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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妃全文阅读

作者:拈香一朵     金妃txt下载     金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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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明月大酒店八楼的贵宾大厅金碧辉煌、喜乐悠扬、高朋满座,一场空前奢华的喜宴正在进行中。

    已换了礼服的新郎严世明和新娘罗菁相挽着来到大厅,向宾客们敬酒。

    夏辰走进来,一眼便看到了满面春风得意的新郎,然后愣在那儿注视良久,眼圈渐渐泛红。

    她不该来,却又忍不住来了。

    严世明看到她微微一怔,随即向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走过来,语气略带责备:“辰辰,怎么才到?酒宴都开始了。对了,贺无意也在,你和他不是很熟么?你过去坐他那边……”说着拉起她的手往里走。

    夏辰看见贺无意正微笑着向她招手,而那笑容显得别有深味,脸上一阵发热。想起三天前刚从英国回来,便收到了喜宴的请柬,那晚她喝得酩酊大醉,是他把自己抱回了家,之后……

    才走了没几步,她猛地抽回手:“世明哥,我还有事,祝你和罗菁姐新婚愉快。”说完扭头跑了出去。

    她没乘电梯,一口气从楼梯跑到停车场,发动车子离开酒店一路向城外飞驰而去。

    一幕幕往事浮现在脑海,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本是个孤儿,十二岁时院长说有人要领养她,原本她以为领养自己的会是一对不能生育的夫妇,却不想竟是个十八岁大男孩,此人便是严世明。

    严世明的爸爸是一个大集团的董事长,十八岁生日时他的爸爸让他选一样礼物,于是他领养了自己,然后她便住到了严家。

    自那以后,她几乎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严世明身上,哪怕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她都会铭记在心,而只要是他希望的事,她都会努力去做。

    她十四岁时,有一天两人一起看电影,严世明道:“辰辰,要是你能像这个女主角那样可就帅极了。”

    于是夏辰便用存下的零用钱和替同学写作业赚的钱,报了散打班,后来又学了柔道、泰拳、太极拳——谁让那个女主角是个搏击高手呢!如今连受过专业训练的保镖都不是她的对手。

    而她在快考大学时,严世明说对古董很感兴趣,想要收藏一些,却怕难分真假而上当,希望她能学考古专业。她现在已经在考古界小有名气。

    他喜欢长发飘飘的女孩子,他喜欢不化妆的女孩子,他喜欢爱笑的女孩子,他喜欢……

    原来这么多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他喜欢,可是他却更喜欢家世好的女孩子!

    为什么不能再给自己些时间,或许十年,或许十五年,她一定会做出一番事业来!可是……真的有用吗?原来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在他心中,自己从来只是个礼物罢了,与他一时兴起捡回来的那些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

    忽然一辆货车并道过来,夏辰想减速已来不及,猛地一转方向盘,车子冲出护栏……

    在车子落入河水的瞬间,已被撞得头晕眼花的夏辰恍惚间看到眼前有一道绿光,分明是从手上那枚青玉古戒发出来的。这戒指是前几日与贺无意在一间极为古怪的石墓中所得,原为一对儿,他们各取一只准备拿回去鉴定研究……

    绿光越来越强,渐渐化为七彩,最后竟变成了刺眼的白色,夏辰也渐渐失去了意识。

    ~~~~~~~~~~~~~~

    夏辰的车冲出护栏后,另一辆车跟着停在缺口处。

    “打电话找人救援。”贺无意丢了句话给助理便下了车,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他记得这丫头什么都会,唯独水性不佳。

第一章 回忆

    夏辰晃着食指上的戒指,想不到这东西也跟着自己穿越了,莫非这是通灵之物?可左看右看,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再看挂着戒指的小手,她心里又是一阵郁闷,自己怎么就能穿越到一个小孩子身上呢?而一想起刚穿越到这儿的情形,她更是哭笑不得。

    那天她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心怀感激地念了句阿弥陀佛、阿萨拉姆、哈里路亚——她真心地没活够,就算恋人结婚了新娘不是她,她也绝没想过寻短见。只不过自己最近是怎么了?这么容易冲动,她这辈子似乎就冲动了两次,一次向人投怀送抱差点天雷勾动地火,好在贺无意那家伙还算君子。另一次竟以一百八十脉的速度冲进了河里,幸好自己命大。冲动果然是魔鬼,下次心情不佳时一定乖乖待在家里睡……

    “咦?”当她睁开眼睛,忍不住惊呼出声。她发现这里竟然不是医院,而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床榻边还站着一名古装打扮的老妇人,这是什么情况?

    老妇人见她醒了,抹着眼泪道:“哎呀少爷,你可醒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如何向死去的老爷和夫人交待啊!”说着便伸手来摸她的额头。

    夏辰当时就蒙了,倒不是因为死了什么老爷夫人,而是这老妇人竟然管她叫“少爷”。她脑子飞快地旋转着,一个奇怪的念头几乎瞬间冒了出来,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直接伸手按在两腿间……

    发现那里没有多出什么东西才松了口气,紧接着却又感觉哪里不对,把手拿出来一看,又猛地掀开被子……整个人就像掉进了冰窟一般!怎么自己变成一个小娃娃了。

    如今已事隔两年,起初她天天盼着自己赶快长大,渐渐的却又觉得这样也不赖。她前世的童年实再太短,短到她都不记得自己有过童年,而现在虽然也没有爹娘疼着,却有外祖母和舅舅们宠着,更过着放马南山般逍遥自在的日子。既然重头活一回,这次绝不能再替别人活。

    只不过这身体的主人虽然只有五岁大,却也留下了一些记忆片段……

    “娘,不要哭,辰儿再也不说饿了。”

    “娘,你别生气,辰儿不冷了,辰儿马上把这五百字写完。”

    “娘,你摔疼了没有,辰儿给你吹吹。祖母为什么不肯见我们?大伯母她们为什么那么凶?”

    “娘,爹爹在哪里?为什么不管我们了?娘你别难过,辰儿长大去替娘把爹爹找回来。”

    “娘,不要离开辰儿!不要离开辰儿!辰儿再也不惹您生气了,你睁开眼睛啊……”

    每每想起这些,夏辰都觉得很揪心!很不痛快!很难容忍!何况这身体的主人也叫夏辰,这更令她有种感同身受之感。她平日最看不惯那些自以为是、狗眼看人低、仗势欺人的主。

    等自己腾出工夫,非得治治那几个伯母叔母的,竟然如此欺负孤儿寡*妇,都是些什么玩儿意。

    其实穿越来的第二天,奶娘李妈妈——就是那个老妇人,便带着她去过夏家,当时的情形仍记忆犹新。

    那天日色昏沉,说不上是阴还是晴,风很大,路旁的垂柳被秋风卷得坠叶纷纷,犹如下了一阵阵叶雨。路上的行人很少,个个行色匆匆,不时地用手去挡脸,生怕迷了眼。夏辰也被风吹得一阵阵打哆嗦。

    李妈妈带着她走了约半个时辰的路,来到一座算不上华丽气派,却绝对宽阔的大宅院门口,小厮通传后把她们让进大门儿,让她们在垂花门外候着。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身着青色团花锦缎褙子,鬓发照人、满头珠翠的中年妇人,带着个身着青色襦裙,涂红抹绿的肥婆子慢条斯里地走出来。妇人先斜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眼李妈妈,随即眼珠子往上一翻:“二夫人的身后事儿都料理妥了?”

    李妈妈道:“是,大夫人。”

    夏辰一听这话,知道这便是她的大伯母钱氏,也是夏家现在的掌家主母。

    钱氏扯了下嘴角,鼻子哼了股气:“我说李妈妈,你也知道咱们夏家算不得什么大户人家,若平白多添两张嘴,这家里头的怕是都要跟着挨饿。原本这也不打紧,偏赶上老夫人又病了,收的那点儿地田租子寻医问药就花了大半,平日里吃用都得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地算着。话说回来他们韩家就没一个来瞧瞧的……”

    韩家便是夏辰娘亲韩氏的娘家。韩氏病重时夏辰的大舅母张氏便千里迢迢地赶来照顾,韩氏去世时大舅舅韩安也来了。若非如此,夏家一手不肯伸,韩氏的后事哪里是一个孩子和一个老妈子办得了的。

    钱氏说得口沫横飞,李妈妈只垂首听着。夏辰却一直盯着她的嘴,心想她这么能说,嘴皮子怎么就没磨薄一些呢,还跟挂着两根腊肠似的,而她这絮叨人的功夫,简直就是大话西游里的唐僧加强版,唾沫星子更渐了自己脸,早知就该带把雨伞来。

    “呸呸呸!”终于连秋风都嫌烦了,猛地刮起一阵尘土灌进钱氏的嘴里,她这才住了口。

    李妈妈趁这机会道:“回大夫人,韩家大舅舅过来了,正准备接三少爷过去,不知……”

    钱氏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下:“哎哟,怎么不早说呢!其实我不是没想过把辰儿留下,真地是心有余力不足哇!三年五载的倒好将就,将来孩子大了只怕会耽误了他的前程,如今老爷和三叔都在外边打仗,家里头是老的老小的小……”

    夏辰只觉得耳边像是有无数只苍蝇在飞,忍无可忍地道:“大舅舅还在等着,告辞。”说罢拉着李妈妈便走。要不是自己当时胳膊腿儿太过柔弱,非一拳打她个满脸桃花开。

    李妈妈自然也听得腻烦了,被夏辰拉着立马跟着她离开夏家。心道:谁不知道谁啊,彼此心知肚明,说那些个有什么意思。可自己毕竟是个仆婢不好打断。

    出了门儿夏辰道:“听她罗嗦什么!”最受不了这种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的人。

    李妈妈有些惊讶,少爷怎地忽然变得这般有脾气?转念一想许是刚刚没了娘亲心情不好,于是柔声道:“少爷,好赖也得打声招呼,毕竟还有老夫人在呢。夫人临了也嘱咐我把您送到舅舅家,如今大舅舅来接你,奴婢也放心回乡下家养老了。”

    夏辰点点头:“李妈妈,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照顾我和娘。”韩氏身体一直不好,多亏了这位老妈妈忙里帮外,韩氏母女才没至于饿死。

    李妈妈含着泪道:“少爷说的哪里话,夫人对奴婢一家有恩,奴婢只怕这辈子都报答不完,只恨奴婢年纪大了不能再服侍左右。”

    夏辰握紧李妈妈的手:“以后我来照顾你。”

    李妈妈蹲下身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哽咽道:“少爷这般懂事,奴婢也就不惦记了。若非家老爷战死……唉,命啊。”

    夏辰没再说什么,她知道李妈妈的意思,小夏辰的爹爹夏青扬已经是正五品宁远将军,如今连年争战,若再立几次战功,成为正四品将军,就可获得府邸并可能得到世袭的武职,她,乃至夏家的命运都将改写。

    然而八年前夏青扬带着一队士兵截击敌人时遇到埋伏,事后连尸骨都未找到,以至于朝廷连个说法也没有,倒让大伯父夏忠扬捡了便宜,连升三级接替了弟弟的职位。

    对此夏辰一点也不惋惜,她从没指望过天上能掉个大馅饼,就算掉下来,能吃到还是被砸死还不一定呢。而她一向不信命,更不会认命!

    “辰儿,辰儿。”

    一听是小姨母韩香在喊她,夏辰忙收回思绪,把戒指重新系在颈上,套上外衣起身打开门:“小姨母,这么早有事啊?”

    韩香咯咯笑了两声道:“又在赖床,这日头都多高了?”

    夏辰望了一眼碧蓝一泓的天空:“今儿天气好,我带你玩儿去。”

    韩香眼皮一搭:“谁要和你出去玩儿?不是抓鱼就是打鸟,我一女孩家怎地好去?”

    小姨母不过比自己长两岁,性子古灵精怪,夏辰特别喜欢逗她。“那你吵醒我到底什么事啊?”

    “三哥就这两天会打县里回来,你是不是去河里抓几条鱼,让娘酱上?”

    韩香所说的三哥,便是夏辰的三舅舅韩奇。

    夏辰双臂环胸:“是你嘴馋了吧?”

    韩香一甩头:“不去拉倒。白给你留了两个豆馅饼子,我自个儿吃了去。”

    夏辰一把拉住她:“小姨母,你舍得辰儿饿着肚子下河啊。”

    乡下人皆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忙农活时,早饭天刚亮就摆,午饭则是带些干粮清水在地头吃一口,天快黑才回家吃晚饭。到了冬天则是改成早晚两顿。

    吃了两个饼子,夏辰离开家向北面的小河方向走去。远处叠峦青山犹如一道巨大的翠屏,蓝天下、绿野间一条蜿蜒小路,雀语虫鸣与风吹草叶的沙沙声高低和奏。虽然不如江南水乡风景秀美,却有一种即纯朴又豪迈的北国风光。再过些时日满山遍野便会被秋风染成一片灿烂耀眼的金黄。

    这里没有电话、电脑,也没有城市的喧嚣,住久了,心情也渐渐沉淀下来。

    只不过自从韩奇入了县学,她的生活似乎没从前那般惬意了。原本韩奇是附近几个村子的孩子头,自己跟着他吃香喝辣不说,拾粪割草的活都有人替干,哪个敢不服立刻揪到墙角旮旯收拾一顿。可如今他已不再管孩子间的闲事,而他那些小兄弟也不和她这年纪的孩子掺合。

    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得想点办法当上孩子头才行。

第二章 比胆

    乌云遮月,风吹着树叶沙沙做响。

    夏辰和村西头几名年龄皆在七八岁之间的孩童,全然不顾天色已晚,围着两个窗纸糊的灯笼坐在村西头一棵老榆树下,商量着明日的计划。

    除夏辰外,他们一个个都发表了意见,但却没一个能说出个完整的计划来。

    李三眨巴着一双小眼睛看向坐在他斜对面的夏辰:“黄毛,你怎么不说话?”

    夏辰嘴里衔着一根青草叶,微眯着眼慢慢地嚼着,她很喜欢这微苦却又清香的滋味。

    坐在他左边的赵小六道:“是啊黄毛,你一向最有主意,今天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夏辰这才吐掉草叶,其实她正等着他们来问自己呢,她绝不相信这几个小子能有什么好主意。她看了眼几个孩童中长得最为壮实的石头,道:“你们自个儿想想,你们说的办法能行么?有了上次的事儿,这回就算不被那李老丈逮住,被他认出来也定会告到家里,免不了一顿好打。”

    李三下意识地摸摸屁股:“上次我挨了二十多鞋底子。”说着一指赵小六,一脸幸灾乐祸:“赵猴儿比我还惨,整整在炕上趴了三天。”

    赵小六“哼”了一声回嘴道:“李小眼,那是、我爹罚我闭门思过。”嘴上这样说,手却下意识地摸了摸股后。

    石头显得颇不服气,伸手朝坐在夏辰右边的孩童头上敲了一记:“赵三姑娘,上次都是因为你被李老丈抓住,我们才跟着吃了‘锅烙’,见着瓜跟见了新娘子似的,两眼发直抱住就不撒手。”

    赵三姑娘一脸委曲,一边揉着头一边柔声细气儿地道:“才不是呢,你们一见李老丈,都跟没头苍蝇似的瞎跑,我当时本吓得发蒙,不知跟谁跑才好了。”

    一群孩童立刻哄笑起来。

    李三道:“石头,你得说他抱着夫郎不放手才对。”说罢还学着赵三娘子的语气抱着石头的胳膊:“夫君,奴家舍不得你。”

    赵小六跟着道:“是啊是啊,赵三姑娘许给村东头的周苦瓜正好。”

    赵三姑娘抿了抿嘴,一脸窘色地低下头,还真像一个害羞的女儿家。

    赵三姑娘其实是个男孩儿,大名叫赵铁,但他本人和形象和名字差得不只十万八千里,他不仅生得眉清目秀、粉面桃腮,说话的声调和举止也极像女孩,所以得了这么个外号。

    而除了石头人如其名外,其他人皆有外号。李三因为眼睛特别小,叫“李小眼儿”。赵小六身材瘦小,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极为显眼,又出了名的机灵,所以得了个“赵猴儿”的外号。至于夏辰,则是因为长了一头褐色的头发,所以他们都管她叫“黄毛。”

    夏辰懒洋洋地道:“行了,你们就别逗他了。没有规矩难成大事,我觉得我们应该选个‘头’出来,免得总是你往东他往西,你们有意见没有?”

    赵三姑娘立刻道:“黄毛说得对,最好选个带头的,咱们以后行动全听他的号令。”

    石头道:“我同意。”

    赵小六和李三也跟着点头:“同意。”“同意。”

    石头挽了挽袖子露出精壮的胳膊:“那你们倒是说说,这个头谁当得来?”

