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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陌上殊     覆雪归春txt下载     覆雪归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六章 无用(六千档,内含加更)

    家中小辈的婚事,本来不应该如此草率的做下结论的。然而段夫人当着众人的面示弱,趁着段老爷不在的时候,就先说出了口头约定。偏偏两个当事人还都一言不发,虽然并非全都是默认的意思,但在外人看来也差不离了。

    除非段老爷想要与温家二房断交,否则这桩婚事必然是成定了的。

    温二夫人在宴席上没有多言,只说席柔父母健在,她不过是个远方的表姨,不好越俎代庖的订下人家小姑娘的婚事,想要回去同席柔的母亲再商量一番。

    她去找了席夫人说话,言语之中满是对段瑜之的夸赞:“……你从前也是见过我阿姐,阿姐待人最是亲切,她教出来的孩子也是万里挑一的好儿郎。阿柔若是嫁到段家去,自是不必担心婆媳关系的。当然这也还得听一下你的想法,若是你觉得瑜之不适合阿柔的话,也只管与我说。我去想办法推了这门婚事。”

    凭本心而论,温二夫人是极其赞同席柔嫁到段家去的。

    从前她以为阿蘅才是最适合段瑜之的,然而从近两年发生的事情看,阿蘅与段瑜之已经疏远得不能再疏远了。反倒是席柔代替了阿蘅在段瑜之身边的位置,时常会被接到段府中小住,还能经常收到段瑜之送来的小礼物,那些可都是阿蘅没有的。

    一对小儿女之间的感情算是身后,若是真的结成了夫妻,想来也会和和美美,是绝不会成怨偶的。

    为人父母的,可不就是盼着自家孩子往后的生活能平顺美满,不必饱经风霜么!

    席夫人虽然在温家住了有四五年的时间,但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自己的小院之中,轻易不会外出闲逛,在温府之中向来没有多少存在感。

    她嫁给席老爷之后,就一直跟在席老爷的身边,也就是先前因为席柔的缘故,席老爷在上官那里得到个优等的评价,而且席老爷还从上官那里得到了小道消息,说是他可以调回京都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席夫人才会带着席柔早早的回了京都。

    谁知一连过去了四五年,也不见席老爷有被调回京都的迹象,以至于她们还在温府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随着席柔年岁渐长,席夫人心中的担忧也就越来越多。

    早些年她担心自己没能给席老爷生个男丁,又担心席老爷身边的妾室会趁她不在老爷身边,取代她的地位。时间久了以后,那些个担心在席夫人的心中已经没了影,比起常年不曾见面的席老爷,她更担心跟在自己身边的女儿。

    倘若她和席柔还留在席老爷的身边,按照席柔现今的这个年纪,也应该开始给自家姑娘相看起来了,嫁妆什么的也应该提早准备上了。

    然而她现在还寄人篱下,连门都不好随意乱走,又怎么能去外面给席柔相看夫婿呢!

    说起来,席家在京都也不是没有自家的宅院,只不过她们家的宅子比较小,又常年没人收拾,也不是个居住的好地方。不过自家的宅子就算再小,也总比寄人篱下来的好。

    席夫人前段时间还特地派人去打扫了宅子,正准备找个机会同温家人请辞。她的想法还没有透露出去,就被席柔给打消了。

    她说她们两个弱女子回自家宅子住,听上去倒是挺不错的,但天子脚下也并不是完全安宁的,倘若就有贼匪盯上她们两个弱女子,到时候岂不是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是继续在温家暂住一段时间,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席老爷就真的能调回京都了呢!

    不得不说,席柔的顾虑也确实是在理。

    这才将席夫人的想法给打消了。

    然而这会儿听着温二夫人的问话,席夫人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家的宅子来。

    若是席柔真的和段瑜之结亲,那总不能还从温家发嫁吧!

    瞧着席夫人半天不说话的样子,温二夫人知道她这是又想到了别处去,清了清嗓子,又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席夫人顿了顿:“表姐教出来的孩子自然是哪哪都好的,我是觉得能与表姐结亲是我们家的幸事,只不过这成亲的人是阿柔,过日子的人也是她,我就算是她的母亲,也没有直接替她拍板做主的理由。”

    言下之意,是还要再问过席柔的。

    温二夫人看了眼对面的人,她对自家这个远方表姐其实并不大熟悉,虽然对方在温府住了四五年的时间,但说实话,温二夫人对席柔的印象都比对席夫人深。平日里她若不是亲自上门的话,是不大可能见到这个表姐的。

    原以为席夫人还是幼年那般软糯可欺,然而今日一见方才知晓,为母则强的那句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她旋即笑了笑:“理当如此,阿姐提起这桩婚事时,也说是问过小辈的意见,想来瑜之是很满意这桩婚事的,表姐也确实应该再问问阿柔的。你们母女俩也好好商量一番,若是事情定下来了,再同我说上一声,我也好去通知阿姐。”

    她起身告辞,给席家母女俩留了个空间,让她们也能仔细商量一番。

    席夫人也跟着站起了身,本是打算送一送温二夫人的,然而温二夫人让她不必多礼,就只停在了门边,目送着温二夫人离开。

    温二夫人离开后,席夫人就对席柔说:“一眨眼的功夫,阿柔都已经是大姑娘,那天你从段府回来的时候,我也没有细问你宴席上的事情,还是今日温二夫人过来了,我才知道原来有人想要和你订下婚事,你同我说说段夫人她们在宴席上是怎么说的……”

    席柔她们从段府回来时,已经将近黄昏,而席夫人在家中无所事事,每天都休息的很早。她就没想着去打扰席夫人,本来是打算等到第二日再同席夫人说说宴席上的事情,谁知她都还没来得及开口,温二夫人就已经过来了。

    终于和席夫人独处一室了,席柔回想了片刻,将宴席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

    她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席夫人很不争气,但心里也清楚,这世上的人都加在一起,也没有席夫人对她用心,故而她平日里倒也不曾防备过席夫人。

    “娘,段瑜之以后一定会有很大的成就,我是想要嫁给他的。”

    因为不曾有所防备,席柔在席夫人面前说话时,也不会像在旁人面前那般小心谨慎,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往往是张口就来。

    听着自家女儿是有嫁进段家的意向,然而她话中的意思却让席夫人皱起了眉头。

    也不是说嫁人就一定要冲着两情相悦去,像她们这样的人家,又能有多少真真切切的两情相悦,可也不能完全冲着别人的前途去呀!门当户对的人互相奔着前程而去,那倒也能说是旗鼓相当,然而她们席家能与段家相比么!

    人家段老爷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只要不头脑发昏,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那再过几年是肯定能位列阁老的,而她们席家呢!

    成就最高的人也不过是席柔的父亲,如今在外任职,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顺利调回京都。如果席老爷是封疆大吏般的人物,那两家也还算是相配,但他不是呀!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县官,连知府都不是,又如何能同段家相比。

    席夫人叹了口气,仅凭自家女儿的短短两句话,就让她很不看好这桩婚事了。

    她对席柔说:“阿柔,不是为娘在妄自菲薄,但你也知道我们家是何等的光景,你要是真的嫁进段府,他们家的人欺负了你,我和你爹都没有办法为你讨个公道的……”

    停顿了片刻后,她又试探性的劝说道:“我知段家的那孩子前途远大,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可人心易变,谁又知道他将来会变成个什么样子!阿柔的未来夫婿也不是非他不可,不若我们还是拒了这桩婚事,你看如何?”

    纵是明知席夫人是在为她好,可听着席夫人的一段话,席柔就觉得倒胃口。

    一般人或许真的会应了那句人心易变的话,可段瑜之会是那种人吗?

    他可是因为太过痴情的缘故,还在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哪怕是千百年后,也还有人为他的痴情而感叹。

    虽然段瑜之在历史上情有独钟的人并不是她,但席柔有信心能够取代温家四娘的位置,只要给她时间,她什么事情做不到呢!更何况温家四娘现在已经退出了段瑜之的生活,她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而且就连段夫人也在帮着她,还主动提起了她与段瑜之的婚约,她为段瑜之付出良多,又怎么会愿意轻易放弃!

    席柔抬头看向席夫人,眼中满是坚定的神色:“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辜负我的,他也不是那种负心薄幸的人,所以娘你就答应了这桩婚事吧!”

    她知道席夫人是不大看好这桩婚事,可她对此却是再满意不过的,因而便痴缠在席夫人的身边,盼着她能早点如她所愿。

    做母亲的,又如何能拒绝自己真心疼爱着的孩子。

    席夫人心中就算有再多的不情愿,明面上也只能答应了席柔,只不过因为心中有所不甘愿,在答应了席柔之后,她又补了一句:“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在我身边痴缠,我是禁不住你的请求才答应了你,可你父亲那边还有的说呢!”

    远在外地任职的席老爷子嗣不丰,多年以来,膝下也只有席柔这么一个独女。

    便是平日里并不在一块相处,但席老爷也是时时刻刻的惦记着女儿,三不五时的就要派人送东西过来,还指明了席柔要与他时常通信。

    在席夫人的眼中,席老爷是最疼爱席柔的,想来他十有八九是不会同意女儿嫁入段府的。

    也正是因为心中有此等的计较,席夫人才会那般轻易的答应席柔。

    席柔闻言却轻笑了一声,低下头去时,神色有些嘲讽。

    也就是席夫人才会这么天真的以为席老爷是真心疼爱着她的。

    倘若是真心疼爱孩子的人,又怎么会让自家孩子一直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先前席夫人还想着从温府搬出去,若不是席柔劝住了她,那她们这会儿恐怕真的就已经去了席家的宅子里。可席老爷自始至终都没有对这件事提出异议,他从未想过自家妻儿是否会因为寄人篱下而心生忧惧,他只会为他自己着想。

    就连每旬从外地寄回来的信件,也全都是让席柔帮他做事,那样的一个人,只要能给他足够的利益,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席柔眼中的冷意渐盛。

    所以说,她才会讨厌温家四娘。

    凭什么温家四娘有了疼爱她的父母兄长还不够,明明是个早死鬼,却还要霸占着那般痴情的段瑜之。

    席夫人虽然疼爱她,却不能给她任何助力,而席老爷更是让人一言难尽。

    她帮着席老爷在他的上峰面前露了相,又给他出了几个赚钱的方法,那人就真的如她所愿的一直留在了外地,就再没有想起过回京的事情。

    他在外地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又何必回京来给其他人装孙子!

    席老爷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席柔相信她只要将段家想与她结亲的事情说给对方听,根本就不用她利诱,那人就会想方设法的把她打包送进段家的。

    真正能让她上心的人也只有席夫人。

    反正席夫人现在是答应了她,那其他的事情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只不过给席老爷送信,再算上信件往来的时间,恐怕段夫人那边要的回应就得晚一些时候再给出了。

    幸好也没有人催促,事情便也就此有条不紊的办下去了。

    两家结亲的事情,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往外张扬的。

    段夫人一开始在众人面前提起婚事,也不过是想要让某些人措手不及,后来就没有再往外面说了,不过京都里的大多数人也都知道段夫人为段瑜之订下了席柔。不管他们心中是如何作想的,在碰到段家的人时,总还是会说上几句漂亮的场面话。

    阿蘅并没有太过于关注段瑜之与席柔之间的婚事,她还在琢磨着段夫人给她送的薄礼。

    以她的直觉来说,她总觉得与段夫人断亲才是对方送给她的礼物,但是一般人送礼不都应该是投其所好么!

    她平日里虽然与段瑜之来往不多,但在段夫人面前时,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明面上也都尽到了身为义女的职责,每旬请安,过节送礼,她从来都没有落下过,段夫人又是如何知道她想要断亲的呢?

    阿蘅自己想不通这件事,就想着听听其他人的意见。

    只是最近春雨连绵,并不是出门的好时候。

    而温三夫人又在忙着段夫人的事情,她也不好去打扰对方。

    要说温三夫人最近事务繁多,这还和阿蘅上次在段家说的事情有关。

    阿蘅将她在段府中的见闻都告诉了温三夫人,而温三夫人又是亲耳听见段夫人说自己时日无多的,她心中对段老爷自然也就充满了怀疑,想着要让段夫人及时止损。

    因此连雨天不轻易出门的事情都顾不上,天天都往段府去。

    要不是阿蘅知道其中的前因后果,她险些都要以为温三夫人是想要同段夫人说她与段瑜之的婚事了。

    谁让这样的事情在温如故的记忆中,也曾经发生过呢!

    只不过那时的席柔同段瑜之还生疏的很,温如故参加生辰宴时,是乖乖的同温芙、温蓉待在一起,并没有四处乱走。反倒是温三夫人曾在宴席开始之前,往其他地方去了一段时间。

    彼时,温如故只以为温三夫人是找地方更衣去了。

    现下仔细想来,她怕不是去找段夫人,还恰好瞧见了在偏僻小院里的段夫人吧!

    温三夫人后来几次三番的跑去段家,应当也和现在一样,都是为了劝说段夫人及时止损。只不过那样的事情,是极不适合同小姑娘说的,所以她才一直没有和温如故说出真相,这才给了段瑜之可乘之机。

    后来的温如故坚定的认为自己与段瑜之有婚约,也是因为段瑜之曾告诉她,温三夫人那段时间上门,说的就是他与她之间婚约的事情。

    张冠李戴这样的事情,段瑜之做的还挺熟练的。

    阿蘅想清楚后,心下就很是不忿。

    这一日,温三夫人在家中用过早膳后,又打算往段府去,在她出门之前,阿蘅就过来截胡了。

    阿蘅也不是为了争抢温三夫人心中地位,只不过是想到段夫人后来对她的不管不顾,再看看自家娘亲为了她的事情跑前跑后,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她拦下了温三夫人,也不算是无缘无故的。

    “……事情就是这样啦!娘亲,我已经想了好久,可还是没有想明白段夫人说要送我的薄礼到底是什么?”阿蘅将段夫人在小院中同她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才有些为难的看向了温三夫人。

    温三夫人同阿蘅是差不多的想法。

    她也认为段瑜之和席柔之间的婚事,应当是同段夫人送出的薄礼无关的,排除了这个以后,也就只剩下断亲的事情。

    虽然段夫人那日在宴席上说结亲的事情是她先开口的,但真正参与到里面的人都知道,所谓的结亲不过是为了洗清另外的流言,如果配合先前的流言来看的话,那段夫人在宴席上说的两件事情,似乎还真的都能够当做是送出的薄礼了。

    只不过前者还有迹可循,后面的断亲又是出于何种缘故呢?

    阿蘅小心的瞄着温三夫人,状似不经意的说道:“我看着段夫人那样急切的与我断亲,还以为是段家人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会牵连到我,可这么多天过去了,也没见他们家有什么异样啊!”

    她再怎么装作不经意,话一说出来,就让人感觉到了不对劲。

    先前段夫人在宴席上真情流露,谁都以为她是因为早逝的女儿才会在结干亲的事情上出尔反尔。

    如果说出这番话的人是温桓,或者是其他人,温三夫人都不会有如此强烈的震动,只有阿蘅是不一样的。

    在温三夫人映象里的阿蘅,天真且不知世事,别人随便说些什么,她都能信以为真,从不会怀疑他人做事的动机。按理说,阿蘅这会儿应该委屈巴巴的和她抱怨自己的小委屈,小姑娘向来都有傲气,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又怎么能接受段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她是个替代品呢!

    然而她设想中的事情,通通没有发生。

    小姑娘反倒是和她认真分析起段夫人是否话里有话。

    这让温三夫人怎能不震惊失色。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杯盖与杯身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声音,小姑娘在这声音里抖了一下,说话时也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看上去就很是心虚的模样。

    温三夫人顿了顿,对阿蘅说:“哪有你想的那么夸张,段老爷简在帝心,前途比你父亲还光明,他那人是不会做出自掘坟墓的事情来,又怎会牵连到你。”

    “阿蘅也不要总是胡思乱想,或许事情就真的是段夫人说的那样简单呢!”

    阿蘅觉得温三夫人是在糊弄她,并且她是有证据的。

    可惜有证据也是没用的,温三夫人似乎是不想再同阿蘅聊这个话题,这让阿蘅原本想好的话都没处说了。

    该怎么提醒这么一大家子的人呢!

    简在帝心,前途光明,听上去确实是很不错,但这样的晋升渠道又哪里比得上从龙之功那样方便快捷。

    阿蘅回想着段瑜之对温如故说过的话,即便段家的人这会儿还没有投靠其他人,但他们背主的那一日应当不远了。毕竟他们可是帮着那些恶人扫清首尾,让温府派出去的人找不出丝毫的端倪,更不用说是为温桓报仇雪恨了。

    溧水边安营扎寨的大军后来确实是去剿匪了,可他们抓到的那些水匪又有几个是当初在溧水上杀人的人呢!

    想到此处,阿蘅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可真是太没用了。

    什么事情也做不好,实在是太没用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狗命(六千档,内含加更)

    阿蘅尚且在盘算着,要如何让自家长辈对段家人兴起防备的心思,然而左思右想之下也还是不得其法。

    反倒是因为她吞吞吐吐的模样,让温三夫人好好说了一顿。

    温三夫人摇着头,说:“你这孩子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竟然还当成了真。看样子我今天要是不给你解释清楚,你还要一直纠结下去。”

    她瞥了眼门口的位置,早在她与阿蘅说话时,柳嬷嬷就带着丫环出门去了,这会儿房间里只有她们母女二人,说上一些不能外传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的。

    “这话出得我口,入得你耳,是再不能和其他人说起的。”温三夫人将阿蘅揽到了怀里,轻声同她说道,“想当初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段老爷就已经在私下里投靠了当今,他为当今上位也付出了很多,否则这么些年来,也不会一直占着圣上心腹的位置。”

    “所以阿蘅想的那些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虽然温三夫人言之凿凿,但阿蘅显然是更相信温如故记忆中发生的事情。

    毕竟这世上最容易改变的不就是人心么!

    她听过温三夫人的话,确实没有再说着段家人的事情,跳过了那些苦大仇深的话题,母女俩难得的坐在一起闲聊了一上午,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当然,阿蘅心中还是没有放弃对段老爷的怀疑。

    温如故记忆中的段瑜之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在意得志满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应当都是真的。

    他也没有必要对温如故说谎。

    时间总在不知不觉中过去的非常快,转眼间又到了白马书院开学的日子。

    这大概是阿蘅在书院中待着的最后一年了。

    阿兄前两年想要下场试试水平,结果恰好赶上大姐夫应试,他就选了不与大姐夫争锋,后面几年里,又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没能下场,而且阿蘅有时觉得阿兄或许志向并不在此,他更像是喜欢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

    虽然他是三房的嫡长子,但到底不像是大哥那样的嗣子,他若是不准备为官,想要做个隐士,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不过她这会儿应当是还没有做好决定,平日里的行为才会显得有些割裂,阿蘅本来还想要劝他一劝,但后来想想阿兄的死劫还未过,此时就说起往后的事情,有些为时尚早。便也假做不知。

    阿蘅如同往常一般,乘坐着家中的马车,往书院赶去。

    谁知半路上却被人拦了下来。

    缓行的马车忽然停在了半路中央,不再动弹,车厢里坐着的人也是有感应的。

    阿蘅原本是倚在小方桌边闭目养神,这会儿也睁开了眼,问着外面的车夫:“怎么突然停了?”

    车夫是温家的家生子,阿蘅每次来往书院时,都是他前来接送的。

    他扬了扬鞭子,粗着嗓子道:“小年轻骑马挡着路了,咱也不好直接冲上去,这边的路又窄的很,只能让他们先走了……”

    阿蘅点点头,又想到外面的车夫看不到她的动作,就说:“我也不着急,就让他们先走吧!”

    约莫是多了一个人的记忆,阿蘅平日行事都委婉的很,轻易不会与人结仇。

    外人都说她心地善良好相处,也只有亲近的几人才知道,她哪里是好相处,分明是不愿意与他人打交道,才有了这副万事不与他人争锋的性子。

    车夫冷眼看着骑马拦在路中央的少年,他明面上是阿蘅身边的车夫,实际上也担当着侍卫的职责,否则温老太爷他们又岂会放心让阿蘅一人来往与书院与别院之间。

    做侍卫的,肯定是知道很多关于自己侍候着的主子的事情。

    也省得到时候好心办坏事,惹得自家主子不高兴的。

    他这会儿当着对方的面,连名字都不提一句,就是提前为阿蘅打发人。反正他便是说出了对方的名字,自家姑娘十有八九也是不愿意理会对方的,那又何必扰了自家姑娘的兴致呢!

    然而骑在马上的人,却没有领会到他的这番心意。

    段瑜之瞪了车夫一眼,才扬声对着门帘紧闭的车厢说:“阿蘅,我能和你说说话吗?”

    突然出现的男声让阿蘅吓了一大跳。

    她也分辨不出声音的主人是谁,捂住胸口,感受着掌心下方的剧烈跳动:“虎叔,外面是有人要劫道吗?这儿离白马书院那么近,我们应该能够全身而退吧!”

    姑娘家的声音算不上大,外面的车夫听的一清二楚,而不远处的段瑜之耳清目明,也听清了个大概。

    他愣了半晌,没想到阿蘅居然连他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正在他准备再多说些什么时,后面也有人驱马赶了上来。

    过来的人是谢淮安。

    他起初是不大想要到白马书院读书的,时间长了以后,也得了几分趣味,在书院中结交了不少的同道中人。虽然书院不怎么教导他们武艺,但几个至交好友凑到一起,也能学到不少的东西。

    以至于书院开学后,他往书院跑的劲头也足了不少。

    谢淮安策马赶过来的时候,只瞧见了停在半路中央的马车,没有瞧见被马车遮挡住的段瑜之。

    隔着一段路的距离,他就已经发现前面的马车是温家的,没有个前情提要的情况下,他也只以为温家的马车又坏在了半路中央,他人还没有靠近,就已经找起了阿蘅。

    “你家的马车又坏了不成?”谢淮安瞧着车厢后面的那道窗,“我说阿蘅你以后要不也骑马来书院吧,你兄长上次托人给你买的那匹马可俊了,骑出来肯定有很多人眼馋。而且你骑术还挺不错的,所以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啊?”

    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缘故,温家的马车确实是挺容易坏的。

    阿蘅端起小方桌上的紫砂壶,也没有往茶杯里倒,直接对着壶嘴喝了一口冷茶,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反驳着谢淮安的话。

    “我家的马车前段时间才新做的,哪里就又坏了。”阿蘅放下手中的紫砂壶,从远处爬坐起来,打开了后面的那扇小窗,“你有没有看到围在我家马车旁边的人?”

    谢淮安皱了下眉头,往左右看了两眼,摇了摇头:“你等我一下。”

    说话间,他就驱马绕过了后车厢,来到了车前,正好瞧见了挡在路中央的段瑜之。

    他愣了一下,问对面骑在马上的人:“段瑜之,你怎么会在这儿?”

