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金妃TXT下载金妃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金妃全文阅读

作者:拈香一朵     金妃txt下载     金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来客

    “走了?”夏辰第一个想法是黑毛死了,因为乡下人一般都避讳死字,平时谁家死人,都说“没了”或是“走了”。

    姚二婶点点头:“早上起来便不见了。”见夏辰仍旧一脸迷惑继续道:“通人性的狗知道自己快死了就会走,它不想死在主人家里。”

    夏辰的心像是被猛地刺了一刀,这么说黑毛还是死了!它知道自己不行了,所以趁着姚二叔睡着自己走了。她扭头便往外跑想去找黑毛,却听姚震道:“黑毛还活着,只是去了它想去的地方。”

    夏辰闻言放慢脚步,默默离开姚二叔的家。走到半路便碰上岑少泽跑过来:“黑毛怎么样了?”

    夏辰惨淡一笑:“黑毛回家了。”

    岑少泽点点头,没说什么,看夏辰的样子他已猜到黑毛八成死了。他很担心这孩子会一直为此事内疚,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辰儿,我也该走了,别想太多好好读书。”

    夏辰望向东方的曙光:“聚散离合便是人生,岑大哥保重,可惜没能带你去打猎,黑毛不在了,姚二叔想必再也不会去打猎了。”

    岑少泽拍拍她的肩头:“以后还有机会,记得他日到安阳,一定要告诉我。”

    “嗯。”

    夏辰猜得没错,黑毛走后,姚震整个人都仿佛没了生气,身体更地一日不如一日,莫说打猎,看着黑毛的窝也会常常掉泪。

    而夏辰一直心存愧疚,也不再跑出去玩儿了,每日只待在家中读书。

    一场秋雨一场寒,几场秋雨后,树叶枯黄,山色一片萧索,这天一早推开门,房上、地上、枝条上点点霜花,白莹莹,亮晶晶的。

    韩香从前院跑来:“辰儿,二哥回来了。”

    夏辰高兴地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

    来到前院大屋,韩然正在火盆边暖手,看到她咧嘴一笑:“辰儿好像长了不少,来让二舅舅看看。”

    乔氏是个美人,韩义也是五官端正,所以韩家的孩子个个相貌出众,而韩然极具男子气概,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星目神采飞扬,嘴巴虽然大些,轮廓却十分优美。

    在几个舅舅中,夏辰最喜欢韩然,因为韩安没有读过书,只是个纯厚的庄稼人,韩奇虽读书很多,却总是把她当成小孩子,并且他的个性有些内向,相谈难欢。

    韩然不只多过书,从十八岁起便走马放牧,见识多,个性爽朗,最重要的是从不把自己当成小孩子看待,不管做什么都把她带在身边,有他在,自己的生活会丰富多采得多。

    韩然拍了拍她的肩头:“个子是长了,但身子还是太单细,我跟大哥商量了,从今天起天天带你出去骑一会儿马,我这次回来正好带了两匹精神的小马。”

    乔氏道:“这么点儿的孩子,骑什么马呀,万一摔着怎么办?”

    韩然道:“娘,有我在还能摔着辰儿么?再说,现在摔好过将来摔。”

    夏辰闻言忽然想起了某某名人名言,不过不管现在还是将来,她都不想摔。

    乔氏白了儿子一眼:“要是摔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韩然笑道:“娘还要打儿屁股不成?”

    乔氏照着他的头就是一巴掌:“反正我也拦不住,你好生教辰儿。”

    夏辰笑道:“二舅舅,你好像黑了不少。”

    韩然摸了下脸,不以为意地道:“这一路风吹日晒自然会黑。再说我一大男人,要那么白作什么!”

    夏辰冲他挤眉弄眼地道:“二舅舅带了多少马回来,什么时候带辰儿去看看?”

    韩然站起身:“现在就带你去看。”

    夏辰拍马屁道:“我就喜欢二舅舅雷厉风行的作风。”够爷们儿。

    乔氏道:“哎呀,小的疯大的也跟着疯,披上点衣服。”

    来到西角院的马厩,夏辰看着那十几匹颜色各异却都神骏体健的马,说不出的激动。“二舅舅,你说的小马在哪儿呢?”

    韩然伸手一指:“这匹白马和那匹枣红色的马都刚过一岁。”

    夏辰眉梢挑了挑:“年纪小,个头可都不小哇。”两匹马她都很喜欢,于是先走到离她较近的枣红马前,阳光照在马身上,一身光亮的毛发闪着耀眼的光彩,飞扬的鬃毛像一簇燃烧的火焰。

    夏辰看了它一会儿,马也在看她。“马儿啊马儿,咱们交个朋友好不好?只要你点头,以后保你吃香喝辣。”

    见马还算安静,夏辰伸出手想摸摸它,却不想它一扬脖子,摇晃了几下头,并向后退了一小步。

    夏辰的手在半空甩了下:“哎呀,你不喜欢就早说,干嘛浪费我的感情。你不为一捆草折腰,我难道会在一匹马上吊死?”

    韩然哈哈大笑:“辰儿,你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这马还没人骑过,自然有些认生,那匹白马性情好些,你去看看。”

    夏辰走到那白马前,发现它虽然没有那匹枣红马耀眼,线条却一样健美,而它通体雪白,给人一种清雅柔和之感。夏辰伸出手它也不躲,反而有几分亲昵地探下头由她抚摸。

    韩然见状也暗暗生奇,这匹白马虽性情温和,到底是名马的血统,又无人骑过,不会轻易就接近生人。“辰儿,这匹小马是大夏国一位老牧人托我代为喂养的,来年要还与他,不过它似乎很与你亲近,你可以先骑上试试。”

    夏辰有些奇怪:“为什么让二舅舅代养?”

    韩然道:“大夏国被玄国打败,余部逐渐向西北迁徙,那位老哥怕路上有变,而且不知何日能安家,这马尚且年幼,所以……他说如果来年看不到他来放牧,这马就送与我了。”

    夏辰忽然觉得这小马的命运竟和自己有几分像。“马儿啊,我会给你吃最好的草料,把你喂得壮壮的。”

    韩然轻笑道:“看样子这白马果然是良驹,比那红马可聪明得多,知道该讨好谁。”

    “三舅舅,这马有名字么?”

    韩然道:“没有,你可以给它取一个。”

    夏辰想了下,自己还不了解这马的性情,也不知它是爆发力好的类型还是耐力好的类型,只好按相貌来取了。“二舅舅,叫它绝尘可好?”

    “嗯,不错。回头让爹做一个小些的马鞍给你。”

    “我现在就去找外祖父。”说着拍拍小白马:“绝尘,等马鞍做好,我就带你出去玩儿。”

    虽然村中养马的人家很多,但也没有哪个孩子能有自己的马,更别说马鞍了。

    此时过了农忙的季节,韩义只用两天便替她做好了马鞍,还特意多加了层羊皮垫,马鞍的前缘加高了些,可以当扶手。

    光阴似水,转眼花落尽,叶飘黄,不觉夜来霜雪降。飞雪连天掩门扉,山村寂寂空飞鸦。

    夏辰这段时间每天都和韩然学习骑马射箭,如今虽没练到百步穿杨,但也小有所成。

    这天她在北甸子上猎了只野兔,乔氏加了些干草菇炖了一锅兔肉,一家人围着桌子边吃边聊,其乐融融。

    韩然端起酒盅递给夏辰:“辰儿,喝一口。”

    乔氏扭头道:“辰儿才多大,怎么能让他喝酒呢。”

    乔氏和韩香还有张氏单坐一小桌,在大云国女人不能与男人同桌吃饭,而这种规矩在古代很普遍。

    韩然笑道:“娘,辰儿都能猎野兔了,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啊。”

    韩安道:“辰儿现在的马也骑得带劲儿,再说男人哪有不会喝酒的。”

    韩奇道:“我七岁时,就被二哥灌醉了几回。”

    夏辰接过酒盅浅尝了一小口,只觉得这酒又苦又辣,入喉如火烫一般,接着胃里便像燃起了一团火。她在现代只喝红酒和啤酒,这种所谓的烧酒,也就是白酒还是头一次喝,不由得皱着眉轻咳了两声。

    乔氏忙道:“呛着了吧?快吃口菜压压。”

    忽然听到有人敲门,韩安起身道:“我去看看。”

    乔氏嘀咕了一句:“天都黑了,会是谁呢?”

    夏辰也很好奇,冬日昼短夜长,申时三刻便黄昏,邻里乡亲一般不会在这时候来,而此时已近年关,昨日又刚刚过一场大雪,应该不会有远客。

    正想着,韩安带着一名军士打扮,长方脸,皮肤黑红的年轻男子进来,他的肩头冒着白气,眉毛鬓角还挂着冰霜。

    韩安道:“这是姐夫的一名亲卫。”

    年轻男子作一揖:“小人刘全奉宣威将军之命,来接三少爷回府。”

第三十二章 去世

    夏辰一听宣威将军,略皱了下眉头。在大云国宣威将军是丛四品上的官阶,夏忠扬爬的还真是快啊。

    乔氏平时对人极为和善,这次却板起脸:“早不来接晚不来接,这大冷儿的天怎地想起要接辰儿过去?”

    刘全道:“将军刚刚从边关回京受封,皇上特准了将军半年省亲假,所以……”

    韩然道:“你不用说了,回去告诉夏将军,眼下天气寒冷,辰儿年纪太小身子又单薄,吃不得路上的辛苦,等两个月天回暖些,我亲自送辰儿过去。”

    刘全显得有些为难:“这……我听说老太君病重。”

    夏辰道:“你照话回去复命便是,我会尽快回去。”什么太君不太君的,在她记忆里,这位祖母从未管过她和娘亲。这会儿病重想起自己来了,是不是晚了点?还是怕到了黄泉没脸见自己的儿子儿媳,如果真的有鬼魂,她见到小夏辰,不知会不会再被吓死一次。

    刘全见一家人都不肯答应,也没办法,何况将军也没说一定要自己带人回去。“如此小人告辞了。”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铜牌交给韩安:“这是将军府的令牌,路上遇到盘查,给守卫看了就会放行。”

    韩义道:“壮士喝杯热水暖暖身子再走吧。”

    乔氏淡淡地道:“安儿,送客!”这人是来接宝贝外孙的,多留他一刻都觉得不舒坦。

    送走刘全后,一家人神色都变得沉重起来,韩然忽然一捶桌子:“不知夏家打的什么主意,要是真惦记辰儿,早干什么去了?”

    韩安道:“是啊,当初姐夫生死未卜,姐姐还怀着辰儿就被夏家人给赶到老宅,不然姐姐也不会那么年轻就……”

    夏辰心里压着的怒火渐渐燃起来,原本打算等自己大些,或有了周详的计划再与他们算帐,既然他们先冒出头来,她也不在乎提前些。况且这次夏家的理由是老太君病了,她若不回去便会被视为不孝,落下这种口实下次再想回去,就不一定什么情况又是什么时候了。

    “既然是祖母病了想见我,我也该去看看。”大有大的优势,小也有小的好处,对于一个小孩子,谁都不会太加提防。

    韩义沉吟道:“辰儿到底是夏家的血脉,骨头断了还连着筋呢,再说辰儿才是夏家正经八百的嫡孙。”

    夏辰一愣,自己竟是夏家的嫡孙?古代都特别讲究嫡庶身份,嫡孙可是比庶子的地位要高。也就是说夏青扬是正室所生,而夏忠扬虽年长却是妾室所出,只要夏青扬这支血脉还在,夏家的主就轮不到旁人做。

    大云国的人很看重家门兴旺荣耀,轻易不会分户,一说“分家”都觉得是丢人的事。原本夏家那点田产有限,谁嫡谁庶显得并没那么重要,都一样的干活吃饭。当初夏青扬失踪沙场,谁都会认为他战死了,是以钱氏先把韩氏弄走,又把自己拒之门外,以为把持着夏家就行。

    如今情况却变得不同,夏忠扬此番必定得了不少封赏,而老太君一旦去世,自己在夏家就是身份最高的人,再过两年夏青扬被认定阵亡,她作为夏家的嫡孙就将成为夏家的家主,所有的财产将归自己名下。夏忠扬是什么样的人她虽不了解,但看钱氏的作为,也知道他没那么讲手足之情,不然怎么才想起过问自己这个侄儿来。

    韩然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将酒杯重重放回桌上:“我担心的正是这个!他们对辰儿一定没安好心,不如想个说辞回绝,过几年再说。”

    夏辰当然知道夏家绝不是接自己回去享福的,夏家一定有不少人欲除掉自己而后快,此番接她回去定是以为她年少好欺,想把一切甚至包括她的小命都拿去。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要回去,既然他们已经想起自己,一味躲着反而会让自己变得极为被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自己若是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山野乡村,那才真亏大了。外祖母一家还会因此落埋怨,所以自己就算碰上什么意外,也要到夏家去碰。

    “二舅舅,于情于理我都得回去。”她在心中暗暗补上一句,还要风风光光地接收夏家。

    韩义点点头:“辰儿说得对。”说罢看向韩然:“等天气暖些你亲自走一趟,要是夏家人对辰儿不好,住两天就把他带回来。将来的事将来说再。”

    乔氏暗暗垂泪:“当初就不该把咱们闺女嫁到夏家。”

    韩义叹了口气:“这都是命啊。再说女儿不嫁给女婿,哪来的辰儿这样的好外孙。”夏青扬在青州任职时,偶然认识了韩秀雪,两人一见钟情,在乔先生撮合下结为连理。

    乔氏破涕为笑,随即哭得更厉害了:“可现在有人要抢咱我的外孙。”

    夏辰上前摇摇乔氏的胳膊:“外祖母,辰儿就是回去看看,很快就会回来。再说辰儿不管到哪儿,永远都是外祖母的好孙儿啊。”

    乔氏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你呀!不知怎地生了这么一张会哄人的嘴。”

    夏辰撒娇道:“所以您更本不用担心,辰儿这般会哄人,谁都会喜欢辰儿,不会为难辰儿的。”

    乔氏道:“别在这儿贫了,时候不早,回去歇着吧。”

    夏辰回到房中,心里竟感到一阵兴奋,自己果然不是个享得了清闲的人。

    前世每天忙东忙西,常常顾不得吃饭,可每次好容易抽出点时间去度假,不用不上两天就像丢了魂儿似的,又巴巴地跑回去工作。多年来为了完成严世明一个个期待,她一刻也不肯松懈,并越发觉得时间不够用,渐渐地形成一种紧迫感,就像一条无形的鞭子,不停在抽打提醒她。

    可时间毕竟有限,总在不经意间流逝,岁月眨眼便蹉跎,她终究没能用十年的时间,爬到和他一样的高度,谁让自己的起点太低了呢!

    现在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严世明都不再是她的目标,他已经属于别人。回想起来,她发现自己并不觉得委屈,不论最初的出发点是什么,为了一个个目标努力奋斗的生活都是一种享受。人的一生真正能拼能搏的顶多二三十年,想活得精彩,就要把握每一寸光阴,不然才真的遗憾。

    有幸的是她此生拥有前世的记忆,虽然时代不同,但学过的知识都不会白学。而多捡了十几年的时间,若再混不出点样来,说出去未免太丢人了,就像一个二十多岁的人,还在上学小!想到这儿夏辰猛地坐起身来,不能因为自己穿越到一个孩童身上就浪费时间,她要好好珍惜这份天赐的礼物。

    算算已有半月没去看姚二叔了,不知他的身体是又变差了?还是有些起色。因为黑毛的关系,她现在也很少往姚二叔那跑,每次看到那冷清异常的院子,想起黑毛在时的欢乐情形,心中就一阵阵难过。

    隔天吃过早饭,她骑着绝尘来到姚二叔家,虽说相隔不远,但现在她和绝尘几乎形影不离。

    看到姚二婶,夏辰一愣,有那么一瞬,她还以为自己走错了门。只见她髻偏鬓乱,面色苍白,双眼浮肿,憔悴得令人心酸。

    一阵寒风将院墙的积雪卷下许多,星星点点落在夏辰脸上,她这才猛地醒过神儿来。“婶子,二叔怎样了?”

    姚二婶眼圈立刻红了:“辰儿,你二叔他……三日未进一粒米了。”

    夏辰拉住她的手:“婶子,二叔可能喝下水?”

    “喝得极少。”

    院中积雪都未清扫,路上只有一道脚印,那是姚二婶刚刚留下的,看样子她几天不曾出门了。

    来到屋中,夏辰惊讶地发现,姚二叔的头发几乎全白了。她走近前轻声道:“二叔,辰儿来看你了。”

    姚震缓缓睁开眼睛,空洞的眼神已经没有了昔日的神采。“辰儿啊!咳咳,二叔怕是不行了,不能再教你功夫了。”

    “二叔,你好好养着,很快就会好的,等天暖和些,辰儿还要跟你学剑法呢。”

    姚震深深叹息一声,缓缓地道:“二叔能活到今天,已经不容易,我这后背里还有一根箭刺呢!我,也受够这折磨了,辰儿,二叔、二叔对不住你啊。”

    夏辰鼻子有些发酸,虽然没有黑毛的事,姚震这一身伤也不能长命百岁,可黑毛的死,让他失去了许多安慰与乐趣。精神遭受了极大的打击,身体便熬不住了。“二叔,你不是还要看着辰儿长大成人么?辰儿不只要中文状元,还要中武状元。”

    “好辰儿,别难过,二叔还有事要托付你。”姚震的语气很迫切,更努力想撑起身体,却好似身上压着一块巨石,肩头紧绷了一下随即便松了下去,重重地喘着粗气。

    夏辰见状忙道:“二叔,不要说这种话,辰儿才多大,有什么事等您好起来自己做。”看着姚震眼中的痛苦与不甘,她也只能感叹英雄末路,美人迟暮是何等悲哀。

    姚二婶已经哭得如泪人儿一般,立刻紧握住丈夫的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姚震喘息稍平,面带愧疚道:“月娘,你跟了我已是委屈,我却没让你享上几天福。”

    姚二婶露出微笑,眼泪却一直未停:“嫁给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

    姚震剧烈地咳了一阵,面上泛起一阵异样的潮红,眉头紧皱显得极为痛楚。“辰、辰儿,二叔只放不下你婶子,我走了以后,家里的一切,包括、包括你婶子就全交给你了……我……”说着猛地弓起身,向空中伸出手,整个身体地颤动了几下,随即重重地摔回了枕上,闭上了眼睛。

    姚二婶扑在丈夫身上,抚尸恸哭,此时她除了哭泣还能如何?

