柳眉难耐的缩了缩脖子，手无意中触摸到了凌夜背上湿冷的皮肤，问道：“凌先生，你冷吗？”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柳眉看着他湿透的衣衫，嘟囔着：“必须扶你起来，换上干衣服。现在天还没亮，该找谁帮忙呢？小童已经回去睡了。”
柳眉再次使劲的推了推凌夜肩头，依然纹丝不动。低声自语道：“你怎么那么沉，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得我都喘不过气了。”
凌夜也察觉到她呼吸困难，又由着她挣扎了一下，这才撤了泰山压顶的法术，缓缓的支起手臂，抬起了身躯。
柳眉立即顺势将他用力推坐而起，待看他坐定，才舒了一口气，说：“凌先生，你等等。我缓一缓再扶你上床。”
凌夜不知哪里来的脾气，自己站了起来道：“我上床，从来不需要女人扶。”
柳眉用一张布巾为他擦了擦头发，忽而感觉有些微妙，他坐在床沿上，她站着，胸前正是他眼睛的高度。脸一红，她将布巾塞进凌夜手中，讪讪的后退了两步，默默的放下了床帘，道：“你，自己脱下湿衣服，早些休息吧，我在外面守着。”
一阵轻微而缓慢的响动后，帘子内归于平静。柳眉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听得一阵急促的咳嗽。她迟疑片刻，迅速上前掀开了帘子。
此刻凌夜已经躺在床上睡好，只是面色潮红，一摸额头，发现异常滚烫，急道：“不会是发烧了吧。”转而一想，又道：“你身负修为，不像凡人外感发烧，怎会这么烫？”
这时，听得凌夜用虚弱的声音说：“我只觉得身上忽冷忽热，我也不知是何缘故。”
柳眉握住他的手，道：“放心，我会一直守在这里，照顾你的。”
为凌夜敷上了冷帕子，见他气息平顺了一些，柳眉才趴在床沿稍作休息。约莫过了一刻钟，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合上，再次睡着了。
见柳眉睡着，凌夜将被子扯开，将她一并盖在了同一床被子下。
柳眉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自语道：“我竟又睡着了，怕是连凡人都不如了。”一起身，发现自己竟睡在被子里。
“我……怎么睡在被子里？”声音里，透着一分惊慌失措。
凌夜从容躺在一旁，说：“你睡着后，突然掀被而入。我身子僵硬，也没法反抗。”
“那……那我可对你做了什么？”柳眉说着，打量了一下自身，衣衫虽有凌乱，但还算完好，又看向凌夜。
此刻凌夜抬起头，支颐侧卧，看着她，似笑非笑。手臂，脖子，胸膛，几乎半个身子就那么坦荡荡的呈现在眼前，看得柳眉一阵脸红心跳。
然而更令人羞耻的，还是凌夜的话语。他说：“昨夜倒是没什么。前夜，你饮了酒，就不同了。”他顿了顿，眼神委屈道：“你托着我的下巴，说我好看，还非要我给你唱小曲。”
“什、什么？”柳眉自己都震惊了：“唱小曲？”
凌夜点了点头，趁机教育道：“所以啊，你一个人在外，还是不要喝酒，滴酒不沾才好。”
柳眉脸上爆红，急忙捂住了脸，一骨碌起床，夺门而出。
直到她出了门，脚步声远了，听着门嘎吱嘎吱的摇曳声，他终于嘴角浮出一抹笑纹。
看见衣衫凌乱，满脸通红的从凌夜房间跑出来柳眉，须弥子惊叹道：“想不到凌夜这小子，行动能力挺强啊。还以为也是个呆的。”
“真仙不要误会了。”
凌夜披衣走出门口，对须弥子道：“昨夜并没有逾距之事发生。”
“哦？”真仙看着他袒露的胸膛，戏笑道：“我该相信吗？”
凌夜神色严肃的说：“我不想她遭遇任何误会流言。”
真仙这才叹了一声：“果真是个呆的。你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也愿意为你牺牲，何不顺水推舟？有了这个误会，身为女子，她不就更没跑了吗？”
凌夜听得，摇了摇头：“我不会勉强她半分。”
须弥子默然，道了一声：“只怕你再没机会了。”人已经飘远。
凌夜按住刺痛的心口，重重倚上门框，迟迟道：“我也怕。”氤氲血雾，从掌心冒出，妖毒，已经渗透到了心脏。
241天作之合
凌府鸦神殿内。
风女将手中一个卷轴呈给凌戈道：“大风楼的记载只有这些了。”
凌戈打开卷轴一扫而过，道：“果然没有那个青衣人的记载。听修蛇所言，那白衣道人乃大风楼须弥子真仙。从两人对话来看，是师徒。须弥子执掌大风楼三百年，听闻五十年前收了一个徒弟，可能就是此人。”
风女：“有可能。五十年前的这个消息，已经是大风楼的最新消息了。有仙障守护，没有机缘，根本进不了大风楼。就算误打误撞进去了，也很难出来。”
凌戈面色沉沉，冷声道：“那是以前。你可听过南海姬族的另一个名字？”
风女凝神一思，惊道：“你是说，护龙家族？”
“对。”凌戈沉声道：“姬族是一个有千年历史的古老世家了一百多前，他们还被称作护龙家族。随着一百多年的屠龙之战，龙族灭绝，他们才有了新的名字。但是许多岁月沉淀下来的秘密，被他们镌刻在了书卷中，比如徵阴山的仙碧草。”
风女恍然大悟：“大风楼就在徵阴山上！难道这次南海姬族取得的解毒灵药，仙碧草，就是从徵阴山大风楼拿到的？”
凌戈继续道：“他们未必进入了大风楼内围。但是只要有进入外围的方法，也能更进一步想办法进入内围。”虫鱼不出，飞鸟难还，那又如何，如此强大的力量存在于人间，没有半分了解和准备，始终太危险。
此刻一下属前来汇报：“方姑娘他们要回去了，家主可要去送送？”
“送。”
凌府客院中，凌戈戳了戳方紫苑的小脸，说：“记得经常来。”
“我要是不来呢？”方紫苑握着小嘴笑问。
凌戈附在她耳边，小声说：“要是不来，我可要跟上次一样，悄悄的去你房间拜访咯。”
方紫苑一下子红了脸，瞪眼娇嗔道：“拜访就拜访，你不许偷偷进我房间。”
一旁凌老夫人看着这一幕，笑着对李云逸道：“李先生，你看这两个孩子，如此恩爱，真是天作之合。”
李云逸也笑了笑，说：“的确。”心头却也有些无奈，看来苏慕白那段，算是揭过去了。不过凌老夫人那日来说的，也对，只要孩子开心，比什么都好。他看了看身边的水若凝，嘴角又浮起一丝笑意，若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那到底是什么滋味呢？
此刻，苏慕白与陈念师兄弟五人，出了冰原，循着各地的消息，寻找下一个冥界通往人间的入口。自东向西，经过蒲连山脉，行了一千多里，斩杀了一些尸鬼，却并没有发现第二个入口。只得继续西行，回到了无水城。
大风楼，木兰回廊。
柳眉坐在回廊边沿，观赏这木兰花。
凌夜飘然走来，也站在了回廊中，朝柳眉看的方向望去。
柳眉看着一树木兰，轻声道：“你看这花，盛极而衰，昨夜还婷婷袅袅，今日就骤然零落。”
凌夜点了点头，伸手，一片花瓣落入掌中，道：“这世间或许有不谢的花。”
柳眉笑了，看向凌夜：“真若有，我便去采一朵。”
凌夜不语。
柳眉又道：“我方才已经跟须弥子真仙道过别了。”
凌夜急问：“你要走了？”他心神巨震，一丝慌乱毫无遮掩的显示在了脸上。
柳眉道：“是。”
凌夜又问：“去哪里？”
柳眉想了想，说道：“你可否跟我一起？这几日我看过大风楼的一些卷宗，对妖毒的记载太少。但是里面记载了屠龙之战，也记载一些古老的家族，有一些家族豢养妖兽，或许会对妖毒有更深的了解。”
听着她说出这些话，凌夜的震动的心神，才一点一点归位。他有些发愣的看着柳眉，眼神湿漉漉的，仿佛一切回到了初遇的时候。
“你若不愿，就……”柳眉有些支支吾吾的，看向凌夜。
“就如何？”
“就借我些银两。”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看着他：“我是个凡人，总要吃饭住店什么的。”
凌夜嘴角一抽，伸手摸了摸袖子，丢了一个乾坤袋给她，道：“里头有一些金银细软。不过你还是与我同行，如今外面不太平。”
柳眉结果乾坤袋，喜笑颜开道：“太好了，谢谢夜哥哥！”
夜哥哥？凌夜嘴角又是一抽，有奶就是娘，给钱就是哥了？
“走吧！”柳眉拉起凌夜的手，将他往前带。
凌夜一惊，她曾经说过，不喜欢被人触碰。细一寻思，他觉得柳眉除了失去了一些记忆，性格也有些微的改变，好像更单纯快乐了一些。
凌夜被柳眉牵着向前跑，很快就被带到了仓库。
“来这里干什么？”凌夜问。
“既然有了乾坤袋，”柳眉笑着说：“肯定要装点东西走呀！须弥子真仙答应我，可以带走三样东西。”
凌夜随口问：“那你选好了吗？”
柳眉：“没有。这里虽然不比顶楼的藏宝阁，但是随便一样宝贝，拿出去也价值不菲。”
凌夜忍不住嘴角又抽搐了一下，就听柳眉又说：“我不识得这些，凌先生，你帮我看看吧！”
“好。”凌夜应下。现在他又成了凌先生。
重瞳开启，将所有东西一览无遗，浮光掠影中，微尘飘动，万千宝器蒙尘，唯有一颗明珠，被深埋在一堆金银珠宝里，发着柔和的白光，纤尘不染。凌夜上前，伸手取出了那颗珠子，递到柳眉面前。
柳眉接过珠子，有种奇特的感觉，似乎与身体有微妙的呼应。细看之下，那颗珠子里，似乎对应着日月星辰。那种微妙的呼应，更加明显，她一托掌，那珠子从手心浮空飘起，变换不同的色泽。
柳眉奇道：“我的灵力，似乎可以凝聚到珠中！”
“这是天元珠。”须弥子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说：“它沉睡了几百年，只待有缘人开启。”
“它很珍贵吗？”柳眉立即问。
须弥子：“这么说吧，若能开启它，它就是神器级别的灵宝，可若不能开启，它就是一个寻常照明的夜明珠。”
242水鬼（1）
柳眉窃喜，又问须弥子：“那这天元珠可有什么妙用？”
须弥子：“它感应到了你的灵根。你将它当做你的灵墟，运转灵力试试。”
柳眉立即尝试将灵力注入，然后这珠子竟一生二，二生四，将注入的灵力成倍的反馈回来。柳眉立即大喜道：“这个我拿走了！”
凌夜忍不住眸中含笑。
须弥子清了清嗓子，道：“拿走可以，但要善用此物，更不能落入心术不正之人手中。”
柳眉面色一凝，将天元珠往须弥子跟前一推：“那……我还是不要了。”
须弥子看着她，未接。
柳眉又道：“我现在灵墟气海都聚集不了灵法，根本无力保护它。”
凌夜虽然惋惜，但看了一眼须弥子的神情，眸中笑意更浓。
须弥子突然哈哈大笑道：“这天元珠一旦开启就是认了主，百年内它是不会换主人了！”
柳眉立即反应过来，恭维的笑道：“那……那我还是拿走？”
“哈哈哈！”须弥子大笑着走了，扔下一句：“东西随便挑，反正堆在这，与破烂无异。”