    谢淮安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车厢,难不成席柔这会儿也在车厢,否则段瑜之怎么突然拦在了阿蘅的马车前面。

    不过也不应该呀!

    他是知道阿蘅向来不喜欢和席柔等人打交道的。

    往日里,他也不是没有碰见过阿蘅往书院去,但那时候阿蘅都是独来独往,甚至都不会与温家二房的那两个姑娘同路,更不必说是她本来就不大喜欢的席柔了。

    段瑜之蠕动了下嘴唇,没想到他来找阿蘅,还会被其他人碰上,而且这个其他人,还是他非常不想要见到的人。

    车厢里的姑娘一言不发,段瑜之可不会认为这和他有关系,便将眼神投向了谢淮安:“我想要在哪里做些什么,似乎和阁下没有任何关系吧!”讽刺了谢淮安两句之后,他眼中满是柔情的看向了温家的马车,轻声道:“阿蘅,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一聊吧!”

    谢淮安策马上前,挡住了段瑜之看向车厢的视线:“我说你现在来找阿蘅是几个意思?”

    “你不是和那个谁已经订下了婚约,两家的大人都已经商量起婚期了么?这会儿来找阿蘅,难不成是想要让她充当信使,给你和那个谁传送东西?这可不成,你和那个谁虽然已经是准夫妻,但到底还没有成婚,要是阿蘅帮了你们,可不就让你们成了私相授受么!”

    他连连摆着手,都不用阿蘅出面,就直接替阿蘅否了段瑜之的话。

    偏偏阿蘅在车厢里听到了这番话后,也不说话,就像是直接默认了。

    这让段瑜之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上次段夫人在生辰宴上提出他与席柔的婚事之后,外人都以为他们家是已经默认了这桩婚事,但段老爷是很不满意这桩亲事的,他将段夫人叫到书房去说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话,也不知道段夫人对他说了些什么,反正从书房出来以后,他竟然也同意了婚事。

    不过段老爷禁不住段瑜之的苦苦哀求。

    他也就退了一步。

    段老爷告诉段瑜之,他与席柔的婚事还在商量之中,最后能否真的成也还是五五之数。倘若段瑜之想要换上一个结亲对象,只要他能让结亲的那家人同意,段老爷说他能舍了自己脸面去席家退亲,还能重新给段瑜之定亲。

    也是因为如此,段瑜之才会兴冲冲的跑到阿蘅的面前来。

    他想着自己与阿蘅是多年的交情,虽然大家年岁渐长之后,来往并不如小时候那么亲密,但他们之间总是与旁人不一样的。

    然而到了面前之后,他才发现事情好像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他连阿蘅的面都还没有见到,就已经出现了两个拦路虎。

    段瑜之又等了一会儿,发现车厢里的阿蘅还是不愿意开口,就没有再等下去。

    他瞪着谢淮安:“我是在和阿蘅说话,又不是和你说,你在这里插话做什么!”

    谢淮安笑笑:“谁让我和阿蘅是朋友呢!她不想和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浪费时间,那我自然也就只能出面来替她摆平麻烦了。”他这话,就差指名道姓的说段瑜之是个大麻烦了。

    段瑜之是那种能听见进人话的人吗?

    显然他不是。

    他也不管拦在中间的谢淮安,直接绕过了谢淮安,来到车厢旁边,伸手就要去推开车厢右边的那扇窗,然而他手下用了半天的力,也没能撼动车窗,这让他的表情显得格外茫然。

    谢淮安一个没看住,让段瑜之给绕开了。

    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看了段瑜之的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别人家马车的后车厢都是有着左右两扇窗的,而阿蘅坐着的马车,是温桓特地让人给她准备的,左右两边的车窗都用木板给封上了,只在后面留了个巴掌大的小小车窗用来通风透气。

    像这样的事情,只要是与阿蘅亲近的人,都是清楚的。

    然而段瑜之从前并不知道这么一桩事,才会傻乎乎的想要推开右边的车窗。

    阿蘅坐在车厢里,原本以为按照段瑜之的性格,被谢淮安这么一说后,是会直接走掉的。谁知这人不仅没有走,还非常固执的想要找她说话,可阿蘅想不通自己和段瑜之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要知道早在好几年前,她就已经不和段瑜之有任何来往了。

    就算是逢年过节,往段府送礼的时候,她都特地没有备上段瑜之的那一份,将划清界限的事情做到了极致。

    所以对方怎么还锲而不舍来找她,难不成真的像谢淮安说的那样,是为了席柔?

    阿蘅又想了想,觉得继续拦在半路中央,也不怎么好。

    今儿个是白马书院开学的头一天,她们算是来的比较早的,再过一段时间,这条路上的人恐怕是会更多的,阿蘅可不愿意让其他人无端的看笑话,就先试探性的想要将段瑜之给打发开去。

    她说:“我觉得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早前就已经说过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谁也不打扰谁的。”

    段瑜之其实是个很傲气的人。

    然而也不知他这一回到底是发什么疯。

    听了阿蘅的这番话后,他不仅没有负气而去,反而还可怜巴巴的同阿蘅说:“我就是想要和你说几句话而已!”

    话里是没有明面上的祈求,但话里话外的语气都已经是在示弱,这让阿蘅很是惊讶。

    谢淮安骑在马上,坐的高,看得远,眼瞅着远处已经有人在往山上赶,又见段瑜之确实不大好打发,便劝着阿蘅:“我看后头又来了不少人,不如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也好让你们坐下来冷静的说说话。”又像是担心阿蘅会不安似的,“你且放心,我和虎叔都会跟着你身边的,也不用害怕……”

    有谢淮安在旁边做对比,阿蘅越发的觉得段瑜之很差劲了。

    她在车厢中沉吟片刻,最后还是不想让其他人看热闹的心思占了上风:“书院门口有个凉亭,就去那里吧!”正好说完了,可以直接进书院。

    阿蘅拍板做下来的决定,其他人自然是不会反驳的。

    凉亭建在上山的台阶旁边,正好是在风口上,而这人间四月天的时候,山风一吹,还是会让人感觉到凉意的。

    等阿蘅从马车上下来后,谢淮安一点也不见外的将人拉到了一边,没有让阿蘅直接坐下,而是翻身进了马车,从马车的暗格里拿出了坐垫和披风,坐垫放在了石凳上,披风搭在了阿蘅的肩上。

    “山上还是有些阴凉的,阿蘅可得注意些。”他的一连串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极其顺畅,显然不是一次两次的做这种事情了。

    看得一旁的段瑜之眼睛都红了。

    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谢淮安与阿蘅之间关系亲密。

    段瑜之自然也是能看出来的。

    阿蘅拢了拢肩上的披风,对谢淮安的话不置可否。

    “都说了上次生病是意外,我的身体好着呢!”

    阿蘅这几年里又做了好几次试验,因着自己不好独自出门,所以每次都是拉着谢淮安一起的。

    她想办法改变他人的死劫,然而拖着谢淮安一起去看那些人,每每看过之后,她总是会身体不舒服。虽然还是会重复体验对方历经死劫时的感受,但已经不会像看到裴将军那样直接晕过去了。

    就算没有昏厥,浑身冒冷汗,生点小病也是很正常的。

    只不过在谢淮安看来,他每次带着阿蘅吃吃喝喝,两人吃的用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偏偏阿蘅每次都会生病,思来想去也只能是阿蘅身体差,须得好好照顾这么一个理由了。

    他从前照顾樊西茂的时候,总觉得很是烦心,可照顾的人换做了阿蘅,却又莫名的觉得甘之如始。

    可能是人在不同时候,就会有不同的想法吧!

    两人之间的举动,还有说话的语气,无一不在透露着他们之间的熟稔。

    段瑜之此时是真的很想让谢淮安快些离开,但又知道就算他提出这个要求,也不会有人同意,只能装作眼不见为净。

    他一心一意的看向了阿蘅:“阿蘅,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指腹为婚吗?”

    阿蘅现在想骂人!

    也就是在场的谢淮安与虎叔都不是会乱传话的人,否则段瑜之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已经能让阿蘅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地。

    她本来在给披风的带子打结,这会儿一用力直接打出了个死劫,抬头看向对面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事情的人:“我怎么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指腹为婚?”她又补充了一句,“先前段夫人可是当着众人的面给你和席柔订下了婚约,你当时可是直接默认了的,这会儿怎么还想要拖我下水!”

    反正她是不会承认什么指腹为婚的。

    更何况她爹娘已经说了,指腹为婚全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他们才不会给她订下一个不知根底的夫婿。

    阿蘅想到这里,面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凶,她可没有忘记温如故就是被段家的这群人给空手套白狼的骗到了。

    段瑜之苦笑一声:“你要说你不知道的话,那就当做你不知道吧!”

    他见阿蘅又要开口反驳,连忙接着道:“我娘最近生病了,时常会做出一些糊涂事来,她是太想要看我成家立业,才会做出那种乱点鸳鸯谱的事情来。但是我爹说了,我若是要娶妻,必定是要按照我的意愿来的。”

    阿蘅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她看着对面孤身一人的段瑜之,又想了想自己这边有三个人,倘若让谢淮安和虎叔一起上的话,大概是能够直接把人拿下的吧!

    心里想着事情,她忍不住就观察期附近的情况来,这会儿山门前也没有个人,是个动手的好时机。

    谢淮安觉得段瑜之很不像话,哪有这样说自己母亲的人。

    而且就他知道的消息,席段两家已经在准备定亲礼的事情了,他这会儿跑到阿蘅面前来说些有的没的,也不看阿蘅愿不愿意听,就让人很想手动劝服一下他了。

    他偷偷看了眼阿蘅,也不知道他直接动手的话,阿蘅会不会很生气。

    如果阿蘅知道他的这个打算,肯定会说自己不生气,说不定还会高举双手的赞同呢!

    只可惜她并不知道。

    因此几人还得听着段瑜之继续往下说。

    段瑜之轻轻笑了下:“我知道你先前和我什么桥归桥,路归路的话,都只是一时气话而已。其实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只不过因为我们年岁渐长,才会格外的注意男女大防。平常在书院里见了面,你也总是偷偷的看我,却不敢直接到我面前来。”

    “我之前是在跟你赌气,才会假装对你不管不问,但实际上我在私底下一直有关注着你。你现在待我态度不好,我也知道原因的,都是我娘乱点鸳鸯谱的过错,但是你放心,我已经和我爹说好了,等过几日就让他去你家提亲。我不会娶席柔的,就算要娶妻,我也只会娶你。”

    阿蘅是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拽住了身旁谢淮安的衣袖,对他说:“你看他是不是脑子有病,怎么能这么异想天开呢!”

    谢淮安点着头,他在男子学堂同段瑜之见面的次数还是挺多的,就从未听他提起过阿蘅,反倒是时常会说起席柔有多好。

    这样的一个人还跑到阿蘅面前,说他对阿蘅有多深情。

    他觉得段瑜之根本就是侮辱了深情这个词。

    段瑜之皱着眉头,很不赞同的看着阿蘅:“我都已经说了只会娶你一人,你怎么还这样无理取闹?你再这样,我也是会生气的!”

    阿蘅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哼,娶什么娶,我还想取你狗命呢!”

    她也不想继续和段瑜之说下去,直接让虎叔将人给打晕了,吩咐他将段瑜之送回段府去,指名道姓的送到段夫人手上去:“让他们好好管教自家的孩子,他要是下次再到我面前胡言乱语,我把他狗腿都给打断!”

第一百九十八章 玉佩

    人已经被虎叔给带了下去,凉亭中就剩下阿蘅与谢淮安两人。

    山风擦着叶片吹过,发出簌簌的声响。

    谢淮安犹豫了一下后,问阿蘅:“就这么把人送回去……他要是醒来后,还胡说八道,那可就不大好了,要不还是把他送到温桓兄长那里去,想来温桓兄长是能治得住他的。”

    阿蘅却不想自家兄长与段家人有什么联系。

    她低头看着自己指尖沾染到的血迹,那是因为方才太过气愤,指甲刺破手心才留下来的痕迹。

    疼痛的感觉总是能让人更加清醒。

    阿蘅反问着谢淮安:“你也说了他是在胡说八道,我能让阿兄劝服一个正常人,可他段瑜之瞧上去有几分像是得了失心疯,满脑子都是不着边际的妄想。像他那样的人,哪里是能用言语劝服的呢!”

    语罢,又冷哼了一声:“再者说,他愿意在外面胡说八道,用自己的名声来冤枉我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奉陪到底的。”

    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阿蘅已经不在乎名声上的东西了。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限度的,在有限的人生中,为什么不能让自己生活的高高兴兴的,反而要一直想不开的将自己浸泡在苦水之中。

    阿蘅可不是那种喜欢亏待自己的人。

    谢淮安看着阿蘅满不在乎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倘若他能有裴将军那样的本事,段瑜之等人又怎敢当着他的面对阿蘅出言不逊,一点情面也不给阿蘅留。或许他是应该如同父亲他们说的那般,为自己的前程多做几分考虑了,也省得到时候连人都护不住。

    只是奔向前程的路上不能带着他人同行,他要是选择了前程,岂不是就得和现在的平静生活告别。

    他是相当不舍的。

    挣前程的想法也只在他的脑海中打了个转,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谢淮安看着虎叔已经带着段瑜之下了山,而阿蘅明明已经裹上了披风,却还是打了个寒颤,他就知道不能再让阿蘅留在凉亭里吹冷风了。拿上软坐垫后,就顺势将阿蘅从到了女子学堂的附近。

    赶着马车从书院门口离开后,林虎没有像阿蘅吩咐的那般,直接将段瑜之送回段府去,而是带着人回了温家别院。

    他下山之前,特地放出了信号,回了别院没多久后,温老太爷就带着人回来了。

    白马书院中的氛围还是一如从前,因着自家娘亲到书院担任先生的缘故,阿蘅后来在学院中暂住的地方都换做了温三夫人住的小院。

    温三夫人毕竟不是阿蘅这种可以随时撒手就走的人,她手上除了自己的嫁妆铺子以外,还管着温家三房的一些小生意,在来白马书院任职之前,她还得将手上的事情一一交代清楚了,也免得后来会出差错。

    她在家中约莫还要忙个两三日,便放了阿蘅与温桓一起去书院。

    温桓一大清早就出了门,临走前也没留下个话,阿蘅也是在临出门才知道的这件事,便是想要去找温桓,也不知道要从何处找起,这才一个人坐着马车往书院赶,谁知半路上还被人拦住了马车。

    这会儿事情虽然都已经结束了,但她一个人待在小院的书房里,翻着去年留下来的话本,忽然之间就莫名的觉得疲惫不堪。

    书院里还没有正式开课,阿蘅放下了话本,指挥着书院里的丫环们,将小院重新布置了一番,又让人将屋里的摆件都换成适合眼下季节的那种,零零碎碎的事情折腾下来,一天竟然也就过去了。

    往常这个时间,虎叔就应该托了书院里的小丫鬟来给她传话,也不是为了催促她早点回别院,而是隐晦的表示接送她的人已经到了,她可以随时准备回别院了。

    当然,不回也是可以的。

    然而傍晚的夕阳已经快要落山,阿蘅都还没有等到虎叔的到来。

    她站在院子里皱起了眉头。

    也不知虎叔是不是因为赶着将段瑜之送回去,才耽搁了时间,早知道如此,她就应该让其他人去送的。

    虽说现在是可以住在书院中,但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住,总感觉有些不舒服呢!

    段瑜之被打晕后,中途也曾醒了一次,他才动了动眼皮,还没有发出完整的声音,就被林虎又给打晕了过去。

    林虎这次出手有些重,一直到温老太爷从书院回来时,段瑜之都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听完林虎的话后,温老太爷皱眉想了许久,让人去将温桓给找过来一起商量。

    温桓出门早,回来的更早,温老太爷派人过去找他时,他正在书房里读着游记,难得的没有看那些科举用书。

    他听后问林虎:“……段瑜之今天是特地找上门来的?”

    林虎点点头:“段少爷起初拦下马车时,属下想要将他打发走,但他一直不动弹。等谢少爷从后面赶上来后,也跟着劝了两句,但没有劝动。”

    温桓咬了下牙,又问:“他还当着谢淮安的面,说他与阿蘅有婚约,不想要娶席柔,想要娶阿蘅?”

    这话总结的也没错,段瑜之本来就是这般的作态。

    林虎又点头:“姑娘当时气狠了,才让属下把段少爷打晕,又吩咐将段少爷送回段府去。属下想着段少爷当着外人的面败坏姑娘的名声,总不能就这么简单的将人送回去,这才将人带回了别院……”

    他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把阿蘅的那句取人狗命的话说出来。

    小姑娘家家在气头上说出来的话,又怎么能当真!

    他们姑娘就算是真的气急了,也说不出什么骂人的话,一句取人狗命大概还是从戏折子里看来的,倒也不必多说。

    温老太爷淡淡道:“阿蘅年幼,还惦记着往日里的情分,却不知她看中的情分在他人眼中根本就是不值一提。你今日做的事,此番便功过相抵,不赏也不罚……”

    林虎是阿蘅身边的车夫,也是侍卫,他本应该万事以阿蘅为先,阿蘅已经把对段瑜之的处置吩咐下来了,尽管他是为了阿蘅着想,才会置阿蘅的命令于不顾,但到底是违背了阿蘅的意愿。

    如果温老太爷给了他奖赏或是惩罚,其他侍候在阿蘅身边的人又会如何想,是为了阿蘅着想,屡屡视阿蘅的命令于不顾,还是因为担心受到惩罚,任由阿蘅做错事?

    他看向一边的温桓:“你看段家的那小子该怎么处理?”

    温桓有些憋屈的摇了摇头:“段瑜之明明已经和席柔在议亲,却还巴巴的跑过来找阿蘅,偏偏这样的事情,我们还不能宣扬出去……”

    虽然段瑜之议亲的对象是席柔,而席柔又是借住在温家的客人,外人眼中的她本来就势弱,不管阿蘅是因为何种原因与对方出现争执,在那些不明真相,又心理阴暗的人眼里,只会是阿蘅占着主家的身份肆意欺负弱小,连辩解都无处辩解。

    这都是什么事啊!

    温老太爷叹了口气,可惜段家没有与他同辈的人,否则他还可以提着段瑜之,上门要一番说法。

    他是去不得,但不代表温三老爷和温桓也去不得。

    便是温老太爷这样将大半心神都放在了白马书院之中,也都听说了段瑜之与席柔的亲事,甚至就在前不久,温二夫人还特地带着席夫人与席柔来找过他,说是席老爷没有个三五年的时间是回不了京都,而席柔也不能真的等到席老爷回到京都后才成亲。她们就想着让席柔从温府出嫁,到时温家也象征性的送上一份嫁妆。

    二儿媳自嫁到温府以来,也没有强求什么事情,更没有闹出个幺蛾子。

    她上下嘴皮一碰,倒是直接将席柔的事情给揽到自己身上,却没有想过她和席柔的关系,是否真的到了能够借出自家给人送嫁的地步。

    温老太爷当时没有答应下来,只说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席老爷什么时候会调回京都。如果到时候席老爷本人回来了,发现自家闺女在别人家出嫁,恐怕心里是不会那么舒坦的。因着他的话也确实在理,温二夫人她们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然而席柔与段瑜之议亲的事情,确实在温老太爷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对温桓说:“等段家小子醒了以后,你再去问问他。”

    温桓疑惑:“阿蘅也说段瑜之喜欢胡言乱语,他说的话十有八九都是假的,能有什么好问的?”他知道阿蘅自那年病重之后,就与段瑜之断了来往,平日只把段瑜之当成陌生人来对待,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过,又怎么可能还惦记着与段瑜之的那个假婚约呢!

    温老太爷继续道:“任何事情都是有因才有果,段家小子忽然跑到阿蘅面前说那番话,肯定也是有原因的……”他摇摇头,没等温桓说话,就又接着往下道,“我知阿蘅说了不与段家小子往来,那就真的是不与对方往来的。阿蘅这边没有问题,那问题自然是出现在段家小子那边,你还是先问出他的那番话到底是出自本心,还是有他人从中挑拨。”

    “倘若是后者,也不用我再嘱咐什么,你也能同你父亲一起去给阿蘅找回个公道……”

    温桓面色一紧,如果这件事背后真的有其他人的推手,对方所针对的人自然就是阿蘅了。要是不把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抓出来,让对方总是在背地里耍阴招,要是一个不小心真的伤害到阿蘅,那可就不好了。

    和温老太爷商量完,温桓就带着林虎一起去盘问段瑜之了。

    两家人的关系本来就很微妙,先前要不是有阿蘅在中间充当桥梁,温桓根本连看都不会看段家的人。

    段瑜之做的事情虽然惹人非议,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又不是什么犯人,林虎自然也不能将人丢到别院中的地牢去,反而还得将人送到客院中,又派了丫环小厮在一旁近身侍候着。

    温桓与林虎进门时,段瑜之才刚刚睁开眼睛,他一手按着后脖颈,感受着手下皮肉的酸疼之感,不用想也知道那一块肯定都已经呈现青紫的颜色了,也不知道温家的车夫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

    他前面还念叨着下狠手的车夫,再一抬头就瞧见车夫跟着温桓一起走了进来。

    正当他准备同温桓告状时,却见到温桓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他疑惑的看向温桓,就听见对方开始问他话。

    “你今天在路上和阿蘅说的那些话,我也听说了,对你说的那些话也有几分兴趣。”

    林虎搬来了个椅子,就放在段瑜之的对面,温桓二话不说的坐了上去。

    与段瑜之面对面之后,温桓才接着往下说道:“我就奇了怪了,阿蘅已经是打从心底里不怎么喜欢你,就差把不喜欢那几个字直接写在脸上了,可你怎么就一心认为阿蘅会惦念着从前的那几分情分,还想着上门提亲的事情呢?”

    段瑜之在被打晕后,心里也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

    他是不愿意相信阿蘅会那般绝情的,然而想想今天阿蘅让人对他做的事情,他心里又忍不住生出迟疑来。

    “阿蘅怎么会不喜欢我,她明明喜欢我都已经喜欢到骨子里。”段瑜之在说这话时,不自觉的摸向了腰间的香囊,香囊是旧日阿蘅仍与他交好之时送给他的礼物,里面放着的是一枚玉佩。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一枚曾经被摔碎,又被修补好的玉佩。

    温桓也注意到了段瑜之的动作,他的视线忍不住落在了香囊上。

    段瑜之也跟着看向了香囊,再抬头时,仿佛就已经得到了最好的证据。

    他连忙将香囊里的玉佩递到了温桓的面前:“你看这玉佩,是我在阿蘅生辰宴上想要送给她的那枚,只是那时她还生我的气,玉佩被摔到了地上就碎掉了。可是,可是阿蘅后来找人将玉佩修补好了!”