    李三忙道:“石头哥年龄最长,力气最大,自然是石头哥。”

    赵小六“哼”了一声:“李小眼,你少在那拍马屁!年龄、力气再大,还能大得过咱爹那样的大人么?我选黄毛,虽然他个子最小,脑子却最灵光,我跟着他从未吃过亏。”

    李三猛地站起身:“赵猴儿!我看你才是拍马屁。你爹一要打你,你就找黄毛替你编瞎话开脱,你当然要选他。我承认他头脑好,可遇上村东头那几个,还不是要靠石头哥。”

    赵小六一扬下巴:“我就选黄毛,上次老王财主家那两兄弟不就掉进黄毛挖的陷阱里了,还弄了一身猪屎。”

    夏辰缓缓站起身,扫了他们一眼将视线停在石头脸上:“不管谁当头,都得让大家心服口服,不如咱们来比过。”

    石头也站来一挺胸脯:“比什么?”

    夏辰道:“刚刚有人说年龄、力气没用,比这些自然有人不服。不如比胆量!你们可同意?”

    石头道:“好!我石头长这么大还没怕过谁。”

    两个最有竟争力的人都同意了,其他三个平日里便跟着溜屁的,自然也赞成。

    李三问:“怎么个比法?”

    夏辰抬头望着刚从一缕乌云中钻出来,却又马上被另一片云吞没的月亮:“坟圈子!比谁在里边待的时间长。”

    一听坟圈子,石头忍不住抖了一下:“这个可不行,万一撞了邪那可是要命的。”

    李三跟着道:“黄毛,亏你想得出,这也忒狠了点吧?”

    赵小六结结巴巴地道:“黄、黄毛……你,是不是疯了?”

    夏辰看着石头露齿一笑:“石头,你若怕了,你们几个日后就全得听我的!”

    石头双拳紧攥,一咬牙:“谁怕了?比就比!我就不信你敢进去。”

    既然定了比法,他们提起灯笼,悄悄离开村头沿着大路往北走,约摸走了半个时辰,拐到左边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又向西走了一里多地。一片黑压压的树林隐约出现在视线中。这片树林正是附近几个村子用来葬死人的地方,这里的人管这儿叫“坟圈子”。

    这晚风大,灯笼被吹得左摆右晃,映着几人的身影忽明忽暗,衣袂、草树皆被吹得猎猎作响,那树林更像是一波波翻滚的黑浪,随时会扑过来将他们淹没。

    离树林还有七八丈远,赵三姑娘再也不肯往前走,颤声道:“我在这等你们。”

    李三忙道:“我、我也不走了,我又不跟你们比。”

    赵小六跟着道:“对对,我们在这儿等着帮你们做见证,先出来的就算输。”

    石头伸出手:“给我灯笼。”

    夏辰格开他的手:“一共两个灯笼,还得给他们留一个,你若拿了而我不拿,岂非不公平?”

    石头惊讶地道:“难道咱俩就这样进去?”

    “你现在认输也可以。”夏辰说着,背过手朝着树林方向慢慢走去。

    石头立刻跟上:“不拿就不拿!喂,等等我。”

    夏辰长长叹了口气,用一种极为诡异的语气道:“月黑风高杀人夜,鬼哭狼嚎风萧啸。”

    石头浑身的汗毛一下子全竖了起来。“你别说了!”

    就快进林子时,夏辰转过头:“我往左,你往右!”

    石头深呼一口气,看着刚从云层中钻出的月亮壮着胆子:“好!不许跟着我。”

    夏辰突然高喊:“猴儿,看得见我们吗?你数三个数,我们便进去。”

    他这一喊又把原本就紧张得要命的石头吓了一跳,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嘘!嘘!”

    赵小六低喊:“看得见,我数了啊,一、二、三。”

    听他数到三,夏辰举步进了树林往左边走去,石头也紧跟着进了树林往右走去。

    阴风飕飕,月光映着斑驳摇曳的树影,有些映在凸起的坟包上,就好像鬼魂从里边爬出来似的。偶有一只飞鸟惊鸣,扑啦啦向空中飞去。

    夏辰找了棵大树背风坐下,看着一旁的两个坟头她轻声道:“不好意思,打扰了,我马上就走,当我是路过的就好。”她没少到墓穴去,也没少研究古尸,也正因为如此经常听说碰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所以她一向极为尊重那些墓穴的主人。

    就像之前和贺无意去的那个墓穴,明明是凿山而建的——这种墓穴不是一般人物建得起的,墓中又果然设有数道机关,可偏偏里边只有一副石桌案和一座普通的石棺,又看不出有被盗过的迹像。

    更奇怪的是当他们打开石棺,里边竟没骸骨,只有一个檀香盒,盒子里有一幅没有落款的山水画,和一大一小两枚情侣戒般款式一样的金镶玉戒,她身上这枚小一些的镶着绿玉,贺无意那枚镶着红玉。想着那墓穴许多谜团还没解开,她心里一阵难受——职业病又犯了。

    忽然,一道奇异的闷响从背后传来,就像有什么东西从树上掉到地上似的,打断了夏辰的思绪。这大半夜的到坟地来,她心里也有点发毛,想着赵小六他们就在不远,才安心了些。

    这时周围突然一黑,伸手不见五指,伴随着一阵狂风吹过,各种奇异的声音骤然响起,好似无数道幽叹鬼哭。夏辰拍拍胸口,不怕!不怕!

    “啊!”不远处传来一声叫喊,紧接着听见石头带着哭腔:“黄毛,我认输了,呜呜,哇……”

    夏辰心中一喜,迅速站起身飞也似地跑出树林,她也想马上离开这鬼地方!她现在只是个小孩子,就算不很怕鬼吧,万一遇上个毒蛇猛兽也要命啊!

    一出树林她放慢脚步向灯笼亮着的地方走去,看着趴在李三怀里嚎啕大哭的石头,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赢了!

    扶着腿已吓软的石头刚进村,前方便传来一声怒吼:“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这么晚还往外跑,也不怕被狼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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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新仇

    夏辰立刻认出是大舅舅韩安的声音,小跑着迎上前:“大舅舅,外祖母让你来找我啊?”

    韩安揉揉她的头:“真拿你没办法!这都什么时辰了,晚上风凉,快跟我回家。”

    赵三姑娘道:“我也得赶快回去,我娘一定急坏了。”

    夏辰笑着握住韩安伸过来的手:“大舅舅,我们走吧。”她很喜欢这种被人宠着的感觉,人变小了,似乎性情也变了许多。

    以前她很少哭也很少笑,不管遇上什么困难都自己咬紧牙撑着,别人都以为她很坚强,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有多累。她也想有个温暖的家,有个可以哭、可以笑、可以撒娇的怀抱。如今借这个机会,放任一下也没什么关系,毕竟在别人眼中,她就是个孩子,而孩子就该做孩子的事,不然才奇怪呢。

    忽然又想起了贺无意,那天喝醉被他抱回家,自己好像抱着他大哭了一场,鼻涕眼泪甩了他一身!最后竟然还趴在他怀里睡着了,而自她懂事以后似乎从没睡得那么踏实过。难道真像他所说,自己的内心不过是个小女孩儿?

    夏辰搓搓手臂上跳出来的鸡皮疙瘩!那个没正经的贺无意,动不动就一脸色眯眯地说:“辰辰,这世界上只有我最了解你,为了你的幸福我就委屈点,娶你当老婆吧!”

    屁!自以为是的家伙,无*赖啥样他啥样!夏辰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韩安问道:“冷了?”

    夏辰忙摇摇头:“没有,只是有点痒痒。”

    刚走没几步,赵小六在身后“哎呀”一声:“黄毛,你能不能先送我回家啊,万一我爹要打我,你就说我在你家跟你学写字来着。”

    夏辰冲他一吐舌头:“好吧。”然后拉着韩安的手撒娇道:“大舅舅,你陪我去吧,是我找六子出来玩儿的。”

    石头仍站在原地,抽抽搭搭地道:“黄毛,你能不能先送我?我……害怕。”

    韩安闻言一脸惊讶:“石头这是怎么了?”他家就在前边不远,抬眼都能看到房顶,何况石头一向胆大。

    赵小六刚要开口,夏辰瞪了他一眼抢先道:“大舅舅,刚刚在路上碰到一条小蛇,石头给惊了一下,反正不远,咱们就拐个弯多走几步先把他送回去吧。”

    等把一帮玩伴送回家,夏辰晃着韩安的手往家走。

    “辰儿,以后这么晚别往村外边跑,莫忘了胡家老三半月前在北甸子被狼吃了。”

    “大舅舅放心,我是不会跑那么远的。甸子上的狼很多吗?你不是还常去那边放马么?”她知道北边山里有狼,还曾亲眼见姚二叔猎了一只,可北甸子靠近大北村,狼应该不会轻易靠近人多的地方吧?

    韩安道:“偶尔会有被狼群驱逐,或是准备自立门户的狼跑到甸子上,白天一般不出来!”

    夏辰心想那胡老三可真够点儿背的,这事儿她也听说了,找到他时只剩下骨头渣了,他家人是从撕破的衣服碎片和鞋子认出来的。猛然想到北甸子离她常去玩儿的苇塘子也不远了,这要是哪天碰上……

    “大舅舅,那万一真碰上狼咋办?”自己现在可不是那个搏击高手了啊,空会招式没却没力气。

    韩安道:“听老人们说,狼会趁人不备从身后攻击。不过只要不回头一直走,它就会用爪子搭在人肩头跟着人走,到时就往有狗或是人多的地方去,它自然就吓跑了。”

    夏辰很好奇:“真的吗?是因为它只攻击喉咙的部位?”

    韩安笑了下:“可能吧,我也没试过。不过我倒见过狼叼猪,它先咬住猪耳朵按下猪头,然后前爪抵着猪的前蹄把猪往背上一甩,让猪趴在背上抗走,当真神奇。”

    “这么有意思?呃,这么说狼会进村?”

    韩安点头道:“是啊,所以附近的村子家家养狗。记得不许再这么晚到处乱跑。”

    “知道啦!”夏辰答应着,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一个可以惩治钱老大的主意。自己似乎没怎么得罪他,不过是打麻雀时把他头上打了个包,竟然背里骂她是个有爹生没娘养的。若不让你家鸡犬不留我就不姓夏!他妈*的,一句话竟然骂了我两辈子!

    上辈不知道爸妈是何原因抛弃了自己,被领养前总有人骂她没人要,后来也常有人暗里议论,为此她没少和人打架,钱老大着实犯了她的忌讳。而这辈子她知道到韩氏是怎样含辛茹苦,想起韩氏和小夏辰的遭遇,她便义愤填膺,钱老大还敢说风凉话!

    只是现在还没到替韩氏出气的时候,她现在还不很了解这里,什么大云国北玄国,连她这个考古天才都没听过。不过为人处事的道理哪里都差不多,该忍耐的时候就要忍一忍,不自量力不仅报不了仇反会自取其辱,她要的是一击必杀!

    而她相信夏家不会就此遗忘她,因为在这样一个时代,一个人想完全脱离家族几乎不可能,夏家就算为了脸面,也不会一直把她丢在韩家不闻不问。

    值得庆幸的是韩氏一直把她当男孩养来着,若夏家知道她是个女儿身,当初会乐不得地收留她。虽然这里的女子和多数古代一样没地位,但若替女儿攀一门好亲事,或是当成礼物般嫁与有钱有势的人,可能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至少聘礼绝对多过把女孩养到十六岁的开销,钱氏的眼睛虽然长在了头顶却并不瞎,以自己现在的五官轮廓便看得出,将来就算不出落得花容月貌也绝不会太差。

    而韩氏当初之所以把她当男孩养,是因为韩氏一直想替丈夫生个儿子,常言道“上阵父子兵”。在怀孕五个月时听闻丈夫噩耗,韩氏便决定怀的若是女孩,也报男孩户籍,只有这样,将来方有机会替夫报仇。

    原本这事儿还不太好瞒,偏偏钱氏心黑,一听说夏青扬战死,便将韩氏赶到夏家一栋堆放杂物的废弃老屋,所以至今只有奶娘一人知道她是女儿身。

    如果夏辰还是原来的夏辰,定瞒不过外祖母一家人,可她已经不是,在她看来在这种时代当男人可比当女人方便,女子想出个门儿都要受许多限制,何况她一现代人,就算没达到“女汉子”的程度可也差不多了,实在做不来古代女孩家的姿态。

    一进院,大花和大黄兴奋地迎上来,围着他不停摇尾巴。夏辰摸摸它们的头:“快回窝睡觉。”

    两只狗像是听懂了似的,呜呜两声回了窝。

    韩安把她送到后院:“早点睡吧,别看书了,累眼睛。”说完转身回前院去了。

    夏辰所住的屋子本是间书房,中间是一小厅,两边有耳房,靠东一间有个暖阁,打从她来到这儿,这里就成了他的睡房。

    其实夏辰的外祖父韩义并不识几个字,这书房是韩家祖上留下来的,韩家原本是当地的大地主,家境颇为富庶。到了韩老太爷那辈儿,家里巴望着能有个做官的光宗耀祖,于是把他送到县里读书,没想到功名没考上,却学会了吃喝嫖賭,很快就把家业败了个精光,幸好韩老太爷没的早,不然这几间房怕是也会给他输掉。

    韩老太爷去世时,只留下韩义一个独子,当时年方九岁,家道中落自然也就顾不得读书的事儿了,于是跟着一名木匠去学手艺,仗着手巧,很快便出了徒,如今十里八村的要打个家具,修个马车农具的都找他,一来二去总算把家给撑下来了。

    外祖母乔氏出身书香门第,与韩义订的娃娃亲,看着韩家落魄,乔氏的娘家想悔婚,但乔氏却坚持嫁给韩义,为此和还娘家闹得很僵,这几年关系才有所缓和。

    乔氏持家有道,如今大儿子韩安、次子韩然都能赚钱了,家里的日子倒也过得去。让夏辰有些尴尬的是,小姨母只有十岁,三舅舅韩奇十四岁,她的娘亲韩秀雪是家中长女,韩安二十有四,韩然二十二,说起来都没她大呢,她穿越到这儿时就已经二十三,如今又两年过去。

    韩奇去年通过了童试入了县学,因为路途有些远,县学的乔先生又是外祖母的亲戚,所以平时便住在先生家,十天半月才回来一趟。

    想到这儿,她不禁又怀念起有韩奇撑腰的日子,简直就像带了只神兽一样,“领”着他到处耀武扬威,那是何等的威风。大舅舅他们虽然护短,也不好插手孩子间的事,以后只能靠自己了。

    明天的目标是四家子村李老丈的瓜田!一定要想个周详的计划,能不能在一帮小子中树立起威信,这次成败极为关键

第四章 偷瓜

    东方刚泛白,夏辰便起了床,对外祖母说约了石头他们去捡粪,便拿着篮子和小铲子出了门儿。因为此地农田少,多数人家以养马放牧为生,燃薪不足便用晒干的牛马粪当燃料。

    临出门前她听见外祖母叨咕:“今儿太阳打西边儿出来的么?这孩子平时不睡到日头晒屁股都不起来。”

    来到村头的老榆树下,石头他们已经到了,这种事他们向来积极。

    出了村子,将篮子藏在草丛中,他们沿着一条蜿蜒的黄土小径一路向西直奔瓜田。

    这附近大大小小十几个村子皆隶属玉顶县管辖,夏辰所居的村子叫赵家村,全村约有五六十户人家,以一条街分头西两头,村中赵姓者占大半,因而得名。

    往西方圆四五里是一片农田,大部份属本村,有一小部份属西边四家子村。若往北走约五六里有一条小河,河水不深,水流也极细缓,没有明显的河道,河两岸除了部份林地皆为盐碱滩,长满了芦苇、蒲草和一些不知名的野花草,人称苇塘子。过了苇塘子有一个大北村,约有百十户人家,是河两岸最大的村子。而北甸子则是西北大片池泽遍布的杂草地。

    玉顶县地处大云国北部边界东端,因北边白头山脉中最高峰玉顶山得名,四季分明,气候相较中原干旱寒冷,又多山地,故人烟稀少。百十年前,黄沙河连年大水,部份逃荒的人到了这里,垦荒放牧,几代下来才渐渐繁荣。

    因为有白头山脉阻隔,也因山脉北麓有一个大湖泊,所以此地虽与北方日渐强大的玄国接壤,却极少受到战乱影响。

    虽然西北百十里处有一条河水冲刷而成的峡谷可通玄国,但那峡谷极为曲折险峻,到处是山体滑坡冲下的岩石泥沙,河道时常堵塞,每逢雨水多的年头,河岸尽为河水所淹没,故大军绝无法通行。如今仍有少数做商人,在恰当的时候,不辞辛苦从那里往来做买卖,其中也不乏玄国人,毕竟打仗归打仗,老百姓总要营生。

    此时太阳还未升起,晨雾还未散去,草叶上还带着昨夜的露珠,空气湿润得像是下着蒙蒙细雨。

    还未到瓜田,风中便传来一股股甜香,夏辰示意他们蹲下,然后小声道:“一会儿若是被李老丈发现,谁也不许跑,咱们跟他玩老鹰抓小鸡。”

    赵三姑娘道:“那要是咱们其中一只被他抓到怎么办?”