待须弥子走了，柳眉才反应过来：“不对呀，他刚才不是故意那样说，试探我的吧？”
凌夜点点头，扬起了嘴角。
柳眉撇了撇嘴：“这老神仙，心眼真多。”然后认真的在诺大的仓库里找了起来。很快她就相中了一大箱银子，问凌夜道：“这些银子装在同一个箱子里，勉强也算一样东西吧！”
凌夜嘴角微抽：“不算。”
“算吧。”她哀求的眼神看他。
凌夜才耐心解释道：“银子不必带，我有。”
“那那好吧。”她鼓着腮帮子丢了手，小模样看得凌夜有一点心疼。
左挑右选，她扒拉出了一块石头，满意得连连点头：“这个不灭火石，可以随时生火。”
凌夜无奈，却也不舍得阻拦。心下暗道，她挑东西的眼光，还真是差中之差。
然后，柳眉又翻出了一个银饭碗。
凌夜嘴角又是一阵抽搐，但看她兴奋不已的样子，终是不忍开口。
三样东西柳眉小心的收入乾坤袋中，就起身了。
凌夜：“不拿了？”须弥子走了，就算不走，他视这些为垃圾，多拿几样，也是不会说的。
柳眉轻笑：“说好只拿三样。”
“好。”凌夜也不多言。
两人出了仓库，又和哭红了眼睛的小童道了别，就出了大风楼。柳眉放眼远眺，道：“南面是勿原山，我们往北吧。虽然我对魔人已经没什么作用了，但还是避开些的好。”
凌夜：“好。”
柳眉：“你御剑载我？”
凌夜：“好。”
柳眉：“你怎么什么都说好？”
凌夜才道：“若是三个月前，这里我还无法御剑。这仙障压制下，灵法都大打折扣。”
柳眉恍然大悟：“难怪我一丝灵法都聚不起来，许是这仙障的压制作用。”
凌夜又唇角微抬，带着柳眉，一路朝北飞去。
出了仙障，两人沿着暮云山脉北上，只觉的天高云阔，恣意非常。不过一个时辰，就看到山脚下一个小镇，那小镇环湖而建，蓝天白云映入湖中，美如画卷。
柳眉提议道：“我们下去转转？”
凌夜道：“好。”
两人落到了湖边。凌夜问：“游湖吗？”
这一问，几个路过的船家就围拢了来，将两人围住。
“客观，游湖吗？我这游船，可是整个船坞最快的船。”
“游船一个时辰，二十文钱。包送回船坞。”
“我的船可以在湖上吃新捕上来的湖鲜，即捕即烹，新鲜得很，只加收五十文。”
柳眉看了看几人，又朝船坞上远远看了一眼，问道：“船家，怎么船坞边停了这么多船？这都快午时了，没有游客，也不出去做点别的营生吗？”
几个船家竟面露难色，自行走开了。
柳眉见状，看了看凌夜，摸不着头脑。
这时，一个货郎模样的人上前，对柳眉道：“夫人有所不知。”
夫人？柳眉愣了一下，看向凌夜，想来是看他们孤男寡女、结伴而行，被当做了夫妻。她也懒得辩解了。
见她不辩，凌夜也就免为其难当做没听到。
那货郎又压低声音道：“这湖里闹水鬼，敢下水的人少了。这几日传闻歇了一点，那些船家才壮了胆子来试一试有没有生意。”
柳眉又问道：“真的有人看到水鬼吗？”
“我也不知。”那货郎道：“听说死了十来个人了。你看那边。”他伸手一指，“那是寒庄的仙师门来除水鬼了，想必是真的。”
这一指，凌夜眸光一闪，瞟了一眼他的手。
那货郎神色微异，匆匆告辞。
凌夜取出一个符咒，又在上面以灵力添了几笔，交给柳眉道：“眉儿，放入怀中，不要乱走。”
柳眉点点头，道：“去吧，我就在此等你。”
凌夜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还是匆匆走了。一只风隼冲天而起，被凌夜一个术法禁锢，掉落下来。那货郎看着隼，以及步步紧逼而来的凌夜，一阵局促，终于还是双膝跪地，恭敬的喊了一声：“大公子！”
凌夜掌心一吸，那风隼被吸了过去，凌夜看了一眼那隼的脚环，的确有凌府的秘制铭文。才道：“何人所派，打探何事？”
那货郎回道：“属下是鸦神殿蛛老大手下飞鹰，本是奉命探查水鬼之事。但是大公子的动向，向来是最优先的，所以……”
“那水鬼究竟是什么情况？”凌夜又问。
飞鹰如实答道：“的确有水鬼出没，而且数量不少。已经有三人死，九人失踪。塞北寒庄，已经派出了弟子前来降服，他们两日前就到了，已经在水底布下了阵法。”
凌夜：“寒庄弟子准备何时行动？”
飞鹰：“今日。”
凌夜又问：“水鬼是白天还是晚上出没？”
飞鹰：“出现过两次，一次白天，一次夜间。”
凌夜脸色微变，一闪身，一抹电光闪烁，已经不见了人影。
湖边，寒庄弟子已经收阵。
凝聚着数名弟子法力的阵，交织成一个碧色的法网，从湖中缓缓升起，由远处迅速推进，将水鬼逼到岸边。
随着法网离岸边越来越近，三只水鬼逐渐显现，在水底剧烈的挣扎冲撞起来。
243水鬼（2）
“快，取乾坤封魔袋！”
一名白衣女子一声叱下，旁边一名弟子立即解了腰间的袋子，对着冲撞挣扎的水鬼施法。
第一只被施法的水鬼在剧烈的挣扎中，被法力抬出了水面，竟猛的一跃，从法网上空跳了出来，箭一般朝一侧游去。
岸边围观的人群顿时慌了神，一团逃窜踩踏，很快跑了个精光，就剩下被哄乱的人群推倒在地的柳眉。她起身拍了拍身上刚新买换上的男装，捡起了被撞落在地的油饼。
寒庄为首的白衣女弟子立即御剑追着那水鬼前来。岸边水浅，一阵冰凌追着那水鬼无处可遁，那水鬼似被击晕，漂浮在了水面上。那女子御剑贴着水面近前，岂料那水鬼陡然暴起，甩出一只丈长的手臂，爪尖深深的扎进那女弟子的肩膀死死扣住，将那女子一下子拉下了御剑。
“啪！”
一个纸包的油饼砸在水鬼的脸上。
那水鬼扭头一看，岸边只有那么一个人，一声怒吼，却听砰的一声爆裂声，那油饼爆炸了。那女弟子立即御剑，一剑削下了水鬼的脑袋。
“师姐，师姐！”
法阵那边几个男弟子匆匆跑了过来。
那女弟子一身是血，咬牙御剑回到岸边，肩膀上，还挂着那只扣入血肉中的鬼手。口中却问率先跑来的男弟子：“水鬼如何了？”
“跑了。”那男弟子不敢抬头，嗫嚅道：“那两只水鬼太厉害了，竟蛮横冲破了法阵。”然后一动不动的等在那里，似在等那女弟子的指示。
那女弟子一阵眩晕，柳眉立即上前一步托住，对那埋头认错、不敢抬眼的男弟子说：“那个……她晕过去了。”
行至半路，凌夜似有所感，取出怀中一张符，那符竟然迎风湮灭了。凌夜面色一紧，朝着分别的地方全速赶去。
此刻柳眉跟着这一群寒庄弟子，就近到了一间破旧的渔家小茅屋。
柳眉问为首的男弟子：“刚才那真的是水鬼吗？”
“当然！”那男弟子道：“那水鬼好生厉害。刚才真是多谢你了，不然我师姐就被水鬼拖下水，就难办了！”
“举手之劳。”柳眉又问：“那这湖叫什么名字，历来就有水鬼吗？”
“哪能啊！”另一个弟子插话道：“这湖叫观音湖，以前都很平静的。”
一个自来熟的弟子上来，一把捞住了柳眉的肩膀，道：“小兄弟，你刚才那招真厉害，叫什么？”
“对对，你扔了什么东西到那水鬼脸上？我也看见了！”
“是个油饼。”柳眉道。
“就一个油饼？不可能吧？”又一个弟子围了上来：“我还听到一声爆炸声呢！”
柳眉想了想，说：“那纸包里，还有我刚买的一个驱鬼符。”
“那符那么厉害，哪里买的？多少钱？”一个大眼睛、十来岁的小男孩也挤了进来。
“镇上，十文钱一个。”柳眉随口说道。
“这么便宜！”几个弟子都瞪大了眼睛。
柳眉暗道，坏了，怕是说错了。
这时，一个弟子带着哭腔道：“余师姐的伤怎么办？她身上还挂着一只鬼手啊！谁给去看看？”
几个男弟子都面面相觑，纷纷道：
“这次没带其他女弟子啊！”“我可不敢去，万一看到什么，余师姐发飙了。”
“我也不去。”
“不要看我，找别人吧。”
大家都目光都落在了那个十岁左右的孩童身上。稚子无知，看来只能这么办了。
“我？”小男孩不可置信的看向这些下山前口口声声向他爹娘保证要好好照顾他的师兄们，惊声道：“我不会治伤。”
“要不我去吧。”柳眉小声试探，怕他们不放心外人，又道：“小师弟打下手。”
声音虽小，但是所有人立刻都听到了，个个如释重负，同声道：“你去你去。你不是我们师门的，以后怕是遇不到了，不怕她发飙。”
茅屋里架起了一个简易的屏风，那些男弟子犹嫌避得不够远，一个个站到了门外屋檐下。
柳眉摇了摇头，拔出了鬼手，揭开衣服，小心的裹起伤口。捋她肩上头发的时候，一眼瞥见她的耳坠，是一只金丝攒成的小蝴蝶，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一旁，被师兄们推出来打下手的小男孩道：“那个耳坠，是师姐最宝贝的东西，戴了六年了，你别打它的注意。”
这时，女弟子悠悠转醒，睁开眼，一个男子出现在眼前，再一看，自己衣服竟然凌乱不堪。她一咬牙，抬手怒扇下去。柳眉察觉，向后一退，怎奈手中还端着伤药，不敢动作太大，避让不过，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多了一个血五指印。
“嘶……”一声痛哼，女弟子捂住胸口软软的倒了下去。
“你不能乱动。”柳眉说着，又揭开她的衣服看了看，说：“你看，伤口又挣开了。”
“你……”女弟子又羞又怒，疼痛却叫她无可奈何。
大约听到巴掌声，简陋的竹帘外，有一人调侃：“余师姐，人家救了你。”
“可他……”女弟子气急，却说不出口。
这时小男孩一抖机灵道：“我知道我知道，师姐，是不是因为他脱了你衣服、摸了你的胸，你也摸回去不就得了。”说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她的手，果断的一把袭向柳眉的胸。
女弟子一惊，想缩手，手已经被拽着按在了柳眉胸上。却又是一惊，这软软弹弹的手感，狐疑的看向柳眉：“你是……？”
其他看热闹的弟子，隔着帘子看得也是一愣。天色暗了，还隔着一层布帘子，他们没有看出胸前异常，倒是看清了小孩的动作，随即都同情的看向那小屁孩。
柳眉这一次没有后退，而是讪讪的看向女子。
这时小屁孩一松手，女弟子立即反手一把拧住了小屁孩的耳朵，厉声道：“下次休想再跟我下山！”
“师姐，我可是在替你出气呀！哎呀哎呀，你快放开！”小屁孩见讲道理没用，开始撒娇耍赖起来：“呜呜……你答应我娘好好照顾我的，你欺负我，呜呜……”
这一招倒是管点用，女弟子终于收了手，将小屁孩一把推远。
244水鬼（3）
小屁孩一骨碌起身，跑了。来到门口另外两个弟子跟前，说：“师兄，你们怎么不救我！”
其一个中弟子同情的拍了拍小屁孩的肩膀，说：“小师弟，那可是余师姐啊，叫我们怎么救。”
另一个也摸了摸小孩的头，说：“小师弟，抖机灵，也要分时候。大人的事，你懂的还是太少了！”
小孩眨巴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还是不解：“我明明是替师姐出气啊，难道不是？”
几个男弟子终于忍不住笑了，说：“哪个姑娘家，出气会去摸一个男人的胸。”
听到门外几个人的对话，女弟子的脸色更难看了。
