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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陌上殊     覆雪归春txt下载     覆雪归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惊险

    温钰带着阿蘅等人来到城门前,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的进了城门。阿蘅骑在矮脚马上,远远看着前方不断向前推进的队伍,乐王回到车厢之中,他的侍卫将马车团团围住,也不知道是在防备什么。守门的官兵已经得知了他们的身份,按照惯例的简单询问了两句之后,便将人放进了城。

    排在前面进城的人有些多,阿蘅觉得等了许久,才轮到她们进城。

    只可惜在等待的过程中,无论她和兄长说些什么,都没能得到回复,阿兄甚至还在刻意的与她保持着距离。

    “我还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模样……”温钰看了眼温桓的背影,回头和阿蘅说道。

    阿蘅实在是想不通温桓为何会如此生气,她还想要从小叔这里得到一两分提点,谁知连小叔也是头次见到温桓如此生气,除了感叹两声以外,也不见他有什么其他说法。

    眼看着进了城门后,骑着马独自走在最前头的温桓,越行越远,阿蘅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马车边也不是无人看守,她不过是没有同温桓打过招呼,就直接下了马车,去找小叔温钰去了。在此期间的一举一动,温桓确实没能瞧清楚,可一旁的温钰看的是清清楚楚的。

    她既没有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之中,也不是明知前方有危险,却还傻乎乎的往前走。

    所以说,温桓到底在生哪门子的气呢?

    阿蘅从前听人说,女人心,海底针,然而这会儿,她觉得男人的心思也未必会浅到哪里去,毕竟她就从来没有猜透过兄长的想法,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在路上想事情,满腔的心思都放在别处,只一些余光落在前行的路上,这样是很容易出事的。

    这不,阿蘅还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就险些被从天而降的花生米给砸中了头,她是眼睁睁的看着花生米从自己的眼前划过去的。

    下意识的看向花生米的来处,她便瞧见旁边茶馆二楼的窗户是支棱着的,小孩子扒在窗户边,半个身子都已经探到窗户外头,还傻乎乎的对着底下的人群挥手,让瞧见他的阿蘅不由得心头一紧,生怕他下一刻就不小心跌落下来。窗户的下面是一片毫无遮挡的空地,倘若有人从上面摔下来,十有八九是会摔出个半身不遂来的,如果运气再差一些,说不得还会当场失了性命。

    幸好一只大手揽过了小孩,将他给拽回了屋内。

    阿蘅松了一口气,正准备低下头去,却又瞧见那半掩着的窗户间,忽然露出了半张脸,正是方才从人群中消失的谢淮安。

    然而不等阿蘅再细看,那扇窗户就被嘭的一声给关上了。

    关窗的声音其实并不大,因为周边的其他人都还没有注意到茶馆的二楼,只是在阿蘅看来,二楼关窗的那人动作太过急促了些,让她在心中不自觉的给关窗的动作配上了巨大的声音。

    谢淮安先前在城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了与温钰等人站在一块儿的阿蘅,他也瞧见了阿蘅策马打算往他这边走的动作,这才快刀斩乱麻般的给事情下了个定论,又在匆匆忙忙间混进人群中,不和乐王等人继续纠缠下去。

    他掐着毛毛的脸蛋,看着小孩一脸傻乎乎的笑容,摇着头,道:“谁让你拿花生米到处乱扔的,刚才就差点砸中了人!”

    毛毛手脚一起用力的推拒着谢淮安,他高兴的喊着阿蘅的名字:“是蘅蘅呀!”

    谢淮安没想到毛毛好几月没见过阿蘅,却还记得阿蘅的模样,甚至对阿蘅的热情都是有增无减的,可真是有够奇怪的。

    他顺势松开了手,转而撸起小孩的头发来,一边感叹道:“要是没有发生城门口的那件事,我们过两天还能去拜访一下阿蘅,只可惜现在只能离她远远的了……”

    毛毛的小短手四下挥舞,也没能打掉谢淮安的手,他动作僵硬了那么一瞬间,又疑惑的看向了谢淮安,也不知是想要追问,还是单纯的没能听懂他说的话。

    谢淮安已经习惯了自言自语,倒也不是那么在乎毛毛的反应。

    他说:“我俩今天是将乐王得罪的死死的,也就剩下这最后一点优哉游哉的时光了,等回到家中,我肯定是要被我爹从前门追到后门,不打断一根马鞭,他是不会停下来的,说不得这次一根马鞭已经不够我爹发挥的了……”

    “反正我肯定会被打的下不了地的,我爹娘又不可能主动去找人家的小姑娘,你就得等到我伤好了以后,才能跟着我一起去见阿蘅了!”

    毛毛的脸色瞬间变得错综复杂,谢淮安却懒懒的坐到了一旁的木椅上,右手随意的搭在身侧,用左手端起了桌上的茶杯,浅浅的抿了一口。

    另一边阿蘅的心不在焉,也终于被前头的温桓发现了。

    温桓心中的郁气还不曾消散,他气的并不是阿蘅,而是他自己。

    自那年的元宵节之后,每每与阿蘅一同出门,他的注意力大半都是放在了阿蘅的身上,丝毫不敢再让阿蘅离开自己视线半分,这般的想法虽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愈演愈烈,但也没有减弱几分。

    便是当真没办法照看阿蘅的时候,他也必须先将阿蘅安置好了,才能去做其他的事情,否则是会一直恍恍惚惚,什么事情也做不了的。

    他在心里生着自己的气,又知道阿蘅有小叔等人的照顾,并不需要他太过费心,就连对外界的反应,也都无心去做。

    到底已经不是从前的年少时候,温桓生闷气的时间也不算长久,很快便自己调节了心情。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他就已经走在了人群的最前头,小叔还有阿蘅他们都还在后头,两拨人之间隔得距离有些远了。

    他骑在马上回头看,一眼就瞧见了正神情恍惚的小姑娘。

    先前生闷气时,他对外界虽是没有反应,但并不是毫无知觉的,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能想起小姑娘主动和他打招呼,却没能得到他一丝半点回应的事情,阿蘅现在魂不守舍的模样,说不定就是因为先前的事情,哪怕那件事情不是主因,也肯定是对阿蘅有了不小的影响。

    城中的街道虽是宽阔,但来来往往的行人也是良多,暂且还容不下一人一马调转方向走回头路。

    温桓驱马行至路边,等着后头的人渐渐追赶上来。

    “阿蘅,阿蘅……”他轻声唤着妹妹的小名,将人从失神的状态中重新给唤醒了。

    阿蘅迷迷瞪瞪的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在见到兄长的那一刻,下意识的想要往温桓的身边走去,一时间却忘记了自己现在还在马上,若不是残余的理智让她拽紧了手中的缰绳,恐怕她这会儿已经头朝下的摔到地上去了。

    如果说她刚才瞧见毛毛扒在窗户边的模样,差点吓得策马直奔过去的话,那她现在拽着缰绳,从矮脚马身上晃了一个大圈,险之又险的坐回原位去,旁边目睹一切的温桓就已经冲了上来。

    他来到阿蘅面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阿蘅下马。

    一行人忽然停顿下来,引得跟在他们身后的人,不得不绕路而行。

    温桓提起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心有余悸的说:“阿蘅还是先回车厢里去,方才的事情要是再来上一次,我恐怕就得短命好几年了!”

    阿蘅是下了马之后,才意识到刚才她的举动到底要有多惊险,不曾注意时,倒也还好,真的将注意力放到那件事情上,后怕便也就随之而来。她甚至都忘记了要去问温桓是如何消气的了!

    她从心的回到车厢里,与青蕊面面相觑。

    游子归家后,应该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要去拜见长辈的。

    阿蘅连自己的院子都没有回,就跟在温钰的身后,一起去见温老太爷。

    温府之中的景致依旧如同阿蘅记忆中的那般,抬眼望去,硕大的树冠间还残留着点点昨日的碎雪,隐于枝叶间,未曾在阳光下消融。

    “……都回来了。”温老太爷听着一行人的问好声,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划过,最后停在了阿蘅的身上,几月不见,小姑娘似是又消瘦了几分。

    院子里的人很是齐整,除了还需要在衙门做事的几个老爷以外,其他的人都聚在了温老太爷的院子里,就连温三夫人也带着几个月大的小孩子站在一旁。

    小小的婴儿被包裹在厚实的襁褓之中,人被乳娘抱着站在避风处,远远看去只能瞧见襁褓的模样,根本就看不出小孩的样子。

    阿蘅的视线从襁褓上扫过,她心里是想要立刻走到乳娘身边,去看看柠儿如今是何等模样,可实际上,她的面色极淡,仿佛摆在她眼前的并非是她同父同母的亲生弟弟,而是一块挡着她路的石头,与她心中的欢喜截然不同。

    偏偏她自己是没有发现如此不对劲的一幕。

    在其他人瞧见阿蘅脸色变换之前,温桓先上前一步,挡在了小姑娘的面前。

    他开口将小姑娘在街上的惊险一幕给说了出来,又道:“阿蘅下马时还不见有什么异常,等从车厢里出来时,脸色泛白,想必是终于知道后怕了……”

    接着不必他多说,温老太爷就已经让阿蘅先行退下:“让人去厨房给你熬上一碗安神汤,喝过安神汤,再好好睡上一觉,定定神……”

    阿蘅是被温桓拉着出的门。

    她心中确实是有些后怕,但这并不妨碍她继续留在温老太爷的院子里的,毕竟她还想看看四个月大的柠儿是什么模样的,可温桓好像并不想要给她这个机会。

    出得温老太爷的院子,温桓的脚步才略微放慢了些。

    阿蘅抬头看向他,使劲的拽着自己的衣袖,不是很愿意继续被温桓揪着走。

    她说:“阿兄走慢些呀,我快要跟不上了!”

    温桓闻言确实是放慢了脚步,但自始至终他都只是略微放缓了步伐,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阿蘅疑惑的问温桓:“我怎么感觉阿兄好像很急着将我从祖父的院子带走似的?都不愿意给我留一点时间,让我去看看柠儿现在长得多大了!”

    这话说的温桓好像就一点情面也不讲似的。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

    该怎么解释他之所以着急着将小姑娘带走,完全是因为她方才的面部表情太过不一般呢!

    温桓很是为难的同阿蘅对视着,最后问她:“阿蘅,我问你,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心口有些不舒服?”

    阿蘅用手捂着自己的心口,感受着掌心下的跳动,迟疑的回道:“似乎,好像,确实是有一点不舒服的,可这跟阿兄将我带走有什么关联吗?”

    “那你知不知道人是会被吓死的?”温桓回想着自己在潍州听先生讲过的那件事,又在阿蘅面前重复道:“先前潍州就有一个人,平时身体健康,连病都不怎么生,结果有一天走夜路回家,路上遇到同村的小混混装神弄鬼,然后就被吓死了。”

    阿蘅:“嗯哼,然后呢?”

    她果然还是没能理解兄长话中蕴含的意思。

    温桓咳嗽一声,他其实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强词夺理了,但在阿蘅面前,他是不能露怯的,总不能直接告诉小姑娘,说她刚才面上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这还不得将小姑娘给吓出病来。

    这等神神秘秘的事情,还是等他问过祖父以后,再决定要不要说给阿蘅听,眼下就先将人给糊弄过去先。

    “我说的那个人,他也不是当场就被吓死了,而是在回到自个儿家中后,越想越害怕,且心口越来越疼,最后是直接疼死的……阿蘅你刚才也说自己心口有些不舒服的,我看还是先着杨神医给你看看吧,别出门一趟,又给自己整出个新的病症出来……”温桓越说越觉得心慌,大概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先将自己给骗过了吧!

    别处的病症还好医治,可要是病灶出在心上,那可就很难了。

    温桓说的话很有逻辑,至少阿蘅从头到尾的捋下来,并没有发现什么说不通的地方,她知道温如故是从来没有生过什么大病的,一直无病无灾的死在了那年的冬天里,可她并不能确保自己就一定是安然无恙的。

    故而便信了兄长的信口开河。

第一百五十二章 换人

    等谢淮安在外面磨蹭到天黑回家时,谢老爷已经拿着马鞭站在门口等候多时。

    谢老爷从府衙出来,都还没来得及走出府衙所在的那条街,就被其他官员追问他是如何看待他小儿子与乐王在城门口的争执,他就说谢淮安这几月怎么就真的乖乖在家带小孩,也不出去惹是生非了,原来竟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心里除了震惊,还有种尘埃落定的错觉之感,他对拔腿就想跑的谢淮安说:“你在城门口不是很能耐么!有胆子这会儿也别跑,就站在这儿和我较量一番啊……”他很是生气,心中满是压制不住的怒气。

    与乐王在城门口对峙,甚至还驳了乐王的面子,他可真是有够能耐啊!

    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了……

    可人在气头上的时候,又哪里会想得到那么多,谢淮安对谢老爷说:“您说好了不能再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教训我的,别人说的话总是或多或少会掺上一些假,您现在只听了他们说的话,难道又要跟从前一样,连事情真相都不打算知道,就只准备教训我一顿么!”

    谢淮安将毛毛夹在左臂之间,人已经摆出了逃窜的姿势,听见谢老爷的话后,他也觉得有几分委屈。

    早前他之所以会答应照顾毛毛这个小破孩子,一来是因为小孩确实只愿意黏着他,二来是因为他也借着这件事情,与父亲兄长来了个约法三章,也不是说他往后就可以为所欲为,只是要求他们在他做错事情的时候,能先问缘由,而不是想当然的连事情经过都没弄清楚,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教训他。

    他许久之前就有和父兄约法三章的念头,只可惜从前没有找到机会,才会一直到照顾毛毛的时候,才将约法三章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眼下天都已经黑了,谢府所在的位置也不是闹市之中,故而也没有人围在他们门口凑热闹,但周围人家的大门都是虚掩着的,想来门后是有人在偷听的。

    谢老爷见谢淮安理直气壮的模样,心头微动。

    他向来只忠于当今圣上,对其他的皇室中人,便是圣上的皇子,他也都是敬而远之的。皇室中人于他而言,也不是不可得罪的,想当初圣上还未继位之时,他为圣上办事的过程中也得罪了不少其他皇室中人,可如今不还是好端端的在朝中为官。

    当今圣上最是仁慈,若是淮安与乐王的对峙事出有因的话,圣上多半会各打一大板,只口头说上两句,并不会真的怪罪到淮安的身上。

    心念转动间,谢老爷也没有收起鞭子,他就看向谢淮安:“我倒是想要知道你能说出些什么来……”话虽是如此,可他面上的神色明显是缓和了许多。

    谢淮安今天本来是要带毛毛去白马书院收拾东西的。

    临出门前,让管家给他们安排了一辆马车,马车从谢府出发,一路行至城门口都是好端端的,并未出现什么意外。变故是在守门的卫兵检查过车厢后,拉车的那匹马忽然就暴躁了起来,四只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噔噔蹬蹬的声音,等车夫挥舞着马鞭想要出城去时,那匹马就跟发了癔症似的,拼了命的往前直奔,车夫下了死力气,好不容易快要控制住那匹马,结果乐王的侍卫就忽然动起手来。

    “若是我们的马车会与他们撞上,那他们出手倒也还在情理之中,可是我们的那辆马车是在出城的那条路上,而且还越走越往边上的小树林去,根本就不可能与他们进城的人撞上。”

    谢淮安说到此处时,还一肚子的火气:“偏偏他们杀了拉车的那匹马还不够,还用弩箭毁了车厢,昨日才下过了雪,我又是带着毛毛一起出的门,车厢里除了我们两个人以外,还放着一个炭盆。当时要不是我眼疾手快的护住了毛毛,那一盆的炭火就全都糊到了毛毛的脸上。”

    他虽然是护住了怀里的孩子,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从车厢里头跳了出来,但炭火与盆都撞到了他的右臂之上,这会儿整条胳膊都还使不上劲,隐隐约约的还感觉有些痛,也不知是脱臼了,还是直接给撞折了。

    谢老爷瞧着谢淮安动作灵敏的模样,还真的想象不到这孩子居然是受了伤的。

    “我说你今天怎么单手抱着毛毛,原来是右手伤到了……”谢老爷看向谢淮安那天沾满炭灰的衣袖,皱紧了眉头,“你这一下午都在外头闲逛不着家的,可找了大夫看过你的胳膊,大夫的原话是怎么说的?”

    他爹好像已经不准备打他了。

    谢淮安把毛毛给放在了地上后,让他自个儿进门去,他也跟着往门里走,顺便回着谢老爷的话。

    “我一下午不都忙着想要该如何解释给您听么!哪来的时间去找大夫给我看胳膊呢?待会儿让府医过来瞧一瞧就是了。”

    他是真的很不放在心上了。

    练武的时候,时常会有些磕磕绊绊,虽然都不是什么重伤,但受伤对他来说,差不多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了。而且他的胳膊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撞折了,到时候伤筋动骨休养个百来天也就可以了,左右现在书院也已经放假,不需要他动手写些什么东西,至于吃饭穿衣什么的,他有左手也就足够了。

    谢淮安是很无所谓的态度,但谢老爷显然就不是这样了。

    最后来给谢淮安看伤的大夫并非是谢府的府医,而是谢老爷从外面的怡和堂请来的大夫。

    大夫说他的胳膊确实是撞折了,而且还被烫伤了不少地方,内服外用的药也开了不少,说是让他好好休养一番,休养期间能不动受伤的那只手,就尽量不用动它。

    谢淮安受伤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谢府。

    在给他看伤的大夫离开后,这则消息又跟长了翅膀似的,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至少谢老爷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同行的官员也不再问他是如何看待小儿子与乐王之间的纠葛了,改而问他小儿子是不是真的伤到下不了地了。

    再怎么不掺水分的消息,在外面传扬的久了,总会失去几分真实的。

    阿蘅听闻谢淮安受伤的消息,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她被兄长按着一连喝了许多天的安神汤,忽然间才想起来她自幼都不曾有过心悸的毛病,身体虽算不上特比好,但杨神医也说她只需要再稍微调养一番就足够了。

    再者说,哪有人天天都要喝安神汤的,

    喝了安神汤以后,一天到晚都晕晕乎乎的,感觉怎么都睡不够似的,实在是不怎么令人舒坦。

    早上的时候,常嬷嬷又从厨房端来了安神汤,只是这次不论常嬷嬷怎么说,阿蘅就是不愿意再喝下那碗黑漆漆的安神汤了。

    不仅如此,阿蘅还让人将温桓找了过去,十分狐疑的跟他说:“……厨房里熬的安神汤是不是换了方子,味道比以前要难喝多了,而且哪有人会一日三餐的喝安神汤的,又不是在喝药,反正我是不想再喝了的。”

    确实没有人会一日三餐的喝安神汤。

    小姑娘现在喝的,不过是顶了个‘安神汤’名头的药罢了,然而温桓却不好直接同她说出真相的,便只能顾左右而言其他。

    以前劝小姑娘乖乖听话,温桓总是会用带小姑娘去找段瑜之玩耍为交换理由的,现在小姑娘同段瑜之已经真的不相往来,用来交换的理由自然也就该与时俱进了。

    “阿蘅现在喝的安神汤是特地根据你的体质配的药方,与从前的那些大众方子肯定是不一样的。”温桓伸手在阿蘅的脸上掐了一把,紧接着又说:“这安神汤你还得再喝上一个月,才能停下来,要是你能一顿不少的喝上一个月,我就去娘的院子将柠儿偷出来给你抱抱……”

    小姑娘如今最喜爱的就是那个才出生没几个月的小孩子,别说是其他人了,就连他,在小姑娘的心目中也要给温柠让出三分位置来。

    其实阿蘅现在每天去温三夫人的院子请安时,也能同弟弟说上几句话,还能抱着小孩在屋子里转上两圈。

    只是她每次抱着温柠的时候,温柠的乳娘总会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还一直战战兢兢的跟在阿蘅的身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好像她随时会脱手将怀里的孩子丢出去似的。

    温三夫人见此,也经常会训斥乳娘,可依旧没能让她改变态度。

    一次两次,倒也还能接受,可温柠的乳娘天天都在用防备的眼神望着她,以至于她现在是越来越不想看到那位乳娘,又有谁会愿意一直被人用那种防备的眼神看着呢!

    总之,阿蘅在温三夫人的院子中,逗留的时间是越来越短,往往在请安之后,她见过了温柠,也不说要上前细看,便就又提出了告辞的话。

    阿蘅撇撇嘴,不大高兴的说:“阿兄将他抱来又能怎样?他的那位乳娘每次瞧见我,不都还是一副我会害了柠儿的模样么!要不是……要不是柠儿是我亲生的弟弟,我早就敬而远之,才不想看到那样的人呢!”

    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委屈过自己?

    要不是在温如故的记忆中,最后是她丢下了还是个孩子的温柠,自顾自的寻着解脱的话,她现在又怎会委屈自己……

    温桓嘴里说着调笑的话,眼底深处却划过了一丝厌恶,他也是很不喜欢温柠身边的那位乳娘的。

    明明不过是花钱雇来的人,只要做好自己本分以内的事情就已经足够了,偏偏她却喜欢自作主张,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竟然认为阿蘅会害了温柠,甚至还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前,故意指责阿蘅不尽心,险些伤了温柠。

    可事实上,若不是她突然窜到阿蘅的面前,小姑娘又怎么会差点抱不住怀里的孩子。

    要不是温柠现在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小孩,恐怕她还会在温柠的面前说着阿蘅的坏话吧!

    他在来阿蘅的院子之前,就已经停温三夫人提起过,要给温柠重新找个乳娘的事情。

    温三夫人让人找的乳娘本来并只是眼下的这一个,只是其他人要么是在温柠出生时感染了风寒,要么就是出了其他的问题,五个人里头最后只有眼下的这一人还可以用。她找乳娘过来,是为了照料自己的孩子,而不是让她来离间孩子们的感情。

    像这样的事情也持续不了几天,柳嬷嬷已经找到了新的乳娘,现在只需要再培训几天就能够走马上任,也是时候将眼下的这个送走了。

    温桓点了点桌面,顺理成章的换了个交换理由。

    “那我去让娘给温柠换个乳娘,你看这样如何?”

