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节日快乐，一会儿有红包哦
6.1节日快乐，一会儿有红包哦
431苏门
对瑶姬，柳眉不知是陌生还是了解。
柳眉认真思虑了片刻，才对心存疑惑的苏慕白道：“我与瑶姬同属龙族，有过数面之缘。按道理我该称她一声姑姑，她将我视为龙族最后的幸存者，把她自己的许多记忆传承给了我。”
苏慕白慨然点头，道：“你们竟然有这样一段缘分。”
两人将目光投向夏露，既然要去找魔君，自然要关心他传讯来说了些什么。
夏露定了定神，才道：“苏哥哥，尊上说此刻不急于寻他。他指了两个地方，让苏哥哥去，还说等去过这两个地方，再决定见面也不迟。”
柳眉凝眸道：“这算是见他一面的考验吗？”
“不是。”
夏露立即道：“尊上从不强迫人加入魔宫，也很少主动招揽人加入，更没有为难考校之意。之前从天一剑宗叛出的谢郢想要加入魔宫，尊上问明缘由后，也让他五年后再做决定。”
苏慕白目光如炬看着夏露，知道她没有说谎，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深。许久，他问：“哪两个地方？”
夏露这才松了一口气，道：“燕山秦氏，江南柳氏。”
“都是仙门世家！”苏慕白有些诧异，却又摸不着头脑。
江南柳氏，柳眉的眸色深了深。
仙门秦氏的属地燕山，距此不过五百里，成了三人第一个目标。
夏露边走边问：“苏哥哥，我听说秦氏也是三百年的世家，不敢轻易入内。尊上又没有说到底让我们去干什么，我们该从哪里做起？”
柳眉捏了一个化形术，又变成了男子模样，戴上面具道：“苏兄，我这样应该没人认得出来吧。”
苏慕白看了看，道：“你这化形术，我都识不破，应该没几个人看得出来。”
夏露瞪了柳眉一眼，道：“别看我，我可不化成男子。玄门中也没几个人认得出我。”
苏慕白点头道：“也行。”
柳眉道：“女子行路不便，不要给苏兄添麻烦了。”
夏露不悦道：“行路不便？那是你不懂使用女儿家的优势。我何曾给苏哥哥添麻烦了？要扮男人你自己扮去。”
苏慕白有些无奈的看着两人，对夏露道：“被识破身份，就不要继续跟着了。”
夏露一愕，低了头应声道：“是。”
手心握拳，夏露暗自愤然想，有了这个柳眉，苏哥哥连话都不愿意跟自己说了。
三人来到仙门秦氏属地，行了不过十里，就有人前来相迎。
来人约莫五六十岁，见到苏慕白立即躬身一礼道：“恭迎苏先生，请随我入府。”便将苏慕白一行人引向秦氏仙府。
面对苏慕白的不解，那引路人主动介绍道：“小人是秦府的二管家，秦泽，奉了家主的命令来迎接苏先生的。先生一行人一入边界，就有弟子汇报了。主要是近来苏先生名声大躁，各仙门都留意着呢！”
苏慕白听闻，不动声色的微微一叹。
夏露却忍不住低头笑起来，入十三仙门论理，虽然家家都留了余地，但是每一家都或多或少失了面子，不留意才怪呢，保不齐下一个去的就是自家山门。
几人步履如飞，很快就到了仙府门前。
秦泽开门揖客，苏慕白从容迈步，却被夏露拉住了手腕。
柳眉也有些警惕的看着苏慕白，手中紫雷珠已经现身，拢在袖中。
苏慕白会意，山门外，这些小的玄门自是不敢再轻易动手，可若进了山门，里面或许摆下了罗田大阵，寻好了千百个由头，就等你往里钻。
像是料到了苏慕白会这么想，这时候一阵朗声大笑，从里面走出一个中年男子。
秦泽听声，已是立即低低躬身上前道：“回禀家主，人已带到。”
来人正是秦氏的家主，秦昊。
此人浓眉方脸，面上一派爽朗大气，说话声音也粗犷洪亮，对着秦泽一挥手，管家立即躬身退后。秦昊这才对苏慕白拱手一礼道：“苏先生连胜十三仙门，如此能言善辩，不愧是苏门子弟。”
“苏门，是哪家仙门？”夏露不解的问。苏哥哥不是出身无水城么，难道之前他还拜过其他山门？
再看苏慕白，他的神色一下子变了。他的出身鲜有人知，甚至是至亲之人也未曾提及，这个秦昊这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啊！大意是：我已经将你的底细打听的清清楚楚，你要是找茬，还得掂量掂量。
苏慕白沉默不语。
秦昊则不厌其烦的耐心给夏露解释起来：“苏门并非仙门。既参禅，又问道。修灵，修心，却不修仙。自由出入红尘，入则是凡间有名的书香世家，出则是玄门魔道之间中立的高人隐士。”
说罢，秦昊瞟向苏慕白，问：“我说得不错吧？苏公子。”
苏慕白平复了下来，道：“并非不修仙，而是不飞升，不成佛。”
又道：“我既已离家，就不应牵连家族。”
秦昊笑道：“言之有理。你家族中立，你既然入了无水城，就是玄门的人，有了自己的立场。”
说罢，秦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苏先生今日来到我秦氏属地，该不会是来论道的吧。我秦氏只是仙门小族，道理知道得也不多，比不得先生。”
夏露再次低头偷笑起来，果不其然，还是怕论道。
苏慕白微微叹了一口气，道：“穷诸玄辩，若一毫置于太虚；竭世枢机，似一滴投于巨壑。”
前天有些懵然尴尬的看向苏慕白。
他的意思是道理知道得再多也是空的，争赢了也没什么用。见秦昊这副表情，苏慕白才直白道：“不论道了，此行就是随便走走，并不想叨扰贵府。”
秦昊肃然的神情即刻转为笑脸：“不叨扰，这都到门口了，岂有不进门之理？”一低头，却暗自吁出一口气道，他奶奶的，还以为这两句论道就开始了呢！大宗门的弟子都这么修行的？先读他几年书再开始？那不黄花菜都凉了，要知道越晚结成金丹，人的身体就越老几年，经脉容颜状态都会下跌呢！他所知道的小仙门，弟子都是从三岁开蒙，六岁以前就开始修行了，之后都是修行为主，很少留时间读书习字。
得了苏慕白不论理的承诺，秦昊放下了戒备，夏露这才放苏慕白迈入了秦氏仙府。
432左一个，右一个
秦氏没有主母，家主有一个亲妹妹秦月，一个长子秦山，是族中地位最高的三人，此刻三人齐聚一堂，为苏慕白一行摆下一桌宴席。
三十来个奴仆列队而入，训练有素，顷刻间就摆好了一桌子鱼宴。然后又一一躬身退出。
苏慕白却之不恭，也跟着入席。
秦昊很识趣的没有对苏慕白身侧两人的身份多加询问，直接开席了。
他热情的用筷子指着盘中一尾银色黑斑的鱼道：“苏先生，尝尝这斑龙鱼，是我族属地特有的品种，肉质鲜嫩细滑，堪称一绝。”
苏慕白礼貌而疏远的对热情的家主道：“我早已辟谷，口腹之欲也已经看淡了。”
秦昊不以为意道：“苏先生有所不知。这灵鱼不仅能果腹，食之还能增强灵力。我们也不是贪口腹之欲，而是这灵鱼确实功效显著！”
见苏慕白依然从容的笑着，不动筷，秦昊不甘心道：“天一剑宗的蒯汲前辈途经此地，也尝过，赞不绝口呢！”
百般相劝之下，苏慕白勉强用了一筷子。
看他动了，夏露才跟着动筷。柳眉则静静坐在苏慕白另一侧，一言不发。
秦昊意味深长的多瞟了两眼。暗道这苏慕白看着斯斯文文的，竟能将妖女和魔女这样的烈马驯得服服帖帖，还是左一个、又一个，真真是不可小觑。
夏露察觉到秦昊的目光，立即回以一个眼神。
这个眼神里，有三分警示，三分冷漠，还有几分讥诮。偏她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礼节性微笑，如此生动倨傲的美人，这让秦昊一瞬间被震慑住了。
他低头，盘中的龙斑立即就不香了，想起府中的那些个女人，顿觉索然无味。敢用这样倨傲、冷漠的眼神看他，敢肆无忌惮的出现在玄门中的女人，想必就是龙女柳眉了吧！她虽被称为妖龙，可玄门中人谁不垂涎她的力量，连仙尊也不例外。罢了，自己是不敢肖想了，秦昊的目光又转向一旁带面具的娘娘腔，说是娘娘腔，其实他还没有开过腔，只是看身形像个娘门，应该就是魔女夏露了。
秦昊转而看向戴面具的娘娘腔，道：“这鱼冷了就不好吃了，公子也尝尝吧。”
回应秦昊的只有生冷的四个字：“我不吃鱼。”
秦昊以为他客气，夹了一块鱼腹的肉，放在她面前的碗碟中，然后期待的看着她。
谁知这人面无表情的，将碗碟缓缓端起、随即一下倒扣在桌上，然后再次平静的直言：“我不吃鱼。”
秦昊惊异不已，以他往日的暴脾气，此刻应该已经跳起来拿了鞭子，狠狠的给这个娘门点颜色看看不可。可今日面对苏慕白和柳眉，还有仙尊，这双重压力下，他能屈能伸、应变自如道：“那喝点鱼汤……”
他的手一握住木勺，就见那面具人一声不响的起身，淡然离席。
秦昊彻底木在了当场。他奶奶的，一个魔女，脾气比皇帝老子还大了！
夏露低头忍笑。
苏慕白随即道：“我这朋友脾气古怪，还请秦家主莫要介意。”竟也没有要劝阻周旋的意思。
“呵呵……呵呵……”
应变自如的秦昊，此刻笑得异常尴尬。
离席之后，柳眉一个人在秦府的院子里漫步。走到一处凉亭下，她坐了下来。脑中突然回想起一个细节，观音湖边的湖风酒肆里，凌夜将鱼虾不经意的挪开，可是以前就知道她不吃鱼？
府中仆从成群的穿过花园，往一个方向去了。柳眉起身，打量了一番这个府邸，没有重瞳也没有目空术，她也只能大致的望气，总有微妙的感觉，觉得哪里不对。
跟在仆人身后，柳眉进了一座假山，里面透出丝丝寒气，竟是一个巨大的冰窖。
那些仆人见了她，纷纷行礼。大约是见家主客客气气的将他们引进门，这些仆人察言观色，就认为她算是贵客。
柳眉看到不少人一箱一箱的将灵鱼往里面搬，不由心生好奇。问了一个管事的，才知道，他们正在冰冻储存灵鱼。
柳眉问：“为何要存起来？吃新鲜的不好吗？”
那管事的躬身答话：“客人有所不知，这灵鱼叫斑龙鱼，极难养殖，一亩鱼塘中，能得两只已是极为不易。它们吸收春夏之生机灵气，到了秋冬，灵气会有所枯竭，食用效果就没那么好了。为了保证秋冬灵鱼供给不断，夏天就要将之储存起来，只留繁衍之数。”
又道：“近年我秦氏壮大，弟子增多，灵鱼消耗也大大增加，灵鱼存量就稀少了。”
此人答话期间，全程躬身颔首，没有抬头看柳眉一眼，可见这秦氏仙门内等级制度森严。
柳眉探查了一番，这里的仆人都没有任何修为，只是凡人，不由得微微搓了搓手指。