柳眉讪讪的笑着，悄声说：“姑娘，我真是女子，不信，你再摸摸看。”
女子怪异的看了柳眉一眼，打量了一下她胸前，嫌弃的缩了缩手。
柳眉尴尬的笑着，收拾了一番，说：“你休息吧。”然后起身，端着一盆血水朝门外走去。
一出门，柳眉就被两个弟子逮住，两人立即勾住她的肩膀，看着她脸色的血手印，幸灾乐祸的笑道：“道友，你惨了。可知道你惹的是谁？”
却在这时，两道蓝色的光飞来，将那两只勾搭在柳眉肩上的手齐齐射飞。
“哎哟！”两人痛呼着，趔趄着各自后退了一步撞在茅屋墙根上才站稳。
只见一个黑衣男子由远及近，天色已暗，仍能感觉出来人气势不凡，眉目俊逸。
“眉儿，”那人匆匆走来，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你用了符咒，没事吧？”目光盯着她脸色的血手印。
“我没事，”柳眉端着那盆血水，倒在了一旁，举起袖子，擦掉了血手印，说：“见有人被水鬼所伤，我才用了符咒。”
“那就好。”凌夜说着，伸手掸了掸柳眉的肩膀，正是被刚才那两人勾搭过的地方。
“喂，道友，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人忍不住喊话。
凌夜回头，眸中寒光一闪。
柳眉赶紧丢了盆子，抱住了凌夜的胳膊说：“没事没事。”又急忙朝那两人摆手。
那两人也看出，凌夜是真的怒了，也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仁兄，只得无奈。
凌夜这才对柳眉说：“走吧。”
柳眉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凌夜，嘟嘴摇了摇头，说：“我还想照顾一下里面受伤的人。”又附到凌夜耳边说：“是个姑娘，伤在肩膀和胸部，同行的都是男子不方便呢！”
不知是听到胸部，还是被那暖暖香香的小风吹在耳边，凌夜的耳根微微的红了，轻轻的点了点头。
柳眉又问：“凌公子，你的事情办妥了吗？”
凌夜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轻声问：“你怎知？”怎知我出去有事。
“其实我也不知，是你提醒我的。”
柳眉见凌夜鼓励的目光，继续道：“开始我只是觉得奇怪，那货郎竟然清楚的知道，那些弟子是塞北寒庄，寻常百姓只知道是仙门中人，哪些人是哪家，大抵是分不清的。不过偶有识得也没什么。但是你瞟了他一眼后，他竟然有惊慌之色，这就不寻常了。”
凌夜点头道：“还不算笨。出门在外，就需有这般警觉。”又道：“那人右手骨节突出，筋脉粗壮，明显有技艺傍身，绝不是什么货郎。”
柳眉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连连点头。凌夜顿时觉得莫名的可爱无比。
天下起了小雨。拥挤的屋檐下，凌夜轻易的找到了一席之地。几个弟子迅速退开，使他三尺之外无人靠近。
那女弟子休息了一会儿，稍微平静了一点，再看为她擦洗手上血迹的人，突然像被什么蜇了一下，一下子警醒，问：“你就是柳眉？”
柳眉讶然：“我们认识？”
“你真的是柳眉？”那女弟子用不可思议的眼神将柳眉上下打量了三遍，才万分颓然道：“没想到你竟沦落至此。”
她声音里似有难以名说的悲伤，道：“你如今修为不过筑基，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年你可是仙门最负盛名的天之娇女。”
柳眉对她的反应有一瞬间的惊异，而后低低的笑了：“当年我也听过余晚霜的名号，是仙门不可多得的天才。”
余晚霜的眼中却满是痛苦失望：“你年少盛名，与我同为仙门瞩目的后辈女弟子，我曾立志要去无水城挑战，为此日夜苦修。就算你后来被逐出师门，我也一心想着，一定亲手击败你，没想到，你竟成了这样……”
柳眉擦了擦手，尴尬的说：“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
余晚霜看着她尴尬的表情，失落之际，竟心头微动，产生一丝怜悯。敛了敛心神，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眉再次淡淡笑着，说：“世事无常，一言难尽。”
那笑容让余晚霜的心尖又是一颤，急问：“你就甘心这样，沦为凡人，生老病死，匆忙一生？”
“或许吧。”为余晚霜重新裹好了伤，打上最后一个结，柳眉说：“好了，尸毒已经除尽。以你的修为，伤势明日便可痊愈了。”
余晚霜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我不相信你是背弃师门，伤害同门之辈。你明明修为尽失，也要不顾危险的救我。反而慕容峰当年的师父慕容景，已经是仙门的叛徒，你为什么不洗脱冤屈，重上无水城？”
柳眉无喜无悲的轻声一笑：“走了。”
待柳眉离去，余晚霜还望着她走的方向发呆。
几个师弟又开始窃窃私语。
“余师姐，让那个小子裹伤，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不会吧，那小子脸上脏兮兮的，修为也是低微末流，可能还只是筑基吧。余师姐怎么看得上人家。”
天快黑了，凌夜撑着伞，与柳眉在小镇上轻行。
柳眉边走边说：“夜，我们现在去哪？不如找客栈，休息一下如何？我肚子有些饿了。”
凌夜沉默不答。
柳眉又道：“你刚才定是担心我了吧？”
凌夜这才答话：“我不该留你一人。”
柳眉猛然抬头，看向凌夜，他神色认真，倒叫柳眉有些困惑了。“不该留你一人”，这话她该如何理解呢？他在自责，他觉得应该对她的安全负责，可他们非亲非故，他何以如此自责？是在同情她，怜悯她，抑或他就是一个喜欢扶助弱小的热心人？
245水鬼（4）
柳眉心思百转，难以定论，终只道：“没关系的。多亏了你的符。对了，还有两只水鬼跑了，你有办法吗？”
凌夜停了下来，看着柳眉，认真的说：“以后，这些事不要插手。你已非仙门中人。”
柳眉静静看着他，的确，早已非仙门中人，而且是仙门的仇敌，是妖。许久，她才道：“我知道了。”
凌夜又说：“水鬼的事，你不必操心，我已经解决了。”那时他赶到湖边，看到湖边空无一人，立即开启重瞳，在湖里搜寻，只看到两只水鬼，和水面上残存的符咒的碎片、水鬼的碎片，一怒之下，一剑将两只水鬼斩杀。
“嗯。”柳眉点头。两人继续向前走，却不再说话。
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走了几步，见一间破旧的土地庙，柳眉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凌夜，凌夜点头，两人便一起进去避雨。
不灭火石摆在一堆潮湿的柴棍下，慢慢的炙烤，一阵阵浓烟飘出，柴烤干了，火也慢慢的点着了。柳眉在火堆旁抱膝而睡。
凌夜坐在火堆的对侧，跃动的火光下，手中一下一下雕刻着一块玉，那玉约摸三寸长，一端有指甲盖大小，却莹白水润，应该是块好料。在凌夜的手中，渐渐有了木兰花苞的形状。
青云凌府。
凌戈收到风隼传书，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大哥终于有消息了。略想了想，心道：还是让无水城知道这个消息吧。
无水城后山，苏慕白来到后山。
夜已经深了，叶城仍在后山冰晶石林修炼，一条巨大的冰龙呼啸升空，卷起一场暴风雪。
待暴风雪平息，苏慕白才走近，道：“不知何时，我也习惯了来这后山。”
叶城笑道：“在我第一次下山之前，常常被罚在此思过，习惯了才发现，这里是个修行的好地方。”
苏慕白也笑了：“我看你方才，修为又有长进。”
叶城道：“略有寸进。初窥分神之境。”
苏慕白点头，说：“小眉曾说，你的修行，就像竹子，在地下盘根错节二十年，一朝出土，就会一日千里。她的眼光，倒是挺准。”
叶城轻笑一声，问：“师兄此行可还顺利？”
苏慕白：“封了一处黄泉入口。斩了一些尸鬼，却没有找到源头。”话未说完，他眸光一聚，投向不远处的冰柱林。
一只乌鸦飞来，停在一根冰柱上，看着交谈的两人。
“凌府的传讯灵鸦！”叶城立即解释道：“苏师兄最近不在无水城还不知吧！现在妖魔鬼怪四方出没，凌府在为各仙门提供消息，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叶城说罢，抬起手掌，那乌鸦果真飞来，在空中盘旋一圈，一根墨色的鸦羽飘落下来，然后那乌鸦“嘎”的一声飞窜上天，走了。
“这鸦羽上附着了神识，只要稍微凝神，就可以读取，毫无修行的人，也可以做到。”叶城说着，将那片鸦羽递给苏慕白。
苏慕白结过，道：“早有耳闻，今日得见，竟如此神奇。”他心神凝聚，鸦羽微光一闪，显出一条信息：柳眉在暮云山脚下的小镇。手心一颤，那鸦羽消散了。
破庙里，柳眉一觉醒来，睁开眼，就看凌夜在雕琢一块玉，已经成了一朵木兰花的形状，便迷迷糊糊的问：“送给我的？”
凌夜闻声一骇，立即将簪子收起，脱口道：“不是。”
一说出口，凌夜就有点愣了，恨不得把刚才那句话收回来吃下去。
柳眉“哦”了一声，自语道：“想必是要送给心爱之人。”
随后，她人也清醒了。看了看搭在背上的外袍，道了声谢，依旧抱着膝盖，神色严肃了几分，道：“那三只水鬼，并不是寻常水鬼。鬼者，死人魂魄所化。有灵肉分离，灵肉不分两种。灵肉分离的鬼没有实体，可附身于尸骸或活人身上。灵肉不分的鬼，一般不会有思考能力，只会遵循两项本能，杀戮，逃亡，水鬼就属于此类。可是今天的水鬼竟然会装死诱敌，很可能已经炼成尸妖，所以我才想跟寒庄的人打探一下，故此没有留在原地等你。”
短短片刻，凌夜心中闪过无数种情感，喜悦，惊骇，心痛，自责，以及他们搭配混合起来的各种滋味。冷静了一会儿，才问：“你怀疑是尸妖？”
“对。”柳眉坐直了身子道：“尸妖的形成，通常有两种，第一种，被人操控获得灵识，第二种，无人操控修行成妖。今日周围并未发现操控之人，修行成妖的概率极低，却一下子出现了三只，也不符合常理，所以很可能是第三种，人为炼化成妖。”
凌夜眼上，闪着寒芒：“若果真如此，查出背后之人，才是关键。”
柳眉点头。
凌夜看着她，目光变了变，不曾想到她竟能观察入微，思维缜密，推理自然。妖魔狡诈，人心险恶，独具一双慧眼，即使没有修为，亦胜过仙门多少英豪。更何况，历经磨难，她却始终保持着一片冰心，这样一个人，我怎会要求她“不要插手”。