    夏辰一动也不动地怔在那儿,耳中传来阵阵自己的心跳声!姚震不过四十出头,怎么就死了呢!而她还从未经历过至亲的人死在眼前,心里的滋味难以言喻,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把心一点一点揉碎了一般。她更难以接受一个活生生的人,忽然变成了具冷硬的身体,她顿感一阵深深的悲伤和恐惧。

    生离死别本就是人生最无奈最痛苦的事,生离的痛她还没能适应,竟然又加上死别。想着姚二叔的音容笑貌再也见不到,她的心绪如潮水一样澎湃,身体却像是被封在冰块里一般又冷又僵。

    在韩义的帮助下,替姚震备办了衣裳棺木,与他殡殓下葬。而姚二婶连日来食不下咽,魂魄似乎已随着姚震而去,最后终于病倒了。

    这天一早,乔氏过来替她熬了点粥,坐在榻边扶起她。夏辰吹凉了喂她吃下。

    乔氏叹道:“这样也不是办法,不如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也好有个照应。”

    这事儿在路上夏辰已经和她商量好了,如今这房子冷冷清清,姚二婶在这里睹物思人心情郁结,只怕病下去很难再起来。

    姚二婶幽幽地道:“多谢大姑美意,我……怎好拖累你们呢。”

    乔氏道:“怎么能说是拖累呢?我这还有事儿想求你。辰儿就要到安阳去,可我再怎么不放心,也不能撇开家跟着她去,希望你能替我照顾辰儿。”

    夏辰惊讶地看着乔氏:“外祖母,这岂不委屈了婶子。”这事外祖母竟没和她提。换换环境对姚二婶固然有好处,可这会儿带姚二婶去夏家并不合适,且不说要如何交待她的身份?还可能有危险啊。

第三十三章 启程

    姚二婶勉强坐起身,颤声道:“辰儿要走了?”她一直把夏辰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如今丈夫已不在,若是连辰儿也走了,她真的是再没有生下去的念想了。

    夏辰从她幽幽的语气和落漠的神情中,感受到了深深的寂寞与绝望,这令夏辰十分担心,姚二婶在这世界上已无亲人,村里的人更将她视为敌人一般,她的下半辈子难道就要独单?而她的性情颇刚烈,万一哪天想不开……还真不如带她离开这儿,况且自己身边有一个可靠的人也不错。

    “婶子,辰儿现在不走,要待过完年。”说着她凝视着姚二婶的眼睛:“辰儿知道你对二叔情深意长,但二叔也说过,婶子其实是委曲了。”她想试探一下姚二婶的心意,毕竟去与留总要姚二婶自己决定。

    她一直觉得姚二叔和姚二婶并不般配,虽然感情讲究缘份,可在一起身活总还是要有些共同语言啊,姚二叔绝是个粗人,姚二婶却姿容才华皆不俗,真的就甘心生活在穷乡僻壤么?

    姚二婶淡淡一笑:“辰儿,你的想法或许对,但也不对。我喜欢平静的生活,和你二叔在一起这些年,更体会到一个女人能有一个好归宿是何其幸运,特别是我。”说到这儿她轻咳了一声,低叹一声:“风月之所,买笑追欢的乐意,哪有怜香惜玉的真心。你二叔虽不懂风雅,却知寒知暖,更懂得疼惜我。可惜,你二叔如今也撇下我去了!”说着握住夏辰的手:“连辰儿也要走了。”

    乔氏有些没听明白:“你们娘俩说什么呢?”

    夏辰其实也似懂非懂,她也没正式谈过恋爱,虽然喜欢过一个人却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暗恋。“婶子,既然你对许多事都看得淡然了,就跟辰儿走吧。”

    姚二婶思忖半晌:“也好,我现在了无牵挂,你二叔也定希望我能侍候照顾你,直到你长大成人。”

    夏辰微笑着摇摇头:“婶子,怎么能说侍候呢,辰儿一向当你是亲婶子。”

    姚二婶听了,含泪道:“我虽无儿无女,却有辰儿,老天待我也为薄。”

    事情定了,姚二婶收拾了些衣服首饰和一些积蓄来到韩家,至于姚家的几亩田和两匹马,就交给韩安照顾了。

    姚二婶坚持当夏辰的养娘,其实就是贴身的奴婢,夏辰拗不过她,只好改口管她叫月娘。而不管夏辰怎样劝,她身体一好些,便真的像奴婢一样,替夏辰打水梳头,洗衣叠被。

    夏辰开始很不好意思,时间一长也渐渐习惯了,并且这些活不累,姚二婶做点事住的也才更安心。

    这天夏辰刚一出门儿,便碰上了石头他们,她见四下无人,小声问:“我要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赵小六忙道:“准备好了,放在头说的那个树洞里了。”

    夏辰点点头:“对了,赵三姑娘这阵子怎样?”

    石头道:“他挺好的,昨儿还和我们去挖鼠洞了。”

    “那就好。”赵三姑娘的爹一个半月前没的,或许是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并没有太过伤心。

    李三道:“头,再有三天就过年了,王大成说他爹给他买了许多鞭炮,到时找我们一起放。”

    夏辰微微扯了下嘴角:“你们玩儿就是了,过了年我就准备着去安阳了。”

    赵小六眼睛瞪得老大:“听说安阳离咱们这儿老远了,头若去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夏辰拍了拍他的肩:“办完事就回来。”

    李三挠了挠头:“头,那你还考童试不了?听王大成说,三月十五就考。”

    夏辰笑了下:“自然要考,去安阳考比咱这儿方便。”

    赵小六道:“头一定能考过。”

    闲扯了一会儿,夏辰道:“就快长一岁了,你们也别整日胡闹,多帮着家里干点活儿,特别是石头,我教你的那两套拳定要好好练。”石头家是军户,他是家中的长男,将来定要去当兵的。

    “放心吧头。”

    让他们散了,夏辰策马来到苇塘边那棵老榆下,这棵树有两人合抱那么粗,根部有一个差不多能容下她的大树洞,可每年仍旧枝繁叶茂,让人不由得感叹它生命力的顽强。

    她弯下身伸手向里一探,忙又缩了回来,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搓了搓手臂,再次伸手拉出一个破布袋子,听着里边一阵吱吱声,头皮又是一阵发麻。

    袋中有一个苇条编的篓子,透过袋子的孔洞和苇篓的缝隙,一群皆有半尺来长的老鼠在里边又抓又咬,似乎随时会咬破篓子钻出来。

    她把袋子往马鞍边一栓,骑上马直奔大北村。心中暗道:“贾先生,我给你送新年礼物来了。”

    这条路她已经很熟悉,并且她现在骑马的技术也已相当纯熟。绝尘放开四蹄尽情地奔跑,白雪皑皑的旷野和远山与蓝天相接,凛凛的寒风呼啸着,卷起阵阵雪尘。夏辰爱极了这千里冰峰万里雪的北国风光,脸上漾起无比快意的微笑。

    没用多少时候就到了大北村,夏辰在村头喝停马,拉低兔皮暖帽的帽沿,用围巾遮好脸,只露出两只眼睛。

    进了村绕过私塾的前门,按王大成所说找到厨房存放粮米的下屋,瞧着四下无人,解下放老鼠的篓子,让绝尘贴墙站着,她踩着马背,抽出韩然给他的匕首,干净利落地削下篓底,扬手抛到房子与院墙间的缝隙,然后落回马背,扬长而去。

    一想着贾先生很快会在粮仓内发现无数的老鼠屎,夏辰开怀大笑,银铃般的笑声传遍山林。

    自己就要离开这村子,今后的道路不论平坦坎坷,想必都没有机会再这般任意胡闹,至少这份心淘气的情再也不会有,此举就当对童年的告别吧。

    时间过得特别快,尤其是在你希望它能慢一点儿的时候。夏辰希望它慢一点儿,因为她还要做些准备,云阳城不是乡村,夏家也不是普通的人家,至少现在已不普通,因为夏忠扬已经是四品将军,按大云国现在的制度,应该已有将军府邸。算得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记忆中并没有多少关于夏家的讯息,毕竟韩氏在小夏辰还未出生便离开了夏家。

    过完正月十五,定好了两日后出发。夏辰心中即跃跃欲试,又有几分留恋。

    因为有白头山脉阻挡北风,此地虽处北方,却比其他地方暖几分,冰雪已开始消融,小河虽然还有浮冰,却已流水淙淙,向阳的地方,苍黄的衰草开始返青,不过二月春风似剪刀的情况并不适合这里,杨柳至少要到三月才能发芽吐叶。

    行装皆已打点好,为了不让人小瞧了去,也为了夏辰路上少些风吹日晒,韩义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打造了一辆马车。

    木料用的冷松,木纹细腻,散发着淡淡木香。因为油漆在这时代还来源与纯天然的漆树,所以十分昂贵,像韩家这种条件实在用不起。不过韩义的手艺好的没话说,马车的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并且还雕刻了一些精巧的花纹,然后以熟桐油加以处理,触感不比涂漆差。月娘还在马车的苇帘上画了幅淡雅的山水画。

    车箱不大,两人坐正好,三个人稍嫌拥挤。拉车的马是绝尘和韩然那匹黑色的驰风,一黑一白皆是毫无杂色,看起来相当漂亮。并且还有一个英武帅气的车夫,韩然。

    想想要是换作在现代,这辆纯天然、纯手工、纯绿色的马车,定不会比一辆豪车便宜,加上这两匹骏马,那要走在街上回头率得百分之八百,只不过遇上交警可能会有些麻烦,搞不好被说成影响交通。

    这天来到了太州地界,这里的树木已吐芽,路旁的野草间,开着或黄或白不知名的小花。

    此处是一段山路,云林郁郁松花暖,鹃鸣莺啼,巧舌如调管。夏辰一边儿和月娘聊天,一边向外张望。“月娘,到了安阳城我们先好好逛逛。”

    “嗯,安阳是大云国的都城,必然十分繁华。”想她从一个富家小姐变成一个烟花柳巷之女,又颠沛流离于战乱两载,之后又过了几年恬淡生活,如今将要重到花样的世界,心情真是五味交杂。

    夏辰头枕着手:“我还记得从安阳和青州有差不多半月的路程。”

    月娘点点头:“差不多。”

    夏辰盘算着已经走了六天,再有八九日才能到。忽然隐隐从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细听来有细碎的马蹄声、沙哑粗鲁的叫骂声、妇人的哭泣声,还有鞭挞声和惨呼声。

    夏辰站起身想探出头去看看,却被月娘一把拉回坐位:“辰儿,不可多事,小心惹祸上身。”

    见月娘如此紧张,又觉得马车的速度好像加快了几分,很明显韩然也有意的想避开。夏辰便不再凑上前去,但却仍旧拔直了身体向外瞧去。

第三十四章 贡女

    只见几名骑着马的士兵,押着十几名年轻女子向北而行,这些女子皆被反捆着双臂,又用一条长长的绳索连绑在一起,旦有走得慢或是跌倒的,便换来士兵一顿喝骂抽打。

    在夏辰看这,这太惨无人道了,就算战场上的俘虏,也不该如此对待,何况此地并非边关战场,这些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

    转念间,马车已与这队人擦肩而过,夏辰站起身咬牙道:“真是太过份了。”

    月娘脸色有些苍白:“辰儿快坐下,莫要声张!”随即叹了口气:“想不到大云国竟也有这样的事。”

    夏辰一肚子愤愤,随口道:“哪样的事?”

    月娘道:“我猜这些若不是被那些权将私卖到玄国的奴隶,便是朝廷某位官员送给玄国将帅的礼物。我当初就是被官兵抢去,又被商人转卖入教坊中的。”

    夏辰心中冷哼,到什么时候都有些人发国难财的啊,不过盗亦有道,做这种无耻勾当,不配为人!

    月娘凄然道:“上阵杀敌的父兄子弟尸骨未寒,一家妇孺便被逼流离失所或是卖掉,这是什么世道啊。”

    什么事道?人吃人的世道!只要是打仗,受苦受罪的都是那些老百姓。想着刚刚那一幕,夏辰觉得自己还真不能掉以轻心了,这可不是太平年代,没些个本事,随时会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这时,马车进了一座小县城,街上竟看不到一个商贩,连行人也寥寥无几,只有几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三三两两坐在路边,竟然比边城还冷清萧索几分,偶然一阵热风吹过,卷起些许尘土。

    越往南行天气越暖,莫非这里的人都忙着耕种去了?可之前路过田野时,却也没见有什么人,心中不免疑惑,北方偏僻又有战乱,越往南人应该越多才是,怎么反倒少了?

    韩然道:“咱们找地儿喂喂马,吃口东西。”

    好容易找了家名叫七里香的客栈,里边是一个客人也没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计坐在对着门口的坐位打瞌睡,见有人来忙揉揉眼睛上前招呼。

    韩然让他打些水来洗手,又点了三碗热汤面一碟卤花生。

    柜台里站着一名面容白皙的中年人,看打扮应该是掌柜。可有客到来他也不招呼一下,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只埋头打着算盘。

    面端上来后,伙计道:“几位客官慢用,若无别的需要,小人这就去喂马。

    韩然点点头:“去吧。”

    只这一会功夫,那中年人已叹了不下十几声气,见他合上账簿,愁眉苦脸的看着门口,韩然道:“掌柜,何事愁闷?你这可有违待客之道啊。”

    店掌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客官,实在对不住,小人绝不是给几位脸色看,只因生意不好,就要关店了,唉!小人这家店是祖上留下的,几十年了!”

    韩然颇为同情地点点头:“那你继续叹气吧!”忽然想起林间所见,问道:“掌柜,我之前在路上看到一些士兵押了些妇女往北而去,他们是去哪?”

    店掌柜连连摇手,示意韩然不要再说,急步走到门口向外看了看,长出一口气:“客官,那些都是从各县征上来贡女,要送到玄国去。”

    韩然一皱眉:“为什么要送贡女去玄国,这是谁下的令?”顾名思义,这贡女和贡品是一个性质,可大云国并未兵败,也没有向玄国称臣纳贡,何来贡女之说呢?

    店掌柜冷哼道:“谁?谁知道是谁?这年头办事的都打着上头的、朝廷的令,这回说是为了与玄国和谈。”一边说着一边摇头:“送女人去和谈,还是头一遭听说。”

    月娘道:“莫不是大云国已向玄国称臣了?”

    店掌柜道:“那倒还没有,不过玄国开了许多条件出来,不然连谈都不谈。”

    韩然一拍桌子:“这叫什么和谈!分明是换了个名目抢。不和他们谈了,要打就打!”

    店掌柜忙道:“哎哟客官,你可小点声!打不打也不是咱们小老百姓说得算的,如今朝廷里主战的官儿都是杀的杀,贬的贬了罗。”

    夏辰把面吃了个干净:“二舅舅,莫要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韩然低斥道:“小孩子家懂什么!”

    夏辰一挑眉:“我知道谈也是要建立在实力基础上的,你若打得过玄国,条件由你来开,打不过就只能由人家来开。”

    韩然道:“谁说咱们打不过!”

    夏辰道:“都送女人去进贡了,还用说么?”

    “我呸!“韩然啐了一口:“我大云国可从未向弱小的国家要过钱财女人,玄国人果真比土匪强盗还不如。”

    夏辰轻蔑地“呵”了一声:“大云国自诩礼仪之邦,喜欢那些虚名,却不知那些小国千歌万颂不过是为了省点钱,玄国人就聪明多了,要实惠的。”

    月娘道:“礼仪之邦?虽没明着要,那些小国不进献珍宝便被视为不敬,出兵讨伐之事常有,美其名曰彰显国威呢!”

    夏辰笑道:“这会儿没有威可显,只好表示恭敬了。有句俗话说得好,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如今轮到大云国受这气了。”

    韩然闷闷地道:“哪学来这么多歪理。”

    夏辰道:“二舅舅若想听,还有许多。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拳头才是硬道理,拳头不硬有拼命的心也行,啥都没有,就只剩委屈求全了。”

    韩然有好气又好笑地道:“你的书倒也没白读。”

    夏辰笑道:“二舅舅也别太担心,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云国没那么容易玩儿完。”

    店掌柜已听得目瞪口呆,一听“玩儿完”,立刻上前关上店门:“这位小公子,这话传出去要杀头的。”

    夏辰惊讶地道:“这也杀头?我这是夸奖的话哟。”

    掌柜被逗乐了:“那也不能这样夸,‘玩儿完’这话断不能讲。”

    夏辰眯起眼贼笑道:“你也说了喔,敢说出去咱们一起玩儿完。”

    掌柜愣了下,苦笑道:“小公子好生厉害的一张嘴。”

    韩然道:“掌柜,此地离黄沙河还有多远?”

    掌柜道:“还有两日路程。客官,您这是打算去哪儿?好像道路并不熟悉,头一次去?”

    韩然点点头:“我准备去安阳,路程虽听家兄说过,但确是头一次走。”

    掌柜道:“是投亲还是送这位小公子去读书?”