    虽然根本不用他去提出这个问题,温三夫人就已经准备好替换乳娘的事情了,但这并不妨碍他以此为交换理由,来让阿蘅更听话一些。

    果不其然,小姑娘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很快就又让常嬷嬷去端来安神汤。

    她是知道自己的那些小毛病的,倘若让那个乳娘继续用防备的眼神看着她的话,就算她对温柠的愧疚再深,也总会有消失的一天,到时候她再看温柠,最好的情况就是跟看路人似的,要是更坏一些,恐怕就真的得跟看仇人似的了!

    阿蘅喝下‘安神汤’后,温桓也没急着走。

    将近年关的时候,像他们这样的半大小子,书院也不用去,正事也用不上他们去忙活,空闲的时候反倒是比其他的时间都要多。

    温桓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同阿蘅说着最近京都的一些传闻,从东家说到了西家,然后不知怎的就提到了受伤的谢淮安。

    “外面都说他那天是受了内伤,这会儿正在家中养伤,不过我听淮宁说,他是伤到了胳膊,并非是传闻中的那般伤的下不了地。”

    正当阿蘅准备说些什么时,有小丫头进来通报,说是二姑娘与三姑娘联袂而来,想要探望阿蘅。

    一时间阿蘅的面色都很是奇怪。

    她离开京都几个月的时间里,席柔与温芙和温蓉关系一下子就变得亲密了许多,就连白马书院的那间屋子,也都是她们特地让给了席柔,为的就是能够让她与席柔早日说清误会,化解矛盾。

    可阿蘅与席柔的矛盾,早就已经成了死结,是解不开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探望

    温桓瞧见阿蘅面色有异,心中有些疑惑。家里的几个小姑娘因为年岁相近的缘故,平日里头总是在一起戏耍,感情向来深厚,可阿蘅现在听到温芙与温蓉前来的消息,竟是露出了一副抗拒的模样。

    是因为他们离开京都太久,所以阿蘅与她们生疏了不成?

    阿蘅沉默了片刻,没有让人将温芙与温蓉等人引进来,也没有说出不见的话来。

    温桓想了想,开口道:“阿蘅也许久没有和姐妹们叙旧了,不如我们今天就说到这里,我就先回去了,你和她们好好说说话,我就不留下来打扰你们了。”

    姑娘们之间喜欢谈论的话题,他是不大感兴趣的。

    阿蘅摇了摇头,她自知道是温芙姐妹俩将房间让给了席柔之后,就一直没再和她们碰过面。尽管她知道她们应当是出于好意的,但很多时候,人们常常是会好心办坏事的,一如现在的温芙与温蓉。

    旁的人是否有改变,阿蘅尚且不清楚,温芙姐妹俩的变化却是与温如故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当年温如故被爹娘从京都送走,身边只有兄长作伴,到了潍州之后,唯一能陪伴她的兄长也终日忙于课业,时常见不到人影。到最后,远道而来的段瑜之反倒成了她一切情绪的宣泄口,有那么一瞬间,她的所有期待与盼望都寄托在那么一个人的身上。

    纵使后来回了京都,极端的情绪逐渐弱化下去,对段瑜之的眷恋却没有减弱多少。尤其是在温芙温蓉姐妹俩的对比下,自始至终都只‘相信’她的段瑜之,在她心中的分量自然也是越来越重。

    阿蘅忽然觉得自己是明白了些什么。

    温如故或许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喜欢段瑜之,她对段瑜之的喜欢大概是被对比出来的,失去了真心在乎她的人以后,身边的人即便是在乎她,也不会像父母兄长那般将她放在心中最重要的角落,伪装出真心实意的段瑜之自然也就在一众人群中脱颖而出。

    那种时候,哪怕出现的人并非是段瑜之,而是其他人,阿蘅对他们也会抱有好感的。

    只不过恰好那人就是段瑜之。

    然而想明白是一回事情,想开又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而且阿蘅现在面对的,与她想明白的就不是同一件事情。

    阿蘅抿了抿唇,在做好心理准备之前,她暂且还不想见到温芙与温蓉姐妹俩。

    “阿兄别问为什么,问了,我也不会说的……”话才说完,她便吩咐过来通报的小丫头,“你出门去同二姑娘还有三姑娘说,就说我要和阿兄去探望病人,是已经提前约好的事情,暂且抽不空来与她们叙旧,请她们多多包涵,等下次有机会再聚……”

    小丫头只觉得眼前飘的全都是金光闪闪的星星,至于阿蘅说的那些,她是认真的听完了,也很认真的没有记住。

    “姑娘……”她期期艾艾的看向阿蘅,难得姑娘亲自给她派了任务的,可是她做不到呀!

    阿蘅看见小丫头缩手缩脚的模样,就知道她是没办法很好的将话语给转达过去的。再说上两遍也不是不可以,然而谁也不能确定外面等久了的人是不是会直接进来。

    往常温芙她们来看望阿蘅之时,从未有过让人通报的习惯,哪次不是直接进的门呢!

    眼下不过是因为她们心中还带着丝丝缕缕的愧疚,事情她们已经做下了,哪怕明面上的理由已经将她们说服,她们内心深处却还是有所迟疑的。不过这种情况也持续不了多久,时间长了,再多的愧疚也都会归于无迹的。

    不待阿蘅多说,青蕊便带着小丫头出门去。

    该解释的话,她自然能顺着阿蘅的意思说的清清楚楚,左右也只是为了拦下二姑娘与三姑娘罢了,她们姑娘现在是不想要见到她们的。

    温桓默默地坐在一旁,听着阿蘅说出来的借口,他本来还想要打断阿蘅的话,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来着,又瞧见阿蘅有些泛红的眼角,便将话又给吞了回去。

    阿蘅又等了一会儿,青蕊就从外面回来了,也带回了温芙与温蓉的口信。

    她低眉顺眼的站在阿蘅的面前,双手向上抬起,将温芙她们送给阿蘅的东西递了出去。

    “二姑娘与三姑娘说姑娘既然有事脱不开身,便准备另寻时间再来看望姑娘,不过她们来时,还给姑娘带了礼物,说是虽然没有见到姑娘,但也没有将送人的礼物再往回带的说法,就让奴婢将礼物转交给姑娘。”

    她们的愧疚大概还挺深的,以至于连面都没打算和阿蘅见上一次。

    阿蘅都已经做好打算,准备等青蕊回来替温芙与温蓉传话后,就出门与她们打个照面的,谁知她们连这点要求也没提。

    温芙她们送给阿蘅的东西算不上贵重,却也是精心准备过。

    阿蘅看着青蕊递过来的香囊,小小的香囊上绣着白猫戏蝶的图,看样子应该是出自温芙之手,香囊里的香料应该是温蓉配制的,香味并不算浓郁,反而有些清甜。

    只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喜欢梨花香了。

    她没有接过香囊,看了两眼后,就对青蕊说:“是二姐姐她们亲手做的香囊,这样精心制作的东西得要好好保管才是,青蕊你就将它放到我书房里的那个红木方盒中,就是上面没有雕花的那一个。”

    温桓等阿蘅吩咐好事情后,略显迟疑的问她:“接下来,该是我带着你去看望谢淮安了?”

    他是希望能够从阿蘅的口中听到否认的回答的。

    毕竟他与之交好的人是谢淮宁,而不是那个时常惹祸生非的谢淮安。他有时也很想不明白,小姑娘怎么就和谢淮安玩到一块儿去了呢!

    先前的段瑜之倒还能理解,那孩子在待人接物上面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在书院中的成绩也算是数一数二的。

    谢淮安就不一样了。

    没有带着小孩子上学的时候,他到了书院课堂上就光顾着睡觉去了,其他的事情是什么也不做,虽然是没有扰乱课堂上的纪律,但是严重影响到先生讲课的心情了。后来带着小孩子上课时,他又一门心思都放在了照顾小孩子的身上,也不知是为了逃避学习才故意去照顾一个鲜少哭闹的小孩子,亦或是真的太过关心小孩子,连学习都顾不上了。

    “和别人交朋友,难道不是应该看我乐不乐意么?怎么就一定要对方成绩好呢?”阿蘅不满的开口道,“阿兄的朋友就一定是成绩好的么?”

    温桓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不小心将心中的疑惑给说出了口,小声的碎碎念恰好被阿蘅听了个正着。

    他的那些朋友之中,自然也是有成绩不好的人,故而他也不好去接阿蘅的话,只能岔开话题,又问她:“那我们现在要去看望谢淮安吗?”假装刚才的碎碎念就没有发生过的模样。

    阿蘅点点头:“去吧!”

    能够被实现的事情,就不算是谎言。

    即便其中掺了一些半真半假的事实在,但只要最后的结果不曾改变,那就不算是谎言,大概是这样的吧!

    出行的马车只需向管家说上一声,立刻就安排上了,倒也不必提前说些什么。

    温桓与阿蘅坐在车厢里,很快就到了谢府。

    朝廷现在还未封笔,谢老爷现在还没有到沐休的时候,天天一大早的就得出发往府衙去。阿蘅她们今天来得比较巧,恰好谢夫人带着人去了樊府。虽说樊家的人就是过年的时候,也都不能回到京都来,但过年时应该准备的东西还是要准备的。

    前些年樊泽语留在京都时,他已经是知道世事的年纪,府中该准备的东西自己就能派人准备好。但今年留在京都的是个说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孩子,自然还得劳累谢夫人亲自出面才行。

    也就是说谢府现在是没有长辈在的。

    谢淮安听下人说阿蘅来探望他的时候,还满脸的不敢置信。

    能有人来探望他,就已经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了,更不必说前来探望他的人居然会是阿蘅。

    至于下人口中所说的温桓,已经被他下意识的忽略掉了。

    下人来通报的时候,阿蘅与温桓已经被领到了谢淮宁的院子中,这事谢淮安也是知道的。

    按理说,他只需留在自己的院子之中,做好一个受伤之人应该做的事情,等着阿蘅被谢淮宁领到他的面前就行了。不过他现在是急切的想要知道阿蘅是不是真的来探望他,虽然下人是不大会说谎,但阿蘅来探望他的缘由很重要。

    毛毛现在还住在他的院子里头。

    在谢府之中,他们不用像在白马书院那般的住在同一个房间里面,而是分开休息的。

    当然,平常不需要休息的时候,毛毛都是黏在谢淮安的身边,现在也没有例外。

    谢淮安伤到了手臂,两条腿却还是完好无缺的,他大踏步的往谢淮宁的院子走去,还没等他走出两三步的距离,身后就传来小孩子的叫喊声音。

    毛毛已经开始学着说话,正常的时候,慢慢的说上一句完整的话,是不成问题的。但他着急的时候,反而会什么也说不出来,喊出来的声音也全都成了无意义的喊叫,隐约透露着他叫喊时的心情,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了。

    谢淮安回过头,就瞧见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就跟长了腿的汤圆似的毛毛,小孩子摇摇晃晃的向他走过来,大概是身上的衣服穿的有些过于多,以至于他走起路来像是摇摇晃晃的水鸭子,瞧上去还怪可乐的。

    如果不着急的话,谢淮安也许会慢慢的走在前头,就为了能够多观赏一下小孩子走路的可笑姿势的。

    但他现在是有些着急的。

    就没有任由毛毛继续磨蹭下去,而是直接上手拎起小孩子,就往谢淮宁的院子走去。

    “你们能来看望淮安,淮安若是知道的话,肯定会很高兴的。”谢淮宁也不知道自己弟弟什么时候和好友家的妹妹交情这么好了,不过能够有好交情,自然是一件好事。

    阿蘅眨眨眼睛,有点小心虚。

    她一想到谢淮安待会儿瞧见她时会喜出望外,心里就更加的没有底气了。

    如果不是因为二姐姐和三姐姐前来找她叙旧的话,她也不会用探望谢淮安为理由来拒绝她们,如果没有她们那回事的话,阿蘅大约只会托兄长给谢淮安送些补品或是话本之类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却是不会亲自上门探望的。

    不管她是怎么想的,谢淮安已经拎着毛毛过来了。

    他将小孩平稳的放在了地上,放下之前还稍微注意了一下门槛,没有像先前那样将小孩落在门槛外头,这才直接走进门去,对阿蘅说道:“我还以为是下人在糊弄我,没想到真的是你呀!”

    “哥,你和温桓大哥许久没有见面,这会儿应该也有很多话要说吧,我就先带着阿蘅下去了,不在这儿打扰你们两个,”谢淮安转过头,又对阿蘅说:“你是来看望我的,现在应该也会跟我走吧?”

    温桓觉得谢淮安的话,听上去很是耳熟。

    稍微沉思了片刻,就将其抛之脑后了,因为谢淮安这会儿已经准备带着阿蘅从谢淮宁的院子离开了。

    他答应带着阿蘅来探望谢淮安,但并不代表他就能答应让谢淮安与阿蘅独处的。

    只是他前脚刚准备追上去,就瞧见阿蘅回头对他摆了摆手,意思也很明显了,就是不想让温桓跟上去。

    温桓深吸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如阿蘅所愿了,不过他顺势对着身边的青雪使了个眼色,让她也跟上去。

    青雪是他身边的侍女。

    他今日临出门前,就有所预感,这才特地将青雪带上了的。

    青雪接下了温桓的暗示,很快就追上了走到前面去的阿蘅与谢淮安。

    谢淮宁也没想到谢淮安的动作会这么迅速,他连拒绝的话都还没有说出口,心里正有些不是滋味的时候,却发现身旁的温桓好像接受良好的模样,不由得开口问他:“我还以为你会拦着他们两个……”

    温桓叹了口气:“他们小孩子也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也不好总拦着他们。”

    实际上他是因为阿蘅今天好像很不开心,不想她更不开心,才没有拦着的。

    虽然没有开口拦人,但他也派人跟了上去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恶心

    谢淮安带着阿蘅等人去了暖阁之中,又吩咐小厮赶紧端上茶水点心。

    阿蘅又过了一岁的生辰,几个月不见,也稍微长高了些,虽然她的变化并没有谢淮安和毛毛的变化大。

    她看向谢淮安的手臂,有些疑惑的问他:“是那天从车厢里跳出去的时候摔伤的吧!说起来,在那之后,乐王有没有派人来找你呀?”

    知道阿蘅是来探望他的,谢淮安摆摆手就将身旁的小厮等人都挥退下去,青雪还想要继续站在阿蘅的身后,不打算离开,却被青蕊与青叶联手半拉半拽的带下去了,她们也没有离开的太远,就站在了内室与外室的门帘边,这个位置很是恰当,既保证了她们听不见内室之人说话的声音,也让她们能够将里间之人的举动看的一清二楚。

    谢淮安挑着眉,也不介意在阿蘅面前表现出自己对乐王的不喜。

    他说:“我当时说话很不好听,还下了他的面子,他自然是没有再派人来和我接触的。”

    阿蘅这时将谢淮安的脸色瞧了个仔细,他似乎也没想过要掩饰,就很光明正大的表现着自己对乐王的不喜,甚至比那天在城门口时表现的还要更加明显一些。阿蘅回想着温如故的那些记忆,大概是她从前压根就没有关注过谢淮安,所以也很难找出他与乐王有何等矛盾。

    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后,她将茶杯放到一边,又问谢淮安:“我记得乐王平日都是待在封地之中,只每年腊月才会回京,你和他年岁相差那么大,也没有什么来往。我见你现在的模样,像是极其讨厌他的,可讨厌一个人总也得有个原因吧?”

    谢淮安把玩着手中的杯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我虽然只是道听途说,并非亲身经历,但那些事情确实是真实存在着的,你要是知道了那些事情,肯定会比我更加的讨厌他的。”

    左手的灵敏度还是差了一些,杯盖在手中只转上了一圈半,就跌落到桌面上,嗡嗡的响了两下后,才没了其他的动静。

    “你且慢慢说,我这里肯定会仔细听着的。”阿蘅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谢淮安这么讨厌乐王。

    毕竟据她从祖父口中得知,乐王虽然并不是最恪守礼仪的王爷,偶尔行事也很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他也没有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出来。

    谢淮安就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说道:“我娘从前有个远房表妹,亲戚关系虽然是四拐八弯才得来的,但她们两人的关系都很不错。多年以前,我的那位姨母还未曾家道中落时,她在先帝面前都是有名有号的,当时先帝还生出将她赐婚给乐王。让她做乐王妃的念头来。”

    赐婚乐王?

    阿蘅听到这里,有些迷惑不解。

    如果她记得不错的话,乐王的后院中至今似乎都还没有正妃的存在吧!他在自己封地那边的情况,阿蘅并不清楚,但乐王在京都的王府之中,只有两位过了明路的侧妃,或许还有一些侍妾,但确实是没有正妃的。

    阿蘅试探性的问:“他是拒绝了先帝的赐婚么?”

    如果只是拒绝赐婚的话,谢淮安应该不会因为这点理由就讨厌乐王的,想来乐王应该是为了拒绝赐婚,而做出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吧!祖父先前也说过乐王这个人有时候总是会让人很难理解,因为正常人是猜测不出他行事的逻辑的。

    就好像当年送人轮椅一样,他说自己是出于好意,可在别人看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谢淮安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他若是光明正大的拒绝赐婚,那我还能夸他两句,然而实际上他那人最是恶心,明明是他不愿意娶亲,却又不愿意背负拒绝赐婚的名头,便私下里找了一个外地人,让那人去哄骗我姨母,逼得我姨母自己去先帝面前拒绝了赐婚。”

    “有一说一,我是觉得我的那位姨母脑袋是不够灵光,人也忒单纯了些,无名无分的就对一个不知底细的人掏心掏肺。可她不够聪明是一回事情,乐王与他找来的那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阿蘅愣了半天没回过神。

    她猜到乐王拒绝赐婚的手段或许不会那么常规,但也没想到他会用那样肮脏的手段。

    怎么偏偏非得用那样恶心人的手段?光明正大的做事,难道不好么!

    阿蘅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来,谢淮安口中的那位姨母后来的下场应当是很不好的吧,所以他现在提起乐王时,还满腔怨怼。

    “她……后来怎么样了呢?”

    谢淮安说起姨母时,脸上的神色就变得更加的复杂了。

    他其实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姨母一面,那时的姨母一身黑衣,面色苍白,身形消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似的。

    “我听我娘说,姨母在拒绝了先帝赐婚之后,她喜欢上的那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就如同他来时那般,消失的无隐无踪了。她起初还四下寻找着那个人,后来的某一天开始,她就再没有提起过那个人。只是那时候,她的肚子已经慢慢大了起来,大约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的父亲因为办事不利,不得已之下只能告老还乡……”

    “她生下了那个人的孩子吗?”阿蘅问谢淮安,如果要在这件事之中找出一个无辜之人的话,也只有那个不知道有没有出世的孩子了吧!

    谢淮安点了点头,又摇了下头,说:“姨母说她已经不在乎那个骗了她的人,她的孩子也只会是她一个人的孩子,可惜那个孩子没有福气,一出生便是死胎,早夭的婴儿不能埋入祖坟,我听说那孩子好像被埋在了哪座山里头,每到那孩子的忌日之时,姨母便会去烧香祭拜。”

    阿蘅抬头看向谢淮安,忽然生出了一个疑问:“等等,我有个疑问,你们又怎么知道骗了她的人就是乐王呢?也许那个人是出了意外,或者是因为其他的事情,所以才会突然消失呢?”

    谢淮安愣了一下。

    他之所以认为是乐王做下的事情,就是从他娘那里听说的,至于他娘是怎么知道的,好像又是因为从他姨母那里听说的。

    “这个关系有些复杂,我姨母与乐王其实是相识的,只不过她们相识之时,都用的是化名。当姨母发现她或许被骗了的时候,就曾找过相识之人,想要将骗了她的人给找出来,其中也托付到了乐王的身上。乐王那个人很是奇怪,也不知他与姨母是怎么说的,反正他是在姨母面前亲口承认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缘故,骗了姨母的那个人是再也找不回来的……”

    自他知道姨母的事情之后,就对乐王再没了好感,甚至只要想到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就会觉得很恶心。

    明明他与那位姨母只见过几次面,两人之间也算不上熟悉,会对她的事情有如此大的反应,大概只能归结与特殊的缘分吧!

    说话的时间总是过得非常的快,阿蘅只觉得自己还没说些什么事情,另一边的兄长就已经找到了暖阁来。

    温桓进门后,瞧见青雪等人是站在门帘边,而阿蘅与谢淮安在内室之中,两人对面而坐。

    有那么一瞬间,温桓竟然觉得酸书生们所说的男女大防似乎也有存在的必要,尽管他是知道那些东西都是坏处大过益处的。

    “阿蘅,我们该回去了。”温桓踏进门之后,没有急着往前走,而是直接站在原地唤着阿蘅。

    闻言,谢淮安与阿蘅同一时间回过头,正好看见了刚进门的温桓与谢淮宁。

    阿蘅站起身来,下意识的朝着窗户的方向看去,暖阁中的窗户是关上了的,这会儿便是向那处瞧,也瞧不见窗外的景象。

    她面色如常的从里间走了出来,确实也看出温桓的脸色并不是十分的友好,不过她以为那只是因为暖阁中的光线并不是很好,才会看花了眼的。

    “该到了回去的时候了吗?”

    阿蘅边走边问道。

    待她从内室走出来时,外间的门也是敞开的,刚好能瞧见天边的晚霞,映红了大半边的天空。

    回到家中时,阿蘅依旧在想着谢淮安说过的话。

    她是觉得祖父口中的乐王似乎并不像是谢淮安说的那般不择手段的一个人,可谢淮安也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骗她的。她也不是想要为谁证明青白,但如果能找到在这件事情之中骗了谢淮安姨母的那个人就好了。

    骗人钱财就已经是很过分的一件事情,更何况是骗取她人的真心实意呢!