    夏辰敲了他的头一下:“什么一只啊!”然后继续道:“那别的人就使劲儿摘瓜,他一定会去追摘瓜的人。”

    赵小六道:“黄毛就是聪明。”

    夏辰很大义凛然地道:“不管谁摘到瓜,就往苇塘子那边跑,老地方集合,回头咱们平分。我最后跑,如果非得有一个被抓,就让他来抓我好了。”她心知这种事外祖母和舅舅就算知道,顶多说她几句,但这绝不能告诉他们。

    果然,李三闻言十分敬仰地看着她:“黄毛,你太仗义了。”

    夏辰故作无奈地道:“好将军打仗时必然身先士卒,既然我现在是你们的头,当然要保护你们。”

    石头原本还有些不服气,此时却愣愣地看着她。夏辰心想,这么快就被自己折服了,真是没什么挑战性。

    这时石头冒出一句:“黄毛,身先士卒是啥意思?”

    ……夏辰心中顿时有些挫败感,不过也懒得和他解释,手伸到草丛中沾了点泥抹在脸上。

    这个自不必多作解释,他们马上明白过来,都照着她的样子往脸上抹了些泥,然后互相看着傻笑。

    夏辰翻了下眼皮儿:“都快点,一会儿雾散了这点伪装可不顶用。”

    赵三姑娘立刻猫腰开始脱裤子,夏辰见状暗暗苦笑,心道:又来了!

    有一回她带赵三姑娘去抓鱼,结果那天抓得多,偏偏没带筐篓,于是便让赵三姑娘把裤子脱下来,用草扎上裤腿当成袋子装鱼,结果发现这种袋子不仅能装拿着也极方便,往肩上一搭都不必用手扶,赵三姑娘从此便惯瘾儿了。

    所幸的是那次是深秋,这会儿也已入秋月余,他们里边都穿了衬裤,要不然她大概就要面对几个白花花的屁股,那可晦气死了。

    让她惊讶的是,赵三姑娘不知何时把这个“秘方”传给了另几个家伙,他们此时手上都多了一条“裤袋子”。

    一切准备就绪,夏辰作了最后一番战前动员:“下定决心去偷瓜,排除万难往里爬。不怕牺牲挑大个,争取胜利往家拿。”然后手一挥:“上。”

    一阵微风吹过,几个小脑袋一个挨一个地露出草丛,个个都像刚摔了个狗啃泥似的。一看没什么动静,排着队弓着腰蹑手蹑脚地溜进瓜田,然后迅速散开。

    赵三姑娘摘了个瓜咬了一口,然后苦着脸吐了出去:“娘的!生瓜!”

    李三不管三七二十一,摘了两个大的塞到袋子里。

    夏辰一边瞄着瓜窝棚,一边用脚尖巴拉着瓜,经验证明大的不一定都是熟的,古人有云:瓜熟蒂落,一踢就掉下来的绝对甜。有一次偷瓜被发现,石头他们扯着几根瓜秧便跑,夏辰跑在后边捡到的全是熟瓜,而他们从瓜秧上揪下来的全是生的,自那以后,但遇到类似情况,她都很“英勇”地殿后。以前在现代她生活在大城市,完全不懂这些,真理源于生活果然没错。

    忽然草帘门一动,夏辰低呼一声:“准备。”

    李老丈睡眼惺忪地从窝棚里走出来,看到瓜园中的景像犹如被一盆冷水当头泼下,眼睛猛地瞪得溜圆,随手抄起一旁的扫帚,扯开嗓子喊道:“哪家的小崽子,看我不打拆你们的腿。”

    赵小六第一反应是跑,刚跑几步见夏辰他们围着李老丈兜圈子,折返回来弯身又摘了两个瓜,道:“这两个瓜可真大。”

    李老丈刚扯住李三的衣襟,闻言松开李三掉头奔赵小六而去。

    眼看赵小六被追到窝棚前无处可躲,赵三姑娘软声道:“快来、快来,这边都是大个儿的。”

    李老丈只好又转身去追赵三姑娘,刚跑没两步,石头含糊不清地道:“唔,好吃,这瓜真甜。”

    当李老丈又奔石头跑去,夏辰便给赵小六使眼色……

    李老丈体格再好,也经不起这般折腾,不一会儿便累得气喘嘘嘘,上气接不上下气地骂着:“你们这帮,小、小崽子,别让我逮住,不然非把你们的屁股打开、开花……给我站住!”

    夏辰见石头他们皆已满载,正准备喊撤退,不想李老丈竟直奔她而来,显然他已发现这几个孩童都在听她指挥。夏辰高喊一声:“跑哇。”脚下已拔腿开溜。

    李老丈既已打定主意,哪里肯放过她,一路穷追不舍,大有不抓住夏辰誓不罢休之势。

    因为有露水,田间的小路又湿又滑,夏辰个子小,一些高大的野草都成了障碍,视线极为不佳,不过一刻工夫,眼看便要被他追上,心中暗暗叫苦,百密一疏,忘了事先侦察一下逃跑线路了。

    李老丈几次摸到夏辰的衣角,却都被夏辰几个急拐弯躲过,气得大喊:“站住!你个小兔崽子,给我站……站住。”已然上气接不上下气。

    忽见路边有一口枯井,夏辰灵机一动,一个完美的九十度转弯,绕着井开始兜圈子,心想自己还没消耗多少体力,不信累不趴下这老头。

    李老丈腿长步大,若一直跑下去夏辰迟早会被逮住,可他毕竟年事已高,腿脚不若夏辰灵活,何况夏辰还曾是个练家子,步伐那叫风*骚。

    足足绕了一盏茶的工夫,他连夏辰的衣角也没碰到,怒气一阵上涌,不由得头晕眼花,情急之下隔着井伸手便去扯夏辰的衣襟。夏辰又岂是那么容易抓的,她猛一闪身,李老丈脚下一个不稳,不偏不倚地栽进井里。

第五章 报信

    夏辰立即掉头开溜,刚跑没几步便听李老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哎哟,疼死我了,谁来拉我上去!救命……救命啊……哎哟。”

    她放慢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貌似李老丈自个儿无法从井里爬上来,于是背着小手一蹦一跳地顺着一条小道向北跑去。

    来到苇塘子边儿,找到那棵歪脖小树,正对着的苇丛就是他们的聚点。拔开与她个头差不多高的苇子,石头他们果然都在,每人手里捧着个瓜吃得正欢。

    赵三姑娘忙捡了个瓜蹭了两蹭递给她:“黄毛,我们还担心你被李老丈抓住呢。”

    夏辰微微一扬下巴:“想抓我,哪那么容易。”

    赵小六向她身后望了一眼:“李老丈不会故意放走你,再跟着看是哪家的吧?”

    夏辰坐在早搬到这来的一块木墩上:“你以为李老丈像你一样有那么多歪心眼?放心吧,他掉到那口枯井里了。”

    李三一愣:“啥?他咋掉进去的?”

    夏辰一挑眉:“自然是被我踹下去的!”

    石头拍了下她的肩头:“黄毛,真有你的啊,下次我们还这样对付他。”

    赵三姑娘忽然惊呼一声:“那个枯井虽淹不死人,但也够深的,李老丈跌下去,不会……”说到这儿捂住了嘴。

    其实夏辰一直在努力压抑着心底那丝不安,赵三姑娘说的她不是没想过,可惜当时只顾着高兴,忘了过去看看情况。

    她依稀记得那口废井底下全是淤泥,应该不会摔太重才是,可李老丈是倒栽葱下扎去的,井壁又是石砌的,万一真摔个好歹的怎么办?说白了自己就是图个乐,玩儿死人可就不好了。

    石头道:“我们若回去救他,岂不被抓个正着?”

    赵小六瞪着大眼睛:“就是,那样可就不止是挨顿打,我爹非关我个十天半月不可。”

    李三道:“好容易逃出来的,我可不回去。”

    赵三姑娘诺诺地道:“也是啊,这回咱们一个也没被他抓到,他就算认出谁来咱们不承认他也没招儿,可要是回去等于是自己送上了门儿。”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夏辰却一句没听进去,耳边萦绕着李老汉凄惨的求救声。而她更在意的是,把李老丈绕井里的可是自己,这几个家伙现在就这德行,还能指望他们宁死不屈?转念一想不过是几个毛孩子,收来当跟班儿还凑和,其他的也别指望了。

    其实偷瓜很正常,只要被没人脏并获,家里人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只是一帮小毛孩子,家境又都不好,平日里连个零嘴也没有,偶尔嘴馋摸几个瓜也可以理解,只要不偷粮偷米,不霍霍家畜就不算大过错。

    可对于看瓜的人来说,却不能容,一来靠着瓜换钱养家,二来这帮孩子每次到瓜田,遭尽的比吃得多,所以只要发现皆往死里辇,木棒子、石头块子统统往身上招呼。在这一点上,李老丈相较别家看瓜的就仁慈得多,从不会下重手打,被他抓到不过是交给家里人管教,偶尔摘个瓜吃,他骂两句就拉倒。

    夏辰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太舒服,李老丈万一伤得很重,或是一半天儿没人从那经过……她有点不愿往下想了。

    石头推了他一把:“黄毛,发什么呆呢,我都饿了,咱们分瓜回家。”

    夏辰站起身来:“你们回去吧,我得想法把李老丈弄出来,不然他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岂不造孽。”心想若因此吃了官司,那就太悲催了,这年头可没有未成年人量刑法。要是见义勇为或是上阵杀敌壮烈牺牲还算值得,为偷几个瓜赔上命,两世英明都毁了。

    赵小六望着她:“黄毛,你说的对,那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啊。”

    李三眨巴了一下小眼睛,道:“瓜我们给你留一份儿。”

    夏辰翻了下眼皮儿,弯腰挑了两个大瓜:“我要这两个就够,你们都回去吧。”

    石头迟疑了一下:“那……好吧。”

    夏辰一边想李老丈的事着怎么才能有个好说辞,一边往西村的三姨姥家走去。

    到了她家口,夏辰还在犹豫,门竟然打开了,只见三姨姥端着灰正准备往房后倒。

    乔三娘看见她有些惊讶:“辰儿?这一大早怎地跑三姨姥家来了?”

    夏辰笑嘻嘻地举着两个瓜:“三姨姥,昨天姚二婶子送了几个瓜来,外祖母让我给你送两个来尝个鲜儿。”

    乔三娘笑了下:“你这脸怎么弄这么脏,快进屋去洗洗,我这把灰倒了去。”

    夏辰硬着头皮进了屋,舀了盆水一边洗脸,一边纠结着要找个什么样的时机说这事。刚才明明还志得意满的,现在却反难启齿,果然再威风的贼也上不得台面儿啊!

    乔三娘倒完灰把簸箕放在门边儿拍拍袖子,见夏辰在脸盆架子边儿站着,道:“几天没来怎么还外道了?到大屋坐啊!还没吃饭吧?桌子还没撤,灶里的火也见成的,我给你做碗疙瘩汤。”

    夏辰这一早上可没轻折腾,这会儿的确饿得慌,何况疙瘩汤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上的,三姨姥这是疼她才舍得,于是点点头:“谢谢三姨姥,姨姥爷他们呢?”

    “东头老刘家盖房子,一早就出去帮工了。”一边说着一边从米柜里取出个小袋子,极是小心地舀了半瓢面粉倒在盆里。

    等把一碗热腾腾的疙瘩汤喝下肚,夏辰帮三姨姥收拾完碗碟:“三姨姥,三舅舅今天可能回来,我先回去了。”

    乔三娘从炕柜里拿了两块糖塞到她手上:“那我不留你了,有空过来玩。”

    夏辰心想一碗疙瘩汤加两块糖,可比两个瓜更难得,她这还算赚了。把糖揣在兜里便往外走,三姨姥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外:“慢点走!”

    夏辰跑了几步回头喊道:“三姨姥,你们村看瓜的李老丈掉枯井里了,你快找人把他拉上来去。”说完一溜烟地没影了。

    告诉完李老丈的事,夏辰心里轻松多了,一路边看着风景回了家。

    一进屋,看见外祖母正拿着件衣服缝绣,姚二婶在一旁仔细看着,想必又是衣服做的不合身,找外祖母帮忙改来了。

    在夏辰看来,这姚二婶子也算得上奇葩一枚,村里的妇人哪个看起来都是邋邋遢遢,唯独她年近四旬仍旧鬓挽乌云,光彩照人,虽无十分姿色,却有千般风情。

    因为这,村里的女人都将她拒之门外,男人若是多看她几眼,免不了被媳妇拧耳朵,按现代话说那叫美到没朋友。外祖母待任何人都一样和善,所以她偶尔会来小坐一会儿。

    通常这种女人都不是一般男人能消受的,嫁给姚二叔那样的硬汉,也算得上美女配英雄了。

    敢惹姚二叔那绝对是作死,村西头一个无赖因为和姚二婶搭讪,被姚二叔一铁铲肩膀连带胳膊都给劈了下来,落了个终身残废,这还得说那无赖躲得快,要是慢一点儿非得脑袋开花。

    姚二婶见她进屋,微笑着道:“辰儿回来了。”

    乔氏看了她一眼:“又跑哪野去了?这会子才回。我就说么!指望你捡粪烧火,全家都吃不上饭。”

    夏辰小脸笑得跟花儿似的:“本来是想捡的,忽然有点想三姨姥,就去看她了。”

    这时韩香打里屋出来,手里拿着半个瓜:“辰儿,这瓜真甜。”

    夏辰嘴角抽动了一下:“这瓜是?”

    韩香笑道:“赵三姑娘和李小眼送来的,后屋还有,你要不要?”因为年龄相仿,背里也叫着他们的外号。

    夏辰一边心道:这两个家伙,乱献什么殷勤啊!一边装着糊涂:“他们送来的啊?想是谢我教他们写名字,要不是……”

    韩香走上前刮了一下她的鼻梁:“你就编吧。”

    夏辰掏出兜里的糖递给韩香:“三姨姥给的。”

    韩香高兴地接了去放在兜里:“算你有孝心,我留着待会儿吃,不然瓜就不甜了。”

    夏辰也不与韩香计较,韩家把自己当宝贝,她则把这个小姨母当宝贝。韩香生得面若粉桃、秀眉杏眼,笑起来时还有两个小梨窝,极为甜美可人。

    乔氏叹了口气:“那李老丈一把年纪,又孤身一人,你莫要再去偷他的瓜了。”

    夏辰摸了下鼻子:“知道了。”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在想,不偷他的偷谁的去啊,张家和陈家的瓜田都是壮男看着,偷个瓜要冒生命危险,她可没那么英勇无畏。

    姚二婶道:“辰儿,我院子里的海棠果有熟的了,你回头去摘些来。”

    夏辰坐在椅子上:“好啊。婶子,姚二叔近来有没有出去打猎啊?”

    “半月没见出去,旧伤犯了。你的嘴又馋了吧?”

    夏辰抗议道:“我可是能帮二叔看马背弓箭呢。”打猎有趣又刺激,而在现代叫个野生动物都受保护,根本没机会。

    姚二婶笑笑:“是,你不跟着去,你二叔自己都不爱动弹了。”

    韩香嘀咕道:“除了辰儿,附近几个村儿没一个孩子敢到姚二哥跟前儿的。”村里人的称呼是论辈份的,在这一点上夏辰可是吃大亏了。

    乔氏立刻瞪了女儿一眼:“瞎说什么。”

    韩香一吐舌头,不再作声。

    姚二婶掩唇笑道:“香儿说得也没错,我家那个脾气不好,又怕吵闹,对孩子们是凶了点。不过辰儿聪明伶俐,又有眼力,他二叔可是打心眼里喜欢。”

    韩香嘟了下嘴巴:“我看啊,是因为辰儿长了一头黄毛,姚二哥的那只猎狗好像叫黑毛,刚好和他一对儿。”

    听她取笑,夏辰拿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就去追她,嘴里喊道:“我头发黄怎么了?你也不见得有多黑。”

    韩香边躲边道:“那怎么没人管我叫黄毛呢?”