    温桓看着段瑜之捧着玉佩,想要得到他认同的模样,心中越发的觉得段瑜之身边肯定有个善于挑拨离间的人。

    他半是同情的对段瑜之说道:“我以为你应该知道阿蘅的,她从来都不会想到摔坏的东西还能修补起来。如果她真的想要补偿你那枚摔碎的玉佩,也只可能找个式样差不多玉佩,又或者是价值差不多的东西给你,绝对不可能送你一个修补好的玉佩……”

第一百九十九章 打算

    身在局中的人,是最看不清真相的。

    可被人提醒之后,从前忽视了的细节就忽然变得历历在目,甚至没有办法刻意去忘记。

    段瑜之下意识的还想要继续挣扎:“玉佩……或许是有人提醒了阿蘅,你知道阿蘅从前有多在乎我的,她怎么可能真的对我视而不见……”

    如果阿蘅对他漠视的态度只持续了三五天,那他的话倒还有几分像样子。然而自阿蘅斩钉截铁的说着与他绝交的话,至今已有三五年的时间,这几年里,阿蘅是从未与段瑜之单独相处过,平日也是能避则避,避不开也不会给对方好脸色,哪里会有留恋之情!

    更何况,段瑜之早做什么去了呢!

    阿蘅其实一直是家中最受宠的那一个,温三老爷虽然也很宠爱阿蘅,但他在教导阿蘅的时候,更多的是引导阿蘅能够理智的去看待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情,让她不至于因为家人的宠爱而昏了头,当真变成一个无法无天的人。

    因而阿蘅的性子有些怪。

    同样遇到一件棘手的事情,她总能在别人冲动时冷静看待问题,却又在事情结束后之后,越想越生气。

    在对待段瑜之的问题上,阿蘅也是如此。

    初时,只得了温如故部分印象深刻的记忆时,她还能劝说自己冷静区分段瑜之的不同,努力让自己不因为梦中之事而迁怒到这个世界的段瑜之身上。她起初虽然因为梦中的事情,近乎强词夺理的找出理由与段瑜之绝交,但内心深处对段瑜之还是有些许的愧疚。

    倘若那时的段瑜之多哄阿蘅两句,不清楚段瑜之与害死她父母兄长的幕后黑手有联系的情况下,她十有八九是会被哄住的。

    然而时到今日,他才想起来要哄阿蘅,早就为时已晚。

    至少阿蘅现在对他的印象是极差的,哪怕他此刻没有做出对不起温家的事情,可他都已经再度和席柔搅和到一块去,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因为权势或其他的东西来陷害温家人呢!

    只是阿蘅的那些考虑,段瑜之与温桓都是不清楚的。

    温桓瞥了眼段瑜之,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也没有手下留情的想法。

    他轻笑一声:“你说这玉佩是阿蘅让人去修补再送给你的,可阿蘅远远见到你的身影,立刻会掉头就走,她的侍女一直侍候在她的身边,还没有哪个敢做出擅离职守的事情,那这玉佩又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段瑜之情绪失控间,思绪也有些混乱,听到温桓的问话,下意识的回道:“阿蘅性子别扭,哪怕是喜欢一个人也不会挂在嘴上,对我是如此,对席柔也是如此。虽然外面的人都说阿蘅与席柔的关系不好,但我知道并不是那样的。”

    “席柔经常会在我面前为阿蘅说好话,还总是帮我给阿蘅送信,阿蘅先前还生着我的气,每次都不会回信,但她心里还惦记我,哪怕不回信,也会买上一些小玩意儿让席柔转交给我……”

    “她记得我的所有喜好,怎么可能会不喜欢我?”

    段瑜之恨不得把脑子里的东西都掏出来,也好让温桓见证一下他与阿蘅有多要好。

    至于温桓有没有因为他举的这些例子而感动,他不好说,反正他自己是越说越坚定的。

    阿蘅与他天下第一要好,是绝对不接受反驳的。

    有些人表面看上去聪明伶俐,实际上他是没有脑子的。

    温桓眼中的神色变得愈加复杂,段瑜之在白马书院中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书院里的先生也经常说他是个读书的好苗子,然而温桓怎么也没想到这人还会有这般没有脑子的时候。

    将自欺欺人做到如此的地步,也确实也是个人物了。

    他琢磨着段瑜之方才的话,差不多已经定下了怀疑对象,除了段瑜之话里话外都提到了的席柔,也不会再有其他人还做着这样挑拨离间的事情了。

    先前他听过段瑜之跑过来拦下阿蘅时说的那番话,还对席柔抱有同情之心,想着回府以后是不是应该给对方一些补偿,虽然做错事情的人是段瑜之,但牵连到阿蘅之后,他便想要额外做些什么,到时候席柔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也就不好再对阿蘅说些什么。

    现在看来,什么补偿都是虚的。

    对方本来就是冲着阿蘅来的,她与段瑜之真的可以说是天生一对,也不怪段夫人能一眼就从诸多女眷中给段瑜之挑中了席柔。

    该打听的事情也已经打听清楚了,温桓警告了段瑜之一番,这才带着人赶回了京都。

    阿蘅后来再听到段瑜之的消息,就是他骑马赶路的时候不小心摔断了腿,书院也去不了,只能待在家中养伤了。这让阿蘅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当初坐着轮椅到书院读书的日子。

    “他真的摔断了腿?”阿蘅偏头看向坐在一旁喝茶的谢淮安,“他那天骑马过来拦人的时候,不还好端端的么!”

    谢淮安笑笑,很有经验的给阿蘅解释着:“这都是京都那些大人们惯用的遮掩手段了。家中的孩子在外惹了事,须得教训一番,不管教训的力度有多大,反正传出去的借口都是骑马时不小心摔伤了。用了百八十年的手段,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创新,听上去就假的很。”

    “认真说起来,京都世家子弟,别说那些公子哥儿们,就连姑娘家也都是认真学过骑术的,身边还一直都带着人,哪有那么容易就摔伤的!”

    偏偏京都闹腾的最厉害的那几个人,隔三差五的就摔伤一次。

    人都说记吃不记打,大概就是他们那样子的了吧!

    阿蘅顿了顿,忽然想起今年元宵节那段时间,谢淮安也因为摔伤的事情而暂时出不了门。

    如果按照他现在说的这话往前推,莫非是因为他又在外面惹出了什么事情,可是她怎么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她看向谢淮安的眼神中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审视。

    谢淮安被她看的有些毛毛的,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茶杯,低头抿了口茶,冰凉的茶水顺着喉道往下,让他瞬间清醒。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疑惑的问阿蘅:“你怎么这样看我?”

    阿蘅本来是想问之前的事,话到嘴边又觉得过去的事情没有必要深究,便随口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又问起其他事情来。

    “也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到书院开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席柔却一直没有到书院来过。”

    谢淮安这会儿也想到了元宵节那会儿发生的事,他应邀出门去酒楼吃饭,结果半路上又跟乐王碰上了。

    乐王明明常年都留在自个儿封地里,也就每年过年时节才会回京都,偏偏却对京中的大小事宜了如指掌。而谢淮安与阿蘅和裴音交好的事情,也没有想着要瞒住其他人。乐王见到谢淮安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劝他能有自知之明,得懂得知难而退。

    其实那天乐王说出来的挑衅之言远不止这么一句,谢淮安却只记住了乐王说阿蘅与裴音最是相配,让他滚回家的事情。

    他们当时说话的声音并不大,除了彼此之间,过路的外人是没有听见的。

    因而谢淮安一时气急,朝着乐王挥拳头的下场就很明显了。

    被打了几十板子后,关在了家中,一直等到乐王离开了京都,他才重新被谢老爷给放出来。

    谢淮安这会儿稍微松了一口气,幸好阿蘅没有追根问底,否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好。

    又停顿了一会儿,他才接着往下说:“大概是忙着准备定亲的事情吧,就我得到的消息而言,段瑜之与席柔之间的婚约并没有取消,而且两家人都已经在准备成亲的东西了。”

    阿蘅皱了下眉头,她对段瑜之终于要和席柔‘双宿双飞’的事情,并没有太多的感想,只不过这件事情的起因让她忍不住要多想。

    “是因为段夫人的缘故吗?”阿蘅也派人出去打听过消息,只可惜段家治家严明,至少阿蘅派出去的人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段夫人在生辰宴上是以自己时日无多为借口,想要看段瑜之早日成亲,难不成那竟是真的?”

    段夫人是得了不治之症,才会时日无多的吗?

    谢淮安摇头:“我也不知道段夫人身体如何,不过他们两人之所以会急着准备成亲的事情,分明是因为你呀!”

    阿蘅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谢淮安会这么说。

    只听他接着往下说道:“你先前不是让虎叔把段瑜之送回家么?他在半路上好像遇到了温三老爷,温三老爷听过段瑜之做的事情后,就带着人上门找公道去了。两家人最后做下了什么约定,我不大清楚,但是段瑜之与席柔的婚事似乎确实是因为这件事情才会提前的。”

    否则按照段家人的意思,这婚期恐怕是得往后再延迟的。

    怎么着也得等女方的父亲回京后,才能准备婚事的。

    段瑜之与席柔的婚事,似乎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都是一波三折的,只不过和温如故记忆中发生的那些事情相比较,如今的情况对她来说要友好的多。

    说起温如故的记忆,阿蘅就不由得想起了席柔出嫁时的场景。

    那时温如故被困在段府的小院中,压根就没能出得了自己的院子,但总有一些人喜欢看她落魄的样子,便催着下人跑到她的院子旁边大声的说着前面宴席上的事情,无非就是席柔的嫁妆有多丰厚,送嫁的人又有多少。

    杂七杂八的事情,都是为了让温如故不好过,才会一遍遍的重复。

    阿蘅这会儿想起翻看记忆时,才发现了一个替换到现在来说,就很有问题的事情。

    在温如故的记忆中,段瑜之往外放了她暗害席柔的流言后,温府的人因为愧疚,才让席柔得以从温府出嫁。

    而席柔的父亲。

    一直到多年以后,他都没能调回京都。

    阿蘅捧着脸,满眼都是纠结之色,这一次没有她,那席柔又会怎么哄骗温家的人,让她成亲之时,不至于太过寒酸呢!

    她这会儿还不知道,席柔已经哄了温二夫人,让温二夫人帮她打头阵,去劝服温老太爷允许席柔在温家出嫁。温老太爷确实没有直接拒绝,也给了对方一线希望。

    人生在世,烦心事总是格外的多。

    阿蘅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下个沐休的时候,还是应该回一趟京都,也好到大伯母面前去打听打听。

    温老太爷虽然是温家最大的长辈,但家中的大小事情差不多都已经交给大伯父和大伯母他们来处理,想要在温家出嫁,总是要争取到大伯父、大伯母的同意才算是第一步的。

    另一边也有人在惦记着席柔出嫁的事情。

    按照席柔自己的想法,她是希望自己能够在温府出嫁的。虽然温家后辈中没有出现像段瑜之那样名扬史册的人物,但温老太爷他在史书中得到的评价也不比段瑜之低,最重要的是温家暂时还没有衰败的迹象,而席柔是希望能让温家成为她的后盾的。

    至于两家人之间并没有太多的血缘关系,可那是理由吗?

    显然并不是的。

    和喜欢耍花招,擅长得寸进尺的席柔不同,席夫人就要本分的多。

    当段家的人过来找她谈及提前举办婚事之时,她也想过要不要拒绝,又想到自家女儿是万分期待着嫁给段瑜之,便打消了拒绝的念头。索性她当初回京的时候,将自己的私房全都带到了京都,这些年里她又陆陆续续的为席柔准备了不少东西,加在一起凑上一份嫁妆,也还是足够的。

    席老爷回不了京都,又将婚事全权交给席夫人处理,她便打算将段家送来的聘礼全都塞到席柔的嫁妆里去,这样嫁妆看上去会好看一些,而且名声上也会更好听一些。

    不过在准备嫁妆的同时,席夫人又想起那套修葺完成的小宅子,地方是真的很小,可那里是席家,不是需要她们寄人篱下的地方。

    席夫人派人去将宅院打扫了一番,这才扭捏着去找席柔说话,她是想要劝席柔和她一起搬出去的,总不能到时候真的让席柔在温府出嫁的,别说温家的人愿不愿意,就是传扬出去,她们的名声也会不怎么好听的。

第两百章 灯楼

    按照席柔先前的说法,席夫人原以为自己此次的劝说还需要花上很大的功夫,也未必能得到席柔的同意。谁知她到了席柔的院子,才刚开口说起搬家的事,席柔就立刻答应了下来。

    答应的如此迅速,反而让席夫人心生不安。

    她犹豫了一下,问席柔:“你怎么直接答应了……是有人在你面前嚼舌根了,还是温家的人对你说了什么?”

    若不是有人在背后多言,以席柔对温家的亲近,她又怎么会二话不说的答应了搬家的事情。

    将温家人与自家女儿放在一起比较,尽管她们母女受了温家的照料,但到底是女儿要比恩人重要的。

    更何况,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她们暂住的时候,不还是时时刻刻的忍受着寄人篱下的苦楚,温家人表面上倒是对她们母女很看重,可实际上席柔与温家的几位姑娘又哪里是一个待遇,温家人的话不过是骗骗外人罢了。

    人总是这样。

    一旦得势之后,首先做的事情就是挑剔别人的错误,全然不顾往日的恩情。

    席夫人如此,席柔亦是如此。

    席柔一顿,她自是听出了席夫人的言外之意,却也不准备替温家人解释。

    一艘注定要沉没的船,她不准备帮着其他人落井下石,就已经是顾忌着往日的情分,谁还能要求她做的更多呢!

    她轻声细语的说:“娘比我年长,考虑事情肯定也比我要周全的多,上次娘说搬家的时候,我其实就已经有几分意动的,可又想着我们两个弱女子,身边连个侍卫也没有,真要搬出去住的话,肯定是有危险的。”

    说到这里,席柔停下来,对着席夫人笑了笑,语气之中夹杂着些许炫耀:“前两日我跟着温芙和温蓉出门做客的时候,遇到了段夫人,她说瑜之特地向段老爷求了侍卫,想要让人来保护我们呢!”

    外面雇回来的那些不知根底的散人,肯定没有段家训练出来的侍卫好的。

    席柔初次听闻段夫人说起侍卫的事情时,心里还很是疑惑,毕竟不管是她,还是席夫人都没有在外说起自家事情的习惯,也不知她们搬家的事情是怎么传出去的。然而等席夫人说起段瑜之对她的关心后,先前浮上心头的那些丝丝缕缕的疑惑,便在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

    席夫人本来还皱着眉,想要问清段夫人的原话,就算她们家的席柔要嫁到段家去,可现在到底还没有嫁过去,段瑜之就眼巴巴的去求他父亲,还让段夫人帮忙做说客,难不成就不担心将来的婆媳问题么!

    然而她的诸多顾虑终究是消散在了席柔软糯的笑容之中。

    也罢,就让阿柔再松快两天,等忙完了搬家的事情,再来同她说说婆媳相处的事情吧!

    而且看样子段瑜之对她们家的阿柔是极满意的,否则也不会主动提出送侍卫的事情来,虽说行事之间稍有纰漏,但他的本心是好的。

    心念转动也只在一瞬间,席夫人很快就反应过来,同席柔说:“我原本还想从温家借些人手过去,现下段家准备帮忙的话,那一事不烦二主,我就不去求表妹了。”

    席柔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温家的这艘船还没有到沉没的时候,但早日跳船也没什么不好的,也省得将来有太多的纠缠。

    ……

    等到阿蘅沐休回来的时候,得到的便是席家母女已经搬离温府的消息。

    这让她忍不住生出片刻的怔然,温如故的记忆中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席柔分明是一直住在温府中,又因为她与段瑜之放出去的虚假流言,让信以为真的温家人对席柔充满愧疚之心,她后来从温府出嫁,所享分例比温家嫡女有过之而无不及。

    阿蘅此次沐休的时间,恰好与清明节连在了一起,故而能在家中逗留的天数也更多了一些。

    清明节的前一日,她收到了来自段夫人的请帖,邀请她在清明节那一日出门烧香拜佛,至于前往的寺庙自然就是白马书院背面的清泉寺。

    段夫人先前虽与阿蘅断亲,但她与温三夫人之间的情谊始终不曾变化,温三夫人还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想要劝说段夫人及时止损,虽然最后的劝说是全无效果的,但温三夫人自段府回来之后,也曾将阿蘅叫过去,让她往后好生对待段夫人。

    她得了段夫人的请帖,温三夫人那边也知道了这个消息,还特地派了身边的柳嬷嬷来嘱咐阿蘅,依旧是从前时常说起的那些话,全都是让阿蘅多听段夫人的话,最好还能多宽慰段夫人几句。

    阿蘅有时真的觉得很奇怪。

    不管是在她,还是在温如故的记忆之中,温三夫人对待段夫人那都可以说得上是掏心掏肺,再没有比她更尽职尽责的闺中密友了。

    然而段夫人给出的回报却让人很是一言难尽。

    不止是后来对阿蘅的不管不问,在温三夫人病重之时,她也没有过来探望。当温三夫人去世之后,她甚至都没有到温三夫人的灵堂前上香,就那么消失的无踪无际,仿佛世上就没她那么个人似的。

    以至于阿蘅对她的观感都不是很好。

    不过上次小院见面后,阿蘅突然又觉得段夫人或许是有苦衷的,虽然她并不知道对方的苦衷是什么。

    但看在自家娘亲的份上,她想着对段夫人友好一些,也不是不能做到的事情。

    第二天,阿蘅在自己小院中用过了早膳,又不紧不慢的去给温三夫人请了个安,这才慢条斯理的坐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往清泉寺去了。

    这时的阿蘅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得知一个重磅消息,而且这则消息牵连甚广,她稍微不小心就有可能似温如故那般的重蹈覆辙。

    她什么都不知道,才会有心情同青叶商量着,想要找个时间去迎客楼坐一坐,她听说迎客楼最近又出了新菜色,书院与别院中的厨子所做的菜式都是她已经吃惯了的口味,时间久了,就想要换换口味。

    其实阿蘅想要去哪里用膳,完全可以凭照她自己的想法而来,也没人会去阻止她。

    只不过她心中总是揣着很多的事情,让她时时刻刻都放松不下心情,现在生出这样的想法,也完全是因为她的十六岁就快要到了,很多事情也快要走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

    马车行至清泉寺之时,已经是日上中天的时候,而段夫人也早就已经到了寺庙之中。

    阿蘅才从车厢里走出去,等在寺庙门口的兰音就已经兴致勃勃的冲了上来,她手里还拿着一面木质的面具,一看就知道是在等待的过程中,因为太过无趣,才将面具取下来把玩的。

    青叶初时没有看清兰音的模样,她只瞧见了一抹蓝色的影子以很快的速度冲了过来,连忙就挡在了阿蘅的面前,生怕冲过来的人会伤到阿蘅。

    兰音在距离青叶两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颇为满意的点点头,不仅没有因为青叶防备的动作而生气,还觉得对方做的很对。

    “你身边的这个侍女还不错,”兰音说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难听,配合着她那张半是毁容的脸,更添几分恐怖,“夫人已经在灯楼等着你了,你既然已经到了,那就快去寻夫人吧!”

    她是半点不见外的。

    阿蘅也没想太多,她让兰音直接在前面带路。

    清泉寺算不上什么出名的寺庙,知道这间寺庙的也就温家人,还有山下的村名,就连段夫人也是因为机缘巧合才从温三夫人口中听说了这间寺庙的。没什么名气的寺庙自然也不会建造的格外的大,但小寺庙之中的路也是弯弯绕绕,至少阿蘅就很难弄清每一条路的尽头应该对应着何处。

    有人在前面带路,她才不至于走错路,跑到别处去。

    寺庙里的灯楼比别的建筑要稍微高一些,旁边还种着一棵三层楼高的大榕树,遮挡住了灯楼西面的光。这灯楼是用来供奉长明灯的,里面供奉着的长明灯,大多是出自温家人之手,少有几盏才是山下村民们供奉的。

    段夫人也在这里供奉了一盏莲花样式的长明灯,就在灯楼的角落里。

    阿蘅进了灯楼,便瞧见跪在蒲团上,手里拨动着小叶紫檀佛珠的段夫人。

    她看着段夫人虔诚的模样,想了想,没有上前去打扰段夫人,而是在旁边空着的蒲团上跪坐了下来。

    良久之后,段夫人仿佛才意识到旁边多出了一个人。

    她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只轻声道:“你来了。”

    阿蘅先是点点头,又想到段夫人压根没有朝她看,就又开口答应了一声。

    段夫人又念了一段往生经过后,才从蒲团上站起身,回头看向了一旁的阿蘅。

    她说:“你看到这站莲花灯了吗?”

    阿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盏小巧玲珑的长明灯,雕工细致,一看就花了不少的心思。她的眼神向来不错,不仅看清楚了莲花灯的雕工,还看见了灯座上雕刻着的名字。

    “瑾瑶……”她下意识的念着自己看到的那个名字,是个相当陌生的名字,她从前未曾听人提起过。

    段夫人也跟着念了两声,才开口:“温家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有固定的排行,段家是不一样的。段家的姑娘不入族谱,就连取名也都随意的很,似乎她们存在过的痕迹便是某某姑娘,倘若是嫁人了,就会冠以夫姓,被称为某某夫人……”

    “可是我的女儿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生骨肉,别的人可以因为段府惯有的规矩而无视她,但我不能那样做,我得对她更好一些,才能弥补段家人对她的亏欠。”

    段老爷亲自给儿子取名为瑜之,她想着握瑾怀瑜,便给女儿取名瑾瑶,想着兄妹俩就该有个齐齐整整的名字。

    只可惜她想要千娇百宠的小姑娘,在世间没看过几次季节轮转,就弃她而去,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头。

    阿蘅认真听着段夫人的话。

    有人想要在她面前说心里话,那她听着就是了,反正段夫人看样子也是不需要她回话的。

    就在阿蘅准备沉默是金的时候,段夫人突然开口了。

    她说:“阿蘅,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事情吗?”

    上次见段夫人,大概还得追溯到几个月前段夫人的生辰宴上了。

    阿蘅小心翼翼的点点头,有些害怕会惹到此刻的段夫人:“您让我记着清泉寺里的长明灯,逢年过节就要过来供奉灯油,我记得的。”不仅是记得,她还认真的付诸于行动了。

    先前三月三的时候,阿蘅还特地带着人过来给那盏莲花灯添了灯油的。

    不过那时她只惦记着添油的事情,记住了莲花灯的大致模样,却没有仔细观察上面的痕迹。

    段夫人满意的笑了下:“你是个好孩子。”显然她已经知道阿蘅给莲花灯添过灯油的事情了。

    “好孩子应该万事都能称心如意的。”也不知道段夫人想到了什么,明明面上的神色已经有几分狰狞,但说话时的语调却还是轻声细语的。

    阿蘅眼前之能瞧得见诸人的死相,她分辨不出段夫人神色上的诸多变化,就只乖乖巧巧的跪坐在蒲团上,听着段夫人的话。

    “我先前说自己命不久矣的话,并不是在弄虚作假,而是确有其事的。”

    段夫人盯着眼前的莲花灯,眼中闪过一丝悲意:“你今日回家后,记得提醒你父母兄长,身边的人若是有了二心,表面上虽看不出来什么东西,但实际上的影响并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住的。病从口入,这种老祖宗传下来的话,是须得牢牢记住的。”

    怎么好端端的就说起了这些?