不同于无水城的事事躬亲，不牵涉凡人，有的仙门会从属地选一些凡人作为奴仆驱使。各有各的选择，倒也不强求，可这秦氏仙门选进来的仆从似乎特别多，宴席上布菜就用了近三十人。
她不敢多问，怕牵涉的内容会给答话之人带来不必要的危险。于是又将目光转移到了眼前的灵鱼，问道：“灵鱼养几年可食用？”
答话之人依然躬身道：“灵鱼年岁越长，食用起来越佳。只是数量越来越少，以前取十年的灵鱼，如今一年就食用了。”
一年。柳眉心中暗自盘算起来，秦氏仙门有主家和弟子一百二十余，每人日食一条灵鱼，一年就要四万三千八百余，每亩水塘年产一只，需鱼塘四万三千八百亩，秦氏乃小仙门，属地内水系并不发达，田地不过二十万亩，水塘就更少了。如此一来，柳眉心里便有了数。
不能再细问了，柳眉转身离开了冰窖。
冰窖外，一个婢女低着头候在一旁，见了柳眉才出声道：“公子，苏先生正在找你。请随我来。”
原来盛情难却，苏慕白和夏露已经答应在府中暂住，想找了柳眉一同前往下榻的院落。
安置好了三人，秦泽躬身退出了院子。
433客栈（1）
向秦昊例行回禀后，秦泽有些不接道：“属下有一事不明。今天席上那面具人言行不逊，家主怎么对他如此容忍？”
秦昊一丢茶盏，道：“确实不逊。可我总觉得，没有摸透仙尊的意思，不能妄动。”
秦泽疑惑道：“家主最近常常提起仙尊，究竟是哪位仙尊，能管到我们仙门秦氏头上？”
秦昊起身，拍了拍秦泽的肩膀道：“如今玄门，还有哪位仙尊能号令众仙家？”
“难道是……”秦泽恍然大悟。
秦昊再次一拍秦泽的肩膀：“也就只有那一位了。”
秦泽再问道：“仙尊怎么知道苏慕白一行人要来？”
秦昊：“这就是仙尊的神通了。”
秦泽又问：“他们既真的来了，仙尊却没有进一步吩咐怎么做，究竟是何意？”
秦昊道：“这也正是我的困惑。开始我以为仙尊提醒我，是为了苏慕白要来论理，让我早做准备。可今日一见才知，人家根本没那个打算。咱们秦氏也不是什么论理的门派。所以我就疑惑了呀，仙尊让我们迎苏慕白入府，究竟是什么意思？”
客院内，夏露叩响了苏慕白房间的门扉。此时已经入夜，苏慕白已更衣散发，隔着门问：“何事？”
夏露贴着门小声道：“我有些事情要私下告诉你，先让我进去。”
门开了。却有一个人影紧随着夏露一同进入了苏慕白房间。
夏露瞪了柳眉一眼，这么好的独处机会，搅黄了。
柳眉也瞥了夏露一眼，转而对苏慕白道：“苏兄，我也有些事，必须尽快让你知道。”
苏慕白颔首，道：“不急，慢慢说。”
柳眉却一把抓住了苏慕白的手，苏慕白正要开口，恍然觉出一点玄妙，通过柳眉的手，他好像听到了自心底发出的声音。
柳眉道：“苏兄，你既有灵魂力，应该听得到我的心声吧？”
“这是你的心声？”苏慕白发问。
柳眉道：“对，我也有微薄的灵魂力，可与你的产生共鸣。”
然后两人就陷入沉默，内里却在进行着灵魂交流。
该死，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呢？夏露手指搅了搅鬓发，有些愤懑的望了一眼柳眉，却还是乖乖的提升修为，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动静，为两人护法。
灵魂交流中，柳眉将她今日所见所闻悉数告知苏慕白，并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结束后，只听得苏慕白说了一声：“好，明日我就辞行。”
夏露再次产生被排斥在外的失落感，忽然想起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妹，而自己一个魔女，半年之前还与眼前人厮杀为敌，人家凭什么要把你当自己人？一念及此，越发觉得没趣。
可是看着苏慕白儒雅言笑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就是他的笑容，她实在无法割舍。
次日辞行，离开了秦府。
夏露问：“魔尊让我前来秦府，我们就这么走了？”
苏慕白道：“我不知魔君何意，且先按自己的意思行事吧。”
夏露垂眸道：“尊上自有深意。”可这深意，她也体会不到。
柳眉诧异不已，这个魔尊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夏露对他的敬畏甚至达到了盲目信任的程度。而瑶姬传承的记忆中，关于这个与她关系密切的男人的记忆，却没有只言片语。她像藏私一样，将这个男人的一切记忆雪藏了起来。
柳眉回神，道：“我想苏哥哥很快就会知道了。”
又对苏慕白道：“苏兄，依计划行事吧。”
他们的计划，就是三人火速出了仙门秦氏的属地，甩开眼线后又改头换面，偷偷折回，在属地边界寻了一个隐匿起来，慢慢打探属地内的情况。
秦氏仙府内，秦昊接到苏慕白离开属地的消息，也充满了疑惑。
秦泽也不解的问道：“家主，他们就这么走了？”
秦昊道：“我也没想明白，仙尊吩咐一声，就为了苏慕白入府住两日？”
转而又道：“既按吩咐做了，其他的就不多想了。仙尊总不会想害我吧！”
黑水城中，看戏的两人，一人笑出了声：“他这个想法，接近正确答案了啊！”
他们喜欢隔岸观火的看着一幕幕大戏小戏，特别是自己的棋子投入棋局后搅得风起云涌的乱戏。似乎也只能以此聊慰平生。
三人入住在秦氏属地的一个小客栈中。客栈内桌椅黯淡无光，油漆剥落，来往只一个跑堂的，一个掌柜，清净得很。跑堂的殷勤的迎了上来，眼睛里却没有寻常伙计该有的那种机灵、热情的光芒。
柳眉与苏慕白对视一眼，道：“就这吧！”
“几间房？”
“三间。”
“好嘞。”那店伙计终于笑了，道：“那今日就满客了。”
“三间就满了？”
夏露诧异的问。
“客官有所不知。”
店掌柜让店伙计去洒扫房间，自己则上前道：“这镇子里近年外来客人少，客栈经常空着，洒扫还需要人工费，所以慢慢的，就改长租了，只留了三间客房。”
约莫打扫还需要些时候，掌柜道：“我们坐下喝茶，边聊边等吧。”
说罢自己斟了一壶茶，又问：“客官可要在店内用饭？”
三人都早已辟谷，正犹豫间，那掌柜又解释道：“客官不要多想。店里饭菜不贵，就是赚个手工费。只因平时不存食材，所以要用饭的话，需要我媳妇去街上买菜，用时比较长。”
“客栈里不备食材，还怎么开客栈？”夏露越发不解了，还要等来了客，再去买菜，一来一回，岂不是吃顿饭得等上一个时辰。
那掌柜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客官初来乍到，不知道这镇上食材价格几何。那都比外面贵上数倍啊，米面还好存放，蔬菜和肉买了后，没有客人用，坏了就太可惜了。”说罢又嘿嘿的笑道：“所以小老就想出了这么个节约的办法，不过饶是这样，店里的生意也只够维持生计啊！”
苏慕白颇有些感慨，尔后道：“那就劳烦掌柜，为我们准备些吃食。”
说罢，他掏了掏荷包，里面只有最后一次出无水城时装的几两散碎银子，之前换了身衣裳已经花去一些，此刻倒出来，只有一个，两个，三个银角。
434客栈（2）
掌柜看着那几个细碎的银角，脸上尴尬的抽了抽，想伸手又犹豫着道：“这些银子，去街上买几个饼也够吃，要不……”
夏露是从来不带银子的，因为能用魅惑技能的她，压根用不着。可如今情况不同了，当着苏慕白的面，她不想再对其他人施展那些。想了想，她拔出了头上一枚发簪，拿在手中摩挲着，思忖着这金簪也值些银两，去换些食材应该不成问题。
柳眉瞥到了夏露这一举动，心中微微有些震动。夏露对金簪明明有些不舍，为了满足苏兄小小的心愿，她能毫不迟疑的割爱。所谓的魔女，跟一个寻常情动的少女，又有什么区别。
柳眉抢先一步，递出了一锭银子，交到掌柜手上道：“这锭银子先用着，不够了再告诉我。”
“小眉……”
苏慕白看了一眼柳眉，神色有些不自然，欲言又止。
柳眉将银子往掌柜手里一放，问：“沉不沉？”
“沉！”掌柜笑着回答。
“去吧！”
掌柜得令，立即转身去张罗买菜做饭。
凭空化物、或是石头变的银子，是没有真金白银这份沉甸甸的手感的。苏慕白消除了假银子的疑虑，神色仍有些不自然。
“苏兄放心，这是正当银子。”
柳眉有些哭笑不得，看过人偷一次东西，就当人一直是贼了吗？她又从袖中摸出了几个大银锭子，道：“你看，这还有呢，哪里能偷这么多？”
苏慕白的脸色这才正常了一点。
夏露的脸色却诡异起来，柳眉好歹也出身名门无水城，还干过坑蒙拐骗的事儿？罢了，夏露再次长长吐出一口气，将金簪插了回去，不再听两人小孩子似的对话。这金簪是母亲留下的，虽然母亲留给她的财物颇丰，但是她一件都不想失去。
伙计招呼着，三人各自进了房间。
柳眉将凌夜从尾戒中挪了出来，躺在床上。他还是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脸上甚至没有一丝挣扎的表情。
这并不是好迹象。他的灵魂被困得太深，与身体甚至失去了链接。
柳眉打开凌夜裹伤的绷带，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了，他的恢复能力已经远超人族。如今为难的只有怎么将他从梦境中唤醒。
她贴在凌夜耳边，试着唤他的名字，意料之中的，没有半点回应。她又唤了几声，依然没有反应。
这时，门外传来店伙计的叩问：“饭菜是下楼用，还是送到房里。”
“下楼。”
柳眉隔门应答完毕，在扫了凌夜一样，一挥袖，将他收入了尾戒。此刻尾戒中，凌夜的眼皮动了一下。
夏露房中。
倚在床栏上，夏露取了金簪轻轻抚摸，轻声道：“娘，你这一闭关，已经这么多年了，女儿有好多话想问你呢！”
正思念母亲，门外听到了店伙计的问话和柳眉的回答，她也起身，出门。
苏慕白也紧接着走出了房间。
三人在客栈的大堂落座后，饭菜依次端了上来。
起筷，用饭。
伙计退下，一个中年妇人戴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与掌柜小声耳语了几句。
凭三人的听力，已听清那妇人在催促掌柜的，问问饭菜合不合口。