    正闹着,忽听院中狗叫,紧接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乔氏放下手中的针线,冲门口努了下嘴:“人家找上门了。”

第六章 闻琴

    来人果然是李老丈,还有他们村一名百夫长,三姨姥也跟着来了。

    一见到夏辰李老丈便道:“没错了!虽然涂了脸,这头发我绝不会认错。”

    夏辰闻言心中暗暗叫苦,忘了遮掩自己最明显的特征,想赖怕是赖不掉了。

    三姨姥说:“辰儿啊,还不快给李姥爷赔不是。”这十里八村的都沾着点亲,再说远亲不如近邻居,所以只要是相熟的,都按着辈份儿叫得亲近。夏辰的外祖父和李老丈称兄论弟,所以他背里叫老丈,人前却要叫李姥爷。

    乔氏忙问:“老李大哥,辰儿又闯了什么祸,惹你生这么大气?”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乔氏照着夏辰的后背就是两巴掌:“你这孩子,当真不懂事,幸好你李姥爷没伤着。”

    夏辰这可是头一次挨外祖母打,看她脸色当真是生气了。“外祖母,辰儿早知错了,辰儿本也不是故意的。”

    乔氏冲正在偷笑的小女儿道:“香儿,去地里把你爹找回来,这孩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李老丈一听忙道:“别麻烦了。辰儿,当时还有四个孩子,都是哪家的?”

    乔氏闻言瞪着夏辰:“还不快说!”

    夏辰这下可为难了,要是说了便是出卖兄弟,自己刚当上他们的头,这就出卖他们以后她怎么混啊,可要是不说这事怕是没完。

    左思右想,十分郑重地向李老丈鞠了一躬:“都抹着脸,辰儿也不认不出,不过是在瓜田边碰巧遇上的,所谓志同道合,便一起去摘瓜了。事后他们都跑了,辰儿担心李姥爷摔伤,或是渴着、饿着了,丝毫不敢犹豫,饭也没顾上吃,立刻跑去找人相救。”说罢眨了眨眼,一脸天真无邪。

    而夏辰心里清楚,这话由自己来说,自然比外祖母去说来得有效,谁能当着众多长辈的面,与人家认了错的孩子较真呢!当孩子自然有当孩子的好处。

    后来她听小姨母说,她当时的表情那叫正经,简直像一教书的先生。只不过一个不过八岁的孩子咬文嚼字,还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任谁见了都忍俊不住。

    夏辰刚说完,便听一声轻笑,抬眼一看,是三舅舅回来了。

    韩奇上前施一揖:“李大伯,辰儿胡闹惹您生气,我替他给您赔个不是,待家父回来定会严加管教。”

    李老丈好似没听到韩奇说话,只看着夏辰眼圈慢慢地红了。想他妻子早亡膝下无儿无女,平时哪有人担心惦记过他,于是一摇手:“罢了,罢了,只怪我老眼昏花,腿脚不好,辰儿虽顽皮,心倒是挺善的。”

    夏辰心想这李老丈总算良心发现了,于是继续卖乖:“李姥爷,您真是大人有大量,辰儿知错了,以后一定再不偷您家的瓜,您若是还生辰儿的气,就打辰儿两巴掌。”说罢扬起小脸儿,摆出招牌式的微笑。若是自己这模样还有人能下去手打,那人定是个**,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一张孩子笑脸,一个极为漂亮的孩子的笑脸。只是没想到自己也有靠脸混的一天。

    李老丈嗔笑道:“这孩子!当真懂事。以后若馋了就去瓜地吃。”

    除了李老丈和夏辰,其余的人听了这话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明明是找上门算帐的,而罪魁祸首就是夏辰,这怎么这会儿反成懂事的了?

    夏辰听了这话喜出望外,他之所以找人救李老丈,与其说是好心莫不如说是怕闹出人命。如今李老丈不与自己计较,倒让她心里真有几分过意不去。“谢谢李姥爷,等下瓜时,辰儿去帮您忙。”

    李老丈笑着满口答应:“行啊,等卖了瓜,姥爷给你买糖球。”

    送走李老丈,三姨姥又坐了会儿。因为乔氏责怪她怎地把外孙给供出去了,她便怪夏辰没说实话。

    “我哪知道到底咋回事,辰儿丢下句话就跑了,我还当咱们孩子这是做了好事,一直向人夸耀呢!”

    韩奇道:“你们啊,都护辰儿的短,我小时候偷瓜可没少挨爹的鞭子。”

    韩香笑眯眯地道:“谁叫咱们家辰儿有一头黄毛呢。”

    夏辰一瞪眼:“你还说!”

    韩奇道:“辰儿,你也真行,竟把李大伯哄的差点掉眼泪。”

    夏辰道:“我的话句句出自肺腑,他当然感动。”

    韩奇大笑道:“哈!你不落井下石已经很令我意外了。”

    夏辰吐了下舌头:“三舅舅,你这分明是小人之心。”

    乔氏用手指戳了下夏辰的额头:“不晓得跟哪个学得这张巧嘴。”

    夏辰心想,这才哪到哪儿,她可是考古界的名嘴,能把假的说成真的,真的说成假的。

    偷瓜之事就算过去,夏辰挨了不疼不痒的两巴掌,却得到了瓜地吃瓜的特权,心想着也挺划算。

    秋高气爽,碧空如洗,午后的风轻柔煦暖。夏辰准备去姚二叔家看看他,顺便摘些果子回来。

    姚二叔的大名叫姚震,是一名因伤退役回来的老兵,听说他在战场上杀了不下百人,还曾冒死救过一位将军的命,这名字便是那位将军替他起的——在这种时代,认字的人不多,许多孩子的名字便是姓加上排行,比如李三和赵小六,或是取个顺嘴儿的名儿,像石头。

    听说那位将军当时想举荐姚二叔当校尉,却被姚二叔以自己不识字只是一介莽夫为由拒绝了,于是那位将军便把家传的一把宝剑送给了姚二叔。

    他从战场回来第二年,县里来征兵,名单上又有姚家,姚二叔二话没说,骑马提刀去了县里,他回来时知县竟然派了四名衙差相送,并带了不少米面酒肉。现在姚家所有的赋税徭役皆免,每逢过年,知县还会差人送酒肉来。正因为如此,那个被砍成残废的无赖更是屁也没敢放一个。

    夏辰曾好奇地问:“姚二叔,知县为啥那么怕你啊?难道你那天直接把刀驾在他脖子上了?”

    姚震面带苦涩:“若是那样,我早就下大狱了,我只是脱了衣服给他看,并告诉他姚家只剩我一人了。”

    夏辰立刻明白了,有一次她过来,正碰上姚二叔赤着上身洗头发,当时她也着实吓了一跳,姚二叔身上几乎连巴掌大的完好肌肤也没有,箭痕叠着刀疤,红红白白扭曲交错密密麻麻,有几处更是惯通伤,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面对这样一个身躯,谁能不生敬畏之心啊,况且姚二叔虽然面容看着比实际年龄不只大十岁,但眼光却如鹰隼般凌利,一般人很难直视。夏辰知道那是一个久经沙场人的,在你死我活中练就出来的杀气。有句老话说:人杀多了,身上就会染上戾气,神鬼也会惧怕三分。

    来到姚二叔门前,夏辰敲了几下门,等了一会儿却无人回应,她心中有些纳闷,难道姚二叔和姚二婶去地里干活了?刚想转身离开,隐约听见一阵琴声传来。

    夏辰转回身刚想把耳朵凑到门前仔细听听,门开了一个缝,一只大黑狗挤身出来摇着尾巴向她撒娇。

    夏辰弯下身挠着它的脖子:“小黑毛,你想我了吧?怎么是你开的门?姚二叔呢?”姚二叔去哪儿都带着黑毛,它若在家,姚二叔一定在家,许是到马厩去了才没听到敲门。黑毛像是听懂了似的,用鼻子拱着她往院里进。

    这只大黑狗不知姚二叔打哪儿弄来的,在夏辰看来绝不是一般人家养的那种笨狗,样子有点像她在现代所见的狼青,站起来比她还高半头,黑背青腹,肩宽腰细,毛密尾长。它现在刚好三岁,正值壮年,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都勾勒出一种近乎完美的轮廓,似乎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而它每个动作都极为优雅,又带着一股与生具来的霸气,让人觉得它随时都可以冲出去给猎物致命一击。

    而这只狗还有个特别之处,前爪特别大,并且是个这“六指”,当真稀奇。姚二叔说它可以独斗两只成年的狼。

    夏辰来到正屋前,确定琴声是从屋里传出来的,于是驻足倾听,没有打扰。

第七章 都学

    夏辰已听出是一种类似琵琶的乐器,曲调婉转悠扬,仿若淡尽一切俗尘,独乘小舟览江山之胜。急时如千层碧浪,缓时如泉水徐流。清音雅韵令人闻而忘忧。

    她在现代时很喜欢听音乐,不管什么样的心情,都有曲子能与心灵共鸣,钢琴也练过一阵子。穿越到这之后便到了这偏僻村庄,莫说钢琴,连根竹笛都没见过,只有放马的哨子能发出三个音儿来,却吹不成调。

    难得听到如此优美的乐曲,夏辰悄悄坐在窗下的小板凳上,一边聆听,一边欣赏小院中的景致。

    姚二叔家只有这一个庭院,不像外祖母家那种三进式的。对着院门是三间正屋,两边有小厢房,皆是青砖灰瓦。左边有一夹道通向屋后的马厩和小菜园。院子不大却收拾得极为整洁,用青石砖铺成了“王”字形的过道,空地儿上栽了几棵樱桃和两株秋海棠,还种了许多秋英花,这种花的花期很长,能一直开到降霜,此时红、粉、白、紫竟相争艳煞是好看。

    过了一会儿琴声停了,夏辰还在回味,忽听门响,抬头一看姚二叔肩披着薄棉外套,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提了一把长剑。

    看到她姚震也不惊讶,有黑毛在,她就不会被拒之门外,门栓难不倒黑毛。“辰儿什么时候过来的?”

    夏辰起身道:“来了有一会儿了。二婶子说您旧伤犯了,可大好?”

    姚震道:“我这伤好不了!不当回事也就没事了。”见黑毛一直围前围后地跟着夏辰,姚震“哼”了一声:“见你比见我还亲,进屋吧。”

    夏辰笑了下:“二婶子让我来摘些海棠果。”

    姚震点点头,在夏辰刚坐过的小凳上坐下来:“摘吧,多摘些,我和你婶子吃不几个。”说罢拿出一块丝帕,仔细地擦起长剑来。

    夏辰见他神情专注,眼中带着一种深邃的情感,像是一名老兵正在抚摸着战友的墓碑。于是她不在作声,拿了一个篮子,踩着小凳开始摘果子。她听姚二叔说过,县里和他一起去服兵役的有上百人,如今活着回来的只有他一个。

    过了片刻,姚二婶从屋里出来,今日她穿了件桃粉色玫红绣边儿锦裳,下身是一条玫红色撒花罗裙,乌发用一支桃花钗挽了个盘髻,整个人看上去宛若院中的花一样,雅艳生香。

    “辰儿,小心别摔着。”

    夏辰见蓝筐快满了,跳下凳子:“刚刚是婶子在弹琴?”

    姚二婶有点不好意思:“你听见了?闲着没事随便弹弹解闷,辰儿喜欢听?”

    夏辰立刻点头:“喜欢,辰儿听着琴声,只觉得自己像是乘船顺流而行,夹岸尽是遥山叠翠,美不胜收。婶子能教教辰儿么?”

    姚二婶愣了一下:“我刚刚弹的曲名正是《山水遥》。想不到辰儿这么小就懂风雅了呢!只是我刚刚弹的是胡琴,你一男孩子怎地好学?你要喜欢,我教你弹瑶琴。”

    夏辰在书上看过,这胡琴在大云国不算雅乐,有些身份的人皆弹瑶琴,女子偶有弹琵琶的,男子中绝对没有。

    “婶子还会弹瑶琴?”

    姚震轻“哼”一声:“学什么弹琴!跟我学剑法,男子汉大丈夫,莫摆弄女人家的玩儿意。”

    夏辰头上顿生黑线,这姚二叔的语气不太对劲儿啊!“姚二叔,那辰儿两样都想学。”

    姚震站起身挥剑亮了个架势:“辰儿,这兵荒马乱的,学弹琴有个屁用!”

    姚二婶笑道:“辰儿喜欢我就教教他,你爱教他剑法两不当误。况且辰儿又不像你大老粗一个,将来必是个翩翩公子。”

    姚震瞪着妻子:“没见哪个公子能保家卫国的。”

    姚二婶只笑不语,含情脉脉地看着丈夫。

    片刻后,姚震垂下头“哼”了一声:“好吧,你喜欢教就教吧。”然后看向夏辰:“你想学就学吧。”

    夏辰“噗哧”一声笑出来:“辰儿两样都要学好。”

    姚二婶道:“时候还早,来进屋,我先教你识音。”

    姚震一把拉住夏辰:“我先教你握剑。”

    夏辰忽然觉得自己貌似又冲动了!这两人当真都闲得要命,以后自己可是有好日子过了。

    最后还是姚二叔让步,并说好她明日来时先学剑法,今天就学琴。

    夏辰有基础,一个时辰下来,便能弹出简单的曲调,这让姚二婶十分惊讶:“辰儿竟有这般天赋,不出半年定能弹得一手好琴。”

    姚震也极为惊奇:“这东西有这么好学?”

    姚二婶白了他一眼:“你听了这些年,也没少摆弄,现在还弄不出个调来!”

    “嘿嘿,我手指头太粗!”

    傍晚,夏辰拿着一小筐海棠果回了家,乔氏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进屋吃饭。”

    用过晚饭,韩奇问:“辰儿最近又看什么书了?可有不认得的字?”

    夏辰摇头:“不认识的字倒没有,就是有几处不太明白,正打算让三舅舅给我讲讲。”她对古文字很有些研究,这里的文字接近两宋时期,认起来不难,许多典故她也不知道,故有些词难解其深意。

    韩奇站起身:“走吧,我看看。”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韩奇本就长得眉清目朗,如今身上似乎多了股书卷气,夏辰不由得感叹。

    韩奇正在给她讲解,忽听她冒出这么一句,不由得愣了一下抬眼问:“你说什么?”

    “我说三舅舅现在越来越像个文采风*流的公子了。”

    韩奇卷起手上的书点了下她额头:“专心点。”脸上却是挂着笑。

    夏辰笑呵呵地问:“三舅舅,文兴书院是什么样子?”

    韩奇见她无心听讲,只好放下书将身体靠在椅背上:“你是不是想上学了?”

    夏辰点点头:“三舅舅你真神了,辰儿心里想什么都知道。”她最近越来越觉得无聊,心想也是时候找点别的事做了。

    韩奇白了她一眼:“少来!我八岁那会儿可没你厉害。”他顿了顿一眯眼睛:“说起谎来脸都不红。”

    夏辰讪笑道:“做人要讲义气,这不是三舅舅教我的么?”

    “讲义气也要看什么人,和你一起偷瓜的是哪几个小子?”

    夏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说,末了还眨了下眼睛补上一句:“他们以后定会以我马首是瞻。”

    韩奇嗤之以鼻:“就他们?一个没脑子,一个没骨气,一个贪便宜,一个跟姑娘家似的。”

    夏辰发现韩奇总结的还挺精辟,把下巴搁在桌上:“三舅舅,我也是没办法啊,咱们村西头就这几个与我一般大的了,东头的孩子都听王家那哥俩的,你又入了县学,我的日子远不如从前好过。”

    韩奇笑道:“也是,将军打仗总得有兵,你现在也算有几个兵了,只要知人善用,还是很有前途的。”

    夏辰耸了下肩:“你都把他们说成那样了,还什么前途可言。”

    韩奇收起笑容正色道:“你不是读了不少兵书么?还搞不定那几个小子?不过你得提防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能共患难的才叫真兄弟。”说到这儿他略微顿了一下:“你已八岁了,既然有心念书,就先入私塾吧。”

    夏辰道:“离咱们村最近的私塾就是大北村那个吧?听说那的先生不怎么样。”

    韩奇道:“别以为自己认几个字就了不得,童试也没那么容易过,而童试不合格就进不了县学。我见你平时看的多是兵法札记,考试可不考那个,进私塾对你没坏处。”

    夏辰心想韩奇说得也对,一想到这里考的也是四书五经类的玩儿意,心里就把那几位圣贤骂了个遍,他们影响面儿也未免太大了!可她也只能入乡随俗:“三舅舅,那你帮我向外祖父说说呗?”

    韩奇站起身:“行。早点睡吧,明天再过来给你讲书。”

    隔天吃过早饭,夏辰便把韩奇拉到自己屋中关上门:“上私塾的事可问了么?”

    韩奇点了下头:“爹说忙完阵子就送你去,不过辰儿,我记得你好像还有两个比你大不许多的堂兄吧?”

    夏辰想了下,李妈妈管自己叫三少爷,貌似还真有这么回事。“好像是有两个堂兄,怎么了三舅舅?这有什么关系吗?”

    韩奇的神色变得有些深沉:“辰儿,你知不知道夏家是军户?”

第八章 宿命

    夏辰有些茫然:“知道啊,就是说我的户籍由兵部掌管,但这有什么问题吗?”