察觉凌夜的目光，柳眉道：“我这不过是逃命时练出来的功夫，没什么稀奇的。”
凌夜神色又变，忽而想到什么，问：“你怎么不问我，今日我追去，做了何事？”
柳眉明媚一笑，道；“你若不想我知道，我便不去知道。反正你也不会害我。”
凌夜问：“为何？”
柳眉又笑了：“无他，感觉而已。只是……”她的笑容变得有点心虚，道：“此事若我们不管，只怕影响会扩大。至少，也要把消息传给能处理这件事的人。”
“能处理这件事的人，指的是苏慕白？”凌夜的声音骤然冷了三分，然他并不自知。
“自然不是。”柳眉的笑僵在了脸上，谨慎道：“寒庄的弟子就在此处，我怎会舍近求远。况且，”她顿了顿，又低声说：“我也并没有无水城的联络方法。”
凌夜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一身寒意，侵蚀全身的妖毒，又暗暗抬头。他不再言语，闭目开始修行。
246水鬼（5）
柳眉用小木棍挑了挑柴火，火焰稍微高了一点，周围也稍稍暖和了一些。然后，也取出天元珠修行起来。离开了大风楼仙障，灵力的确可以凝聚了，但也不过是之前的九牛一毛。
破庙里，一片黎明到来的安静，虫也不鸣了，只有快燃尽的柴火哔啵的轻响。
运行了一个周天，柳眉睁开眼睛，偷偷看了看凌夜，试探道：“不如趁天色未明，去湖边看看可有异样？”
两人来到湖边，就听到湖中咕噜咕噜的声响，就像有一条巨大的鱼在吐泡。两人钻入一艘渔船中，凌夜重瞳在水中搜寻，突然听到噗通一声响。
“好像有人掉水里了！”柳眉悄声说。
凌夜循声望去，那人在水里竟快如闪电，迅速游入湖心，那咕噜咕噜声也突然分散了。
柳眉探出头去，却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到水面一声响，紧接着传来水浪的声音，泊在湖边的船，都跟着湖水震荡起来。
“凌先生，到底怎么了？”
她话未说完，凌夜就从她身侧飞了出去，一道电光一闪，紧接着，他已经提了一个人在手上，飞了回来。
那人被凌夜丢在船舱上，挣扎着坐起了身，身上已经被捆仙绳拴了个结实。
天微微发白，柳眉努力辨认，也只看能分辨出这是个男子，二十多岁的样子，于是开口问：“夜黑风高，你一个人鬼鬼祟祟在干什么？”
“你们鬼鬼祟祟躲在船舱里干什么？”那人反驳道。
凌夜一握拳，拳中雷光电闪，那男子立即改口道：“我说！仙师想问什么，我说。”
柳眉看了看凌夜，道：“刚才你看到什么了？我没看到，不好问呀！”
凌夜道：“他将水鬼，吸入掌中。”
“什么！”柳眉大惊：“那咕噜声，是水鬼发出的？”又转向男子：“你是能控制水鬼吗？”
“不能不能！”那男子急忙摇头，又道：“不如你们先帮我解开这捆仙绳，我的灵墟气海都被这位仙师封住了，跑不出您的手掌心。”
凌夜一念咒，捆仙绳飞入乾坤袖中。却在这时，那男子忽然身形虚化。
“洞天境！”柳眉一声急喝。
重瞳蓝芒一闪，那身影虚化成一团青烟，却被顷刻全数收入了洞天境，意念一动，被送出来，已经重新化成人形，掉落在船舱中。
柳眉伸出一根手指，笑着逼近那男子眉心，轻轻一点，那男子身体一下子瘫软了。
“你怎么知道？”那男子大骇。
“修法之人，归于气海，修灵之人，归于灵墟，至于修冥鬼之气，”柳眉淡淡笑起来：“印堂之下，脑海之中，有一神枢，是鬼气汇聚之所，对吧？”
“难道你也是……”
连凌夜也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柳眉道：“碰巧在大风楼看了几本闲书。”又转向男子：“是你在炼化水鬼？”
那男子听到大风楼，已经有疑虑之色，此刻突然面色一凝，“你们不是炼化水鬼的人？”
“当然不是。”柳眉道：“你收了那些水鬼做什么用？”
“我……”那男子无奈道：“也是来阻止有人炼化水鬼的！”
船舱内，男子静静的述说着：“我叫刘浪，大概是这名字没取好，我自五岁起，就一直在流浪。因我天生能看到鬼怪，就算没有附身肉体的灵魂，我也能看到，举止异于常人，所以村里人都认为我不详，是个祸端，将我赶了出来。我就在各个镇子上流浪，替人抓鬼，混口饭吃。”
“你五岁就会抓鬼？”柳眉有些诧异。
“其实是七岁。”刘浪说着，摊开手掌：“我的手，也有些与众不同。”
柳眉凑过去一看，掌心什么都没有。
刘浪这才尴尬的抓了抓头：“我忘了，神枢被封了。”
“如果没被封呢？”柳眉问。
刘浪道：“掌心会出现一个黑色的洞，可以将鬼魂吸入。我自七岁收鬼，翻手之间就能完成，干了二十年，都没有很大意外。直到这观音湖出现水鬼。
“最开始，这里的水鬼也并无不同，直到有一次，我碰到了一只体型稍大的水鬼，竟然足足吸了我一炷香时间，那水鬼及其强韧，极力反抗时，还将我打伤，我十天都没能起得来床。
“当时，我就觉得不寻常，于是伤好后，夜夜守在湖边。发现湖里，老是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听得毛骨悚然，终于有一次，我壮着胆子过去看了一番，那景象，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一群水鬼，竟然在分食另一只水鬼，那咕噜咕噜的声音，正是它们啃噬吞咽的声音。它们吃进去的，不仅是尸身，还有灵魂！我看得见灵魂。”
“竟有这种事！”柳眉瞪大了眼睛，催促道：“后来呢？”
“后来，我悄悄四处打听，知道有一次，遇到了一个南境来的客商，那客商说，可能是炼化之术。南境有人练蛊，其中就有这种通过吞噬同类，增强自身力量的炼化之术。据说那炼化之术，直到留下最后一个个体，才算结束。
“我当时想，上次遇到的水鬼已经如此厉害，待进一步炼化，岂不是成了大患。炼化过的水鬼，我打不过，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所以就趁夜间无人之时，悄悄的收一些等级低的水鬼。”
“竟是这样！”柳眉一点刘浪眉心，神枢解封，她道：“让我看看你的手心。”
刘浪一摊开手心，一团黑气从掌心生出，迅速扩大，形成一个黑色的雾团，那雾团像嵌入手心中一般，此刻他掌心的血肉完全虚化。
柳眉又问：“我看你动作挺快的，修炼过？”
“自学的！”刘浪骄傲道：“我觉得我就是个天才，很多能力都是我自己发现，自己研究的。”
柳眉笑了笑，看向凌夜：“的确是个天才，跟你一样。”
“眉儿，”凌夜突然直直看着她开口：“你怎么知道我的洞天境？又是怎么知道，我是个自学的天才？”
柳眉想了想，也诧异了：“对啊，我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我喝酒那夜，你跟我说的？”
247水鬼（6）
天亮了，三个人陆续走出了船舱。
湖边沙地上，被小镇的住民，勤劳的种上了西瓜和蔬菜。柳眉进了西瓜地，拍拍这个，敲敲那个，最后摘了一个瓜，抱给凌夜，道：“昨天你给的银子花光了。”然后伸了手，“再借我几文钱呗！”
凌夜递过去一个银锞子。
柳眉接过，捡根小棍在瓜藤下挖了洞，将银锞子埋了起来。
“喂！那块银子能买整块地的瓜！”刘浪急道。
柳眉抬头道：“总不能等主人来找零吧……那再买一个。”
又摘了一个给刘浪，说：“帮我开一下，我一个弱……弱男子。”
“在这吃？”刘浪表情抽搐，一拳砸开了瓜。暗自嘟囔着：“弱男子，一招封了我神枢的弱男子。”
“开得也太不整齐了。”柳眉抱怨着，挑了一块稍微整齐点的，递到凌夜面前，说：“这个给你。你手里那个西瓜，先帮我收着。你的乾坤戒里，食物不会腐烂，对吧？”
凌夜一愣，将其收入乾坤戒，再接过她递来的那块歪七扭八的西瓜。
三个人，吹着晨风，在沙地上吃着西瓜，聊着天。
凌夜只浅尝了一口，就站在一旁，看着东边发红的天幕。柳眉跟刘浪坐在地上，边吃边聊起来。
柳眉闲问：“这观音湖镇，哪里最热闹？”
刘浪贼笑一声：“那要看你问的是白天，还是晚上了。晚上自然是燕春楼。”
柳眉：“白天呢？”
刘浪：“湖风酒肆。”
柳眉：“待天亮了，我们去湖风酒肆打听一番。”
刘浪凑近，神秘的说：“我跟你说，那燕春楼的燕逢春姑娘，真的是色艺双绝……”突然觉得浑身一僵，一抬头，对上凌夜似有似无飘过来的余光，竟不由得一个哆嗦，立即坐好不再多言。
水天相接处，红日冒出了一个头。青黑色的湖水，泛起点点红波。
“日出了！”柳眉站了起来，跑到凌夜身侧，与他一同翘首东方。不过须臾，红日一点点攀升，光芒也越来越亮，然后，一下子跃出了水平面，骤然红涟千层，云霞漫天。
凌夜看了看柳眉，她正专注的看着日出的方向，嘴角带着笑意，她在想什么呢？
“这有什么好看的！”刘浪走过来，不屑的看了一眼柳眉。
“好看。”柳眉含笑道：“九年匆忙而过，我还没看过这么美的日出，何况还有朋友相伴。”
刘浪再次不屑一顾，却也看向东方。口中道：“谁是你朋友了？”
“他啊！”她看的是凌夜。
刘浪顿觉挨了当头一棒：“我不算吗？”
柳眉安慰道：“也算吧。”
湖风酒肆中，刘浪一屁股坐下后。热情的店小二笑脸相迎：“客官要点什么！”
刘浪朗声道：“把你们这拿手的菜挑好的上，再要一壶桑落。”
柳眉正张望对面热闹的集市，回头道：“早上喝酒？”
刘浪笑嘻嘻的取出他的酒葫芦：“这桑落酒，是湖风酒肆的一枚招牌，清香甘醇，你一定要尝尝。”
不待柳眉回答，凌夜冷声道：“她不饮酒。”
柳眉立即乖巧道：“对，对，我不饮酒。”
刘浪怪异的看了柳眉一眼：“他到底是你什么人啊？”
这话提醒了柳眉，她立即道：“凌兄，我们是不是该义结金兰？”
凌夜冷眼看了她一眼，不予理会。
那店小二很快将酒端了上来，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尴尬。
柳眉问店小二道：“小二，我们来此游湖，却听说闹了水鬼，何时开始闹的水鬼？”
那小二摇头道：“客官还是不要下湖的好。从三个月前，就闹水鬼了，死了好几个人呢。”
柳眉：“那这镇上，可有什么高人名士来过？”
店小二遥遥一指远处一张桌子：“听说那些人就是来抓鬼的仙师。”
柳眉一看，不正是寒庄那几人嘛！又问：“那三个月之前呢？可有什么仙师、道士、和尚之类的来过？”
那店小二想了想，拉了一条凳子，面对着柳眉兴奋的凑近道：“还真有！”背后陡然一寒，战战兢兢的回过头去，果然有一道冰冷刺骨的目光投射过来，他浑身一个战栗，说：“客官，您这位朋友眼神可真吓人，像是我勾搭了他媳妇儿似的。”
柳眉立即安分道：“他这个人就是太严肃，你别介意。”
说罢对凌夜笑着眨了眨眼，凌夜一懵，脸微微的红了，忙低头饮茶。饮了一口放下，那茶水里却印出她眨着眼的笑颜。