店掌柜在一旁陪一个小女孩玩耍，听完起身走来，问：“客官，这饭菜可合胃口？”
苏慕白道：“不错。”
那头，妇人才松了一口气。掌柜的笑道：“合胃口就好，客栈没有请厨师，内人操刀，怕不合三位公子胃口呢！”
那妇人听了，急得朝掌柜干瞪眼。
偏那掌柜还扭头对着她笑，大声道：“我就说吧，你做伙房师父没问题的！”
羞得那妇人脸都红了，直跺脚。
一旁玩耍的小女孩却高兴拍起手来：“娘最棒，娘做的饭饭最好吃了！”
那妇人看了小女孩一样，忍不住红着脸笑了。得了多方赞许，这才没有那么窘迫，回身进了厨房。
“玲儿，进来，娘亲炸了小鱼！”
听到厨房里一声唤，小女孩高高兴兴的跑了进去。
柳眉看着几个简单的菜式，笑问掌柜道：“不知能否尝一尝此地的特色灵鱼呢？”
掌柜一惊，连连摆手道：“客官莫要玩笑，灵鱼岂是我们小老百姓可以吃的？”
听得这话，苏慕白和夏露都停下了筷子。
柳眉又道：“仙门秦氏属地内，至少该四十万亩水塘，应该分布广阔，到处都有灵鱼塘才对啊！自己捕捞一条，怎么就不能吃了？”
那掌柜的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客官五年前来，或许真能吃上灵鱼，现在是不可能了。”
“为何？”
掌柜将声音压得更低了：“灵鱼上供，百姓私自吃了灵鱼，要被抓上山的。就算是不认识、误抓误食都不行。上了山的都没有回来，不知道是被仙府抓去做了壮丁，还是发生了别的事情。所以现在，百姓提都不提灵鱼。”
“哦！”柳眉了然的点点头，又扫了一眼桌上菜肴，道：“灵鱼也就罢了，可怎么连肉食都少。”
桌上两盘鱼，几盘蔬菜，只有一盘有几根肉丝。比起柳眉掏出去的大银锭子，这一顿是有些凑合。
掌柜的再次尴尬的一笑，道：“客官，今年干旱，属地内实在匮乏食材。本来能耕种的土地就不多，遇旱能收成的就更少了。”
“养鱼不需要水吗？”柳眉越发好奇：“为何不引水灌溉，鱼塘那么多。”
掌柜再次大惊失色，道：“使不得，使不得！客官出去可不能这么说。”
掌柜紧张的看向三人，待确认他们不反对自己的意见，才继续道：“现在灵鱼数量最多的湖，在离秦氏仙府不远的山上。今年雨水少，湖里的大坝也不泄水了，下游的田地自然干涸了。”
宁可蓄水养鱼，也不灌溉庄稼。
苏慕白看向柳眉，又看了看夏露。难道这就是魔君的深意？想起夏露说过的，魔君插手婆摩族、救出族中女子的事迹，他想要插手秦氏仙门也不是没有可能。
思忖了一番，苏慕白道：“我与仙门秦氏，也曾有缘。开闸放水的事，我去说一说，或许会有结果。”
那店掌柜看苏慕白的眼神，立即生疏且敬畏起来。
435客栈（3）
掌柜不安的来回看三人，局促道：“刚才有些话，小人也是胡说的。客官既然与仙门秦氏有缘，想必也是仙人，住在这简陋的客栈中，岂不是大大的委屈了。”
这一转变，倒让苏慕白始料未及。
柳眉道：“掌柜多虑了。若明天我们去说理，被秦氏仙门赶下山来，还得再在此地落脚呢！”
听她这一说，掌柜咂摸出，这三人应该跟秦氏不是一路，才稍微放下心来。
“若劝说成功了，”柳眉又道：“掌柜可要减一天房钱哦。毕竟上山下山，得一天功夫，就耽误我们一天行程和费用呢！”
“嗨！”店掌柜这才恢复了神态自若，道：“那是一定的。”哪有仙人还讨价还价一天房钱的。然后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苏慕白，白白净净的公子哥，怎么就落下了吹牛的毛病，有缘，见过一面也叫有缘，被骂了一句，也叫有缘不是？
苏慕白的灵魂力日益强盛，一看那掌柜的神态，就能将他心中所想推断出个七七八八。此刻不仅诧异与柳眉对市井小民心理的了解，更尴尬于掌柜对他的评价，虽离谱得厉害，却还是不自觉红了脸。
夏露惯会察言观色，此刻看着苏慕白红红的脸，不自觉的捂嘴偷笑起来。
笃定了苏慕白是牛皮被戳破了害臊，掌柜看着他红红的脸心想，早知道害臊，刚才就不要吹牛啊！
苏慕白的脸红到了耳根。
柳眉将盘子推了推道：“苏兄，吃鱼。”
夏露也强忍住笑，用饭。嘴角却时不时的抽一抽。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苏慕白这种神态，怎么说呢，有点爱不释手的感觉，还有一点心疼。又暗暗笑道：这柳眉脑子怎么想的，当面给苏慕白下不来台。除了那张漂亮的脸蛋，还真看不出她哪里能吸引男人。
柳眉回房，再次将凌夜放了出来。
调用微薄的灵魂力，柳眉想要大致感知凌夜的灵魂状态，探查之下，穿过重重幽密之境，来到一个不见一丝天光的空间。待眼睛适应漆黑的环境，她搜寻四方，看见他的灵魂如一粒豆大的火苗，在偌大的黑暗空间中静静燃烧，火苗被压缩得只有一圈小小的一圈光晕。
她以心声呼唤他的名字，火苗突然颤动了一下，她又立即再唤，突然之间，眼前再次一黑，神识离体。
再次恢复意识，睁开眼睛，柳眉发现已经身处一个小山村。破屋漏瓦，茅草为床，柳眉起身，看到旁边草席上，还躺着一个婴儿。
大约是被她的动静惊扰，那婴儿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柳眉一骇，竟是重瞳！
柳眉诧异的俯身上前，仔细端详这个婴儿的样貌，似乎能从中看到凌夜的影子。重瞳本来就极为稀少，相貌也吻合，唯一的解释是：这婴儿就是凌夜。
梦境中，凌夜变成了婴儿的模样。
这也不难解释为何柳眉会出现在此地了。方才柳眉以心声呼唤凌夜时，凌夜也在回应她。两人灵魂共鸣，柳眉就被一同拉入梦境。
柳眉房外，苏慕白敲门无人回应。他又朝房中喊了喊，还是没有回应。苏慕白凝神于耳，里面鸦雀无声。
他一惊，立即推门，看到柳眉倒在床上，床上还躺着凌夜。
苏慕白上前又唤了几声，柳眉却怎么叫都叫不醒。
夏露也闻声赶来，试探着问：“他们……怎么了？”
“小眉现在的情况与苏慕白一模一样。”苏慕白道：“可能是陷入了苏慕白所在的迷梦里。”
“我们怎么办？”夏露有些忧心道：“明日还去秦氏仙府吗？”
苏慕白结印念诀，布了一道结界将柳眉和凌夜圈在其内，才对夏露道：“剩下的，我们两个人就可以了。”
“我们……”夏露心下一阵感动，他刚说的是“我们”，苏哥哥没有把我当外人了。
次日，苏慕白和夏露没有直接去秦氏仙府，而是去掌柜所说养殖灵鱼的大湖上看了看。
一道丈余高的大坝，将山泉汇聚的堰塞湖水，拦截在了半山腰。堤坝下，河道冲刷的痕迹还很明显，约七尺的河道，如今只有不足二尺的涓涓细流，两侧的河床已经干涸成一片滩涂，长满了萍草。
巡堤的弟子，看见来了两个陌生人，立即执剑前来问讯。
“你二人来此何事？报上名来。”
这颐指气使的模样，让夏露顿感一阵不悦。
夏露理了理鬓发，一副爱答不理的神情，道：“怎么，这鱼塘不在仙府内，也不让人踏足了？”
巡堤弟子戏笑一声，道：“姑娘脾气不小！外来的？可知这鱼塘秦府下了禁令，寻常百姓还真没资格踏足。”
说罢，他的笑容逐渐猥琐：“如果成了秦府的人，那就另当别论了。我们秦府，上至家主，下至弟子，都最懂怜香惜玉，姑娘要不要随我走一遭？”
他的手跟着伸出，朝夏露的下巴捏去。
夏露冷眼看着巡堤弟子，正催动修为，准备发动魅惑术，却见那只猥琐的手猛的顿住，被另一只手死死的捏住了腕上的经脉。
苏慕白出手了。
夏露一愕，回头看苏慕白严肃认真的神情，竟是老脸一热。
她魅惑过数不清的男子，为她大打出手的大有人在，为她挺身解围的也不在少数。可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干净的眼神，不是因为嫉妒和讨好，只是单纯的想要护她。
那巡堤弟子也是一惊，手腕一阵剧痛，竟迫使他整只手乃至上身使不出一点力气。他对着苏慕白惊惧的怒吼：“你什么人？竟敢对我动手？你不认识我，也不认识我身上这身校服吗？”
“修行、为的是替天行道，庇护苍生。”
苏慕白将一丝劲力注入巡河弟子的腕中，他越发疼得龇牙咧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得扭曲着抬头，听苏慕白把话说完。
苏慕白道：“不管穿的是哪家校服，或是寻常布衣，修行的目的都只有这一个。”
“是是是！”
随着苏慕白的劲道收缓，那弟子终于能喘口气，开口说话。他立即服软道：“这位公子言之有理，您说的我一定记住。还请放小人一马。我只是个巡视堤坝的弟子，还请公子不要为难小人。”
436血色灵蝶（1）
“放你一马呀？”
夏露笑着走近一步，道：“你刚才动手动脚的，想做什么？”
那人闷头不语。
夏露也抬起手，道：“不如你也让我动动手，或许可以考虑放你一马。”说罢，她将手掌高高扬起，眼见就要扇到那人脸上。
“不许胡闹。”
苏慕白一声淡淡的吩咐，夏露讪讪的停了手，撇嘴道：“知道了知道了。士可杀不可辱对吧？我只是吓吓他！可他算什么士啊？”一坨屎还差不多，她看着那人的仪表，心道。
苏慕白无奈，松了手。那弟子立即揉捏起酸痛的手腕。
夏露犹有不甘，嘲讽道：“你身上的校服，一身鸭屎绿，倒挺配你的。不过你还是不要出秦氏属地丢人现眼了，以为秦氏是什么了不得的仙门吗？”
方才还求饶的巡堤弟子，突然变脸，斜刺里一剑袭来。
夏露一惊，闪身后退，却与倾身前来相助的苏慕白撞了个正着。夏露后背撞上苏慕白胸膛，本能的反身去看，这一回头，前额与苏慕白的下唇轻擦而过。
偏是这种躲避剑袭的紧张时刻，她仍是压不住内心一派旖旎的幻想。再次正过身去，苏慕白已经伸出手，修长手指在剑脊上轻轻一叩，那剑登时震荡扭曲如蛇，剑上灵气散尽，挣脱了握剑的手。
苏慕白随即收手，夏露的眼神却被他露出的一断玉白的手腕吸引。不过一瞬间，已经收回袖中。夏露这才意犹未尽的回过神来，仍觉得心潮澎湃，不禁大骂自己一句：我这是疯了吗？夏露，你是个魅惑采补了无数男子的魔女，怎么跟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样白痴！
巡堤弟子全然没料到会是这种场面。他惊愕的捡起仙剑，转身就跑。