    阿蘅也没能深入的思考下去,毕竟她回家之后,也不是没有旁的事情需要做的。

    第二天的时候,阿蘅去给温三夫人请安,就发现温柠身边的乳娘换了一个人。新来的乳娘姓叶,说是柳嬷嬷的一个远方侄女,人长得有些富态,脸上常常带着笑意,看上去就很好打交道的模样。

    前两天阿蘅才靠近温柠一点点,就会被人紧急盯梢,仿佛只要移开了视线,她就会做出很可怕的事情来。

    现在换了人之后,阿蘅才走到温三夫人的身边,叶娘就会主动将温柠给抱到她们母女的面前,让她们能好好亲香一番。

    阿蘅看着红色襁褓里的小孩,小孩子努力向上伸出了手,阿蘅将自己的食指放到小孩的手上,然后就被抓了个正着。

    她比对着两人的手,忍不住对温三夫人说:“娘亲,你看柠儿的手好小啊!”

    “他才刚出生没几个月,手脚都还很小,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比他还要更小一些呢!”回想起小姑娘刚出生没多久时的模样,温三夫人不由得露出一抹庆幸的笑,“当初我生你的时候,不小心早产了,你刚出生时,两只手上的指甲软乎乎的,都还没有长全乎,我都没敢让奶娘她们照顾你,生怕她们会有不尽心的时候。”

    “你小时候总是不哭不闹的,别人家的小孩不哭闹,大人们或许还会觉得省心,可换成了你,我和你爹爹总是更加担心了,担心你就是难受也不知道哭,还担心会养不住你……”

    温三夫人生下了三个孩子,在这三个孩子之中,长子温桓因为是头一个的缘故,她也还精心照顾过一段时间,唯有阿蘅是她从来都不假手于人的那一个。

    阿蘅从小就知道爹娘最疼爱的人就是她,虽然在成长的过程之中,她偶尔也会觉得爹娘对她的关心似乎减少了一些,但最后的事实总是在告诉她,她的那些感觉都只是错觉而已。

    “总感觉才一眨眼的时间,你就已经长大了,明明在娘亲的印象中,你昨天还是那个小小的一团……”温三夫人感叹了两句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抬手让叶娘将温柠带了下去,也让其他人都出去了,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她与阿蘅。

    阿蘅的视线下意识的追着温柠往外去,很快又转了回来,她问着温三夫人:“娘亲,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温三夫人为什么会让其他的人都离开了。

    温三夫人说:“今天芙儿和蓉儿来找过我,说是希望我能在你的面前给她们说两句好话,我问她们是不是与你闹矛盾了,她们也不肯说实话,只说是与你分别的时间有些久,几人之间的关系有些疏远了。”

    阿蘅没想到温芙与温蓉会找到温三夫人头上去。

    她不由得冷下了脸,说:“她们说的话,娘亲不用放在心上,左右这是我和她们之间的事情,不需要牵扯到娘亲的。”

    温三夫人掐了下阿蘅的脸颊,问她:“可是娘亲会担心你啊!”

    “阿蘅从前能玩得来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段家的那个孩子现在已经被你排斥在外了,总不能连自家的姐妹最后也老死不相往来吧!”

    人生在世总是需要有一两个朋友的。

    阿蘅抿了抿唇,有些嘴硬的说:“就算真的和她们老死不相往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啊,反正我还有爹娘和阿兄,现在还有了温柠了,不是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解

    倘若真的能做到那样决绝的话,阿蘅也不会拖到现在,都还不愿意与温芙温蓉打个照面了。

    温三夫人哑然失笑,道:“前两天,我还和你爹说你现在长大了不少,待人接物上也开始像模像样了,怎么现在瞧上去还是这般的孩子气?和自家姐妹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话哪里是你应该说的话呢!”她指尖虚点着阿蘅的额头,不由得庆幸自己提前清过场,否则阿蘅的这番话要是传扬出去,她的名声可就真的坏了。

    人生在世,像这般的虚名反倒是最能拖累人的。

    阿蘅低下头去,自我检讨了一番,心中却也没有真的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情。

    她自小被父母兄长宠的过于娇气了些,可她就算是再如何娇气,也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的身上。

    阿蘅不喜欢席柔,在亲近之人的面前早就已经说得一清二楚,她只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却也没有强求身边的人,如同她一般的不喜欢席柔。她以为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换做了旁人,也会与她做出同样的事情。

    但温芙与温蓉做出的事情,却恰好相反。

    她们明明知道阿蘅是不喜欢席柔的,也知道阿蘅对席柔是有多敬而远之的,在阿蘅离开京都之前,她们虽然不理解阿蘅为何会对席柔有这般的反应,但也对此保持着默认的态度。结果等阿蘅外出一趟回来后,她们就自作主张的为席柔与阿蘅牵线搭桥,打着为阿蘅好的名义,做下的却全都是阿蘅不喜欢的事情。

    温三夫人又等了一段时间,见阿蘅依旧是沉默不语,便又问她:“阿蘅不愿意让娘亲插手到你和芙儿还有蓉儿之间的事情,但你总能和娘亲说一下心里话,比如你和她们为什么会闹别扭,也好让娘亲知道她们下次再求到娘亲的面前,该说出什么样的回复吧?”

    阿蘅抿着唇,迟疑了许久,才将温芙与温蓉做下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书院里的空房间有许多,就算二姐姐和三姐姐不打算与我住在同一个小院中,也不应该刻意去找了管事,将席柔分到我住的那个小院里。”阿蘅皱着眉头,倘若是管事无意间将席柔分到她们的那个小院里,那她咬咬牙,即便会有几分不高兴,最后也还是会乖乖接受安排的,但现在的情况并不是那么一回事请。

    她有时真的很好奇,难不成席柔竟是会妖法,否则她身边的那些人怎么一个个的都会喜欢上她呢?

    而且他们喜欢上了席柔之后,再看向她时,总会觉得她这里不好,那里也不好,浑身上下好像连一处优点都没有了。

    她忍不住也会想,如果她的父母兄长没有去世那么早的话,等到了后来,是不是也会开始嫌弃她呢?

    哪怕只是一个假设,就足以让阿蘅感觉到害怕了。

    阿蘅脸色发白,忍不住向温三夫人寻求着安慰,隐去了那些不能诉诸于口的话,她说:“娘亲都不会打着为我好的旗号,让我去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情,二姐姐、三姐姐她们做的不对,我生她们的气,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对吧?”

    她其实有点想问温三夫人是不是也觉得席柔比她更好,然而想想温如故的记忆,不管是爹娘,还是兄长,在她有限的记忆中,始终都是坚定不移的站在她这一边的。

    温三夫人知道阿蘅不喜欢席柔。

    她与其他人一样,都不知道阿蘅的不喜是从何而来。

    不过一个外人,和她千娇百宠的女儿相比,孰轻孰重自然是不需要过多强调的。

    她略带安抚性的轻拍着阿蘅的手背,道:“阿蘅当然是没有做错的。”如果早知道温芙她们做过的事情,温三夫人甚至不会在阿蘅面前提起她们。

    别说是隔房的姐妹,就算是温桓这个亲生兄长,在温三夫人这里都是比不上阿蘅的。

    “阿蘅不想见她们的话,那就不见便是了……”话音刚落,温三夫人叹了一口气,又说:“别人都已经欺负到你头上来了,若是这次我没有问你的话,那又打算什么时候才跟我提起这件事情呢?”明明小时候被人欺负了,还知道跑到她面前来告状,怎么长大以后,反倒是变得更呆了,连告状都不会了。

    阿蘅愣了下神。

    疑惑的开口问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情,而且真要计较起来的话,我也没被怎么样,这也算不上是被欺负了吧,就不用特地和娘亲说了呀!”

    不是所有让她不高兴的事情,就是在欺负她的。

    温三夫人却没有料到阿蘅会这样说,心头一紧,她们家的小姑娘好像真的变呆了许多,可瞧着小姑娘清亮的眼神,她又觉得自己似乎是没有解释的必要了。发生过的事情,已经造成了伤害,她也没必要在阿蘅面前将那些人对阿蘅的伤害再一一叙述一遍。那样的做法,除了会让阿蘅更难过一些以外,也不能给阿蘅带来什么好处,倒不如就保持原状的好。

    “阿蘅这样想,也不错。”温三夫人在心中默念道,吃亏是福。

    仔细想了想,温三夫人又对阿蘅说:“按照阿蘅刚才所说,席家的姑娘现在是跟阿蘅住在一个小院里头的,可你又不大喜欢她,那要不要找人去和书院管事说上一声,让他帮你换个院子?”

    阿蘅摇摇头。

    换院子是不可能的事情。

    倒不是说她不想换个院子,只是白马书院中的规矩摆在那里,但凡是书院的学生就得遵守书院里的规章制度。挑选房间也不例外。

    书院里的管家是不会因为学生的一两句话,在彼此的矛盾还没有出现,更没有升级成为更可怕的矛盾之前,他是一定会按照书院的规章制度办事的。换而言之,他是不大可能给阿蘅调换房间的。

    鉴于温老太爷是白马书院的山长,若是有他出面,阿蘅的房间倒是可以直接调换。但是阿蘅并不想滥用祖父的名头,反正在温如故的记忆中,她也不是没有和席柔朝夕相处过。

    温如故一直在族学中读书,她是从来都没有生出要去白马书院读书的念头的。那时的席柔已经凭借诗会上出的名头,在外面得了个才女的名号,流传度还挺广的。至于她,不知从何时起,就沦为席柔的陪衬,别人只要开口夸赞席柔,必然会提起她,说的还都是虎父犬子之类的话,好像她不会作诗,就是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似的,可是不管是温三老爷,还是温桓,也都不怎么会写诗啊!

    阿蘅想着席柔的事情,心里还是觉得不需要温三夫人插手其中,她将席柔总是逮着机会就出现在她面前的事情,都归结到了命数之中,有些命数是可以更改的,但也有一些命数最是顽固,不论前因后果发生了多少的变化,那些该出现的事情就一定会出现。

    席柔大概就是这样的存在吧!

    和温三夫人的谈话结束后,阿蘅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虽然温芙与温蓉都已经将事情说到温三夫人那里去了,但这样的做法,不仅没有让阿蘅去见她们,反而让她坚定了躲避温芙与温蓉的心思。

    想也知道,他们见到了她,也只会说上一些劝她与席柔早日化干戈为玉帛之类的话。

    而阿蘅是不愿意听那些话的。

    这一躲就躲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眼看就到了年尾,温府之中是张灯结彩,来来回回的下人都在忙活着过年的事情,这种时候,阿蘅也找不出其他的理由再拒绝见到温芙等人了。

    温芙一进门,就忍不住呛声道:“阿蘅如今可真是一个大忙人,想要见上你一面,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走在她身后的温蓉并不像温芙表现的那般明显,但面上也有几分不虞的。

    如果有的选择的话,阿蘅到还是想要再拖上几天,能再晚一些和她们见面,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可惜她现在找不出其他的理由来拒绝,除了让她们直接进到自己的院子里头,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不过幸好主场是在她自己的院子,如此一来,自知与她关系并不友好的席柔,是不会跟在她们身后。对于阿蘅来说,能少见上一个不想见的人,就已经是足够的幸事了。

    她看了眼余怒未消的温芙,并不想让自己看上去格外的咄咄逼人,可说出来的话也没有显得很委婉。

    “二姐姐何必说这些没有意思的话呢?”阿蘅坐在书桌前,甚至都没有起身,她接着说:“你们知道我是为什么不想见到你们的……”

    有些话不必细说,该知道的事情,大家自然都心知肚明的。

    否则温芙与温蓉又怎会在听到阿蘅那句话后,就开始保持沉默,一言不发呢!

    青蕊奉上茶水点心后,就又站到了阿蘅的身后。

    从前温芙与温蓉来找阿蘅的时候,像青蕊这样的贴身侍女都是会直接离开,将房间留给她们三姐妹,还不会让其他人去打扰到她们说话的兴致。那是她们感情好的时候,才有的事情,现在温芙与温蓉已经开始偏向与席柔了,她们在阿蘅这里的待遇,自然就比不上从前。

    没有人主动说话。

    温蓉低头看了眼青蕊端上来的茶水点心,茶还是从前喝惯了的茶,摆在茶水旁边的点心却很不走心,是从厨房直接端来的白糖糕,可不管是她,还是温芙都不喜欢吃白糖糕的。

    她抿了口杯中的茶水,苦涩的茶水尚能回甘,阿蘅与她们之间的误会应当也能如同茶水一般,忍过了那番苦涩之后,自然就能回甘吧!

    “阿蘅从前生气都是不过夜的……”温蓉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阿蘅,“你这一次生气的时间好久啊!”

    听着温蓉的话,阿蘅却忍不住咬紧了下唇。

    她们是她的姐姐们,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对她的性格方方面面都是了解的清清楚楚的,然而这样的姐姐们,却以为她们能够踩在阿蘅可以忍受的范围内,逼迫她做上一些原本不喜欢做的事情,甚至连她的感受都不管不顾的。

    阿蘅的唇瓣上多出了一丝血迹,眼睛也有些红通通的,她说:“我还以为你们不知道我在生气呢!”

    “你说我生气的时间不长,那是因为惹我生气的人总会很快就给我道歉的,只要他们愿意道歉,我总是能够原谅他们的。可二姐姐、三姐姐你们又是怎么做的呢?”

    她从潍州回来的时候,依旧还惦记着要给家里的人带上礼物,不管是给温芙,还是给温蓉的礼物,都花费了阿蘅许多的时间和精力。偏偏她放在心上,认真对待着的姐姐们,却在她离开之后,就同她不喜欢的人混在了一起,而且还不顾她的意愿,就先斩后奏般的做下了一系列的事情。

    仿佛是只要她们那样做了,阿蘅就真的会和席柔和解一般。

    可是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私下代替阿蘅做下决定呢?

    温蓉的视线落在了阿蘅的眼角,很快又偏过头去,像是不敢同阿蘅对视。

    她喏喏的说:“可你和席柔本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大家都是姐妹,就不能好好相处吗?看在我们俩的面子上,就和席柔化敌为友,你也能多上一个朋友,这样难道不好么?”

    就连温芙也说:“阿蘅要是真的不愿意和她当朋友的话,那就当彼此是陌生人就好,我觉得席柔她人还是挺好的,你也没必要一直把人当成仇人一样的看待吧!”

    阿蘅舔了下唇瓣上的伤口,淡淡的血腥味在嘴里慢慢消失,她看着面前的两人,忽然生出了一种时空重叠的错觉来。

    她都可以预见自己答应了温芙与温蓉的要求后,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席柔会以她朋友的身份自居,在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人面前,说着夸赞她的话,可实际上那些话只会让人更加的不喜欢她。然后席柔会借着她朋友的身份时常出现在段瑜之的面前,然后成为他不能诉之于口的心上人,而她就是横档在他们两人之间的拦路石。

    毕竟那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而现在么!

    阿蘅已经与段瑜之绝交,席柔便是成为她的朋友,也不可能借着她的名头去接近段瑜之的,所以阿蘅还真的想不通席柔这次的目的何在。

第一百五十六章 除夕

    不过阿蘅对席柔的目的已经没那么在意了。

    另一边的温蓉还试图要劝服她。

    “阿蘅你的性子一向是最和软不过的,除非有人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才会理都不想理对方,就如同瑜之表弟一样。可柔……席柔她与瑜之表弟不一样的,她从前都是跟着她爹娘在外地生活,暂住到温府的时候又是你病重在身之际,她和你也没有明面上的过多接触,更不可能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来,阿蘅你不能因为她是暂住在温府之中,就不喜欢她的……”

    从她对席柔的称呼上,即便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又改了称呼,可室内的几人又有哪个不是耳聪目明呢!

    更何况她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说着阿蘅。

    阿蘅又怎么能不知道她们的想法。

    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难道要将她从温如故记忆中提前知道的未来,都通通给说出来,告诉她们,她之所以会不喜欢席柔,不愿意和她化干戈为玉帛,全是因为对方会在将来的某个时间段里伤害到她。

    别说在她对面的人只是温芙与温蓉,就算是在祖父与阿兄的面前,她都是小心翼翼的掩藏着,命数这种东西要是毫不知情的话,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可若是将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传扬出去,被知晓的命数就再无更改的可能。

    再者说,她也不认为只凭自己的三言两语,就能让面前的两位姐姐改变心意,倒不如维持现状的好。

    阿蘅强忍着辩驳的心思,就让她们认为自己是看不起借住温府的席柔,她们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口,心中肯定是也如此假想过她的,别人的想法,她又如何能干涉的了呢!

    她说:“我不喜欢她,是触犯了朝中的那条律法不成,竟引得你们这般劳心劳力的来劝说我。”

    温芙语气有些冲:“你能不能不要顾左右而言其他,我们现在是在给你牵线搭桥,希望你能多出一个朋友,而不是多出一个敌人。我和蓉蓉来来回回花费了许多的时间,都是在忙活你的事情,就算只是看在我和蓉蓉的份上,你也该给出一句准话吧!”

    阿蘅:“……是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两人,眼中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模糊她的视线,让她连近在咫尺的人都看得不是很清晰了,她正襟危坐着,眼中轻薄的雾气消散时,仿佛就给自己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铠甲,将所有的软弱的藏在了暗处。

    “我之前就已经说过的,你们好像都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中,那我再重复一次,也不是不可以的,只是希望这次你们能听清楚一些,我不喜欢席柔,对她从来都是敬而远之的,不会和她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能,但也不会强求你们与我一般态度,请你们也不要强求我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温芙与温蓉面色变得不是很好。

    “听你这么说,倒还是我们的不对了,可世人皆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和柔柔又没有生死大仇,怎么就不能化干戈为玉帛了?”

    阿蘅:“……”

    她的姐姐们,好像根本就没把她说的话当成一回事啊。

    阿蘅也不能对她们做什么,只能再次强调着自己的立场:“没有什么能与不能的,只有愿意和不愿意,我就是不愿意和席柔打交道,这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就值得你们接二连三的跑到我面前来说这档子事?你们乐意与席柔做朋友,那是你们的事情,我又不会拦着你们,可你们也没必要一直非得让我和她做朋友吧!”

    温芙:“……”

    温蓉:“……”

    阿蘅说的话也没什么毛病,她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就算她们再如何强求,最后也还是会不了了之的。

    只是想想阿蘅离开的这几个月中,她们与席柔相处时的经历,席柔相貌当属小家碧玉级别的,为人又是大方善良,旁人若是有疑问,问到她的身上,她总是会不厌其烦的给人解释,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最重要的是,她对自己认定的朋友一直都是掏心掏肺的。

    温芙和温蓉一直觉得阿蘅太过容易上当受骗,若是能多一个人在她身边帮忙出谋划策的话,对她也会是一件好事,而席柔便是她们为阿蘅物色来的人。

    恰好席柔还与她们有着一层亲戚关系,将来也是会常住京都的主,这会儿她还暂住在温府之中,这样的人当然是最适合留在阿蘅身边的。

    只是阿蘅一直不能理解她们的心思。

    阿蘅不是没瞧见温芙与温蓉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端起书桌上的茶杯,抿了口杯中还剩一点余温的茶水,勉强稳住了情绪。

    继而开口道:“反正二姐姐、三姐姐,你们也不用到我面前来充当席柔的说客了,不管她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反正我和她最好的状况就是维持陌生人的关系,互不打扰就是最好的了。姐姐们要是闲来无事,想要找我聊聊天的话,我肯定是扫榻相迎的,但如果是为了别的什么人的事情的话,那就恕我不得不端茶送客了。”

    温芙与温蓉神情复杂的应了。

    内心深处自然是不想就这么简单的放下这件事情的,可瞧见阿蘅坚定的神情,再看到她的指尖已经在摩挲着桌上的茶杯时,便也只能跳过眼下的这个话题了。

    阿蘅心说:……原以为这一次姐姐们会自始至终的站在她这一边,结果她从潍州走了一圈回来后,京都的许多事情又按照原本既定的命数发展了下去,怨不得旁人,她也不想怪罪自己,只能暂且走一步算一步了。

    其他的事情都只能算是小事,只要最后阿兄还有爹娘的命数能被改变,就是最好的结果。

    与此无关的其他所有事情,都不过是小事一桩。

    心中定下了未来的基调,阿蘅行事也变得更加稳重些。

    临近年关,温府之中的年味变得更加浓郁了些。

    府中来来往往的下人总是格外的忙碌,阿蘅原本还会带着丫环去花园走上一走,但她每次都能‘恰好’遇见温芙与温蓉姐妹俩,以及站在二人之间的席柔。

    她是不大喜欢看见她们三人姊妹情深的模样,那总会让她想起温如故的某些记忆,记忆中的她自己是孤苦伶仃,她念着的人和念着她的人,都已经所剩无几,连带着都没了再活下去的期盼。

    年关既是一年最后的一段时间,也是新的一年的开始。

    阿蘅是希望自己能够高高兴兴的,而不是整日都陷在无望的记忆之中,仿佛一点盼头也没有似的。

    故而她已经习惯留在自己的小院之中,每日除了会去祖父和娘亲请安以外,再没有其他的理由能够让她出得院门。

    时光一晃,就已经到了除夕夜。

    温府四房的人都聚在了温老太爷的院子中,这大约是几年以来,人最齐全的一次。

    往年的除夕夜,阿蘅等人都是留在祖父的院子中守夜,从未出过府去。只是今年她们的守夜才刚刚开始,就有人敲响了温府的大门。

    来人是当今身边的侍卫,说是陛下准备带着太子出宫体察民情,请温老太爷带上一些人与之同行。

    说起来,帝师并不仅仅指代温老太爷一人,但在所有的帝师之中,唯有温老太爷最得当今的信赖。这不,当今想要出宫游玩之时,心中想到的第一人也还是温老太爷。

    帝王的荣宠有时候也是让人很难以消受的一件事情。

    温老太爷得到消息的时候,天和帝与太子仍在皇宫之中,还未曾出得宫门,他换了一套出门的衣裳后,又在自家晚辈中查看了一番,视线从几个儿子的身上转移到了孙辈的身上,既然陛下要带着太子一起出宫,那他是不是也要带上两个与太子年岁相仿的孙子过去呢?