    韩奇道:“我大云国的子民大至可以分为匠户、工户、军户、商户、农户、奴户,每种又各分几类,比如工户还分画工、医工、厨工等等。”

    夏辰倒也知道有些朝代在这方面控制的极为严格,但还是脱口道:“为什么分这么多啊!”

    韩奇道:“一方面是想让一些手艺不至失传,子承父业一代代,越传越精,另一方面是让人安分守己,不要有非分之想。”

    夏辰道:“这明明不合理,就拿商户来说,父亲有经商的头脑,可儿子却不一定有啊!不懂什么叫因材施教,有竞争才会有进步么?这必是猫定规矩,分明把人当号子了!”

    韩奇一怔:“呃?怎么弄出猫和号子了?”

    夏辰道:“三舅舅没听过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么?”

    韩奇跟着笑起来:“我还真没听过,不过你若不想打洞,还有一条路——就是参加科考。”

    夏辰随口道:“科考我倒是听说过,但这里怎么考不很清楚。”

    韩奇有些奇怪:“这里怎么考?”

    夏辰心知说走了嘴,忙道:“是啊,三舅舅不是说先在咱们县里考的吗?”

    韩奇道:“那也不分这里那里,整个大云国都是一样。首先要像我这样通过童试,进入县级书院备案在册,方能参加更高一级的考试。”

    见夏辰点头他继续道:“科考分文科和武举,以前是三年举行一次,现在朝廷急需人才,改为每两年一次。每年三月下旬分别在县里、州府、礼部同时举行,分称为县试、会试、礼部试。每级考试又分初试和复试。初试一般是笔试,由主考官出题,复试是由众位副考官当面出题,也叫面视,两试成绩皆优方算通过,并获得相应的名次或官职。”

    夏辰想了下:“我有点明白了,三舅舅去年春天已经通过童试,明年就可以参加县试了对么?”

    韩奇点点头:“嗯。”

    夏辰道:“如果每一次都顺利通过,三舅舅再过七年岂不就能做官了?”

    韩奇苦笑:“哪有哪么容易,咱们村的钱老大童试就考了五年,如今又过去十几年了,县试还没过。”

    一提钱老大夏辰便气不打一处来,嗤之以鼻:“三舅舅怎么能跟那种人相提并论,辰儿更自信比他聪明百倍,就算时运不济,二十岁前也定能考上进士。”

    韩奇叹了口气:“辰儿,除了那些世家,每户只允许有一名生员,比如我们家,你二舅舅和我都过了童试,却只能有一人去参加县级考试,除非有名儒名仕举荐,可如今两国交兵之际,对军户的控制尤为严格,就算有人举荐怕也不能破例。”

    夏辰恍然道:“难怪三舅舅问我是不是有两个堂兄,他们若比我先通过童试并报名参加县试,我是不是就没机会了?”

    韩奇迟疑了一下:“正是。”其实他心里还有一个疑虑,就算外甥先通过童试,怕是也没机会参加县级以上的考试,夏家人定会百般阻挠,毕竟谁都想脱离军户的身份,可目前也只能尽力为之。看着外甥比同龄孩童都单薄得多的身子,他暗暗叹气,这样子如何当得了兵?怕是连最基本的训练都熬不过。

    夏辰闻言心里琢磨着不管自己考不考得上,绝不能让那两个堂兄考上就是了,想到这儿唇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

    韩奇还以为她在做美梦,道:“行了,别在那异想天开了。先说说你这个军籍。”

    夏辰用手拖着下巴:“喔。”

    “凡军户家中的男丁,一成年就要服兵役,如今大云国与北方的玄国连年交战兵丁不足,年满十六就要入营赴卫当兵,是为旗军。”

    夏辰眼珠一转:“那要去也是我堂兄先吧?”

    韩奇摇头:“你两位堂兄若有一名成为生员,你仍逃不掉!夏家是军户,男丁在三人以上,便要有两人服军役,一名先入军营当旗军!另一名到十六岁便要随正军到营,佐助正军。”

    夏辰惊讶地道:“这么说我是免不了当兵的命运了?”

    韩奇笑了下:“过了这个年你算九岁,若能取得童生资格,十一岁通过县试,十三岁是会试……如果每次皆上榜,十五岁就能成为进士获得官职,那就不用当兵了。”

    夏辰眼睛瞪得溜圆:“三舅舅!那怎么可能!”每次皆中,那得什么命啊?要知道古代考试可没有标准答案,古语有云:不愿文章中天下,只愿文章中试官!你就是写出花来,不入试官的眼也白费!不然历史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才子名满天下却屡试不第了。

    韩奇道:“没信心?”

    夏辰看着韩奇:“三舅舅才智过人,读书又极为刻苦,十四岁通过童试已算神童了,我不过读了几本兵书,还时常读不懂!十五岁让我中进士不比海枯石烂容易。”此一时彼一时,若是换在现代,她还真敢一拼。

    韩奇道:“我们朝有个十四岁便进士及第的,就是去年天那场科考,你别灰心嘛。”

    夏辰扯了下嘴角:“三舅舅,还是两手准备为好,武举如何?”人也不能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啊。

    韩奇一挑眉毛:“武举?就你这身子骨还是别想了,那些出身武职世家的公子,自小便请武师严教,在你这年纪拳脚功夫、骑马射箭也都练得颇扎实了。所以你还是专心读书吧。”话虽这样说,韩奇还是决定找大哥商量一下让外甥学些功夫,虽然不指望他去考什么武举,万一非当兵不可,练几下子也好保命。

    夏辰的头直接掉到了桌上,一手有气无力地捶着桌子:“这叫什么事儿啊!”难道自己十六岁就要抗枪打仗?整天累死累活听着长官吆五喝六不说,还要跟一帮臭男人共处一室,她又不是花木兰!

    韩奇知道这个外甥碰上任何愁事也不会郁闷超过半个时辰,绝对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的主。苦笑了一下也不相劝。“辰儿,叹够气就好好读书吧。”说罢起身离开书房。

    夏辰听到关门声,猛地坐起身来,看着房中满满两架书,她连百分之一也没读上,伸手揉乱一头黄发:“天啊!”又趴回桌上。本来以为混个功名是个挺好玩儿的事,现在却发现形势还挺严峻。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韩奇刚刚好像说过,今年就出一个十四岁的进士!她猛地坐起身捶着桌子大喊:“是谁那么变*态!”

    想她在现代也是个通今博古的人才,到了古代学古文也算有些基础,但若是想过科考,至少要把那几十本书一字不落的背熟弄懂,那些出题的考官没准在哪句话上抽出个词来当考题,往往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清要考们什么。可事实证明考官高一尺,考生高一丈。

    她看过几篇状元文,那文章写的也都是言辞优美、条理清晰,引经据典,博采众长,惊天地泣鬼神……没个五七八年工夫和高超的应试水平,绝写不出来!难道那家伙是文曲星转世,在娘胎里就会读书写文章不成?

    坐了一会儿她又想起个事儿来,转身推门往前院跑去。

    天才总是少数,这年头认几个字就很了不起了。那些出身名门的大将且不论,一般的武将多是胸无点墨,是以那些文臣一向瞧不起武将。

    自己若是到了军营,混个抄抄写写的闲差应该不难,兴许还能像诸葛亮那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呢。

    夏辰来到前屋一问才知道韩奇骑马去找韩安商量事了。转回院中,正碰上大舅母端了一盆干菜从东厢房走出来。

    “大舅母,晒菜啊?”大舅母娘家是四家子村的,相貌不很出众,但性格温婉,很好亲近。虽是经媒人介绍的,但她和大舅舅感情极好,对自己也很照顾。

    张氏微笑道:“趁着今儿天好再晒晒。”

    夏辰上前帮忙把干豆角丝撒在席子上:“大舅舅什么时候回来?”

    “得天黑吧,你找他有事?”

    夏辰摇头:“没什么事,那我出去玩儿了。”想着和姚二叔约了去学剑法,若是不去他一定会黑脸。

    张氏拍拍她的肩头:“去吧,别玩儿太晚。”

    一出门正碰上赵小六跑过来,待他来到跟前,夏辰问:“猴儿,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找你出去玩儿啊。”

    夏辰见时候还早问道:“上哪玩儿?赵三姑娘、石头和小眼他们呢?”

    赵小六一摊手:“我也不知道上哪玩儿,石头和小眼都在帮家里干活,赵三姑娘的爹怕是不行了,今儿一早寿材已经送来了。”

    赵三姑娘的爹是村里的半个兽医,四年前进山采药摔断了脊梁,被人找着时就剩一口气儿了,抬回来后便落了炕,能活这么久已属不易。“那我们过去看看赵三姑娘吧。”

    赵小六点点头:“行。”说着四下看了几眼,把夏辰拉到墙角:“黄毛,听说李老丈昨儿带人来你家了?你挨打了吧?”

    夏辰摇头:“挨打倒是没有,不过……”

    李小六急切地问:“不过什么呀?被罚了?”

    夏辰一幅颇苦恼的样子:“不过李老丈对我感激涕零,还让我随时去他的瓜田吃瓜。”

    赵小六睛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啥?真假的?”

    夏辰踹了他一脚:“不信改天我去时带上你,不过他可问过我另几个偷瓜的是谁,到时你被认出来可别怪我。”

    赵小六脸一白:“黄毛,你没告诉他吧?”

    夏辰举起拳头:“你欠揍啊,我是那么没义气的人么!”

    赵小六一缩脖子谄媚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说,我赵小六保证,这辈子只听头的。”

    夏辰白了他一眼:“还这辈子!一听就是假的。”

    “天地良心,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谎啊!”

    夏辰被他的样子逗得大笑:“行行,我信。”

    赵小六刨根问底了一番,颇有些惋惜:“早知道我就去报信儿了。”

    夏辰一挑眉:“我敢保证换作你,你爹直接会把你按地上一顿暴打。”

    赵小六挠挠头:“也是啊,我的嘴可没头巧,更没头临……临……”

    “临危不乱。”夏辰替他说了出来。

    赵小六一拍额头:“对,就是这个,瞧我这记性,果然不是读书的料。”

    说着已到了赵三姑娘家门前,只见院门半合,夏辰从门缝往里一看,院中摆着几个木架子,上边放着几块长方形的厚木板,有人正在往上涂着什么,夏辰觉得应该是桐油一类的,以防棺木腐烂。赵三姑娘正愁眉紧锁着站在屋前。

    赵小六也凑了上来,小声道:“瞧瞧、瞧瞧,赵三姑娘那可怜样。”

    夏辰道:“他爹快不行了,他当然会难过。”

    赵小六叹了口气:“我听娘说,他爹活着也是遭罪,还累着家里人。”

    听了这话夏辰心里有些不舒服,就算是病的、躺的,她都希望自己有爹娘在身边啊!

    “猴儿,进去,就算帮不上忙,咱们当兄弟的总该安慰安慰他。”

    赵小六道:“我听头的。”

    赵三姑娘见他们来了,小声道:“我一半会儿不能和你们出去玩儿了。”

    夏辰拍拍他的肩膀:“我们不是来找你玩儿的,有需要我们帮忙的么?”

    赵三姑娘道:“该喂鸡了。”

    夏辰一推赵小六:“我们帮你。”

    赵三姑娘淡淡一笑:“那我回屋拿鸡食。”

    赵小六扯了扯夏辰的衣袖小声道:“头,看着没,赵三姑娘笑了嘿。”

    夏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我当然看着了。闭嘴,出来了。”

    赵小六接过鸡食,三人一起来到鸡笼前,赵三姑娘道:“鸡食往院边上撒,别让鸡靠近那些寿材。”

    夏辰和赵小六依言把鸡食撒到墙边,几只老母鸡带着十几只半大的鸡崽立刻冲上前去争抢,一只大公鸡迈着四方步走过去叫了一声,好像十分不满这些母鸡们无视它的鸡威,随即朝挡在它前边一只不知死活的小鸡狠啄了一口。小鸡惊叫一声,扑腾着毛还没长齐的翅膀便跑。

    赵三姑娘忙道:“快轰它回来。”

    夏辰和赵小六一听立刻去截那受了惊吓的小鸡。可在那只小鸡眼中他们比大公鸡还要可怕,于是开始满院子乱飞乱跳,惹得一直栓在院角落的那只老黄狗也叫起来,而它这一叫邻居家的狗也跟着叫,真是好不热闹。

    夏辰心里一阵着急,这屋子里可还有病人呢!她冲赵小六喊道:“你去大门那边儿,我在这边儿。”说着准备退到屋门前,好和赵小六一起“两面夹鸡”,刚退了几步便绊在了油桶上,身体一趔趄险些摔倒,幸好及时抓住了木板,顿觉得手上粘糊糊的。

    正想着找东西擦一下,听见赵小六喊道:“黄毛,快抓住它。”

    那只小鸡正好跑到她的脚下,夏辰双手一扑,把它抓住。趁没人注意,把小鸡当成了抹布,蹭了蹭手。

    喂完鸡把鸡轰回鸡窝,又陪赵三姑娘说了会话,夏辰和赵小六离开他家。

    夏辰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问道:“猴儿,他们往棺材板上刷的啥?”

    赵小六果然道:“桐油。”

    夏辰并没问为什么要把鸡关起来,她以为是怕那些鸡到处乱跑弄脏木板,却不想竟另有原由。

    “猴儿,我要去姚二叔家,你去不去?”

    赵小六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可不敢去。”

    他的回答早在夏辰意料之中。“那你先回家吧,我有空去找你。”

    她有意绕了个弯,从钱老大家门前经过,看到他家大门上了锁,夏辰凑到门缝往院里瞧了瞧。他家那只看门狗立刻狂吠起来,为免有人看见,她立刻跑开了,心想钱老大一家人这几日定在忙着地里的活,着实是好机会。

第九章 不信

    赵三姑娘见他们来了,小声道:“我一半会儿不能和你们出去玩儿了。”

    夏辰拍拍他的肩膀:“我们不是来找你玩儿的,有需要我们帮忙的么?”

    赵三姑娘道:“该喂鸡了。”

    夏辰一推赵小六:“我们帮你。”

    赵三姑娘淡淡一笑:“那我回屋拿鸡食。”

    赵小六扯了扯夏辰的衣袖小声道:“头,看着没,赵三姑娘笑了嘿。”

    夏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我当然看着了。闭嘴,出来了。”

    赵小六接过鸡食,三人一起来到鸡笼前,赵三姑娘道:“鸡食往院边上撒,别让鸡靠近那些寿材。”

    夏辰和赵小六依言把鸡食撒到墙边,几只老母鸡带着十几只半大的鸡崽立刻冲上前去争抢,一只大公鸡迈着四方步走过去叫了一声,好像十分不满这些母鸡们无视它的鸡威,随即朝挡在它前边一只不知死活的小鸡狠啄了一口。小鸡惊叫一声,扑腾着毛还没长齐的翅膀便跑。

    赵三姑娘忙道:“快轰它回来。”

    夏辰和赵小六一听立刻去截那受了惊吓的小鸡。可在那只小鸡眼中他们比大公鸡还要可怕,于是开始满院子乱飞乱跳,惹得一直栓在院角落的那只老黄狗也叫起来,而它这一叫邻居家的狗也跟着叫,真是好不热闹。

    夏辰心里一阵着急,这屋子里可还有病人呢!她冲赵小六喊道:“你去大门那边儿,我在这边儿。”说着准备退到屋门前,好和赵小六一起“两面夹鸡”,刚退了几步便绊在了油桶上,身体一趔趄险些摔倒,幸好及时抓住了木板,顿觉得手上粘糊糊的。

    正想着找东西擦一下,听见赵小六喊道:“黄毛,快抓住它。”

    那只小鸡正好跑到她的脚下,夏辰双手一扑,把它抓住。趁没人注意,把小鸡当成了抹布,蹭了蹭手。

    喂完鸡把鸡轰回鸡窝,又陪赵三姑娘说了会话,夏辰和赵小六离开他家。

    夏辰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问道:“猴儿,他们往棺材板上刷的啥?”

    赵小六果然道:“桐油。”

    夏辰并没问为什么要把鸡关起来,她以为是怕那些鸡到处乱跑弄脏木板,却不想竟另有原由。

    “猴儿,我要去姚二叔家,你去不去?”

    赵小六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可不敢去。”

    他的回答早在夏辰意料之中。“那你先回家吧,我有空去找你。”

    她有意绕了个弯,从钱老大家门前经过,看到他家大门上了锁,夏辰凑到门缝往院里瞧了瞧。他家那只看门狗立刻狂吠起来,为免有人看见,她立刻跑开了,心想钱老大一家人这几日定在忙着地里的活,着实是好机会。

    刚走到姚二叔家那趟房便碰上了黑毛,夏辰高兴地摸摸它的头:“是姚二叔让你来找我吗?”