巡堤的营房里，几个弟子远远的看到情况不对，立即一同执剑朝外奔去。
这时，远处另外一个弟子急匆匆的跑过来，大声道：“师兄，我抓住了一个偷鱼的老头！”
他手上，拽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另一手还提着一个木桶，木桶里的水随着步伐的晃荡，时不时洒出一点水花。
巡堤的弟子惊慌失措的跑来，与提木桶的弟子砰的一声撞在了一处，一桶水洒得到处都是。
木桶弟子丢了桶，赶忙去抓桶里蹦出去的一尾灵鱼。
此刻其余几个巡堤的弟子、苏慕白两人也都赶来，四方汇聚到了一处。
巡堤的弟子捂住酸痛的手腕，扑向为首的一人，语无伦次道：“葛师兄，好厉害，这个人，打了我！”
木桶弟子此刻终于抓住了灵鱼，却又被巡堤弟子的话吓了一跳，手一松，鱼再次掉到了地上，啪啪啪的拍打着尘土，扑腾起来。有人敢上门来打秦氏的弟子？这回有热闹看了。
为首的葛师兄见这混乱的情景，对木桶师弟道：“快把鱼抓起来。”
灵鱼一旦离了湖，基本上必死，死后除非千年寒冰封冻否则不过片刻灵气就会散尽。所以被偷的灵鱼，他们都要极小心的、以极快的速度，趁着鱼没断气送上山吃掉或者储存起来。
葛师兄吩咐之间，眼睛已经瞟了苏慕白一圈，道：“程师弟，是你打的？”
这位师兄神情之傲慢，比方才那位巡堤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苏慕白耐着性子道：“何谓打？他身上可有伤？”
葛师兄瞟了一眼于师弟，捂着的手腕松开，没有伤痕，甚至连一点淤青都没有。他皱了皱眉，道：“不管你用的什么法子，但是你擅自入了秦氏仙门的禁地，还对秦氏弟子动了手，于情于理你都该赔礼致歉。”
听葛师兄如此说，程师弟也立即挺直了腰杆，准备接受道歉。我们师兄弟四人，还怕你一人不成？
苏慕白的眸光彻底寒了，他将目光堂而皇之的投向木桶弟子身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被麻绳束住双手，噤若寒蝉，被牵扯在人后，如同牵着一条狗。何时仙门弟子可以对凡人像对待狗一样了？
怒火自苏慕白胸中升起，从前在无水城看到的都是仁心仁德，哪知世间还有秦氏这样的仙门？哦，不对，无水城也并非他想象的那样，当柳眉被同门女修欺辱的时候，他其实是有些失望的，不过那失望一闪而过，被忽略了。世间仙门或许都不是他想象中那样，只因他置身光明中，看不到那些阴影而已。而师父，是他眼前最亮的明灯。
葛师兄看苏慕白一言不发，越发盛气凌人，道：“怎么，还不磕头认罪？”
这时，木桶弟子终于从地上抓到了那条灵鱼，一阵活蹦乱跳之后，灵鱼浑身沾满灰土，猝然转为奄奄一息。他苦着脸道：“葛师兄，鱼……死了！”
“死了？”
葛师兄的脸色立即变了。
灵鱼产量连年下降，今年家主命令弟子轮番巡湖，就是为了保证灵鱼不被偷、不会死，特别是十年以上的灵鱼。这也是对巡湖弟子的死命令，一旦有失，就会被家主重罚。
葛师兄的剑，顿时回身一挥，向那头发花白的老者砍去。
苏慕白弹指间，一只金蝶撞向剑端，却还是来不及。剑锋偏了数寸，仍然刺入老汉的胸腔。
伴随着一声惨叫，葛师兄紧接着对那老汉怒踹一脚，吼道：“偷鱼？我让你去湖里喂鱼！”
又是一声惨叫，随着老汉被踢得后仰，身体与剑分离，鲜血喷涌而出，那老汉则从湖堤上被踹得滚落下去。
苏慕白眼看着这一幕，飞身将那老汉拽住，带回了堤坝上，可一个大活人，转眼间就没了生机。
鲜血洒落在湖里，游鱼嗅到血腥味，竞相争食。
老汉一边艰难的往外咳着血，一边颤抖着伸出手，指着那条灵鱼的方向，道：“我孙儿重病，求仙家赐一条救命……小老儿，死也无怨了……”
灵鱼能治病消灾，是秦氏仙门属地内流传已久、尽人皆知的说法，远比仙门秦氏在此地建仙府更早。客栈中就听掌柜的提到过，一位孝子为了满足重病老父亲喝一口鲜鱼汤的愿望，冬日前往湖中凿冰钓鱼，感动了湖中仙子，遂赐灵鱼一尾，孝子父亲食用后，百病全消的传说。
437血色灵蝶（2）
苏慕白的眼睛盯着老人颤抖、干枯如树皮的手，感觉到一股不可遏制的力量席卷全身，这股力量使得他血液沸腾，经脉扩张，丹田内前所未有的充盈如沸，他的视线逐渐模糊，周围的质问的怒吼逐渐暗哑，看着抽剑前来、气势汹汹的葛师兄，苏慕白怒弹一指，一只金蝶如箭射出，对着来人额前疾穿而过，又从后脑弹射而出，这才一展蝶翅，金色的法相蝶，被染上一层鲜红。
葛师兄的剑，咣当一声，落在地上，额前，一点猩红蔓延，如一点诡异的胭脂。
“葛师兄！”
一声惊惧的尖叫，木桶弟子手中的灵鱼再度跌入地。他伸手去扶葛师兄，却见葛师兄的身体如山崩塌，毫无支撑的倒下来。
“你杀了葛师兄！”
另外两名弟子也立即惊惧的抖擞出佩剑，却不敢近前，如看妖怪一般看着苏慕白。
一枚信号弹冲天而起。
这是秦氏仙门的紧急召集信号。在空中炸裂，绽放出一朵亮蓝色的花。
客栈的结界中。
柳眉进入迷梦后，打量着身边身怀重瞳的婴儿。重瞳本就稀少，这孩子的容貌也能看出与凌夜几分相像，这才确定就是凌夜。
看着婴儿凌夜抬着圆圆的胳膊，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发出奶声奶气的咿咿呀呀声，柳眉不由得会心一笑。暗道，你这般模样我得存放在一缕神识中，到时可读取神识，一同分享。不知你看见婴儿时的自己，会是什么表情呢？
她试了试，却发现无法分出神识。不仅如此，法力也荡然无存，在梦境中，她只是个寻常的柔弱女子。
柳眉深吸了一口气，这迷梦的威力，比她想象的要强大。
就在此时，破屋外突然传来一片杂乱的呼喊：
“县里大堤破了！”
“洪水快来了！”
“大家快跑啊！”
紧接着是混乱的哭喊和脚步声。
柳眉起身，从窗户的破洞里，看到外面的天空一片黑沉，的确像是遭难来临之景。她立即抱起婴儿凌夜，朝屋外跑去。
外面下着雨，村子里的人四处乱奔，有找人的，有收拾行礼的，有拖家带口往外走的。
柳眉拉住一个过往的大叔，问：“大叔，往哪里走？”
“还能往哪里走？”大叔指了指前面的小山包，道：“往山林子里走呗！年轻脚程快的，还能出村往外头走！”说罢，已经匆匆忙忙的赶着自己的牛朝前走去。
就在这时，又有一阵惊呼传来：
“强盗进村啦！”
“村长被强盗杀了！”
紧密的雨点中，慌乱的村民更加慌乱了。
柳眉抬眼望了一眼前面的小山包，有些焦灼的想，若是山洪大，小山包也未必安全。环视一圈，村庄是被一圈小山包围着的，还是带着凌夜出村寻一个至高点更为安全可靠。
柳眉抱着孩子，往大多数年轻人跑的方向跟上。想必那就是出村子的路。如今身为凡人，她的力气也削弱了不少，抱着凌夜拼命跑了一段，才到村口，就已经有些疲累了。
这时，雨声中传来阵阵清晰的马蹄声，一群纵马狂奔而来的匪徒，一瞬间冲乱了出村的队伍。
柳眉不敢停留，在混乱的队伍中依旧拼命的往前奔，以她的剑技和伸手，躲避还算不难。匪徒大刀下，停留下来，或有所迟疑后退，更容易成为目标。前面一个民村吓得一呆愣，就被大刀砍倒。柳眉趁着收刀的功夫，立即卸了死去村民驴背上的包袱，一踢驴屁股，跃上驴背，嘚嘚的往前冲去。
冲出了村口，柳眉立即抬头四望，村外西侧有一条崎岖山路，通过一处更高的山。她催着驴子朝那条山路上赶去。
“小娘子，跑什么！”
一个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马蹄声随之逼近。
“反正都要死了，何不让大爷快活一下。”
话音一落，一个骑马的匪徒已经驱马到了她身后。长刀一挥，拍在驴屁股上，驴子惊得跳脚。柳眉腾身一跃，抱着婴儿跳下了驴背。
“果然是个练家子！”
匪徒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这地方还能捡到块宝贝，值了值了！”
一群匪徒也随之围拢了上来。
柳眉只回望一眼，立即朝崎岖的山路上狂奔而去。洪水将席卷这片城镇，村庄里一片流血哀嚎。灾难来临之时，人心之恶，就会更加露骨的显现出来。没了驴子，还有两条腿。决不能落入这个人手里！
“还想跑！”
身后再次响起马蹄声，只是这一次没有那么均匀整齐。崎岖山路，并不利于马行。
柳眉施展身法，朝更高的地方拼命奔跑。虽然修为全无，还好无水城数年，注重肉身的磨练，这个习惯一直延续了下去，是以在凡中人，她也算得上有些身手。
原以为离群的匪徒会很快放弃，没想到他们穷追不舍。
柳眉感觉身体越来越沉重，呼吸越发急促起来。她不敢停下，拖着疲惫的身体继续搜寻至高点，向上前进。很快，她就走到了这条崎岖山路的尽头，也是这座小山的高点。
没有路了，前面是悬崖，虽然不高，但是肉体翻身，还是足够摔成肉泥。她探头一看，崖下是一汪湖水，在风里推动下，涌起轩然大波。
“洪水，是洪水来了！”
马背上的匪徒突然一阵惊呼。
柳眉顺着他们视线的方向看去，湖岸边有一片城镇，湖边低洼上，房屋已经被巨浪拍碎，淹没。
“幸亏追着这娘们来到崖上！”一个匪徒心有余悸的说。
几人顿时再次将目光再次落在了柳眉身上。
为首的匪徒扔了大刀，跳下马，逼近一步，道：“看来这娘们是命定的，送给我的大礼。”
他身后几人也都跳下马，摩拳擦掌，摆开阵势。
柳眉将抱在怀中的婴儿紧了紧，也后退一步。这一退，半步踏空在悬崖边了。
“你还躲啥？”匪首紧张得再度逼近了一步，急道：“我都不嫌弃你有孩子，跟我做压寨夫人还委屈吗？”
这一紧逼，柳眉长长吸了一口气，猛地旋身，抱着孩子一头跳下了悬崖，扎进了丈高的风浪里。
“哎呀！”
匪首惋惜得直叹：“可惜了可惜了。”
“大哥，我就说性子烈的女人，不能逼。”
“你说个屁……”
438南柯一梦（1）
跳下悬崖后，柳眉尽力佝偻着身躯，将小小婴儿护在怀中。入水的一瞬间，她感觉到全身骨头碎裂般的剧痛。若非借着风浪卸力，这么高的悬崖，肉体凡胎只怕要粉碎。
浪头将她冲向湖水深处，她拼死紧紧的抱住怀中的婴儿。随着沉入湖底越深，风浪渐渐小了。她这才得以看一看怀中的婴儿。