    韩然道:“都差不多。”

    “那客官可得多加小心,如今匪盗山贼很多,能结伴就结伴走,若不能也别赶夜路,天黑定要找客栈或人家投宿。”

    韩然一拱手:“多谢掌柜忠告。面钱多少?我们这就上路了。”

    掌柜道:“面和草料您给一百文便是。我这就要关门回乡下了,走之前还能招待几位贵客也是有缘,小店窖里存了几十坛酒,是自家方子所酿,藏了十几年了,虽然舍不得,但也不能都带走,待我取两坛来送与小公子,希望小公子将来高中状元。”

    韩然道:“那就多谢了。”

    夏辰道:“将来我中状元,定不会忘了掌柜吉言,让您重开七里香,这酒亦叫状元红!”

    掌柜笑得极是爽朗:“好!小公子这名字取得好哇。”

    夏辰只笑不语,这哪是她起的名,借花献佛而已,不过世人皆喜欢追求这些,就像现代人喜欢名牌一样,当然,这其中很大原因来自于品质和信誉。

    掌柜十分小心地捧了两个泥封的陶瓷坛,像好像捧着刚出生的孙儿一般。“这一坛五斤,两坛十斤,十全十美。”

    其实这时代的一斤折成现代的大概六两多,所以这酒坛并没有那么重。

    韩然接过酒坛,眼中闪过一丝渴望,他一向喜欢喝酒,听说这是窖藏了十几年的酒,怎能不馋。

    向掌柜道了谢,几人离开酒店继续赶路,日近黄昏,来到一个小村庄。

    韩然道:“既然那掌柜说行夜路不安全,不往前走了,我们就在这儿找个小店或人家投宿吧。”

    走了两日山路,夏辰也觉得乏:“二舅舅说得是,安全第一。”

    进了村子,不闻鸡犬之声,不少院墙房屋已倒塌,有些大门没有关,风一吹过吱嘎作响。

    韩然道:“莫不是这村子里的人都逃难去了?可为何走得这般急,连院门也不锁?”就算逃难,也都想着将来有一日回还,毕竟田地祖坟都还在这。

    夏辰从车窗探出头,此时夜幕降临,晚风带着一丝微寒。“二舅舅,看情形不是遭了战乱,便是遭了匪盗。”

    韩然忽然道:“前边有人。”

第三十五章 名驹(和氏加更)

    感谢karlking打赏和氏壁,谢谢大家支持。

    ~~~~~~~~~~~~~~~~~

    夏辰探头向前望去,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一扇院门的槛上一动也不动,只有那散乱的白发在晚风中飘着。

    韩然停下马车,上前问道:“老丈,在下路经此地,想寻一处人家投宿,只是……村里的人都去哪儿了?”

    老人仍旧一动不动,连眼皮也没抬一下,直到韩然又问了一遍才道喃喃地道:“走了!都走了!”谙哑的声音,透着无比苍凉。

    韩然道:“走了?那老丈为何不走?”

    老人竟然“嘿嘿”干笑了两声,听起来十分诡异。“没了,什么都没了,走不走都一样。”

    韩然皱了下眉,这老丈的话说得不清不楚,而他又不好意思一直追问。

    夏辰跳下马车:“二舅舅,这位老人家是说他的亲人都没了。”

    老人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悲恸大哭:“儿子战死了,媳妇,被抢走了,孙儿饿死了!我也该死!该死的胡鞑!”

    韩然有些疑惑道:“玄军并未打到这里,村子为何会被糟蹋成这般模样?”若说这老丈家是军户,像姚二叔那样家破人亡倒也能说得过去,可村里的其他人都哪去了?又处处断壁残垣。

    老人猛然抬起头,如枯树皮般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睛忽然放出一道光来,灼灼地盯着韩然:“你说什么?半月前明明有一队玄军洗劫了我们的村子。”

    韩然道:“我这一路上并未听说有玄军打到太州啊。”之前西北雁关被攻破,同关一度告急但又被大云国抢了回来,玄军退守到北雁关,这阵子都没再听闻有大规模的战事。”

    夏辰道:“二舅舅,许是有小股玄军混进来了,我们走吧。”

    韩然无奈地点点头:“好吧!辰儿,把车上的干粮拿些来。”

    月娘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从车窗递了一包干粮交给夏辰。

    把干粮交给老人,夏辰道:“老人家请保重。”

    老人接过干粮,缓缓站起身悲愤地道:“我一定会活着,我要活到胡鞑被杀尽的那一天。”

    夏辰闻言暗暗苦笑,只怕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诅咒怒骂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离开这村子继续往前走,月色清冷,夜露深重,车辕声和偶尔几声鸟鸣倍显凄凉。

    夏辰想着那村子发生的事,心里冒出个念头,刚刚她没让韩然再说下去,是怕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那队所谓的玄军,其实是大云国的军队或是贼盗假扮的。皇帝昏庸无能,恶官酷吏层层盘剥,老百姓随时面临着家破人亡,谁还顾得了别人死活。

    夜半,又到了一个村庄,情况也并不比之前的好,他们只好继续赶路。

    月淡星稀,东方渐白,终于来到了一座县城,守城的士兵刚打开大门,一些不知从哪来,却早在城门外排了长长的一队百姓,蜂拥着要进城。

    士兵大喊道:“谁再挤我就砍了他。”

    待一个个盘问搜查过,太阳虽还未升起,东方却已经一片红灿灿了。

    进了县城,街边随处可见乞讨的乞丐,头发花白的老人,鬓发散乱的妇女,嚎啕大哭的婴儿,咒骂不已的行人,一幅惨不忍睹的画面。

    拐到正街,几个年纪皆在十岁左右的孩童围了上来。

    “行行好,给几个馒头吧!”

    “我娘快饿死了,给几文钱吧。”

    “给些吃的吧,我妹妹三天没吃东西了。”

    韩然不停喝斥:“闪开,快闪开,惊了马会踩死你们,驾!”没办法,他也没办法,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

    找了家客栈落下脚,用过早饭韩然去看马,夏辰和月娘回到房中歇息。

    一觉醒来已过晌午。夏辰跑到后院的大铺房找韩然。为了省点钱,韩然给她和月娘要了一间单间,自己则和许多人睡在大铺房。

    这大铺房进门是一条过道,左右各搭一张大板铺,上边铺着草席,每铺可睡十几个人。

    韩然正坐在那和几个宿客聊天,见夏辰进来招招手,指着一名皮肤黝黑,留着大胡子的中年男人道:“辰儿,这位刘山大哥与我们顺路,明儿一早我们一起走。”

    夏辰点点头:“刘大叔。”

    刘山道:“小少爷好生俊俏。”

    夏辰听他管自己叫小少爷,知道他是个北方汉子。“小公子、小少爷”都是客气的叫法,北方人多称少爷,除非一眼便能看出是读书人或是世家子弟才称公子,而到了中原地带,基本会称呼为公子了,一来中原地带世家子弟和读书人多,难以区分,二来也是附庸风雅。

    韩然道:“刘大哥过奖。辰儿啊,适才听刘大哥说,朝廷暂时不向非军户征兵了,要是和谈成功就不打仗了。”

    之前为这事儿韩然和韩安两人还争论过,但张氏有孕在身,最后韩义还是决定若真来征兵,让二儿子韩然去。

    夏辰颇有些不以为意,她总觉得这和谈不靠谱,但二舅舅若不必去当兵,她也高兴。“二舅舅,那你今年还要去走马放牧?”

    韩然点点头:“是啊,不知道能不能碰上那位老哥。”

    夏辰抿了下嘴:“二舅舅要把绝尘带走?”

    韩然摸摸她的头:“嗯,不过秋天我会把它带回来,我想好了,用烈焰向那老哥交换,他若不同意我再加一匹马给他。”他也看出绝尘是难得的良驹,耐力速度都很不错又极通人性,最主要的是外甥对绝尘很有感情,这感觉他很理解。烈焰——就是那匹枣红马也是一匹上好的马,只不过和绝尘是两种类型,相信那老哥不会拒绝。

    夏辰知道二舅舅很讲信用,绝尘是非走不可了,于是点点头:“一定要把绝尘给我换回来。”

    刘山道:“你们说的绝尘是马?”

    韩然道:“刘大哥也懂马?”

    “哈哈,我早年在关外做过马匹生意,马可带来了?能让我看看吗?”

    韩然道:“当然。”

    来到马厩,刘山看到绝尘赞不绝口:“依我看,这马是纯血的大宛马,长到三岁便能看出厉害了。”

    夏辰听了很高兴:“它现在快两岁了。”

    韩然颇有些不以为意:“刘大哥,我放马多年,也见过不少大宛马,若说这马有大宛马的血统我信,可说是纯血,我可不敢恭维。”

    刘山笑问:“为何?”

    韩然道:“这马虽无杂色,但耳边和腹下的毛发却不甚规则,且现在已看出这马腿过长,骨架过大,耐力定然有限。”

    刘山笑:“哈哈,这你就不懂了,凡事总有例外,高个子的人不一定就没耐力,而你说的毛发不规则那是‘穴’,我听说大宛有一种赛龙雀,便是耳有犄角根,腹有麟片迹。”

    夏辰闻言惊呼一声:“二舅舅,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把这马换回来。”貌似三国时期的名将赵云所骑的就是赛龙雀,虽然书中神化了,但这**是万中选一的良驹却是一定的,而韩然所说的这些不正是战马的特征么?这白马若是纯血,将来必是神骏啊。

    韩然虽然一直养马,但多用于家用和农用,连军马都算不上,更别提战马了,试想一匹差不多的战马也得一百两银子打底儿,好些的兴许值千金,韩家连一匹马驹都买不起,更别说养了。他所骑的驰风和那匹烈焰有几分良马的血统已属难得,还得说韩然的眼光运气不错。

    韩然仍旧有些不敢相信:“辰儿,我知道你喜欢绝尘,我会想办法说服那老哥换给我。”

    夏辰连连点头,忽然瞥见刘山盯着绝尘,眼中流露出几分贪婪之色,心道不妙。“二舅舅,我当然喜欢绝尘,它是咱们家那几匹马里跑的最慢的,从来不会摔着我。”不顾韩然一脸诧异,拉起他的手:“这几天一直坐车我都闷死了,带我出去走走吧。”

    “你啊!”韩然带着几分宠溺地冲夏辰摇摇头,然后向刘山打了声招呼,跟她离开马厩。

    刘山狐疑地盯着绝尘看了又看,嘀咕道:“跑得最慢?难道是我看错了?”

第三十六章 打劫

    夏辰直接把韩然拉到房间:“二舅舅,我们不能和那姓刘的一起走。”

    韩然问:“为什么?我听那些宿客说,接下来的路贼匪猖獗,他似乎会些武艺,一起走多少有个照应。”

    夏辰道:“咱们并不清楚他的底细,他表面上像个粗人,对时局似乎很了解。况且一个在关外做过马匹生意的,总不会太穷,为何要住大铺房?”她总觉得刘山不像个善类,在大云国平常人少有留那么浓密的连鬓胡须的,除非想吓坏小朋友。虽然这么想有以貌取人之嫌,可出门在外,还是多小心为好。

    韩然想了下,显得有些为难:“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我已经和他约好了。”

    夏辰道:“二舅舅就说我染了风寒,暂时没法赶路,让他先走。”

    韩然点点头:“好。对了辰儿,为什么你刚刚说绝尘跑得慢啊,它明明……”

    夏辰把手指放在唇上:“嘘,那是说给刘山的听的,我见他对绝尘极感兴趣,怕他动歪念头。”

    韩然笑了下:“就你心眼儿多,绝尘若真如他说的那般好,我那位老哥定会告诉我。不过多提防些总没坏处,就按你说的。”

    夏辰暗暗苦笑,人心隔肚皮,那位老牧人能把绝尘交给韩然,一部分原因是相信韩然的人品,还一部分原因可能正是知道韩然不知绝尘是何等难得的好马。

    隔天一早,在房间用过早饭,韩然便过来了。“刘山已经走了。”

    夏辰道:“那我们也收拾收拾,过半个时辰上路。”

    天气有些阴沉,空气越发潮湿闷热,夏辰擦了把汗,探头看了一眼:“好像要下雨。”

    月娘拿扇子替她煽着:“是啊,怕是这雨还不会小呢。”

    夏辰道:“希望能在下雨前赶到郡城。都是那个刘山耽误了我们的行程。”

    月娘微笑道:“难怪你的这个子长得慢,都让心眼坠住了。”

    夏辰把头靠在月娘肩上,这样月娘煽扇子会轻松些,两人又都能感觉到风。“月娘,到了夏家,不要说我识字。”

    “嗯?为什么?”

    夏辰道:“我那两位堂兄都想争生员,我若说自己读过书,伯母和叔母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挠我参加童试,我不想惹那麻烦。”

    月娘手停了停:“我明白了!辰儿放心,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夏辰一怔,万没想到月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仰头看了看月娘,而她正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目光柔却又说不出的坚定,像是一心要保护自己孩子的母亲。

    夏辰心中涌出一股说不上是酸是甜的滋味,她是个孤儿,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类话,而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被抛弃的人,不能也不该奢望太多。面对这份关爱,她一时间竟有些害怕,盯着月娘发愣。

    月娘微笑着拍拍她的肩头:“为何这样看着我?我知道辰儿聪明,可辰儿到底还小,更不懂女人的心思。”

    夏辰重新躺好闭上眼,唇边勾起一抹甜笑:“有月娘在,她们更不是对手了。”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能传达一个人的心性思想。比如说谁谁看上去就聪明,绝对不是看鼻子看出来的。再比如一个人若带着墨镜与你说话,你便很难感觉到对方的情绪和心思。

    月娘的眼光坦荡,满含着关切,可以相信她对自己的忠实。她不会害自己,就算无心的也不会,因为她兰心惠质,经历又极不寻常,不是个可以被轻易利用的人。而她如今已把自己当成世上唯的一亲人,何况还有姚震的遗愿。想到这些,夏辰心里又温暖又踏实。

    月娘道:“辰儿,再有一个半月不到就是童试了,你是如何打算的?”

    夏辰打了个哈欠:“我还没想好,先看看我大伯父的态度再说。”计划没有变化快,她也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得先了解一下夏家的情况再打算。

    月娘点点头:“嗯,也是呢,兴许夏将军已有安排,毕竟你是他的亲侄儿。”

    夏辰没再说什么,心想亲侄儿又怎样,亲兄弟都未必管用。

    午后,天空阴得像沷了墨一般,天边隐隐电闪,一阵阵闷雷轰隆作响。

    山雨欲来风满楼,车门车窗被吹得直颤。不一会儿,伴随着几声响雷,大雨倾泄而下,细密的雨滴打车上和路旁的草树上,唰唰做响,犹如万蚕食桑。

    韩然带上斗笠穿上蓑衣,又替马披上遮雨的席子,继续驱马前行。

    夏辰知道若是天黑前到不了郡城,他们只能睡在荒郊野外了。而此时云厚天低,无法辨认时间,仿佛黑夜就要到来,雨更是越下越大,敲在车上的雨滴竟像是一颗颗沙砾。她担心韩然会着凉,又担心到郡城时,城门已关。

    风夹着雨星从车窗吹进来,月娘放下遮雨的席子,重新关好窗,车内变得极黑暗。夏辰闭上眼,脑中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仿佛这雨永远也不会停,路永远也不会走完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马车一阵摇晃,随着绝尘一声嘶鸣停了下来。

    韩然不停地喊着:“驾!驾!”马就是不肯再走。

    夏辰拉起车门的帘子,透着车门的格栅向前方看去,却只见到一片白茫茫的雨。绝尘仍旧不安地低鸣,并且在原地不停踏着四蹄,她心中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绝尘就是听到狼嚎,也没这样不安。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隐隐传来,瞬间便靠近马车,又是一阵啪啪的踩水声,夏辰感觉马车被人包围了。

    韩然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前方传来一道沙哑的低吼:“想要活命,就把钱和马车留下!”

    听了这话也不必再问了,这些人是打劫的山贼!

    韩然道:“请几位好汉行个方便,钱财可以交给你们,但请留下马车,车上坐着妇人和孩子,这种天气如何行路。”

    “少废话,再罗嗦砍了你的脑袋。”

    韩然道:“几位好汉,我们是乡下人,这车马也都不值几个钱,还望体量家小。”

    “哼,我们体量你,谁体量我们啊?再不滚我们就动手了。”

    韩然的身体一下子绷紧了,怒吼一声:“欺人太甚!”说罢“锵”地一声,抽出藏在座下的长刀。路途正走到一半,没有了盘缠车马进退不得,既然横竖都是个死,倒不如豁出去一拼,对方的人不多又没骑马,兴许有机会脱身。

    那几个山贼也都举起手中的刀剑,站在马前方的人抬了下手:“等一等!留下这匹白马和财物,便放你们走。”

    夏辰听着声音有几分熟悉,忽然想起了那个刘山,定睛一看,那身形和鬓角边露在面巾外的卷须,不是他还有谁,原来他是个山贼头子,想他去那客栈也是为了物色目标。她从座下拿出弓搭上箭,对准刘山。

    月娘伸手拦住她小声道:“辰儿,他们人多势众。”

    夏辰瞄准了刘山的咽喉:“我知道,他们不动,我不会动手。”

    韩然也听出了端倪:“刘山,原来是你。”

    刘山扯下面巾抬起头:“是我,险些被你们骗了。”他回到山庄问过,那马正是赛龙雀,于是立刻召集了几个亲信弟兄,赶来堵截。

    韩然道:“此马非我所有,若是失了无法向朋友交待,我把车上的财物和这黑马与你。”

    刘山道:“若是我看得没错,这黑马和车上的财物,也不值这白马一根汗毛。”

    韩然叹了口头气,他恨不得一刀砍了这刘山,可车上还有辰儿和月娘。

    刘山继续道:“我刘山一向不欺负寻常百姓,也不想为难妇孺!只要你交出这匹白马就可以走,再磨蹭天黑前可进不去城了。”

    韩然大笑道:“放你娘的屁!你这不就是在欺负为难人么!”