    阿蘅顿了顿,心中忽然就出现了个未曾完全成型的想法来。

    “您的意思是说有人要伤害我爹娘和兄长吗?可我爹只是一个小官,我娘虽然当了白马书院的先生,但她只教棋艺,他们也不是那种会惹事的人,更何况也没有地方给他们惹事,而我阿兄,他成天待在书院里,根本就不可能与人结仇,又怎么会有人想要伤害他们?”

    她心中忽然一痛,段夫人能说出这些话,莫不是她在段府中听到了什么小道消息。

    而段家的人竟然在这么早之前,就已经准备对付温家了么!

第二百零一章 欺善

    段夫人勉强笑了笑,温和的对阿蘅说:“阿蘅也别急,我方才那些话也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她对阿蘅说起了她早逝的女儿。

    “瑾瑶生下来时,只小小的一团,我时常会担心她活不下来,虽是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她的身上,却还是唯恐自己有什么照料不到的地方,便托人给她找了好几个奶娘,就是为了以防不时之需。”

    段夫人说到奶娘时,眼中飞快的掠过一丝悔意,她说:“当时瑾瑶除了我以外,最黏的就是一位黄姓的奶娘。黄氏在瑾瑶身边侍候一段时间后,忽然就找到了我面前,她说她的丈夫被人陷害,一时不慎染上了赌瘾,欠下了京都赌坊一大笔钱,想要提前支了月钱去还债,还想请我出手劝服她的丈夫。”

    其实像段家这样的人家,家中的奶娘都是提前备好的,不仅要身世清白,还得家庭和睦,似黄氏那般有个有赌博癖好的丈夫,原本是进不了段府的。

    然而也不知底下的管家是怎么办事的。

    黄氏不仅平安进入了段府,而且若不是她自己到段夫人面前求情,恐怕都还不会有人知晓她的家中事。

    “我那时想着瑾瑶似是很喜欢黄氏,而她家的事情于我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便也当真是出手相助了。”

    可是段夫人这会儿会提起这桩事,想来最后的结局应当是不大好的吧!

    阿蘅心下惴惴不安:“那后来呢?”

    后来发生的事情无不在印证着段夫人识人不清且有眼无珠。

    她给了黄氏足以还债的银两,又派人去找黄氏的丈夫说清事情,然而对方并没有将段家的警告放在心上。

    欠下赌坊的银钱被还清后,他拿了黄氏的首饰去换钱,不过黄氏留在家中的首饰都不怎么值钱,他为了能够继续进赌坊赌钱,便将唯一的儿子给卖掉了,他身上的银钱都输光,夜里喝的醉醺醺的回家,不小心掉进了路旁的污水沟里,等到别人发现他的时候,他的尸体都已经僵硬了。

    段夫人的面色变得很是难看。

    她说:“黄氏的丈夫死了,她唯一的孩子也不知所踪,我看她可怜,又对瑾瑶十分上心,就将她留在了身边,却不知这世上仍是有那些狼心狗肺之徒……”

    被留下来的黄氏,不仅没有对段夫人感恩戴德,反而还怨上了段夫人。

    似乎在她眼中,段夫人明明有着花不完的钱,却格外小气的只给了她还债的银两,若非如此,她的丈夫也不会将儿子拿去换钱,如果不是儿子被卖掉了,她的丈夫也不会喝的醉醺醺的回家,最后连小命都丢掉了。

    她把所有的怨气都放在了段夫人的身上。

    然而她是侍候在瑾瑶身边的,根本近不了段夫人的身,最重要的是段夫人还假惺惺的让她去别院休养,连瑾瑶身边,她也是去不了了。

    明明段夫人是一番好心,可有些人早就已经先入为主了,眼中所见的便只有她们自己想要看到的那一幕。

    黄氏离开京都的前一天晚上,绕开了院子里的其他下人们,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到了瑾瑶的房间中,那时守在瑾瑶身边的侍女恰好与黄氏交好,被黄氏用好话劝了两句之后,就真的将瑾瑶丢给黄氏一人照料。

    段夫人眼中含着泪,同阿蘅比划着:“我们家的瑾瑶呀!她才出生时,就那么一点点大,隔三差五还会生上一场病,我把全部的心血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好不容易才将她养好一些。”

    “可是那天早上我去见她,她被放在床上,嘴里塞着一块帕子,手脚被绳子捆出了淤血,她才那么一点大,甚至连家门都没有出去过,我是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我怀里一点一点的断了气。”

    “而这,全都是因为我的一时好心。”

    善良本身是没有错的,只不过她的善心给了披着人皮的恶鬼,才会处处都是错。

    阿蘅从前只从温三夫人口中听说过段夫人有个早逝的女儿,却对那个孩子毫无了解,不清楚对方的姓名,也不知道对方的死因,甚至连对方何时而死也不清楚,今日从段夫人口中得此秘闻,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认知都被颠覆了。

    她喃喃自语道:“错的人不是夫人,是那个黄氏才对,她不去怨恨自己好赌成性,连亲生儿子都能卖掉的败类丈夫,却将苦难全都算到夫人头上,分明就是欺负夫人良善,才会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只可惜了无辜的孩子。

    无论是被亲生父亲卖与他人的幼童,还是惨遭黄氏毒手的瑾瑶,他们才是真正无辜的。

    段夫人眼中的泪将落未落,她看着阿蘅:“往后我大概是没有机会再来清泉寺了,原是可以直接将银两给齐了,让寺中僧人替我继续供奉长明灯,可我想着那样的做法总是缺了几分真心。所以阿蘅,你愿意往后逢年过节都替我来添灯油吗?”

    阿蘅早就已经答应了这件事情。

    虽然不知道段夫人为什么要三番五次的强调,但阿蘅既然已经答应下来,就绝对会努力去做到的。

    便是有朝一日,她不幸遇到意外,也会在意外到来之前,先将段夫人的嘱托完成,哪怕她无法亲自去做到,可也会将事情托付给亲近之人的。

    自清泉寺回到温府别院之后,阿蘅恍然间才想起段夫人还是没有和她解释清楚,为何要让她去那样提醒温三老爷等人。

    阿蘅是真的并不清楚段夫人的女儿早逝的原因,但像温三夫人她们与段夫人交往紧密,她们肯定是知道其中的缘由,有此先例在前,她们对待身边的人肯定是小心谨慎的,理应不需要他人提醒的。

    可段夫人又特地同阿蘅说了那样的话,这让阿蘅不得不多想。

    温三夫人如今大半的时间都是住在书院之中的,左右白马书院因为她棋艺先生的身份,在书院中给她划分了小院子,院子的大小肯定比不上她们自家,虽说平日里侍候的人稍微多带了那么几个,就有种转不过身来的错觉,但小巧玲珑的院子也有它的好处。

    故而温三夫人虽不至于乐不思蜀,但也不会有什么恶感。

    阿蘅回了别院后,才知道温三夫人带着温柠又住到书院去了,她本来还打算与温三夫人说说她今天遇到的事情,但温三夫人不在别院里,她也不准备连夜赶往书院,便将满腔的情绪全都压制下来,等着明日见到温三夫人后,再同她细说。

    在清泉寺的时候,因为段夫人说的那些话,阿蘅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到了晚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饿过头了。

    厨下端来的饭菜闻上去格外美味,可她却提不起吃饭的兴趣。

    勉勉强强的用了两筷子,就叫人将饭菜给收了下去。

    常嬷嬷看着几乎原封不动的饭菜,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她们姑娘往日出门回来后,虽也有胃口不好的时候,但似乎还从未像现在这般眼中过,这让她忍不住好奇段夫人与她们姑娘说了些什么。

    转念一想,姑娘不愿意说出口的事情,她在一旁旁敲侧击也不怎么好,便放下了这上面的心思。

    瞧着阿蘅闷闷不乐的模样,就像说几件新鲜事来哄阿蘅开心,常嬷嬷左思右想之下,还真的让她找到了一件新鲜事。

    “姑娘可还记得先前侍候在夫人身边的孙嬷嬷?”

    孙嬷嬷?

    阿蘅疑惑地抬头,仔细想了想后,终于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面找到了对应的人:“我记得娘亲当初是把她和她孙女都送走了吧!”

    她当初见那两人已经从娘亲身边离开,想着像她们那样犯了事的下人,从未有再回到主子身边的,就没怎么注意她们的下场。

    现在听到常嬷嬷说起对方,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当初阿蘅到温三夫人院子请安的时候,常嬷嬷并没有跟在一旁,就连孙嬷嬷说的那些话,她也是后来才听别人说起的。虽然没有与对方正面交锋,但她是把孙嬷嬷那个人给记在了心里,还特地去打探过她的下场。

    温三老爷早先是准备让人给孙嬷嬷和红荔灌下哑药,废了她们的手,再将她们远远发卖出去的,像她们那种不知道满足,只知道惦记不该惦记的东西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别人给她们好脸色。

    按理说,她们是该被直接发卖的。

    但是那时阿蘅的病情才刚刚有所好转,而温三夫人也是有孕在身,温三老爷想着要为妻儿积攒功德,再加上孙嬷嬷确实是温三夫人身边的老人,往日里的侍候也十分尽心,便改了想法,没有把她们发卖出去,而是直接送到了偏僻的庄子上去,也不指望着她们能做些什么,反正不会害到旁人就足够了。

    听着常嬷嬷将温三老爷对孙嬷嬷和红荔的处置方法都说了一遍后,阿蘅才问她:“嬷嬷怎么忽然就提起她了?”

    送到庄子上去的人,如果不是因为特别的原因,又哪里会被人想起来。

    常嬷嬷低声道:“也不知她是从何处打通的路子,竟让人将信给递到了府上,还指名道姓的说要交给咱们夫人,可夫人这段时间大多是住在书院里的,府上的信辗转几道弯后,就又送到了别院来。”

    “那封信现在还没有送给夫人,但老奴问过那送信的人,听他的意思,孙嬷嬷还有她的那个孙女儿在庄子上过的不怎么好,似是还想要再回到夫人身边呢!”

    阿蘅顿了顿,无端的想起了今日段夫人与她说的话。

    她话中的那个黄氏可不就是因为她的一时善心,才有机会害了段夫人的女儿。

    且不说在温如故的记忆中,就有诸多细节足以证明孙嬷嬷是被其他人收买,才刻意在温三老爷和温三夫人的汤药中放了其他东西,只说孙嬷嬷在这一世的做法,阿蘅就绝不会让人再回到温三夫人身边。

    像那种贪心不足的人,又怎么可能有改正的一天。

    常嬷嬷看着阿蘅生动的脸色,虽说小姑娘这会儿是不大开心的,但比起方才那般的死气沉沉,已经是要好得多了。

    她点点头,觉得自己找的这个新鲜事是挺不错的。

    阿蘅想了想,问起了常嬷嬷:“你方才说孙嬷嬷送过来了一封信,我听着意思好像是还没有送到我娘手上,那封信这会儿在什么地方,你先拿过来让我瞧瞧……”

    一个下人指名道姓送出来的东西,倘若不是她们家的主子都心地善良,为人宽和,别说是信了,就连送信的人也要脱下几层皮来。

    常嬷嬷可没有这信是送给温三夫人,就不拿给阿蘅看的想法。

    等出门的丫头按照她的说法将信给拿了过来后,常嬷嬷也没有让人把信直接交给阿蘅,而是用帕子捏住信封,又站到下风口的位置,才小心翼翼的拆着信封。

    “姑娘想要知道信上写了什么,还是老奴来读给姑娘听,毕竟咱们谁也不知道这信有没有问题……”

    从前京中就有一位官员,接到了外人送来的一封信,傻乎乎的自己拆开信,结果就被信纸上抹着的毒药给毒死了。

    当然,这也和那人的读信习惯有关。

    他喜欢舔一下指尖,再去翻看信纸,舔着舔着,可不就把自己给毒死了么!

    阿蘅觉得常嬷嬷是在大惊小怪,但看着她小心谨慎的模样,知道她是为了她好,便也没想着去阻止。

    信上的内容大多是在回忆孙嬷嬷与温三夫人之间的往事,在阿蘅听来并不算什么,但倘若让温三夫人瞧见了,说不定就又要想起孙嬷嬷的好,即便不会直接将孙嬷嬷调回自己的身边,但十有八九是会把人从庄子里带回来的。

    阿蘅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庆幸。

    得亏着是她先看见了信,而且她还得了段夫人的提醒,只要她把这两件事一起说给温三夫人听,想来那位千里迢迢送信回来的孙嬷嬷,是不可能如愿以偿的。

    她让常嬷嬷将那封信再仔细收好,接着就早早的休息了,等着明日一早,好赶往书院,将所有的事情都说给温三夫人听。

    在此之前,她是需要好好养精蓄锐的。

    毕竟看情况,接下来的日子大概率是不会再这么平静下去了的。

第二百零二章 作恶

    温三夫人听着柳嬷嬷将信中的内容读了出来,心下也忍不住想起从前的事情来,再提起孙嬷嬷时,语气都变得柔和许多。

    阿蘅放下手中的茶杯,深吸了一口气,道:“娘亲莫不是还想要把她们从庄子上调回来,倘若您真的那般想的话,阿蘅可是不依的……”

    她本是想要一鼓作气的将段夫人与她说的那些话拿出来做论证,谁知温三夫人却笑着摇了摇头。

    “便是没有阿蘅这番话,我也不会再将她们调回身边的,”温三夫人轻点着阿蘅的眉心,“她们当初做下的事情本就是惹恼了我,就算这会儿再想起往日的情分,可当初的恼意也不是作假的。”

    “我知道了这封信,最多也只会派人去给她们祖孙俩送上一些银钱或是物件,叫她们的日子能好过一些,却不可能再让她们回来的。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样的话还是我先教给阿蘅的,又哪里会忘记呢!”

    阿蘅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温三夫人不会将危险留在自己身边的,也不知道温如故记忆中的孙嬷嬷是怎么藏住那些不好的心思,都没有在温三夫人面前漏过馅,果然还是因为温如故没有像她这样生过大病么。

    温三夫人已经确定不会将孙嬷嬷等人调回身边,可段夫人对她说的那些话,隐隐约约之间总透露着一种莫名的不详,阿蘅考虑再三之后,还是把寺中与段夫人的对话都说给娘亲听了。

    娘亲要比她聪明的多,或许她只是说了个开头,娘亲就能猜出段夫人的话中之意了。

    温三夫人听了阿蘅的话,觉得十分惊讶:“她竟然说了那样的话……她明明是最不愿意提起瑾瑶的事情的。”

    阿蘅道:“是因为段夫人总是把错都归结在了自己身上,始终都觉得她女儿的早逝是因为她的一时善心么?”

    温三夫人点点头,她知道当初的事情早就已经成了段夫人的心魔,便是她们这些好友在一旁如何劝慰,段夫人也没有敞开心怀的迹象,反倒是越发的清苦,终日带着她的佛珠,跪在佛香前抄书念经,一日也不曾停歇。

    阿蘅心头仍旧是没有放松下来,她贴在温三夫人的身边,好奇的说:“我昨日才回到别院,就听常嬷嬷说起那封信的事情,原以为段夫人的提醒就应在了这件事上,又听娘亲说您是绝不会让她们再回来的,所以段夫人到底是想提醒什么呢?”

    温三夫人低头思索片刻,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怀疑人选,抬头瞧见阿蘅兴致勃勃的模样,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说给阿蘅听。

    早日让阿蘅明白世间险恶,知晓人心易变的道理,是她与温三老爷一直想要做到的事,可她们家的小姑娘即便是痴长了几岁,看上去也还是十分的藏不住事,偏偏让段夫人那般特地强调的,肯定不是什么小事。倘若她告诉了阿蘅,阿蘅在外面走漏了风声,以至于打草惊蛇了,那可就是大为不妙了。

    要是阿蘅知道温三夫人的想法,肯定是要出声为自己辩解的。

    谁说她是藏不住秘密的,明明她这个人最能守住秘密了。

    看温家这么多与她朝夕相处的人,除了温老太爷与温桓因为一些缘故,得知了阿蘅的一些小秘密以外,还有谁知道阿蘅凭空多出来的记忆,即便是温老太爷与温桓,那也不是他们自己发现的,而是阿蘅特地与他们说的。

    所以说,阿蘅是最能保守秘密的。

    可惜温三夫人不知情,也没有同阿蘅说起自己的犹豫,阿蘅也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便也只能就这般将就着过去了。

    温三夫人摇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

    她素日里在阿蘅面前就没有说过谎,不过像眼下这般刻意避而不谈的事情,她已经做过不少次。见阿蘅果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更多的还是疑惑。

    段夫人与她是至交好友,她既然能出门,还能将阿蘅约到清泉寺说事,那又为何不能直接到她面前说呢!

    转交的话语,又怎么比得上面对面说话来的直接了当呢!

    只可惜这样的疑惑,她是再没有得到解答的机会了。

    温三夫人没有回京都,她同柳嬷嬷说了几句后,将事情都交给了柳嬷嬷。

    在她身边侍候着的那些人,也只有柳嬷嬷才是绝对不会背叛她的人。

    幸而柳嬷嬷也确实没有辜负她的信任。

    当天下午,柳嬷嬷就直接回了京都。

    阿蘅早在温三夫人吩咐柳嬷嬷的时候,就哄着柳嬷嬷将青蕊给带上。

    青蕊与青叶都是值得她信任的人,不过青蕊比较细心,也不会像青叶那样说起见闻时,总是不自觉的带上自己主观上的态度。

    柳嬷嬷其实年纪也不小了,接连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后,已经是很疲惫,她回到京都温府时,二话不说的将院子里的丫环婆子全都喊到了一起。

    等青蕊回到小竹楼时,已经过去了好几日。

    她喝了口茶,跟阿蘅说:“柳嬷嬷一回去就把人全都聚在了院子里,不许她们交头接耳,派了护卫在旁边看着,她就在一旁的耳房里一个个的盘问过去。因着不能事先交流,被问话的丫环婆子很少有敢说谎的,就算真的说了谎,也都被柳嬷嬷给看了出来。”

    别看那些都是下等的丫环婆子,一个个的心眼可都不少呢!

    藏着的事情也多得很,就是谁也没能逃得过柳嬷嬷的法眼。

    青蕊还有话没说,柳嬷嬷审问到了一个叫红悦的小丫鬟,那个小丫鬟还想要攀扯她们姑娘。

    “我原先是在四姑娘身边伺候着的,四姑娘去书院之前,就问过院子里侍候的丫环们,说有人不想守着空院子的话,姑娘可以让常嬷嬷将我们换到其他地方去,我这才被换到了夫人院子里。”

    也不知那个红悦是不是缺心眼,她们这些侍候姑娘的人,何曾会按照府中的排行来称呼她们姑娘。

    这不,才说了个开头,就让柳嬷嬷给看出不对劲的地方了。

    再者说,姑娘也从来没有将人送到夫人院子里去,从姑娘院子里出去的丫鬟婆子,要么是被送到庄子上去,要么是直接被退回到管家那里,哪里会像那个红悦所说的那般。

    青蕊特地略过了那么一桩事,直接说起了柳嬷嬷最后查探出来的事情。

    “先前孙嬷嬷不是有个孙女儿叫红荔么!那个红荔是孙嬷嬷的亲生孙女儿,但她在府上还认了个干亲,也当做孙女儿来养的一个丫鬟,名字叫红悦。”

    红悦?

    阿蘅忽然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

    下意识的问道:“红悦是做什么的,我怎么感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她从前是在姑娘院子里打扫的,姑娘对她有些印象也很正常。”青蕊也没想要瞒着阿蘅,这种事情随便找个人问问就能知道,也没有什么好特地隐瞒的。

    她说:“温府中的下人每旬都会有几日休息的时间,那个叫红悦的每到休息的时候,就会特地跑到乡下庄子去找孙嬷嬷她们,说是回乡探亲,实际上是从孙嬷嬷那里拿药。”

    据柳嬷嬷查探出来的消息,远在乡下的孙嬷嬷与红荔本来就没有再回来的念头,之所以会写上那封信,也不过是为了给红悦传递消息。

    “她拿的是什么药?”阿蘅的脸色不是很好,也许她早些时候就应该想办法将孙嬷嬷一流给发卖的远远的,就算不敢对她们下死手,也不能让她们有机会再伤害到她的亲人。

    说到这个药,青蕊也觉得很奇怪。

    “她从孙嬷嬷那里拿的也不是什么暗害他人的毒药,反倒是一些用来调养身体的补药,柳嬷嬷也担心那些药粉有问题,还特地找来了杨神医,杨神医说那些药用来调养身体很不错,但是不能与其他药混用,吃那个药的时候,若是再吃了其他的药,两两叠加之下,不仅没有好处,还会带来坏处。”

    然而即便是如此,那些药也是没有问题的。

    阿蘅顿了顿,想起温如故的记忆中,孙嬷嬷下在汤药中的药粉。

    说不定就同红悦手上的那些是一模一样的。

    只是像这样听上去就很不一般的药粉,似孙嬷嬷那般身无长物的人,又是怎么弄到手的,还两次三番的让红悦带回了温府。

    阿蘅心中想着事情,面上的表情就变得不是很好看。

    青蕊也觉得刚才说的那些话,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可她接下来要说的就更算不上好消息了。

    温三夫人到白马书院教导棋艺也有一段年头了,这般的消息在开始的时候,或许还没几个人知道,但那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就连京都的百姓都已经知道了,时常与红悦联系的孙嬷嬷等人自然也是知晓的。

    可对方送回那样一封拉进感情的信,却先送到了京都,而不是往白马书院。

    所图谋的自然不是信中的那短短几句话。

    “那孙嬷嬷似乎笃定夫人会在不久的将来受伤,她特地让人传信过来,就是为了催促红悦早日到夫人身边去,还让她时刻关注着夫人,倘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立马上前,如果有机会替夫人挡灾,那她的前程很快就会不可限量了。”

    青蕊的话让阿蘅忍不住愣住了。

    她忽然想起温如故的记忆中,温三夫人在这一年确实是受过一次伤。

    那一次,温三夫人是陪同段夫人一起到清泉寺上香,彼时温如故对求神问佛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就没有跟在她们身后。

    温如故是在事后才知道,温三夫人她们在下山的时候,恰好碰上猎户追赶野猪,野猪撞在了马车上,当时温三夫人正好坐在车厢里,若不是侍候在旁的孙嬷嬷舍身相护,温三夫人恐怕是会摔出个好歹来的。

    现下再联想到温如故的记忆,果然从山林里冲出来的野猪与猎户,全都是事先算计好的么!