低头，看向婴儿凌夜的时候，这孩子也正紧闭着嘴巴、憋着气抬头看她，安静而老成。柳眉一阵吃惊，这孩子竟会憋气？
可水下毕竟是水下。很快，老成的孩子脸色涨红，哇的一声，一串气泡从口中吐出。
他没气了。
柳眉立即抱着他朝水面游去，她举起骨头碎裂般剧痛的双手，将凌夜托上水面，只是这个姿势在狂浪中难以平衡，几经尝试，终于还是被浪潮拍入水下。
一直处于水下的柳眉此刻突然发现，自己可以自由呼吸。原来龙族的本能还在。如此一来，她就有办法了。
抱着凌夜沉入水中，柳眉捧住婴儿圆圆的小脸，含住他的唇，为他渡气。
一瞬间，对面的婴儿，恢复了本来模样。
两个人在水中，唇齿相接，共享一腔空气，也共享生命。
凌夜迷恋的睁眼，想要看清楚这一刻，他伸手去抱她，却在她睁眼，看到他的一刹那，又回到幼儿模样。
柳眉睁开眼，愣了，暗自道：“刚才他似乎变成了大人模样。难道是幻觉。”
她又嘴对嘴，渡了一口气给怀中婴儿，这一次，她悄悄睁开了一只眼睛，不觉大吃一惊，凌夜果然变成大人，小小的衣衫被撑爆开。
在柳眉的注视下，他又迅速变小，变回一个光溜溜的小孩儿落在她怀中。
柳眉目光扫视它全身，它两腿短小的腿并拢，一张小脸红的能滴出血来。
柳眉没有在意这些细节，想了想其中因果关系，举起幼儿又贴了唇上去，果然，渡气之后，婴儿再一次变成成年模样。
这是何原因？
柳眉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凌夜，想要发问，唇却不敢松开，怕一松开他又变成了婴儿，可不松开，她又没法说话。就这样瞪着眼睛，呜呜呜说着，连自己都听不懂。
凌夜满脸爆红的推开了柳眉凑上来的唇，身体也各自向后分开。
暗蓝的水下，他的身影像一道柔白的光，如梦似幻。他道：“这个梦境里，历的是凡事中的苦楚。”
柳眉拉住了他的手臂，使得越行越远的两人停了在原位。她问：“你的苦楚是什么？我该怎么帮你离开？”
凌夜道：“我所经历的，应当是求不得。”
话音落下，他又慢慢缩小成幼儿模样。
柳眉急问：“求不得？你求什么不得？”
变回婴儿的凌夜，已经无法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柳眉游上去，重新抱住了婴儿，暗道，还是先上岸吧。她一边往岸边游，一边时不时飞速的为婴儿渡一口气。在水底，她的视线就像鱼一样好，而且比陆地上行动更为轻松自在。
柳眉一边在水里游动，一边在想，凌夜求不得的到底是什么呢？他方才恢复成人模样，难道是所求已得了？他求的是吻，是救他的真心，亦或是……我？
这个想法，令柳眉自己都吓了一跳。而后自嘲的一笑，怎会是我，他有妻有女，有兄弟，有家族。
湖面上风浪平息不少，柳眉终于游上了岸。寒冷、饥饿和疲惫涌上来，她离岸走了很久，将手里光溜溜的小婴儿塞进了衣服里贴身裹起，才感觉孩子的身体有了点热度。
岸边都是被洪水冲刷过的泥泞，草叶埋在黄泥中，树木折断，掩埋了道路。柳眉走过矮树林，脚底下才算找到了走路的感觉。
走了许久，离湖边已经很远了，才找到一个破旧的茅屋，许是看林子的人住在此处。屋顶的草盖被风掀翻，好在四壁仍在，柳眉快步走了进去。
推门，门内空无一人。意料之中，人可能避难去了。小茅屋内只一床一桌一凳一缸，窗下一个土灶，屋顶破损，里面潮湿得很。她迅速翻找了一下陶缸，里面果然还有些存粮。
沉水去沙，湿柴生火，又费了不少时间，终于将饭做上。小婴儿全程缩在柳眉衣服里，安静的如在沉睡。
柳眉坐在灶台前，抱了床上潮湿的褥子靠近炉火烤干，铺在灶台旁。解开衣襟，里面的婴儿在闭目熟睡，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柳眉将婴儿小心从怀中抱了出来，轻轻的放在褥子上睡好，又盖上烤干的布被，这才舒了一口气。
小婴儿睫毛颤了颤，继续睡。能怎么办，这么尴尬，难道还敢睁开眼睛？
锅里的水烧的咕噜咕噜的响，这么小的孩子，应该只能吃米熬成的糊糊吧，柳眉想。她不太记得自己那么大的时候，爹娘给她吃的是什么，倒是逐出无水城后在外流浪的几年，她看到了不少百姓生活的情况，有的人将饭或者面条嚼碎了哺喂给没长牙的孩子，显然熬成迷糊更干净。
柳眉回头，看婴儿还熟睡着，便解了自己的衣衫，架在火塘边烤干。
凌夜偷瞟了一眼，只见如瀑的青丝下，半掩着一个玲珑的背影，暗道，这下可好了，怕是得等到天黑才能睁眼了。
柳眉架好衣服回身，凌夜赶紧闭眼。
只见她起身，一起钻进了布被子里。
小婴儿立即绷紧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柳眉俯身，看着对面小小婴儿熟睡的脸，慢慢的哼起歌来。
凌夜本来紧张不已，听着歌声，竟不知不觉得放松了下来。歌声中是他从未听过的语言，似乎是一支催眠曲，曲调悠长、低缓，像柔柔的轻风拂过心田。
凌夜感受到，这是相识以来，柳眉第一次在他面前放下了纷扰尘世，内心无比宁静，轻松，愉悦。
紧握拳头的婴儿，慢慢的松开了手。
一曲哼完，柳眉对着睡着的婴儿自顾自道：“这是我娘哄我睡觉时唱的曲子，好听吗？”
……
没有人回答，但是柳眉还是留白了一段，算是给了他回答的时间。
439南柯一梦（2）
柳眉继续道：“自我离开深山，我常常想起和父母兄长在一起的日子，觉得自己只是陷入了一个叫浮生的梦里，只要梦醒了，我的家人还在。
“可浮生梦醒，又入梦仙山，仙山梦碎，又坠梦红尘，梦境一个接着一个，无止无休，我不得不承认，这是现实。而那间回不去的木屋，反倒像是一个梦。”
“呵……”
柳眉轻声叹息，听着炉中的火，烧的哔哔啵啵的响。
许久，才道：“这个梦要怎么出去呢？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凌夜静静聆听中，从一个幼儿忽而长成成人模样，道：“好。”
柳眉一低头，愣住了。布衾太小，哪里遮得住！捏了一个化形术，才发现法力全无。柳眉立即侧起身，将被子扯了扯，将他裸露的肩背盖住。脸上一热道：“你这样，我没法好好跟你说话。”
凌夜心慌不已，方才她起身，他瞥到她素白的裹胸。如今，又同床共被，被子里满满的都是她淡淡的体香，不慌才怪，可他面上却稳如泰山。道：“你想说什么？”
话音一落，他的身形又缩小了些许，看上去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声音也稚嫩了许多，道：“这里是一个短暂的梦中世界，眉儿有什么想说的可以一一道来。”
这还真是做不得假，心境稳不住，身形立即就变了。
凌夜顿了顿，又道：“只是，这个梦境操控在别人手里，离开这儿后，随着花妖最后一丝神魂湮灭，我们在此的记忆自会烟消云散。你说的话，我们都不会记得。”
柳眉一笑，道：“如此甚好。”
两人在这布衾草榻中，对卧倾谈。
柳眉问：“夜，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凌夜：“记得。”
柳眉：“在大风楼，地下宫殿的石阶上。”
凌夜含笑点头。
柳眉：“我醒来，抬头看到了你。那一刻，我震惊不已，既觉得如在梦里，又觉得这个梦太过真实，我曾真是经历过，这个人，我也见过。”
她看向凌夜：“我们之前见过对吗？我一直没有问过你，是怎么救我的，但我知道，一定不是你所说的巧合。一开始我并没有怀疑，可后来，我又不敢问。我怕我魂魄有失，忘了你，挑明了反而无法维持现在的关系和分寸。”
她期盼的看着凌夜，想要一个回答。
凌夜颔首，道：“我们以前见过。七年前的试剑大会，我在台下见过你。当时你成了雪魂的主人，台下人多纷杂，你或许没有看到我。”
柳眉：“就这样？”
柳眉有些将信将疑：“我那时才十二岁，模样也与现在不同，你专程救一个可能认都认不到的人？”
凌夜平淡道：“认得。府宅中，有你的画像记载。”
“也对，你出身凌府。”柳眉转念一想，不对啊，凌府卷宗成山成海，哪会注意到我的记载？除非一直关注。她结结巴巴道：“你……你一直关注我？”
凌夜干脆的回答：“是的。”
柳眉脸一红，却听凌夜说道：“那时候在台下观战，我就知道，你今后会是我的对手。”
柳眉一听，顿时脸越发红热，尴尬无比，还以为他对自己有什么企图。
凌夜看着柳眉红红的小脸，心中暗自发笑。她总算是有点开窍了。可以开始引导了。
他道：“凡入梦者，皆要受苦，你为何要进来？”
柳眉道：“救你，需要什么理由？”
凌夜愕了愕，才道：“这里只是一个梦境，如果我能走完一生，可能梦境就结束了。”
柳眉想了想，道：“梦境中的伤害，会对灵魂产生损伤。所以只要安稳度过一生，寿终正寝，应该就没事了对吧？”
凌夜：“对。”
柳眉：“好，我会尽力保护你的。直到你寿终正寝。”
凌夜眉头一皱，摇了摇头，还是没开窍。他道：“我的苦，在于求不得，只要求得了，时间就会快速流逝，从婴儿变成成人不过一瞬间，从成人变成老人也许一样只要一瞬间。”
柳眉低头轻抚丹唇道：“求这个，你已经得了，还有什么不得的？”
凌夜想了想，认真的说：“我还想求一个媳妇儿。”
柳眉一怔，想了一会儿，才道：“行。”
行！这么干脆？凌夜着实心跳了一下，可后面的话让他更心惊。
她说：“我就给你找个媳妇儿。”
凌夜脸都黑了。
柳眉已经开始着手思考细节：“要什么样的？像晶晶那样的应该没问题吧？……可这梦境里，那些人都是虚幻的，我怕强抢过来人家不从啊！”
他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我说的是你！”
脸面什么的，不要了。在梦里还不能放纵一回吗？丢掉了所有的矜持和转弯，凌夜坐起身，身形也恢复如常，单刀直入道：“你来当我媳妇儿，好吗？”
柳眉愣住了。
凌夜立即心慌如鹿撞，连哄带劝：“这是最快出梦境的方法了。”
柳眉摊手：“可这个……这个我不会啊。万一不是你想要的样子，也没用，对吧？”
“我教你。”
凌夜立即脱口而出。原来她担心的是这个，虚惊一场。