    太子的年岁并不大,与他差不多大小的也只有温桓一个,温杝和温杒与太子年岁相差太大,温杭虽是比太子小上几岁,但也能带的出手,满打满算之下,他能带出门的也只有温桓与温杭了。

    家里的长辈出门去了,大家也不好继续留在他的院子里。

    临出门前,温芙挽着温二夫人的手,小声对她说:“娘,温杭都跟着祖父一起出门去了,我和蓉蓉也想出门看看……”

    温二夫人低头看向脸上写满了期待的温芙,听她继续往下说道:“我听柔柔说,她以前跟着她娘留在她父亲任职的地方时,每逢除夕夜都是会出门逛街的,我长这么大都还没见过除夕夜的京都是什么样子的,娘,你就让我们出去玩玩嘛!”

    如果说温芙是直接了当的请求着温二夫人,那么温蓉就是打算以理服人了。

    她对温二夫人说:“柔柔现在暂住在我们家中,可她到底不是我们家的人,守岁的时候她也只能留在自己的院子里头,我原本还想着要让人去看看她的,结果今天也不用留在祖父院中守岁,再留她一人在自己院子中,未免有些太过孤单了些,所以就让我们都一起出门转一转嘛!”

    两个女儿都在她面前说着同一件事情,而且两人的出发点还都不太一样,温二夫人沉吟片刻,又去看前头的温大夫人,想要问问她的意见。

    温大夫人这会儿也在想着今年的除夕夜要该怎么过。

    皇上将温老太爷喊了出去,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玩的尽兴而归,归来的时间不定,自然也不能让其他的人就这么一直守着。

    恰好温二夫人这时过来问她,她想了想,说:“虽说公爹出门去了,但我原想着今年的除夕夜也还能与往常一般无二,不过也不是不能有其他改变的。”

    温大夫人想到了自己的未来女婿。

    虽说婚期已经定了下来,但菀儿都还没有与对方见过几次面,他来年又要专心准备科举,想来也不大可能会分出心思在菀儿的身上,或许可以借此次的机会,让他们两人再见上一面,只是这样的话,却不好明着说出口的。

    她们在一起说着事情,温芙和温蓉是跟在她们的身后,另一边的温菀来到了阿蘅的身边。

    温菀探过身去看阿蘅身边的温柠,小孩子被襁褓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小半张脸来。她看过小孩之后,便去挽着阿蘅的手,余光瞥见跟在自家娘亲身后的温芙姐妹两,她贴在阿蘅的耳边轻声问道:“阿蘅同温芙她们闹别扭了吗?”否则她们怎么连看都不看阿蘅。

    阿蘅闻言看了眼走到前头去了的温芙与温蓉,她不是很在意的说道:“大概是这样吧,不过我最近的事情比较多,暂时还不打算做些什么……”

    事情繁多什么的,当然只是推脱之言,她只是不打算主动去求和而已。

    求和是不可能求和的。

    温如故最后一个人留在段府之中的时候,都没有向她们求和,换成了现在的阿蘅,也依旧不可能求和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求和的。

    不等温菀再问些什么,前头的温大夫人就回过了头,说:“今年的守岁也是留在自己院子中,我看不如我们一大家子都出去逛一逛呢?”

    以温菀对温大夫人的了解,如果不是她已经有意向的事情,她是不会主动开口说出来的。

    她拉着阿蘅的手,扭头问她:“阿蘅要出门散散心吗?”

    问出这种话,自然是因为她不打算与温芙和温蓉同行的,她们两人大概也没有要和她同行的意思,否则怎么连过来说句话的意思都没有呢!

    阿蘅沉默了片刻,她看着对面的温芙姐妹俩并不与她对视的模样,对她们可能会有的选择也有了几分猜测,想了想,便道:“我还是留在家里吧,出门的时间总是会有的,可陪着柠儿一起守岁,我还是头一次呢!”

    说话间,她又翻看了一遍温如故的记忆,记忆中温柠刚出生的那一年,她们一大家子都是留在祖父的院子里守岁的,并没有出现什么陛下出宫游玩的事情。

第一百五十七章 街头

    命数并非是一成不变的。

    阿蘅想着今日出门去了的祖父与兄长等人,也开始明白自己往后不能再过多的依赖与温如故的记忆了,因为现实与梦境中的记忆差距越来越大,终有一日会走向两个完全不同的结局。

    温菀原本是不打算再劝说阿蘅的,可等她转过头去,就发现温芙与温蓉已经在商量着要和席柔去何处开眼界了,然而自始至终她都没有从她们口中听说到阿蘅的名字。

    她回家的时日尚短,与席柔也只是见过两三次,只依稀留下一份尚可的印象,再多的感觉就没有了。

    人与人的相处总归是要讲究一个远近亲疏的。

    即便温菀知晓席柔是温芙和温蓉的表妹,一个表妹,而且还是远房的,又怎么能比得上自小朝夕相处的堂妹的。

    可眼下的情况却是她们更加的偏向与席柔,而不是阿蘅。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

    便是温菀起初不打算做些什么,但瞧见的温芙与温蓉的举动之后,也要生出几分心思来。

    她没有放开阿蘅的手,依旧站在她的身旁,同她说:“陪着柠儿一起守岁的机会往后还多得是,可在除夕夜上街游玩的机会并不多的,你姐姐我从小到大也就今年的除夕夜才有机会出门去,换成了阿蘅的话,错过了这一次,还不知道要再等多少年才能有这样的机会呢!即便是这样,阿蘅也不愿意陪着姐姐一起出门么?”

    似乎好像确实是如同温菀所说的这样。

    阿蘅仔细想了一下,若不是今年因为机缘巧合的缘故,让祖父不得不出门去的话,她们必然也会如同往年一般留在家中守岁的。

    反正不管别人家的除夕夜是如何度过的,她们家的除夕夜是不会有人外出的。

    阿蘅迟疑了一下,虽然她现在有了温如故那么多年的记忆,可实际上也还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便是翻过年去,也才是十二岁,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再加上她也不是那种特别喜欢安静的人,又哪里会不想要出门去凑凑热闹呢!

    温三夫人这会儿也注意到这两姐妹的对话,她笑了笑,劝着阿蘅:“阿蘅最近一直待在家中,也不曾出门去,不如就趁今天这个机会,也出门去看看……”

    阿蘅也跟着笑了起来,她从前笑起来的时候,总是格外的耀眼,如今的笑却格外的委婉,只唇角微微上扬,倒是应了教养嬷嬷的那句笑不露齿的话来。

    她留恋的看了眼襁褓中睡的正香的温柠,偏过头去同温菀说:“那我要和姐姐一起去,我听说外面的街上还能买到烟花爆竹,以前的除夕夜,我都只能在院子里看别人放的烟花,这次我想买了烟花回来自己放……”

    焰火在空中绚烂的那一幕,确实是足够震动人心的。

    “官府每年也就除夕夜这两天才会往外售卖一些烟花爆竹,每个人还都只能限量购买,去的晚了,就买不到了。”温菀听见阿蘅说起烟花的事情,眼前不由得一亮,她从前也想过要自己放烟花的,只可惜感兴趣的那两年一直没能买到烟花,后来有机会能买到烟花时,又已经差不多忘记了当年的喜好,这会儿旧事重提,自然就勾起了她的兴趣。

    明明都还没有看到烟花的影子,两人就开始兴致勃勃的讨论着买来的烟花要怎么放了。

    温三夫人看着两个姑娘高高兴兴的准备出门去,吩咐着身边的柳嬷嬷:“嬷嬷去和管家说上一声,让他给姑娘们多安排些护卫,今儿个虽是除夕夜,但外头到底比不上家里安全,这防备之心总还是要常有的。”

    看见温菀拉着阿蘅的手,两人一起离开时,甚至都没有看她们一眼,温芙与温蓉不由得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很不是滋味,但表面上谁也没说话。

    温大夫人原本是想要留下温菀,同她说一说晋长平的事情,但温菀和阿蘅手拉着手,一起出门去了,她也不好再特地将人叫回来。

    再转念一想,这会儿天色也晚了,想要让温菀同晋长平见上一面,本就是她临时起意才生出来的念头,这般没有事先考虑过的事情,总是很容易出现过错的。

    她想着要让温菀见见晋长平,不如就将时间给换到元宵节,也能多上一些时间来准备。

    如此这般想过之后,温大夫人才不再想着将温菀再找回来。

    带着人出了门后,温菀没有如同一开始想的那般,直接将阿蘅带到买烟花爆竹的地方去,她领着阿蘅去了酒楼,指派了两个下人去帮她们买烟花,又让酒楼里的店小二上了几盘菜,似是打算与阿蘅在外面吃上一顿饭。

    阿蘅:“我们不是要出门转一转么?怎么又到酒楼里来了?”她见温菀熟门熟路的点了酒楼里的招牌菜,心中的疑惑更加的深了。

    她分明记得大姐姐就不是经常出门的人,更不可能经常到酒楼中来,所以她的熟稔看上去就有些奇怪了。

    酒楼包厢里的桌子是八方桌,温菀没有坐在阿蘅的对面,而是直接坐在了她的右手边。

    听见阿蘅的疑问,她先是腼腆的笑了笑,接着朝阿蘅招了招手,等小姑娘略带迟疑的凑到她面前时,她才小小声的说:“……是长平写信同我说的。”

    晋长平就是温菀的未来夫婿,他们已经定下了要在来年春闱之后就成亲。

    只是阿蘅从前都不知道,温菀在成亲之前还和晋长平通过信。

    阿蘅觉得自己现在肯定是被吓着了,而且还表现的格外明显才对,否则对面的姐姐也不会一脸担心的过来摸她的脸。

    她也放低了声音,贴在温菀的身边说:“姐姐有给他回过信吗?……姐姐都没有给我写过信呢!”没有得到温如故记忆的阿蘅,本来是不应该只凭一个不清不楚的名字就猜到对方是谁的,理智让她不能问出更深意义的问题,可情感上却还是有些酸溜溜的。

    既高兴于姐姐与姐夫的感情果然是从一开始就很好的,但一想到这么好的姐姐,将来会跟着姐夫一起去姐夫任职的地方,五六七年的时间都没能见她回来过一次,她的心里就还是有些难过的。

    温菀还以为阿蘅会问些隐秘的事情,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阿蘅问出口,她就一五一十的全都说出来的。

    谁知竟会听到这么一个令她哭笑不得的问话。

    她浅笑着摇了摇头,说:“我和你都住在家里头,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什么好写信的呀!”

    阿蘅也跟着摇了摇头,开口道:“那先前姐姐去了潍州,我还留在京都的时候呢?那时候也不见姐姐给我写信的,要是我当时就那么一病不起的话,是不是到死也见不到姐姐给我写的信……”温菀给她的感觉太过温柔,以至于她什么话都说出了口。

    引得旁边的温菀顿时白了脸:“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种话也是能胡乱说的!”

    她先前在潍州的时候,就曾听说过阿蘅的那场病是有多凶险的,她冷下脸来,看向了阿蘅:“今天是除夕夜,本就是辞旧迎新的时候,也是最接近诸天神灵的时候,你可不能将那些丧气话一直挂在嘴边的。”

    诸天神灵大概是不会来管她的这些小事情的。

    阿蘅心里是并不畏惧这些东西的,但瞧见姐姐面色苍白的模样,她便从善如流的捂住了自己的嘴,隔着一层的阻挡,反省着自己先前的错误。

    “那要是以后姐姐和我离得远了的话,一定要给我写信哦,至少也得一个月一封才行的。”阿蘅反省自己的时间并不算长,很快又给温菀提出了要求。

    她只希望自己能够改变爹娘还有兄长的结局,到那时他们都能活得好好的,祖父也不会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缘故,乱了心神。至于她自己最后的结局是个什么样子,她倒是已经没那么在意了。

    温菀哄着阿蘅,应下了一月一封信的要求。

    她其实并不觉得这个要求会持续多长时间的,小姑娘的热情总是一阵一阵的,她记得离开京都之前,阿蘅还一直心心念念着要养一条狗的。因着一些往事的缘故,温府之中,至少在三房里是从来都不会养狗的,小姑娘在温三夫人面前求了许久,才被允许养一条小型犬。可不管是她在潍州见到阿蘅时,还是回了京都以后,都再没听见阿蘅说过要养狗的事情。

    明明在去年的时候,小姑娘是不知道费下了多少的心血,才得到一个养犬的机会的。

    等店小二端上饭菜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恢复成了刚进包厢时的模样了。

    温菀又问了阿蘅,她与温芙还有温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听了阿蘅从头到尾不带丝毫个人感情的叙述之后,她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道:“那两个丫头也真是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她们也不是不懂,怎么到了自家姐妹身上,反倒还做起了强买强卖的事情来。”

    “阿蘅不用太在意她们的态度,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算了,今天本来就应该是高高兴兴的,我们还是不要再说这些扫兴的事情,快来看看这家酒楼的招牌菜,长平说这几道菜的味道都很不错的,我还没有尝过,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温菀拿起碗给阿蘅盛了一碗牛肉汤,一边盛一边说:“他们家的牛肉汤闻上去就很香,口味应该也是不错的。”

    阿蘅乖乖的接过了温菀手中的汤,果然是不再提起温芙姐妹俩的事情。

    等她们用好了饭,被她们派出去买烟花爆竹的两个下人也终于是回来了。

    官府做的是独门生意,且售卖的烟花爆竹还都是限量的,去的两个下人最后买回来的东西也不多,只能略微尽兴而已。

    除夕夜的京都街道也是人山人海,阿蘅与温菀用过了饭之后,就趴在了包厢的窗户边,看着临窗街道上人来人去的景象。

    温菀看见小姑娘眼中的向往,她虽是对街上摩肩擦踵的人群并不是很感兴趣,但还是对阿蘅说:“我见你好像对街上的东西很感兴趣的样子,不如我们也下去逛逛。”

    她以为阿蘅听见她这么说,会十分开心的。

    谁知道小姑娘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就差把‘不想下去’这四个字给直接刻在脑门上了,与她先前的向往恰好形成的鲜明的对比。

    “你这是……”温菀疑惑的看向窗边的小姑娘,她明明感觉到小姑娘对下方的街道是很感兴趣的呀!

    阿蘅喜欢热闹的地方,那会让她感觉到生活中的烟火气,却没办法将自己置身于其中的。

    不管是那年元宵节的经历,还是多出来的那些温如故的记忆,都让她只能对热闹敬而远之了。

    阿蘅摇着头,正准备解释着什么,余光便瞧见了从街头走过的祖父和兄长,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几个陌生人,其中有个少年正在与温杭说着话,他与温杭身高相符,穿着的衣裳颜色也很是相近,有那么一瞬间,阿蘅只凭着背影,甚至没能瞧出谁才是温杭。

    她大概知道那个少年是谁的。

    今夜将祖父和阿兄他们唤出去的人正是当朝最尊贵的一对父子,这会儿又与祖父他们同行,除了当朝太子,他又还能是谁呢!

    在瞧见那个少年行走间,动作一如常人的模样,阿蘅心头不由得涌上了一丝迷惑,她在温如故的记忆中也是见过太子的,只不过她见到的太子面色阴郁,看人的目光都是冷冷的,大约是看在阿兄和祖父的份上,太子对温如故的态度还算是比较友好的,并没有真的对她冷言冷语。

    只不过,温如故记忆中的太子,他的一只脚是跛着的。

    皇室传承并不算太久,既没有残疾者不能成为君王的规定,但也没有一个残疾的君王。

    故而太子在朝中的名声并不算是很好。

    阿蘅低头看向人群中的太子,原来在这个时候,太子的腿还是好的么!

    那他的腿又是怎么才跛了的呢?

    也许她应该回去再翻翻温如故的记忆的,她总觉得太子的腿如果没有跛的话,将来的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她确实要再看看温如故的记忆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请求

    不管是阿蘅,还是温如故,对元宵节这个节日都是喜欢不起来的。

    自从那年之后,每逢元宵节,府中的其他姐妹们都在盘算着要去何处看花灯,唯独她只愿意留在自己的小院中,别处发生的事情,她是充耳不闻,仿佛在这一天里,她的所有好奇心都在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了,完好无缺的眼睛与耳朵,也全都派不上用场。

    阿蘅是在子夜时分,听见连绵不绝的爆竹声时,才从温如故的记忆中找出了一星半点的线索,慢慢的抽丝剥茧之后,在恍惚间发现了当初被温如故忽视过去的真相。

    在温如故的记忆之中,除夕夜的时候,温家一大家子的人都是聚在温老太爷的院子之中守岁的,至少在那一天的时候,她是不曾听说过皇上与太子有出宫与民同乐过的。但除夕夜过去半个月之后,就是元宵节。

    那一年的元宵节,温如故如同往常一般的留在自己的小院之中,知道她在这一天并不喜欢出门,温芙等人出门看花灯时,都没有去找过她。

    同样的,温桓在这一天里,也不会应下他人的邀约,而是与温如故一般留在家中,却又不会出现在温如故的面前。

    他虽然也是留在自己的院子里,但对温如故的关心是从来都不会少的。

    元宵节的前一天,温桓就特地让人准备好了竹篾和宣纸,灯会上看的灯笼本来也就是用这两样东西制作完成的,造型精美的那些花灯需要花费的心思会稍微多上一些,用到的一些零零碎碎的配件也会更加的多一些。

    温桓在手工制作上面并没有多少的天赋,即便是花费了一整天的时间,他做出来的花灯也只能说是中规中矩。花灯的样式是最普通的走马灯,将走马灯的框架固定好了以后,八个面都贴上了宣纸,再由他亲自在宣纸上写诗作画,最后得出的便是一盏八面的走马灯,中间的烛火点燃后,将宣纸上的画作变成了影子落在地面和墙面上。

    比起街头小贩精心制作的花灯,温桓每年做出来的走马灯算是粗制滥造,最多是在心意上要更加的真诚些。

    尽管温如故在那一天并不会出门,但元宵节的夜里,她的院子里总会出现一盏走马灯,灯火通明一整夜之后,第二天的走马灯便会被送到她的私库之中。阿蘅记得温如故嫁给段瑜之的时候,还将那几盏走马灯都带上了,只是后来库房失火,她收藏起来的东西都在火焰中变成了余烬,再也找不到了。

    温桓每年都会送她一盏自制的走马灯,唯独那一年送的是两盏。

    其中一盏走马灯的八个面上没有字,也没有画,另一盏是莲花灯,小巧玲珑的花灯被做成了莲花的模样,一看就不是出自温桓之手。

    阿蘅从温如故的记忆中得知,温桓之所以会送两盏灯给她,是因为他自己做的那盏灯只能算是一个半成品,而他没能完成那盏灯,则是因为他被祖父带出了门,为的就是陪同出宫的太子一起游玩。

    她想着元宵节那日会发生的事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太子等人避开危险。

    毕竟她的身边是真的无人可用。

    过了除夕夜,便是大年初一。

    外出和留在府中的人,都是一夜没睡的守岁,上了年纪的温老太爷对睡眠不是很热衷,就算是一夜没睡,也依旧是精神奕奕的,反倒是像阿蘅这般的小辈,却是忍不住想要打瞌睡,吃饭的时候,小脑袋都是一点一点的,旁边瞧着的人生怕她们会直接栽到饭碗里去。

    索性一顿饭下来,大家都还是安然无恙的。

    一家人聚在一起用过饭后,温老太爷就摆摆手,让他们各自都回了自个儿的院子中,谁也没留。

    青蕊进去铺床去了,常嬷嬷跟在阿蘅的身后,问道:“姑娘昨天一夜没睡,这会儿还是好好睡上一觉吧!”

    阿蘅吃饭的时候,确实感觉困顿非常,然而从祖父的院子走回来,短短的时间里,她的睡意就已经如同天边的云彩一般,被风一吹,就散的干干净净的了。

    内室里的窗户被打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微风浮动间,在暖融融的室内带出了一点凉意。

    “姑娘要休息了吗?”青蕊刚将汤婆子放进被褥之中,被窝里头这会儿才刚有了一点暖意,要是再等上一会儿,被窝里头的暖意才能更浓一些。

    阿蘅看了眼窗外飘飞的碎雪,从前是如何心情,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只是现在,她是非常的讨厌冬天的。

    她走进内室之中,看见就摆在床前的火盆,对青蕊道:“我要休息一会儿,你们等一个时辰以后,再来叫醒我吧,还有这边的火盆,你让人把它挪远一些……”

    能放在阿蘅房中的火盆,自然不会是乡下人家的那种连花纹都没有的一个物件,可火盆本来就是用来盛放燃烧中的木炭,木炭烧的时间长了些,再好看的火盆也会被烟火给熏得黑漆漆的。

    青蕊应了下来后,又去打量地上的火盆,盆口处确实有了一抹漆黑,看样子等会儿就得换上一个新的火盆才行。

    阿蘅这一觉睡得并不是很安稳。

    破碎的梦境以一种很古怪的方式,串联到了一起,以至于梦醒之后的阿蘅,甚至生出了几分不知此身在何处的想法来。

    她是自然从梦中清醒过来的,外间的青蕊等人正围在一起做着针线活,偶尔抬头看上一眼角落的自鸣钟,还没到叫醒姑娘的时候呢!

    先前还留在温老太爷的院子之中时,阿蘅曾听温杭说他认识了一个很好说话的朋友,还说那位朋友已经与他们约好元宵节一起出门看花灯了。

    听的时候,她还没有想过太多,然而现在回想起来,才惊觉温杭说的那位朋友,貌似就是当朝太子来着。

    温老太爷带着孙辈出门去时,并没有同他们说起皇上等人的真实身份,只说他们是皇室中人。

    温桓是见过皇上的人,便是温老太爷说话再隐晦,他也是清楚他们的身份。可温杭从前都是远远的看着皇上,远处只能依稀瞧出个轮廓,对皇上具体的模样却是分辨不清的,故而一路上,大约也只有温杭是真的一心一意的带着人在街头游玩了。

    太子在元宵节的时候,还会出门,大概已经是个既定的事实。

    温杭是不会说谎的,他也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说谎。

    阿蘅看着头顶的帷帐,将身边认识的人都一一细数了一遍,能有哪个人会愿意因为她的只言片语,就不问缘由的答应她的要求呢?