    刘山脸色一沉:“韩老弟,我见你是条汉子才给你面子,莫要逼我杀人。”

    另一名劫匪道:“三当家,他们……大当家那……”

    夏辰在车中高声道:“刘大叔,原来你们都是劫富济贫的好汉啊!”从他们的话中她判断这帮山贼好像还有山头,而这种山贼通常都打着个好听的幌子,并暗中结交官府,必要时还会维护帮助周边百姓,不然早被剿灭了,也就是说他们很在意群众基础。

    刘山一愣:“是那位小少爷?”随即得意地笑了两声:“你说的没错。”

    夏辰道:“可你们今日所为,却是见财起意,若是传出去怕是不好吧?”

    刘山笑容僵硬在脸上,支吾道:“那我只好杀了你们,就不会有人……呃!”他话还没说完,一支利箭便射穿了喉咙。

    这么近的距离,此时又下着大雨,视觉和听觉都会受影响,况且他根本就没有想到!

    夏辰敢这样做,正是料到了这些。而这刘山虽是个练家子,却武艺平平,从他走路就看得出来,趁他心虚微一低头,帽沿挡住眼睛的时机她射出这箭,确信绝不会失手。

    那些个匪徒全傻眼了,随即高呼:“三当家!三当家!杀了他们!”

    夏辰已经又射出一箭,虽未射中那人要害,却射中了他的肩膀。

    韩然挥着手中的长刀,左挥右挡,转瞬间便砍伤了两个。他的武艺是跟那位大夏国的老牧人学的。走马的人多少都会点功夫,不然遇上马贼连活命的机会也没有。

    另两人见情况不妙,搀扶着伤者跑了。

    夏辰见韩然有追上去的意思,大声道:“二舅舅,我们快走!”三当家被杀,那些人定会带人来报复。

第三十七章 无赖

    极度紧张的韩然这才冷静下来,跳上马车沉声道:“坐稳了。驾!”

    月娘不停拍着胸口:“吓死我了。辰儿,你胆子也恁大了。”

    夏辰的心跳得像擂鼓一般,手尖也不停地发颤,打架竟技和杀人绝对是两回事。

    她深呼了几口气,镇定下来:“这些人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真正厉害的在后头。”

    月娘一脸惊讶:“你是说他们回去会叫人?”

    夏辰点点头:“嗯。”

    她料的果然没错,在离郡城大约四五里,后边有人追了上来。马车毕竟没有单骑跑的快,道路又泥泞。

    此时雨稍小了些,已经隐约看见君城的城门楼,夏辰打开车门大声道:“绝尘,快跑!”

    月娘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小心点儿,摔下去怎么办。”

    夏辰的心忽然一凛,一把推开月娘,几呼同时一支箭竟穿透马车背板射进车内,虽然已是强弩之末,但仍旧擦伤了夏辰的肩头。

    她忙俯下身,血顺着她的锁骨流了下来。感觉没有箭再射来,她抬头顺着刚刚的箭孔向外望去,只见五骑快马已在咫尺间。

    马上的人皆以青巾蒙面,为首的身着黑衣,跨下一匹青马,另几人一色的青衣褐马,五人都背弓挎剑。

    “停车。”黑衣男子说着做了个包围的手势,那四名青衣人两两分超到马车两侧。

    看着那寸许厚的背板上的箭孔,夏辰的心开始往下沉,这可是极为坚实的松木板啊,显然这黑衣男子武艺高强,不是刘山那种好对付的角色。

    “再不停车放箭了。”这一声呼喊是从马车的右侧传来的。

    月娘已经被吓傻了,见到夏辰肩头的血迹,惊呼一声:“辰儿!伤到哪儿了?”

    韩然听到月娘的呼喊,急切地问:“辰儿怎么样?”

    “二舅舅,我没事,擦破了一点皮。”

    这时又一支箭自窗口射进来,“铮”地一声钉在另一侧车箱壁上,看起来目的不在伤人,而是警告。

    韩然无奈,只好喝停马车。“几位让我们停车有何贵干?”

    黑衣男子来到车前,掉转马头冲韩然冷声道:“不要装糊涂,你心知肚明!”

    一名青衣男子道:“大当家,就是他们。”

    黑衣男子拈弓搭箭指着韩然:“下车!车上的人也下来吧!”

    夏辰透着门格栅已看到了外边的情况,将弓箭藏于座下,推开门下了马车,并忍着伤痛扶了月娘一把。

    黑衣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冲手下吩咐道:“去看看车里还有没有人?”

    青衣男子上前看过:“没有了。”

    黑衣男子一皱眉:“说,刚刚是谁射杀了刘山?”

    夏辰一愣,随即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向月娘身侧靠了靠:“不知道!”

    韩然跟着反应过来:“我的确伤了两人,但也是不得以而为,更没有杀人性命,至于射杀……真不是我!你可以问你的手下。”

    那青衣男子小声道:“的确不是他,我当时就在三当家身边儿,箭是丛他后边射过来的。”

    黑衣男子拉开弓,冷冷地道:“别耍花样,不说出射箭之人的下落,就让你们赔命。”

    韩然急切地道:“我们都是乡下人,此番我送外甥去投亲,凑上三人的盘缠已不易,况且这车这么小,怎么还会有别人?至于用弓箭的就更没有了。”

    夏辰小声道:“二舅舅,箭好像是从车后边射过来的。”

    黑衣人将箭尖指向她:“你还看到了什么?”

    夏辰向月娘身后躲了躲:“我们不是在车内就是在车前,怎看得清,你应该问你的手下啊。”

    青衣男子忙道:“我也觉得是从后边射来的,只是当时下着大雨,没看清……”

    黑衣男子沉思片刻:“难道是……他?”

    夏辰听了着点笑出来,不管他说的是哪个“他”都与自己没关系,果然小有小的好处啊。

    月娘忽然抽噎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呜呜……”

    黑衣男子一挥手:“走!”说罢带着几名手下竟直奔城门方向而去。

    夏辰喊道:“喂,伤了人就这样走了?”心中暗想,这几个人难不成有什么宿敌?这会去找人算帐去了?

    见他们走远,韩然大笑道:“竟然如此好骗,一群笨蛋。”

    月娘自然是装哭,见那些人走远掩唇笑道:“好险啊!”

    其实真不能怪这些人笨,一个看上去端庄柔弱的妇人和一个不过七八岁,身子又显得极单薄的孩童,哪个像是能一箭要人命的呢?

    夏辰也跟着笑起来,却不小心扯动了肩头的伤,不由得吸了口气。

    韩然这才注意到她肩头的血迹,忙问:“辰儿,伤的怎样?”因为衣夏辰的衣裳是青色的,他之前以为是雨水打湿的。

    “没事儿。”

    韩然把她抱上马车:“月娘,替辰儿先包扎一下,咱们这就去郡城找大夫。”

    夏辰长嘘一口气,此次死里逃生得说是运气,那黑衣男子没人让搜查马车,最主要是因为他们在此地似乎有对头。

    月娘还有些后怕:“我这心现在还跳得厉害呢,幸好你反应的快。来,让我看看伤势。”

    夏辰褪下衣领,只见肩头一道半寸长的伤口,皮肉向两边咧开,还在渗着血。

    月娘眼中立即现出泪光:“还说擦破点皮!这么长这么深的一道口子,很疼吧?”

    夏辰摇头:“还好。”不疼才怪了,不过她还挺得住,何况说疼就不疼了么?

    月娘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小心地替她擦净伤口周围的血,然后取出一瓶伤药替她涂在伤口上,又撕了块素白布替她包好,出门在外这些东西自然要备些。

    夏辰小心地抬起胳膊,准备穿上半边衣袖,忽然发现戒指上也染了血,于是用手指蹭了蹭。

    月娘道:“辰儿,这血浸了一大片,换一换吧。”说着从包袱中取出一套衣裳。

    到了郡城,雨没有之前那么大了,但却未停,而是如雾如烟般的蒙蒙细雨。

    韩然向路人打听了一下,驾车来到医馆。夏辰看着医馆门上的匾额,头上顿生黑线,“风月医馆”,你说这名不雅吧?这风与月都雅致的事物,可怎么就那么别扭呢!要是歌舞坊和茶楼什么的叫这名,倒还不错。

    医馆规模不小,只是门面就有十几米长,进到堂内一张通长的柜台,抽屉式的药匣占了满满一面墙,里边有两个伙计正在包药,还有一名老者在看一些单据。

    来到柜台前,韩然问那老者:“哪位是大夫?”

    老者道:“大夫不在,你们瞧病要等等,抓药现在就能抓。”

    韩然道:“大夫去哪儿了?我外甥受了箭伤。”

    老者看了看夏辰,见他脸色很是苍白,道:“受伤耽误不得!稍等。”

    不一会儿,老者掀开内堂的竹帘,一名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走出来:“伤者在哪儿?”清悦柔和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似乎被人从床上刚拉起来似的,有那么点不情愿。

    夏辰有些诧异,这少年面如白玉,淡眉长目,身着一领深蓝色银丝绣边曲裾深衣,长发以一根同样蓝色银边儿的丝带半束脑后,让人不禁想到清朗的夜空,星月交辉。

    韩然见不再有人出来,狐疑地道:“大夫呢?”

    少年淡淡一笑:“我是。”

    那老者道:“我家公子虽年轻,医术却远近闻名。”

    韩然忙道:“在下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没想到……辰儿,让大夫替你看看伤势。”

    少年道:“请伤者到内堂来,暖和一些。”说着转身用扇子挑起竹帘进去了。

    老者打开柜台挡门,示意夏辰跟他过去,并让韩然的月娘等在外头。

    穿过一段走廊,左右各有一扇门,老者推开右手边的门:“小公子请。”

    屋子的摆设颇像是一间书房,白衣少年坐在一张长案后,打量了她一下懒洋洋地问:“伤在何处?”

    夏辰道:“肩头。”

    少年招了下手指着案前的木凳:“坐下,我看看。”

    夏辰微微皱了下眉,他这工作态度也太不端正了,真想一脚把他踹床上去撅着!大步走过去端坐在凳上,看着他淡淡地道:“伤口已包扎过,你替我开些消炎止痛的药就好,最好是直接外敷的,我没地方煎药。”

    少年闻言像是忽然间清醒了,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薄薄的嘴角微斜:“你是大夫还是我是?”

    夏辰干脆回答:“你是,但受伤的人是我,我比你更清楚伤势。”

    少年夸张地点了下头,又变回慵懒的模样,不急不缓地道:“哦……有道理,看样子伤的不重,不过你面色苍白似是亏血,把手给我替你把把脉。”

    夏辰伸出手,放在把脉枕上。

    少年轻撩衣袖,把手指搭在她的脉上,片刻后眯起眼盯着夏辰:“你是……女孩子?”

    夏辰猛地缩回手,真的假的啊,这也看得出来?

    少年轻笑一下,带着几分邪气:“难怪不让我查看伤势,不过你……”他的眼神瞥向夏辰的胸部:“你还算不上女人吧?”

    夏辰站起身:“你是大夫还是无*赖?”

    少年道:“都是,都不是。”

    “我还是找别处买药吧!”夏辰说罢扭头便走。

    “喂!本城只有这一家医馆。”

    夏辰停下脚却没回头:“不看也死不了人。”

    少年从长案后跃身而起,一个旋身落在她身前,正色道:“你的伤在左肩,长约半寸,入肉三分,我可说错?”

    听了这话,轮到夏辰惊讶了,他有外*挂吧?若是内伤把脉兴许能看出来,外伤也能看这么准?

第三十八章 小弟

    夏辰差点就膜拜了,古代的医术不是很落后么?不是感个冒、拉个肚都能死人的么,难道都是误传?

    少年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发了炎症可是很危险的,让我替你重新包扎处理一下,很快就会好,并且不会留下明显疤痕。”

    夏辰轻哼一声,转回身坐了回去,看样子他还有两下子,何况月娘只是帮她粗略地处理了一下,感染的机率很高,她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当儿戏。

    褪下衣领露出受伤的肩头,少年用剪刀把之前缠的布小心剪开,回身从一矮柜中拿了个黑檀匣子过来,从里边取出一瓶药水,替她洗掉粘在伤口上的药粉和血污,动作十分娴熟利索,而这药水不知是什么做的,带着股清凉,伤口也没有那么疼了。

    将伤口处理干净,他又拿出一贴膏药,用蜡烛微微烤化贴在伤口上,然后取了一瓶药递给她:“三日后除去膏药改用这个,早晚各涂一遍,半月便会痊愈。”

    夏辰整理好衣服:“多谢,药钱和诊金是多少钱?我让舅舅给你。”

    少年一边整理桌案,一边道:“十两银子。”

    夏辰惊呼道:“这么贵?你抢钱啊!”

    少年正准备合上匣子,闻言停住手看向她手上的药瓶:“你手上这瓶药就不止十两,卖给那些贵妇名媛们,二三十两都抢着。”

    夏辰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们要伤药做什么?”

    少年翻了下眼皮儿:“你……不是为了出门方便才穿男装的?你爹娘该不会一直把你当男孩子养来着吧!”

    “呃?”夏辰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药既然能消除疤痕,应该和精油的性质差不多,当护肤品自然效果也是极好,看来不管什么时代,女人都很舍得在脸上花钱啊。

    这时一名看上去年过花甲的老者推门走进来,深深一躬:“公子,伤者在哪儿?让我来处理吧。”

    少年伸了个懒腰:“已经看过了,一点小伤不碍事。”

    老者又是一躬:“劳烦公子实在……”

    少年一挥手:“别罗嗦了,你去前边收一百文诊金就行。”

    夏辰恍然,这老者才是大夫,那这少年是谁?正在纳闷,忽然感觉一丝热气吹在耳畔,她立刻跳起来退了两步:“你干嘛?”

    少年邪气地笑了下:“我该叫你小公子呢?还是小……”

    夏辰忙打断他:“不用那么客气,叫小……弟便是了。”

    少年点点头:“好,小弟。”

    夏辰说声:“多谢。”起身便准备离开,刚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回身,把那瓶药放到桌上:“拿去卖给那些贵族小姐吧,你还能多赚点!”说罢快步向门口走去,这种奢侈品她可用不起。

    少年在她身后道:“既然你认我当兄长,这药不收你银子。”他还从未碰上过这么古怪的小孩呢,实在有趣。

    夏辰刚要开门,却不想门猛地被推开一个人跟着冲进来,她躲闪不及,一头撞上来人的胸膛。

    夏辰的第一想法是,这么鲁莽地冲进来,难道是来踢馆的么?那也不能伤及她这个无辜吧!捂着被撞得发酸和鼻子抬眼一看,满肚子的恼火瞬间熄灭……眼前这个身材高大,浓眉深目的男人分明是那个什么大当家,虽然他之前蒙着脸,但装束和那双眼睛她一眼便能认出。他该不会是寻思过味儿了,来找自己算帐的吧?

    黑衣男子也显得有些惊讶:“是你!”

    少年走过来:“你们认识?”

    那老者走过来道:“既然公子有客,我先出去了。”见少年点头,躬躬身退了出去关上门。

    门一关上,夏辰道:“就是他伤的我。”

    黑衣男子同时道:“就是他们放走了杀老三的人。”

    少年略一思忖哈哈大笑:“真是巧啊!展天,杀刘山的人就是她!”

    展天暴喝一声:“什么?”

    夏辰白了他一眼:“喂,这话不要乱说啊。”

    少年的神色带着几分促狭:“你手上有拉弓磨出的茧,而我相信弓箭一定还在马车里。”

    夏辰闻言自知瞒不过了,立刻警戒地看向展天,心中又有几分纳闷儿他怎么会来这的。

    展天回过神儿来,伸手便抓夏辰的衣领,夏辰退闪了两步:“我不过是替你清理门户。”

    少年很开心地伸出手臂环住夏辰,冲展天道:“她说得没错,刘山屡次坏规矩,惹事生非,我已决定除掉他了。”

    夏辰一愣,怎么回事?这少年该不会就是这个展天要找的人吧?可怎么都觉得他们不像对头,倒像是……主仆!

    展天忙道:“刘山咎由自取,岂敢劳公子动手。”说罢目光凌厉地看向夏辰:“刘山固然该死,但到底是我的八拜兄弟,他杀了我兄弟就得偿命。”

    夏辰一个肘击,从少年怀中挣脱出来,毫无惧色地盯着展天:“你脑子进水了么?我不杀他,他会杀了我和我的亲人,到时谁来偿我们的命?你以为你很讲义气是么?那你们既然说好同年同月同日死,你怎么还不去死?”

    展天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厉害的嘴!我现在就杀了你替我兄弟报仇。”说罢抽出腰间的剑冲夏辰的喉咙刺出。

    夏辰一闪身躲开,几乎同时从袖中抽出韩然送她的匕首准备还击。

    展天一刺不中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孩子反应如此之快,正准备抽剑再刺,一道光弧伴着“叮”一声脆响,他手上的剑竟断成了两截。

    展天手握着那半截断剑愣住了,夏辰见此情形心中也有些骇然,这少年出手实再太快了,连他用的是什么神兵利刃她都没看清。

    少年冷冷地道:“展天,什么时候你在我面前竟也敢这般放肆了!”

    展天立刻单膝脆地,垂头道:“展天不敢,公子恕罪!”

    “不敢?”少年的语气忽然变得很温和,但在夏辰听来,却透着杀机。

    展天的额上渗出一层汗来,沉吟片刻:“请公子把凶手交给我带回去,我要用他祭我兄弟在天之灵!三日后展天定会回来请罪领罚。”

    夏辰道:“你是非要我的命不可了?”

    展天垂头不语,表情却十分坚定,显然是没得商量。

    夏辰嗤笑道:“你觉得杀了我,你和你兄弟都很光彩么?”