    黑毛摇了摇大尾巴,围着她兜起圈子来。黑毛被姚二叔训得十分懂人言,姚二叔若让它找自己,只要没出村它都能找到。

    到了姚二叔家,夏辰见他今日穿了一身青色皂缎紧身衣,腰束皮带,头巾扎得一丝不苟,显得极为正式。

    “姚二叔,我正往您这来呢,路上遇见了黑毛。”

    姚震招了下手:“来,先扎个马步给我看看。”说着摆出马步的架势。

    夏辰也不装假,立即扎了个标准的马步,其实平日她也偷偷在房里练。所谓不进则退,练功这东西,不可一日荒废。

    姚震发现挑不出任何毛病,极为满意:“不错,有人教过你?”

    夏辰道:“照书上学的。”

    姚震面露喜色:“那你还会什么?”

    夏辰便打了一套拳,这是她在刚学泰拳时学的基础招式。包括刺拳、直拳、上勾拳、摆拳、平勾拳。至于肘法和膝法以及腿法却没用,她很想快些进入剑法的学习,却也不想吓着姚震。

    但这也已令姚震惊讶得半晌没说出话来,那像是被雷击中了似的怔在那里。

    夏辰笑问:“姚二叔,这拳打得怎样?”

    “呃,好、好,你这套拳比那些花拳绣腿强百套,若是练到火候,实战也很管用。”接着颇为感叹地道:“书上还有这些东西!”

    夏辰心想,只要自己的体能上来些,再配合太极拳那种以柔克刚、四两拔千金的招式,遇上没练过功夫的,三五个成年男子也未必是对手。不过她并没在兵刃上下过功夫,只练过一阵双拐。

    在现代不可能带着刀剑招摇过市,不然就算不被当成危险份子抓起来,也会被当成神经病。何况她练武本不是为了参加比赛,而是为了严世明!一想到他夏辰心里一阵抽疼,他现在一定和罗菁生活过得很幸福吧?她抿了抿嘴唇暗暗对自己说:我一定要让自己过得更好!

    “姚二叔,我是不是马上就可以学剑法了?”

    姚震连连点头:“可以,自然可以,我现在教一套简单实用的剑法给你。”说着挥剑在院中舞起来。

    只见剑影重重,嗖嗖带风,每招每式都十分漂亮,丝毫不含糊。夏辰确定他这套剑法已练了不止千遍万遍,并且绝无半点儿花招,想是当兵时跟教头所的。

    姚二叔平日饱受伤痛折磨总是佝偻着脊背,此时却仿佛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般英武潇洒。夏辰也算是开了眼界,并认真地把每个招式都记在心中。

    招式本是相通的,万变不离其中,一般人看一遍能记住三招五式已是不易,但夏辰练过多种拳法,十六式剑法竟记了个八九成。

    当她说要试试,接过姚震递过来的剑时,意外地发现这剑和她印象中的不同,剑柄包铁、剑身又宽又厚,估计有十几斤重,看着刃上泛着青白的光,夏辰觉得应该是用青铜加寒铁经过无数次锤炼而成。闭目回想了一下招式,舞了起来,只大概地练了一遍便已汗流满面。

    姚震哈哈大笑:“好辰儿,果然聪慧,看一遍竟记住这许多。”

    夏辰抹了把汗:“这剑为何这么重?”

    姚震道:“这还算轻的,那些玄国士兵多用弯刀或铁锤,重者可达百斤。在战场上杀敌,招式固然重要,但力量更重要,你时常会腹背受敌,或是同时面对几个敌人,若连招架之力都没有,何谈杀敌呢?”

    夏辰自然明白这道理,群殴和一对一的打法有很大区别,至少不会有很大的躲避空间,并常常同时受到不同方位的攻击,碰上这样的情况,你就要选择躲开致命的,招架要命的,承受最轻的,但总免不了挨上几下。

    她第一位泰拳师父也曾说过,练武首先要练挨打,如果经不起打,就不可能彻底击败对手。前世她的抗击能力练得相当不错,现在却……不堪一击。

    要知道有一个词叫“拼命”,在你死我活的战斗中,有些人宁可损自身,也要与敌人同归于尽!战场上这种情况尤为平常,防不胜防。要不怎么会有人说,为将者功成名就不仅靠武力和计谋,还要靠运气,若是一出门被不知哪飞来的冷箭射中……那就没下文了。

    想到这些,夏辰不由叹了口气:“姚二叔,如此说来,我现在就算学会剑法,却也和跳舞差不多,中看不中用。”

    姚二叔拍拍她的肩头:“先学好招式,勤加练习,你早晚会长成一个男子汉。”

    闻此言她更气馁了,原本还以为姚二叔有什么高招呢!看样子也超越不了先天的束缚。女人在体能上本不如男人,是以在现代比赛会分男女和重量级。如此看来自己对付一些半吊子虽绰绰有余,遇上真正的高手对抗,特别是力量型的,必然吃大亏。

    姚震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累了。“辰儿,这几天我替你弄一把轻巧些的剑,等你把这套剑法练熟,我再教你另一套和在战场上如何应敌。”

    夏辰只好点点头,心道这姚二叔原来是想把她训练成一名战士啊!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这时姚二婶从屋里走出来:“辰儿,怎出了这许多汗,快进屋消消汗,别着了凉。我烧了几个土豆,来吃两个。”

    土豆刚烧出来极香,黑毛馋得直流口水。夏辰知道姚二叔但有什么好吃的,都不会少了黑毛的,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姚二叔竟把土豆掰成小块,一块块吹凉后才给黑毛吃。

    “姚二叔,黑毛都这么大了,给它一个自己吃不就好了?”

    姚震道:“要是热骨头,直接给它也没事,烧土豆可不行,整个给它会烫伤。”说着又掰了一个:“你看,这外边已不很烫手,里边却还是极热的。狗吃东西急,一口咬下去粘在牙床上,想吐又吐不出,便会烫伤。”

    夏辰点点头,莫说是狗,人若不小心些也会烫着舌头,这烧土豆在吃时,必需先掰开散掉里边那股热气。

    回到家吃过晚饭,夏辰见韩奇站起身要回自己屋,道:“三舅舅等等,辰儿有几个字不认得。”

    “走吧,我看看。”韩奇心想这外甥定又动了什么脑筋,若说哪个词不理解还算正常,说不认字别人信他可不信。

    来到后院韩奇停下脚:“辰儿,什么事弄得这般神神秘秘的?”

    夏辰搓搓手,笑嘻嘻地道:“三舅舅,当兵真有那么糟吗?”她天生是个拗脾气,认为凡事无绝对,以至于常常见了棺材不掉泪,撞上南墙也不回头。别人越是说不可能,她越是想试试。

    何况整日背诵那些之乎者也,真是太痛苦了,他日若考上进士做了官,整日便要摆出道貌岸然的样子,满口说着仁义道德,每逢碰上比自己官大的还要点头哈腰,就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天天不得也给皇帝叩头,只是想想都欲抓狂。

    韩奇脸色一沉:“很糟!如今战火连天,凡服兵役者就算不死,也是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我们附近十里八村凡入军服役者,知道信儿的,非残即死。”

    夏辰觉得他的说法未免夸张,打仗虽然危险,但总不至于去一个没一个不是,就算很难脱离军营,凭自己脱颖而出那是迟早的。“三舅舅,姚二叔不就是退役回来的么?他不是好好的?”

    韩奇苦笑了下,神色有些尴尬:“他刚年过四旬,你以为他为何没儿女?”

第十章 形势

    夏辰一愣:“为什么?”

    韩奇似乎有些不好启齿:“傻瓜,他……伤在命根子。”

    夏辰脸一热:“你是说,姚二叔伤了……那里?”难道姚二叔变成太监了?可是他明明有胡子,也绝没半点不男不女之态。再说他如果那个不行,姚二婶难道都不介意?可看上去他们明明挺恩爱。而她常听人说,女人那方面越是滋润,越是有女人味儿,姚二婶绝对是女人中的女人啊!

    想到这些,夏辰心里怀疑三舅舅会不会是道听途说。可这种事儿她也不好细问啊。

    韩奇叹了口气:“姚家老大战死沙场,老三未待成年就饿死了。‘一丁出征,全家受累’啊!他娘亲六年前被债主逼死,最小的妹妹不知被卖到哪里,至今还未找到,若大的一家子都没了!”

    夏辰的心猛地紧缩在了一起:“怎么会这样?”想不到姚二叔的身世竟如此悲惨,那他为何丝毫没有怨埋,还总鼓舞自己将来要上阵杀敌呢?若说这时代的人都想建功立业,他却又为何拒绝了升职的机会,选择退役?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韩奇继续道:“在我大云国,军户虽可免一半赋税,可凡入军者要自备马匹、军装和盘费,那是很大一笔开销,而像我们这种地方田地本不多,家中若无几个像样的劳力,怎么活得下去!”

    这个夏辰倒是也在史料上也见过,只是她一直觉得有些夸大其词。现在看来这都是事实,古代的老百姓生活本就困苦,除了几亩田没有其他经济来源,还要交纳地租赋税。

    像外祖母家这种不至于挨饿的就算好人家了,这还得说外祖父有些手艺,大舅舅、二舅舅又能做些马匹生意。即使如此,碰上年头不好,也有青黄不接的时候。如此看来,古代人重男轻女不只为了延续香火,更重要的是都要靠力气吃饭。

    夏辰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出生入死还要自备行头,这古代的当兵这么惨,怎么还有人去啊!真的就一点好处也没有?“三舅舅,那像姚二叔这样的伤兵,朝廷是不是要给些补偿?”

    韩奇冷哼道:“补偿?上头的人说,保家卫国乃是为臣民义不容辞之事!天经地义!”

    夏辰秀眉一挑:“去他的天经地义,谁说的让谁去!”这也太打击爱国热情了吧。就算不封官加爵,好歹也照顾一下老弱妇孺吧。

    韩奇拍了拍外甥的肩头:“规矩就是这么定的,气也没用!像姚二哥,若非立了些战功,怕是想退役回来都不成!不过他也算不错了,总算没落个空手而还,你姚家婶子便是从战场带回来的。”

    夏辰恍然道:“我一直很奇怪姚二婶子识文认字,还会弹琴画画,却为什么不会女红,原来她是玄国人啊。”看来村里的人对她冷淡还有这个原因。

    韩奇伸了伸懒腰:“辰儿,你就好好读书吧,想到军营建功立业,不是我们这种人家该想的。我听说朝廷新颁布了一项政令,非军户家中男丁超三人者,也要出一名正值壮年的入军服役,不知上头什么时候来征兵,大哥和爹还在犯愁呢。”若是太平年代,服军役倒没什么,可眼下大云国屡战屡败,多半是有去无回。

    夏辰苦着脸道:“三舅舅,玄国人到底什么来头,有多厉害?我听说玄国地广人稀,大云国的人口远胜他们百倍,如今咱们都打得兵丁不足了,他们怎么还有人跟我们打?”玄国的历史很短,从建立到如今不过百年,又没有文字,所以书上几乎找不到关于他们的资料,这些还是她听大舅舅和外祖父说的。

    韩奇道:“玄国人原是游牧民族,个个骁勇善战,骑兵更是厉害,可以说是生在马背上,死在马背上,全民皆可为兵。自从他们打败西北的大夏国建立政权后,每攻占一个城池,就将城中工匠百姓变为奴隶,替他们耕作做工,他们就可以专心抢掠。而我们大云国目前……唉!”

    夏辰追问道:“大云国怎么了?”

    韩奇苦笑道:“县学的乔先生原是兵部侍郎,只因朝廷现在奸*臣当道,皇上专务游乐,大兴苑囿,不以朝政为事。单只为采集奇石,就累死几十万人,被逼流离失所的还不算在内,以至万民嗟怨。乔先生屡次上书劝谏反遭排挤,一气之下辞官回来办了文兴书院。”

    看着韩奇一脸愤愤,夏辰没说什么,历史上这种事屡见不鲜。江山一统,君临天下,是每个政权统治者都想实现的目标。而在这样的时代,生存之道便是弱肉强食,像大云国这种地处中原的大国,更是肥得令人垂涎。

    话说回来,大云国的皇帝若是像唐宗宋祖般的人物,也不会有外敌敢觊觎疆土了,有那么一句话叫天下本无主,有德者居之,这本无可厚非。而哪个朝代从建立到衰败都是一部血泪史,中华上下五千年,正真万民安乐、四海无虞的太平盛世又有几年?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有纷争的地方就有战争,只看谁的手段更高,谁的武力更强。

    韩奇抬眼望着初升的一弯新月:“辰儿,以你的聪明,若肯用功,是有机会高中脱离军户的。”朝廷无能,官风不正,老百姓只能任人盘剥欺凌,他有什么办法!外甥身子骨又柔弱如此……只可惜姐夫死得早,不然以他赫赫战功,兴许辰儿会是不一样的命运,就算不能一世无忧,至少不会小小年纪便承受这许多。

    夏辰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烦闷,自己还真是有些孤陋寡闻了,原来现在的形势竟然如此糟糕,想独善其身显然不可能。

    “三舅舅,我不想当兵,也不想做官怎么办?”大云国和大玄国到底干她屁事?她又不想名垂青史,也不想荣华富贵,这辈子只想随心所欲地生活。

    其实在夏辰心里,她只不过是个过客,就是一看热闹的,顶多算是友情客串。她还没有完全把这里当成自己的世界,目前的想法是,没人敢欺负到自己头上就成。

    韩奇皱了下眉:“那你想干什么?”

    夏辰有些赌气地道:“不知道,还没想好。”她原本有许多人生目标的,可这一穿越,把她的人生彻底打乱了!可谓物非人亦非。

    韩奇有些哭笑不得:“别告诉我你就想着玩儿,或是怕了?”

    夏辰马上反驳:“当然不是,我只是不喜欢这种感觉,人生路有千万条,难道我就只能走最破的一条?”她绝不会就这么认命,更不能当一个谁都可以欺凌的弱者,上辈子已经活的很没自我了,这辈子还要受宿命摆布?没门儿!

    韩奇轻抚了下她发丝:“辰儿,三舅舅明白了,你不喜欢被强迫被约束,不过人生的每条路都有许多岔路口,而且都不平坦。先把眼前能做的事做好吧。”

    夏辰叹了口气,韩奇说得也有点道理,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就拿自己来说,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穿越。

    尽管形势对自己十分不利,好在自己现在还小,七八年后是什么样谁知道?兴许已天下太平,也兴许大云国已经换主了呢。

    “三舅舅,我先研究着考过童试吧,然后和你一样去县学读书。”她所想的是,绝不能便宜了那两个堂兄,我若去当兵,你们也别想逍遥,想脱离军户得先过我夏辰这关!

第十一章 发奋

    韩奇微微一笑:“辰儿,你这么想就对了。我明日要回书院,去收拾一下换洗衣服。”

    日晚风渐息,堂前垂柳暗。山色有无中,飞鸟逐寒烟。夏辰直待月上枝头才回到房中。

    听韩奇说了这许多,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湖,又泛起了道道涟漪,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事实证明,想太多只是自寻烦闹,她曾计划了一辈子的宏伟蓝图,现在不是全成了浮云?走一步看一步吧。

    想她自从来到这儿,生活得还算开心,待在这小乡村,接触的也多是些朴实的乡下人,心中自有一种返朴归真的淡然。虽然王家两兄弟和钱老大那些人够可恶,却还不至于让她放在心上,而夏家的人固然可恨,不过是看不顺眼罢了,总之她并没有苦大仇深之感。

    可她也不能一直这么混下去,假期也该结束了。得想办法出去看看,不了解如今的天下是什么样,又怎会知道自己对哪方面感兴趣,并适合做些什么呢?

    想了一会儿她自言自语道:“不就是考试么,别的不敢说,读书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随手拿起桌上一本《礼记》开始读,韩奇已经把考试会用到的书全给他找出来了。

    一连几日,夏辰每天晨起便开始读书,用过早饭去姚二叔家学琴练剑,晌午回来直到深夜仍旧是读书,简直达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

    家里人一开始很高兴,可不到三日便都如热锅里油渣一样——熬不住了。读书是好,可这孩子忽然转了性子似的循规蹈矩,却未免太不正常,怎么都像暴风雨前的平静、黎明前的黑暗。

    这天天气不错,晴空明镜,艳阳高照。过了晌午,韩香带着石头他们来到书房门外:“辰儿,这么好的天气,出去走走吧?”说着向另几人使眼色。

    赵小六会意道:“头,我们出去抓鱼吧?要不去打鸟?”

    李三跟着道:“是啊头,没有你,我们干什么都没意思。”

    等了一会儿没动静,石头瓮声瓮气地道:“头,你可不能扔下我们不管啊,好歹也给咱个话儿……头!”

    夏辰推开门走出来:“都在这鬼叫什么,走吧!带你们打鸟去。”她也想出去透透气了,虽然不十分讨厌读书,但那要看读什么样的书,如果是奇闻异志之类的,她倒每每能乐在其中,可这些经史礼制,她不是看得直打瞌睡,就是气得想骂街!