柳眉又道：“你继续说。”
那店小二才又道：“三个月前，仙师、和尚没见着，倒是来过一群道士。深蓝道袍，紫金冠，一个个都佩剑，为首的一人，还执一把黑色的拂尘。当日就是我招呼的他们，那些人冷冰冰的，我上一趟菜，就出了一身汗，紧张啊。”
这时厨房传唤，小二起身跑了去。很快端了菜过来，柳眉又问：“那这观音湖，为何叫观音湖？”
小二一边上菜，一边说：“听说湖底，有人见过观音神像。不过八成是假的，真有观音大士镇压，还能闹鬼？”边说着，已经摆上了最后一碟菜，道：“菜齐了，客官慢用。”
柳眉问凌夜道：“那道人，你可有印象？”
凌夜点了点头，将几盘鱼虾之类的湖鲜，端得离柳眉远了些，换了鸡汤和蔬菜摆到她面前，才道：“吃饭。”
“凌兄弟，客气了！”刘浪笑看着送上前的一盘清蒸鲈鱼，一盘油焖大虾，举起了筷子。风卷残云般，他左右开弓，那几盘湖鲜飞速的收入腹中，时不时来一口小酒，很快，几个盘子见了底。他又将筷子伸向了柳眉跟前的鸡汤。
一道冷厉的目光击中，刘浪不得不停手抬头，看向凌夜。
凌夜面色如常，不咸不淡的说：“刘兄，吃好了，记得结账。”
刘浪渐渐收回了筷子，尴尬的笑道：“凌兄弟说笑了。”难不成方才他推了清蒸鲈鱼和油焖大虾过来，不是请他吃，而是因柳兄弟不喜。
“刘兄难道一开始就打算吃大户？”柳眉忍不住笑了。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刘浪气势跌到了低谷，说：“谁还没个不方便的时候。”
248龙母鬼姬
这时，寒庄的几个弟子吃饱喝足正出门，见了柳眉惊喜道：“小兄弟，真是有缘啊！”快步围拢了上来，却被端坐在柳眉身旁的凌夜扫视了一圈，一个个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
一个男弟子拨开人群，走上前来。柳眉看着面生，不在昨日见过的人之列。
那人抱拳道：“昨日真是感激不尽，余师妹幸得你相救。在下寒远山，今后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定不推辞。”
寒远山，凌夜眸子微动，塞北寒庄嫡传弟子，老庄主幼子，这一诺，可真不轻。
寒远山说得郑重，倒叫柳眉有些不好意思，推脱道：“不敢当此重谢，我也是碰巧路过，巧合而已。”
“好了，寒师兄。”余晚霜冷着脸走过来，扫了柳眉一眼，道：“以你那点修为，还是快些离开吧。”
“晚霜！”寒远山无奈的唤了一句，看余晚霜快步离开，也苦笑着告辞。
待人都走了，刘浪才恨恨道：“最看不惯那些世家子弟，自以为多了不起，你看那高高在上的态度，救他们还不如救一条狗！”
刘浪这边说完，就见凌夜将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这账，他付了。
刘浪抽了抽嘴角，极其不自然的笑了笑，心中暗道，这有钱真是任性，看来以后逮到那些仙门弟子得骂得更狠才是，当然是在他们听不到的时候。此刻，刘浪才敢放心的把壶中酒，灌入了自己的酒葫芦里。
那些衣着光鲜气派的寒庄弟子走后，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
“听说那些仙师要去除水鬼了！”
“是吗？”
“去看看。”
“走走走，去看看。”
柳眉抬眼，寒庄那群弟子身后，已经远远的跟了一大群准备看热闹的人。
出了酒肆，三人也跟着人流往湖边赶。
柳眉小声问：“那些道人究竟是谁？”
凌夜低声答：“你也见过。”
“我也见过？”柳眉低头寻思起来，突然右后颈一下刺痛，她立即按住。
凌夜一把扶住了她，放眼看去，湖边，寒远山已经祭出了一件一品灵宝，摄魂铃。急问：“眉儿，你感觉如何？”
“没事。”柳眉有些无力的扶住凌夜说：“我想起来了，他们跟金光圣水的道人系出同源。”
凌夜点头，见柳眉松开了按在后颈的手，才放下心来。
摄魂铃发出一串清脆的铃声，整个湖面掀起满湖涟漪，紧接着湖水如沸腾了一般，许多处汩汩的冒着水泡。
柳眉只觉得后颈又是一阵刺痛，头晕目眩，双腿一软，跌了下去。凌夜立即从后揽住肩头，将她托起。
“他是鬼？”刘浪不可思议的张大嘴看着柳眉，此刻他的手心，不可遏制的虚化成一个黑洞。
凌夜双目冷光一迸，抱起柳眉欲离开。
“不要动！”刘浪喝止道：“他的灵魂有离体的迹象，你若动他，有灵魂离体的危险。”
凌夜一滞，停了下来。
刘浪努力控制那只右手，手心虚虚实实，却始终无法回到正常形态。湖上，已经升起一团团黑烟，紧接着传来一声声水鬼的嘶吼，响彻整个湖面。
“是摄魂铃！”刘浪咬牙道：“一品灵器，果真名不虚传。得让他们停下来才行。”
诩非凌空现身，风驰电掣奔向摄魂铃。
叮——
一声脆响，激得满湖沸腾的一品灵器，如骤然失去了灵性，感应不到灵法，从半空中掉落下来。
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了那柄白色的飞剑上。
诩非撞倒了摄魂铃，寒庄弟子正欲寻罪魁祸首。只见那飞剑飞入湖心，轰隆隆几声轰鸣，竟化身为一柄长约百丈的巨剑，直直扎入湖中。
湖面掀起滔天大浪，一尊巨大的石像，被巨剑撬起，飞出水面，悬停在空中，层层泥沙剥落，那石像显示出本来的面目，竟然正是传说中的观音像，那观音像周身，刻着一圈圈符文，巨剑缩小了数倍，在符文上一圈圈刻写，然后一飞冲天，观音像绽放金色光芒，再次坠入水中。
惊涛迭起，金芒收敛，待观音像沉入水底，惊恐的鬼叫声倏然消失，一团团黑气如被拽入水中，也消失不见。诩非恢复本相，飞回鞘中。
“是封印符文。”寒远山用惊惧的目光看向诩非飞去的方向，却只捕捉到一抹电光，方才站在那里的两个人，已经走了。
一切已经结束了，不过短短瞬间，波浪依旧拍打着湖岸，告诉人们这不是梦。
待寒庄弟子向刘浪走来，他才从震惊中清醒，立即拔腿就跑。
凌夜脑中，回想起须弥子对他说过的话：“大乘到飞升，只有一个境界之隔，但这一个境界，就是人与仙的区别。身为人，可守卫人间正道，身为仙，却不能轻易干涉人间事。每多做一样，就离飞升更远一步。”
勿原山，魔宫内。
幽冥泉池中，沉睡了十年瑶姬，终于睁开了双眼。
幽冥泉水十年的浸泡，她身体早已被冥鬼之气浸透。此刻当她醒来，泉池之底，黄泉入口，汹涌的鬼气涌入人间，她的身体，也散发着浓郁的鬼气。鬼气弥漫整个勿原山上空，风云汇聚，天地变色。
雪原上，风雪交加，一只腐烂的手掌，破土而出。几番挣扎，爬出一具残缺的躯体，而后，整片雪地动起来，如雨后春笋，那些被积雪掩埋的尸鬼，陆陆续续重新站了起来。
谢郢心念一动，取出颜音古琴，琴身红光闪烁，震颤不止，发出嗡嗡的悲鸣。
观音湖底，观音座下，亡灵的嘶吼在水底盘旋，神像摇摇欲坠，符咒的金光，逐渐衰微。
魔人纷纷跪地，齐声朝贺：“属下在此恭迎龙母瑶姬。”
一道黑色的身影，飘忽如鬼魅，慢慢趋近瑶姬面前，低声一叹：“十年了，瑶妹，你受苦了！”
瑶姬伸手，抚摸他的脸，相视无语。
许久，瑶姬缓缓站起身，万鬼相随，贴身成了她的衣裳，她俯视跪地的众人，正声道：“龙血在身，万鬼在御，从今往后，我自名为龙母鬼姬。”
249良师益友
大风楼外，一抹青烟飘然而至。
须弥子一怔，丢了手中棋子，匆匆起身。看到了那个青色的人影，他才放下心来。
小童正要去喊，却见须弥子已经缓步负手走了过来。
“有人来过？”淡然看了看四周，青衣男子闲闲发问。
小童立即恭敬回答：“是的楼主，来了两个人。”
楼主又问：“斩了四兽？”
小童又答：“正是。”
楼主再次发问：“那两人何在？”
须弥子在一旁等着被注意，却被小童抢先搭了话，此刻已经一步上前来抢道：“那二人已经下山了。好了徒儿，说说你此行下山遇到了什么？”
青衣男子恬然一笑，道：“好。”
小童识趣的退后沏茶。
两人坐在石桌旁，饮茶谈天，时不时传来低声笑语。落英缤纷，将他们包围。小童常常有种幻觉，这两个人，此刻离他很远很远，他们是超尘脱俗的神仙，而自己不过一介凡夫俗子。但是走近一听，这种感觉又消失了。
须弥子问：“你打听他们做什么？”
楼主答：“有一个似曾相识的气息。”
须弥子一笑：“是女人的气息吧。”
楼主点了点头。
须弥子忍不住笑了：“你听不出我话里的意思？出去一趟，开窍了？”
楼主淡笑，问：“可有她的丹青？”
须弥子一挥手，显出一个幻象，幻象里站着一个人，就算是看背影，小童也看得出那是柳眉。须弥子道：“芙蓉如面柳如眉，这丫头叫柳眉，名字够俗气。”
楼主似乎没有听到须弥子的话语，只对着幻象，默默看了许久。
“可要去寻芳踪？”须弥子问。
楼主摇头，依然只是看那幻象。
须弥子暗忖：难道真的开窍了？看来有必要对他进行相关的学习教育了。于是一本正经道：“光看女子的幻象有何用！你还要深入了解人家。如何深入，你知道吗？”
楼主恭谦道：“还请师父赐教。”
须弥子想了想，说：“你去藏书阁，最顶层的书，东边第十五本到一百二十三本，全部看完。”
楼主有些不解：“师父说过，那些书太过高深，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再参研。”
须弥子一脸肃色：“现在时机到了。”尔后郑重道：“这也是为师教你最后一课了，好好学。”
小童听了对话，脸已经憋得一会儿白一会儿红。那些太过高深的书，他曾偷看过，分别是《房中术一》到《房中术十》全套共十本、《双修宝典》、《人间情话》，诸如此类。看来接下来又有好戏了。
果然，楼主很快一脸涨红的下来。
须弥子从容问：“研习得如何了？”
楼主艰涩的回答：“只看了一本，不太明白高深在何处。这房中术，到底是什么术法？有何用处？奥义又是什么？”
须弥子噗嗤一声，喷出一口茶，这小子竟然还没有懂！连小童都露出了震惊而鄙夷的目光。
须弥子擦了擦嘴，说：“你全部看完，就懂了。”
楼主这次没有动，依旧红着脸站在那里。
须弥子语重心长的一拍他的肩膀道：“徒儿，我于你，也算良师益友，我说的你还不相信吗？”
待楼主走后，须弥子才笑道：“这徒弟，真傻！”
柳眉睁开眼睛，看到正身处一片梅花林中，凌夜在一旁静坐入定。环顾四周，梅花千树，凌霜而开，芬芳馥郁，仿若仙境。
柳眉背靠梅树，缓缓吸了一口气，那些摇曳的神识又回到了身体里，依稀记得凌夜对着观音湖出剑了。她喃喃自问：“这是哪里？”
扶着梅树起身，她独自在梅花从中漫步。不出一百步，竟找到一间雅致的竹屋。她缓步走近，朝屋里问了一声：“有人吗？”