    很久以前,她以为段瑜之是可以做到这些的,但后来才知道所谓的不问缘由,不过是因为对方所图甚大,在谋略还未完全实现之前,他的温柔以待不过是用来狩猎的陷阱,只有阿蘅才会不辨真假的,傻乎乎的往里面跳。

    没能找到可以帮忙的人,偏偏日子还在一天天的过去,眼看着元宵节就快要到了,阿蘅的心情是越发的急躁起来。

    身边的青蕊等人是最先发现阿蘅情绪上的不对劲,她们也不知阿蘅是因为何事才烦心成那般的模样,胡乱猜测之下,大多都以为阿蘅的这些失常动作都应在了温芙与温蓉两姐妹身上。

    换做了前两年的时候,阿蘅与温芙姐妹俩吃住都是在一起,三个人就跟一胎所生似的,谁也离不开谁。

    偏偏在今年的除夕夜之后,温芙与温蓉就再没来过阿蘅的小院,平日里也仅仅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用膳时,才能见到她们一面。

    青蕊她们自是知道阿蘅是因为何等缘故才与她们闹别扭的,故而也不会开口劝阿蘅去和对方道歉,只是看着阿蘅的心情一天坏过一天,她们行动间也变得更加的小心翼翼。

    倘若有人来阿蘅的小院转上一圈,就能发现院子里是有多安静。

    来来往往的小丫头们,走路都是踮起了脚尖,生怕动作幅度稍微大了一些,发出来的声音会惊扰到房间里正闷闷不乐的阿蘅。

    就这样又过去了两三天,阿蘅突然接到了谢淮安的拜帖。

    年前的时候,谢淮安因为伤了手臂,就一直留在家中休养,连自家的大门都没有出去过。

    伤筋动骨一百天。

    从他受伤的那一日开始起算的话,到现在最多也才六十天,还没到一百天呢!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想着要来找阿蘅了!

    青叶见阿蘅盯着拜帖发呆,想着姑娘心情没能好起来,或许就是因为她一直待在家里,连门都不出的缘故,便拉着青蕊一起,劝着阿蘅应下拜帖,出去走动一番,也好换换心情。

    阿蘅点着手中的拜帖,叹了口气,说:“他说是要请我出门吃饭,可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的,他又不欠我什么,我难道还能缺了那一顿饭么!”她这样说,并不是因为觉得谢淮安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原因却恰好相反。

    在谢淮安的拜帖送来之前,阿蘅曾想过要不要请谢淮安帮个忙。

    他虽然是谢府的小公子,但他舅舅离开京都之前,曾将自己的不少手下都留给了谢淮安。换而言之,谢淮安可以调动他舅舅留下的人手来为他办事。只不过阿蘅想不出能有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请谢淮安出手相助。

    “今天是什么日子?”阿蘅摩挲着手中的拜帖,一时间举棋不定。

    同样的问话,阿蘅这几天已经说过不下百来遍了。

    单单是从今天早上到现在,她就已经问了快要五十次了。

    青叶在心底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家姑娘的情绪像是紧绷到了极限似的,她柔声回道:“今天才正月初九呢!”

    “已经都初九了啊!”

    阿蘅握紧了手中的帖子,再次盘算了一下自己能够寻求帮助的那些人,发现她选出来的那些人,感觉难度都不比谢淮安低。

    两权相较取其轻。

    与其去问那些不是很亲近,甚至还很是难搞的人,倒不如就去找谢淮安帮忙的。至少在阿蘅的印象中,谢淮安还是很好说话的。

    于是等她坐在酒楼包厢中说出自己的请求时,谢淮安满脸都写着茫然。

    他在家中休养的日子还是挺舒坦的,就是打算练武的时候,总会被身边的人给打断,明明他只是伤了一条胳膊,可在他身边之人的眼中,他就好像已经是全身都残疾了似的,别说是练武了,就连他在家中走上一圈,也能瞧见不少人用担心的眼神看着他。

    关心的目光太过沉重,以至于他连自己的院门都不想出去了。

    给阿蘅发帖子,还是因为毛毛一直在他耳边吵着要姐姐,还指名道姓的只要阿蘅。

    他又能怎么办呢?

    除了满足小孩子的要求,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在见到阿蘅之时,谢淮安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他不是没听人说过女大十八变,可阿蘅的变化有些太大了。年前来探望他的时候,小姑娘看着虽然是有些消瘦,但脸色还算红润,整体看上去气色也很不错,没成想这次一见面,人是没有变的更瘦,但脸上也不见丝毫血色,偏偏她身边的侍女们都跟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似的,也是有够奇怪的。

    再一听她的请求,谢淮安心中的异样变的更深了。

    “你是说想让我找些人在元宵节的那一天围住一座桥,还不能让其他人从那座桥上通过,我能先问一下你想围着的是哪座桥吗?”谢淮安坐在阿蘅的对面,看着自己带来的小孩子丝毫留恋都没有的,就直接扑向了阿蘅,他也不恼,只开口问着自己觉得疑惑的地方。

    阿蘅在心中设想了谢淮安可能会有的各种反应,却也没想到他最先提出的会是这么一个问题。

    比起围住的是哪一座桥这样子的问题,他难道不应该更对这件事的缘由感兴趣么?

    话虽是如此,没有立刻追根问底,确实也是让阿蘅松了一口气。

    她回着谢淮安的问题:“就是酒楼旁边的那座安和桥。”

第一百五十九章 窥见

    京都城中有从城中穿过的河道,河道之上建有桥梁,安和桥不过是其中之一,桥如其名,普普通通,别没有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地方。

    盖因元宵节所观之花灯,除了手上提着的观赏花灯以外,也还有写上心愿,放进河中的莲花灯以及升入空中的孔明灯。燃放孔明灯的人,大多会聚集在城中书院附近,点燃莲花灯的人就没有什么固定的场所了,毕竟蜿蜒而过的河道横跨半座城,河边的空地有许多,来来往往的人亦有许多。

    也不知是从何时而起的传闻,京都的人都很相信花灯能将人的心愿传达给过往的神灵,倘若能得到神灵一丁半点的欢喜,所许下的心愿自然是能全部都得以实现的。

    能够传达心愿的是花灯,而神灵得见花灯的方式,在人与人的眼中也是有所不同的。有些人相信神灵是住在天上的,当孔明灯冉冉上升之时,无处不在的风会带着孔明灯一起,将人们的心愿传达给神灵,也有人认为神灵是住在地下的,顺流而下的花灯会唤醒沉睡中的神灵,当然无论是上述的哪一种,都只是传闻,并没有人真正见过神灵。

    看花灯的人或许会聚在城中街道上,享受着猜谜得花灯的乐趣;也许他们会站在书院附近,或者河道旁边,衷心的许下自己的心愿,期待着心愿能够得以实现的那一天。

    安和桥是河道之上众多桥梁之中的一个,因为旁边有一座三层的酒楼,每年到安和桥上看花灯的人,其实并不多。

    不过因为安和桥是用来连接河道两边,故而元宵节那一日会在桥上来来往往的人,其实也还是有很多的。

    阿蘅在温如故的记忆中看见,兄长身边的小厮送来了一盏半成品的花灯,还有一盏从外面买来的莲花灯。

    彼时的温如故站在窗前,远远的看着院子里的花灯,到了入夜时分,她是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守着长夜不眠的,便早早的就睡下了。

    谁知才睡下没多久,就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了。

    温如故让常嬷嬷去外面打听是怎么一回事,得到的消息却是温桓在看花灯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河里。

    冬日的河水何其冰凉,一旦落入水中,身上厚厚的衣服被河水打湿,立刻就跟背了重重的石块似的,将人往河里头坠去。

    她半夜里起了身,匆匆忙忙间穿好了衣裳,头发却忘记了梳,就那般披头散发的去了兄长的院子。

    那时,温桓的院子里站了许多她不认识的人,一个个的腰间都带着刀剑,看上去自有一股子煞气。她虽然是被吓到了,但也还是硬着头皮想要进去瞧瞧她的兄长,至少得让她瞧见兄长是否安好才行。

    结果她才进了院子门,就被迎面而来的温三老爷用披风盖住了脑袋,视线范围内一片漆黑,可还不等她伸手将头顶的披风拿下来,她就被常嬷嬷半拖半拽的带回了自己的院子,自然也就没能进到温桓的房间里去。

    不过现在想来,那时房间里的人未必会是温桓吧!

    温如故没能见到自己的兄长,也没能亲自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但在那之后,她还是从其他渠道得知了元宵节那一天发生的事情,虽然她知道的真相或许是半真半假,但仔细推理一番,也不难猜出真正的真相。

    据说温桓在元宵节那一日应邀出门去看花灯,行至安和桥时,恰好赶上桥塌了。彼时桥上站着的人就跟在下饺子似的,全都咕咚咕咚的掉进了河里头,京都里的河道并不算深,但再浅的河也能淹死人,更何况一群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掉进了河里面,又怎么能不惊慌失措呢!

    不幸中的万幸,大概就是那一天并没有真的淹死人,但落下残疾的人却也不少。

    至于当朝的太子,关于他的消息是在几个月之后才传出来的。

    那都已经是春猎的时候了,温如故很少会去打听外面的事情,但春猎之时,皇帝遇刺,太子舍命相救,结果伤到了腿,从此跛了一只脚,这样大的事情,便是她不出门去打听,也还是会了解到一些的。

    流言总是半真半假。

    阿蘅并不认为太子的腿是在春猎时坏的,因为在那之前的几个月里,温如故突然就被温桓给拒之门外了。

    在元宵节过去之后的第二天,温如故便带着身边的常嬷嬷,想要去看望不小心落水后,感染了风寒,连门都不能出的温桓。看守院子的人并不是温府中人,他们挡在院子门口,始终不答应让她进门去。

    若是短短两三日,纰漏之处或许还不会那般明显,可一连几个月的时间,温如故都没能见到温桓,却在去给祖父请安的时候,瞧见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当时的她只是匆忙一瞥,并未关注太多,现在想来那位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可不就是太子么!

    春猎时才会伤到腿的人,却在几个月前就提前坐上了轮椅,这里面能没有猫腻,那才真的叫怪事呢!

    往前再推一推,太子大概也是安和桥塌陷的受害人吧。

    心中回想着温如故的记忆,有些猜测只能找到一些若有若无的凭证,并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但围住安和桥并不是什么坏事呀!

    就算太子并不是因为安和桥的塌陷,才伤到了腿,可围住了安和桥,不许其他人通过之后,它在元宵节那天再次塌陷的话,没有人从上面往来,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受伤,她的兄长也不会再次落水,难道不是好事一桩么?

    阿蘅总觉得温桓是与水相冲的,在温如故的那一世里,他就是亡于溧水,这一次还是尽量让他避开水边的好。

    倘若她这次什么也不做,安和桥塌陷的后果却发生了变化,原本没有死亡的人却死去了,那该怎么办呢?

    能够有办法避开的天灾人祸,又为什么一定要按照从前的轨迹发展呢!

    “如果是在其他时候,让我带人围住安和桥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可元宵节那一天看花灯的人肯定会有许多,从桥上来来去去的人只会多,不会少,围上一刻钟的时间,我还是能做得了这个主的,但时间再长一些,就不行了。”

    谢淮安仔细想了想,觉得阿蘅的这个请求,难度有些过高了。

    他从前在京都的名声确实很大,可那都是别人以讹传讹才传出来的名声,他要真的敢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也不用等到官府来抓人,谢老爷和谢淮宁就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阿蘅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难为人,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她在温如故的记忆中得知了安和桥会塌陷的事情,也瞧见过塌陷后的安和桥是何等的模样,但让她具体说出安和桥是何时塌陷的,她也是说不清楚的。而且谁也不知道,当温如故变成了温蘅以后,事情又会不会出现新的变化呢!

    自阿蘅进门后,就一直紧挨在她腿边的毛毛,这会儿从桌子底下钻到了谢淮安的身边,小手拽着谢淮安的衣袖,扯动了两下,见谢淮安低头看向他时,他才朝谢淮安招了招手,小小声的对谢淮安说:“你帮帮姐姐啊!”

    谢淮安挑了下眉,家里的谢夫人等人还总说小孩最惦念着他,就该让她们来瞧瞧小孩和阿蘅相处的模样,她们就该知道小孩最喜欢的人才不是他呢!

    这般的情绪转眼间就过去了,谢淮安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掐了掐毛毛的脸,然后抬头看向了阿蘅。

    “我是很想帮你这个忙的,但是你也知道,那些人是舅舅留给毛毛和我的,倘若没有个像样的理由,我也不能保证他们就真的会听令行事……”

    阿蘅有那么一瞬间确实是很失望的,她如果能说出什么像样的理由的话,早就去找祖父或者温桓去了,又怎么会眼巴巴的等着谢淮安的回复。

    她用手指推着面前的茶杯,看着杯盖在桌面上打着转,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话,听上去却像是在嘲讽。

    “如果我说安和桥会在元宵节那一日塌陷,你会觉得我在胡说八道吗?”

    阿蘅说话的时候,谢淮安恰好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茶,含在嘴里的茶水差点没把他给呛到,咳嗽了两声之后,他看向对面的阿蘅:“你是在梦里瞧见安和桥塌陷的吗?”

    没有说信,还是不信,反倒是问出了一句看似毫不相关的话。

    阿蘅皱了下眉头,她忽然觉得谢淮安是不是在讽刺她呀。

    对面的小姑娘像是被他的话给冒犯到了,眉头微蹙,脸颊上也升起两团红晕来,谢淮安将旁边正努力掐着他腿的毛毛给抱了起来,放到了右边的木椅之上,这才和阿蘅解释道:“我堂祖父出门游历之前,曾和我说过你,他说你是有大机缘的人,等你跨过第一道生死大劫的时候,就有机会能够从梦境中窥见一丝未来。”

    玄之又玄的说法,恰好是与阿蘅的情况所对应上了。

    她可不就是跨越了一场生死之后,才得到了温如故的那些关于未来的记忆么!只不过她看到的远远不止是一丝的未来而已。

    然而阿蘅却不敢就这么将自己的底牌全都显露出来。

    她下意识的握住了面前的茶杯,没敢端起来喝茶,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说:“预知未来难道不是神灵才能做到的事情吗?我不过是一介凡人而已,哪里能有那样的本事?”她是矢口否认着。

    谢淮安点点头,说:“我也觉得我堂祖父说的有些夸张了,不过这世上的奇人异事总是无穷无尽的,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有人能够预知未来。你觉得安和桥会塌陷,大概是一种直觉吧,我从前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就在两年前,还是三年前的元宵节吧,我哥他要出门参加一个诗会,当时我也跟了上去,出门前我就觉得会发生不太好的事情,就特地带上了两名侍卫,还在怀里放了一把匕首,最后果不其然,我被拐子给强拉着说是离家出走的小少爷,他们想要把我给带走,旁边围观的人还一直在起哄,说我太过任性之类的话,结果等我把匕首拿出来捅了拐子一刀以后,我的侍卫也就找了过来,他们就被送到了官府去……”

    他说的轻描淡写,实际上当时的情况分外危险,拐子受伤以后,就没控制自己的力道,直接将他打翻在了地上,如果不是温桓恰好带着人路过的话,他恐怕就被破罐子破摔的拐子给弄死了,毕竟那时的匕首已经到了拐子的手上。

    阿蘅忽然沉默了,她发现自己对谢淮安说的那个场面竟然是有几分印象的。

    就在同一年的同一天里,她也差点被拐子给拐走了,而温桓之所以会带着人路过,也是因为他急着带阿蘅去看大夫。

    大概是因为有着相似的经历,阿蘅就没有再反驳,而是顺着谢淮安的话往下说:“那你能在元宵节那天派出人手去围着安和桥吗?”

    谢淮安冲着阿蘅笑了笑:“当然可以,而且这件事你找我,就是真的找对了人!”

    阿蘅愣了一下,不知道谢淮安的这话是从何说起。

    只听他接着往下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堂祖父,就连你现在用的这个名字也还是他和你祖父一起商量出来的呢!”

    阿蘅上次从温三夫人那里听说过自己现在名字的来历,原来自家祖父那位在钦天监任职的好友就是谢淮安的堂祖父么!

    谢淮安:“我堂祖父在钦天监任职的时候,卜卦是最为灵验的,不过他现在辞官云游去了,也就偶尔会往回寄上两封信,而且他的信件总是会以很莫名其妙的方式出现在我的身边,也只会给我寄信,到时候我就告诉他们,是堂祖父卜卦算得安和桥会塌陷,这样不仅能更让人信服,也不会牵扯到你身上去。”

    当年堂祖父说起阿蘅是有大机缘之人,还是因为饮酒过度的缘故。在那之后,堂祖父还特地找过他,让他不要将那些话外传,因为如果让别人知道阿蘅的特殊之处的话,是会给阿蘅带来灭顶之灾的。

    谢淮安与阿蘅又没有深仇大恨,他们甚至还是朋友关系,自然是要为阿蘅保守秘密的。

第一百六十章 桥头

    据阿蘅所说,安和桥是要到元宵节那一日才会塌陷的。

    可提前得知了这条消息的谢淮安,却始终都处在惴惴不安之中,世上最令人害怕的绝对不会是某一件坏事,而是等待坏事到来的那个过程。

    谢淮安此刻便是如此。

    同阿蘅分别之后,他带着毛毛来到了安和桥,站在桥头看着桥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不禁低下头去,对扒在他腿上的毛毛说:“我确实是愿意相信阿蘅的,可是你看看这座桥,从桥头到桥尾,连一条稍微大上那么一点的裂缝都没有,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它是如何会塌陷的。”

    少年说话的声音很是含糊,别说是与他擦肩而过的路人,就连他说话的对象也都没有听清他说的话。

    毛毛抱着谢淮安的小腿,这会儿正在生闷气呢!

    根本就没有去注意谢淮安在说些什么。

    刚刚在酒楼之中,毛毛就舍弃了谢淮安,他一直黏在了阿蘅的身边,甚至在阿蘅起身离开的时候,还不愿意同阿蘅分开。引得阿蘅不由得向其发出了邀约,请毛毛上门去小住两日。

    谢淮安自然能瞧出阿蘅的真心实意,虽然他也挺想将毛毛送出去的,可惜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里,毛毛是去不了别处的,他得到樊家的府邸去住上一段时间,连带着养孩子的谢淮安也得住进樊家。

    “我要是不帮你拒绝的话,你信不信你前脚才进了温府的门,我娘后脚就能带着人找上门去?”谢淮安将‘腿部挂件’给扒拉了下来,又伸手把人给抱在了怀里,摇头叹息道:“到时候阿蘅肯定是会很为难的,毕竟你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她却已经是知晓世事的大人了……”

    他说的道理,毛毛有没有听进去,谁也不知道。

    反正小孩子双手环在他的脖子上面,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在打着瞌睡,对谢淮安说的话,是一点反应也没有的。

    谢淮安权当小孩子已经明白了他的话,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就带着人往樊府的方向走去。

    至于安和桥。

    还是等他把怀里的小孩子安全送回家之后,再带着侍卫过来转上两圈吧!

    倘若能提前发现安和桥出现塌陷的迹象,也就省的他再编出糊弄人的理由了,便是什么东西也没有发现,那也不算什么大事,能让他更加安心一些,就是值得去做的一件事情。

    谢淮安带上了人,围着安和桥一连转了好几日,依旧没能发现异样之处。

    另一边的阿蘅虽然已经得到了谢淮安的帮助,但心里头依旧是十分慌张的。

    毕竟这是她自梦境中醒来以后,第一次真正试图着手去改变原本应该发生的事情,她想象不出自己的行动会带来何种的后果,也只能在心中祈求上天的怜惜,一边默默的等待着元宵节那一日的到来。

    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那一天,还未曾到入夜时分,京都的街头就已经挤满了人。街道两旁的商家店铺早早的就挂上了精美的花灯,小商贩也早早的在街头占据了有利的位置,将摊子给支棱了起来,摊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小玩意儿。

    这几年的元宵节,阿蘅都是不会出门的,故而今日也没有旁的人来阿蘅的院子。

    阿蘅如同往年一般,给自己院中的丫环婆子们放了假,自己则是拿了针线篓子坐在内室里头绣着花样,她给温柠做的虎头鞋已经送了出去,现在忙活着的是给温三夫人做的香囊。

    她做针线活时,向来是专心致志,然而今日不知怎的,总是在分心,香囊上的花样没有勾勒出多少,一双手却被针给扎到了许多次,都已经在往外渗着血珠了。

    陪着阿蘅一起做针线的是青蕊和青叶。

    青蕊是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针线活上,青叶却没那个耐性的,她时不时的抬起头四处看上两眼,每每抬头之际,便会瞧见阿蘅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的指尖。次数多了以后,青叶忍不住开口劝着阿蘅:“姑娘今日似是有些心神不宁,不如将手上的东西放到一边,出去走上两圈,也好缓和缓和心情。”

    她觉得不能再让阿蘅这样扎下去了,否则等到晚膳时分,姑娘恐怕连筷子都握不住了。

    阿蘅用帕子擦去了指尖上的血珠,仔细想了想之后,将手上的东西往旁边一推,对青叶说:“你帮我去看看阿兄这会儿在做些什么,是不是已经出门去了?”

    青叶一听,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应了一声是以后,就出门去探听消息了。

    一心一意做着针线活的青蕊,这时也回过了神。

    她见阿蘅一副坐卧不安的模样,迟疑了半晌,说出了与青叶一般无二的话来。

    “姑娘可是觉得现下过于无趣了些,可要出门去散散心?”

    阿蘅摇了摇头,她只是有些担心今天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而已。

    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出门打探消息的青叶就小跑着回来了。

    青叶先是喘了两口粗气,缓了一会儿后,这才回着阿蘅先前的问话。

    “奴婢方才去了少爷的院子,听门口的小丫环说少爷原本是在家中做花灯的,结果老太爷身边的人来了一趟后,就将少爷给带出门去了,听说是应了一位贵客的邀约,十有八九是要在外头逛到天黑才会回来的。”

    能让祖父称之为贵客的,大概也只有天家的那对父子了吧!