    再说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学过的东西总要有个消化过程,她现在脑子都塞满了。

    韩香见她终于肯出去玩儿了,拉着她的手跟到前院儿,很是夸张地大声道:“别忘了给我带点好吃的回来啊。”

    夏辰笑了下:“什么时候少过你的,我们走了。”

    乔氏立马从屋里跑出来,追到大门口叮嘱道:“辰儿,多玩儿一会,晚饭前回来就成。”

    夏辰心中暗想,真是时代不同观念不同啊,若是在现代,孩子刚知道学习便有人来找出去玩儿,家里人一定很不高兴。可韩香和乔氏显是巴不得儿的,要是自己再不出来,非被她们踹出来不可。

    一路向北来到苇塘子边儿,石头爬上一棵树,取了个油纸包下来递给她:“头,这是我们下夹的子打着的,特意给头留的。”

    夏辰打开一看,是两只烤好的麻雀,眉开眼笑地道:“行啊你们。”

    李三忙道:“头,我们就打这两只,都给你留着了。”

    夏辰刚揪了个麻雀腿准备一饱口福,听了这话狐疑地扫了几人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

    石头立刻堆着一脸笑:“头,我们这是感谢你没把我们供出去。”

    夏辰看着赵小六:“他们说的是真的?”他一直跟着自己混,应该不会胳膊肘往外拐。

    赵小六忙道:“真的,真的。”

    李三笑嘻嘻地道:“头,说真的,李老丈的瓜园子开始下瓜了,再不吃就只能等来年……”

    “咳,咳……”夏辰直接被呛了,原来这几个家伙又在打偷瓜的主意,而且连“敌情”都侦察过了。

    赵小六忙替她拍背:“哎哟头,你慢着点。”说着瞪了李三一眼:“你真是!倒是等头吃完再说啊。”

    夏辰拍拍胸口:“不行!不能再偷他的瓜。”

    石头有些纳闷儿:“为什么啊,上次可是偷得最成功的一回,我们还用这招对付他。”

    夏辰自然不能说自己不好意思再去,故作沉思状片刻,然后一脸严肃地道:“上次的办法不能再用,故计重施,李老丈怕是不会再上当,必然抓住一个就不撒手,到头来会连上次的帐一起跟咱们算!”

    一听夏辰说抓住一个就不放,几人都害怕起来,谁也不想成为那个倒霉蛋。

    赵小六巴叽两下嘴:“倒也是啊。”

    夏辰想了下:“李老丈就一人儿,下瓜的活可不轻,不如我们去帮他忙,他一高兴还不请咱们吃几个瓜?就算不请,趁他不留神顺几个也比偷方便。”

    李三道:“也是啊,这主意不错,反正我们也闲着。”

    石头他们一听有瓜吃,也都一致点头。

    夏辰道:“那就这么定了,明儿一早咱们就去帮李老丈下瓜。”

    赵小六道:“头就是心眼灵。”

    李三道:“头,刚听韩香说,你就快去念私塾了,以后就没那么多功夫和我们出来玩儿了吧?”

    石头一脸羡慕道:“我也想念,可我娘说我不是那块料。”

    李三道:“你娘说得没错。”

    石头瞪了他一眼:“你也没戏。”

    赵小六道:“咱们头早就认了很多字,脑子又好,一定能一举考上童生。”

    李三道:“对对对,到时兄弟们都跟着沾光。”

    石头道:“头,如果私塾里有人敢欺负你,就跟咱们说。”

    赵小六道:“就是,就是。”

    这些话倒是很中听,夏辰道:“别在那儿拍马屁了。”说着从腰边挂着的口袋中摸出弹弓。

    一直玩儿到天黑才往家走,赵小六看着手上提着的两只麻雀:“头,以后咱们想吃这个也难了,咱们这几个里头,数你弹弓打得好。”

    夏辰道:“多练自然就打得准了。”一提这个,夏辰心里极得意,不由得摸摸腰间的弹弓,这可是姚二叔用上好的牛筋给他做的,而打弹弓用的泥弹,韩香有空就帮她搓。

    一进家门,便闻到一阵饭香,夏辰直接来到灶堂:“外祖母,在贴饼子吗?”

    乔氏一边将和好的玉米面糊往锅边贴一边道:“狗鼻子!”

    夏辰把那两只麻雀放在灶台边上:“外祖母,一会用完火,把这两只麻雀埋火里,焖熟了给小姨母吃。”

    “给她留这做什么?你自个吃就是,她身子骨比你还好呢。”

    “我吃过了。”

    正说着,听到屋门响,夏辰道:“一定是外祖父和大舅舅回来了。”

    见大舅舅十分小心地扶着大舅母,而她的样子却又不像生病,而是一脸羞答答的,夏辰忍不住问:“大舅舅难道要出远门儿?”平日里在旁人面前他们从不会表现出这般亲热。

    韩安笑道:“辰儿,你就快有个弟弟或是妹妹了。”

    夏辰马上反应过来:“难道大舅母有小孩了?”

    张氏闻言脸颊变得绯红:“辰儿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夏辰笑着说:“都喜欢,若是弟弟我就带他出去玩儿,若是妹妹,谁敢欺负她,我就打得他满地找牙。”

    韩安大笑道:“哈哈,有辰儿在,大舅舅可就不担心了。”

    一家人喜笑颜开,夏辰更是高兴,有亲人的感觉真好!而且总算要有个平辈的了。

    秋高气爽,日色如金。燕草如碧丝,杨柳拂地摇。夏辰吃过早饭,独自出了门,徐徐微风,清凉湿润拂过脸庞十分舒服。来到村头时,石头他们也陆续到来。

    集合完毕,他们一路打闹着来到瓜田。李老丈已经在田里摘瓜。

    为防李老丈将他们当成偷瓜贼,夏辰远远地喊道:“李姥爷,我带人来帮你干活了。”

    李老丈直起腰擦了下额上的汗水:“呵呵,辰儿啊。那边有蓝子,你们就摘东边那片儿吧,挑个儿大有亮光的摘。”

    “好哩。”

    李老丈平时一个人也寂寞,多了几个孩子话也多起来:“今年天公作美,能多收一担瓜,一会儿把这片摘完就歇着,那半片等两天再摘。”

    夏辰问:“李姥爷,这瓜要挑到县里去卖么?”

    “是啊,街坊邻居留了点儿,晚上我给送去。明儿一早你外祖父正好套车去县里给县衙送马料,我跟着搭个车,挑两筐去县城卖。”

    夏辰闻言,心想定要让外祖父明儿带着自己一起去,考察一下民情,兴许还能去文兴书院看看。

第十二章 卖瓜

    对于大云国的都城安阳府,夏辰的脑海中还有几分模糊的印像,花锦巷、双阙楼,碧水绕城流。飞檐画角连云天,柳色青青万人家。街道熙来攘往,时常能见到华丽的马车和衣着光鲜的王公贵族,那里绝对是一个花花世界。

    不得不说她很想再去看看,她可不甘于就此归隐田园,也没有陶渊明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超凡洒脱。况且穿越一次也不容易,以前哪怕发现一枚古钱儿也稀罕得不行,如今到处是古董,还有一堆活俑,不研究一下实在可惜。万一哪天穿回去,写一部著作管保一下子就火了……不过还能穿回去了么?自己前世的身体怕是早就沉底儿了。

    快到晌午,日照头顶,瓜田里热得像一个蒸笼,李老丈招呼道:“来来来,到棚子下纳会儿凉,别晒坏了。”说着挑了十几个瓜蛋儿,舀了一盆水倒在里头:“来,吃瓜。”

    赵小六看着那些个长相颇为不佳的瓜,嘀咕道:“这么小的瓜,能熟么!”

    李老丈呵呵一笑:“这你们就不懂了,别看这瓜卖相不好,到了这节气,只要摸着不涩手的,再小也熟透了,而且越小越是脆甜。”

    石头捞起一个咬了一口:“嗯嗯,甜。”

    围着盆子吃了个够,李三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过几天下那片瓜时,我还来帮忙。”

    石头猛地站起身:“我也来。”刚说完,怀里掉出一个瓜来,他忙不迭地用手去接,随即一张脸涨得通红。

    夏辰白了他一眼:“吃着还要拿着么。”

    石头嘿嘿一笑:“我想拿一个回去给我娘尝尝。”

    李老丈问:“你是赵家村西头石老三家的吧?”

    “嗯。”

    李老丈走到放瓜的蓝子边拿了两个大的:“回头把这两瓜拿回去给你娘和妹妹。”然后又分别捡了几个,给夏辰他们。

    石头家也是军户,他父亲石老三从军走了几年,一点音信也没有。要知道这年头去打仗,尸骨无还的太多了!

    歇够了,又忙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半片瓜园除了一些个小瓜球都摘完了,一共装了八土篮子。

    李老丈装了两担准备带回村里,其余的暂时锁在瓜窝棚。夏辰他们告别李老丈往回走。

    石头看着怀里两个大瓜憨笑道:“闻着咋比偷来的香?”

    夏辰笑道:“偷的有贼味儿!”

    石头他们闻言都嘿嘿笑起来。

    赵小六道:“这也算是咱们挣的工钱。”

    李三道:“我发现李老丈人挺好。”

    夏辰很理解他们的心情,记得自己第一次赚到钱时,感觉相当有成就感,尤其是她一直花着别人资助的钱,意义更是不同。她还记得自己用那钱给严世明买了个火机,只是从未见他用过,想到这,心底泛起了一丝苦涩。

    她抬头望着蓝得像宝石般的天空:“过两天我可能就去私塾了,你们有空就来这儿帮衬帮衬,少不了混几个瓜吃。”

    石头他们异口同声地答应。

    回到家,夏辰把瓜洗了切成条装在盘里,然去后院喊了正在晒菜的外祖母、小姨母和大舅母来吃。

    韩香问:“又去偷瓜了?”

    夏辰道:“你不吃拉倒,这是我帮李姥爷下瓜赚的。”

    乔氏一直让儿媳多吃:“有身子的人,吃些瓜果好。”

    韩香倒也懂事,见瓜不多,吃了一块便推说吃不下了,夏辰则说在瓜地吃过。

    终于把外祖父盼回来,夏辰撒娇道:“明天带着辰儿一块儿去县里行不行?”

    韩义捻着胡须:“行啊,正好给你买点笔墨。”

    夏辰道:“笔不用了,三舅舅给了我两支上好的,听说是乔先生送的呢。”

    韩香听了立刻凑到夏辰身边:“乔先生送的,一定是极好的吧?”

    夏辰一扬头:“那当然,一支紫毫、一支狼毫的,笔管都是白竹的,听说是出自湖州墨香斋。”

    韩香一噘嘴:“哟,还墨香斋,我只听说过绣春斋。”

    夏辰不再理她,对于连字也不会写的人,你说这些她也听不懂。

    隔天一早,天色刚明,夏辰穿戴整洁来到前屋。就着老黄瓜汤吃了两个前夜剩的饼子,来到马厩发现外祖父已套好了辕马。

    所谓辕马,就是领头马,赶车的人对它下达指令,由它带领其它的马停走转弯,所以辕马都驯养得强壮又听话。外祖父家的辕马是一匹黑色的壮年雄马,十分漂亮,在附近几个村都是有名的。每逢有人家娶亲便请外祖父套上八挂车去接新娘。

    每到那时,外祖父把每匹马都挂上马铃儿,马车动起来隔着很远便能听到清脆而有节奏的铃声。外祖父赶车的水平也相当出神入化,一般车夫用的鞭子鞭杆和鞭梢皆在丈许长,外祖父的鞭梢却有一丈半,甩起来“啪啪”作响,说抽哪匹马的耳朵,绝对不会打到屁股,那可是比在现代*开奔弛的还拉风。

    今天套的是四挂车,说白了就是四匹马。夏辰帮着外祖父一起装好草料,然后坐在外祖父身从南边出了村子。

    出了村子走了约半里,刚拐到两侧有林带的大道,便见李老丈正坐在路旁等,身边放着两大筐瓜。

    韩义喝停马车跳下去,帮他把瓜和拉筐的轱辘板装到车上,用绳子绑结实:“老李大哥,你跟我坐前头。辰儿,你到草料堆上去,看着点瓜筐。”

    夏辰答应一声爬上草料堆,盘起小腿儿欣赏路边的风景,日暖风轻,鸟语花香,马车摇摇晃晃,马蹄声和辕马头上的马铃声交织成了美妙的乐曲,过了一会儿她便感觉有眼皮发沉,索性躺在软软的草垛上睡起大觉来。

    醒来时马车已经进县城了,时而会看到摆摊挑担的小商贩,和往来的车马行人。

    玉顶县虽然没有多繁华,却因位置特殊,并且世代与北方诸部有贸易来往,所以有着与中原颇为不同的民风景像。就比如衣着上,这边的人就算颇有些身份的也极少穿交领大袖长袍,而是穿窄袖对襟直缝长衣,腰系皮带,足配软皮短靴。衣服上也少有繁琐的刺绣,大多镶些花边,或是直接选染花或有彩色条纹的布料。

    这些年战事频繁,北方大部份部族皆被玄国征服或是驱赶消灭,大云国也下了禁边令,对往来行人察得甚严,免不了误抓误杀,所以极少有关外商人到此了,但有些传统依然保留着。

    比如这里的人仍大多以放牧为生,每年到四五月份,本地河岸的草被马吃得差不多,牧人就会成帮结伙沿河追草往西北走,这一去少则三五月,多则大半年。如今要躲避站乱,所以会绕很多路,二舅舅韩然跟着马队已走了快五个月,应该已在回来的路上了吧?

    来到县衙后门,衙役们早就认识韩义,招呼他把草料搬进去。

    衙门附近不许叫卖,李老丈拉着两筐瓜准备去别处,夏辰看着一车的草料怎么也得搬一会儿,道:“我和李姥爷去前趟街卖瓜,一会儿再回来。”

    韩义道:“去吧,回头我还要给马换几个蹄掌,完事去小柳街北头找你们。”

    小柳街是玉顶县商铺最集中的地方,街北头有一小块空地,进城卖时鲜货的和一些小本商贩渐渐集中在那,形成了一个小集市。

    去集市的路上便卖掉了十几斤瓜,夏辰高兴地道:“李姥爷,看样子这些瓜很快就能卖掉。”

    “是啊,今年的年头好,要是不打仗就更好罗。”

    集市十分热闹,卖水果的、卖鱼的、卖手工品绣品的,还有卖盆碗糕饼的和摇签卜卦、代写书信的。

    找了块空地儿,夏辰便帮着吆喝起来:“新下的瓜,又香又甜,只要十文一斤。”

    瓜香随着微风四溢,很快吸引了不少人来问:“这哪儿的瓜?”

    “多买些能不能少算点儿?”

    “看着是新下的,给我称三斤。”

    “闻着挺香,给我称五斤。”

    李老丈忙着称瓜,夏辰在一边儿闲看热闹,不时地向人夸赞瓜甜。

    一个时辰下来,一筐瓜就卖完了,买瓜的人也不若一始多了,夏辰此时口干舌燥,捡了块砖头坐下来,将蒲扇顶在头上遮太阳。

    一名帽儿光鲜、衣裳花哨、身材干瘦,尖嘴缩腮、獐头鼠目的年轻男子,带着一个仆从模样的人走过来。他用下巴点了点瓜筐,那名仆从立刻上前问道:“这瓜多少钱一斤?”

    夏辰扭过头强忍住大笑的冲动,不由感叹造物主的强悍啊,这人似乎和任何动物都点着点血缘关系,像鸡、像鼠、又像猴——就是不像人。

    李老丈见又有生意,忙起身道:“十文一斤。”

    鼠目男这才上前来拿起一个瓜掂量了一下:“甜不甜?”

    李老丈笑呵呵地回答:“自然甜,您瞧,我这刚来不一会工夫,就卖了一筐。”

    鼠目男小眼睛一眯:“能尝尝不?”