反正出了梦境都要忘，凌夜撕去了所有伪装。只等柳眉轻轻颔首，他就迫不及待的俯下身去，吻住了她的唇。
竭力压抑着高涨的情绪，他的动作有些颤抖和不协调。
“你这是渡气吗？”柳眉支吾着问。
“不、不是。”凌夜有些拘谨的微喘。
“那……那那是……”她脖子向后缩了缩，却并不将他推开。
他终于壮了胆子，道：“我在吻你。”你看不出来吗，傻瓜。
“哦。”她还煞有介事的应了一声。
凌夜哭笑不得。她是最伶俐的，怎么到了男女之事，就成了这个憨样？
正想着，却被两条柔荑勾住脖子。
一起身，她贴面亲了过来，将他方才唇齿间对她做的细微动作，有模有样的还之彼身。
凌夜骇然一惊，继而越发哭笑不得，心道，伶俐竟使在这种地方。眉儿，这不是游戏，你知道吗？脑子里虽然这么想，身体却很享受，甚至时刻担心下一刻就会结束。
440南柯一梦（3）
柳眉见凌夜并不回应，她也施展完了所学，才放开凌夜的唇，道：“夜，我很早之前就想对你做这件事。”
“你说什么？”
凌夜的脸色霎时变了，变得严肃、煞白。她在说什么？她这话什么意思？
柳眉吓得抽回了挂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坐起身，低声道：“这个想法很坏对吗？……可是，我不止一次这么想过。我想亲你，想要抱你。”
凌夜脑子嗡的一震，如遭雷击。他坐直身体，侧头观察她的表情神态，想知道她所言何意，然而种种细微的神态都表明她所要表达的，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凌夜压抑着剧烈的兴奋，继而用沙哑的低音，缓缓道：“这个想法，的确很坏，简直坏到……要我命了。”
客栈房间内，白芙和嬴宴山守在结界外。
七寸之鳞发出灼热的红光。
嬴宴山问：“七寸之鳞又有什么启示？”
白芙看了一眼陷入迷梦，神色平静的柳眉，道：“眉儿正在做出自己的选择。”
嬴宴山：“我以为她早就做出了选择。”
白芙脸色有些黯然道：“还有何选择可作？男人，总是要让真心对他的女子受伤。”
嬴宴山不以为然，昂然道：“我就不会。”
白芙冷哼一声，发出致命一击：“那是因为你没有得到过。”
坏到要命吗？柳眉微疑：“这般严重？”
她又道：“不必在意。你有你的求不得，我亦有我的。我们龙族的伴侣，心里是不能装着别人的，一旦建立伴侣关系，就要相伴一生。你已经有妻有女，所以……我必须要克制，忍耐……”
她顿了顿，才道：“夜，我也许会很想念你，但是，出了这个梦境，我再也不会心存绮念。”
凌夜不理会她的后半段，只抓住他想要听到的，急问：“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柳眉点头，道：“你说，这里经历过的一切，出了梦境，就会忘记。所以在这里了结，就不会给你带来困扰。”
凌夜没有在听她说话，或者，他选择性的听不进，只沉浸在洪水般的狂喜中。
柳眉意念一动，尾戒中一件衣衫竟然出现在手中。敞开心扉时，法力也有所恢复，竟能用尾戒了。她捧起那件衣服，道：“这是你裁的衣裳，我也还你。本来送给方紫苑了，她不要，我就收起来了。”
她顿了顿，又道：“罢了，不说这些。我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
凌夜怔怔看着她，似懂非懂，默然不接。
柳眉放在一侧，又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摊手，掌心一块石头骤然发出亮光。她道：“这石头是你遗落在山洞里的，我帮你找回来了。”
问心石！
凌夜呼吸一瞬间凝滞了。问心石亮了！若此刻有人能听到他的灵魂之音，那一定是纵声狂笑，响彻天际。
“眉儿……眉儿………”
他语无伦次，浑身颤抖的看着柳眉。猛的上前，手足无措的捏住了她的肩膀，忽而一把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
“夜，你在抱我对吗？”耳畔传来小声的问询。
凌夜的嗓音颤抖到不能自已：“对。”
短暂的沉默过后，柳眉再次艰涩的问道：“夜，我能……再亲你一下吗？”
能亲我……吗？这真是个愚蠢的问题。
凌夜没有回答，环住她的腰，疾风骤雨般的吻落了下来。如同灰败了一整个冬天的枯草，遇到了一粒火种，瞬间熊熊燃烧，蔓延出燎原之势。
柳眉立即失去了招架之力，身体被这个热烈绵长的拥吻抽空，绵软酥麻，入坠云间。
攻势缓了下来，他深深浅浅忽快忽慢的亲吻下，柳眉试着回吻，凌夜接纳了她，引导着她，快乐如烟花在她心底爆裂绽放。
轰隆隆！
茅屋顶上，响起一阵惊雷。
“洪水要来了？”
柳眉警惕的抽身后仰，却被凌夜欺身而上，追吻了上去。他低低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不必管。”
天崩地裂，雷鸣电闪。什么都不用管。
破漏的屋顶上，骤然黑夜与白昼交替不已，物换星移，天地轮换，仿佛时光在飞逝。
柳眉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心中有莫大的疑问，却因着凌夜“不必管”这三个字，莫名的安心。她闭上眼睛，安静的躺倒在床上，放下所有，全心接受他的心意和热情。
问心石，亮了。凌夜的心彻底被点燃。眉儿，你心里那个人是我！回想起风浪中，看着将她焦急的将他护在怀中的神色，凌夜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幸运。老天给了他再多不幸，他都可以承受，只要这一件幸运，就足够了。
天崩地裂又如何，这是最后一刻了。
凌夜终于结束了这个吻，看着柳眉。
我的所求是你，我要的只是你的心意。如今得到了，这迷梦也该破碎了。
他道：“眉儿，出了梦境也不要忘记，我……嗯……你。”
轰然一声，眼前景象碎裂成千万片，如被巨锤砸碎的镜子，每一片碎裂的镜面上，都刻画着这一段旅程的分分秒秒。镜子落地，世界再次陷入了黑暗。
柳眉闭上眼睛，再次睁开，从客栈的床上醒来。
凌夜此刻也苏醒过来。
记忆的余烬，还未褪去，两人深情看向彼此，千言万语，都在那一眼凝望中。
余烬迅速褪去，暧昧的记忆消失。两人恍然间，恢复了从容平淡。
柳眉道：“夜，你醒了。”
忽而一凝眸，视线向后飘去，暗道：奇怪，怎么感觉有芙姐姐和火儿的气息？
凌夜也不动声色的向后展开视角。
白芙和嬴宴山看到柳眉睁眼，已经急忙隐去了身形。感觉到柳眉的视线，两人大气都不敢出。
柳眉瞟了凌夜一眼，见他依旧不动声色，才确信了心中所疑。
此刻，两人周身的结界动荡，柳眉立即再度凝眸，急声道：“苏兄出事了。”
她再看了一样凌夜，问：“你身上的伤……可以自己回凌府吗？”
凌夜默然，点头。
待柳眉离去，他依旧坐在房中，长叹一声。南柯一梦，竟是这般滋味。可究竟梦了些什么，却一丝也想不起来了。
441湖堤（1）
离开客栈后，柳眉赶往湖堤。
这一路，她的感觉很奇妙。她好像经历了世间最美好的事情，努力回想，却想不起一星半点，只是，有一种愉悦，常驻于心，告诉她，她曾经那么快乐。一朵莲花，自她心间悄然开放。
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着一种纯粹的力量，柳眉内视自窥，窥到一朵心莲，正展开了第一个花瓣。
海底孕育了两年的心莲，终于开了。
湖堤上，那只血色的灵蝶，急急扑闪了一阵翅膀之后，悠悠的旋转起来。
出手一击之后，苏慕白沸腾的经脉，离奇的平静了下来。他淡淡的看着噤若寒蝉，举剑战栗的秦氏弟子。
夏露此刻震惊不已，苏慕白杀人了！一向温良和善的他，竟然杀了仙门中人！
她急忙上前，扶住了苏慕白的肩膀道：“苏哥哥，我们快走吧，信号弹会引来秦氏其他弟子门人的。”
“走？”
苏慕白他一回眸，眸中染上一层冰霜。道：“等他们来！”
夏露一怔，粉拳继而狠狠握紧。他也有这样冷酷的一面。这个男人，温柔如水，冷漠如冰。真是越来越让人着迷了！疯狂的悸动让她粉拳颤抖不已。
苏慕白的神色稍有缓和，他俯首看向怀中奄奄一息的老者，低声道：“夏露，你可想过，我们这一走，大堤下百姓会如何？”
夏露默然。这种情况下，苏慕白还想着与店老板的承诺，还想着解决水源的事情吗？已经自身难保了啊！
苏慕白停顿片刻，又自行回答道：“这里地处怀阳南隅，本是水草肥美的富庶之地。不该因为来了一个仙门秦氏，反受其累。”
秦氏仙门的弟子持剑包围着苏慕白，若在往日，哪里容得有人这般毁谤仙门，可此刻，他们只希望援兵到来之前，苏慕白千万不要注意到他们。
被剑贯穿了胸口的老者，血流了一地。他浑浊的目光盯着苏慕白，干枯的手抬起，战栗不已，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无力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苏慕白微微抬指，那只灵蝶振翅。秦氏仙门的三个弟子握剑的手又紧了紧，越发紧张起来。
不料这次的蝴蝶却只是在老者失去光着的双目前，翩跹而舞，像是与亡人诉说着什么。
苏慕白再次抬手，阖上了老者双眼，跪坐于地，讲了一件往事。
他道：“数年前，我还在无水城中。我曾问师父，既然掌门师祖早知道慕容景杀气重，为何还放任他行事。师父说，天地之间，有一种秩序平衡，需要养，也需要杀。虎扑兔子，是为杀生，兔子食草，何尝不是？兔子与虎死后，尸身会腐朽成为草的养料，如此一来，也算是环环相杀，环环相生，达到了一种平衡。
“芸芸众生，就如野草，有妖孽为祸，就如兔子吃草，而我们仙门的角色，更像是扑兔的虎，若怜悯兔子，就会让草被兔子糟践。慕容景虽然杀气重，但是他斩除妖孽，尽职尽责，无形中不知庇护了多少黎民。所以，我们不能因此苛责他。”
秦氏仙门弟子，战战兢兢的听着故事，不敢走远，更不敢靠近。这故事讲的慕容景，那此人，难道就是传闻死而复生、今日来了属地的苏慕白！