    想到此处,阿蘅再也听不下去了,直接站起了身,就要往温三夫人的住处走去。

    连小竹楼都还没有踏出去,她就忽然想起温三夫人这会儿是住在白马书院之中的,此刻天色已晚,身旁的常嬷嬷与青蕊等人都在劝着阿蘅,也不是拦着不让她去找温三夫人,只说夜间山路难行,请她明日清晨再往山上赶。

    然而阿蘅是等不了那么久的。

    她让人套好了马车,连夜赶到了白马书院,虽说别院中还有温老太爷和温桓可以拦着她,不过她的动作太过迅速,温老太爷与温桓才听到消息,她就已经坐着马车快要到山脚下了。

    温三夫人看着连夜赶来的阿蘅,叹了口气,也不让阿蘅开口说话:“天都已经黑了,阿蘅怎么就忽然想着要过来找我?”

    阿蘅没在温三夫人身边看到柳嬷嬷,初时还有些疑惑,在听到温三夫人的问话后,很快就将自己的疑惑给丢到了一边。

    她将自己从青蕊那里听来的话,全都重复了一遍,又说:“娘亲平日都在书院里待得好好的,轻易不会出门去,书院里的安全是有保障的,可那孙嬷嬷将什么挡灾的话张口就来,一看就是不安好心,说不定她就是联合着外人,想要暗害娘亲,还想要白捡一个救命恩人的名号!”

    温如故记忆中的孙嬷嬷可不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她因为在车厢里护着了温三夫人,不仅得了温家人的青眼,还让柳嬷嬷刮目相看了。恰好那段时间柳嬷嬷的身体不大好,温三夫人特地将柳嬷嬷送到温泉庄子上调养身体,身边的大小事宜就交给了孙嬷嬷。

    阿蘅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孙嬷嬷的,说不定不止是野猪和猎户的事情,就连柳嬷嬷身体抱恙,也都是孙嬷嬷搞的鬼。

    毕竟在孙嬷嬷去到乡下庄子好几年以后,时至今日,柳嬷嬷还是身强力壮,瞧上去一点也不显老呢!

    温三夫人在柳嬷嬷那里听到的事情,比阿蘅知道的还要更加详细,也让她更加的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她见阿蘅这般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掐了下阿蘅的脸颊:“娘亲已经知道她们是不安好心,还知道她们背后还藏着其他人……”

    阿蘅也想过有背后黑手的事情。

    她看着温三夫人眼里的怅然,心想温三夫人是不是已经知道幕后黑手的身份了呢?

第二百零三章 顺风

    阿蘅在温三夫人身边撒娇弄巧,求了好半天,也没能让温三夫人松口说出幕后之人的身份,只得了一条不甚明显的提示。

    温三夫人对阿蘅说:“他们想要谋害的是咱们三房的人,可如今这时节,你父亲整日忙着官署中的事情,也没有多少可以休息的时候,而我的大部分时间又都花在了白马书院中,左右那个在背后算计的人也不会跑,自然是等到我与你父亲都有了空闲的时候,再与他们计较。”

    她能说出这番话,也不过是因为幕后之人的算计并没有成真。

    倘若真的被算计到了,她定然是不会像眼下这般轻松的方果果那些人的。

    阿蘅一时想不到那么多。

    她只知道自家爹娘对外的脾气太好了些,别人都已经欺负到他们的头上了,他们却还能笑语盈盈的将事情往后推。往日里只听闻他们说她太容易上当受骗,现下看来这好哄的脾气分明是一脉相承的。

    不过阿蘅因为多出来的记忆,已经不再如同从前那般好哄了,虽然她在外的形象依旧没有改变。

    盛夏将至,天气是一天更比一天炎热。

    谢淮安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碰到过阿蘅。

    这也很正常。

    他与阿蘅虽然都在白马书院读书,但所在的学堂是一东一西,平日里若不是刻意找机会去偶遇,否则是压根就没有机会碰到面的。而且谢淮安这段时间还将大半的心神都花费在了读书上,他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但多读几本书,与一本书都不读,总还是有几分区别的。

    至少当他再出现在阿蘅面前时,就让阿蘅看呆了。

    少年郎不过是短短几月没有碰面,再见面时,瞧上去就已经长大了不少,周身还多出了一股从前没有过的读书人气质,让阿蘅差点没认出对方来。

    她站起身,来到谢淮安的身边,忍不住抬手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有了些许的愣神。

    “你最近都吃了些什么,我怎么感觉你好像长高了许多……”阿蘅满怀期待的等着谢淮安的回答。

    大约因为她是早产儿的缘故,生来就比同龄的姑娘更加的瘦弱,明明她的父母兄长都比旁人要高一些,只有她个子矮矮的,再加上一张娃娃脸,瞧上去就跟小孩子似的,这让她总是有些不大开心的。

    她抬手拍着谢淮安的肩膀:“要不等你回去后,就将你最近的用膳习惯给写下来,再让人送到我府上,我也好按照你的习惯来用膳,说不定吃上两三月,就真的能跟你似的长高不少呢!”

    谢淮安回想了一下自己最近的吃食,然后对阿蘅摇了摇头。

    “我现在吃的饭菜和从前也没什么两样,应当是和吃食没有关系的。不过我听我娘她们说我这许是年纪到了,自然而然就会抽条,你现在年纪还小,等再过两年,说不定就跟我似的,突然就长高了……”

    阿蘅回想着梦里的温如故,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温如故在她这个年纪是要比她高上一些的,但又没个确切的证据,便也没当回事。

    她想着温如故似乎确实是在十六岁以后才开始长高的,既然她最后还是会长高,那也不必提前做一些揠苗助长的事情,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心中这般想着,阿蘅就又退回来原来的位置上去。

    坐在木凳上,她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你说我娘在书院里教导棋艺,一个月最多也就教导八九天的样子,这样难道不是有很多空闲的时候吗?”

    谢淮安不知道阿蘅为什么会有此一问,但阿蘅既然是问了,那他自然是仔细斟酌一番后,才给出回答。

    “许是因为那七八天是断断续续的,有空的时间也没有连在一起,而温三夫人她们心中认定的空闲时间是书院放假的时候?”

    一连给出好几个猜测,谢淮安心中也没个定数,想了想,又岔开了话题,问起了阿蘅:“阿蘅怎么忽然想到这些事了?”

    阿蘅原本是想直接将孙嬷嬷的事情说给谢淮安听的,转念一想,她与谢淮安虽然是朋友,但俗话说交浅言深,像这种涉及到家中隐私的事情,或许是不应该大大咧咧的直接说出口的,于是她就将事情改头换面的说了一遍。

    “……就是有人准备在背地里暗害我娘亲,然后我们家提前得知了消息,还查探到了对方的身份。”阿蘅叹了口气,有些想不通温三夫人的用意,“按我说,这种情况不应该是直接打上门去,让那背地里动手脚的人再不敢生出暗害他人的心思么?可我娘偏说要等到她与我爹都有空闲的时候才去料理对方,这难道不是舍近求远?”

    “谁知道那等子小人会不会还在背地里耍其他的花招,真是让人很想不通呀!”

    谢淮安顿了顿,没想到还有人敢在背地里对温家人下手,他们难道不知道圣人有多敬重温老太爷么?

    他也和阿蘅一样很想不通。

    不过看着阿蘅闷闷不乐的模样,他仔细想了想,才说:“或许是因为你说的那个幕后之人牵连甚广,便是温三老爷与温三夫人亲自出手,也不能在短短时间内就将事情解决,所以才将事情往后推迟了呢?”

    “我也想过这些的,可我娘就是不愿意和我提起幕后之人的身份,再多的推测在没有事实验证的时候,都只是空谈……”阿蘅想到这些,心里就更是郁闷。

    如果可以的话,她并不想待在包厢里同谢淮安对她爹娘的做法指手画脚,可是谁让她除了空谈,就做不了其他的事情呢!

    谢淮安将桌上的糕点往阿蘅身边推了推,总不能任由阿蘅再这般闷闷不乐下去的,便对阿蘅说:“再过几日就是端午节,端午节之后,书院差不多也就该放假了,到时候温三夫人她们自然就空出时间来了,阿蘅也不必这么着急的。说起来,我们今天出来吃饭,不会只聊这一件事情吧?”

    阿蘅连忙摇摇头,她今天找谢淮安出来,本来是要打听其他事情的,会聊到孙嬷嬷的事情,也不过是机缘巧合而已。

    就在几天之前,阿蘅在别院中听到温老太爷提出要外出游学的想法。

    温老太爷年轻的时候,就像温家小叔一样,时常会外出游历,等到年岁渐长,成家立业之后,才一直留在京都,没有要事轻易不会出远门。

    恰好这段时间,白马书院中有不少学子想要外出见见世面,本来应该是书院里的先生带着他们去其他州府的书院交流的,然而温老太爷刚好生出外出走走的想法,便将带领学子的事情给揽到了自己身上。

    当然,这和温老太爷山长的身份有着莫大的关系。

    算一算时间,在温如故的记忆中,温桓提出外出游学的打算时,似乎刚好就在温老太爷离开之后。

    也正是因为有温老太爷珠玉在前,才没有人会反对温桓的要求。

    阿蘅:“我听说祖父要带上一部分学子外出游历,归期不定。祖父在别院中说起这件事时,穷看到阿兄似乎对外出游历很感兴趣,但是祖父没有让阿兄一起出门,也不知道谢家兄长在不在祖父带上的那群人之中……”

    其实她知道谢淮宁也没有被温老太爷带上的。

    否则他也不会成为那场劫难之中,唯一一个死里逃生的人。

    谢淮安摸了下鼻尖,阿蘅要是问起其他的事情,他或许不知道要怎么说是好,但这件事他还真的知道的一清二楚。

    谁让谢淮宁同好友们商量的时候,恰好把他也给带上了呢!

    他笑了笑,说:“我哥他是不打算和温老太爷一起走的……”

    主要还是因为温老太爷在书院中说起外出游历的事情时,谢淮宁等人还没有生出那个心思,等温老太爷那边的人选已经找齐了以后,他们再提起外出游历时,也只能自己找一些至交好友结伴而行,却不能和温老太爷一起了。

    毕竟温老太爷他们此行名义上是外出游历,到不同州府的书院中去交流心得。

    如此一来,一行人必然是不能带太多,人若是太多了的话,那就不叫交流心得,得改叫砸场子了。

    谢淮安给阿蘅解释道:“我哥他原本是打算按部就班的等到明年科举直接上场的,可是他的一群朋友里面有个姓方的书生,幼时也是闻名遐迩的天才,十岁就已经成了秀才,只是后来不知道是因为大家对他的期望太高,还是其他的缘故,他虽然没有下场应试,但在书院中的旬考成绩都不怎么样。”

    前不久的旬考结束之后,他的成绩又是一团糟,然后整个人的心态似乎就崩溃了。

    那位方书生整日里不是在唉声叹气,就是在闷闷不乐,瞧上去就阴郁了许多,偏偏他还是谢淮宁与温桓的共同好友。

    好友突然陷入困境之中,似谢淮宁与温桓这般的,必然是要想办法让好友重新振作起来的。

    “这不恰好赶上山长准备带人外出交流么!我哥觉得方书生或许是因为素日里的压力太大,才会临场生怯,便打算带人外出练练胆子。可山长那一行人代表的是白马书院的名声,我哥就没想要跟山长他们一起走,而是准备重新拉上一群好友,也不去太远的地方,就在京都附近的几个州府转上一转。”

    谢淮安没有和阿蘅说,谢淮宁他们是打算顺着溧水直接去下一个州府的,而他也准备蹭个顺风船,直接往边关去的。

    先前谢老爷同他说的话,他心中已经有了成算。

    比起其他人而言,谢淮安现在还年幼的很,外出闯荡两年,不管最后有没有成果,也都能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再回来说起其他事情,也总会比现在要更好一些的。

    果然是从现在就已经开始准备了么!

    阿蘅低头小口小口的抿着杯中的茶水,开始在心里考虑着该怎么劝说兄长他们推迟行程,或者换条路线走了。

    说起来,她要是做成了这件事,那就不止是改变了一个两个的人生,也不知到时候她的小身板能不能承受的住那么多次的死亡体验。

    要是没能撑过来的话,那可就真的问题大了!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谢淮安,发现这人脸上的死相依旧没有发生变化,忽然就想到他也是在兄长乘坐的那艘船上。

    “到时候,我阿兄肯定会与谢家兄长同行的。那你呢,你也会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吗?”

    谢淮安顿了顿,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过自己,没想到阿蘅却一下子就猜中了他的心思,不知道这可不可以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心中忽然就起了妄念,他的耳朵也红透了,但在看向阿蘅时,眼神中是再正经不过的。

    “阿蘅,你也知道我在科举一道上是没有天赋可言的,我大概是随了我舅舅他们,所有的天赋都聚在了武艺之上。”谢淮安笑了笑,神色中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狡黠,“我哥他们是打算过两年再下场科举的,他们这会儿想着的是厚积薄发,而我也该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一些了,就想要往边关去,若是能在边关搏个出身,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呀!”

    “往边关去,要是先走水路,再转官道的话,那路会近很多的。”

    “我哥他们做好的出行打算就是从水路先出发的,你说我和他们一起离开的话,准确的来说,不算对也不算错,因为我只是蹭他们的顺风船,等他们到了下一个州府以后,我就会转走官道了……”

    他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吧!

    可阿蘅却没有听清楚。

    她满心想着的都是,谢淮安就不该贪顺风船的,直接跟着朝廷运送粮草的军队往边关去,难道不快活吗?怎么就非得和顺风船死磕呢!

    谢淮安说话间,忽然就瞥见阿蘅心不在焉的模样,就在他停下话头,准备问阿蘅是不是他说的事情太过枯燥无味的时候,包厢的门忽然就被人敲响了。

    青蕊敲着门,声音中满是惊慌失措:“姑娘,姑娘,夫人派人来找您了!”

    温三夫人是知道阿蘅与谢淮安一起出门吃饭的事情,她忽然让人来找阿蘅,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二百零四章 投缳

    酒楼的包厢与外面的街道隔着一扇窗,喧嚷的人声从窗棂间飘进来。

    街边小贩的叫卖声连续不断,其间夹杂着路人讨价还价的声音,正是人间最普通的场景。

    阿蘅低着头看向桌上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心中一片冰凉,恍惚间竟好似已然结冰。

    方才跟着青蕊一起进门的丫环是不是还说了一句话?

    或许她什么也没说!

    阿蘅不由得看向对面不发一言的谢淮安,眼神中充满了祈求的神色:“她方才……什么也没说吧!”

    谢淮安被阿蘅看的于心不忍,偏偏又不能违背原则的去哄骗阿蘅,只得移开视线:“她说段夫人投缳自尽了……我知道你和段夫人的关系应当是很不错的,可现下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其他的也于事无补,你也别太难过……”

    他很少会哄人,明明是劝说的话,却偏偏僵硬极了。

    阿蘅觉得谢淮安飞快的说出那一长串话的模样很是眼熟,然而这会儿却没有深究的想法。

    他说段夫人投缳自尽了。

    虽然她在段夫人脸上瞧见的死相确实是投缳的模样,可在温如故的记忆之中,一直到她临死之前都还未听说过段夫人的死信,她不可能,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去世的。

    更何况,段夫人又怎么会自尽呢!

    阿蘅情绪有些激动,急切的看向青蕊带来的那个丫环:“段夫人与段老爷夫妻恩爱,唯一的独子正是要娶妻的时候,她怎么会无端自尽呢?是不是……是不是有人故意要你拿这种话来骗我,我同你说,方才的那些话是不能乱说的呀!”

    小丫环连忙摇着头,她可不敢在自家姑娘面前说谎的。

    “奴婢所言句句都是真,是万万不敢在姑娘面前扯谎的……”小丫环是跟在柳嬷嬷身边学规矩的,今儿个也是机缘巧合才轮到她过来给阿蘅传话。

    原本段夫人投缳自尽的消息,是不可能这么快就传扬出来的。

    然而昨日段夫人就给她的诸多至交好友写了帖子,请她们今日过府一叙,请上门的除了她的好友之外,也还有个未来亲家席夫人。

    “庆瑛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同我们一起聚聚了,这会儿总算是有信儿了……”

    温三夫人在路上还同温二夫人聊着天。

    “上次我听说庆瑛从主院搬到偏僻的小院中去,她明明是被段家的人亏待了,在外人面前却还是一言不发,我上门劝她及时止损,即便是还想要继续在段家生活下去,那也不该将主院让出去。京都的世家中,我还从未听说过有哪位当家夫人会像她那样搬出主院的,偏她只是笑而不语。”

    “二嫂今日见了庆瑛,也要帮我劝劝她才是,怎么说也不能住在那样偏僻又狭窄的小院子里的!”

    温二夫人还是头回听说这样的事情,连忙追着温三夫人问起了细节来。

    等温三夫人给她详细说过后,她也生起气来。

    她与段夫人是嫡亲的姐妹,素日里姐妹俩的关系也是极好的,逢年过节还会上门拜访,谁知她最近不过是繁忙了些,与姐姐的交流没有往日密切,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温二夫人不过是看着自家的儿女都已经到了年纪,也该是时候相看起来了,便将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了京都的少年才子与大家闺秀身上,她可不像温三夫人那般顺其自然,只想着早些将自家儿女的婚事订下来,也省的等孩子长大后,好姻缘都被人家给挑走了。

    这姻缘还没个头绪,谁知自家的姐姐那边就出了问题。

    “幸好你今日和我提起了这件事,否则我还要一直埋在鼓里呢!”

    温二夫人这些年来已经很少在段家留宿,自然也不会想到她家姐姐只在主院中接待来客,待客人走后就又回到小院子里居住。

    她这厢已经和温三夫人商量起接下来劝说的话语了,满心期盼着的就是早点见到段夫人,也好将她们的想法通通都说出来。

    接到段夫人请帖的不只是温家人,而且温二夫人与温三夫人接到的帖子上所写的时间,还比旁的人要更晚一些。

    尽管她们已经提前出门,但是到了段府之后,才发现其他人差不多都已经到齐了。

    说起来,段夫人的交友范围与温二夫人和温三夫人是极度重合的,她请上门做客的夫人们与温家两位夫人也都是老相识,其中有位李姓的夫人平日里与温二夫人最为要好。

    她见温二夫人进门,连忙将人喊到了自己身边。

    面上尽量的不动声色,眉宇之间却还是流露出了几分不满:“你们今儿个来的这样迟,倒也不是什么坏事,然而这段家人的待客之道当真是一次不如一次了。”

    也是这时候,温二夫人等人才知道段夫人将人请上门来,已经过了许久,却依旧只有几个下人在一旁侍候着,段夫人本人却是不知所踪了。

    温二夫人与温三夫人对视一眼,两人又齐齐的看向了门外,她们这会儿是坐在垂花厅之中,离主院只有数步之遥,可段夫人现下应当还住在段府角落里的那个偏僻院子里,并不在主院之中的。

    “姐姐许是被什么事情给耽误了,不如我们就直接找过去吧!”温二夫人还记得温三夫人的话,她想着段夫人至今还没有出现,或许是因为府中的下人不尽心,没有将客人到来的消息传给段夫人。

    而温三夫人前段时间过来劝说段夫人的时候,次次都是被下人带到偏僻小院中去见段夫人的。

    她又不像是阿蘅,次数多了以后,自然还是记得路线的。

    恰好先到的那一群夫人确实是感觉自己被怠慢了,见到温三夫人等人准备直接去找段夫人,她们思虑片刻之后,便也都跟了上去。

    段老爷这会儿在官署之中,段瑜之则在白马书院准备着旬考的事情,府中唯一的主子就是未曾露面的段夫人。

    她们这些被主人请上门来的客人,自然是有理由自己去寻此间的主人的。

    段府之中的下人不仅没有阻拦,反而还在前头带路。

    瞧着路线越走越偏僻,跟在温家两位夫人身后的众多夫人们忍不住都皱起了眉头,心下想着此间的事情或许并不一般,甚至有人还打起了退堂鼓,只不过谁也没好意思说出退出去的话,一行人便这般心态各异的走到了那间偏僻小院的门口。

    守在门口的是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她们倚在墙边,百无聊赖的盯着院门口的小路,见到路上忽然出现了一大群人,脸上不由得就带出了几分惶惶之色。

    “等等……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不能再往前走了的。”左边的那个婆子拦在了温二夫人她们的前面,挡着路,不打算让她们过去。

    温二夫人冷冷的看向拦在路上的婆子,她与段夫人是嫡亲姐妹,平日里上门做客的时间也是最多的,虽然不敢说知道段夫人院子里的所有下人,但她可以肯定眼前的两个婆子绝对是从前没有见过的,反正从前给段夫人看守院子的绝对不是眼前的这两人。

    “你们夫人亲自写下帖子邀我们上门,如今都已经日上中天,却还不见你们夫人出来待客,未免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现下我们要找段夫人,与尔等无关,还不速速退去!”

    她们是不想退开的。

    但对面人多势众,她们又不敢真的和对面的人动手,便只能悻悻然的退到了一边,心下想着以她们的身份,确实是拦不下对面的人,便是让老爷他们知道了,也不能说是她们的过错,便也放下了心。

    小院虽然小,但也有正堂和内寝之分。

    也不知段夫人是否早已料到会有这桩事情,等温二夫人等人进了正堂之后,才发现段夫人已经坐在正堂上首的位子上等着她们了。

    温二夫人脾气也算不上委婉,要不是一路走来的见闻分了她的心思,她在瞧见段夫人的第一时间就要抱怨出声了。这会儿虽然没有直接抱怨,但眼神之中写满了对段夫人的怜惜。

    她先前听着温三夫人的话,还以为那是夸张后的说法,在段府中走了一段路之后,才知道温三夫人的话还是往委婉的方向说了。

    心疼段夫人之余,她也同温三夫人一样,对段夫人的不争不抢生出了一股子怒其不争的想法来。

    段夫人的视线从众位夫人脸上一一扫过之后,心下有了成算,才笑着同人群中的席夫人打着招呼。

    “……你看我儿与阿柔也称得上是郎才女貌和天作之合了,虽说两个孩子的年纪也不算大,但提前成亲也未尝不可,你看如何?”