    阿蘅沉默了片刻,忽然想要一个人冷静一下,正准备挥手让青叶与青蕊退下去时,抬眸时就看见青叶吞吞吐吐的模样,像是有话要说,却又不敢开口的样子。

    她皱了下眉,问青叶:“是还有什么事情没说清楚么?”

    青叶偷偷往院子里头瞥了一眼,回过头,在阿蘅的面前,她也不敢有丝毫的隐瞒。

    就在她刚才出门去温桓院子的路上,遇见了少爷身边的青雪,青雪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手捧花灯的婆子,当时的模样是要往阿蘅的院子来的。可等到青叶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青雪带着婆子守在了院门口,既不打算让人通报,也不准备离开,瞧上去就很是奇怪。

    这会儿阿蘅问她是怎么一回事,青叶自然就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

    阿蘅心中有些恍然,她对青雪的举动还算是熟悉的,她们之所以会守在门口,连院门都不踏进一步,不过是因为温桓的吩咐罢了。

    按照温如故记忆中的发展来看,青雪她们是不会主动进门的,倘若一天里头她们都是处在无人问津的状态,那么等到入夜时分,她们就会在门口将花灯点燃,除非是她派人出门询问兄长的踪迹,否则青雪等人是绝对不会踏进院门半步的。

    温桓前两年送给她的花灯,都是元宵节的第二天,青叶或是青蕊从院子里头捡回来的。

    不过那是因为温桓会站在院子门口,看着下人将花灯放进她的院子里头,现在温桓出门去了,青雪等人只有站在门口等待的份,并不可能进到院子里头的。

    阿蘅叹了一口气,对青叶说:“你去让她们把花灯给送进来吧,也不必一直守在院子外头,瞧上去怪怪的……”

    青叶应声而去。

    她转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的正是温桓今年才做到了一半的走马灯,灯面上是一片空白。

    阿蘅看着那盏连烛火都还未装上的走马灯,不由得又发起了呆。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的。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在院子里头等到第二天的天亮,谁知傍晚时分,谢淮安突然派人上门,说是请她一起出门看花灯。

    这样的邀请本来是过于暧昧了些的,然而谢淮安派出来的人却是才还没到两岁的毛毛,以至于整件事看上去就跟过家家似的,让人没办法真的当做一回事。

    青蕊想着阿蘅今天一天好像都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便开口劝道:“今天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姑娘不妨也出门走一走。”

    对阿蘅来说,元宵节可算不上什么好日子。

    她在这一天里头总是会不大高兴的。

    不过想想安和桥的事情,阿蘅觉得自己确实是有必要外出走上这一趟的。

    她出门前,先往温三夫人的院子里头走了一趟。

    温三夫人替她整理了一下披风上的毛领,笑着说道:“阿蘅总算是愿意出门走一走了,我还以为你今天又会像往年一般,留在自己院子里头,其他的地方哪里都不去呢!”

    她身为阿蘅的娘亲,又怎么会不清楚自己孩子的异样之处呢!只是小姑娘一个劲的想要隐瞒真相,她也不好主动去掀开小姑娘想要隐藏的事情。

    阿蘅抿了下唇,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解释。

    谢淮安与她约下的地方还是上次的那个酒楼,只是这一次所在的包厢是在三楼,推开窗恰好就能瞧见酒楼旁边的安和桥。

    阿蘅在来时的路上并没有四处张望,等到了包厢之后,她将身边的毛毛推送给了谢淮安,自己走到半掩着的窗户边,向外看去。

    安和桥的两端都站着数名侍卫,身强力壮的汉子穿着统一的黑色短打,腰边挂着一把开了锋的长剑,几个人站成了一排,将上桥的路给挡的严严实实的。普通的百姓见到他们这般凶神恶煞的模样,连上前争论的心思都不敢有,最多只敢骂骂咧咧的绕上一些路,从旁边的那道桥上走过。

    倒也有几个书生不畏强权的想要上前将拦路的人给骂走的,只可惜侍卫们手中的刀剑并不是说笑的。

    谢淮安掐了下毛毛的脸蛋,在小孩要哭不哭的眼神中,连忙将人给推到了阿蘅的身边,他也来到窗边,眺望着不远处的安和桥,苦笑一声道:“要不是我爹和我哥今天还有要紧事需要做的话,我这会儿肯定已经被带回府中家法伺候了!”

    阿蘅疑惑的看向谢淮安:“你不是说将这件事推到你堂祖父的卜卦上去么?是因为谢伯父他们不相信这些吗?你应该早跟我说的,我可以再想想其他的办法……”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想出什么其他的办法。

    谢淮安摇了摇头:“也算不上吧,他们清楚事情经过后,是会相信的,不过在了解事情真相之前,他们只会认为我是在仗势欺人的,就如同白天里来找我的那些人一样……”

    因为阿蘅也不知道安和桥塌陷的具体时间,所以谢淮安派出来的人是一大清早就围在了安和桥的两端,虽说这座桥附近来来往往的大多都是普通老百姓,但酒楼在这里,总也会有一些纨绔子弟们会过来喝酒吃饭,这些人里面总有那么几个是要从安和桥路过的,结果却被谢淮安派出的人给拦住了,他们自然是会来找他理论的。

    幸好那些人里面还没有谢淮安惹不起的人,故而到了现在,也还勉强能算得上是风平浪静。

    天黑下来的时候,温桓带着温杭与贵客之子玉宸往迎客楼的方向走去,迎客楼便是阿蘅她们此刻所在的酒楼。

    玉宸偏头看了眼桥头站着的一排人,惊讶的发现桥上竟然是空无一人,这与他一路走来所见的人山人海大不相同,他还以为这又是一种他不知晓的民间习俗,不由得看向了在前头带路的温桓:“温桓,这边的桥上没有人走,是有什么特殊的说法吗?”他对民间那些千奇百怪的习俗,还是很感兴趣的。

    温桓在天黑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四处张望,听见玉宸的问话后,他才下意识的往桥上看去,而桥头站着的一排人之中,恰好是有他认识的人。

    就在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时候,桥头的侍卫已经看见这一行衣着打扮都很贵气的人,他们虽然不知道玉宸是何许人也,但走在前头的温桓,他们还是认识的。

    侍卫们习以为常的开口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今日是绝对不能让人从安和桥上走过的,公子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还请公子们莫要与我等一般计较,倘若公子们仍旧心有不喜,可以直接去找我们少爷的,我们少爷就在前面迎客楼的三楼包厢之中,您只需同掌柜的说是因为安和桥才来找人的,他们自会带您们去找我们少爷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塌陷

    温桓是知道他们口中的少爷说的是何许人也的,只是前两日的时候,谢淮宁还和他说起过谢淮安,那时谢淮宁还说他弟弟已经改过自新,没有再出门惹是生非了,谁知今日一瞧,不仅没有改好的迹象,甚至还变本加厉了,让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好。

    从谢淮宁那边论起的话,谢淮安是他好友的嫡亲弟弟,温桓看在好友的面子上,怎么着也该为他说上两句好话的。

    但问题是谢淮安现在的做法,让他找不出一丝可以说好话的理由。

    “京中的纨绔子弟行事确实有些乖张,他们身后的少爷只是不许人从桥上过,却不曾伤及他人,倒也算不得什么恶事……”勉勉强强的憋出了一句话,温桓在心中忍不住感慨,幸好谢淮安不是他的弟弟,而他家的弟弟才出生没两个月,妹妹也是十分乖巧,从来都不会到外面去惹是生非,这让他省了多少的心思。

    锦衣少年听得温桓的话,忍不住露出震惊的神色。

    玉宸是在他在温桓等人面前的化名,他的本名叫做晋玉宸,是当朝太子,自小养在宫中,平日接受的都是大儒们的教导,连话本都很少看。他见到桥上拦路的人,就已经觉得对方是十分的过分,想要出手教训一番,却没想到这些人的举动在温桓眼中竟然还算不上是恶事!

    他看了眼街上绕路而过的行人,见他们都是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显然是对桥上侍卫们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不由得开口问道:“你们都不觉得他们这样做,是不对的吗?”

    温桓当然觉得谢淮安的做法是不对的,可他不能那样说,也不愿意说出违心的话,便只是沉默不语着。

    倒是与他们一起同行的温杭,这会儿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了。

    温杭与温桓不一样,他是在温氏族学中读书的,对京都里的一些纨绔子弟的传闻最为了解,甚至还亲身经历过几次。

    他碰了碰晋玉宸的手臂,小声的同他说:“虽然我也觉得他这么做是不对的,但如果是和其他人相比的话,他做出的这些还真的算不上什么事情呢!”

    “你应该不是京都的本地人吧,所以都不知道京都的那些真正纨绔子弟是如何行事的,我先前上街买东西的时候,就曾遇到过一次,同样是在书店里买东西,他们却说我穿着的绿色长袍碍着他们的眼了,在大街上就将我打了一顿,我连找人告状都不能做,谁知道他们下次会不会再带着人打我一顿。”

    温杭回想着自己被打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大家都说打人不打脸,可那些个人偏偏就逮着他的脸下手,以至于他在府中待了好长一段时间,等脸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才敢再出门去。

    “你父亲在朝为官,你的祖父还有帝师之名,他们怎么敢对你动手,你还连告状都不敢去?”晋玉宸听过温杭的一番话,第一反应就是不敢置信。

    他虽是对京都的诸多传言都不是很清楚,可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明白的。

    别的不说,温老太爷是帝师,他们一家人都是坚定的保皇党,换而言之,他们身后的靠山就是当朝皇室,京都难道还有人能比得过皇室的么!

    温杭摇了摇头,觉得晋玉宸还是太天真了。

    他左右看了两眼,见周围没有异样,才靠近晋玉宸,在他耳边小小声的说道:“我祖父确实有帝师的名头,可对方是太子的表弟,时常能够进宫面见天颜的人,我如今年纪还小,不能为家里做事情也就罢了,怎么还能主动给家里招来祸事呢!”

    这真的是温杭的心里话了。

    温家陪着晋玉宸一起看花灯的就是温桓与温杭了,然而和温桓不一样,温杭对晋玉宸的身份是真的一无所知。

    无知者无畏。

    故而他才敢在晋玉宸面前说出心里话。

    另一边的温桓只觉得额角抽疼,他不过是反应稍微慢了半拍,就听见温杭在和晋玉宸说着心里话,可他的心里话是能随便到处乱说的吗?

    这不,晋玉宸脸上的颜色变得更加的奇怪了。

    温桓是不敢再让温杭与晋玉宸说下去了,谁知道他还能再说出些什么话,只好暂且先祸水东引。

    他瞥了眼还拦在安和桥两端的侍卫们,想着谢淮安还是很好说话,便对晋玉宸说:“你不是觉得他们家的少爷做法不对么?不如我们就先去迎客楼看看他们的少爷是什么说法,而且玉先生和我祖父他们现在恐怕已经在包厢里等着我们了。”

    皇上与温老太爷他们确实已经在迎客楼的包厢之中,而且恰好就在谢淮安他们所在包厢的隔壁。

    温杭得了温桓的眼色示意,便也止住了话头,顺着温桓的话往下说:“是啊,是啊,我们先去迎客楼吧,一直站在路中央不走动,有些不大像话呢!”

    晋玉宸本来还打算再追问下去的,表弟在他面前向来是乖巧听话,哪里像是温杭口中所说的那个仗势欺人的人呢!

    只是温家的两兄弟已经不打算再继续先前的话题,他也不好强行追问下去,只在心中记下了这件事,准备等回宫之后,再找父皇要上一些人,去仔细查探一番,倘若表弟确实如同温杭所说那般,他也会请求父皇给表弟一定的惩罚,反之也会让胡言乱语的人受到应有的惩戒。

    包厢里的阿蘅早就已经离开窗边,到方桌前坐下了。

    谢淮安在阿蘅来之前,就已经点了一桌子的菜,等阿蘅来了以后,酒楼里的小厮才开始正式上菜。

    他看着阿蘅坐立不安的模样,伸手给她盛了半碗汤,劝着阿蘅:“你也不用那么担心的,我们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下了,就算安和桥在下一刻会塌陷,也不会造成任何伤亡,所以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先喝上一碗汤,我们就安安心心的吃一顿饭……”

    和阿蘅一起吃过几顿饭以后,谢淮安对阿蘅用饭时的习惯和口味已经有了一些了解,他将汤碗放在了阿蘅的右手边,紧接着又把毛毛给抱在了怀里,拿过桌面上的调羹,准备先给毛毛喂上一些鸡蛋羹。

    小孩子现在已经一岁多了,也能吃上一些软糯的饭菜,只不过酒楼里的饭菜味道虽然好,但对小孩子来说还是太重口味了,故而他特地让厨房准备了一碗清淡的鸡蛋羹,专门用来喂给小孩子的。

    阿蘅见谢淮安一心一意的喂着小孩,也知道自己再怎么担心,对事情都不会有任何影响的,便也暂时放下了心思,小口小口的喝着碗中的汤。

    谢淮安做事一向快速,就连给小孩子喂鸡蛋羹,也是如此。

    他拿着帕子给毛毛擦嘴的时候,阿蘅碗中的汤都还没有喝完。

    毛毛被放下了地,谢淮安这才端起了饭碗,准备吃上一些东西,谁知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他看了眼桌面上的菜色,若有所思的道:“我先前还点了一道拨霞供,冬天就该吃一些暖呼呼的东西,想来应该是小厮拿的东西太多,不好开门,才会敲门的,你先吃着,我去给他开门。”

    阿蘅却放下了碗,将毛毛给拉到了身边。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拨霞供是需要用到木炭的,酒楼里的小厮上这道菜时,哪次不是两个人一起的,他们从来都是敲过门,得到应答之后,就自己推门进来的,哪里会一直敲着门,却连话都不说上一句的。

    果不其然,谢淮安打开门后,没有瞧见送菜的小厮,却见到了温桓与温杭,这两人中间还站着一位锦衣少年,他是觉得这位锦衣少年长相很是眼熟,却又说不清是在何处见过的。

    谢淮安让出了一条路,他站在门框边,看着对面的温桓与温杭,笑着说道:“温三哥和温四哥是来找阿蘅的吗?我们才刚开始吃饭,你们吃过了吗?要不要坐下来再吃一些……”至于他们中间那个有些眼熟的人,他就不特地招呼了。

    温桓愣了下神,他以为阿蘅是不会在元宵节这一日出门的。

    他一时间思绪万千,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温杭咳嗽两声后,见温桓还是一言不发,便开口道:“那个,我们是来找你的。”

    谢淮安顿了顿,有些疑惑这几人怎么就找上了他。

    阿蘅在包厢里面已经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她领着毛毛走上前去,看着还站在包厢门口的一行人,不由得皱了下眉,说:“谢淮安,你先让我阿兄他们进来再说话,这样堵在门口想什么样子!”

    明明在她刚来的时候,阿蘅还听到谢淮安在抱怨,说是今天有太多人来找他说安和桥的事情,怎么现在来人换成了她阿兄,他的脑子就转不过弯来了。

    晋玉宸他们走进包厢的时候,隔壁包厢里恰好有人走出来,瞧见了这一幕。

    那人站在门口,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要出门做些什么,转而又进了包厢,同包厢里的其他人说着他刚刚瞧见的那一幕。

    “玉宸他们去了隔壁的包厢,他们去那里做什么?”晋晟睿看了眼自己的侍从,摆摆手,让他们下去查探旁边包厢里的人。

    他的人很快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晋晟睿好奇的看向温老太爷:“先生家的那个小姑娘不是一向喜欢跟在段家的孩子身后,什么时候和谢家小子玩到一块儿去了?”

    温老太爷捋着自己的胡须,并不是很放在心上的说:“小孩子家家的喜好,都是一天一个样的,我们做长辈的,也只是任由她们高兴罢了。”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晋晟睿对隔壁包厢能够谈论到的事情,还是很感兴趣的。

    并不知道皇上就在她们隔壁的阿蘅,现在有些慌张。

    她也没有想到晋玉宸会这么恰巧的又走到了安和桥的附近,还主动上门来追问谢淮安封路的动机,她握住毛毛肉嘟嘟的小手,感觉自己手心都在冒汗。

    谢淮安用来解释的话,准备了不下数十个版本,这会儿正纠结着要说哪一个呢!

    如果来人只有温桓的话,那他或许是会直接据实已告的,但对面的三人之中,还有一个他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人,思考良久之后,他决定还是按照先前准备好的版本说。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你们听了以后,或许会觉得那是天方夜谭,但我可以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谢淮安将安和桥会塌陷的事情全盘托出,当然在说起消息来源的时候,他将事情全都推到了外出游历的堂祖父身上。

    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假,暂且还不好下结论。

    晋玉宸将谢淮安的话仔细考虑了一番后,指着桌边的阿蘅,又问道:“那她又是谁,为什么会和你在同一个包厢之中?”问这话的缘故,大约是他并不相信谢淮安所说的话吧!

    然而最先做出解释的人却不是谢淮安。

    温桓走到阿蘅身边,挡住了晋玉宸看向阿蘅的目光,解释道:“她是我妹妹……”

    紧接着谢淮安又开口说:“她是我朋友,我请朋友出门吃顿饭,难道也有问题么!”

    眼看着室内的气氛有些尴尬,外间忽然传来一阵轰鸣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倒塌似的。

    阿蘅下意识的放开了怀里的小孩,起身直奔窗边,打开的窗户正对着外面的安和桥,夜色中的桥梁与河道融为一体,远远看去并不能瞧见桥上的模样,然而这时候桥边人头涌动,时不时的就能听见有人惊呼的声音。

    她颤抖着回头看向谢淮安等人:“安和桥,塌了。”

    虽然她并没有看见黑夜中的安和桥是否真的塌陷,但外面街道上的人都在讨论着这件事,讨论着那道被人围起来不许通过,又忽然无缘无故塌陷的安和桥。

    竟然真的塌陷了!

    晋玉宸怔住,他本来还想要指责谢淮安胡闹的,没成想安和桥居然真的塌陷了。

    谢淮安心里是早有预料,但事情真的发生后,他也出现了片刻的愣神。

    见一屋子的人都有些愣神,他不由得开口:“我的那些侍卫拦着不许人从桥上经过,也不知道现在桥塌了,是个什么样子的,不如我们先过去看看?”

第一百六十二章 说出

    安和桥是从中间开始塌陷的,最初的时候,河道之上曾传出小石子坠落在水中的声音,然而街边人来人往,声音繁多且躁杂,不论是守在桥头的侍卫,还是守在桥尾的侍卫,都没有注意到那一阵细碎的声音。

    从中崩断的桥梁,化作一块又一块的碎石,通通坠入了河道之中,在漆黑的夜色里,溅起一阵水花后,就彻底的消失不见了。

    桥梁两头的侍卫在塌陷之前,还在尽忠职守的阻拦着想要从桥上经过的人。一般的人被拦下之后,要么是自认倒霉的换一条路走,要么就是怒气冲冲的跑到迎客楼去找谢淮安。

    只是他们最后拦下的人,却不在前面的两种人之列。

    温芙与温蓉是带着席柔一起出门看花灯的,她们原以为席柔会对书院附近的孔明灯更更兴趣,谁知到了书院那条街以后,席柔满脸都写着兴致缺缺,恰好她们在书院附近遇上了段瑜之,几人便凑到一起,一同顺着河道往下走。

    席柔在街边买了一盏莲花灯,从小贩那里借来了纸和笔,她将心愿写在了纸上,又将纸条塞到了莲花灯中,紧接着便是寻了温家姐妹,说是想要找个能够放花灯的地方。

    不管是温芙,还是温蓉,她们也不是年年元宵节都能够有机会出门游玩的,虽然也相信着花灯能够实现愿望之类的话,可比起顺流而下的莲花灯,她们更加相信能够飞上天空的孔明灯。因此,莲花灯可以在何处放入河道之中,她们也是不清楚的。

    段瑜之对花灯没有明显的偏好,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了解。

    他本是走在三个姑娘的身后,经此一事后,便走到前面去带路了。

    放花灯的地方有许多,段瑜之知道的那一处,恰好就得从安和桥上经过,走到对面那一边的河道上去。

    结果就被拦了下来。

    若是拦路的人换成了其他人,段瑜之或许还会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转而从下一道桥上走。偏偏他在谢淮安的身边看过这几个侍卫的,如此一来,他又岂会退让。

    他出门看花灯,身边也带着不少侍卫的,只一声令下,两边的侍卫就对打了起来,眼看着打得不可开交之时,段瑜之领着三位姑娘,就要往安和桥上走,还在混战之中的侍卫甚至来不及出手阻拦,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完成不了谢淮安布下的任务时,安和桥突然塌陷了。

    至于准备从桥上过的段瑜之几人,他们的运气还算是不错,桥塌之时,他们就眼疾手快的退了回来,没有不小心掉下河,也没有受伤,除了被吓了一跳以外,完全可以说是安然无恙的。

    阿蘅跟着谢淮安几人来到桥边,听说了事情经过之后,看向段瑜之的眼神都格外的复杂。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是希望段瑜之能够走得再快一些,直接走到桥中央去的。

    晋玉宸与温桓几人都目瞪口呆的看向河面,顺流而下的花灯在安和桥的残骸附近打着转,烛火的光芒照亮了那一片河面,引得他们不由自主的向河边走去,想要近距离的观看一番塌陷的安和桥。

    唯独谢淮安回头看了眼阿蘅。

    他原是想要和阿蘅探讨一番桥塌之事的,结果一回头就看见阿蘅咬着唇瓣,面色苍白,瞧上去就很不舒服的模样。

    “阿蘅,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谢淮安忽然想到堂祖父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天命不可违’,莫不是阿蘅提前泄露了天机,导致天命发生了偏移,所以她被反噬了,这会儿才会满脸写着难受,不开心?