夏露听完这个故事，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你们待慕容景，也算宽厚了。”
苏慕白又道：“就在刚才，我又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兔子食草，尚好控制，可若猛虎发疯，其害更甚。”
猛虎发疯，其害更甚。这是要动手除害的意思了？
秦氏弟子听得，顿时惊得再向后退了数步。
“哈哈哈哈！”
远处，一阵粗犷的笑声传来。熟悉，突兀。却让后退的后退心虚的秦氏弟子，一下子握稳了剑。
“是家主！”
“家主亲自来了！”
“还有大公子！”
几人面面相觑，士气大振。正欲诉苦，却见秦昊径直穿过三人，朝苏慕白走去。
苏慕白放下老者尸体，缓缓站起了身。他暗红的衣衫上，被血染出成片的黑褐色。
秦昊一开口，却不是问罪，而是自动告罪道：“原来是苏先生去而复返。不知我秦氏弟子，如何开罪了先生？”
苏慕白眉心微蹙，淡淡道：“秦家主是在说笑吗？一个修行之人，其会因嗔怒而行凶？”
秦昊听罢，立即点头道：“是我失言。”失言个屁，这种事，在秦氏也就是家常便饭而已。强者，不就是因为有处置弱者以及让弱者服从的权利，才令人向往吗？口中却道：“这巡湖弟子，可是犯了什么罪？”
苏慕白答：“犯了杀戒。”他的目光，瞟了一眼地上干枯的老者。
几个秦氏弟子立即插嘴：“家主，这人偷了灵鱼。”
“闭嘴！”秦昊一声暴喝，止住了弟子的告状。
三个弟子完全愣住了，讪讪的闭了嘴，不知道一向跋扈的家主，怎么今日如此委屈客气。
苏慕白再次微蹙眉心。
秦昊立即道：“苏先生有所不知，修真十诫，各仙门遵守的条款各有不同。我们秦氏另行制定了一些家规，偷灵鱼的凡人，的确规定过会给予一定处罚。当然，害人性命是万万不能的。不过有时候会失手。”
秦昊说着，看了一眼苏慕白冰冷的脸色，立即又道：“对付一个老人应该不是失手，我想应该是这个葛明阳奉阴违，坏了仙门规矩，该罚。”
夏露惊呆了，以为这个傲慢、暴躁的家主，会咬住不放，没想到他这么能忍。如此卑微，到底是何原因？
同样震惊的还有秦氏子弟，刚才还想着告状的三人，再次瑟缩着埋下了头。
既然意见达成了一直，苏慕白不想多作争执，看着湖堤道：“家主既然也秉承修真戒律，当以生灵为重，围湖蓄水，已经导致下游干涸，粮食歉收。秦家主，还请开闸放水。”
听得此话，秦昊的脸色微微变了。他以一个长着的语气，看着苏慕白道：“苏先生还年轻，就已经成为天下第一修仙正宗的掌门人，修为卓绝，丹药神器，一应俱全，可谓意气风发。你可知道，仙门小派想要有所建树，何其困难？”
442湖堤（2）
不待苏慕白回答，秦昊继续道：“我们历经数代人，日夜苦修，为的就是能尽快的提升修为，有机会建不世之奇功。灵鱼是我秦氏一族的希望，所以这湖水一开闸，放走的，就是我秦氏兴盛的希望。”
他又道：“凡人百姓小小牺牲，不足挂齿。仙门既能镇守一方，庇佑他们，他们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应该的。但有一日，灾劫来临，凡人如蝼蚁，难以应对，还需仙门挽乱世之狂澜，救万民于水火，岂非圣贤！”
苏慕白的眉头，越蹙越深，心绪按耐不住的再次躁动起来。他冷声道：“不治已乱治未乱，方为圣人。期待灾劫以建功，其心可诛。”
秦昊闻言，有些怒了。他早就看不惯那些仙门大派一副济世为怀的做作模样，说是为了天下百姓趋吉避祸，实则，不过是不想让小仙们后来居上而已。他声音阴冷诡异，道：“你真的愿意为那些不足挂齿的凡人，与整个秦氏仙门为敌吗？”
苏慕白本不屑回答，忽而一个念头闪过，他问：“凡人百姓不足挂齿，那什么人才值得一提？你的姬妾子女，弟子仆童何如？”
“不。”秦昊傲然道：“只有传承者。那些姬妾，既是修行的炉鼎，也是传承子嗣的工具，只有子嗣众多，才更大概率诞生天资卓绝的传承者。只有这个传承者，才是我族延误，光大的根基，其他子嗣，也不过辅助的工具。”
苏慕白口中，突然发出一个不完全属于他的声音：“姬妾、子女都只是你的工具，这等冷血无情，连畜生都不如。”
说不完全属于，是因为这句话并非出自苏慕白的神识，而说出这句话的，的的确确是苏慕白。
“你，怎么骂人？”秦昊老脸一涨，秽语也是仙门弟子的忌讳，更何况是苏慕白这种文雅的修仙者。
那个声音不答，反倒质问起来：“白姬是怎么死的？她的儿子，又是怎么被赶出府的？秦昊，你还记得吗？”
秦昊也算极尽忍耐了，他耐着性子道：“苏先生怎么无端提起那个女人？她怎么死的，我不清楚，也不关心。但是你若喜欢那个女人？跟我说，我写一纸休书，她就可以做你的鬼了！”
“无耻！”
毫无征兆的一掌劈下，待苏慕白神识回归，秦昊已经拉了旁边一个弟子格挡。那名弟子在苏慕白愤怒的一击之下，已经口吐鲜血，瘫软在了地上。
刚才那一瞬间，苏慕白明显到了怒发冲冠的状态，以及神识被另一个灵魂掌控的恐惧感。白姬是谁，他闻所未闻。他立即意识到，有另一个灵魂在他体内暴怒，刚才自己口中的白姬，一定是他的重要之人。
秦昊大骇，他万没有料到，这个年轻人会在自己的地盘上跟自己动手，而且下的是死手。他再次放出一个讯号烟花，愤然道：“苏慕白，我敬你是客，你却杀我族人，这是何道理？”
实力不如人之前，还是暂且讲讲道理。
苏慕白惶恐的看着地上吐血的弟子，那一刻，他分明看到了自己如邪魔附身。血染双手，心魔已成。
这时，湖中突然传来汩汩的冒泡声。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来到湖边。水中游鱼上蹿下跳，朝湖边汇聚。它们汇聚的岸边，死去老者的鲜血，染红了堤岸，向水中扩散。
一个巨大的黑影，浮出了水面，就连秦昊也大吃一惊，竟然是一条七尺长的龙斑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灵鱼之母？吃了这条灵鱼之母，能直入大乘之境也说不定！他的眼中露出狂热的光芒，若不是被血腥味吸引，可能他一辈子也无缘得见这条灵鱼之母吧，机缘也许就在今天，决不能错过！
那条灵鱼之母游近，一跃出了湖面，尾部一甩，一串水珠如锋刃，袭向苏慕白。
苏慕白张开手掌，几只灵蝶飞了出去，缠绕着水珠飞旋，逐渐与水珠融为一体，珠中融入了金色的灵力，变成了几颗由苏慕白操控的金珠。
苏慕白轻吐出几个字：“嗜血的妖物。”金珠回旋飞射，对着灵鱼之母奔袭而去。
灵鱼死，则灵气开始溃散。秦昊岂能坐看苏慕白杀了灵鱼之母！他一抽剑，朝着金珠斩去，可那珠子迅速闪电，力道汹涌，他竭尽全力，也只砍破两颗。剩余的珠子齐刷刷的穿进了灵鱼之母的体内，其中一颗，穿过心脏。
穿透灵鱼之母身体的水珠，再次化为蝴蝶，只是蹁跹蝴蝶、蝶翼下却低落点点红色的血液。
灵鱼之母，终身一跃，上得岸来，落地，化身成一个女子模样。
女子撑坐在地上，一袭白衣，胸口的鲜红血迹在迅速无声蔓延。她冷笑道：“一招震碎我心脉，不愧是湖底都感受得到的腾腾魔气。”
秦昊冲上前，张开一个乾坤袋就要将灵鱼之母收入袋中。
灵鱼之母早有准备，一推掌，一片片闪亮如飞刀的东西，朝秦昊面门飞去。
秦昊闪避不急，被一片两片划破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被仙剑击落的亮片，掉在地上，显出真实的面目，竟然是一片片鱼鳞。
不惜以自身鳞片为武器，想必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秦昊摸了摸脸上的血迹，又急又怒，若真与灵鱼之母缠斗至死，站到最后的不一定是自己，而且即使赢了，到时候灵鱼之母也死透了，就无法吸收她的灵气了。他看向凛然立在一旁的苏慕白，怒火更甚，道：“无知小儿，你杀我鱼母，毁我建万世奇功的机会！”
“建万世奇功，就凭你！”
灵鱼之母化身的女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当今玄门，已经沽名钓誉到了这般程度吗？”
她蔑视的看向秦昊，冷笑道：“你以为吃了我，就能修为大涨，就能扬名玄门，扬名天下？且问你身边的年轻人同不同意吧！”
灵鱼之母说罢，转而看向苏慕白：“年轻人，你魔气冲天，想必是魔宫中人而且修为不俗吧。玄魔向来势不两立，你若帮我杀了这个残忍虚伪的仙门中人，我就将我的内丹拱手奉上，如何？”
443湖堤（3）
费了这么一番周章，秦氏仙门的一大队弟子也已经赶到了。二十余人的剑阵排开，将灵鱼之母和苏慕白、夏露围在了中央。
秦昊见状，对苏慕白再无忌惮，目光诡异的看向苏慕白，道：“难怪杀我门人，还与魔女妖人同行，原来你已经入魔，还有何脸面跻身我玄门正道？”
夏露愤然对秦昊道：“为一己之私，害一方生灵，若论心思歹毒，魔人也自愧不如秦家主呢！”
“小妹妹说得好！”灵鱼之母拍手称快。
秦昊咬牙道：“一群妖孽，有何资格妄论玄门之事！”
苏慕白一言不发。
灵鱼之母继续道：“不知少侠竟是玄门中人。偷袭你是我不对，但是眼下，最要紧的敌人是这个秦府的家主。偷袭你，也只因你身上魔气重，我想要吸收大量魔气，入魔，复仇。”
苏慕白打量着灵鱼之母，体内的灵魂之力不由自主的启动，分辨她言行的真伪。愤恨，期盼，真诚，从她的言行中被分离了出来，证明她所言非虚。
苏慕白终于开口，道：“怎样的仇恨？”
灵鱼之母道：“我是这湖中修行了五百年的龙斑鱼，我的子子孙孙，都平静的生活在这片流域。可近年，我的子孙被无端屠戮，成了人类修仙者的盘中餐。
“五百年来我一心修道，发愿要修成妖仙。从来未开杀戒，甚至将自己的子孙赠送给需要救治的百姓，你们为什么要屠戮我子孙？
“我空有五百年修为，却始终不愿杀生，仇恨经年累月，越积越深，我心魔丛生，几次走火入魔险些修为尽毁。这种痛苦，你应该懂得吧？”
灵鱼之母看向苏慕白：“我就是被你身上的魔气和湖中血腥味吸引。”
苏慕白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她，深深皱起了眉头。