    与众人说笑之后,段夫人再回头同席夫人说话时,再度提起了两家孩子的亲事。

    席夫人顿了顿,像是想要反驳段夫人的话,却又碍于场合,不好直接开口,便说:“成亲是大事,怎能这般草草订下……”也不说好,还是不好,只说段夫人的态度有些潦草。

    谁知段夫人听见了这话,不仅没有恼,反而还笑出了声。

    “我知你是因着一腔爱女之心才会有如此说法,但我平生也就这么一个愿望,希望能早日瞧见我儿成家立业的一面。俗话说先成家再立业,我儿已经准备明年下场应试,故而我才想着先将他的婚事早日订下……”

    其实段夫人这番话里的逻辑并不是那么通顺的,但她说话时理直气壮的模样太能糊弄人,其他人也就都没有注意到这点瑕疵。

    温二夫人与温三夫人碍于身份的缘故,并没有开口。

    在场的其他夫人们虽然还因为段夫人的怠慢而有些不高兴,但大家到底都是朋友,听着段夫人的话,她们便帮着她劝着席夫人。

    而席夫人心志也算不上格外坚定,被这么多人围在一起劝说着,劝说的事情还是她早就已经同意了的亲事,这会儿不过是将成亲的日子再往前提上一段时间,似乎也不是不可以的。

    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劝说的脑子发昏的席夫人,莫名其妙的就答应了让席柔与段瑜之提前成亲的事情,等她回过神来,想要再度改口时,却已经晚了。

    段夫人在她答应下来之后,就心情放松的端起了桌上的茶杯,结果一旁的侍女正好准备给她的茶杯添茶,茶杯被碰倒在了桌上,茶水沾到了段夫人的衣服上。

    添茶的小丫环当即就跪了下去,段夫人直言无事,让她下次小心一下便是。

    但当着众人的面,段夫人也不好继续穿着那身沾染到茶水的衣裳,就同众人说了一声,先下去换身衣服去了。

    正堂的人原本也没有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以为席夫人换好了衣裳,很快就能再回来的,谁知她们在正堂里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水后,还是没能等到段夫人的出现。

    李夫人眉头微蹙,小声的同温二夫人说:“庆瑛姐姐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从前都是在正院里招待我们,我们在正院里等了许久,还是你们来了之后才被带到这个院子里来,庆瑛姐姐说是回去换身衣裳,可这换衣服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些吧!”

    说话间,她轻轻敲了下自己手中的茶杯,小盏的茶,她都已经喝了十来杯,实在是喝不下去了。

    温二夫人闻言,眼中也不禁流露出几分疑惑的神色。

    她看了眼还在堂上的兰音,想了想,吩咐兰音:“你去看看姐姐怎么还没有回来?”

    兰音动作僵硬的低下头,压着声音回了声是。

    不出片刻的时间,正堂里的诸位夫人就听见了一声极为悲痛的哭声。

    “那好像是兰音的声音……”

    也只有她才会哭的那么难听了。

    温二夫人下意识的开口,在回过神时,心中不由得生出不好的预感来,兰音是侍候在段夫人身边的老人,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似她那样的人又会因为何种原因才会这般痛哭。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在温三夫人的带领下,才朝着哭声出现的方向走去。

    然后她们便瞧见了大开的房门,从房梁垂落下来的白绫,还有悬在白绫之上,随风摇摇欲坠的那道声音。

    一群人晕的晕,倒的倒,最后竟然只有温二夫人与温三夫人相互扶持着,还站在原地。

    “那是庆瑛?”

    “怎么会是姐姐?”

第二百零五章 灵前

    阿蘅面色凝重的望着段府的满室缟素,这是温如故记忆中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在那一世里,段夫人虽然很少出现在人前,但至少在温如故死去的时候,她依旧还活着。

    远在白马书院的段瑜之也得知了段夫人去世的消息,他快马赶回家中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段老爷已经换上了丧服,正木然的跪在灵前,守着段夫人的尸首,一言不发。

    跪在他旁边的段瑜之,也是同样。

    府中的大小事宜是段老爷身边的管家在管着,丧事该准备的东西,以及往亲近人家递送丧书之类的事情,虽说主子这会儿不管事情,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却不能在如此紧要关头出现纰漏,否则后果必然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娘亲……”阿蘅拽住了温三夫人的衣袖,不敢从她身边离开。

    那日温三夫人等人得知了段夫人投缳自尽的事情后,既不好直接离去,也不好继续待在段府之中,便派了两拨人出去,一行人往官署的方向去找段老爷,另外一行人则是出城去往白马书院寻段瑜之。

    等段老爷匆忙赶回来之后,应了段夫人邀约的这些夫人们才陆陆续续的离开。

    温二夫人与温三夫人比其他人要晚走一段时间,在段老爷还沉浸在丧妻之痛的时候,她们斟酌一番后,将段夫人的诸多行径都说给了段老爷听,不论对方是否记在心中,她们也是说过之后才离开的。

    今日是段夫人的头七,扶灵上山的事情还要再过一些时候。

    阿蘅瞥见站在宾客之间的席柔与席夫人,席夫人面上惶惶不安,反倒是站在她下首的席柔望向段瑜之的眼神是愈发坚定。

    “瑜之哥哥,我听管家说你自归家之后就滴水不沾,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我想段伯母在天有灵,一定不会希望你如此亏待自己的。”席柔见一旁的段老爷总算是勉强打起心神来招待来客,等人离开之后,才悄悄走到还跪在灵堂前的段瑜之,手上端着特地让下人倒的白开水。

    段瑜之神色木然的听着席柔说话,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回到家中的时候,段夫人已经过了小殓,兰音给她换好了寿衣。

    没能在段夫人生前归家,只瞧见了她死后的容颜,白绫将她脖颈之间勒出一道青紫色的痕迹,瞧上去有几分渗人。

    “母亲若是能看到我现在的模样,大概只会拊掌大笑,又怎么会心生不舍……”段瑜之喃喃自语,他从很久以前就知道的,母亲向来看不上他的一些做法,初时她也还会想着要劝说他,然而他始终听不进母亲的话,一而再,再而三之下,母亲终究是对他彻底失望了吧!

    原本挤在灵前的人,都已经被下人引了出去,屋中只剩下段瑜之与席柔。

    席柔瞥了眼默默跪在角落里的兰音,又不甚感兴趣的收回了眼神,温声劝说着段瑜之。

    “这世上怎么会有不喜欢自己孩子的母亲呢!”她停顿了一下,确定段瑜之还在听着她的话,这才继续说道:“我听我娘说,段夫人那天回房之前,与其他人说的都还是你的事情,若不是舍不得你,又怎么会对你的事情一直念念不忘……”

    “……我从前听说过一种病症,得了那种病的人,平日里与常人并无两样,但遇事之时,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将事情往最悲观的方向想。人若是满心都是悲观的念头,就会时常生出自裁的想法,偏偏他们生出自裁的想法之时,都是无迹可寻的,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会生出放弃性命的念头。”

    段瑜之木木的看向也跟着跪下来的席柔,眼神中是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期盼。

    “真的是这样吗?”他问着席柔,“母亲她只是得病了,并不是真的想要弃我而去?”

    席柔抬手为段瑜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点了点头:“你忘了夫人在上次的生辰宴上就说着自己命不久矣的话了么?她应该那时候就已经得了病,只是这种心理上的病症,如今的大多医师连看都看不出来,更不必说是开药诊治了。”

    段瑜之抱住了身旁的席柔,仿佛是抱住了水面上的最后一根浮木。

    他哑着嗓子说:“如果娘亲没有生病就好了……阿柔,我没有娘亲了……”

    “我也……”席柔恨自己一时嘴快,差点就说出不该说的话,她在现世中的母亲因病去世,从小都是跟在父亲身后讨生活的,然而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现在是父母双全,虽然说平日里过的跟单亲家庭似的,但她爹娘确实都还活着。

    “我也知道你现在是很难过的,但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还是要向前看的,夫人她心里肯定还是盼着瑜之哥哥能过得更好的……”

    阿蘅原本是跟着温三夫人在另一边的厅里的,但恰好赶上席夫人与段老爷说起段夫人生前的事情,似是想要直接定下段瑜之与席柔的婚事。倘若他们不赶在百日热孝内成亲,那成亲的日子就得再往后推延个三年了。

    三年的时光,能够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即便席柔在家中没有特地与席夫人说起这件事,她也准备要和段老爷说的,而且还是师出有名的那种说法。

    毕竟段夫人投缳之前,恰好与她约好让一对小儿女成亲的事情。

    阿蘅知道席夫人的顾虑,但是与她更亲近的人是段夫人。

    那些人就在灵堂一院之遥的地方说着段瑜之与席柔的婚事,喜气洋洋的模样与满园缟素截然相反,但凡他们能对段夫人有一点真心在,就不应该在她头七的时候说着这种事情。

    就算退一万步说,他们当真是为了完成段夫人的遗愿,可那也完全可以在私下里提起,而不是在满园缟素的背景里,商量起了聘礼嫁妆的事情。

    阿蘅听不下去那些事情,又想着她虽与段夫人已经断亲,但往日里的情分也不算是作假的,便想着去段夫人的灵前上一炷香。

    谁知她连正堂的大门都还没有踏进,就瞧见了灵前拥抱在一起的男女。

    青丝交缠间,无端的生出几分暧昧之意来。

    若是换了旁的时候,阿蘅还能为他们俩拍掌叫好,然而现下却是在段夫人的灵前,这让阿蘅忍不住想要拂袖而去。

    只是阿蘅到底还惦记着段夫人。

    她退回到院门口的地方,又吩咐身旁的丫环先行一步,至少得在她进门的时候,让屋里的那两人不要继续抱在一起。

    “阿蘅,我没有娘亲了……”

    段瑜之已经放开了怀里的席柔,他跪坐在灵前的蒲团上,回望着门口的阿蘅,眼中含着泪光,悲痛之情溢于言表。

    阿蘅看着他红了眼眶的模样,蓦然间就想起了温如故失去父母的那一日。

    段瑜之绕开府中的其他人,出现在了温如故的面前。

    他说了很多安慰温如故的话,其中让她映像最深的便是那句错言。

    他对温如故说:“但凡是当母亲的人,都会疼爱自己的孩子。温三夫人之所以会丢下你,也并非是因为她不够疼爱你,或许是因为她和我娘一样,都生病了。”

    “人除了身体上的病以外,心里也是会生病的,身体上的病尚且有药可医,可心里生了病,是真正的无药可治。温三夫人只是生病了,迫不得已之下才丢下了你,如果能够选择的话,我相信她定是不会舍得抛下你的。”

    不止是在当场的温如故,就连后来才瞧见那段记忆的阿蘅,也都被段瑜之的那番话给感动了。

    温如故最难过的便是爹娘因为兄长的去世而缠绵病榻,甚至最后还一命呜呼。

    她同样会因为兄长的去世而难过,可死去的亲人永远活在她们的心里,眼下最当紧的难道不应该是活着的人吗?

    为什么她可以因为想到爹娘和温柠,就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可爹娘怎么就做不到这些呢!

    比起相信爹娘更疼爱兄长,疼爱的程度已经到了生死相随的地步,温如故更愿意相信爹娘是生病了。

    因为无药可治的病,所以才会迫不得已丢下她与温柠。

    虽然阿蘅现在已经知道爹娘之所以会死,是因为有人在他们日常饮用的汤药中下了其他的东西,药性相冲之下,才会去世。但她还是很感谢那时候段瑜之给她的安慰。

    故而她听着段瑜之的话,思索片刻后,就将记忆中段瑜之说的那些话打乱了顺序,重新组合成了句子,再说给段瑜之听。

    话音刚落,阿蘅就看见对面跪坐着的两人面色各异,似乎她说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情。

    灵前的长明灯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油灯中的灯芯在燃烧,也只有在一片寂静之中,才能听见那般的声音。

    良久之后,段瑜之才抬头看向阿蘅,勉强的笑了笑:“阿蘅同阿柔竟是一般说法,我原本还以为是阿柔胡乱说出来哄我高兴的。现下看来,还是我太过孤陋寡闻了。”

    听出了他话中的关键之处,阿蘅不由得将视线停留在了一旁的席柔身上。

    在段瑜之同温如故说起那般话之前,她是从来不知道人心里也会生出病症来,虽说也听说有人无端疯癫,但到底没有将两回事联系到一起去,也还是得了段瑜之的提醒之后,才渐渐对这些事情上心了的。

    原来那番话最先也并不是出自段瑜之呀!

    阿蘅心底忽然闪过一丝灵光,不等她抓住那片刻的闪光,就直接消失不见了。

    在灵前上过了香,她自觉与段瑜之和席柔都没什么好说的,又没话找话的说了两三句之后,这才借着温三夫人的名头,退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阿蘅与温三夫人同坐一辆马车。

    阿蘅在心中思索片刻,也没能想出先前的那抹灵光到底意味着什么,才将那解不开的迷局抛之脑后,一抬头就瞧见了温三夫人闷闷不乐的模样,这让她心中忍不住生出几丝讶异来。

    “娘亲怎么看上去好像不大开心的样子?”

    温三夫人自然是开心不起来的。

    因为段夫人去世的缘故,段老爷为其守丧,竟是直接在朝廷那边辞官了,这和段老爷从前的脾气很是不一样。她还以为段老爷最多会请上两三个月的假期,是从未想过他会有辞官的一日。

    难不成这世上的人,真的都是到了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

    除了这件事以外,她更烦心的是席家的母女。

    想当初,席家母女在温府暂住的时候,温三夫人虽然知道阿蘅与席柔相处不过来,但还没有发现席家母女有什么格外不好的地方,然而那样的想法终究是没能保持多久。

    温三夫人与阿蘅是一般的想法,即便席夫人是想要完成段夫人的遗愿,可也不该在段夫人尸骨未寒的现在,当着众人的面就与段老爷商量起两家小儿女的婚事。

    段夫人的遗愿。

    似温三夫人与温二夫人这样与之相亲近的人,能把如此重要的事情给忘记吗?

    肯定是不能的呀!

    她们之所以没有当面提起,想的就是在私下里同段老爷商量一番,如此一来,也能全了两家人的颜面,可谁能想到席夫人会如此的迫不及待呢!

    温三夫人轻轻拍了下阿蘅的手背:“阿蘅从前与席家小姑娘玩不到一块去,果然还是因为对方的人品不好……”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任凭阿蘅再怎么打听,也没能听她说出其他的话来。

    夜里临睡之前,阿蘅如同往常一般,将白日里的所见所闻全都在脑海中复盘一遍,想看看有没有被她遗漏的事情。

    大约是因为夜深人静,人的思绪就会更加的天马行空。

    阿蘅按照惯例进行的复盘,还真的让她发现了一些不太一般的事情。

    段瑜之话中的意思,分明是她与席柔说出了相似的一番话,且这番话还是他从前未曾听说过的,可阿蘅之所以能说出那些,明明都是从段瑜之那里听来的。

    如此说来,那些话最初岂不是出自席柔之口。

    但席柔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说出那样的话,她又不可能去和段瑜之结仇,自然是不可能指名道姓的说对方的母亲心里有病的。

    除非,她是遇到了什么特殊的情况。

    一如她现在所面临的处境。

第二百零六章 亲事

    心中的猜测太过匪夷所思,让阿蘅瞬间清醒过来。

    温如故记忆中的段夫人到底有没有去世呢?怎么段瑜之会对温如故说出那样劝解的话,如果他同现在一般,都是从席柔口中得知的结论,那席柔又是在什么样的场合下,才会说出那般的话。

    他应当不是那样的人吧!

    温如故临死前,确实已经讨厌极了段家的人,她不喜欢段瑜之出尔反尔,许下的誓言全都不曾兑现的模样,可段瑜之对她或许很残忍,但他对待自己父母的时候,还是十分尽心尽力的,段老爷吩咐他做的事情,他就没有不完成的道理。

    如果换成了段夫人,想来也是一样的。

    然而有些事情不值得深究,一旦深究,那么处处都藏着纰漏。

    倘若段夫人并没有去世,那段瑜之又岂会从永安十五年起到永安十八年,这三年的时间内都在茹素,他说他是因为身体不好才食不得荤腥,平日里的衣着打扮又为何全是素衣,而且在瞧见温如故穿着红衣的时候,还会忍不住皱起眉头,似是很不赞同的模样。

    他明知道温如故并不像她的名字那般温婉可人,她是最喜欢笑闹的小姑娘,喜欢鲜衣怒马的畅快生活。

    段瑜之的态度似乎也正是在永安十五年的时候发生了转变。

    尽管温如故对他人的态度并不敏感,可她也发现了段瑜之对她越来越疏远,然而还不等她想办法拉进彼此的距离,就到了家中发生变故的时候,变故持续的有些久,她还不曾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孤家寡人。

    而段瑜之再见她时,也就恢复了从前的百依百顺,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对温如故太好,好到仿佛这世上只有他才是对温如故真心实意的人。

    “是因为眼看着她陷入了更深的困顿之中,处境更加凄凉,所以才能顺理成章的生出怜悯之心么!”阿蘅喃喃自语着。

    她拢了拢身上的被褥,明明已经是入夏时分,天气越发的炎热,可她忽然觉得浑身发凉。

    是她看不清人心有多险恶,还是有些人本就是披着人皮的畜生呢!

    说起来,秘不发丧这种事情,确实是段家人能做出来的呀。

    隔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青蕊就手持着油灯,绕过了横拦在路上的屏风,探过身看向床上的阿蘅:“姑娘是做噩梦了吗?”

    段夫人去世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尤其是那天柳嬷嬷派人去通知阿蘅的时候,那个小丫头听话没听仔细,竟是直接将阿蘅带去了段府,在段老爷回来之前,恰好让阿蘅亲眼目睹了段夫人的死相。

    也正是因为如此,青蕊才会十分担心阿蘅会做噩梦。

    事实上,阿蘅前两天就经常从睡梦中惊醒,偏偏她既不喜欢有人与她共处一室,更不愿意在房中一直点着油灯。可她醒来后,眼前一片漆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也是会十分害怕的。

    青蕊便和青叶商量着为阿蘅守夜,一人守上半夜,另一人守下半夜,时刻注意着屋内阿蘅的动静,尽量能快速让阿蘅从噩梦中清醒过来。

    阿蘅摇了摇头,说自己并无大碍。

    她都还没有入睡,又哪里来的噩梦。

    只是心中对段瑜之的印象是更添新低,她实在是无法想象段瑜之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呢!

    难道不食荤腥,身着素衣,就能够问心无愧吗?

    他那样的人,是从哪里来的勇气,竟认为自己能够走到位极人臣的地步,真是让人恶心呀。

    温如故那一世的事情,在阿蘅这边虽然并没有完全发生,但大多数事情在无人掺和的前提下,依旧是一模一样的发生着。

    倘若阿蘅能够早点将段夫人面上的死相与现实相联系起来,或许她是不是就能够救下对方?

    再多的假想也都是无法变成现实的空想。

    阿蘅将青蕊打发出去后,屋内又是一片漆黑,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间的缝隙,在屋内留下小小的一束光。阿蘅侧着身子看向地面上的光,段瑜之他不应该是那样的人的。

    段夫人的头七才过去没几日,温府又接到了段家送过来的帖子,说是段瑜之与席柔的婚期已经定下了,这会儿特地送上帖子,请温府的人到时候上门做客。

    阿蘅在温三夫人处见到了段家的帖子,脸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是好。

    热孝成婚,奉的是仙逝之人的遗愿,本应当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外人也无可置疑的。

    可阿蘅总想着温如故记忆中的那些蛛丝马迹,再看当下时,眼中就忍不住先带上了偏见,认为段瑜之与席柔是摆明了的不怀好意。

    温三夫人将帖子放到了一边,又同阿蘅说:“段家少有女眷,段老爷特地给三房下了封帖子,为的就是在他儿子成亲的那日,想要阿蘅去陪陪席柔,在外面酒宴结束之前,同席柔多说几句话,排解一下她作为新嫁妇的忐忑之心……”

    原本像这样的事情,应该是段家自家的女眷来做的。

    但这会儿正如温三夫人所说的那般,段家虽然不是单脉相传,但是自段老爷这一辈开始就已经成了一脉相传,他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段瑜之同样也没有,远房的旁支倒是有一些,可那些人都是在土里刨活的主,真要是将她们接到京都来,恐怕是会起到反向效果的。

    盛夏已至,天气是越来越炎热。

    按照前两年的规划来说,阿蘅本应该是在夏日外出避暑的,然而也不知是温三夫人她们终于想通了,亦或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她们都忘记了还有避暑这么一回事。

    总而言之,阿蘅在这种时候是还留在京都之中的。

    段瑜之成亲的那一日,天气算不上好,是闷热闷热的,天边的乌云虽然算不上厚,但被风吹着往京都的方向跑,阴沉沉的天让人瞧见了就担心会下雨,不过一直到夜间的时候,这场雨才算是真的落了下来。

    成亲时的宴席也是分成了男宾与女眷两边的,阿蘅是先去了女眷那边,等到段瑜之与席柔在正堂前拜堂成亲后,她才跟着温家两姐妹一起去了新房,去看新娘子。

    类似的成亲场景,阿蘅也是见过许多次的。

    说起来,温如故成亲时的场景与席柔这会儿的成亲竟是有七分相似的。

    当年的温如故也是赶在热孝里成的亲,前头拜堂的礼节才刚结束,她被送到新房之后,就立刻在身边丫环的侍候下,又换上了守孝时穿着的素衣。

    在段瑜之回来的时候,她还满心忐忑的想着要如何同段瑜之解释呢!

    他回来后,看见了温如故身上的素衣,虽是愣了那么一瞬间,但转而就同温如故说起了理解的话,甚至还陪着她一起换上了素衣。

    那时的温如故只觉得十分感动。

    可阿蘅现下想来,或许段瑜之换上的素衣并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他自己吧。

    “阿蘅,怎么不走了?”

    温蓉回过头,看向停在半路中央的阿蘅。

    阿蘅晃了下神,再抬头已经恢复了正常,她摇着头说自己没事,紧接着就又跟了上去。

    这时温蓉顺着方才阿蘅眼神落下的方向看去,就瞧见了隐藏在林木之间的小小院门,似她们这些在段府住过不少时日的人,自然是对府中的许多小路了然于胸的,此处被林木遮蔽了的院门,正是通往段夫人的院子去的路。

    她这是在想念段夫人吗?

    温蓉的脑海中也忍不住浮现出段夫人的音容相貌来,段夫人这个年纪也算得上是英年早逝,想想就觉得很难过呀!