    展天道:“我只求无愧于心。”

    夏辰道:“我看你是一根筋!”碰上这种比驴还犟的人,不想被他气死,最好不要试图和他讲道理。

    少年颇为赞同:“他的确是一根筋。”

    夏辰轻哼道:“如果我是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他大概就不会这么坚持报仇了。”

    少年道:“你错了,他就算明知不是你的对手,还是会这样做。”

    夏辰摇摇头:“我不信,如果他真是你说的那种人,怎么会活到现在?”

    少年道:“他运气比较好,碰上唯一一个敌不过的人是我!”

    夏辰啧啧地道:“没空听你吹!在我看来你们一个假仁假义助纣为虐,一个弱软无能姑息养奸。我今日真是开了眼界,死也不算太遗憾。只不过你们别想我束手就擒,是一个一个来呢?还是两个一起?”

    展天站起身:“不敢劳公子出手。”说罢看向夏辰:“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杀我兄弟的仇人,为了公平我不用武器。你既然能杀得了刘山又躲得过我之前的一剑,我也不算以强欺弱。”

    夏辰道:“别说你让着我,我的肩头还有伤呢!”

    展天一怔,随即拾起地上的断剑便向肩头刺去……

    “住手!”少年喝止道。

    剑尖刚刺入肩头半分,展天停住手疑惑地看着少年:“公子?”

    这时有人敲门道:“公子,那位受伤的小公子的家人着急了。”

    少年应道:“知道了。”

    夏辰看向少年:“我来你的医馆医伤,结果你却送我的尸体出去,以后谁还敢上门医病?兴许还会吃官司。”

    少年点点头,十分认真地道:“是有些麻烦!”

    夏辰继续道:“就算这十天半月内我有个三长两短,也会有人质疑公子的医术,会说公子开的药吃死了人。”

    少年微微一笑:“有这可能。”

    展天急了:“公子!”

    少年冲展天道:“你要么马上回去,要么把命留在这儿。我知道刘山替你照顾过家人,于你有恩,但这些年来他做了多少陷你于不义的事?而你这种只讲恩仇不论事理的个性若不改改,早晚会坏我的大事!”

    展天沉默片刻:“展天有负公子信任,不过……”

    少年瞥了一眼夏辰:“她是我小弟,她杀刘山是我的意思,你还要动她么?”

    夏辰张大眼睛,他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

    不过转念一想,展天一定知道事情始末,自己不过是正当防卫。而他之所以非杀她不可,无非是想要个交待。做为一个江湖人,又有一帮兄弟手下,他若不替死去的兄弟报仇,定会被人所不耻,威信扫地。

    展天一拱手:“既然如此,全凭公子发落。”

    少年挥了下手:“你回去吧,怎么安排刘山的后事随便你。记住!再管不好手下的人,我唯你是问。”

    展天恭敬地答道:“是。”说罢眼神颇为复杂地看了夏辰一眼,转身离开了。

    夏辰嘀咕道:“原来你才是山贼头子。”说罢用匕首指着他:“你打算怎么对付我?”

    少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对你怎样!再说你已经是我小弟了。”

    夏辰一挑眉:“谁要当你小弟!”

    少年道:“不当也可以,只不过那样我只好把你绑了交给展天处置。”

    夏辰瞪了他一眼:“你这是在威胁我?”

    少年凑过脸来:“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想当我小弟?”

    夏辰哼道:“总没有想当皇上的多吧?而我连皇上也不想当。”

    少年笑道:“不叫小弟也行,叫……”他用口型说:“小妹。”

第三十九章 渡河

    夏辰一阵无语:“还是叫小弟吧,要不叫辰儿也行。”多个朋友多条路,这少年医术又不错,兴许哪天生个病啥的还得找他,就算不用也犯不上惹他。

    少年像是自言自语地道:“辰儿,嗯,不错。”说着把那瓶药丢给她:“走吧辰儿,我送你出去,诊金和药钱都不用付了。”

    夏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跟着他往前堂走去。忽然她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喂,你医术真那么高明?把脉连受的伤是什么样都看得出?”

    少年停下脚回身道:“当然看不出,我是猜的。”

    夏辰一怔:“猜的?怎么会那么准?”

    少年道:“你走路时左臂不敢动,端坐时左肩又高出一些,说明包扎处在肩头。如果伤很轻,不会来找大夫,如果伤了筋骨怎么可能无人搀扶,而我听说是箭伤,所以断定是被箭头划伤的,那么伤口深度和长度也可以大概推断出来。”

    夏辰闻言,对他的洞察力有几分佩服。继续问:“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男孩的?”

    少年道:“这就是脉象上看出来的了,女属阴,男属阳,你不懂么?”

    夏辰有些机械地点点头:“喔。”把脉她不懂,但他所说的理论她倒勉强可以接受。

    离开医馆,找了家客栈休息。

    月娘问:“辰儿,伤口还疼么?”

    夏辰抬抬手:“想不到那个风月公子医术还真不赖,不疼了。”

    月娘道:“风月公子?”

    夏辰道:“就是那个蓝衣少年。离开医馆时,他说如果路上再遇上什么山贼之类的,就说我是风月公子的弟弟。”

    月娘有些惊讶:“山贼可都是些六亲不认的主,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面子?”

    夏辰也很奇怪为何展天那样的山贼头会听他的,但这事儿不能和月娘说,想了下道:“他医术那么好,而医者和各种人都有可能有交情,毕竟不管当官还是做匪都会生病不是?而风月公子这个名头似乎很响,回头可以打听打听。”

    月娘点点头:“也是。”

    夏辰觉得风月公子本人绝不是个山贼,可能是他的家族在江湖上势力很大。他的气质和打扮,很难让人把他和山贼联系到一起,不过那家伙的个性有点恶劣,相比而言岑少泽比他讨人喜欢多了。

    想到岑少泽,夏辰心中一阵雀跃,之前他曾让乔先生转交过一封信给自己,说他已经到翰林院任职,让她有机会到安阳去城南岑府找他,不知重逢时会是怎样的情形。

    接下来的行程还算顺利,夏辰也发现风月公子的名号还挺好用的,倒不是又遇上了山贼,坐船也好使。这会儿要渡河的人极多,想找一条肯载马车渡河的船十分困难。

    夏辰原也是报着试一试的心态,不想一名船主听说她是风月公子的朋友,主动安排了一艘很是华美的楼船载他们,还没多收钱。

    船身长十几丈,船尾处留有空地,用栏杆围起,立有马桩,用于停放轿马,堆放货物行李。中间是一木格栅打造的平顶船舱,舱内分隔成几间小室,室内有一张窄铺,一桌一椅。船舱一侧留有过道,与船头处一座雕栏围成的飞檐小亭相通,亭中安放着几张木几条凳。

    夏辰本想向船家打听一下风月公子到底是什么人,转念一想自己自称和他关系匪浅,如果问出这种话岂不惹人生疑,只好压下心中的好奇。

    在舱中小憩了一会儿,她来到亭中,坐在长凳上倚着栏杆,望着浩瀚的河面上滚滚的黄色水浪,夏辰的心情也如这河水般汹涌、激荡。

    午后的阳光撒在河面上,一道道金色的波浪与两岸的青山构成了一幅壮美的图画。

    月娘替她披上斗篷:“河面上风凉。”

    “过了河,不出三日就到安阳了。”

    月娘微笑道:“着急了么?”

    夏辰淡淡地道:“也急,也不急。”她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所以并不急着报仇,可她又是个颇珍惜时间的人,早点摆平夏家,她还有许多事要做。

    这时一名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个约十四五岁,面容秀丽的少女来到亭中,找了个空位坐下来。

    一名须发眉毛皆雪白如霜的老者看到他们道:“吴先生,不想在船上遇到你,真是有缘啊。”

    吴先生起身深躬行礼:“学生见过魏公。”

    魏公也不还礼,看向那少女:“这是令爱?”

    “正是小女。乳名绢儿,快来拜见魏公。”

    少女立刻起身施礼。魏公微微颔首:“不愧是吴生先之女,出落得这般端庄秀雅。”说着看向吴先生:“绢儿几岁了?”

    “刚行过笄礼。”

    听他这么说,夏辰知道这女孩应该十五左右岁。而行过笄礼就表示可以出嫁了。

    “嗯,正是好年华啊。”

    吴先生面上顿生愁苦之色:“可惜生不逢时,我就绢儿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唉!”

    魏公道:“先生指的是选秀?”

    吴先生道:“是啊。凡年满十五不过双十,待字闺中的姑娘,皆在被选之列。”说着叹了口气:“虽然如此说,贵族官家的女儿是不会被选上的。”

    魏公道:“先生素来贤名在外,何不托朝中的友人说个情?”

    吴先生摇头叹道:“学生素来结交的都是些淡泊之士。早年又得罪过太尉的大公子,此番怕是无能为力了。”

    魏公没说什么,不过原本怡然的神色变得凝重许多。

    夏辰越听越疑惑,选秀在这时代不算稀奇事,也有些人不舍得女儿入宫的,可官宦贵族家十之八九希望借这样的机会提高巩固家族的地位,皇上有时候也想以此控制那些大家族,怎么反而会排除在外?

    这时吴先又道:“听说之前已送了好几批贡女去,这会儿又要献秀女,我大云国的女儿竟被这般糟蹋!玄国是蛮夷之邦,不讲伦常……”说到这儿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轻叹一声望着河面不再言语。

    夏辰这才明白,原来这选秀是替玄国选的。她忽然发现自己很幸运,这些女孩子被送到玄国,和穿越差不多,再也无法和亲人见面,并且是去为奴为婢的,难见天日啊。

    河面并不十分宽阔,辰时开船,酉时便到了对岸。

    一上岸,夏辰发现就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垂柳绿滢滢的,娇嫰得像水洗过一样,倒映在清澈的河水里像一排少女随风而舞的绿裙。

    几株老槐树下,有渔人在叫卖刚打上来的鱼,也有人摆着一方小桌在下棋,还有三三两两沿河岸散步的男男女女。

    而正对着的是一座城墙巍峨的城池,进了城,夏辰便被眼前的美景陶醉了,好似天上的火云落在了地上。阳春三月,正是桃花盛开之时,夹道数里红粉拥,丽枝灼引蝴蝶乱,

    热情奔放欲焚天。

    找好客栈,趁着天色未黑,夏辰接着月娘到街上散步,无数红花碎叶从墙院中探出头来,似乎这一整个冬天也闷坏了。

    这里的人皆换了浅衣薄装,尤其是那女子,粉的、紫的、嫰黄的、淡绿的,个个娇美得都像一朵花。

    在大云国,一般人家的女子多穿襦裙,有齐胸的,也有短裳配罗裙的,有钱人家的女子或会穿曲裾深衣,螺旋形的衣摆镶绣着花边儿,更显轻盈俏美,贵妇人亦会穿大袖衫。

    而唐代那种袒*胸装在这里绝无仅有,大云国的女子穿着讲穿端庄,不管怎么穿,都不会泄露半点春*光。颜色也多以素淡为主,大红大紫的极少。这也说明大云国民风保守,女子的地位很低。

    月娘慨叹道:“竟好像换了个季节。”

    “是啊。”夏辰也有同感,以前她常出远门儿,甚至还会出国,但那时的心思多放在工作上,并且也算司空见惯了。这次在北方山村待了三年多,平时又没有电视电脑,讯息完全闭塞,忽然来到这春意盎然,又颇为繁华的古代城市,心情也有点激动。

    本想找几家店铺看看,一打听才知这会儿都该打烊了。而夜市在这种时代这种小城是绝对没有的。大晚上不睡觉在街上乱逛是很危险的,首先会被巡夜的衙差卫兵当盗贼给抓去问话。

    傍晚,三人来到楼下的饭厅,挑了个靠窗的亮堂座位,点了一肉两素,一盘馒头。

    伙计冲韩然道:“客官要烫壶酒么?”

    韩然咽了下口水摇摇头:“不用。”

    “几位少等,饭菜马上就来。”伙计说罢快步离开了。

    夏辰知道韩然其实很想喝酒,这些天一直赶路,身体一定很乏。“二舅舅,咱们车上不是有两坛好酒么?带着也麻烦,取一坛来喝吧。”

    韩然笑了下:“那可是那位店掌柜送你的状元酒,我怎么能喝。”

    夏辰一嘟嘴:“不喝拉倒!”

    韩然还以为外甥会和他客气客气,没想到却讨了个没趣,伸手拍了下夏辰的肩头:“喝,怎么不喝,我去取一坛来。”

    夏辰“噗”地笑出声来:“这才对嘛。”

    说话的功夫,来了不少客人,厅中也变得热闹起来。

    月娘小声道:“这一河之隔,完全是不一样的景象啊。”

    夏辰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之前在渡口也见了许多逃难的人渡河,可她在城里却没见一个难民和乞丐,难不成他们另有去处?

第四十章 酒逢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对年轻男女,二人虽然衣着普通,面带倦容,显得风*尘仆仆,身上却自然地散发出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这让夏辰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伙计上前招呼道:“两位客官住店还是用饭?”

    男子神色一窘,小声道:“我们……用饭。”

    “这边请。”伙计把他们带到夏辰旁边一张空位,口中不时地介绍:“本店的溜肉片、东坡肉味道绝佳,糖醋鱼用的是河里新打上来的活鱼,又鲜又香,还有各色卤味,两位喜欢吃什么尽管点。”

    女子轻咳两声:“来一碗素汤,两张葱油饼便好。”

    这伙计答应着去告诉厨房。

    男子深深叹了口气:“没想到家店有这么多人。素素,这几日真是苦了你,脚很疼吧?”

    女子微微一笑:“你这说得是哪里话,你我早已订亲,就是一家人,你这一路照顾我更辛苦。”说罢脸泛起淡淡的红晕。

    男子道:“盘缠被偷了,当衣饰这点钱怎么也够我们到宁江所需,我听说这喜春城西有一位姜庄主,是位有求必应的大善人,不如我们……”

    未等他说完,女子便摇头打断他:“世上哪里会有这样的善人呢?现说我们虽是逃难,却不同于那些流离失所之人,只要省着点儿,挨到安阳就行了,你忘了我三叔在安阳有家小酒店么?”

    夏辰听到这儿,总算明白为何这城里见不到难民了,想是都去投靠了那位姜庄主。可难民的数量可是不小,这姜庄主是做什么的,怎会有那么多钱粮和地方安置的呢?

    这时伙计把饭菜端了上来,韩然去取酒还没回来,夏辰继续听那两人聊天。

    男子一拍额头:“瞧我,一着急竟把这事忘了,可是所剩的钱若是雇马车就无法住店吃饭,而且也不够到安阳的,可若是用走的,至少要支持五六日,也是不够。”

    女子沉思片刻:“我们雇车走吧,饿上两日不怕,若是你我这样走下去,再遇什么变故就真的麻烦了。”

    男子道:“你都已经病了,怎能再饿着。”

    夏辰听到这儿暗暗感慨,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啊。

    韩然捧着酒坛还未落座便道:“哟,菜都上来了。”

    夏辰轻笑道:“二舅舅,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去找你了!我以为你等不急把酒喝了,醉倒了呢。”

    韩然一边除去酒坛上的泥封一边道:“想不到在这里竟能碰上熟人。”

    月娘惊讶地道:“真的啊?是咱们青州人?”

    韩然摇摇头:“他就是本地人,做珠宝买卖的,这年头出入关是顺路的都会一起走,可以多个照应,去年他和我们一起走了半个月。”

    夏辰笑道:“这叫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是么?”

    “当然!”韩然打开酒坛,深吸一口气:“嗯,真香。”

    夏辰也发现这酒香很好闻,浓郁却不凛冽,醇厚悠长,隐约还带着一缕似花又似水果的香气,即使对酒没什么研究的她,也有几分薰薰然,甚至也想喝上一口,当然她很清楚,到口还有另一番滋味。

    厅中用饭的人渐渐安静下来,许多人都开始用鼻子猛嗅着。

    “好看啊!”

    “这是什么味道?”

    “是酒!”

    “是酒。”一名正在喝酒的中年男人把酒杯重重放到桌上大声道:“掌柜,刚刚让你拿最好的酒来,你却拿这种次酒与我,怕我付不起钱么?”

    店掌柜忙道:“哎哟客官,给您拿的酒真地是小店最好的,至于这酒……”他深深吸了吸气,视线停在韩然面前的酒坛上:“是这位官客自家带的。”

    中年男人也是爱酒之人,走过来极是客气地冲韩然道:“敢问兄台,你这是什么酒?”

    韩然只看着夏辰,道:“这酒是一位朋友所赠。”

    夏辰道:“开坛香十里,未饮人先醉!这酒名为状元红。”

    中年男人咽了口口水:“状元红?果然不一般,在下也是孤陋寡闻了,头一回听说,亦是头一次得见,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啊。”

    韩然看着中年男人一脸垂涎道:“我也只有这一坛,不然倒是可以请兄台喝上两杯。”言外之意是:我也没多少,没你的份儿。

    中年男人本有心讨一杯或是买一杯尝尝,听韩然这么说哪还好意思再开口,干笑了下:“能闻上一闻,我也很满足了。”说罢拱拱手回到座位,端起酒杯却觉得索然无味,于是大口地吃起饭来。

    韩然小心翼翼地倒了一小杯,立刻盖好酒坛,然后才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砸巴砸巴嘴,闭上眼回味一番,又喝了一小口,神情真的像是得饮了仙浆玉酿一般。

    夏辰看着酒杯中淡淡的琥珀色的酒液,心里略有些懊悔,若早知这酒如此好,她一定问清楚那七里香的店掌柜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有无数爱酒之人为了酒如痴如狂,任何的筵席聚会也都是无酒不欢,更有不少人把酒当珍宝一样收藏,总之只要是好酒,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愁卖不出去,并且价值不菲。

    七里香的老板经营祖宗留下的店铺,没有多高的追求,只想稳稳当当,家业不败落在自己手上。就像现代许多人有了一份安定的工作,便会习惯了安逸,背水一战的魄力毕竟不是人人都有。

    而在这种时代,许多人重视祖传秘方什么的,但有类似于这样的东西,都不会轻易拿出来与人分享,生怕被人学了去。

    因为这种种,这酒便一直埋没在那个小镇了,而这酒明明可以香千里香万里,却如那小店的名字一样,只能香七里。

    月娘见夏辰心不在焉,替她夹了些菜到碗里:“辰儿,在想什么?”