无人回应，她走了进去，四面洁净，主人应该是暂时外出。她四下查看了一番，找到了一副托盘，一套茶具，便舀了缸中水，开始煮茶。不灭火石再次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坐在竹椅上等烧水，柳眉边得意的自夸了一句：“幸亏拿了这块不灭火石，哪里不需要火呢！”
“是。”
凌夜的声音传来。
柳眉一抬头，他人已经到了眼前，看着她说：“不要乱跑，这里有迷阵。”
“有吗？”柳眉又看了看，周围，说：“这里是哪？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凌夜答：“我施法时出了岔子，我也不知这里是何地。”
“迷路了？”柳眉有些好笑的看着他，问：“你现在呢，身体可还异常？”
“无事。”
“那就好。”柳眉一笑，又说：“麻烦把我的西瓜拿出来一下。”
凌夜一愣，从乾坤戒中取出了早上的西瓜，聚气成刃，仔细的将西瓜切成一片一片的薄片。
“只需切半个。”柳眉说。
凌夜：“为何？”
柳眉：“另外半个，你施个法障，留给主人吧。”
凌夜：“他若解不开法障呢？”
柳眉：“他会解开的。方才我在屋里看了看，没有厨房，没有碗筷，但是干净整洁，主人应该是辟过谷的。”
吃着西瓜赏梅，柳眉拉着凌夜闲聊起来。
柳眉：“凌先生，你喜欢什么花？”
凌夜：“都好。”
柳眉：“那你喜欢梅花吗？”
凌夜：“嗯。”
柳眉：“木兰花呢？”
凌夜：“嗯。”
柳眉：“荷花呢？”
凌夜：“嗯。”
柳眉：“没钱花呢？”
凌夜：“……”
柳眉看着凌夜无奈的神色，嘿嘿笑起来：“原来你真的在听啊。”她起身收了火石，安慰性的倒了一杯茶，递给凌夜：“要喝茶吗？”
凌夜不忍拒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柳眉：“喝完了？”
凌夜：“嗯。”
柳眉接过杯子，将剩下的茶喝了下去。
凌夜愣了：“那是我……喝剩的残茶……”
柳眉苦着脸：“没办法，主人就一个杯子，我怕你嫌弃，就先给你喝了。”
凌夜耳朵有些发烧，看她收拾茶具的背影，他的心陡然生出一段惆怅。这样的日子，还有几天？身体正一日日妖化，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250采花贼
“不行了。凌先生，这片林子怎么回事！”
月上东山，柳眉绕了一个时辰的圈子，有些气恼的蹲在了地上，拾起一根小棍在地上画来画去。边画边念念有词：“好像先这样走，然后这样走，然后拐弯……”
那地图越画越乱，最终成了一团乌糟，柳眉索性丢了小棍，坐在地上开始冥想，在脑中画出刚才走得每一步。
凌夜轻声道：“跟我来。”
柳眉迟疑的起身，跟了上去，走了大约五百步，眼前就豁然开朗，一条小溪在脚下穿流而过，远处，一座雪山巍然耸立。山顶上有一大片绿色的光，那光碧绿如翡翠，光芒流溢，蔓延整个山巅，极为壮观。
“是天地穹光！”柳眉兴奋道：“凌先生，你看！我还从未见过呢！我们运气真好！”
凌夜看着她兴奋的脸，微微颔首。
柳眉平静下来，面对天地穹光，双手合十，虔诚许愿：“愿能看清自己，不受尘世干扰。”
凌夜看着她，也面对穹光，许下心愿：“愿她能达成所愿。”
柳眉望着穹光，问：“你是怎么知道梅林出来的路？”
凌夜不忍戳穿路痴本质，只说：“我开了心目，看得到更远。”
“哦！原来是这样。”她笑说：“你的重瞳，真方便。”俯下身，她从梅花溪中掬了一捧水，却看着自己的倒影发呆。
“走吧。”凌夜召了诩非：“御剑应该没有问题。”
柳眉没有动，依然看着水中的倒影。水珠从她的指缝漏下，滴落在水面，涟漪中的人影分分合合，起伏荡漾。她看着倒影，突然说：“我总觉得缺了什么，我的灵魂，记忆，感情，都留下了一个空洞。我真的活着吗？”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凌夜心头一颤，再次怀疑自己，难道我错了吗？替你做了生死抉择，难道真的错了？大风鸟临终没有说完的话，那个诅咒到底会怎样应验在她身上？这里面每一个问题，他都没有答案。
“罢了。”柳眉掬起冰冷的水浇在脸上，擦了擦，说：“许是累了，有些胡思乱想。”站起身，她走到凌夜身侧说：“走吧，先往南找个有人的地方，问问路。”
凌夜默许，御剑飞了一个时辰，才到了一座小城，名曰玉关县。
凌夜悄然落在城郊，未避免引人注意，两人步行进入城内，找了一间客栈。
此时，天已经擦黑了。
柳眉边吃饭，边问：“掌柜，此去云梦该如何走？”
“客官要去云梦？”掌柜热络道：“那客官可找对了。玉关县虽小，但是往东、往南、往北，皆有大路可走。不过这云梦嘛，着实远，从此地向南五百里，再向西怕要三千多里。”
“倒也不算太远。”柳眉道：“这附近可有什么不能去的地方，比如，有妖怪的山，有修士的仙府之类？”
“有的有的！”掌柜压低了声音，说道：“此城南去一百里，有一仙家，塞北寒庄，寻常人不可入内。你们哪，还是绕道走。还有……”掌柜将声音压得更低：“城中近日有采花贼，你们是男客，倒也不必担心，就是夜里听到声响，有个心理准备，不要起来出门便是了。”
“多谢掌柜。”
柳眉说话间，凌夜察觉到了几道不善的眼光，以及一些不和谐的窃窃私语。
“那是个娘们。”
“采不采，大哥？”
“采！”
“但是她身边那个人，看起来不好对付。”
“咱们五个人，怕他一个？到时候老五老六先负责把那个男的引来，解决掉，我们趁机把那女的绑回去，大家再轮番享用。”
“大哥英明。”
大计已定，那六个匪徒看向凌夜。
柳眉低声道：“他们只是说说……”
“咔”的一声脆响，一只茶杯捏碎了。凌夜的眼睛，也正直直的看向那六个匪徒。
“难道被发现了？”其中一人道。
一人拍案而起：“干不干……啊——”
一声尖利的痛呼，紧接着一片痛呼，茶杯碎片同时扎入了六个人的下身。
柳眉立即改口：“哎，虽是江湖宵小，但听方才言语，定是惯犯，教训一顿也不算冤。”
那六人连滚带爬的出了店门，客栈老板用惊悚的目光，目送凌夜二人回了房。
凌夜送柳眉入了房，打量了一下，说：“我就在隔壁，你若有事……”
凌夜话还没说完，柳眉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她如今这副身体，太容易累了。
凌夜轻轻阖上门，回房。
子时，万籁俱寂。
一缕白烟，从窗户缝隙中飘来，轻轻落在柳眉床上，慢慢凝聚成一个男子的模样。男子伸出手，抚摸柳眉脸，却被她猛的一扣，抓住了侵犯的手。
“美人儿，没想到你还有两下子。”那男子眼中含笑，声音如梦似幻。
柳眉急声喝问：“你是谁？”
“我？”
扑哧一声，烛火亮了。
“我就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秦玉风公子。姑娘可愿与我共度良宵？”
柳眉浑身一紧：“你就是采花贼？凌——”
她刚喊出声，一缕迷香，从男子掌中抖出，柳眉顿时一阵眩晕，脑袋里浑浑噩噩，口中尽力呼喊，却只能发出低低的声音。
男子柔声笑道：“这下可以共度良宵了吧！从你进玉关县城，我就注意你了。玉关县的女子，现在都不出门了，就算穿着男装混在一群男人当中，我也早已闻到了美人儿的香味。”
柳眉抓住他的手腕，死不松开。
“意志坚定，看来还要加上这个。”又是一缕青烟抖出，柳眉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去，浑身燥热起来。
男子满意的笑着，再次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邪笑道：“这等绝色，真不忍心一次就采光。”
凌夜在房中修行，楼下大堂里，掌柜和跑堂的对话，却一个劲往耳朵里钻。
“听说，昨晚刘员外家的小姐被采了花了！那采花贼好生邪门，被采过的姑娘，都死了，而且看上去都老了几十岁啊！”
“啊？这么惨！那是什么邪术！”
“是啊，邪门的很，刘员外家院墙高，还有那么多家丁守着，竟然还是让那采花贼得了手，啧啧！”
251天霜引（1）
这邪术，寻常人不知，凌夜却清楚，便是旁门左道中的阴阳采补之术。
正道也有采补之术，但是不伤害对方身体和修为，甚至对双方都有增益，也即双修。这采花贼显然用的旁门左道，一口气吸干了女子所有阴元。这绝不是方才那六个人做得到的！想到这里，他再也放心不下，开启重瞳，窥向柳眉的房间，不觉大吃一惊。
秦玉风指尖一触柳眉的腰带，陡然觉得背后一寒，像是被人窥视了。立即朝窗外掷出一枚珠子，自己则捏了一个隐身的法诀。那珠子破窗而出，瞬间幻化人形，朝屋外飞去。
凌夜看到人影破窗而出，立即推门。见柳眉还安静的躺在床上，他才又追了出去。追了两步，顿觉不秒，重瞳再开，立即发现那人形只是幻影，顷刻回头，踏进了柳眉房间。
房间里安安静静，他开启重瞳，看到了虚空中有经脉法力的流动。那人用了隐身术，看那气海可知此人修为不差。修仙之人的对决，修为高低并不是致胜最关键的因素，法宝和一些奇特的法术才是，面对未知的对手，必得时刻小心谨慎。凌夜警惕的一步一步前行。
安静的房内，只听到他轻缓的脚步声，以及柳眉深深浅浅，略有些异常的呼吸声。
这声音……凌夜心念电转，立即明白了。
暗夜中，有一条黑色的藤蔓从地面悄无声息的长了出来，避开烛光蜿蜒伸展到了那团虚无的气海背后。就在凌夜距离床边还有数步的时候，藤蔓的前端陡然化作利刃，对着气海急刺而下。
“啊！”
一声呻吟，一个男子的身影在虚无中出现，坐在床边，一口血吐了出来。
“你……你竟然看得到我……”秦玉风难以置信的看着来人。
藤蔓乘胜追击，迅速将男子手脚躯干重重束缚。
凌夜冷冷道：“解药。”
秦玉风措手不及，恼羞成怒道：“没有！”
话音一落，藤蔓又对准了他的灵墟。
“慢着，慢着！”秦玉风讨饶道：“那毒药是我法力凝练出的，你刺破我气海，我不能施法，真的没有解药……咳咳……”一口血再次吐了出来。他顾不得擦，继续道：“这个也就是两个时辰的药性，我一般都是两个时辰就离开，犯不着……多费法力凝练更厉害的药……咳咳……”
凌夜心情复杂的看向柳眉，施法一点她的眉心，一股清泉冲向她的脑门。
柳眉恢复了神志，急切起身抓住凌夜的衣袖说：“有……有采花贼。”
凌夜平静的应了一声：“嗯。”
柳眉讶道：“你制服他了？”
凌夜又应了一声：“嗯。”
“那就好。”柳眉松了一口气，道：“我中了他的法术……”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了。
余晚霜持剑冲了过来。
“余晚霜？”房中传来柳眉一声沙哑的低唤。
凌夜看向余晚霜，冷若冰霜的脸，带着一丝敌意。