    偏头又瞧见了满园的缟素都被红绸所替代,虽然知道这是因为段瑜之成亲的缘故,但她心目中有那么一瞬间还是想到了‘人走茶凉’这四个字。

    席柔双手捧着一个红苹果,头上盖着红盖头,正乖巧的坐在新床上。

    她一言不发的模样,瞧上去还真的特别像个新嫁娘,一点也看不出她先前对段瑜之势在必得的模样。

    新房中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女眷,大多是与段家关系亲密的人家,不过除了温家的三姐妹以外,其他来的人都是梳着妇人发髻,与阿蘅她们是不同的。

    她们大多是过来凑个热闹,沾染点喜气就离开了,只温家三姐妹是因为被特地嘱咐过的,才一直留在新房之中,没有听见丫环通报段瑜之回来前,她们大概是暂时不能离开的。

    坐在新房中,一言不发其实也是很考验人的一件事情。

    阿蘅与席柔是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但不知为何,温芙、温蓉与席柔竟然也没有交流,这就很值得深思了。

    毕竟早些时候,她们三人真的可以说的是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索性这样等待的时间并不是很久,外头以茶代酒的段瑜之已经提前回来了,新房里的温家三姐妹也终于可以功成身退。

    临出门前,阿蘅与刚好要进门的段瑜之撞了个正着,她往旁边退了两步,给段瑜之让出了一条路,可段瑜之大概是喝茶喝醉了,竟然直直的撞向了阿蘅,幸亏温芙眼疾手快的将阿蘅拉开,否则今日这新房里的闹剧传扬出去,还不知道外人会怎么说呢。

    段瑜之踉跄了两步,扶着一旁的下人重新站直了身子,他对阿蘅笑了笑,眉宇之间却布满了凄风苦雨,反正就不是很高兴的模样。

    阿蘅哪里还会管他高兴还是不高兴,匆匆忙忙的绕开了段瑜之,就跟着自家姐妹一起快步走出了门,将新房里的人和事全都丢在了身后。

    温蓉牵着阿蘅的手,轻声同她说:“不是我有意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只是阿蘅你需知晓,席柔她这人真的有些邪性,左右你也不喜欢瑜之表弟了,那就同他们夫妻俩都保持距离的好,似他们那般的人,能不牵扯就尽量不牵扯的好。”

    她如今的模样倒是同阿蘅去往潍州之前时的模样,很是相似了。

    一样的为阿蘅着想,一样的想要对席柔敬而远之。

    阿蘅闻言,不由得回头看了眼新房的方向。

    昔年温如故嫁给段瑜之时,他们的新房是在段瑜之的院子里,温如故拢共在新房中没有住满三天,就换到了别的小院里去。现在席柔嫁进段府之后的新房同样是段瑜之的院子,想来她应当是不会像温如故那样搬出去的吧。

    阿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想到了这些,她再回过头来看向温芙与温蓉:“今日若非有段老爷的书信在前,我原本都不想过来的。”言下之意就是让温芙与温蓉放心,她是绝对没有掺和到段瑜之与席柔之前去的想法的。

    她们离开的早,故而也不知道段瑜之在新房里做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说是了不得,其实也算不上。

    他只不过是跟当年的温如故一般,将新房里的下人全都挥退以后,连席柔的红盖头都没有挑开,就直接在一旁的方桌边找了个位子坐下来。

    隔着远远的距离,同席柔说话,说的也是当初温如故说过的那些话,无非就是自己有孝在身,虽然他们是在热孝里成了亲,但他心中还是想要继续为段夫人守孝三年的。

    换而言之,接下来的三年里,他与席柔大概只会做表面上的夫妻,甚至可能连住都不会住在一起的。

    “我知道这样做,对你来说有些不公平,但是我就那么一个娘,她活着的时候,我没能好好孝顺她,等她死后,我总该尽到自己做儿子的责任的。”

    段瑜之又告诉席柔,他准备从新房里搬出去,将新房留给席柔,而他则住到其他院子里去。

    兴许是凑巧,也或许是故意的,他选择的院子正是段瑜之投缳自尽的那个院子,也是温如故在段府之中的住处。

    有着红盖头的遮挡,席柔甚至控制不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她原本以为嫁给了段瑜之,其他的事情就能迎刃而解的,谁知道段夫人居然会提前投缳自尽,让她的婚礼蒙上了一层灰尘,而段瑜之这会儿还想着要和她分开住,简直就可以说得上是祸不单行。

    虽说他们现在这个年纪,即便住在一起,也不会发生什么,但不住在一起,肯定是不好的呀!

    可她说出来的话,却是极为赞同段瑜之的说法。

    不赞同,她又能如何呢?

第二百零七章 定下

    等到段家的事情尘埃落定之时,已经是深秋时节。

    阿蘅已经不再频繁的出现在白马书院之中,十六岁的前一年,她连旬考都不需要了,只在书院中凭自己的心意来来回回,最后得书院先生的几句评语,就真的是结束了在白马书院之中的岁月。

    谢淮安来找阿蘅时,阿蘅正在纠结着要如何劝说自家兄长,提前或是推迟外出游学的日子。

    她心中念着温桓来年的死劫,却不敢在兄长面前说出实话来,就阿蘅在这几年中找到的范例,通通都是借助他人之手,才使得那些人改变命数的。但凡是她想要亲自去做些什么的时候,就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不过也是,她已经是得天之幸,才能侥幸遇见一丝未来,若是再想要奢求其他,那大概只能用贪心不足蛇吞象来形容了。

    只可惜阿蘅思索半天,也没能想出个万全之策。

    大约是她能借助的对象实在是太少,因而思前想后也是无济于事的。

    阿蘅听着下头的丫环说谢淮安前来拜访,连忙让青蕊将人给带到了她的书房。他来的时机太过巧合,正是她需要人帮忙的时候,阿蘅自然是不想错过这个送上门的帮手的。

    “……你上次问我的事情,我回去又特地打听了一下。先前不是说我哥的那群至交好友中有个姓方的书生么!他大概是因为落榜的次数实在是太多,当然这是他自己的想法,然而他就不想再继续走科举的路子,可是书院里的先生都认为他的才学已经足够,只是运气上还差了那么一些,便想着让我哥他们去劝劝他。”

    结果就劝出了个一同外出游学的计划。

    谢淮安过来找阿蘅,是因为谢淮宁他们已经定下了外出游学的日子,虽然还没有同各自的家长表明,但谢淮安因为要蹭船的缘故,就提前知晓了这个日子。

    他也知道阿蘅因为某种缘故,对他们这次外出游学的事情十分感兴趣,不过是偶然间听他提了几句,就生出追根问底的心思来。

    在不影响其他人的情况下,谢淮安也不介意多和阿蘅说些话。

    阿蘅听了谢淮安的话,却忍不住愣了半晌。

    依稀记得温如故记忆中发生的事情,似乎在那时的温桓并没有这么早就提到了外出游学的事情。

    她还以为会再过上一段时间。

    所以前些日子因为段家的事情而一直闷闷不乐的时候,阿蘅都没想过让自己很快振作起来,任由自己沉浸在类似于兔死狐悲的悲伤之中。

    要是早知如此,她肯定不会任由自己那般情绪化,肯定会早早的就开始考虑温桓的事情。

    放纵自己或许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但克制才是最应该做到的。

    阿蘅问谢淮安:“他们已经,准备好要什么时候离开京都了吗?”

    谢淮安点点头道:“我今天来找你,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我哥他们这次出远门,并不是真的单纯外出游学,而是想要劝说那位方书生,在路上花费的时间自然也是能减就减的,这出发的日子就定的比较急。”

    “依照我哥的想法,是准备在入冬前后就直接出发的,倘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带着那位方书生一起参加明年的秋试。只是温桓兄长更想等到明年元宵之后再离开,想在外出游学之前还和家人再过一个除夕……”

    元宵节之后?

    阿蘅又想到温桓每年元宵节都会给她送的花灯,她其实早就已经不计较当初的事情了,毕竟最后的结果是好的,而她也没有受到多少伤害,只是她又想着本来就不是自己做错的事情,便也不想率先低头,就这么和温桓僵持下去了。

    是不是她去和温桓解开了那道心结以后,温桓就会赞同谢淮宁等人的提议,便不会定下元宵节之后出门了呢!

    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在脑海中飘荡了一瞬间,转瞬之后,她就将这般不靠谱的想法抛之脑后了。

    即便温桓定下出游的日子,确实和当初元宵节发生的事情有关,那也不代表它就是唯一的理由。

    谢淮安迟疑了一下,说出了上一次未曾说出口的话。

    “阿蘅,我……我是说等我哥他们外出游学的时候,我也会跟着出远门的,短则三五月,长则两三年,但我肯定还会回来的……”

    阿蘅眨了下眼睛,她忽然觉得谢淮安咽下的模样很眼熟。

    话本里会说出这般话的人,十有八九是会一去不回的。

    她叹了口气,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来,而是盯着谢淮安又看了许久,才说:“你是要和他们一起出发吗?倘若是如此的话,你能劝他们改一下离开的时间么?”

    阿蘅本就是想要借谢淮安之口,去劝说她的兄长,这会儿得知谢淮安与温如故记忆中一般,同样是会与温桓等人同行,就更是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只是在这一瞬间,她心中忍不住升起了一个驳论。

    现在事先已知阿蘅是不能凭借自己去改变他人的命数,只能借由他人之手,一如当初的裴将军。虽然是阿蘅先行提议的,但具体做下这件事情的人是裴音,故而裴将军最后得救。

    她这会儿通过谢淮安来劝说温桓等人改变原定离开的那一日,是借谢淮安之手去改变其他人的命数,可是谢淮安的命数本来就是与温桓等人绑在一起,如果使得温桓等人成功避过死劫,那谢淮安的死劫也是同样会被避过的,但这又与前面的结论是相抵触的。

    因为如此一来,谢淮安不久成了阿蘅亲自插手改变命数的人了么!

    那他的命数是不应该被修改的。

    就很让人头疼了。

    谢淮安挑眉,他不清楚阿蘅现在正为驳论而头疼,只是觉得阿蘅说话时的语气很是熟悉,就和先前在迎客楼听到的一模一样。

    他问阿蘅:“你是听说了什么吗?”

    当初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可谢淮安也知道阿蘅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她的特殊之处,他便也只是随意问了一句,甚至都没想过要阿蘅回答。

    阿蘅想了又想,有些事情总是烂在心底,也挺不好受的。

    既然已经不能和亲近之人全盘托出,那就找个能保守得住秘密的人,同他多说上两句。

    而谢淮安在阿蘅眼中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她往面前的书桌上一趴,半点也不顾及自己眼下的形象,可怜巴巴的说:“你还记不记得那年我们一起走岔路,在山上躲雨的时候,曾听到一对兄弟俩的话,他们有说到溧水上的水匪。”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你和我阿兄他们一起出远门,必然是要从溧水上路过的,虽说你们到时候肯定也会带上不少的护卫,可是未曾见过血的普通人,又怎么比得上溧水之上的那些始终在刀尖舔血的水匪呢!”

    谢淮安自然不会忘记那件事情的。

    他略微皱了下眉头,有些不解的反问着阿蘅:“我是记得的,但当初我爹将事情上报的时候,朝廷也派了人去溧水上剿匪的,当初去参加剿匪行动的官兵还都得了封赏,想来现在已经没有人在溧水作乱了吧!”

    天真!

    真是太天真了!

    阿蘅以为只有从前的自己才会这样天真,但现在看了谢淮安后,才发现这大概是她们的通病了。

    她对着谢淮安摇了摇头,说:“人们常说除恶务尽,可是人心之险恶,向来是源源不断的。在溧水作乱的那些水匪,虽然在早些年间已经清扫过一次,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又怎知不会有人再卷土重来?”

    “要知道,朝廷至今还没有找出金矿一事的幕后黑手,不是么!”

    谢淮安发现阿蘅总是能说出一些看似不合理,但仔细思索片刻,又觉得十分合理的事情来。

    被阿蘅这么一说后,他突然也怀疑起了溧水上的治安问题来。

    他虚心的向阿蘅求教着:“所以你才想让我去劝说我哥他们改变出发的日期,好让人提前去清理一遍吗?”

    不,她只是单纯的认为过了那一天以后,从前的死劫就不会再度出现了。

    压根就没有想到让人去清理的事情。

    阿蘅心中一动,忽然发现这也未尝不可。

    倘若她能找到可以去溧水上清理水匪的人,那只需要在兄长他们出发之前,确保水匪全都已经清理干净,那兄长的死劫自然就成功避过了,而谢淮安也不必成为驳论的那个存在。

    只是她应该去找谁帮忙呢!

    谢淮安迟疑了一下,说:“你看裴音如何?虽然他如今走的是文官的路子,但他的父亲毕竟是裴将军,故而他在京都武将圈子里还是很有名气的,大多数武将因着长辈的面子,也会给他几分方便。”

    恰好京都镇守的那些官兵们,每年也是需要拉出去实地锻炼几次的,通常都是去附近山路上寻山匪或是自己人和自己人演习,让裴音帮忙说项,请他们将试炼的地点换成溧水之上,也不是不可以的。

    阿蘅这才知道自己无意之间,竟是不小心将话给说出了口。

    看着谢淮安认真给她出谋划策的模样,阿蘅心中也不是不感动的,但在感动之余,也不由得提起了几分防备之心。这是在谢淮安面前,而且她也没有说出不该说的话,倒也没什么问题,可若是换做了旁人的面前,她还像这次一样,毫无防备的说出心里话,那问题可就大了。

    不过像这样的小事,她也只是略微想了一下,就继续和谢淮安商量起来。

    “你说的裴音,我也觉得裴家兄长是很不错的人选,可是你不知道呀!也不知是哪个长辈留下来的恩怨,总之我爹娘他们看我看的可紧了,就是不许我和裴家人打交道,上次我在书院里碰到了裴家兄长,被我娘亲知道后,她愣是拉着我说了整整一个晚上……”

    对于温三夫人说的那些话,阿蘅自然是左耳进右耳出,全都没有放在心上的。

    但整整一个晚上,都有人在一旁碎碎念,那种感觉也是很让人沉默的。

    虽然是这样说,但阿蘅还是同意了谢淮安的提议,并且还想要自己进去插上一脚。

    没办法,她是真的怕了先前考虑到的驳论一说。

    总不能为了救自家兄长,就眼睁睁的看着谢淮安去送死的,她是万万做不到那样的事情。

    阿蘅拍了拍谢淮安的肩膀,并不打算告诉对方,自己都承受了怎样的压力。

    她想了想,对谢淮安说:“秋天正是赏菊吃螃蟹的时候,我娘总说螃蟹性凉,不许我多吃。要不赶明儿你凑个局,就说请我出去吃螃蟹,然后顺便将裴家兄长也叫上,到时候我们边吃边商量呀!”

    温三夫人向来是不会制止阿蘅出门吃吃喝喝的。

    而且她是真的挺想吃螃蟹的。

    谢淮安准备攒局,自然是要准备一番东西的。

    人家小姑娘都已经说了是边吃边商量,他总不能让小姑娘连口吃的都弄不到嘴的。虽然上好的螃蟹不易得,但真的想要的话,那也只是多花上一些银两的事情。

    他想着这次还要商量事情,便没有将宴席设在自己家中,谁让樊西茂现在还养在他们家中,几年过去了,原先就喜欢胡闹的小孩子,这会儿更是长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也就谢淮安能说他两句,旁的人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不听的。

    谢淮安可不想将好好的宴席,变成了教导小孩子的地方。

    京都的酒楼向来是各有各的特色,能将螃蟹做的好吃的酒楼也不算多,先前他们经常去的那家迎客楼倒是时常会推陈出新,整治一些新鲜菜色,但是他们家的厨子不会做螃蟹,谢淮安走访了几家酒楼后,最后寻摸到了一家街边的小铺子。

    店面虽然狭小,但做出来的螃蟹是真的好吃,最重要的是铺子里就能提供上好的螃蟹。

    说来开铺子的人,谢淮安也是认得的。

    是谢淮宁那一辈的人物,虽然是皇亲国戚,在科举一道上也很有天赋,但在得了个榜眼名次之后,就直接辞官开了家食铺。据说他的心愿就是成为一代名厨。

    这个心愿何时能达成,尚且不可知,但他做的饭菜确实是越来越好吃了。

第二百零八章 清缴

    阿蘅带着青叶与青蕊去了谢淮安找到的那家食铺,在里面见到了裴音。

    裴音听闻阿蘅有事相求,心中很是不解。

    在前些年的时候,裴将军因为听从了阿蘅的一番话,回京的路上稍微停顿了一段时间,因而也避开了死劫。然而裴将军在城外官道上歇脚之时,又遇见了突然昏厥的阿蘅,他将阿蘅送回家以后,温家的人虽然没有从前那般排斥他,但也因此光明正大的说着对裴将军的不喜。

    如果说从前温裴两家甚少打交道,是他们没有明言,却心照不宣的一件事,那么后来就直接成了对外的态度。

    光明正大的很。

    就连皇宫里伺候着的下人,都知道他们两家之间表明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

    他想着阿蘅从前说的话,以为小姑娘心中虽对他是友好的,但顾忌着家中的长辈,往后也是不会再刻意出现在他面前的。谁知小姑娘竟不知在何时就学会了阳奉阴违来。

    阿蘅才在房间里坐下,外面时刻侍候着的店小二就已经将饭菜陆陆续续的送了上来。

    美食在前,其他已经可以预料出结果的事情,自然也就可以先放在一边的。

    待到酒饱饭足之后,阿蘅抬手蹭了蹭自己已经通红了的脸颊,她以前没有喝过酒,但送菜上来的店小二并不知道这件事情,谢淮安也忘记痛对方仔细嘱咐,阿蘅在吃饭之余,端起面前的小杯子喝了一小口,脸上的颜色在一瞬间就变得鲜明的很。

    她的酒量并不好,但酒品还不错。

    不哭也不闹,就乖乖的等着对面吃饭的两人放下手中的碗筷,这才捧着店小二新送上来的茶杯,小小的抿了口解酒茶,味道自然算不上好。

    阿蘅皱了下眉头,小声的同裴音说着话:“……我有些事情想要摆脱你,不过你要是觉得不好办的话,也是可以直接拒绝的。大不了,我就再去想想其他的办法,有谁不是说过办法总比困难多的……”

    酒意冲头,让人思考问题的方式也变得直接多了。

    她说了半天,只一个劲的劝裴音不要因为交情就胡乱答应东西,连具体的请求都还没有说出,就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

    阿蘅能够真心信任的人,真的算不上多。

    谢淮安或许能算一个。

    但阿蘅能信任他,那是因为种种巧合的作用。

    最初的时候,阿蘅只想着谢淮安命运多舛,年纪轻轻就已经葬身水底,且她和谢淮安之间还有某种因果,毕竟是她派人将谢淮安从水底捞了出来,让他能够入土为安的。后来相处的时间长了,谢淮安又帮了她许多次,阿蘅才渐渐将谢淮安当做了自己人。

    现在对面的人从谢淮安变成了裴音,阿蘅的信任就没那么容易付出了。

    至少在温如故的记忆中,阿蘅曾在兄长的身边见过谢淮安,虽说那时她与他并无交流,但知道有那么一个人。而裴音只在那年的元宵节出现过,或许还得加上祖父书房里的那一次见面,可除此之外,就当真是再无其他。

    阿蘅也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按照温如故记忆中的来,否则她根本就不用去想着改变自家爹娘与兄长的死劫了。

    但她还是没有那个底气,认为裴音真的会为了她的事情而四处奔走。

    在阿蘅无端沉默的这段时间里,谢淮安看了眼神游天外的阿蘅,想了想,就帮着阿蘅同裴音解释了一下。

    “……我哥与温桓兄长已经定下明年春日外出游学的事情,预计会从溧水乘船而下,恰好阿蘅与我都听说过溧水之上有水匪,虽说前些年朝廷已经派兵清理过一次,但多年过去了,溧水之上似乎又聚集了另外一群水匪。”

    谢淮安对裴音笑了笑,说:“阿蘅听说温桓兄长要出远门的消息后,就很担心他的安危,她本是打算劝温桓兄长另改出门的时间,是我同她说到了你,她才想着请你帮忙找一找明年要外出练兵的武将,希望能劝说他们将练兵的地点改成溧水……”

    混迹在溧水之上的水匪,自然不会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但那些水匪也不是喜欢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通常他们打劫的对象都是过往的商船,或者是一看就很富裕的船,似温桓他们这样的一群穷书生,按理说,是不会有水匪去刻意将目标放在他们身上的,除非他们自己在人前露了富。

    可像温桓与谢淮宁这样自小学着官场哲学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做出那些没脑子的事情来。

    所以谢淮安初听闻阿蘅的想法时,就感觉有意思不对劲,回去细细琢磨后,才想到水匪应该不会刻意去打劫穷书生,只是阿蘅的一番好意,他也没必要替其他人拒绝,便也帮着一起想着解决问题的办法。

    裴音愣了一下,没想到阿蘅还真的是有事要找他帮忙。

    他连一点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留给自己,就直截了当的答应了下来。

    等阿蘅回过神的时候,裴音已经在同谢淮安商量着要什么时候请相识的武将带着人去清理溧水上的匪患了。

    瞥见阿蘅迷惑不解的模样,裴音忍不住轻笑一声。

    笑容转瞬即逝,因为他忽然想起来阿蘅找他的原因了,小姑娘是因为担心她兄长的安危,才会不顾被爹娘发现的风险跑过来找他帮忙,她对温桓是真的情深意切了。

    可明明他也是阿蘅的兄长,阿蘅却从不会在无事的时候找他,只会在有事要帮忙之时,求上门来。

    阿蘅将裴音在短短时间内的脸色变换看的是清清楚楚,房间里就他们三个人,在她回过神来之前,裴音还和谢淮安有说有笑的,惹到他的人肯定不会是谢淮安,也不大会是其他人,排除其他不可能的结果之后,剩下的自然也就阿蘅这么一个人选。

    就是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哪里招惹到裴音。

    难不成是因为她想要请裴音帮忙的事,可她刚才虽然在发呆,但也依稀听见裴音答应帮忙了呀!

    总有人说‘女人心,海底针’。

    可阿蘅却觉得这范围怎么能只局限在女子身上,其实很多男子的心思也很深沉,让人捉摸不透的。

    就在阿蘅先一步挪开了视线,准备说一些场面话来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裴音终于开口了。

    他轻声感叹一句:“阿蘅对你兄长还真的是没话说,我也很想要一个阿蘅这样的妹妹呢!”

    阿蘅抿了抿唇,没想到居然有人会认为她是一个好妹妹,让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是好了。

    “我其实一点也不好的……”

    她低下头去,脑海中再度浮现出温如故的记忆,倘若她当真是个好妹妹的话,就不会做出那种认贼作父的事情,也不会在四年之中,连兄长的坟前都没有去过一次。

    谢淮安顿了顿,他被裴音的话给吓了一跳。

    当初裴音信誓旦旦的和他说阿蘅是他的妹妹,现在听了裴音的话,他险些要以为裴音准备直接说出真相。

    但谢淮安仔细打量了一下裴音的脸色,见他表现的仿佛真的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后,稍微放下了点心,然后就瞧见阿蘅略显垂头丧气的模样。

    他有些不明白阿蘅这又是怎么了。

    “说起来,我哥和温桓兄长他们定下的离开时间是在元宵节之后,若是去找相熟武将说情的话,他们大概会在什么时候去剿匪,是在年前,还是在年后呢?总不能拖到我们离开之后吧!”