    人说书到用时方恨少,谢淮安这会儿觉得这句话很是在理。

    早知道堂祖父没有出门游历之前,他就应该跟在堂祖父的身后,多学上一点东西的,说不定这会儿就能帮上阿蘅的忙,也不用眼睁睁的看着她难受,自己却站在一边束手无策了。

    只是阿蘅这会儿的面色苍白,却并非是因为身体不舒服。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是恶毒,明明段瑜之和席柔现在还没有伤害过她,她却忍不住生出坏心思来,希望他们两个能早点死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可怕了。

    阿蘅下意识的后退两步,尽管周围的人都在看安和桥,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到她,她依旧是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心中无端的生出一种错觉来,竟是觉得她心中的那些恶毒想法在自己脸上暴露无遗,才会引来谢淮安的关注。

    她连连否认着:“不,我不是……”

    小姑娘慌乱的模样太过明显,让谢淮安无法做到视而不见,可是那位和温桓一同前来找他的锦衣少年这会儿正在叫他过去呢!

    谢淮安还是没有想起晋玉宸的身份,他看着舅舅留给他的那几个侍卫周围围满了人,便是听到了晋玉宸的呼唤,也没了过去凑热闹的心情。

    那么多的人围在河道边,倘若有人一不小心用多了几分力气,岂不是还会将人挤到河里去。

    毛毛年纪太小,本就不应该带着他往人堆里头挤,而阿蘅更是身娇体弱的典型代表,最重要的是她现在身体还不舒服,谢淮安眨眼间就做好了决定。

    他抱起了腿边的小孩,一点也不见外的给阿蘅身边的侍卫下着命令:“你们派一个人去和温三哥说一声,就说天色已晚,我该送阿蘅回家了,就不过去凑热闹了,若是方便的话,顺便给我的那几个侍卫带句话,让他们直接回樊府去,我把阿蘅送回家后,就带着毛毛一起回樊府去。”

    阿蘅身边的侍卫,自然都是听阿蘅的命令。

    被谢淮安点到的那人,抬头去看阿蘅的脸色,见阿蘅虽然不曾挪开挡在脸上的手,但确实是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以后,就朝着人群中走去。

    剩下的其他侍卫和侍女们,都跟在谢淮安的身后,一起往温府的方向走去。

    走出去了好长一段路,远到已经看不到段瑜之与席柔,阿蘅心中的翻江倒海才总算是平静了一些,她看向走在外侧的谢淮安,迟疑了片刻,谢淮安或许不知道晋玉宸是何许人也,可她是清楚的。

    “桥边的人这会儿应该都很感激你的,你都不打算留下来看看么?”

    谢淮安听到这话,摇了摇头:“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但你是知道的,他们最应该感谢的人并不是我的……”

    毕竟还是在街上走着,谢淮安没有将话说的特别明白,只要阿蘅明白他的意思,就足够了。

    阿蘅没有再开口,等她站在温府门口的时候,她抬头去看准备离开的谢淮安:“今天,谢谢你了。”谢他愿意出手相助,也谢他丢下桥边的那些人,只为送她回家。

    谢淮安不解的挠了挠头,安和桥的那件事,与上一次的金矿一般,都是他比较占便宜的,就算真的有人需要道谢,那也不该是阿蘅的。

    看着阿蘅进门的背影,他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才低头对怀里的毛毛说:“我们今天又欠了阿蘅一次人情,人情是不怎么好还,而且阿蘅现在也没有什么地方需要用到我。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买点东西送给阿蘅,至少不能让她觉得我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那种人……”

    毛毛拽着谢淮安的衣襟,开开心心的说:“买!”

    斩钉截铁的一个字,听的谢淮安忍不住发笑。

    “也不知道阿蘅会喜欢什么样的东西,要不我还是回家一趟,说不定我娘会知道……”他揉了揉小孩子毛茸茸的头发,自言自语的说着话,没走两步路,又停下来感受了下腹中的饥鸣声,才恍然道:“刚才光顾着给你小子喂鸡蛋羹了,我竟是一点东西也没吃。”

    说这话时,谢淮安突然又想起阿蘅方才似乎是只喝了半碗汤,饭菜也是一点没吃的。

    只是现在阿蘅都已经回到温府之中了,他也不好再去将人叫出来,只好记下这件事情,准备等着下次再做弥补。

    阿蘅可不知道有人正惦记着要给她送礼呢!

    她回到自己院子里,一边觉得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一边又相当理智的考虑着安和桥事件的后续。

    她心中是认定晋玉宸的腿,就是因为安和桥塌陷才会跛的,可真相是否如此,她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只能等着再过几个月的春猎,倘若春猎一如往常的进行,想来就能知道真相的。

    阿蘅已经在考虑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安和桥塌陷的影响却才刚刚开始。

    元宵节后的第二天,京都城里来来往往的官兵忽然多了起来。

    温老太爷在用过早膳后,就派人将温桓与阿蘅都喊到了自己的院子中。

    书房的门是半开半掩着的,阿蘅进门时,发现兄长早就已经在书房里面等着自己了。

    温老太爷是比较疼爱晚辈的长辈,他并不要求孩子们天天都来给他请安,像阿蘅这般的孙辈,通常是三天请一次安的,昨天她已经请过安了,原本今天是不会再来请安的,所以温老太爷才会特地派人去找她。

    “阿蘅元宵节那天是和谢家的小孩一起吃饭的吧!”温老太爷摸着自己的胡须,在阿蘅来之前,他已经问过温桓许多事情,这时的问话也只是走个程序,实际上并不认为阿蘅会知道什么隐秘的东西,但问还是要问的,“阿蘅和他一起吃饭的时候,可有察觉到异常的事情?”

    阿蘅抿了抿唇,按照她先前的打算,是不准备和其他人说出事情真相的,然而她现在却有些迟疑了。

    外人不曾知晓她的怨恨,但是她现在已经快要被怨恨所侵蚀,所思所想都在朝着一个很可怕的方向奔去,她明明知道那是不对的,却又找不出制止自己的理由。

    毕竟她只是在心中设想段瑜之等人的坏下场,并没有真的着手去对他们做什么事情的。

    她心中摇摆不定,感觉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才开口同温老太爷说话。

    “……其实原本我也想过要告诉祖父或者是阿兄的,可是想着你们或许不会相信我的话,所以我才去找了谢淮安帮忙的……”阿蘅将她在谢淮安面前说的那些话,从头到尾的给温老太爷和温桓复述了一遍。

    她没有说自己清楚的看到了温如故的一生,而是按照谢淮安猜测的那般,只说自己于梦中意外窥见安和桥塌陷一事,初时只觉得是一场梦,梦醒之后便也就过去了。等同样的梦境接连出现之后,她就不能再将梦里发生的事情不当做一回事,偏偏又自觉身边无人能够帮助她,最后不得已之下就请了谢淮安帮忙。

    阿蘅:“谢淮安说他堂祖父就是当初劝祖父给我改名字的人,还说他堂祖父卜卦很是灵验,如果以他堂祖父的名义行事,就算出了问题也不会怪到我的头上,他其实也没那么相信我的话,但还是愿意冒着风险答应了我的请求的……”

    供出了和谢淮安一起的谋划之后,她又给谢淮安说了几句好话。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因为她的一番话,就连一点颜面都不要的去做一件事情的。

    谢淮安派了侍卫守在安和桥的两端,不许他人通过,他难道不知道那样做,会给他的名声带来多大的损害么?要知道他做下决定的时候,还不知道安和桥是不是真的会塌陷呢?而且在元宵节之前,他不止一次的派人去检查安和桥的好坏,每一次的检查都是没有异常,即便是如此,等到了元宵节的那一日,他还是派人去守着安和桥了。

    说实话,不管是温老太爷,还是温桓,都没想过安和桥这件事情还能牵扯到阿蘅,而且这份关联还是如此的密切。

    阿蘅将事情全部托出后,心里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在梦里不止是看到了安和桥塌陷,还听到有人说阿兄也受伤了,可是我在梦里去探望阿兄时,却在阿兄院子里瞧见了其他的陌生人,到了最后也没能见到受伤的阿兄。”

    温老太爷听到这话,手上不自觉的多用了几分力,将胡子给拔下来了好几根。

    另一边的温桓心中不由得生出其他的猜测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衣裳

    书房中寂静无声,没有谁在这时候开口。

    温桓从不怀疑阿蘅会在他们面前说谎,如此一来,她所说的事情就更应该仔细斟酌一番。

    他想着阿蘅口中所说的陌生人,又想到元宵节那日他本来是陪在晋玉宸左右的,那时他们也从安和桥旁边路过。若不是谢淮安身边的侍卫拦在路上,安和桥塌陷之时,他与晋玉宸等人或许还站在桥上看着顺流而下的花灯,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想想河道里溅起水花的那些石块,就已经是心知肚明。

    如果晋玉宸伤的并不重,那倒也还能糊弄过去,若是他伤的稍微重上一些,后果恐怕就会不堪设想。

    他都能想到的事情,温老太爷自然也是能想到的。

    温老太爷问阿蘅:“除了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情以外,你在梦中可曾看到其他的事情?”

    有一个热衷于求仙问道,卜卦才能天下第一的好友,温老太爷对阿蘅话中的那些不同寻常之处,并未太过深究。他选择了相信,虽然没准备在阿蘅面前追根问底,但该有的查探也不会落下的。

    能够有幸窥见未来的一丝命数,就已经可以说得上是得天之幸,只是温老太爷总觉得阿蘅还隐瞒了些什么。

    阿蘅隐瞒的事情多了去了。

    就算是已经准备透露一部分的未来真相给祖父和阿兄听,但比起她说出来的那部分,不能说的东西才是占了大多数。

    春猎这样的大型活动,阿蘅现在还是没有资格前去的,偏偏想要验证事情的真相,就还得密切关注春猎之时,皇上与太子的动向,而这些事情是阿蘅目前所无法做到的。

    温三老爷虽是在朝廷中任职,可他的品阶还不足以将妻儿一并带去观看春猎。谢淮安的父亲倒是能够将谢淮安带入猎场范围之内的,然而单单是窥探帝王行踪一事,就不是一件能简单摆脱的事情,更何况春猎之上怎会少得了还未离开京都的乐王呢!

    以谢淮安对乐王的厌恶程度,他即便是去了猎场,到时候满腔心思也都会放到乐王身上,再想要分出心思去观察皇上的安危,大约是极其容易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的。

    另外就是阿蘅深以为薅羊毛也不能总逮着一只羊薅,便是谢淮安自己并不觉得何错之有,但她还是会心虚的。

    书房中只他们祖孙三人,连个端茶倒水的丫环都没有。

    温桓走到桌边,亲自给阿蘅倒了一杯热茶。

    盛满了热茶的茶杯很快变得烫手起来,阿蘅接过茶杯后,就放在了自己的手边。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阿蘅再度开口。

    因着温如故记忆中的事情,本来就是断断续续的,阿蘅说话时也多出了不少停顿:“……梦里的事情是连续着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阿兄院子里的那些陌生人就都走光了,然后就到了春猎……春猎,我是没有机会跟着一起去的,但是听到有人说……皇上在猎场遇刺……”

    温桓听得目瞪口呆。遇刺,如今四海升平,那些刺客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阿蘅说到这里有些犹豫,看向温老太爷。

    温老太爷的手还在摸着自己的胡须,一下又一下:“皇上身边的禁卫军也不是吃素的,想来皇上最后也应该是化险为夷了吧!”他脸上并未露出太多异样的神色,这大概就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才不会因为一点事情而惊慌失措,“还有其他的事情吗?你就一起说出来吧!”

    温桓没有温老太爷那般能沉得住气,他还以为阿蘅说的那些事情就已经是全部了,根本就没想过可能还有其他的事情。

    看向阿蘅此刻的神色,竟然是真的还有未尽之语。

    阿蘅低头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冬天里的茶水总是冷的更快一些:“……我知道的也不多,而且大多是道听途说来的。在春猎之后,京都城中流有传言,说是皇上之所以能够平安躲过刺客的行刺,都是因为太子的舍命相救,只是太子因为刺客的缘故被伤到了脚,在御医诊治之后,虽然还能继续行走,但到底还是落下了残疾……”

    温老太爷看着自己手中的断须,觉得自己以后还是应该改掉这个喜欢摸胡须的动作,否咋再多听阿蘅说上几句话,他的胡须可就真的要全都保不住了。

    他低声道:“阿蘅今日说的这些事情,可还说给其他人听过?”

    阿蘅本来就知道自己说出来的事情,是有多了不得。一听这话就知道温老太爷是个什么意思,两只手叠放在了一起,小声回到:“只有安和桥的事情,我说给谢淮安听过,其他的事情都是我第一次说的……”

    温桓还在想着太子受伤的事情,回过神来时,就发现温老太爷和阿蘅都在看着他。

    一老一少的眼神都很是纯粹,可温桓又不会读心术,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很是慌张,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怎么了这是?”

    温老太爷并不打算重复方才说过的话,还是阿蘅好心的说道:“阿兄……就我刚才说的那些事情呀!祖父说只能天知地知,我们三人知,是再不能让外人知晓的,就连爹娘也不能告诉的……”

    方才那些事情若是传扬出去,会引起怎样的动荡,温桓当然是知道的,他也不可能主动说出去的。

    正当他要做下保证的时候,就见阿蘅略带迟疑的看向他:“唔……我记得阿兄最喜欢酒后吐真言了,要是你在外面不小心喝醉了酒,那可怎么办呀!”

    温桓先前年幼,出门参加诗会宴席,是绝对不会饮酒。随着年岁渐长,他在诗会上喝酒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多,尤其是近段时间以来,他在外喝的醉醺醺的被人送回家来的次数也就更多了。

    阿蘅是不懂阿兄他们是怎么那么喜欢喝酒的。

    明明蜜水要比酒水好喝的多。

    他又不是阿蘅,出门在外的时候,总是会有一些应酬的,哪里真的能滴酒不沾呢!可仔细想想之后,还是阿蘅的安危更为重要。

    温桓点点头,在他酒量没有练上去之前,他还是不要在外面喝酒了,以免真的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温老太爷没有继续留着阿蘅与温桓,他将两个孩子送出门后,又一个人在书房里待了许久,直到月上中天的时候,才回到内室之中。

    冬天还未过去,内室之中还放着火盆。

    温老太爷在房间里的多宝架前站了许久,久到他身旁的小厮常德都小心翼翼的过来问话:“您今儿个只用了早膳,午膳和晚膳是一口没用,这会儿都已经入夜了,您看可是要让厨房做些饭菜端上来?”

    常德是打小就在温老太爷身边伺候着的,这会儿旁的人都不敢过来打扰他,也就常德还因为担心温老太爷的身体,才冒着被训斥的风险上来说话。

    到底是从小就侍候着的人,温老太爷对他的耐心也比旁人更多一些。

    他看着多宝架上摆放着的古董,上面的东西大半都是他从谢新霁那处得来的。

    谢新霁就是那个在钦天监当官的人,虽无国师之名,却有国师之实,就连阿蘅会改了名字,也是和他有关的。

    温老太爷问常德:“当年云开劝我给阿蘅换个名字的时候,曾送了我一个锦囊,他说锦囊里写着的是阿蘅原本应有的命数,你帮我找找那个锦囊放到哪里去了……”

    云开是谢新霁的字,他说阿蘅的命数在改过名字以后,就已经不再是他从前测出来的那个命数了。

    锦囊虽然已经送给了他,可温老太爷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想过要打开锦囊,毕竟他对命数一说,是不大相信的。倘若谢云开真的能算出阿蘅的命数,并且还因为她的命数不好,故而出手改了阿蘅的命数,那他又怎么到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对外说是习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并不想为了某个人而停留,实际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也就他们这些老骨头还知道一点东西了。

    只是眼下发生的这些事情,让他忍不住就想起了谢云开曾说过的命数。

    一时间,他竟不知阿蘅是因为更改了命数,才会以外窥见原本的命数,还是因为她本来就能窥见命数。

    常德顿了顿,他自然是知道温老太爷口中的云开是何许人也的,只是有些想不明白温老太爷怎么突然就又要找起那枚锦囊来,明明是在十多年前就被收起来的东西,多年过去后,想要再找到那枚锦囊,还真的要花上一些时间。

    “您当年是让我把锦囊放到私库之中去了,这么些年来,私库里的东西来来去去的,想要找出锦囊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您要是着急着要的话,那我这就给您找去……”常德依稀记得当年是用了个红木盒子装着的锦囊,“这找起来是有些费劲的,您看要不要在这个空档里,让人端些吃的来。”

    便是到了这个时候,常德心里最重要的事情,也还是劝着温老太爷用些吃的。

    温老太爷又仔细想了想,摆手让常德下去准备吃的去了,至于锦囊等到明日再拿到他面前就可以了。

    他第二天早晨醒来时,常德就将找出来的锦囊放在了书房之中。

    与昨日一般无二,温老太爷进了书房以后,就将人都赶了出去,只自己一人留在书房里打开了锦囊,谁也不知道他那日在锦囊中看到了什么。

    只常德被他唤进门去时,曾嗅得屋中还留有一阵纸张被燃烧过后的气味。

    温老太爷对常德说:“小姑娘家家的,应该都会喜欢漂亮的衣裳和首饰吧!我记得私库里好像还有几张上好的白狐皮子,你拿去给府里的绣娘,让她们给阿蘅做几身新衣裳……”停顿了一下后,又觉得不能厚此薄彼,就又添了一句:“给大姑娘她们也做几身新衣裳,银子和皮毛都从我私库里出。”

    虽说是不打算厚此薄彼,但是人总会有几分偏爱的。

    府中几个姑娘明面上得到的东西,大体都是相差无几的,暗地里却还有几分偏差。

    常德应下后,正准备出去时,忽然又想到今年府中还有一位客居的姑娘在,不由得开口问道:“席家的表姑娘那儿,是否也要准备几身衣裳?”

    席家?表姑娘?

    这又是哪门子的人物?

    温老太爷半天没想起常德说的是哪一位,还是在常德再次提醒之后,才想起席柔来。

    他这次让人做新衣裳,本就是因为心疼阿蘅,就连温菀她们都只是顺带着的,更何况是一个客居的席柔,而且阿蘅还很是不喜欢席柔呢!

    “阿蘅连续两年都没能好好过上一个生辰,这次的衣裳本来就是为了补偿她的,她的其他姐妹都是沾了阿蘅的光,和席家的那个小姑娘又能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是府中的人一起制新衣,确实是不应该丢下客居的席柔,可现在温老太爷是在补贴自家孙女,自然是不会将一个外人算在其内的。

    确定了温老太爷的态度后,常德自然是不再废话,直接出门办事去了。

    故而又过了几日之后,阿蘅看着绣娘送来的新衣裳,心中很是迷惑不解。

    “这个月的新衣裳不是早就已经做好了么?怎么这会儿又送来了新的?”阿蘅看着绣娘捧着的新衣裳,一眼就看到了压在衣服下面的虎皮,她狐疑的看向绣娘,“你们这是又出了什么新样式的衣裳,还是用虎皮做的?”

    在阿蘅浅薄的印象之中,会身穿虎皮的,大概只有武将了,反正她是没见过哪家的姑娘将虎皮穿上身的。

    绣娘笑道:“姑娘怎么会这样想?这虎皮是老太爷让我们做给您的毯子,并不是衣裳呢!”

    阿蘅:“祖父让你们给我做的,怎么突然想起给我做新衣裳了,我大姐姐她们也是有的吧?”

    她说话时,青蕊等人已经接过了绣娘手中的衣裳。

    绣娘点了点头,无意之间又补充了一句:“其他几个姑娘也是有新衣裳的,只是这虎皮毯子,姑娘您是独一份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后续

    第二天醒来时,青叶站在衣柜旁,看着满衣柜的衣裳,很是犹豫不决。

    阿蘅缩在被窝里打了个哈欠,冬日里的早晨,即便是早早就已经清醒过来,也不是很愿意从被窝里离开。

    她眨了眨眼睛,眼角还有一丝水光,轻声同青叶说:“就从昨日绣娘送来的那几套衣裳中选一套吧!”

    人的想法真的是很容易改变的。

    在得到温如故的记忆之前,阿蘅每天最烦心的事情,大概就是年纪太小,衣裳首饰总是不太够用。现在的她却很少将那些外物放在心上,时常念叨的事情也换成了自己何时才能快快长大。尽管她已经知晓长大后的生活,不一定会如同她想象的那般美好。

    可她依旧想要快快长大。

    因为只有长大后,祖父和阿兄他们才不会一直把她当成小孩子,她才能有机会以大人的身份,改变一些事情。

    有了阿蘅的这句话,青叶很快就从衣柜中挑出了一套家常的衣裳,然而等她把衣裳碰到阿蘅面前时,却看见阿蘅摇了摇头。

    “找件外出时穿的衣裳,待会儿等我给娘亲请安后,是要出一趟门的。”阿蘅准备外出的事情,还没有和其他人说过,青叶在听到这话时,还忍不住呆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从善如流的给阿蘅另外找了一套衣裳。

    阿蘅去给温三夫人请安时,却意外的在她院子里瞧见了温三老爷。

    她这才想起来,朝廷那边在放着假,官员们也都还留在各自的家中。按理说,阿蘅应该早就想起这件事的,只不过温三老爷平日起的早,直接就去了前院的书房,才一直没能和阿蘅碰上面。

    今日也是赶巧了,温三老爷早起后,就留在院子里用早膳。两人就这么碰上了。

    温三老爷摸着光滑的下巴,忽然想起他留了好几个月的胡须,在阿蘅从潍州回来的那一日,就被夫人勒令给剃了干净,理由是不能让阿蘅觉得生疏。

    他不动声色的放下了手,看向在丫环通报声中,直接进门来的阿蘅,点了点头,问道:“阿蘅可用过早膳了?”