“柳眉？”余晚霜也是一愣，目光扫过采花贼，急切问：“那采花贼可对你做了什么？”
这时，门外响起了喊声：“师姐，里面如何？”
“别进来！”余晚霜一声大喝。继而转头向柳眉解释道：“我师弟在这一带狩猎这个采花贼月余了。他身上有我师弟的追踪灵符，只要他施展灵法，我就能追踪到他，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余晚霜说着，一抖袖子，掉出一个乾坤袋，捏诀施法，将那采花贼收了。凌夜冷光一闪，却没有阻止。
“如今最麻烦的是他的法术。”余晚霜说着，看向柳眉，只见她娇喘连连，面带红光，眸含秋水，只怕是中了催情的术法。
余晚霜看着凌夜说：“这采花贼的催情之法，很生厉害。柳眉如今没了修为护体，怕会熬不住发狂。先生与她是什么关系？”
凌夜一怔，会过意来，迟迟吐出两个字：“朋友。”
余晚霜道：“我修的天霜引，有清明、降热、祛燥之功效，应该能助她渡过难关。”
凌夜这才收了那股寒意，道了声：“有劳。”
柳眉却道：“不必劳烦。这些伎俩，我不知中了多少次，奈何不了我。”
余晚霜不理会，径自端坐行功。
凌夜也自觉的退到门外掠阵。
余晚霜指端，一股涓涓细流，沁入柳眉额头，莹白的霜花飘飞萦绕，也随之沁入肌肤，带着柔柔的凉意，使人如浸身在一片温凉的水池中。
“如何？”余晚霜问。
柳眉神色放松了许多，低声道：“好舒服。”
余晚霜又道：“这毒颇耗体力，你且闭目修养，有我在。”神情虽冷，言语间却有柔情。
柳眉这才闭目，恍恍惚惚的竟很快睡了过去。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柳眉气息都已经恢复了。余晚霜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突然祭出仙剑，对她刺去。
柳眉端坐静睡，纹丝不动，丝毫没有感觉。
凌夜察觉到了剑意，闪身进入。
余晚霜剑锋一偏，对着沉睡的柳眉痛苦的发问：“你真的，一点都察觉不到剑意了吗？”
凌夜本欲出手，却感觉不到余晚霜丝毫的杀气，然后他就看到余晚霜自行收招。
余晚霜怅然收剑，半转过身，道：“你知道吗，她也曾经是仙门中最耀眼的明珠。”
凌夜道：“我知道。”
“你知道？”余晚霜有些不置可否的笑了：“不，你看到的，不过众人眼中的她，而我，真真切切的跟她交过手，知道她的天才，她的可怕，她沦落至此的……悲哀。”
凌夜静静的伫立在房中，听着余晚霜的絮语。
这些话，她也许从未对人说起，今夜面对一个陌生人，竟如滔滔江水，难以抑制。
余晚霜继续道：“我以前，也算个自负、开朗的人，就算上九天揽月，也要试一试才罢休。因为我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之一，也是师父唯一的女弟子，上蒙宠爱，下受敬仰。
“我五岁入门，就被师父认定是天才，或许还更早。本出生寒庄旁系的我，从小玩的就是法术结印的游戏，背诵的是法术口诀，这可是嫡系才有的待遇。”
252天霜引（2）
余晚霜继续道：“不过师父并没有看错，我十三岁就淬炼成了金丹，这在寒庄百年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我就这样，顶着天才的光环长大，长到了十五岁，五门四家试剑会，遇到了柳眉……
“你知道那次战败时，我是什么心情吗？我自认为不服输，可那一刻，她的剑落下来，那压倒性的力量让我连反抗之心都没了，她才十二岁！手中也只不过一柄普通的仙剑。
“那一刻，我恨柳眉，恨我自己，甚至恨那些把我当做天才的人！他们欺骗了我！
“再后来，那场斗法，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每次醒来，我都愤恨不已，渐渐的，我变得冷漠，师兄弟姐妹都对我敬而远之，不过正好，少了这些麻烦玩乐，我将所有时间用来修行。其实我应该谢柳眉，让我看到了世界之大，人外有人。
“六年来，我日夜苦修，每每最困难的时候，最想要放弃的时候，一想起与她初见的那日，我就立刻警醒，咬牙坚持，听说她修为被废，我也不为所动因为我知道，她是不会轻易被打败的。就这样，六年时间，我突破了金丹初期，金丹中期，金丹后期，金丹巅峰，心动初期，就为了再见她时，可以站直身体，而不是惊愕的坐在地上。可她，竟成了这副模样！
“其实三年前，我就听说柳眉下山了，修为被废，逐出师门。寒师兄说，没了无水城这棵大树，再厉害也是一个人，不足为惧，况且受此打击，怕是难有作为了。可我不信。虽然并未与她深交，但是就是坚信，她不会止步。我也因此，拼命修行着，假想着她的强大，然后，我就遇到了观音湖边的她。”
余晚霜苦笑起来：“面对这样一个柳眉，我再也没有一雪前耻的机会了，我六年来所有的期待，全白费了。”
柳眉受了天霜引后，身体轻松了一些，意识也清醒了。听着余晚霜絮语，不知道该不该睁开眼睛。心中暗骂：当年我怎么就那么笨呢？赢了比赛，又能怎样？赢一两场不垫底就差不多得了，还连赢十场，惹一身骚。当年出战的，哪一个不是天才，这还只听了一个余晚霜的心声，其他人还不知恨我恨成什么样！当年凤都的七公子，都追上了无水城缠着打了几个月才下山。哎，这都是什么事儿啊！现世报啊！如今他们还是天才，我已经成了待宰的蠢羔羊，到时候仇人见面……所以啊，做人还是要留一线。念叨着念叨着，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这采花贼的术法，当真耗体力。
凌夜一直静静的听着余晚霜把话讲完，此刻才道：“不会白费。”
他道：“玄门求的是道，而不是胜负执着。柳眉虽然修为不再，但道心依旧，观音湖边，才会以微末修为出手救你。她并没有止步。”
余晚霜一怔，抬头看着个沉寂如夜的男人，许久，才对凌夜躬身一礼，道：“多谢凌先生指点。”
迟疑了片刻，余晚霜取下自己右耳一枚金蝶耳环，戴在了柳眉耳上。转而对凌夜道：“这金蝶物归原主，还请先生代为转告。”
又道：“上次见面，她救了我，我却……”她抿了抿唇，终究没有说出那个字。
余晚霜出门，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师姐，你怎么能跟一个中了催情药的男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呢？”
“师姐，你真的看上那小子了？”
“难道你牺牲自己替那小子解毒？”
“采花贼怎么会失手采了一个男人呢，哈哈哈，那小子也是倒霉！”
“男人又怎么样？你没看见那凌公子，跟护媳妇儿一样的护着那小子呢！”
凌夜低头看了一眼柳眉，低声叹息：“眉儿啊眉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柳眉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日上中天。细碎的阳光从林间缝隙里漏入她眼中，她眯眼一看，已经身处一片竹林，此刻凌夜横抱着她，稳步往前走。
“凌公子，这是哪？”她仰头看着凌夜的下巴问。
“斑竹林。”
柳眉从怀里摸出一张舆图，边问：“我们几时出发的？”
“丑时。”
丑时！柳眉一惊，这会儿都快中午了，“你就这样抱着我走了一夜？”
凌夜没有吭声，继续向前走着。
柳眉立即道：“放我下来。”
凌夜应声松手。
柳眉跳了下来，问：“你怎么不御剑？”
凌夜不答。
柳眉尴尬的笑笑，自己回答了：“这里靠近魔界与妖界，想必是怕被他们察觉。”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寒庄的人呢？”
凌夜慢悠悠的开口：“她们有事先走了。”
“哦！”柳眉稍有些怅然，喃喃自语：“天霜引，气机流转果然玄妙。”又道：“比它更强的，是什么功法呢？”摸了摸耳朵，上面竟多了一个耳坠。
凌夜看着那耳坠道：“余晚霜说，物归原主。”
柳眉一愣，继而释然一笑，取下耳坠托在掌中：“一点旧事，何必记这么多年。”
“师姐，你耳坠子怎么不见了？”
一个弟子惊叫出声，其他几个弟子都纷纷看向余晚霜的左耳，一阵抽气声后，一个个立即禁声，面面相觑。那可是连寒师兄都碰不得的宝贝，也不知哪里来的，一戴就是六年。
“我送人了。”余晚霜面色如常，无视那群师弟见鬼一样的目光，大步向前走去。
与其说送人，不如说物归原主。余晚霜闭上了眼睛，当年试剑大会，战败的她，不争气的瘫坐在地。这时柳眉对她伸出了手，却被她重重一巴掌，拍掉。
柳眉手上，戴着一串精致的连指链。上面一只金丝攒成的小小蝴蝶，被那一拍，掉落了下来。柳眉没有察觉，被她捡了起来，做成一只耳坠，一直戴着。直到两年后，见过了苏慕白的金丝法相蝶，才知道，这小蝴蝶，是按照金丝法相蝶的形状制成的。
余晚霜握紧了拳头，仰起望头，那天的自己，真的太差劲了，如今也一样，到最后，也没有勇气说一句，谢谢。
253万用诩非
竹林里，苏慕白和柳眉一前一后的走着，柳眉看着地图说：“我们到达方山镇，就可以御剑了。此去还有四百里。”
突然一阵咕咕的声响。凌夜一回头，柳眉略有些羞怯的笑着：“凌先生，我肚子饿了。”
凌夜开启重瞳，百米内的蛇虫鼠蚁都看得清清楚楚，一抬手，一枚冰针飞射，一声窸窣的响动，一只兔子一头歪倒在草丛里。
柳眉快步跑过去，拎起了兔子耳朵，高高提在手中摇晃道：“吃烤兔子吧？”
凌夜清浅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漾，又闪过一丝阴霾，忘记了过去的她，看起来快乐了许多。不让她记起来，或许更好。
凌夜开始生火烤兔子。他本可以用真火，可那样赶路就提早了，他不想，所以还是拾柴生火。
柳眉坐在一旁，打量了四周，开口道：“凌公子，把你的刀子给我用用。”
“做什么？”凌夜停下了削兔肉的诩非。
“我砍一根竹子。”她摇了摇手边的一杆修竹。
诩非剑颤了一颤，如果凌夜用心去听，可以听到诩非剑中挤满了剑灵，排排队开骂他这不肖子孙。
然而，骂破喉咙也没用，凌夜无心去听。诩非变成匕首宰了兔子后，又变成了一把砍刀。柳眉砍了一支竹竿，选了几截，对比了一番，又将其中两截劈开，削成了一根根竹签。
竹签很快串上了肉块，她握着刀刃一端递给凌夜，又说：“变成尖刀吧。”
凌夜也不多言，再次施法将诩非变成了尖刀。尖刀被柳眉握在手中，认真的在竹节上抠眼。
剑里骂开了花，剑外柳眉也忙的不亦乐乎。