    谢淮安丢下了一连串的问题,成功的转移了裴音的视线。

    他们又将裴音认识的武将全都罗列了出来,在里面找出了一位姓李的参将,这人的官职算不上太高,但背地里有靠山,手下还有一群兵,恰好与裴音关系也很好,对裴音来说,是最好说话的一个。

    “现在离过年也就是几个月的时间了,他们当兵的人也是要过年的,就算是要外出试炼,也应该是会拖到年后的。”裴音想了想,对谢淮安说:“我尽量劝他们能早点出兵,如果运气好的话,应该是能在元宵节之前将剿匪的事情全都完成的。”

    这边的裴音已经做下承诺,阿蘅自然也就等着这个承诺的实现。

    时间的流逝总是匆匆忙忙的。

    等阿蘅收到谢淮安送来的信件时,京都已经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细碎的雪花飘落到地上后,就融化成了一小滩的水迹。

    阿蘅因为温如故的记忆,是不大喜欢冬天的。

    一到了冬天,她便窝在自己的小院中,轻易不肯出门的。

    谢淮安送来的信件中,说的全都是裴音的事情。

    据说裴音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充分运用了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花费了将近月余的时间,才将那位李参将给劝服了,还顺便确定了李参将出兵的时间。

    这也算不上什么军事要秘,但也不是能轻易说给旁人听的。

    只不过阿蘅是提起请求的人,自然不能算在旁人的行列之中。

    阿蘅将谢淮安送来的这封信小心的锁在了自己的小木匣里,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个笑容。

    将信件交给阿蘅的青叶忍不住看了眼阿蘅,心下好奇谢淮安写了些什么东西,竟能让她们一到冬天就很是不开心的姑娘展了笑颜。

    她才多瞥了两眼,就被站在阿蘅身边的青蕊给瞪了。

    从阿蘅房间离开后,青蕊才伸着食指点了点青叶的额头:“你呀!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姑娘说给你的事情,你才能去打听,姑娘没准备和你说的事情,你是连看都不能看的,怎么总是记不住事情呢?”

    青叶讨好的笑了笑,没说话。

    人有好奇之心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再说了,她也只是多看了两眼,连话音都没有一个的。

    阿蘅依旧是不大喜欢元宵节,但这一次却是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一天天的等着元宵节的那一日。

    谢淮安在信中又说到那位李参将,对方已经确定了要在元宵节之前发兵,正如裴音所说的那般,等到元宵节之后,剿匪的事情差不多就能告一段落的,阿蘅自然也就万分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比元宵节更先到来的,是当今圣上的雷霆之怒。

    而这怒气的起因也正是因为李参将的这一次剿匪行动。

    朝廷的官兵所用的武器都是出自工部,远在边关时刻要防备着外敌入侵的官兵们,次次都在催促着工部多送一些武器,然而工部时常会将事情给推脱到户部,说户部没有给他们批研制武器的银两,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似李参将这般在京都任职的武将,连带着下面的官兵也都不缺新制的武器,但他们不缺,并不代表别人也不缺。

    李参将带着人在溧水上巡视,不出两三天就发现了水匪的踪迹,等他们把水匪的老巢都给找出来后,就是真正开始动手的时候。

    这一动手,自然也就发现了不对劲。

    水匪所用的武器竟然不比李参将他们的差,里面领头的那一个所用的九环大刀甚至比李参将手中的红缨枪还要好,这就很值得深思了。

    溧水上的匪患清缴干净后,李参将又带着人摸到了水匪的老巢,将里面的一应物件全都抄了干净。

    他的运气说好也不好,说不好也挺好的。

    明明是奔着老巢的金银财宝去的,谁知李参将不过是不小心绊了一跤,竟然还给他们估摸出了一间密室,水匪里的头头在密室里藏了不少的东西,甚至还有他与朝中重臣来往的书信。

    只不过两方的人都比较谨慎。

    信件上的字迹是最没有特色的馆阁体,想要凭借一手自己来认人,显然是行不通的。

    除此之外,他们在信件上所用的称呼都是化名,然而这还说不上是困难。

    李参将带着那些书信,还有从水匪手上抢下来的九环大刀,带着刻有工部印记的武器回了京都,直接将事情全都捅到了皇上的面前,这才有了当今圣上雷霆震怒的一回事。

    阿蘅心中愤愤然。

    她早就知道当初的幕后之人是不会因为一次清缴就不往溧水上安排人手了,现下看来,还是她猜对了。

    就是不知道那位和水匪勾结在一起的朝廷重臣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又是怎么心安理得的任由水匪乱杀无辜的呢!

    或许,他根本没有心。

第二百零九章 送行

    谢淮安惊讶于阿蘅对他的期待竟是如此的高。

    然而他却只能苦笑着辜负了阿蘅的期待。

    且不说距离他们知晓金矿一事才过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隐藏在幕后的人多年不曾被人发现,阴差阳错下露出些许的马脚,还被抓住,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想要在短短时间内,就将所有的事情都查的水落石出,那无异于天方夜谭。

    更何况,即便是舅舅他们真的查出了些什么,谢淮安也不认为他们就会和他说。

    涉及朝纲的事情,可不是在自家的论资排辈。

    就算排不上号,耍无赖也能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

    谢淮安苦笑:“这种事情恐怕只有我爹那一辈的人才知道,而且知道的还不大全,毕竟能利用的时间和线索,都太少了。”

    他和他的兄长不一样。

    谢淮宁自一出生,便是按照谢家大家长的规格培养的。

    而谢淮安,他不用每天用严格的规矩要求自己,平日里先生教导的东西,他也是想学便学,想不学便不学,全凭自己的心意来。

    凡事有得必有失。

    他既然得到了那么多的溺爱,就不该怪旁人把他当做纨绔子弟,但凡正事都不与他说。

    有些事情,不是想要打听,就能知道的。

    阿蘅挺直的脊背骤然松懈下来。

    尽管猜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可真的听到谢淮安说他也不清楚的时候,阿蘅还是难掩失望的神色。

    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端过桌边已经晾凉的汤药,一饮而尽。

    苦味在喉间蔓延。

    明明是很难以忍受的滋味。

    在这一刻,却让阿蘅觉得无比清醒。

    不管是谢淮安,还是她,如今都太过弱小,弱小到没办法让人相信。

    尤其是她。

    否则爹娘还有兄长也不会从不跟她说外界的残酷。

    与谢淮安分开后,阿蘅有时也会想起他的那抹苦笑。

    像是明悟,又像是自我嘲讽。

    接下来的几日里,阿蘅被祖父拘在了温家别院中,连白马书院都不许她去。

    别院中暂住的那几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开了。

    阿蘅甚至都没有同他们正式见过面。

    估计将来就算有机会在街头相遇,彼此谁也不会认识谁吧!

    她脚上的扭伤,已经休养了半月有余,差不多已经是好全了。

    下地之后,蹦蹦跳跳还有些许的困难。

    但寻常的走路已经是没问题。

    杨先生的药方也换成了另一种没那么苦的。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转变。

    阿蘅也终于有时间回到京都了。

    还是温桓一马当先的在前头开路,阿蘅坐在车厢里,摇摇晃晃的等着回家。

    然而今日才走了没多久,马车就停在了路边。

    周围还飘荡着行人路过时的说话声。

    阿蘅在车厢里等了许久,也不见温桓过来与她解释,便伸手掀开一旁的车帘,朝外看去。

    城门口是黑压压的一片。

    穿着兵服的人们,站成了方阵,从城门口一直延伸到官道之上。

    那些人齐齐的喊着口号,不过数百人的队伍,却喊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马车停下来的地方距离城门太远。

    阿蘅只能远远的瞧见那一群官兵的衣裳,连领头的人站在何处,她都没能瞧见。

    骑着马一不小心就从人群中走远了的温桓,终于逆流而归,回到了马车边。

    他从马上跳下来,把手里的缰绳交给了一旁的护卫,在车窗边敲了两下,见阿蘅放下了车帘,他这才转道去了车门的方向,翻身进了车厢。

    温桓说:“外面的风有些大,阿蘅就不要开窗了,免得被吹得头疼。”

    更何况路上人员混杂的,他也不想让小姑娘开窗。

    今日进城的人都被堵在了半路上。

    而且顾忌一时半会儿也都走不动道。

    至少还要等那群将士们先离开后,他们才能继续往城里去。

    阿蘅现在很不想知道自己在温桓眼中是何等模样。

    或许就像是冬日檐角下的冰凌,风吹不得,太阳晒不得,一时不慎,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这可不是阿蘅胡乱猜测。

    完全是因为温桓对待她的态度实在是太过小心翼翼了。

    “只是吹会儿风,不碍事的。”阿蘅虽然出口反驳,但行动上却还是如了兄长的意思。

    温桓进来后,在车厢内扫视一圈,从阿蘅身后拿出一张毯子,盖在了小姑娘的腿上。

    阿蘅以前不胖,但也不是特别瘦,而是很匀称的模样。

    然而这次受伤之后,她一下子瘦了许多。

    虽然不至于瘦到脱相,但瞧上去是真的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偏偏杨神医还说没病没痛,这正常的很。

    阿蘅:“城门前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官兵,他们是在那儿演练么?”

    她只隐约瞧见那些人穿的都是兵服,至于是城卫兵,还是禁卫兵,那就不是很清楚了。

    “是……谢淮……安的舅舅,他前几日在附近山里找到了个金矿,献给了朝廷,然后求到一个往边关去的圣旨。这会儿应当是有人在给他们送别。”

    温桓本来是想直接说名字的,又想到阿蘅恐怕并不认识樊泽语是何许人也。

    便只好在阿蘅的交友范围之内,给她整理一下人际关系。

    温桓不许开窗。

    阿蘅只能遥望着对准城门口方向的那块车厢,回忆了下自己刚才的一瞥。

    可惜她什么也没瞧见。

    “原来是赶在今天离开的呀!”

    她喃喃低语着。

    总有人努力后是能够得偿所愿的。

    送别的时间有些长,阿蘅在车厢里等了许久,才等到护卫来敲窗。

    说是进城的路已经空了出来,现在已经可以回城去了。

    温桓从车厢里出去后,阿蘅就贴到车窗边,小心翼翼的揪着车帘的一角,从缝隙中向外看去。

    她原本是想瞧瞧外面有哪些人在送行的。

    马车跑起来总是比行人走的快,很快就到了城门口。

    方才送行的人这会儿大多还是情绪激动着的,没有那么快就离开。

    这时,阿蘅从缝隙中瞧见了令她讶然的一幕,惊得她都忘记防备阿兄会突然转回来的事了。

    温桓挡在车窗前,轻轻敲了两下窗:“在看什么呢!”

    阿蘅傻愣愣的回到:“我刚才好像看花了眼……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事……”

第二百一十章 离开

    阿蘅无故昏厥过去,原本已经准备要出发的温桓也因为此等变故而暂且留了下来。

    杨神医特制的救命药已经塞到了阿蘅的嘴里,在场的人也都不大敢挪动阿蘅,就这么在城门口僵持了下来。

    也幸亏她们一开始选择送行的地方,就不是在官道中央,而是往旁边去了一些的空地上,并没有挡住进出城之人的路。

    被护卫强拖硬拽,险些连药箱都没来得及提的杨神医,终于赶到了城门口。

    阿蘅晕过去后,虽然不曾在昏睡中吐露字词,但她的眉心一直是紧蹙着,时不时的还会颤抖一番,仿佛是陷入了极深的梦魇之中。

    温三夫人见着阿蘅此时的模样,不知怎的就想起先前裴天逸将阿蘅送回来的场景。那时的裴天逸在阿蘅离开后,才小心谨慎的对她们说阿蘅昏厥过去后,停了几息的呼吸。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这几年才一直守在阿蘅身边,不能将阿蘅劝回京都,她就自己跟到了白马书院去。

    明明这些年里,阿蘅始终都是健健康康的,连喷嚏都很少打一个,怎么这会儿就又无端昏厥过去了?

    一旁的谢夫人脸色有些难看。

    她一眼就瞧出了谢淮安对阿蘅的看重,往日里,她还因为这份看重而感到高兴,毕竟她的小儿子从前更喜欢胡闹,也就是同阿蘅相熟以后,才渐渐的生出挣前程的想法来。

    谢夫人也不是没听说过阿蘅有段时间病的下不了地,就连宫里的御医也都让温家人直接准备后事了,尽管后来确实救了下来,但阿蘅身体不大好的印象已经留在了京都大多数夫人的心里。

    也就是这几年她瞧着阿蘅活蹦乱跳,一点也不像是重病缠身的小姑娘,这才稍微放下了一点心。

    甚至还想着等谢淮安从边关回来以后,干脆就如了他的意,直接上门为他提亲去。

    然而这会儿她却是有了几分迟疑。

    即便她的小儿子如今看上去对阿蘅很是情深义重,可阿蘅的身体这般差,没有缘由的就直接昏厥过去了,谁知道她当初死里逃生后是不是伤了元气,往后又是否会命不长久。

    少年人的情感总是浓郁而炽烈,如同燃烧的火焰,等到过了那个时间,就再不会有从前那般的心情。

    如果不能确定阿蘅的身体确实无恙的话,谢夫人是不可能再想着与温家结亲的。

    她的孩子或许会因为她的这些做法而恼怒她,可再怎么恼怒,也总比朝夕相守的妻子英年早逝的好,想想那位裴将军吧!

    从前是何等的人物,后来常年待在边关苦寒之地,每年回京都的时候,瞧上去是格外的落寞。

    谢夫人是万万不愿意让谢淮安变成裴天逸那副模样的。

    与其看着自家孩子陷入无望之中,倒不如一开始就绝了他的念想,长痛不如短痛,至少在她这个做母亲来看,确实如此。

    当然,现在说那些还为时尚早,毕竟杨神医还未曾给阿蘅诊脉,说不定她只是没有休息好,累到极致,这才直接睡了过去呢!

    总归还是等大夫的诊治结果出来了再说,能够两全其美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杨神医来的有些急,手上除了药箱,还有他正在晾晒的草药,没来得及放下,就这么一路给带了过来。

    他先是看了看阿蘅的脸色,又问过一旁的谢淮安,得知已经给阿蘅喂下了救命药,这才伸手去查探阿蘅的脉象。脉象起初时断时续,似是生死一瞬间,再过一会儿就又恢复到正常模样,阿蘅的呼吸依旧十分缓慢,但到底没有再停顿过。

    温三夫人问他:“……阿蘅她怎么样了?”

    杨神医沉默片刻,回道:“……依着脉象来看,姑娘应当是思虑过甚,一时情绪激动,身体承受不住如此大的情绪波动,这才晕了过去。等姑娘醒来后,切莫让她过于激动,小心伺候着,便也无事。”

    其实情况远比他说的要复杂的多,但复杂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摆在眼下的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实。

    他想着周围人多口杂的,有些话说与不说都无关紧要,那就还是不要说出来,平白惹人担忧了。

    温三夫人皱了下眉,她是不大相信阿蘅眼下的表现能称得上是无事,却又不敢去想象更坏的结果,就将杨神医的话放在了心中,想着等回到府中后,再将人叫到身边,也好仔细问清缘由。

    当初与温桓一同乘船的,不止是一两人。

    故而阿蘅还陷在梦魇之中,承受着死亡带来的巨大压力,仍未醒来。

    温三夫人让身边的柳嬷嬷搭了一把手,将阿蘅送到了车厢中,看着阿蘅在车厢里缩成了一团,她叹了口气,转而又看向了站在车厢外的温桓。

    摆了摆手,说:“……阿蘅前些日子还跑去跟你爹说,想要给你再多派一些人手,她先前在你爹书房里翻看了几张邸报,上面说的都是在官道上谋财害命的匪徒。她这是怕你出意外,等我回头好好劝劝她,也就可以了。”

    按照温三夫人的意思,是想让温桓继续出发的。

    毕竟这次外出游学,是他们一行人早早就定下了的,现在杨神医也说了阿蘅无事,温桓再继续耽搁下去,就有些不大好了。

    温桓见阿蘅还在昏睡,未曾醒来,便依旧是放心不下的。

    他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诸位好友,想了想,对温三夫人说道:“……淮宁他们从京都离开,在溧水登船出发也要等到明日下午,我实在是放心不下阿蘅,不如让他们先行一步,我等阿蘅醒来后,再骑马追上去?”

    大概是那次阿蘅病重醒来之后,温桓就一直很不放心她。

    尤其是后来的小姑娘三番两次的碰到大事情,无论是意外迷路发现的金矿,还是提前让人看守的安和桥,无一不在体现着阿蘅的特殊之处。她看似是运气卓绝,轻而易举的就能做到旁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然而温桓自小听说的就是有舍才有得,他是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的,即便真的会掉下馅饼,谁又能保证馅饼里面就没有毒呢!

    阿蘅眼下的情况亦是如此。

    她或许因为机缘巧合,在某些时候的运气是非常好的,但好运气不可能凭空而来,它必然也是通过交换得来的。

    温桓从前就一直很担心阿蘅的安危,这会儿就忍不住的想,阿蘅从前的那些好运气或许就是用余生的健康换来的,否则小姑娘先前身体一直很好,怎么这些年就愈发的弱不禁风,还会无缘无故的昏厥过去呢!

    温三夫人皱着眉头,很不赞同的看向温桓。

    她摇头道:“阿蘅本就是因为担心你的安危,满心以为外面都跟邸报上说的那般,处处都藏着匪徒,这才忧心过甚。她已经是如此担心你这个兄长,若是知晓你因为她的缘故,还需要连夜赶路的话,她难道还会好过不成!”

    若是换了旁的理由,温桓或许还能辩上一辩,听着温三夫人的这一番话,他又觉得无话可说了。

    这边的温桓一步三回头的到了自家好友的身边,而谢淮安却还呆愣愣的守在马车身边。

    温三夫人看了眼车厢里面色红润的阿蘅,再看看车厢外头脸色苍白的谢淮安,有那么一瞬间竟以为生病的人是谢淮安了。

    方才过于担心阿蘅之时,她并未太过关注身旁的人,这会儿冷静下来,也就发现了谢夫人不露痕迹的疏远。

    她虽有些不满,但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只不过再看谢淮安时,脸上也忍不住带出了几分冷淡之意。

    “淮安这次不是准备跟淮宁他们一起走么?他们眼看着就要离开了,你不跟上去吗?”

    谢淮安在看见温桓转身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也应该跟着一起走,然而他只觉得双腿如坠千斤,竟是一点也迈不开步子。

    似温三夫人这些先前离的远的人,自然是没有他感悟那么深。

    他方才分明是感觉到阿蘅的呼吸都断了,才慌里慌张的从阿蘅腰间的荷包中取出救命药,喂给了阿蘅。

    药丸服下之后,阿蘅面色瞧上去是好看了不少,呼吸间断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但谢淮安心中的担忧是有增无减。

    他喏喏道:“阿蘅她看上去很不舒服的样子……”

    倘若不是事先已经和谢夫人她们说好,谢淮安现在都想要直接留下来,不往边关去了。

    可是说都已经提前说好了,这会儿再说不去,就很不像话。

    他想了想,又对温三夫人说:“我哥他们是要外出游学,我却是要往边关去的,虽然开始能同行一段路,过了那段路,还是要分道扬镳的。左右都是要分开走,我还是找个往边关去的商队,跟着商队一起走吧!”

    早些时候在家中,谢夫人劝了谢淮安许多遍,就是想要他走安全一些的路,别整天都想着单枪匹马的事情。

    谢夫人是极不赞同谢淮安去蹭谢淮宁的船,她是想要让人将谢淮安护送到边关,被拒绝后,又想着让谢淮安与人同行,不管她是怎么劝说,谢淮安他就是不听。

    谁知这临到头的时候,竟然还就改变了主意。

    谢夫人不免又往车厢里看了两眼,车帘被放下来后,外面的人是瞧不见车厢里的景象,她也不知道阿蘅这会儿是什么样的。

    若是阿蘅的身体能再健康一些,那就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温三夫人还指望着谢夫人能劝说两句,谁知一抬头就看见谢夫人正在往车厢里看,半点没有搭理她家孩子的意思,这就让温三夫人很为难了。

    两家先前虽然是有些默契了。

    可谁也没有提出交换信物的事情。

    换而言之,谢淮安与阿蘅这会儿还没什么关系呢!

    温三夫人是不打算让阿蘅在成年之前,就陷入到流言之中的。

    就在温三夫人还想着要怎么委婉拒绝的时候,本来都已经骑上马的谢淮宁终于注意到了没跟上来的弟弟,温桓侧身与他说了两句话后,谢淮宁就下了马来到谢淮安的身边。

    他对温三夫人笑了笑,说:“淮安他总是想一出是一出,还望三夫人莫要放在心上,他这是赶着去边关投军,哪有挑三拣四的到底,肯定还是要跟着我们一起走的。”

    话一说完,他就拍着谢淮安的肩膀,愣是直接将人给拖到了温桓身边。

    谢淮安想要挣扎,可双拳不敌四手。

    “不是,你拉我做什么,我还有话没有说完呢!”

    谢淮宁照着谢淮安的后脑勺,直接一巴掌拍了下去:“你怎么还是这样不会看脸色!”就没瞧见谢夫人看向车厢的眼神已经越来越奇怪了么!

    如果谢淮安能够领会他话中的意思,那他就不是谢淮安了。

    “我又没有做错事情,为什么要看人脸色?”

    谢淮安只在自己做错事情的时候,看人脸色的本领是最为拿手的,换了旁的时候,别人在他眼中,差不多就约等于一块石头吧!

    不管是路边,还是精心雕琢过的石头,都还只是石头,谁还能瞧出石头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温桓瞥了他一眼:“你既然初时就与我们商量好,要同行一段路,又怎么能做出出尔反尔的事情来!”

    自家兄长面前,想要怎么闹腾都是可以的。

    若是将自家兄长换成阿蘅的兄长,谢淮安就不敢再像先前那样死缠烂打了,他总得在温桓面前留下几分好印象的。

    另一边的阿蘅在梦魇中承受了数不清次数的死亡,等她好不容易从梦魇中脱身时,一抬头看见了顶上的雪青色帷帐,有那么一瞬间,是不知道此身在何处的。

    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青叶与青蕊不在,常嬷嬷也不在。

    阿蘅费力的掀开身上的被褥,赤着脚往一旁的方桌边走去,方桌上的紫砂壶里还有冷茶,她蹭了下干涩起皮的唇瓣,也顾不上冷暖,直接端起紫砂壶,对着壶嘴的地方,咕咚咕咚喝下了好几口冷茶,这才勉强解渴。

    拎着紫砂壶,摇摇晃晃走回床褥时,阿蘅一时手滑,将紫砂壶的壶盖给落到了地上。

    瓷器碎裂的声音,在空当的房间中格外刺耳。

    可就是这么刺耳的声音,也还是没有引来其他的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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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雪归春介绍:
她在寒风凛冽中失去最后一丝温暖
却在春日艳阳中醒来
恍惚间,好似穿过了漫长的梦境
梦醒之后,仍是世间客。
【更新时间修改一下:每天固定更新四千左右,以前是分开为两章,现在合二为一了,更新时间还是晚上九点半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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