    夏辰道:“我在想那七里香的掌柜。”

    她话音刚落,一旁那桌的年轻男子道:“小公子难道认识家父?”

    夏辰有些惊讶:“七里香的掌柜是你父亲?”

    年轻男子神色有些悲戚:“适才闻到这酒香,我便想问了,但听小公子说这酒叫状元红,所以没好开口。”

    夏辰微笑道:“状元红是我与那掌柜的一个约定。他现在可安好?”

    年轻男子眼中闪泪:“几日前我们在回老家途中兵乱,家父不幸去世,我和素素逃了出来,正准备去投亲。”

    夏辰闻言心中一颤,看来就是脚前脚后的事儿,真是事世多变啊,与那掌柜笑谈和他赠酒的情景还犹在眼前!她甚至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真的中了状元,定要打听一下,去看看那朴实和蔼的掌柜是怎样的表情呢。

    她轻叹道:“能在这里有幸碰到两位,乃是有缘。刚刚听两位说起要先去安阳,我们恰好顺路,不如一起走。”

    年轻男子脸上顿显喜色,颇为期待地望向韩然。

    韩然还有些糊涂,不过听说这两人是那掌柜的家人,更惋惜酿着好酒的人已死,点点头:“只要两位不嫌弃。”

    那女子道:“我二人感恩莫及,岂敢说嫌弃。”

    月娘微笑道:“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两位就不要客气了。我想这定是掌柜在天有灵,用他赠与我们的酒,结识了两位。”

    用过饭,夏辰邀他们到房中一叙,知道他们囊中羞涩,让韩然订了一间房给那女子,毕竟都不宽裕,让那男子与韩然同住。

    男子年十九名陆吉,女子名为陈素素年十八,两人三年前便已订亲,本来早该完婚,不想陈素素的母亲病逝,大云国的人有守孝的习俗,所以婚期延后了一年,而此番陆吉的父亲去世,婚期又要推迟了。

    夏辰心里有个模糊的想法,便问陆吉:“陆大哥将来会重开七里香么?”

    陆吉苦笑:“现在哪有心情想这些,先回老家安顿下来再作打算吧。”

    陈素素道:“不管怎样总要做点生意的,我们都是商户,没有多少田地。”

    夏辰道:“陆大哥会酿酒么?”

    陆吉颇为自责地道:“我喜欢读书,对经营店铺一窍不通,至于酿酒倒是和家父学过,只是远比不上家父的技艺啊。”说着眼睛又红了:“我怎么也不曾想到家父就这样去了,我早就劝他回老家,他就是舍不得七里香。”

    夏辰觉得自己此时提这些未免勾起陆吉的思父之情,于是闲扯了一些别的。

    陆吉很是钦佩地道:“想不到辰儿小小年纪,便读了这许多书。”

    夏辰笑笑:“我从小便睡在书房,想不读都不成。”

    韩然道:“书是没少读,不过都让他读歪了。”

    陆吉问:“辰儿可参加童试了?”

    夏辰道:“准备今年参加。”

    陆吉道:“希望把一切安排妥当,我还来得及参加。”

    夏辰有些惊讶:“陆大哥学识不凡,为何才考童试?”

    陆吉有些惭愧道:“考过两次都没过。”

    夏辰一怔,她一直以为童试很好考,看样子还真不能太掉以轻心。

第四十一章 到达

    清晨,夏辰推开窗,望着碧蓝的天空,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天气不错。”

    月娘来到她身边向外瞧了瞧:“是啊。”

    用过早饭一行人开始赶路,风轻日暖,春山似锦,又多了两人加入,夏辰的心情很是不错。

    自过了黄沙河,村镇县城密集起来,道路也平坦许多,处处春意盎然一派祥和,之前路上碰到的那些惨状,仿佛都被河水阻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起初夏辰对于这些人的安逸感到很诧异,仔细一想,大云国做为中原地带最强大的国家,屹立于这片土地数百年,虽然边关常有外敌侵扰,却从未有强敌打到过这里,所以这里的人们根本没有危机感,谁会去担心历史上从未发生过的事呢?

    况且这时代信息传递的速度和真实性有限,平民百姓虽然知道打仗,却不清楚具体情况,就连皇帝知不知道都难说。知情不报的、为了邀功谎报的、怕担责任隐瞒不报的比比皆是。

    除非事实摆在眼前,而那一定会是血淋淋的,夏辰看到了尽毁的村庄,看到了被鞭挞着送去敌国的妇女,看到了难民们祈盼着过河的眼神,也看到了店掌柜的死亡。接下来将看到的又会是什么?和平?胜利?还是沦陷?

    月娘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辰儿,怎么一直在发呆,喝点水。”

    夏辰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心里暗笑自己想得未免太多了,大云国的命运轮不到她操心,她现在要想的是怎么应付夏家人,并顺利地考过童试。

    第三天晌午,顺利到了安阳,巍峨高耸的城墙一眼望不到尽头,雄壮地显示着这座城池坚不可摧。护城河水徜徉流淌着,似乎也没把敌人放在眼中。

    夏辰在书中看过,这是安阳城外城的城墙,座落在安阳城北的皇城更是固若金汤。

    从城东北的永宁门进了城,一排排飞檐连绵至天边,建筑之豪华,道路之宽阔,气象之繁华让人觉得之前那些城池不过是一个个小村镇罢了。

    陈素素都来过这里,向夏辰介绍道:“黄沙河的几条支流从安阳城中穿过,形成了数条河道和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湖泊,不管在哪里乘船,都可以到达城中每个角落。”

    一边走,韩然一边向路人打听,可问了五六个人,皆不知姓夏的将军府在何处,显然在京城,像夏忠扬那种品级的官将遍地皆是。

    到了一处桥头,陆吉和陈素素便向夏辰他们辞行。

    陆吉道:“多谢几位一路关照,到了这里,不敢再劳驾相送。”

    陈素素施一礼:“你们还有事要忙,我们自己打听三叔的住处便是。”

    韩然点点头:“也好。”

    夏辰道:“韩大哥,眼看就要科考了,你们若是先不走,安顿下来后给我捎个信儿,我会去看你们。我想常跑腿送信的人,一定知道宣威将军、夏将军府。”

    韩吉道:“一定、一定。”

    作别后,韩然又问了几个人,终于有一个卖柴的中年汉子道:“你们问我算是问着了,宣威将军府在城南的新竹巷,你们沿着这条大道一直走,差不多半个时辰就能到。”

    找到夏府时,已是黄昏时分。夏辰注意到这片住的都是大户人家,街道铺着青石砖,宽阔肃静,每隔不远便有一株杨柳。

    夏府正门口立有两只石狮,正门三间,门额上挂一匾,上书“宣威将军府”。

    此时大门紧闭,韩然上前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门将,问了韩然身份,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一个相貌周正的小厮快步出来,施礼道:“几位请随我来。”说罢吩咐一名老仆人把马车安顿好。

    进了门是一个小院,对面有一影壁,左右各有一月洞门。小厮请他们进了左边的门,这个院子有仪门,夏辰想里边应该是夏忠扬的正院了。

    小厮却没带他们进这道门,而是继续向前走,一直出了这院,右边是一条长长的夹道,向前有一道雕花木门,一个面白微有些发福的婆子站在门前,见到他们福了一福:“老夫人让奴婢来接三少爷。”

    跟着这婆子进了门,是一个狭长的小院,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中间是穿堂,两侧有几间屋子。进了穿堂是一个大院,正面三间上房,两侧有耳房,两边穿山游廊与厢房相连,皆是雕栏画栋,色彩光鲜。

    正门口站着两名丫环,施礼相迎。“三少爷请。”

    来到堂屋,钱氏和一名三十出头的美妇人,正搀扶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从东侧间走出来。

    夏辰见过钱氏,到于这美妇大概就是三叔母孙凤娇,孙氏,不过记忆里就只有这点信息。而这老妇人定是自己的祖母徐老太君了,看上去她双目已盲,但气色还算不错,并不像重病的样子。

    钱氏扶老妇人坐好道:“太君,辰儿来了。”

    老太君伸出手,颤声道:“辰儿在哪儿呢?快过来让祖母看看。”

    夏辰见钱氏使眼色示意她上前,大步走过去道:“祖母,辰儿来看你了。”

    钱氏皱了下眉:“还不快磕头。”

    夏辰一脸天真地道:“磕头?磕了头给辰儿压岁钱么?”

    此话一出,钱氏脸上顿显出一丝厌恶,而那孙氏面露一丝轻蔑的笑意。

    “傻孩子。”徐老太君面生怜意,伸手寻声摸索着,碰到夏辰的衣袖,立刻紧紧抓住。

    夏辰握住她的手:“祖母,辰儿好想你。”她从这几人一瞬间的反应看出,老太君是真心惦记她,钱氏仍视自己为眼中钉,孙氏有那到点儿无所谓。

    老太君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浑白的眼中流下一道泪来:“辰儿啊,我的心肝,你总算回来了。”

    钱氏道:“太君,我早请人去催了好几次,只是不知韩家为何才送辰儿回来,想是韩老太太也极疼外孙,舍不得放。”

    老太君哭了一阵:“你这孩子,要活活把祖母想死么?走的时候也不来看看祖母。”

    夏辰闻言立刻明白了,原来这老太君不知道钱氏不肯收留她的事啊,这下可有意思了。

    钱氏忙说:“可不是么,秀雪妹妹才刚去,韩家就把辰儿接走了。”一边说,一边还给夏辰使眼色。

    夏辰暗暗嗤笑,钱氏明显是让自己替她隐瞒,她还真好意思!还是她以为自己初来乍到不敢得罪她?

    “大伯母,你的眼睛怎么了?”夏辰一脸疑惑地问。

    钱氏脸上的肉抽了抽,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没,没怎么。”

    夏辰点点头“哦!”同时在心里补上一句:我知道你眼睛没什么,有问题的是脑子,八成进了不少水,才以为我夏辰会怕你。

    孙氏在一旁巧笑道:“莫不是这屋子打扫的不干净,有灰尘眯了大姐的眼?”

    夏辰拉着老君的手摇了摇:“祖母,不要怪大伯母,不是她没去接辰儿。”看着钱氏松了口气并带着几分感激地冲她笑了下,继续道:“您难道忘了吗?是辰儿先来了,那时辰儿真的很想见您,想着祖母一定也惦记娘亲去世的辰儿,可大伯母说您病了,又说家里头困难,怕辰儿留下挨饿,让辰儿去外祖母那求收留,辰儿不想打扰祖母养病,才跟大舅舅走了。”说到最后已带着哭腔。

    老太君听罢一股怒气涌上来,猛咳了两声道:“腊梅,这事你怎么没跟我说!”

    腊梅是钱氏的名字,夏辰心想她怎么不叫腊肠呢!

    钱氏狠狠瞪了夏辰一眼:“太君,辰儿来时,正巧您刚喝过药睡下了,辰儿又不能等。后来媳妇怕您伤心只好瞒着没提。至于让辰儿去韩家暂住,那是……那是怕您看到辰儿想起二叔。”说着深深看了眼那美妇人:“这事凤娇妹妹也是知道的。”

    孙氏掩唇笑道:“哎哟,我向来记性不好,那么久的事儿了,怎想得起来,许是……有吧。”

    钱氏的脸顿时铁青:“自然是有。”

    老太君不耐烦地道:“罢了。”然后摸着夏辰的手腕,心疼地道:“那后来大伯母让人去接你,怎不早些回来?亲家自是不会亏待你,可到底不如咱家宽裕些,瞧你这瘦的……”说着再次哽咽起来。

    夏辰颇委屈地道:“辰儿要是知道祖母想接我回来,就是走也要走回来,辰儿一直以为祖母不要辰儿了。”

    老太君闻言手中的拐杖狠狠在地上点了点:“腊梅!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不是说去接了好几次么?去的人都接哪儿去了?”

    一连串的质问令钱氏神色变得极为慌张,忙跪在地上支吾道:“真的是去了,想是辰儿的外祖母不肯放。”

    韩然道:“老太君,家母绝对不会拦着辰儿回来孝敬您,许是韩家偏僻,去的人没把信儿送到吧。这次听说您身体欠安,家母立刻筹措了盘缠让我送辰儿回来。”

    话说到这份了,还说啥?老太君颤微微地站起身,手仍紧攥着夏辰:“走,跟我到屋里去。常妈妈,给韩家舅舅安排屋子休息,再把映月轩给辰儿收拾出来。”

    一直在一旁看戏的孙氏闻,言急切地道:“老太君,映月轩不是说好留给英儿住的么?”

    ~~~~~~~~~~~推荐一本好书。娘弱妹小爹不在,爷奶不管弟混蛋。姥不疼舅不爱,还有叔嫂叽歪歪。碰到一个霸道男,事事都管严。抄起扫帚一声吼,再烦统统都滚蛋!

第四十二章 认识

    钱氏阴阳怪气儿地道:“说好?谁说的,又是谁答应的?”

    孙氏一时语塞,随即支吾道:“搬到这府邸来时,不是说谁成为生员,那映月轩就给谁住的么?”

    “呵!”钱氏嗤笑道:“谁能考过还不一定呢吧!此一时彼一时,三少爷现在回来了,又只有映月轩还空着。”

    孙氏有些不甘心,可她也不敢在老太君面前,说出让夏辰和自己的儿子换院子的话来啊。“那……那就等童试过后再分配好了。”

    钱氏用小指掠了掠鬓发:“莫忘了这府邸是怎么来的,你就知足吧,英儿一人住着冷梅轩,勇儿和志儿还住在一块儿呢。”

    孙氏道:“碧水轩那么大,院中有花有草。英儿的院子那么小,又只有几棵梅树,一年四季三季看不到半点颜色。”

    钱氏道:“你怎么不说别人院子里冷清的时候,就只有英儿的院子里有花呢。”

    老太君已经听不下去了,狠跺了两下拐杖,示意丫环扶她回房。

    夏辰冲月娘招了下手,又冲韩然点点头,跟着老太君到了东屋。

    许是考虑到老太郡的眼睛不好,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北侧是一张红木雕花千工床,床脚一侧靠墙并放两个烫花斗柜。一张八仙桌配了四把椅子靠南窗放着,东墙上挂着一幅福寿图。

    老太君对丫环道:“玉儿,先拿些糕点来,再吩咐厨房晚饭要丰盛些,我和辰儿就在屋里吃。”

    “是。”玉儿答应一声,扶老太君坐好退了出去。

    老太君道:“辰儿啊,可念书了?”

    夏辰把椅子挪到她身边,坐下身,握住她伸过来的手:“辰儿没有读过书,外祖母家离私塾太远,舅舅们又没时间送我。”

    老太君叹了口气,捶着胸口:“都怪祖母眼睛看不见,让一帮不孝的得了意啊。”

    夏辰道:“祖母,一早听说您患了眼疾,怎地这些年没医好反倒重了?”

    老太君悲从心头起:“当初听说你爹他在战场上失踪,我便日哭夜哭,哭伤了眼,后来啊!听说你娘她……一股火便瞎了,这些年药也没少吃,却没半点起色。”

    夏辰心里也有些酸:“祖母,身子重要,辰儿长大了会孝敬您的。”

    老太君拍着她的手:“好孩子,好孩子。”说罢喊了一声:“珠儿。”

    另一名候在门旁的丫环忙上前道:“奴婢在,老夫人有何吩咐。”

    老太君道:“去把王妈妈叫来。”

    这时玉儿端了一盘水果,一盘糕点走进来放在桌上:“老夫人,都交待好了。”

    老太君问:“辰儿想吃什么?我告诉下人准备。”

    夏辰道:“想吃肉。”

    玉儿闻笑轻笑了一声:“那奴婢再去吩咐多做两道肉菜。”

    老太君微微抬手:“你去吧。”然后又问夏辰:“之前服侍秀雪的李妈妈呢?”

    夏辰道:“我去外祖母家之时,她也回乡下养老去了。”

    正说着,珠儿带着一名五十多岁,两鬓微霜,长着一双三角眼的婆子走进来,老妇人道一万福:“老夫人有何吩咐。”

    夏辰见她穿着打扮都好于之前见的那些,心想这大概是府里管事婆子。

    老太君道:“这是三少爷。”

    王妈立刻又施一福:“奴婢给三少爷请安。”

    老太君道:“挑两个懂事的丫环,再挑个利索规矩的婆子差到映月轩去服侍三少爷。”

    夏辰忙道:“外祖母,婆子就不用了。有月娘照顾辰儿就够了。”

    老太君一愣:“月娘?”

    夏辰道:“她是外祖父的远亲,跟着辰儿一道来了,她很疼辰儿的。”

    老太君道:“既然是亲戚,怎好做粗使的奴婢,她人在哪儿呢?”

    夏辰冲站在门旁的月娘道:“让外祖母‘看看’你。”

    “月娘见过老太君。”

    老太君点点头:“听这声音还很年轻啊。王妈妈,你看呢?”