    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到温三夫人的生辰了,阿蘅今日本来是打算出门去寻上一件生辰礼的,又想着府中的早膳已经差不多吃厌了,就准备在外面的茶楼用些早点的。

    这会儿温三老爷已经问出口,阿蘅也不好隐瞒,就又坐下来,同爹娘一起用了早膳。

    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阿蘅让人将常嬷嬷找了过来。

    她同常嬷嬷说起送礼的事:“……去年娘亲生辰的时候,我还在病中,也没能送上生辰礼,虽然我病好之后,娘亲并没有说什么,可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

    “原是想着今年亲手给娘亲做上一些小东西的,结果从潍州回来后,我就已经把东西送给了娘亲,也不好在娘亲生辰的时候,再送上同样的东西。常嬷嬷,你见识多,今日就和我一起出门,去街上找找能有什么可以送给娘亲的礼物吧!”

    常嬷嬷点头说:“夫人一向疼爱姑娘,只要是姑娘送的礼物,想来夫人就没有不喜欢的。”

    阿蘅笑笑,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青蕊从内室走出来,手里还捧着昨日绣娘送来的虎皮毯子。迟疑的同阿蘅说:“姑娘,你瞧这毯子要铺放到哪里才好?”

    别人家的姑娘是如何想的,阿蘅不清楚。

    但她是真的不觉得虎皮毯子,除了听上去威风些,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好处。反正她是觉得那个不够柔软,并不是非常的喜欢,但这毯子又是祖父特地送给她的,仔细想了想,左右祖父也不会特地到她房里来看,那就放在一个不碍事,又能时常看见的地方好了。

    “要不你找几个丫环婆子,将这虎皮毯子给挂到我书房的墙上去,就当做是一个摆件吧!”

    比起实用价值而言,阿蘅还是觉得它的观赏价值更高。

    青蕊旁人难过这虎皮毯子往书房走去,显然是要按照阿蘅说的做。

    阿蘅正准备让人去找管家准备马车,这时外头有小丫头隔着帘子通报,说是二姑娘与三姑娘过来拜访了。

    阿蘅有些惊讶,自年前她们闹了别扭之后,温芙与温蓉就再没来找过她,似是打算等她先低头,才会与她重修于好。

    怎么忽然就又登门了?

    温芙与温蓉进门后,就有小丫环迎了上去,接下她们解下来的披风,阿蘅瞥见披风上的碎雪在进了室内后,就融化成了小小的水珠,不由得看向窗边,紧闭的窗户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她回来之前的天空就有些阴沉沉的,原来这会儿又下起雪来了么!

    “明明前几日还在祖父院子里见过面,可不知怎的,我竟是觉得有许久没见过阿蘅了呢!”温芙丝毫不见外的做到了阿蘅的右手边,仿佛上次的不欢而散只是阿蘅一个人的错觉。

    温蓉对阿蘅笑了笑,在她的对面也坐了下来。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只要温芙与温蓉没有触及到她的底线,阿蘅还是能够与她们友好相处的。

    她们对她笑着,她也是笑着看了回去,又让青叶端了茶水点心上来。“我也不知道姐姐们今天会过来,就没能准备什么东西,还请姐姐们稍微将就一下。”

    温芙笑着说:“阿蘅这里的点心,一向是最好吃的,不必如此自谦的。”

    阿蘅看见温芙与温蓉两人身上的衣服也都是新做的样式,再想想昨日绣娘过来时说的话,也就知道这些衣裳的来处,只是有些不明白她们的来意。

    难不成是祖父派人给她们送衣裳的时候,还特地与她们说了其他的话,才让她们升起与她重修于好的心思,可祖父很少过问内宅中事,又是怎么知道她们最近不和的呢?明明在人前的时候,她们也没有露出破绽来。

    温芙喝了两口茶,心不在焉的左右看。

    而温蓉则是一心一意的盯着阿蘅瞧。

    阿蘅这会儿也明白了,这两人是并没有重修于好的想法,只是为了某种不得已的缘由,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不知道她们想要做什么,便直接问了出口:“姐姐们可是许久没有见过我,这才一照面就觉得分外陌生了?”否则又怎么会这么直愣愣的瞧着她,仿佛她身上有什么不对劲似的。

    明明她刚刚才让青叶给她重新梳妆打扮过,正要出门去的。

    温蓉这才收回自己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茶杯,停顿了一下,问阿蘅:“我见阿蘅身上这套衣裳的样式很是新颖,是从前没见过的样式,可是新做的?”

    阿蘅不露痕迹的皱了下眉头,她不信温芙与温蓉突然收到绣娘送来的新衣裳时,没有多问一句话。像这种本应该是心知肚明的事情,又何必用试探的语气说出来,让人听上去就觉得不大高兴。

    她神色淡淡的说:“昨日府中绣娘送来了新衣裳,说是祖父特地让她们做给我们几个姐妹的,我想着这全是祖父的一番心意,今日就换上了新衣裳,姐姐们不也是这样做的么!”

    大家都是一样的做法,她就不信温蓉想不到这一点。

    温芙见阿蘅有些不大高兴的模样,便岔开了话题,说:“元宵节才刚过去,也不知道祖父怎么会在这不年不节的时候,突然给我们做新衣裳?”

    “二姐姐这话说的好没意思,祖父让府中绣娘给我们做新衣裳,是因为惦念着我们,才会这样做的。难不成祖父惦念我们,还要特地选个时间不成?”便是温芙话中没有什么坏心思,只听着那一星半点的抱怨,就已经让阿蘅心中生出火气来,以至于说出的话都带着一些火星。

    温蓉这时才真的确定,阿蘅确实是改变了许多。

    从前的阿蘅只会顺着她们的话往下说,哪里想得到话外之意。

    她连忙岔开话题,开始说上一些关心阿蘅的话。

    阿蘅见温芙因为她的一番话,已经低下头去,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照着温蓉的话往下说,她们说着关心她的话,她自然也是要关心回去的。

    一时间,房间之中竟生出几分其乐融融的意味来。

    这般平和的气氛却没能保持多久,因为温芙与温蓉又将话题给牵扯到了席柔的身上。

    “柔柔的父亲因为一些变故,至今都还未能够回到京都,以至于柔柔不得不继续在我们家借住。”温蓉说起席柔的时候,脸上是满满的温柔,那时从前只会留给阿蘅的待遇,只不过现在这份待遇换给了旁人。

    看着温芙在一旁连连点头的模样,阿蘅想着方才平和的气氛,便也只是沉默不语。

    沉默在很多时候就相当于默认,至少在这个时候,阿蘅的态度在温芙与温蓉的眼中,就相当于默认的。

    两姐妹对视一眼,仿佛就像是看到了黎明前的曙光,都高兴着呢!

    温蓉就接着往下说道:“阿蘅先前去往潍州之时,应该也体会过什么叫做举目无亲,想来阿蘅那时也是会感觉十分的孤单的。而柔柔现在就和那时的阿蘅一般……”

    她要是这样说,阿蘅就很不高兴了。

    “我去潍州的时候,阿兄和大哥陪着我,小叔也陪着我,到了潍州以后,还有大伯母和菀姐姐陪着我,怎么就是举目无亲了!”阿蘅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能忍住。

    她都已经退让很多步了。

    就算温芙与温蓉当着她的面,给席柔说好话,她都已经忍着没有反驳,可是她们怎么能这么得寸进尺呢!

    真当她是没有脾气的吗?

    在她们眼中,阿蘅或许是真的没有脾气的,否则她们也不会说出接下来的那番话。

    温蓉知道阿蘅是有些生气了,便也只好跳过着这个让阿蘅能够将心比心的话题,转而说起她们来时的目的。

    “阿蘅你是从小就被娇宠着长大的,并不知道寄人篱下的苦楚,可柔柔她现在每天都要感受这种痛苦。你就不觉得祖父这次给我们送新衣裳的行为很不妥当吗?”温蓉一本正经的模样,仿佛她说的话就是世间真理,“柔柔现在住在我们家里,可祖父给我们做新衣裳时,独独漏下柔柔一人,你都不知道她当时有多难过……”

    温芙紧接其后的说道:“祖父向来最是疼你,阿蘅你就去和祖父说一声,让他也派人给柔柔做几身新衣裳吧!就像我娘先前管着府中的时候,我们每月的新衣裳不都是一起做的,谁也不会被落下呀!”

    阿蘅现在很是后悔。

    她今天一早心情就很不错,换上了新衣裳,打扮美美的,正准备出门给娘亲买礼物。怎么就一时想不开的,要同温芙和温蓉见上这一面呢?

    什么样的好心情,都要被她们给败坏光了。

    阿蘅噌的一下站起了身,她捂着心口,一时间感觉有些喘不上气来。

    “祖父的东西,他想要给谁,就给谁,哪里轮得到你们在这里说三道四的!”她原以为温芙姐妹俩站到席柔那一边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等到将来席柔暴露了真实面目后,她们自然会醒过神来,谁知道她们竟然会说出这般没脑子的话。

    青叶有些心慌,连忙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阿蘅。

    就听见阿蘅气愤的说:“她若是缺了那两件衣裳,你们大可以让她到我面前来说,我拿了银子让她去买,她有什么资格,你们又凭什么让我到祖父面前说出那种话,就因为她是你们的亲戚不成!”

    “我就不信这样浅显的道理,你们会不明白。祖父为什么会给我们做新衣裳,难道不是因为我们是他的孙女么?她席柔又有什么资格对这件事情说三道四,她若是觉得寄人篱下很是痛苦,那大可以回她自己家去,明明她们家在京都也是有宅子的,先前还能说房屋久无人居住,需要修整,如今都快要过去一年了,再怎么破的房屋也该修葺好了,偏她……”一直赖在家里不肯走。

    阿蘅唤来丫环婆子,让她们将温芙与温蓉给赶出门去。

    在动手之前,又道:“你们方才那些话,我可以当做没听过,也不会说到祖父面前去,可是别让我再听到你们说那种话,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生病

    威胁人的话,阿蘅其实并不怎么会说。

    但她向来是个不容易生气的人,尤其是在自家人面前,她便是再不高兴,也只会自己躲起来生闷气,哪里会像今日这般突然的爆发出来。

    别说是温芙姐妹俩,就连一直侍候在阿蘅身边的青叶与青蕊都吓了一大跳。

    青叶见阿蘅实在是生气,一时间也顾不上尊卑,直接上手帮着其他的丫环婆子将温芙与温蓉给推搡出了院子。她瞧着院门外,明显还在愣神中的温芙姐妹俩,说:“二姑娘与三姑娘心疼席家的表姑娘,怎么就不能心疼一下我们姑娘呢?”

    她觉得多日不见以后,温芙与温蓉的变化太大了些。

    从前的她们,心疼阿蘅都还来不及,又哪里会说出先前的那番话呢!

    温芙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和温蓉会被直接赶出来,她在青叶等丫环的警惕眼神中,拉住温蓉的衣袖,两人掩面离去,倒是没有再冲进门去,找阿蘅要上一个说法。

    等青叶回到堂屋的时候,室内空无一人,桌上的茶水点心也都被收了下去。

    她往阿蘅的闺房走去,在门口处看见了青蕊。

    青蕊对她比划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又指了指一旁的角落,两人在角落处头碰着头,低声说着话。

    “二姑娘她们离开的时候,可有留下什么话?”

    青叶翻了个白眼:“她们惹得姑娘大发雷霆,哪里还敢留下什么话!”她停顿了一下,有些担忧的说:“姑娘现在是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吗?要不要去将夫人或是少爷找过来啊?”

    兴许有了夫人和少爷的劝说,姑娘就不会那么生气了呢!

    青蕊摇了摇头。

    “姑娘回了房间后,就把我们都给赶了出来,连常嬷嬷也没能留下来。”她低声说着话,生怕会打扰到谁似的,“我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姑娘好像是在哭……”

    房间里只剩下阿蘅一人的时候,她终于是再也忍受不了先前的委屈,蹲坐在软榻旁边,眼泪是哗啦啦的往下落着,该怎么说她现在的难过呢!

    大概就是原本受伤的地方,好不容易即将要愈合,丑陋的伤疤覆盖在伤口之上,虽然难看了些,但确实是起到了保护伤口的作用。然而这时候却有人又在受伤的同一个地方,划上了一刀,让其伤上加伤。

    阿蘅在瞧见温芙与温蓉的那一刻,满心以为自己能够承受相同的伤害,毕竟她已经从温如故的记忆中窥见了未来的走向,也将温如故的所有经历都旁观了一遍,她以为自己再面对相似情景时,是可以从容面对的。

    但现在看来,还是她高估了自己。

    藏在袖袋中的匕首,无端的落到了地上,阿蘅的眼中还含着泪花,她下意识的去捡起地上的匕首,无意间却让匕首出了鞘,一顿手忙脚乱的操作之后,匕首在她的手臂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鲜血染红了她身上的白衣,祖父让人给她新做的这套衣裳,最终还是被毁了。

    疼痛的感觉并不算清晰,甚至是断断续续的,阿蘅动作小心的将匕首收好,又放回了袖袋之中,她看向自己右手上的伤口,忽然想到了温如故记忆中发生的那件事情。

    同一年的元宵节,温如故没有走出自己的院子,后来连自家兄长的院子也没能去,祖父见她一直不大高兴的样子,就特地从他的私库中找了一些上好的珠宝,送到点金阁为她做了一套首饰,独一无二的,只有她一人有的首饰。

    她生来备受宠爱,从不曾缺过珠宝首饰,对这些的喜欢也只是浮于表面,祖父有心哄她高兴,她便也不去想那些让她不高兴的事情。

    带上了新做的首饰,换上了好看的衣裳后,自然是要到人前去炫耀一番的,这早已成了惯例。

    恰好那时段家设了一次宴,温如故前去赴宴,而温芙与温蓉不仅是自己去了,还带上了客居的席柔。

    就在段家的院子里,阿蘅本是走在人群的最前面,席柔是跟在温芙与温蓉的身边,可不知何时起,席柔的站位就变成了阿蘅的身后,她走路时不慎摔了一跤,很是凑巧的连累到了身前的温如故。

    席柔自己是扭伤了脚,被她连累的温如故却是摔到了一旁的假山上,假山的棱角划伤了她的手臂,记忆里的伤痕与眼前的伤出现了重叠,仿佛是伤在了同一个地方。

    阿蘅伸手戳了下自己的伤口,本应该感到十分的疼痛,可现实的情况却是已经麻木了。

    她微微愣了一下神,有些记不清匕首上是否抹了药。她只记得温如故受伤后,是段瑜之寸步不离的守在她的身旁,也是因为段瑜之,所以温如故在伤好之后,都不曾想起那个连累她受伤的席柔。

    门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明月悬于空中,星星点点的月光,透过窗棂间的缝隙落进了屋内,轻扣门扉的声音打断了一室的静谧。

    “姑娘,该用晚膳了……”常嬷嬷站在门前,心中的担忧越发沉重。

    她们姑娘今日一天,就只在温三夫人的院中用了两口粥,其他的便什么也没有吃了。这会儿已经是月上中天的时候,她的身体怎么受得住呢!

    阿蘅单手撑在了地上,想要借力站起来,却不料在地上歪坐的时间有些久,以至于双腿都已经麻木,哪怕只是轻微的动弹一下,也只觉得酸疼难耐。她不是个喜欢为难自己的人,便又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依旧是坐在地上,没有再动弹。

    略微扬高的语调传到了门外去:“嬷嬷,我有些累了,不想再吃东西,你们也不要再来打扰我,让我一个人安静的待一会儿,好吗?”

    小姑娘的声音有些沙哑,在她们这些熟悉的人听来,不用想也知道她这是因为哭的太久,以至于连嗓音都出现了些许的变化。

    常嬷嬷在门外停顿了好一会儿,也没见阿蘅改变主意,这才转身离去。

    若是她能瞧见门内的景象,就不会这么轻易的听从了阿蘅的要求。

    第二日清晨,青叶与青蕊按照往常的习惯,来到阿蘅的门前。

    青叶的手按在门板上,迟迟没有用力,她回头看向青蕊:“你说姑娘这会儿可是醒了?”

    “姑娘昨日的午膳和晚膳都没有用,便是这会儿没有醒来,我们也该将姑娘唤醒了。”青蕊打开青叶的手,自己上前去推开了门。

    走进门后,最先迎面而来的是一股冷风,青蕊顺着冷风来时的方向看去,正好瞧见了半开着的窗户,感受着室内的一片冰冷,她的心中无端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

    “昨夜就应该趁着姑娘入睡以后,偷偷进来给姑娘换个火盆的,也不知道姑娘昨夜有没有被冻到……”青叶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快步走到窗前,抬手关上了半掩着的窗户,一回头就瞧见了床上叠放整齐的被褥,瞧上去就不像是有人在上面休息过的模样。

    门窗被关上后,房间里原有的气息就变得更加浓郁了。

    青叶盯着空无一人的拔步床,心中闪过了一个又一个民间灵异传说。

    这时,青蕊突然丢下了手中的东西,慌里慌张的奔着软榻而去,青叶被她的动作一惊,下意识的也跟了上去,然后就看到了跌坐在地上,上半身却趴伏在软榻上的阿蘅,也看到了阿蘅白色的衣袖上红褐色的污迹。

    “姑娘……”青蕊小心翼翼的将阿蘅从软塌上扶了起来,在看清阿蘅通红的脸颊时,心中的恐慌越来越深,她伸手覆盖在了阿蘅的额头上,感受着手下滚烫的肌肤,说话时都明显的破音了,“青叶,你快……快去把杨神医找过来,姑娘她……她这会儿都已经发热了……”

    青叶跑出门去的时候,一时躲闪不及,和常嬷嬷迎面撞上了。

    她也顾不得道歉,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又一溜烟的冲了出去。

    留下地上被撞倒的常嬷嬷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旁扫地的小丫头怯生生的迎上来,将常嬷嬷给扶了起来。

    常嬷嬷揉着自己的腰,不大高兴的说:“也就是仗着姑娘脾气好,青叶这丫头办事真的是越来越不牢靠了,撞到人连声道歉都没有,还拔腿就跑,真是……”

    她说着话,突然又停顿了下来,像是忽然醒悟了一般,奔向了阿蘅的闺房之中。

    青蕊这会儿已经将阿蘅扶上了床,也看到了阿蘅手臂上那条长长的伤口。常嬷嬷进门时,青蕊正拿着刚找到的剪刀,小心翼翼的剪开了阿蘅的衣袖,只是伤口在受伤之初不曾包扎,过了一夜以后,衣服贴在伤口上,想要包扎伤口,就得将衣服揭开,如此一来,本已经有了愈合迹象的伤口就又得撕裂开来。

    常嬷嬷:“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啊?”

    她看见了青蕊手中的剪刀,却也没认为青蕊会伤害到阿蘅。等近距离的看到阿蘅此刻的病容,以及手臂之上的伤口,心头一怔,险些是落下泪来。

    等青叶将杨神医找来时,阿蘅额头上的热度也越来越高,留在房间里的常嬷嬷与青蕊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杨神医给阿蘅诊脉后,再看向阿蘅时的眼神都充满了意外的神色,他在温府生活的时间并不久,却也知道阿蘅在府中的地位很是不得了,一般像这样的孩子都是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可他瞧着阿蘅的脉象却像是郁结于心的样子,这就有几分意思了。

    他看了眼还在焦急等待着诊治结果的常嬷嬷等人,只说:“姑娘上次大病一场后,伤了元气,身体本就比不上从前,是须得好好调养的。这次感染的风寒倒也还算好医治,喝上几服药便也就好了。”

    杨神医给阿蘅开的药,除了内服的汤药以外,也还有外敷在伤口上的伤药。

    他离开后,常嬷嬷等人小心翼翼的撕掉粘在伤口的布料,又将伤药外敷在还留着血的伤口上,在这过程中,阿蘅一直是紧闭着双眼,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还没到阿蘅喝药的时候,青叶抬头观察了下常嬷嬷的脸色之后,问道:“姑娘感染了风寒,还伤到了手臂,这些要去通知老爷和夫人么?”

    常嬷嬷看着阿蘅苍白的唇瓣,又想到昨天温芙与温蓉与阿蘅说的那些话,眼中闪过一丝晦暗,她对青叶与青蕊说:“青叶去给姑娘熬药,青蕊就留在这里看护着姑娘,我也该去找夫人好好说道一番……”总不能让她们姑娘就这么被二房的姑娘欺负了。

    “……姑娘这次是真的被二姑娘和三姑娘伤透了心,”常嬷嬷将昨天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连带着自己失责的事情,也都通通说了出来,说完以后,还忍不住又给温芙和温蓉上了点眼药。

    温三夫人本来还在疑惑阿蘅今日怎的还没来给她请安,还不等她派人去看上一眼,就听到小丫头的通报,说是阿蘅身边的常嬷嬷突然来访。

    就在温三夫人以为阿蘅又是睡过了头,毕竟这种事情从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谁知竟是在常嬷嬷口中听到了这样的一番消息。

    她原本对二房的两个姑娘,还有她们家的那个表姑娘,观感都还是不错的。毕竟在阿蘅去往潍州的时候,是她们三人时常过来探望她的,结果现在听了温芙与温蓉对阿蘅说的那些话后,她只觉得自己先前的好感都是错付了。

    “她们的事情以后再说,我先去看看阿蘅……”温三夫人直接带着柳嬷嬷就往阿蘅的院子走去,连衣裳和鞋都没来得及去换。

    室内穿着的绣鞋是轻薄的,尤其是鞋底,踩在昨日才下过雪的青石板上,只感觉到了透心的冰凉,可温三夫人这会儿却顾不上许多,她满心惦记着的都是还在昏睡中的阿蘅。

    听常嬷嬷说,阿蘅不止是感染了风寒,手臂还被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应是流了许多的血,也不知阿蘅会有多疼。

    心中越急,温三夫人走路的速度也忍不住加快了许多,然而在接近阿蘅院子的时候,她却先瞧见了温芙与温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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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雪归春介绍:
她在寒风凛冽中失去最后一丝温暖
却在春日艳阳中醒来
恍惚间,好似穿过了漫长的梦境
梦醒之后,仍是世间客。
【更新时间修改一下:每天固定更新四千左右,以前是分开为两章,现在合二为一了,更新时间还是晚上九点半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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