“那诩非剔骨切菜也就算了，怎么还随便就给了别人呢！那女娃修为全无，怎配碰这把神兵，你们说，怎配？”
那跟竹节，慢慢的变成了短笛的形状。柳眉边打磨，边问：“凌公子，有水吗？”
凌夜立即放下烤兔大任，从乾坤戒中取出一壶水递了过去。
剑灵齐齐扶额：“这不肖子孙！让我们铮铮铁骨的凌府子孙、高高在上的青云剑神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当真是字字泣血，终于引得凌夜侧目，瞟了那剑一眼。然后，俯身递了一方帕子给柳眉擦嘴，默默收起水壶，继续烤兔大任。
柳眉抬起竹笛呜呜的吹了吹，又继续打磨调整，如此往复，忙的不亦乐乎。
凌夜走近前，递上一串烤好的兔肉，还滋滋的冒着香油。
“好香！”柳眉兴奋的接过兔肉串，没想到那竹签也已经被烤烫，立即惊叫“好烫！”一下子弹开了手。另一只握尖刀的手也一下子张开，刀脱了手，从指尖滑过。
凌夜立即一抬手，那尖刀被一团法力包裹悬停在空中，却还是已经在她指尖刺了一道伤口。撇下尖刀，凌夜一只手捏起柳眉被刺破的指尖，一只手取水囊，轻轻冲洗她指尖的血迹，然后送到唇边轻轻的吹。
柳眉略有些不自在，已经许久没有被人这样照顾过了。她怔怔的盯着他的脸看，这种安心的感觉，让她难得的放松了戒备。
凌夜察觉到她的目光，脸悄然发烫，眼神闪烁回避。
柳眉这才发现了自己的无礼，说道：“我自己来。”立即抽出了手指，然后略显慌乱的，将手指伸到自己唇边吮了吮。
凌夜的脸，霎时红得像一块布。
柳眉愣了，此举似乎更为不妥。她忙将唇边的手指拿了出来，藏在身后，仿佛这样，就藏住了刚才羞耻的行为。
凌夜收了诩非，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把手伸出来。”
“已经不疼了。”柳眉将刺破的手，藏得更靠后了。
凌夜上前，拉起了她被烫的那只手，在手指端轻轻抚过，指尖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立即止住了灼热的疼。他又一用力，拽出了柳眉藏着的手，渗出的血，将小小的指尖包裹。
从乾坤戒中取了一罐药，轻匀的抹在伤口上，又用纱布一层层裹好。
柳眉看着他认真的脸，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情景，似曾相识。
曾几何时，青莲苑中，初识不久，他也这样小心翼翼的为她敷药、裹伤。可是她已经不记得。
“咕咕……咕咕……”
柳眉捂着肚子尴尬不已。
凌夜削好了兔肉，一片片的喂食。
柳眉伸手去夺兔肉，道：“我自己拿。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凌夜迅速避开她的抢夺，应了一声“嗯”，再次投喂了一片肉片。
这情境，再次让柳眉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
青莲苑中，初识不久，他也是这样一口一口的喂她汤药、饭菜。可是，她已经不记得。
柳眉突然开口：“有一个你这样的朋友，挺不错的。”
凌夜猛然抬头看她，眼神里有一瞬间的错愕，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然而只是一瞬间，他又恢复了平静。
朋友。凌夜一阵释然，曾经，她也这样说，她有两个朋友，一个是苏慕白，一个是凌夜。不错，朋友。值了。
“这怕不是个傻子？”
诩非剑灵再次排排开涮。
“做了这么多，只是个朋友！”
“居然还高兴了！这情商，还能讨到媳妇儿吗？”
“玄，玄，真的玄啊！”
“真是暴殄天物啊，生得一副这样风流模样，又资质天成，竟然是个缺根弦，暴殄天物啊！”
柳眉东张西望了一番，神秘的说：“凌公子，我怎么觉得有人在骂你。”
凌夜转了转还串在火上烤的内脏，随口道：“嗯。”
柳眉瞪大眼睛：“你知道？”
凌夜：“嗯。”
柳眉：“是谁？”
凌夜：“诩非剑灵们。”
柳眉更费解了：“剑灵们？”
凌夜：“嗯，诩非有多个剑灵，但是他们出不来，只能在剑里面撒气斗嘴。”
“哦！”这答案，让柳眉有点想笑。
但是里面的剑灵听起来，却是另一番感受了。
“喂！做人讲良心啊！”
“怎么是我们撒气斗嘴啊，明明是这死小子没出息，气死祖宗啊！”
面对凌夜的投喂，柳眉没敢多吃，觉得不饿了，就忙喊吃饱了。凌夜也不勉强，将食物收进了乾坤戒中。
柳眉背靠一棵大树，拿出了纸笔，专注的写画起来。天霜引所蕴的法力，经脉的走势，在她脑中清晰呈现。她有种感觉，天霜引的气机走势，进一步精细操控，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能压制妖毒也说不准。只是如何更进一步，还需费一番功夫。
凌夜看她专注，这才丢出一个法障，然后走进诩非的灵魂空间。
254猫妖（1）
灵魂空间内，几个剑灵一见来人，立即目露凶光。
一人喝问：“你还敢进来！”
“闹得最凶的，是你吧？”凌夜看着一个灰白头发灰白道袍，冲在最前面的老者。
“什么你，我是你祖宗！”那灰袍老者说：“要叫不问道人！”
“凌不问？”凌夜嘴角浮起一丝不可察觉的笑：“被赐名不问，就是叫你什么都不要问，看来你父兄，对你的了解颇为深刻。”
“你这都知道！”不问道人气得吹胡子瞪眼：“我话多怎么了？我影响修行了吗？我给家族抹黑了吗？”
“那倒没有。”凌夜云淡风轻的说：“眉儿灵魂不稳，你们这些灵体，吵吵闹闹，会扰了她休息。”这语气，竟毫无商量的余地。
凌天心上前问：“你妖毒如何了？”
凌夜稍稍放松压制，胸膛处，由内而外散发血腥之气。
“蔓延到心脏了？”凌天心皱眉道。
凌夜点头，说：“大风楼须弥子真仙也毫无办法。”
不问道人恍然明白：“你是来道别的？”
凌夜道：“不。我们还会再见一次。我想平静的过完最后一段时间，然后，在我完全妖化之前，用诩非结束自己的生命。”
“一定会有办法的！”凌天心失声大喊。
所有剑灵都看向他，不管以前是对他鄙夷的还是嫌弃的，此刻都理解了他。
“的确还有办法。”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凌夜回头望去，一个老者拄杖走来，须发皆白，身着一件墨色长袍，上面绣着墨色的飞羽。
所有人都行以注目礼。
“你是……第二代家主，凌无涯前辈。”
凌夜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他的身上。
“你看得到他？”凌天心惊问。
凌夜一凝，这才听出话外之音，看得见，就表示如今他的修为已企及凌无涯，这位一人执掌剑神、鸦神两殿的，传说中的家主。
凌无涯点头，赞许道：“没想到你进益如此之快，可惜你心魔未除。妖毒侵蚀的，不仅是你的肉体凡身，也侵蚀你的心。你若清心无为，纵使肉身妖化，也奈何不了你。”
“您有办法帮他除心魔？”凌天心问。
“唯有心魔，别人是无法施以援手的，能靠的只有自己。”凌无涯说着，手杖在地上撞击了三次，地上出现了一扇门，门后一片漆黑，透不出半点光亮。
凌无涯道：“这是借助三足神鸦的神力，开启的问心门，走进它，可以让你看清自己的心魔。”
凌夜站在问心门前，迟疑伫立。
“不敢？”凌无涯问。
“无用。”凌夜答。
凌无涯讽道：“你若死了，那小妖女还能活几日？”
凌夜霎时目光如刀，投向凌无涯。
“怎么，我说的不对？”凌无涯哂笑道：“灵魂残缺，本就易沾染邪灵。身而为妖，更为正道所不容。除了被幽藏禁锢，她还有第二种活法吗？至于死法，那就太多太多了。”
凌夜的拳头，猝然握出了血，浑身再次蒙上了血雾，他一语不发，迈入了问心门。
柳眉将稿纸收入乾坤袋，拾起诩非变的小匕首，继续削她的短笛。幽静的林间，突然传来一声接一声的锐利的喵呜之声。
她立即吓得像炸毛的猫，走到凌夜跟前，唤：“夜，快醒醒，有猫妖！”
凌夜面色如水。
“入定了？”柳眉心下一紧，看来要靠自己了。她握紧诩非，转而一想，这里有法障啊，应该没问题吧。
突然，传来一声凶猛的低吼，不远处，爆发出一声小孩的哭喊：“救命啊……呜呜呜……救命啊……”
柳眉循声望去，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摔倒在了地上，一黄一黑两只体型堪比猛虎的大猫无声靠近。
看到那个小孩，两只猫似乎不太满意。
“就一个小破孩？还不够大爷咱塞牙缝的！”
“刚才那两个大人呢？”
两只妖说着，收了本体，幻化出人身，只是四肢还是毛茸茸的猫爪，鼻子耳朵眼睛也还是猫的模样。架起爪子，一步步趋近那个小孩。
“算了，还是吃了再说。”
“嗯，我吃心肺，你吃肠肚，怎样？”
听得那两猫妖的对话，那小男孩“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别哭了！”
利爪如刀，朝着小男孩脖子上划去。
“啪！”
一块西瓜皮，正中红心，扣在了那只黄猫妖的脸上。
柳眉对着那小孩大喊：“快过来。”
黑猫妖正嘲笑同伙的狼狈，就看见小男孩翻身就跑。立即去追。
“啪！”
又是一块西瓜皮，正中红心。
黄猫妖甩掉瓜皮，正怒不可遏，看到黑猫妖也中招，顿时也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黑猫妖也甩掉瓜皮，怒道：“有什么好笑的，没出息！快去抓小孩！”
却在这时，一个巨大的亮斑在它面前闪过，它一跃而起，扑向那个光斑。那光斑左闪右闪，引得两只猫妖左扑右扑，上窜下跳，砰的一声，重重的撞到了一起。
这时，黑妖猫一声暴喝：“笨蛋，别抢了，我们被骗了。”然后看向始作俑者，柳眉。
天元珠发着白光，下面一面铜镜反光转来转去，反射出一个光斑。
这时小男孩已经跑到了法障边上，柳眉笑道：“哟，被你们发现了。”一伸手，将小男孩往法障里拉。那小男孩却砰的撞到了法障上，被弹了出去。
柳眉瞪大了眼睛，暗暗叫苦，凌夜，你也太谨慎了，这结界不止防妖，还防人呐。
喵呜！
黄猫妖怪叫一声，道：“我好像闻到了很好闻的气味，那个公的，应该是一个修为不错的修士。”
黑猫妖：“不错，哇，这个母的也不错。”
黄猫妖：“要不咱们分了，你得那母的，我得那公的。”
黑猫妖：“想得美，那母的没有修为，我吃了也没什么助益，要不公的咱两平分，母的咱们还是平分。”
黄猫妖：“那母的没有修为，吃起来也无甚滋味，倒还不如带回去夜夜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