    王妈妈忙道:“老太君,月娘不仅年轻,容貌也端庄得很呢。”

    老太君道:“好,那就安排在映月轩的客房吧,好生款待。”

    月娘道:“老太君,月娘与辰儿的外祖父不过是攀的乡亲,不敢受客遇,月娘只求当一名奴婢,侍候三少爷左右。”

    “这……”

    夏辰道:“祖母,就听月娘的吧,她身边已没有亲人,何况辰儿习惯她照顾起居。”若说是客,自不好久留。

    老太君听了这话,心想这月娘原来是想在夏府谋个营生,既然王妈妈说她不失体面,孙儿又喜欢,留下也无妨,于是微微颔首:“既然如此,王妈妈,就安排月娘当辰儿院子的管事姑姑吧。不过婆子还是要的,现在夏家不是一般人家儿了,辰儿得学些规矩礼仪。”

    这时玉儿走进来:“晚饭备好了。”

    老太君微笑道:“传饭吧。玉儿,告诉两位夫人和少爷小姐们都别来打扰。”

    王妈妈道:“奴婢先退下了。”然后十分亲切地对月娘道:“请随我来。”她可是看准了,这三少爷深得老太君的疼爱,那映月轩几位小姐少爷都想要,老太君一直没给,原来是给三少爷留着呢。这也难怪,这才是老太君正经的嫡孙,自己可绝不能怠慢了。

    夏辰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她还以为少不得听些冷嘲热讽,看几双白眼儿呢!看样子有老太君撑腰,可以省下不少事。这时代的人极讲孝道,不孝者受人唾弃的程度不亚于采*花贼,传出去莫说仕途会就此终止,走到街上知道的人也都会避之如蛇蝎。

    钱氏和孙氏再怎么视自己为眼中钉,也不敢在老太君面前放肆,自己有了这个护身符,又是嫡孙的身份,这夏府怕是没人再敢当着面儿给自己脸色。背里的她也不在乎,唾沫星子淹不死人。

    夏辰很久没有吃这么精致美味的菜肴了,韩家那种大锅钣虽然别有一番滋味,但毕竟油水太少,若非时常还能打个雀、抓个鱼打打牙祭,她还真有点受不了。

    “祖母,这红烧鱼太好吃了,辰儿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溜肉片儿也好吃,还有这嫰笋炒蛋。”

    老太君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辰儿喜欢吃什么,尽管吩咐厨房做给你。”

    夏辰道:“那辰儿要是吃成小胖猪怎么办?”

    一旁侍候老太君用饭的玉儿闻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老太君笑道:“胖点好,再说你这正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不怕。”

    “外祖母也要多吃些。”先把老太君这个老佛爷哄高兴了,再研究那些个牛鬼蛇神。

    吃过晚饭,老太君把钱氏和孙氏叫了来:“带辰儿去见见伯父和叔父吧。”

    钱氏道:“老爷去秦参政那儿,还没回来。”

    孙氏面生窘色,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最后忧心地叹了口气。

    老太君沉沉叹息一声:“飞扬又喝醉了?”

    孙氏小声道:“是。”

    老太君摆摆手:“好了好了,那就把小姐少爷们叫过来吧。”

    夏辰终于知道夏家的人丁情况了,钱氏有两儿两女,长女夏菁华年十七,长子夏怀勇年十四,次女夏依玉年十二,次子夏怀志年八岁。孙氏有一儿一女,长女夏雅蓉年十五,儿子夏怀英十二岁。

    互相认识过,老太君道:“往后不管当哥哥还是当姐姐的,都要好好对三少爷,他可不比你们,这些年没少吃苦。腊梅,回头请人替辰儿做几身像样的衣裳,尽快安排辰儿去官塾读书。凤娇……”

    夏辰一边听老太君安排诸项事宜,一边打量着夏家的晚辈们。钱氏相貌平平,儿女们容貌却还都不错,而俗话说一白遮百丑,他们的皮肤都很白晰,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

    而孙氏的女儿夏雅蓉容貌极为出众,一双杏眼水灵灵的,顾盼生姿,颇像母亲。儿子夏怀英年纪虽小,却也眉俊目秀,再过几年定是个美少年。

    夏辰发现他们也在打量着自己,与他们的眼光略一接触过,夏辰便已将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了解了大概。

第四十三章 雅居

    夏菁华表现得很无所谓,似乎自己的到来与她半点关系也没有。夏怀勇眼中竟是不屑,摆明了看不起自己。而夏依玉,夏怀志的目光中带着嫉意,想是因为老太君太宠自己了吧。

    夏雅蓉的目光温和面上始终带着微笑,似乎有真有那么点高兴看到自己,在这一群不友善的眼光中显得弥足珍贵呀。至于夏怀英,眼神忽闪,说不清是怨恨还是什么。夏辰略一思忖,立刻明白了,夏怀英本不讨厌自己,只是知道自己‘占’了他的院子,才会有这般表现。

    老太君此时也吩咐完了,拍拍夏辰的手:“时候不早了,周车劳顿,回去歇着吧。玉儿,送三少爷过去。”

    天际只剩一抹微黄,月亮已经升起,从穿堂出了这院子,来到那条长长的夹道,玉儿指着右边的院墙:“三少爷,这是大老爷的院子,三老爷的院子在后头。”

    说罢又指向左边几个月洞门:“这边依次是大少爷和四少爷的碧水轩,大小姐二小姐的听雨轩,三小姐现在跟大夫人住,等大小姐出嫁后,就会搬去听雨轩。再后边就是三少爷的映月轩。”

    夏辰一阵迷糊,这夏府院子还不少呢。

    “那二少爷的冷梅轩在哪儿?”

    玉儿道:“在三老爷院子后头,和三少爷一左一右中间隔着个花园。”

    夏辰笑笑:“听起来很不错啊,可他好像不太满意呢。”

    玉儿小声道:“三少爷到了映月轩就明白了。”

    一进映月轩,夏辰知道为何所有人都想要了,这院子不比老太君的小,中间有一汪碧池,上架一座小木桥,桥上有凉棚,上边垂挂着一些藤萝,她隐隐听见有流水声,想这池水是活水,只是天色已晚,没办法细研究。水池周围是一些奇石,还种着许多花草,散发着淡淡清香,并带着露气的湿润。

    从抄手游廊来到正屋,门前站着两个丫环和一个婆子,齐声道:“奴婢见过三少爷。”

    这时门被推开,月娘打堂屋走出来:“辰儿,这么晚才回来呢?”

    玉儿微笑道:“老夫人这还不舍得放呢。”说罢浅施一福:“三少爷若无别的吩咐,我这就回去了。”

    夏辰道:“玉儿姐姐慢走。”

    玉儿忙躬身道:“奴婢可不敢当,三少爷叫奴婢玉儿就好。”

    夏辰道:“我喜欢这么叫,玉儿姐姐像仙子一样好看,对辰儿又好。”好话人人爱听,嘴甜绝不吃亏,这玉儿是老太君的贴身丫环,连那珠儿也对她很是恭敬。

    玉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那也不能管奴婢叫姐姐,奴婢不打扰三少爷休息了,三少爷有什么需要就差人来找我或是找王妈妈。”

    夏辰点点头:“嗯。”

    那两名丫环和婆子跟着进了屋。婆子先开口道:“奴婢姓曹。”

    身着绿裙圆脸大眼睛的丫环道:“奴婢绿儿。”

    夏辰指着身穿粉裙容貌清秀的丫环道:“你不是叫粉儿吧?“

    两个丫环同时掩唇笑起来,曹妈妈也面带笑意:“她叫红儿。”

    夏辰道:“那我猜得也差不多。”

    月娘道:“三少爷这些天赶路乏了,侍候他歇息吧。”

    两名丫环应了声:“是。”便到东侧间去铺床。

    曹妈妈道:“三少爷,需要用些夜点么?”

    “不用了,晚饭吃得很饱,再说我没有吃夜点的习惯,去打点水来我洗个脸。”

    “是。”

    曹妈妈出去后,夏辰脸上顽皮的笑意也随之消失,淡淡地道:“这夏府还挺气派!”她心中暗想,莫非大云国的官员待遇都这么高?不然一个四品将军,还没到正四品,怎么会有这般规模的府邸呢。

    月娘道:“刚刚听王妈妈说,出了南城门不远便有一条小河,和几座并不很高的青山,风景极美。”

    夏辰想,这也算得上依山傍水了,这夏府竟还是个风水宝地,有点意思。忽然想起岑府也在城南,兴许离此不远。

    这时曹妈妈打了水来,两名丫环也已铺好床。

    夏辰道:“你们都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月娘就行了。”

    “是。”

    蓝缎子撒花被面儿光滑柔适,被褥又轻又软。夏辰躺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月娘,你到西间睡吧。”

    月娘知道夏辰绝不会让她值夜,想了下:“嗯。”

    值夜的奴婢一般是在门外搭铺,以便随时听候吩咐。但夏辰从不起夜,况且也没那些娇贵习惯。

    床铺很舒适,夏辰也很累,可闭上眼却偏偏睡不着,回想着自进夏府以来发生的种种,她觉得虽然不像那些世家般复杂,但要具体了解这些人,似乎还要点时间。许多事她不能直接去问,就算问了,那些奴婢当着她怕也不敢乱说,弄不好还会惹人生疑,自己还得继续装傻。

    隔天夏辰早早便起来了,推开门,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她步下台阶,走上小桥,仔细一看,原来这水池是一个泉眼,水从地下涌出,顺着挖好的水道流到院外。

    蹲下身伸手一摸,水温很凉,散发着清冽的泌香。撩起水洗了把脸,顿觉神清气爽。

    假山间有一条卵石铺成的小路,曲折蜿蜒,夏辰顺着小路往前走,拐了两个弯,有一小片草坪,中间有一山葡萄和一个朴素的木质的小亭。

    想这夏府原来住着的必是一位雅士,只可惜如今换成了武夫来住。

    这时月娘的喊声传来:“辰儿,辰儿。”

    夏辰沿原路而回,发现那两个丫环手里托着手巾脸盆站在门廊下,都伸长脖子在四下张望。

    “我随意走走,这院子很好玩儿,可以藏猫。”

    绿儿叹了口气:“三少爷,要玩儿也得先洗漱过啊。”

    洗过脸,红儿替她梳头,一边梳一边道:“三少爷的头发真好,又密又滑,就快能束上冠了。”

    绿儿挑了条玛瑙珠坠角的银丝带:“这条可好?”

    夏辰点点头:“真好看,就这条吧。”她装着一脸兴奋,心里却觉得无聊至极。

    这时曹妈妈捧了一套衣裳:“三少爷,这是二小姐让我送来的,本是给二少爷做的,见三少爷未备单衣,又和二少爷身材相仿,便让奴婢拿来给三少爷先穿着。”

    夏辰有点惊讶:“雅蓉姐姐还会做衣裳?”

    曹妈妈笑道:“二小姐的女红好着那,做起活儿来飞真走线,让人看了眼都花。”

    夏辰接过衣裳,里衣是月白真丝的,外裳是天青色的柔锦,她很稀罕地摸着上边用深浅蓝丝线绣的云纹花边儿:“真好看,辰儿要怎么谢雅蓉姐姐呢?”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娇媚的声音:“和姐姐客气什么,辰儿喜欢就好。”

    夏辰从里间出来一看,来人正是夏雅蓉。

    月娘忙施礼:“二小姐请坐。”

    夏雅蓉坐下身道:“我也是糊涂了,衣裳给了曹妈妈才想着肥瘦许有不合适的,所以过来看看哪里需要改改。辰儿快到里边穿上试试。”

    夏辰捧着衣服,一蹦一跳地进了里屋,月娘忙跟上。

    进了屋,夏辰走到屏风后,把这套衣服换上,发现大小还挺合适。自己的身材在同龄孩子中算中等,夏怀英比自己年长两岁多却与自己一般,将来怕是也长不高。

    月娘只在门口等着,她之所以跟进来不过是做做样子,夏辰从不用旁人帮忙穿衣服。

    夏辰从屏风后走出来,转了个身:“怎么样?”

    月娘笑道:“好看。”

    来到堂屋,夏辰道:“雅蓉姐姐,你看。”

    夏雅蓉道:“真好,跟量身儿裁的一般,回头我再按这尺寸给你缝一套,辰儿喜欢什么颜色花样?”

    夏辰皱着眉头想了半晌:“辰儿不懂,雅蓉姐姐看着好就好了。”

    夏雅蓉笑道:“行,辰儿长的这般俊,穿什么都好看。”

    夏辰心道,她还挺会说话的,而她对自己如此友好殷勤,真的是天性温良姐弟情深?

    不可能吧?不过是堂姐妹,又多年未在一起,何况孙氏绝对不会教导孩子与自己亲近,看夏怀英就知道了。可她的样子很真诚,又似乎没什么事能求到自己头上,真有些猜不透。

    这时绿儿道:“三少爷,我去看看早饭可好了。”

    夏雅蓉起身道:“我先回去了,辰儿有空到我院子玩儿去。”

    “好。”

    吃过早饭,一个有些面善的白胖婆子过来道:“三少爷,大夫人说三少爷若是还没缓过乏,今儿就不用去给老夫人请安了,过会子奴婢过来带三少爷去见大老爷。”说罢福了一福:“奴婢先退下了。”

    夏辰看了眼曹妈妈:“府里的小辈每天都要去向老太君请安?”在这时代,晚辈向长辈请安是较为基本的礼仪,在韩家一家人在一起用饭,所以不用刻意讲究,尤其是对她没要求。

    曹妈妈道:“早饭后晚饭前,夫人和少爷小姐们一定要去请安,规矩是这样的。不过大夫人既然说三少爷今儿不用去,三少爷就在屋里歇着吧。”

    夏辰笑了下:“我今天穿得这般漂亮,怎能不去显摆一下。”让自己好生歇着,钱氏会有这么好心?都是千年的狐狸,就别跟我玩儿聊斋了!

    曹妈妈和两个丫环闻言都笑起来,曹妈妈到底是年纪大些,很快板住脸训斥两个丫环:“不许无礼,这有什么好笑的。”

    夏辰道:“没关系,这里又没外人。何况绿儿和红儿笑起来又都极好看。”

    绿儿道:“三少爷这般会哄人,难怪老夫人这般疼爱,这院子和送来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刚刚我去拿早饭,只有三少爷的是八宝粥。”

    夏辰一挥手:“既然如此,我更要去给祖母请安了。月娘随我去吧。”她要看看钱氏见到自己会是什么表情。

    ~~~~~~~~~~感谢karlking打赏钱神钱罐,心花错打赏香囊,紫翼展颜、水星蒙面超人、书剑-笑,千羽千语、o为君持酒o打赏平安符,么么嗒~

第四十四章 请安

    来到老太君的院子,珠儿迎过来道:“三少爷来给老夫人请安么?来得正好,大夫人、二夫人她们都刚来。”说着便要去开门。

    夏辰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衣袖,做了个“嘘”的动作,小声道:“我要给祖母一个惊喜,珠儿,去帮我拿盘苹果来。”

    珠儿皱了皱鼻子笑道:“奴婢这就去。”说着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夏辰示意月娘看着点,自己悄悄走到门前,侧耳倾听。

    先传来的是孙氏的声音:“老太君,辰儿这会还没来,要不要让人去叫一声。”

    老太君道:“不用不用,许是还没睡醒呢,让他多歇歇吧,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宿哪缓得过乏来。”

    夏雅蓉道:“辰儿起的可早呢,早饭前我去看过他。”

    孙氏白了女儿一眼,轻哼一声:“既然一早就起了,难道不知要请安的规矩?”

    老太君道:“辰儿一直住在乡下,不懂这些也正常。”

    钱氏道:“太君,韩家老夫人也是好出身的,辰儿来之前怎会不教些规矩,再说我一早就交待张妈妈去叫了,交待过那个什么月娘提醒辰儿。”

    老太君道:“月娘到底是个村妇,要交待也是告诉曹妈妈。”

    张妈妈忙道:“曹妈妈也是知道的,只是三少爷肯不肯听曹妈妈的,就不知道了。”

    钱氏道:“就是说啊,曹妈妈做事一向谨慎,必然也会提醒,怎地就不来呢?”

    夏雅蓉道:“许是在路上了,辰儿的院子远,小孩子贪看,走得自然也慢。”

    她话音刚落,夏辰听到一声冷哼:“不过是一条夹道,有什么好看的。”仔细一分辨,这似乎是夏菁华的声音。

    老太君咳了两声:“好了,你们请了安就回去吧。”

    这时月娘小声道:“辰儿。”

    夏辰忙退了两步转过身,珠儿端着一盘苹果回来了。

    “三少爷,奴婢挑的最好的。”

    夏辰接过苹果:“开门吧。”

    珠儿上前敲了下门:“老夫人,三少爷来给您请安了。”

    夏辰一进屋,扫了一眼众人的神色,老太君自是极高兴,夏雅蓉也在看着她微笑,其他人则是惊的惊,愣的愣。

    “祖母,辰儿给您请安来了,辰儿听说多吃苹果长寿,特意让珠儿姐姐拿了些来。月娘说这叫借……借果献佛。”

    屋子里立刻传来几声不屑的轻哼和娇笑。

    老太君大笑道:“辰儿,那叫借花献佛。来,到祖母这来。”

    夏辰上前把苹果放在几上,嘀咕道:“辰儿没读过书,让祖母笑话了。”

    老太君道:“辰儿说得也没错,何况辰儿这般孝心,祖母高兴还来不及,怎会笑话呢。”

    夏辰道:“祖母,辰儿今天穿了新衣裳,真想让祖母看看呢。辰儿一定要想办法医好您的眼睛。”

    老太君笑道:“祖母不用看也知道辰儿现在一定很好看。”说罢轻叹道:“我听说你的眉眼特别像你娘,鼻子和嘴巴像你爹,玉儿也说你的小模样俊俏着呢。”

    夏辰道:“外祖母说我长的像祖母。”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呐喊,这拍马屁也不容易啊!

    老太君听了更加高兴了:“是么?”