    李老丈有些为难:“这都是我一个个挑出来的,小的也有七八两,小本买卖,不让尝。”

    那名仆从哼了一声:“你这老汉,不让尝我们怎么知道真甜假甜?我们家少爷要买少说也得十斤二十斤的,若是不甜岂不白搭了许多钱。”

    李老丈一听要买这么多,捡了个小些的用袖子蹭了蹭:“那您尝一个。”

    鼠目男接过瓜咬了一口,随手丢给那仆丛:“一般话,不过既然尝了,总不好不买,称五六斤吧。”

    夏辰白了他一眼,心道看着跟有钱人似的,使了这么大劲就买这么点儿,之前那些人没一个他这德行的。

    李老丈叹了口气,准备替他挑瓜,鼠目男却不用,提了提衣摆上前亲自挑起来。整筐瓜被他翻了个够,才挑了十来个。

    见他下手没轻没重的,急得李老丈连声哀求:“这位少爷,您这轻点儿,磕坏了我不好卖啊。”

    称完瓜一算钱,一共是六十二文,青年又道:“六十文吧,我买了这么多,还不抹个零头。”

第十三章 捡钱

    夏辰冷眼旁观,真希望手里的蒲扇能变成芭蕉扇,直接一扇子,把这鼠目男煽到外太空去。

    李老丈哭丧着脸,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行,六十就六十。”碰上这样的主顾只能认倒霉,但求快些打发他走。

    鼠目男拍拍手上的尘土,解下腰边的钱袋:“一、二、三……”十分仔细地数了六十文钱交给李老丈。

    李老丈收了钱,转身扯过两个草绳结成的袋子,准备把瓜装上。

    鼠目男一伸手:“等一等。”说着跨过瓜筐在那叠袋子中乱翻起来。

    李老丈愣了一下,道:“这位少爷,您这是干嘛?”

    鼠目男道:“我得挑几个结实的,不然半路折了,把瓜摔烂了你管赔么?”

    李老丈简直欲哭无泪啊:“这位少爷,咱这袋子虽然简陋却都够结实。”

    鼠目男轻哼一声,挑了四个袋子:“就这几个吧,分均了与我装好。”

    “咳!咳。”夏辰一阵岔气儿,心想这鼠目男的心眼怕是还没蚂蚁的大。

    终于打发走这两人,李老丈苦笑摇头:“穿的人模狗样,怎地这幅嘴脸,明明两个袋子就装得妥妥的。”

    夏辰摇摇蒲扇,懒懒地道:“沐猴而冠,算计到这般地步!常言道,占小便宜吃大亏,这人早晚不等。”自己要是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是一分钟都受不了。

    李老丈挠了下头:“辰儿,你说木什么猴?是什么意思?”

    夏辰笑道:“就是说猴子虽然精明,但就算给它更衣带冠,到底还是猴子,不是人!”

    “哈哈哈。”李老丈大笑几声:“辰儿比得好。”

    夏辰一想起那鼠目男的样子,还真像个杂耍班的猴子,“噗哧”笑出声来:“李姥爷,这是书里说的。”

    刚过晌午瓜就卖完了,只剩四五个裂了纹的。李老丈眉开眼笑地把手伸到钱袋里摸了又摸:“你外祖父应该就过来了,咱们收拾收拾,等他过来去吃饭。”

    “嗯。”夏辰起身去整理剩下的草绳袋子,刚刚被那鼠目男都翻乱了,她提起两个袋子一抖落“吧嗒”掉出个巴掌大的青缎口袋。看上去很像那鼠目男的钱袋,弯腰拾起觉得沉甸甸的。

    夏辰打开一看,口袋里有一大把铜钱,还有一小锭银子和几块儿碎银,她不自觉地轻呼一声:“呀!”

    李老丈听到她呼喊忙转头问:“扎手了?”看到夏辰手上的口袋凑过来问:“辰儿,这是哪来的?”

    夏辰小声道:“就在袋子堆里捡的,李姥爷,这里边有不少铜钱,还有银子呢!”以外祖母家的条件,她这样的孩子平时连铜钱都很少见,更别说银子了,何况还有成锭的。

    李老丈一脸惊讶,接过钱袋数了数:“四十五文钱,一锭二两的银子再加上这些碎银,差不多有三两半,定是个有钱人掉的。”

    夏辰刚想问他为何算得这般准,忽听有人问:“敢问二位,文兴书院怎么走?”

    李老丈忙把钱袋塞到夏辰手里转过身,见一身着深青色宽袖长袍的中年男人,正躬身站在瓜筐前向他躬身作揖。

    夏辰背过手,四下望了一眼,就在中年人身后十几步远的地方,停着一辆马车,一名头束白玉发冠,身着白色交领柔锦燕居服的少年站在车旁,正看向这边。

    夏辰心想他大概是和这中年男人一起的,而这少年身姿挺拔,丰神俊朗,配上一身赛雪的白衣极为赏心悦目,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少年发现她在打量自己,微微点头一笑,顿如暖玉生香,朗月入怀,如假包换的美少年一枚,夏辰也礼貌地回以微笑。

    李老丈指着小柳街对中年人道:“从这条街进去一直走,第一个路口向东拐,走到头就看着了。”

    中年人道了谢,转身向那白衣少年走去,上前说了几句话,少年点点头上了马车,中年男人驾着车走了。

    夏辰目送马车离开:“他们应该是外地人,不然文兴书院那么有名,怎么会找不到。”

    “嗯。”李老丈说着也收回目光,一边把瓜筐落在一起,一边感慨:“这才叫有身份的人,说话这般客气。”

    夏辰笑了下:“比那个穿得像花野鸡似的强多了。”

    李老丈跟着笑起来:“是啊是啊。”

    这时韩义快步走过来:“瓜都卖了?卸完草料帮着县衙修了下后门才把马送去铁匠铺,人多又耽搁了一会儿。咱们找地方吃口东西。”

    李老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把韩义拉到身边:“韩老弟,辰儿捡了个钱袋子,你说这……”

    韩义看到夏辰手上的青缎银边儿口袋:“里边有多少钱?”

    李老丈小声道:“可是不少,几十文钱和三四两银子。”

    韩义想了下:“丢钱的人一定很着急,要不咱们在这儿等会儿?若过半个时辰无人来寻咱们再走。”

    夏辰一想起那鼠目男斤斤计较的样,实在不想还给他,再说这些钱可以让外祖母家的生活宽裕不少时日。

    “外祖父,辰儿觉着等也白等,丢钱的人若是想寻,早该来了才是。”韩义是个正直厚道的人,她若道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只会换来一堆说教。

    韩义道:“失主可能还未发现,辰儿,我们不能轻易拿这不义之财。你想想这钱袋若是你的,丢了会不会很着急?兴许这还是救命钱呢。”

    夏辰在砖头上坐下来:“那就等等吧。”心想着又不是偷的抢的怎能算不义之财呢?若这钱袋真是那鼠目男的,这钱也绝对不是用来救命的。

    李老丈道:“韩老弟,你和辰儿先在这等,我去那边儿给辰儿买点糖块,那还剩两个瓜,你们先吃着解解渴。”

    韩义道:“李老哥,买什么糖啊,这有瓜吃就行了。”

    正客气着,之前那鼠目男带着几个人朝这边来了,只见他一脸焦急,不停地指使着几个手下四处乱翻,逢人还询问着什么。

    夏辰暗骂:“他竟然真找来了!”换作一般人丢了钱也只能认倒霉,有几个像韩义这样,捡了钱不揣自己腰包的。

    韩义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的骚动,看了一会儿道:“怎地这钱袋是他的?”

    李老丈道:“他之前来买过瓜,也到袋子堆挑过袋子。”

    韩义道:“辰儿,把钱袋收好,我过去问问。”

    正巧那鼠目男此时已到了旁边一个卖扇子的摊前,之前他曾看过扇子,却是左挑右看了好了阵最后一把没买。

    鼠目男一挥手,几个手下二话没说便开始乱翻,急得卖扇的妇人眼泪都掉出来了。

    韩义走过去问:“这位少爷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之前和鼠目男一道来的仆从闻言,一把抓住韩义的手腕:“我家少爷丢了钱袋,一定是你捡了,快交出来。”

    韩义脸色一沉:“我是见你们好像在找什么才上来问问。”

    那鼠目男瞪了仆从一眼:“不得无礼。”然后赔着笑冲韩义拱手道:“老丈,我刚刚回到家发现钱袋不见了。之前在此看过扇子,又那边买过瓜,想必是落在这附近,不知老丈可曾见到?”

    韩义见他态度还算客气,道:“不知你掉的钱袋是什么样的?”

    鼠目男忙道:“青缎所缝,袋口绣着银边儿,半月前在秀春布庄买的。老丈若捡到相还,小可感激不尽。”

    韩义道:“里边有多少钱?”

    鼠目男想了下:“大概有五两左右银子,四十多文铜钱。”

    韩义听着差不多:“我外孙拾到个差不多的,你跟我来看看可是你丢的?”

    被这鼠目男一闹腾,有不少好信儿之人凑过来围观。见韩义主动上前询问,并要交还钱袋纷纷道:“可遇上好人了。”

    “找回钱袋可得分与这老丈些作酬谢。”

    “我看应该分一半。”

    鼠目男一边道:“那是、那是。”一边跟着韩义来到夏辰身前。

    夏辰也听了个大概,站起身拿出钱袋,淡淡地道:“看看是不是你丢的?”

    鼠目男一把抢过:“正是我的钱袋。”

    夏辰简直是忍无可忍了,暗暗捏起拳头,心想这鼠目男若不到谢,就让他好看。

    这时又有人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这位少爷还不快谢些钱与他买糖。”

    “就是、就是。”

    鼠目男找到钱袋本十分高兴,听众人一直催他出钱相谢,脸色渐渐变得不悦,打开钱袋数了下道:“我这分明有五两多银子,怎地只剩三两多了,定是你们私藏了去。”

第十四章 讹诈

    夏辰本就不痛快,为等这么一个混蛋害自己饿肚子。听鼠目男冒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由火冒三丈!若非许多人看着,他身边又跟着五名仆从,她大概已冲过去一拳将他放倒,再踩上个十脚八脚的了。

    韩义脸色一沉:“我说这位少爷,你可不要诬陷好人!我们要想赖你的钱,早就走了。”

    鼠目男眼珠子骨碌一转:“你们当然想走,只不过没来得及!见我来找怕被我发现才假意相还,实则偷花了我的银子,这么多人可都听见了,我刚刚说过里边有五两多银子,现下这些分明不够数。”他说得义愤填膺,并倒出钱来给众人看。

    众人看罢暗暗议论,脸上都渐渐浮上疑惑之色。

    “你!”韩义怒极,一张脸涨得通红。

    鼠目男收起钱,嘴一歪:“没话可说了吧?快还我银子,不然我可要让人搜了。”他心中暗自窃笑,之前是想显示自己有钱,多说了些,这会儿刚好拿此当说辞,不但不用给谢钱,看样子还能赚些。

    韩义下意识地捂住腰间的银袋:“你!你这分明是抢钱!”

    鼠目男见状“哼”了一声,看样子这老汉身上还真有银子。

    “各位都看看,就他们这穷酸样,兜里能有几个大钱儿就不错了!如果有银子,那定是拿了我的。”如果不够数,再赖他们把银子花了。

    旁观的人虽觉得主动还钱的不至于私藏,但这青年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于是都看向韩义三人。有些后围过来不清楚状况的,眼神中已流露出轻蔑之色。

    夏辰道:“你少在那狗眼看人低!谁还赚不得几两银子了。”她知道韩义今天带了银子,为的是要买几样工具和给自己买纸砚。

    鼠目男道:“哎呀!你这小贼,敢骂本少爷。”

    夏辰道:“骂你!我还想打你呢!”说着拾起刚刚坐着的砖头直冲鼠目男而去。她原本有些担心他们人多势众,自己会吃亏,如今也顾不这许多了,就算自己挨几下子,也要把这个人*渣拍成柿饼。

    鼠目男立刻躲到一名仆从身后:“打人啦!”

    韩义本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忽见外孙抄加伙就要上,生怕打伤人惹上麻烦,忙上前拉住夏辰:“辰儿莫打,我自认倒霉,碰上这么个无赖之徒,我们走!”边说着边扯着夏辰要离开。

    夏辰虽然气不过,但也没想把事闹大。她只是担心韩义的银子真被讹了去会上火,眼见一片混乱,也想就此走人。

    不想那鼠目男见她被扯住,一挥手:“抓住他们,莫要让儿等跑了。”

    那几名仆从见他们老得老小的小,立刻围了上来。

    众人立刻相劝:“莫要动手,伤了人可不好。”

    “要是真藏了还了就是了。”

    鼠目男欲得便宜,又见自己已占了理儿,叫嚣道:“不还我那一两多银子,就把你们送到县衙去。”

    夏辰发现自己真是低估了卑鄙之人的卑鄙程度!真后悔刚才没一砖头扔到他脸上。

    李老丈气得大骂:“你这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鼠目男闻言,大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到了县衙,不怕他们不认。”

    韩义道:“没做亏心事,也不怕见官。我也想请知县大人评评这个理。”

    一群人往县衙方向走,那鼠目男一路上逢人便说韩义他们私藏了他的钱,引来了更多人跟过来看热闹。

    夏辰此时有些担心到了公堂,没办法说清楚这事儿,到时将会是怎样的结果?赔钱还是小,好心反被冤,韩义怎受得了,非气病了不可。

    到了县衙门口,韩义抢上前击了鸣冤鼓,一个衙役过来问了个听了大概,进去回禀。不会儿出来道:“知县大人传你们到堂上问话。”

    来到堂上,夏辰看到两边的衙役手中皆拿着刑杖,又听他们齐声喊“威武”的时候,心里有点发毛,这公堂还真是够威肃的。

    她抬眼打量了一下堂上那位知县,四十岁左右,方脸盘儿,五官端正,双目有神,倒不像个糊涂官,但这毕竟不是演电视,演坏人的会表现出贪婪猥琐的神色来引导观众。

    高知县看到堂下的韩义和城西周员外家的二少爷周福,心中纳闷儿韩老丈怎会与这厮闹上了公堂,拍了下堂木:“堂下何人?原告诉是谁?”

    韩义和周福同时道:“小人周福,请大人作主。”

    “小人韩义,请大人作主。”

    高知县闻言又拍了下堂木:“韩义,你先讲。”其实他已心中有数,韩义给县衙送了十几年草料,县衙上下都知道他为人老实厚道。而这周福人品却不咋地,仗着家里有些钱,平时便游手好闲,更是出了名的好贪小便宜。

    韩义将事情始末讲完,高知县一时犯起难来,显然韩义是一番好心,不然他有很多办法和机会走掉,可钱袋里到底有多少钱谁也不知道啊。思忖片刻,他让一旁的衙差去询问外头看热闹的,找了两个知**又确认了一遍当时的情况。

    “周福,韩义系主动问你是否丢了东西,又主动承认拾到了钱袋是也不是?”

    周福道:“是,不过当时小人已经想起是买瓜时掉了钱袋,并找到了他们,他们定是怕小人搜出钱袋,才主动承认。”

    夏辰道:“你少在那睁眼说瞎话,是我外祖父见你到处翻找才上前问的,况且我们早就卖完了瓜,若不是在等失主,早就去吃饭了。”

    高知县道:“肃静。”说罢看着夏辰:“这钱袋是你拾到的?可曾动过里边的钱?”

    夏辰朗声答道:“是我在收拾袋子时发现的,但不曾动过一文钱。外祖父担心失主着急,便决定在原地等候失主。”

    李老丈道:“大人,辰儿说得全是实情。小人早就卖完了瓜,为等失主才没走,大人可以让人去查。再说我们若真有心觅下这钱,就算瓜没卖完也会换地方。”

    周福道:“不管你们为何没走,你们就说说,我的钱袋里分明有四五两银子,怎地就剩下三两多了?若说得清楚,我也认了。”

    夏辰道:“你之前说五两多,这会儿又说四五两,四、五两!到底是四还是五?你根本就不清袋中到底有多少钱!还敢张口闭口说别人藏了你的。”

    高知县微微颔首:“此话有些道理,周福,你的钱袋里到底是多少银子?”

    周福支吾道:“小人记得是五两,就算有些出入,也绝不会超过两分银,就算四两八,还少一两三分银呢。”

    夏辰忽然瞥见上堂作证的人腰上系着个样子差不多的钱袋,灵机一动:“大人,既然他如此确定,而我们的确分文未动。”她顿了顿:“数目差了如此之多,只有一个可能。”她说到这儿便不往下说了。

    高知县很好奇,忙道:“什么可能?速速道来。”

    夏辰高声道:“那便是……”她有意拉了个长音儿,一指周福:“钱袋分明就不是他丢的,失主另有其人!他就算不是冒认,也是认错了。”

    高知县一愣,他没想到这孩童如此机灵,捻了下胡须点点头:“此话不无道理!周福,从证言上看,韩义更像是主动寻找失主,不该私藏银两,而你又不甚清楚钱银数目,若是钱袋上无特殊记号可证明确是你的,本官便要宣判失主另有其人了!”

    周福忙道:“大人,小人绝不会认错,虽然没有特殊记号,不过这钱袋是小人不久前在秀春布庄买的,找那掌柜来一问便知。”

    高知县道:“来人,速传秀春布庄掌柜。”

    夏辰心中一阵忐忑,她明知这钱袋是周福掉的,更知他存心讹诈,自己好容易想了个应付的说辞,万一那掌柜真认出来,到时真的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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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妃介绍:
这是一个奇葩女人的奇葩人生。
前世只为别人而活,今生我就要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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