此时的沉默，等同于拒绝。
“其实成魔有什么不好？”灵鱼之母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滋养心魔，执念和欲望，皆可成为力量。我若早破戒成魔，早杀了这群恶毒的人类，又何至于沦落至今？哈哈哈，她悔恨的狂笑起来，腮边泪痕交错：可惜一切都晚了……哈哈哈，都晚了……趁着我还有一口气，将我红烧或者清蒸，或是生鱼片，都由你们了。”
“从恶如流，从善如登。五百年未开杀戒，实属不易。”
湖堤上，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人。
苏慕白抬眸一看，见柳眉轻步走来。道：“小眉，你醒了。”
柳眉有些担忧的看着苏慕白满身血迹，也感受到了他体内激荡的魔气，道：“苏兄，且先静心片刻。”
苏慕白微微点头，席地坐于原处，调息静心。
灵鱼之母望气，只觉得来人不凡，又见她接了此事，便立即道：“小姑娘，我看你亲切。若你能在他们动手之前将我带离，我自愿将内丹献祭给你。”
献祭内丹，比取一个妖精性命难上百倍。献祭的内丹，也比强取的内丹也好上许多。其一，强取的内丹，受主可能被妖物的怨念反噬，风险极大，其二，就算强行镇压吸收了内丹，其中的力量也大有折损。献祭的内丹极易融合吸收，发挥出的力量有时甚至可以远超内丹本身的能量。这对修仙者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秦昊闻言，紧握的拳头上，骨节发白。这种机会，怎么就落不到他的头上？他看了看柳眉，之前在府中错认了，原来这个男子打扮的才是柳眉。身为妖类，融合内丹是常见的修行方式，她定不会拒绝。难道天降的机缘，我就这么错过了？他额前，沁出豆大的汗珠，内心在狂啸：这他娘的什么运道啊？怎么就碰上柳眉这么个瘟神！困龙林她众目睽睽之下伤了百十人，今日我秦氏仙门二十余人，到底能不能一搏？
还不待秦昊掂量出一个结论，柳眉发话了。
她对灵鱼之母道：“五百年未开杀戒，天若亡你，岂非不公。”
“你……什么意思？”灵鱼之母怔住了，很快，她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声道：“你你能救我？”
柳眉结印，一颗又一颗闪耀的宝珠浮现。紫雷珠，火魅珠，大风珠，虎牙珠，天元珠。
五珠的威力，还无人见识过，但是每斥出一颗宝珠，那种绝对的压迫感，让凌空结成剑阵的秦氏弟子都望而却步。
五珠结阵，将灵鱼之母围在阵中。五行灵力注入，阵中骤然闪现璀璨的灵光。紧接着灵鱼之母的伤口，肉眼可见的快速修复。
考虑孤注一掷的秦昊愣住了。
“你是什么人？”灵鱼之母扶着胸口，惊疑不已。那里的贯穿伤已经消失了，不过数个弹指，心脉也被修复得七七八八。更为神奇的是，她淤塞在心中的愤恨和痛苦，似乎也一瞬间被卸下了。
净化，再生。是心莲最基本的两个用途。在半个时辰之前，心莲未开，她都没法掌控这股神力。
柳眉收了宝珠，道：“带你的子孙族人暂避吧，我要开闸放水了。”
秦昊本以为灵鱼之母治好，他还有机会，此刻闻言大惊，道：“这是我秦氏属地……”
紫雷珠化身为剑，一柄十丈高的紫色光剑，从天而降，插入十丈高湖堤中央，一楔到底，湖堤顶部没过剑身一尺，水哗哗的从剑柄上一尺的缺口，朝堤坝下流去。
柳眉扫视秦昊及秦氏子弟，道：“从此刻起，每过一刻钟，紫雷剑会缩小一尺，直至剑身全部消失。”
秦昊惊道：“你要将湖水放干？湖中那么多生灵都会死！”
“天下河泽众多，游鱼何须困于这一湖。”柳眉说话间，目光却是瞥向灵鱼之母。
只要有水，鱼儿哪里不能活！
灵鱼之母起身，对着柳眉一点头，道：“多谢恩人教诲。”又道：“恩人既不要我的内丹，还请告知名讳。我们妖精灵怪对自己的名字极为看重，只有诚心相交之人，才会奉上真名，还请恩人诚心接受珠女的名字，并告知珠女您的名讳。”
原来这灵鱼之母，名叫珠女。
精怪奉上自己的名字，意味着甘愿诚心为对方驱使。是妖灵精怪至高的礼节。
444鱼跃
柳眉一时竟有些感慨。若非秦氏此事牵扯到苏兄，她也许不会出手相助。可这条龙斑鱼修成的精灵因这份恩情，愿意倾尽她的一切，所谓重恩重义，也不过如此，人族尚难做到，一个不信奉礼义廉耻道德篇章的妖族，却轻易做了出来。
她对珠女微微颔首。
珠女大喜，虔诚躬身，跪于柳眉身前。
柳眉恢复真实的面貌，轻启朱唇道：“烈山黎，接受珠女之名。”
话音一落，珠女身上闪耀一层薄光，她只觉身轻如风，身体正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
一片黑白相间的龙斑鱼鳞片，出现在柳眉手中，也闪耀一层薄光，慢慢的改变着色泽和花纹。
湖面上雷声乍响，叱咤雷光在水上奔流。
柳眉看着那雷光，心念一动，竟是鱼跃龙门。她对珠女道：“去吧。”
珠女应声，溯流而上，迎着雷电飞向黑云之巅。
雷声仍在轰鸣。
柳眉手中的黑白鱼鳞，慢慢变成了一片莹润的白色鳞片。这花纹和形状，已经不是鱼鳞，而是蛟龙。
雷声止歇，从黑云中俯冲而下的，是一条白底黑章的蛟龙。它呼啸着电闪而过，落在柳眉跟前，化为人形，正是珠女。
随着珠女再次跪地，柳眉手心的鳞片放出一阵强光，融入了她的掌心。
见证了一次鱼跃龙门的奇观，秦氏仙门的家主和弟子无不震惊感慨。秦昊在无比悔恨中，清晰的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他握紧的拳头，松开了。
有些人，生来就足以影响天地，而有些人，需要无数的机缘和拼上性命的努力，才可能拥有站上天地舞台的机会。有人出生即为龙凤，而有人，修行五百年，才有可能得到一次鱼跃龙门的机会。
机会，对，只要一直准备，总会有机会的。秦昊屏住一口气，在心中暗暗发誓，就算我没有机会了，也要为我的儿子，孙子，曾孙子增加一点点可能。柳眉苏慕白这样的人，世间少一个，普通人的机会，应该就多了一分吧。
跃过龙门后的珠女，俯身叩首，前额触地，痛声道：“不知恩人竟然是烈山一族，如此一来，珠女分了恩人的福祉，实在是罪不可恕！”
没有人回应。
一声轻笑，如风飘逝。待珠女抬头，眼前已经没了恩人的身影。
“吭！”
一声铮鸣，紫雷剑再次缩短一寸，流速趋缓的湖水，再次哗哗的向坝下奔流。
一群人如梦方醒。
珠女一跃入湖，还有千万子孙等着她召集转移。
秦氏弟子再不敢动手阻拦，那截紫雷剑，提示着柳眉的余威犹在。
其实秦昊尝试用仙剑攻击堤坝，纵水淹掉下游，或许还能保住一些来不及逃走的龙斑，却发现紫雷剑将整个堤坝囊括进了一个固若金汤的结界。
黑水城镜室。
黑袍男子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她真的修成了心莲。”
黑水城主也紧紧的盯着画面，声音里微微有些颤抖：“父亲，或许不该给她种上裂魂。”
黑袍男子道：“还早。如今莲开一瓣，待到十瓣，百瓣，千瓣，她要经历的考验，还有许多。”
黑水城主：“可裂魂，让她经受考验的难度，加大了。”
黑袍男子仰身靠在椅背上道：“世事难料，龙斑跃龙门的机缘都能遇到，或许她还会有别的机缘。”
又道：“一年已过，也许该加快脚步了。”
客栈中，柳眉尝试以心莲净化之力驱除苏慕白身上魔气。行功一刻之后，苏慕白便觉得心中轻快了不少。
门外，夏露推门而入。后面跟着客栈伙计，端着一托盘的饭菜，端上了桌道：“听说先生有点不舒服，掌柜就让我把饭菜送上来了。”他对苏慕白的称呼，已经自动改为先生。
伙计摆好碗碟，抱着托盘后退一步，立在一旁，却并不走。
苏慕白问伙计：“还有何事？”
伙计腼腆的笑了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掌柜的让我好生伺候几位。说几位是开闸放水的大功臣。”
苏慕白眸色暗了暗。
柳眉怕俗世再惹苏慕白烦心，立即道：“我们不需人伺候，且先出去吧。”
伙计这才躬身道：“那就不打扰几位用饭了。”
苏慕白忽而开口问：“农田可还缺水？”
伙计顿时咧嘴笑了，回身立在原地道：“先生，可真是救了秋收。我们这地，近日正是秋季稻的灌浆期，开闸后农田基本都灌溉到了，小人家里的几亩薄田也不例外。若不开闸，今年秋收不保，镇上一般人都要挨饿，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呢！”
苏慕白默然颔首。
伙计等了片刻，见无回应，立即行礼出了房间。
夏露坐到了桌前，小心的布菜，笑道：“这些饭菜，是掌柜的一片心意。苏哥哥多少用些。”
苏慕白和柳眉便一同落座。
柳眉问：“夏露，你们魔尊可有下一步指示？仙门秦氏的事情，算完结了吗？”
夏露顿了顿，才点头道：“完结了。魔尊新的指示，让我们去江南柳府。”
三人再次踏上征程。
露宿于荒野，三人在火堆旁休憩。
柳眉睁开眼睛，看到苏慕白倚树而眠，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噩梦。
她轻点苏慕白眉心，一股清流注入，是心莲上凝聚的灵力，如花瓣上的露珠。苏慕白缓缓醒来。
“小眉，我刚才又做噩梦了？”他睁开眼问。
“嗯。”
柳眉点头，道：“苏兄，到底是怎样的噩梦，这些日，你好像在做重复的噩梦。”
“是的。”
苏慕白招手，让柳眉坐在他身侧。夜间的凉风，吹拂着他额头细碎的汗珠，带来一丝丝沁凉。他道：“你一直有疑惑，却不敢问。”
柳眉再次点头。
苏慕白道：“你担心我心魔又起，所以不愿多问。不过这心魔，我不知该算做我的，还是冰崖的。”
“秦氏与冰崖有关？”柳眉不觉一讶。
苏慕白道：“这几日，不断重复的就是他的噩梦。梦中，他的母亲白姬被人害死，父亲冷漠不理睬，他受尽苦楚、年纪尚幼就被赶出了府，所以怨念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