    钱氏忙道“是啊是啊,老太君若不是眼睛染了疾,可是很美的一双眼呢。”这孩子怎么这般会说,一张嘴跟蜜罐似的,要是自己的儿女有这张嘴,老太君也不会朝思暮想地要接他来了吧,不过嫡孙到底是不同的,想到这儿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夏辰道:“祖母的眼睛现在虽然看不见,但还是很好看呀。”

    钱氏唯唯诺诺道:“那是,那是。”

    陈氏嗤笑一声:“会说的不如会看,老太君鹤发童颜,红光满面,又有满堂儿孙尽孝,定然长命百岁。”

    夏辰语调委屈:“可惜辰儿的爹娘不在了,辰儿会加倍考顺祖母的。”

    孙氏脸一沉,立马闭了嘴。钱氏眼皮儿一翻,一脸幸灾乐祸地瞥了陈氏一眼。

    夏辰看老太君神色有几分黯然,也觉得再说下去,难免令这位老人家伤心,而且也可能会暴露自己。伸手拿起一个苹果:“祖母,辰儿替你削苹果吃好不好?”

    老太君点点头:“你们都回去吧。”说罢摸索着拉起夏辰的手:“咱们回屋吃去。”

    钱氏等人只好起身施礼离开。

    一出门儿,钱氏冲孙氏道:“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孙氏无所谓地用指尖掠了下鬓发:“你不也讨了个没趣儿。”

    钱氏哼了一声,快走几步下了台阶,忽然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向孙氏:“我有几句话要跟妹妹说。”

    孙氏见钱氏一脸正色,让一帮小辈们先回去,跟着孙氏来到穿堂边儿:“什么事?姐姐说吧。”

    钱氏道:“我们今天好像都吃了那孩子的亏,这事儿……”

    孙氏闻言一怔,随即疑惑地看向钱氏:“姐姐的意思是辰儿故意令我们难堪?可他那么小,大字儿也不认几个,又一直在乡下,不可能有这么多心眼吧?”

    钱氏道:“你没发现那个月娘不像一般村妇么?她的举止很是端庄有礼,好像还有些墨水。”

    孙氏点点头:“许就是那月娘教的,我让曹妈妈盯着她点儿。”

    钱氏点点头:“那就先这样。”说罢往自己的住处走,一边走一边问张妈妈:“你是按我交待的说的么?”

    张妈妈忙道:“奴婢一个字儿都没有差。”接着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

    钱氏思忖片刻问:“辰儿的新衣裳哪来的?”她总瞧着那料子好像是府里前不久购进的。

    张妈妈道:“前几天见二小姐缝了那么一件儿。”

    钱氏闻言一眯眼睛:“好你个孙凤娇,竟然当面一套背地一套,自己唱黑脸让女儿唱白脸,怎地都不吃亏,倒是我里外不是人了。”

    夏辰这会替老太君削好苹果,去了核又切成小块亲自拿给她吃。

    玉儿在一旁不停地夸赞:“三少爷手可真是巧,果皮能削成了一根儿,还这么薄。”

    常妈妈道:“可不是,三少爷心也够细呢。”

    老太君听了眉开眼笑:“心细手巧将来一定能念好书,并写一手好字。”

    夏辰道:“祖母,辰儿还没看看安阳城是什么样子呢,过几天上了学,要是被笑话没见识怎么办。”

    老太君眼盲心可不盲:“哟哟,你就说想出去玩儿不就得了,玉儿,你陪着去吧。”

    玉儿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忙道:“谢老夫人,玉儿这就去吩咐人备马车。”

    夏辰道:“玉儿姐姐,顺道叫上我二舅舅,我想他也想到处看看。”

    “就照辰儿说的吧。”老太君说罢,吩咐常妈妈:“常妈妈,去把柜子里的钱匣子拿来。”

    钱匣子是一个一尺见方的檀香木盒,上边涂漆描花,用一个铜锁锁着,老太君从袖里摸出钥匙打开,里边装满了大大小小的银锭,老太君摸了三个:“辰儿啊,这是十五两银子,是祖母给你买零嘴儿的,买些喜欢的玩儿意也够了。”

    夏辰接过银锭:“谢谢祖母,祖母想吃什么,辰儿替祖母买回来。”

    常妈妈道:“三少爷可真是孝顺,老太君最喜欢枣泥糕。”

    老太君道:“辰儿,不用管我,我想吃什么就会吩咐人去买的。别玩儿太晚。”

    “知道了,祖母。”

    这时玉儿回来说准备好了,夏辰跟她来到车轿房。韩然已经在等了,看到她道:“霍,辰儿今天打扮得可真俊。”

    夏辰道:“辰儿什么时候不俊?”

    韩然笑道:“上车吧。”

    离开夏府直奔明阳城最繁华的地带行去,夏辰想打人打听一下岑府,可玉儿在颇有不便,自己认识岑少泽这事儿,还不能让夏家知道。

    撩起车帘,夏辰不停地向外张望,走了约小半个时辰,马车拐到一条十分宽阔的街道,街边绿树成荫,几株桃李点缀风光,街中石板铺地,光洁平坦,两侧店铺林立,幌匾相接。行人衣饰多华贵,馆所富丽皆堂皇。

    玉儿说这便是安阳城最繁华的街市,人称瑞香街,虽然往来车马行人不少,却无高声喧嚣,处处透着风雅。

    夏辰一开始颇为讶异,仔一想,古代人生活节奏慢,京城更是王公贵族聚集之地,生活较为安逸,这般情形倒也不足为奇。

    “三少爷,我让车夫找地方停好马车,我们下车边走边看吧。”

    夏辰点点头:“好。”

    走在街上,夏辰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以前在游览古迹名胜时,心中常常感慨岁月变迁、沧海桑田,常幻想着一条条街道,一座座宅院,一座座宫殿曾经是怎样的风貌,其中又有多少喜乐怒悲。

    如今自己成了古人,真真实实的一切反倒有些虚幻。似乎并不陌生,却又不尽熟悉。

    玉儿和月娘倒是极谈得来,毕竟都是女人,一百个女人中有九十九个逛起街来,都像是打了鸡血般不知疲倦,更不会放过任何一家衣服店,饰品店,胭脂水粉店。

    韩然倒是很心平气和地跟着,对于他来说,就是散散步,看看街景,多数时候他只等在店门外,等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看够了,再去下一家。

    夏辰一开始倒还有几分兴趣,因为心里惦记着给小姨母和外祖母买两件首饰,再买几块布料。待这些都买齐了,便也不再进去,和韩然站在街边,看着形形色色行人车马。

    月娘和玉儿从一家饰品店走出来,不停在说着哪支簪子精巧,哪支步摇华丽,夏辰和韩然只能相视着耸肩苦笑。

    走了没多远,夏辰道:“前边有一家糕点铺,我们去看看有没有枣泥糕。”

    玉儿道:“三少爷,你到这会儿还没给自个儿买过一件东西呢。”

    夏辰冲她眨下眼睛:“玉儿姐姐,我用的一切,自有会有人准备好,何必再花心思浪费银子呢。”

    玉儿娇笑道:“三少爷说得也是。”

    月娘道:“辰儿的心眼可多着呢。”

    称了二斤枣泥糕,夏辰问:“玉儿姐姐,你喜欢吃什么点心糖果尽管包些。”

    玉儿十分高兴:“三少爷请奴婢吃么?”

    夏辰点点头:“当然,我做东。”

    玉儿道:“那奴婢先谢谢三少爷了。”

    玉儿正在挑糖果,门外走进来两名少女,皆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名身着一袭月白竹纹交领齐胸襦裙,眉目清秀。另一名身着火红云纹,对襟襦裙,连里衣是红色的,容貌娇丽。

    二人秀发皆是以一支翡翠如意钗半挽,留下一部分长发流瀑般地披散在身后。除此身上再无配饰,更无半点杂色,红的像火焰,白的像冰雪。

    店里的伙计见了忙躬身道:“哟,赛雪姑娘,绮云姑娘,你们可好久没来小店光顾了。”不必说,白衣少女是赛雪,红衣少女是绮云。

    绮云笑道:“那是因为我家公子最近没在京城,自然也不需要来买你们这儿的荷花酥了。”

    伙计道:“这么说,风月公子回来了?”

    一听风月公子,夏辰眉头微抬,心想不会就是自己在医馆所遇的那个吧?可不是他还能有谁?

第四十五章 八卦

    伙计麻利地用两方精美的锦盒装了两盒荷花酥,两名少女一人捧了一盒便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两道美丽的倩影。

    夏辰和月娘此时的想法是一样的,她们都不用给钱的么?

    显然有这疑问的不仅是她们,店里另一名客人提醒伙计:“她们没给钱吧?”

    伙计道:“风月公子肯吃我们店里的糕点,是小店的荣幸。”神情得意的犹如得到皇帝赞许了似的。

    夏辰闻言顿时有一种“呼”这伙计一脸泥的冲动,也幸好她手里没啥东西,不然大概已经丢过去了。

    那风月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山贼头子要敬他三分,船主也卖他面子,拿人动西不给钱对方非但没有半点不满,还一幅感激涕零的模样!

    玉儿已挑好了糖果递给伙计:“替我称一下。”然后一脸神往地道:“给我也包两块儿荷花酥,要风月公子喜欢的那种。”

    夏辰一听这话差点晕倒,莫非这风月公子还是所有少女梦中的极品情*人?

    玉儿捧着两块荷花酥,就跟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夏辰再也没有半点心情闲逛了,出了糕点铺的门道:“我累了,回吧。”

    月娘终于忍不住小声问夏辰:“辰儿,这个风月公子该不会是之前那个吧?”

    玉儿忙凑到月娘身边问:“月娘,你见过风月公子?”

    月娘被她吓了一跳,支吾道:“是见过一个,不过只是个少年,应该不是一个人吧?”这玉儿姑娘平时挺稳当的,怎么一听风月公子完全变了样!

    玉儿拉着月娘的衣袖:“风月公子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呀。”

    夏辰也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了:“玉儿姐姐,这风月公子是何方神圣?”

    玉儿如数家珍地道:“风月公子是风月山庄的少主人,本名叫花漫楼……”

    “噗!咳咳!”夏辰很自然地以为她说的是“花满楼”,着实呛的不轻,心想着会不会还有个陆小凤、西门吹雪啥的啊?

    玉儿愣了一下:“三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夏辰摇摇手:“没事没事,被风呛了一下,你继续说。”

    玉儿点点头:“哦!花家是大云国最富有的家族,听说祖上是名医,不少人还进宫当过御医呢。而到了这一辈儿,花家只有风月公子这一个嫡系血脉,他风*流潇洒,俊朗非凡,医术出神入化,武功独步天下。他曾经替皇太后医好了眼疾,打败过扬威镖局的总镖头,抓过上百名江洋大盗,手刃无数江湖败类……”

    玉儿如数家珍地说着,竟然连气儿都不换一下。夏辰已经听不下去了,岑少泽够变*态了吧?可这风月公子完全可以高喊一声:哥就是传说。不过他的医术的确不赖,自己肩头的伤恢复的只剩一道红印了,若是有机会见到他,倒是可以请他替祖母看看眼睛,要是医好了,自己在夏家的地位就更加无人敢比了。

    坐上马车,一路往回走,夏辰问玉儿:“你知道大云国最年轻的探花郎么?”

    玉儿点头如倒蒜:“知道,锦绣公子嘛!听说他姿容俊美,胸藏锦绣,通今博古……”

    夏辰一挑眉:“停!他也是公子啊?这大云国有很多公子吗?”这玉儿好像还不是一般的八卦……不过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玉儿笑道:“不多不多,大云国只有八位名公子,四小四大,这四小公子除了风月公子和锦绣公子,还有神枪公子岳飞云,无尘公子商无尘。”

    我了个去!神枪啊,有够让人浮想联翩的。夏辰长长地“哦……”了一声:“这两个想必也是奇葩罗?”

    “呃?奇爬?”玉儿怔了一下:“三少爷想说他们是奇才吧?”

    夏辰看向玉儿一挑眉:“对,我是想说奇才。”心道你也是奇葩。

    玉儿又天花乱坠地讲起来:“岳飞云是岳大将军的二公子,少年名将,十三岁便斩了两名玄国虎将,被皇上亲封为忠武将军。至于商无尘,太过神秘,有的说他是王爷世子,有的说他是个孤儿,而他的无尘山庄建在翠云峰顶,平素又从不见客。”

    如此听来这前三位都是人中之龙,可这谜一样的商无尘何以也并称呢?“这么孤僻低调的一个人,应该不很出名才对啊。”

    玉儿道:“三少爷,这你就不懂了,越是这样,越是让人遐思不已呀。”

    ……夏辰扯了扯嘴角:“有道理。”感情这个无尘公子才是传说,纯偶像流的!那些闺中少女、少*妇,整日无事便是做梦,这无尘公子刚好成为她们的精神寄托,你想他是圆的就是圆的,想他是扁的就是扁的。想他是个阳光暖男,他就是个美少年,想他是个霸道猛男,他就是个英武粗犷的肌肉男!

    而在夏辰看来,他应该就是个喜欢故弄玄虚骚*包*男,或是个丑到不敢见人的丑八怪,要么就是个自闭症患者。越想越觉得过瘾。想起岑少泽和风月公子,夏辰忍不住大笑起来:“玉儿,我倒觉得这些个公子没啥了不起的。”

    玉儿嘟了下嘴:“三少爷怎么能这样说。”

    夏辰一想这玉儿虽然只是个婢女,同时亦是个到了待嫁年龄的姑娘家,虽然以她和姿色和身份,只能许给一个普通人,可她仍旧有做梦的权利啊。

    “玉儿姐姐,我只是觉得传闻都有夸大其词的成份,他们虽然优秀,到底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嘛。”

    玉儿掩唇笑道:“三少爷说得是呢,不过他们可不是比一般人优秀一点儿!嗯……三少爷若是长大了,也一定是个翩翩公子。”

    夏辰干笑一声:“对了玉儿,风月公子住在风月山庄,无尘公子住在无尘山庄,神剑公子自然住在将军府,那锦秀公子住的地方是?”

    玉儿立刻坐直了身体:“三少爷,岑府离咱们夏府不远。”说着向窗外望了望,伸手一指:“那边那个楼阁就是岑府花园的观景楼。”

    夏辰心中一阵激动,探身顺着玉儿所指的方向望去,相隔约两座宅院,有一处翠森,那楼阁便掩映在翠林中。原来离得竟然这么近!

    她差点就叫停马车,跑去看看岑少泽在做什么,不知岑少泽看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玉儿道:“三少爷,刚刚我的说是四小公子,还有四大公子……”

    夏辰一伸手:“停,这个改日你再讲给我听吧,不然我脑子里全是公子了。”

    玉儿虽然意犹未尽,但看马上到夏府了点点头:“那改天我再说给三少爷听。”

    回到夏府,夏辰冲韩然道:“二舅舅,我先去给祖母送糕点,然后到客房找你。”

    韩然点头道:“好。”

    一进老太君的堂屋,一名身材略胖,面色微黄,又眼微有些鼓凸的中年男子正在和老大君说话。

    玉儿福了一福:“大老爷。”

    夏辰闻言道:“祖母,这就是大伯父么?”他年纪并不很大,可面部的肉给人一种浮肿的感觉,眼角泛黄,眼神发直,通常沉迷酒色的人才会这般。

    老太君面色平静地点点头:“辰儿过来给你大伯父行礼。”

    夏辰上前施一揖:“辰儿拜见大伯父。”

    夏忠扬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辰儿在府里可还住得惯。”

    夏辰扬起脸:“比外祖母家好多了,又有好吃的。”

    夏忠扬凝视她片刻,脸上浮现假笑:“习惯就好,听说你没念过书,明儿我让你三叔送你去官塾。”之前听自己的夫人说这孩子似乎不那么简单,依他所见没什么特别的,充其量能说会道些罢了。

    夏辰表现的极不情愿:“辰儿还没玩儿够呢,能不能晚几天再去?我见东南有座山,想去爬。”

    夏忠扬板起面孔:“你也不小了,不能总想着玩儿。”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更加高兴,这样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出息,过几天老太君去世,自己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

    老太君道:“辰儿啊!听大伯父的,先入学。”

    夏辰表现出有点畏惧的样子小声道:“那好吧。”

    夏忠扬道:“辰儿,这些年大伯父一直在边关打仗,疏忽了对你的照顾,如今你回来了,大伯父定不会加倍补偿你。”他在心中补上一句,我会让你过吃喝玩儿乐、养尊处优的生活,我这可是疼你。将来到战场吃不得苦或是被杀了,不要怨我,哼哼!

    夏忠扬之所以接夏辰回来,一方面老太君思孙心切,每天都要催,另一方面还有岳大将军的面子,夏青扬是岳大将军的爱将,自然也关心他的遗孤目前的状况。

    夏辰攥了攥衣角,垂下头,带着几分感激之色:“谢谢大伯父,大伯父对辰儿真好。”

    夏忠扬点点头,看向老太君:“母亲,明儿严家就会差人送聘礼来。”

    老太君冷哼一声:“这些事儿,你就腊梅商量就是了,我累了。”

    夏忠扬站起身:“那儿先退下了。”临走前拍拍夏辰的肩:“这里是你的家,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待他离开,老太君深深叹了口气:“好好的女儿,竟要去给人家做小。”

    夏辰颇感惊讶,在大云国小妾的地位比奴婢强不了多少,若是不幸碰上个厉害的正室还不如当奴婢呢。夏家虽然刚刚发达,夏菁华到底是四品将军的嫡长女,嫁个不错的人家当妻室不难,莫非她要嫁的人优秀到值得她这样做,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028/ 第一时间欣赏金妃最新章节! 作者:拈香一朵所写的《金妃》为转载作品,金妃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金妃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金妃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金妃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金妃介绍:
这是一个奇葩女人的奇葩人生。
前世只为别人而活,今生我就要任性。
什么?不当官就要去当兵?
谁要去当官!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人,整日勾心斗角,吵来吵去,烦都烦死了,何况还要从基层作起,你喜欢当你去。
乱世风云我为雄,青衣束发与君同。恩怨莫问行快意,儿女情长恨几重?为助君王临天下,再无娇颜配妆红。王侯将相浮名累,鸾凤和鸣玉山中。
(每日下午更新,和氏加更,粉红十票加一更,不定期加更。坑品保证,亲们放心跳。)金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