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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陌上殊     覆雪归春txt下载     覆雪归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碎了

    在众人面前亮相之后,阿蘅又回到宴席之上。

    那天温三夫人说认亲宴也会充当生辰宴,阿蘅还当真了,然而真到了这一日,她才知道两场宴会其实还是分开了办的。

    前者所请的人没有个具体的范围,但凡是与温段两家有点关系的,都收到了认亲宴的请帖,而这些人家之中,绝大多数人家都会派人上门讨杯酒水吃,便是无人上门,也会备上一份贺礼。

    至于生辰宴,却是在认亲宴之后,才举办的。

    宴席之上的也都是温段两家的世交,大家都是亲近之人,便也就少了几分拘束。

    与认亲宴不同,生辰宴的时间挪到了晚膳时分,努力完成上峰留下的任务的温三老爷也终于得了空,认亲宴没能参加,后来补办的这个生辰宴,他总算是没有缺席了。

    阿蘅抿着杯中的果酒,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

    放眼望去,主位上的段大人与温三老爷正在聊着朝廷中事,时不时的举杯对饮,也不知是英雄所见略同,还是辩不过对方,只能饮酒换开下一个话题。

    在他们旁边的便是段夫人与温三夫人了。

    温三夫人有孕在身,不便饮酒,段夫人就给她换了其他的饮品,她们两人也是有说有笑的。

    而阿蘅呢!

    明明她应该是这场生辰宴的主角,可她也没有坐在温家姐妹的身边,而是自己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且还没有旁的人来打扰她。

    小口小口的抿着杯中果酒,阿蘅盯着对面矮桌上的谢淮安,知道他是蹭了他兄长的关系,才没有跟着认亲宴的那一拨人离开。眼下看着他在对面安稳的吃着酒,阿蘅倒是很想凑到他面前去问问先前的那番话能否说的更详细些。

    只可惜,他的身旁还有个阿蘅不想接触的讨厌鬼。

    再三思量之后,阿蘅叹了口气,饮尽杯中果酒,决定放弃上前询问的好机会,大不了她再忍耐一些时日,让阿兄去将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之后,再说给她听就是了。

    也没必要非得今天就知道。

    按捺住好奇心的感觉并不好受,阿蘅拿着酒杯又往温家姐妹身边走去,虽然这里也有个她不大喜欢的席柔,但两相对比之下,阿蘅还是觉得席柔要比段瑜之好忍耐多了。

    “等等,阿蘅……”

    果然是不能在背地里议论人,阿蘅才将席柔与段瑜之比较过,段瑜之就突然跳到她面前来了。

    小姑娘脸上飘过两团红霞,往旁边走了好几步,才看向跟过来的段瑜之,一时间相顾无言。

    周围的欢闹声影响不到她二人,气氛变得更加沉闷。

    阿蘅抬起手背按在了自己的脸上,冰凉凉的触感让发热的脸颊舒服了许多,宴席上的果酒虽然没有多少度数,可像阿蘅这种平日里滴酒不沾的人来说,果酒也很刺激的。

    这不,才喝了一小杯,就格外的上脸。

    然而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席柔轻轻的推了下身旁的温蓉,道:“你看,阿蘅与段家表哥,还是如同往日一般要好呢!”

    经过这几日的细心观察,她已经发现温蓉是不大喜欢阿蘅与段瑜之亲近的。

    果不其然,她这边的话音才刚落下,温蓉便起身准备朝着阿蘅走去。

    “你喊住我是想说些什么呢?”阿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她这个人向来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然已经开始讨厌段瑜之,那么不论段瑜之在她面前做了什么,她都是十分讨厌的。

    看人时若是心底先存了个印象,那不论对方做了些什么,看的人也只会看到自己想要看见的。

    段瑜之现在就是如此。

    先入为主的观念在作祟,他认定了阿蘅对他另眼相看,于是原本的不耐烦在他眼中也变成了撒娇。

    段瑜之的一只手放在了背后,笑着看向阿蘅:“上次你过生辰时,我没来得及给你准备礼物,今日是给你补办的生辰宴,你要不要猜猜我……”给你准备的礼物是什么?

    这大概就是鸡同鸭讲吧!

    阿蘅放下手,也没准备听段瑜之说完那番话,她从前确实很期待段瑜之的礼物,可现在她已经不需要了。

    “我不想猜了。”阿蘅皱着眉,直截了当的拒绝着,她说:“往后且请你离我远一些吧!”

    也是这个时候,阿蘅才突然想到,她似乎还未真正的同段瑜之说过绝交之类的话,她的心意确实已经足够坚定,只是对方却还不明了。

    “阿蘅,你在说什么呢?”段瑜之的语气忍不住放轻了许多,放在背后的手也不自觉的攥紧了些,他有些慌张的道,“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之前没有去看你,我……我可以解释的,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你想要解释什么呢?到底是解释,还是掩饰,你自己是最清楚的,你大可以只说你想说的话,而我也只会相信我愿意相信的事情。”阿蘅拒绝着段瑜之的靠近,甚至都不愿意再和他继续说下去。

    解释的话,说得再多,也改变不了既定的现实。

    阿蘅:“我只需要知道在我病的快要死的时候,你干净利落的选择放弃了我,至于原因,我并不感兴趣。反正我们也不会再有其他的关系,所以往后只当个陌生人,不好吗?”

    不远处的温蓉已经提着裙摆,正在赶来的路上。

    而阿蘅说完这番话后,也不管段瑜之会有什么反应,转过弯就朝着谢淮安身边跑去,好奇心这种东西是根本压制不住的。

    一杯倒的小姑娘行事变得更加大胆,且不计后果起来。

    段瑜之藏在袖子里的东西跌落在地上,碎成许多块。

    为什么阿蘅不能给他一点时间,好好听他解释一下呢?

    哪怕明知世事无常,他也不会真的放弃阿蘅,可有些时候,人总要面对一些自己所无法抗衡的东西。

    少年僵硬的站在原处,忽然觉得满园的热闹声竟是如此的刺耳。

    温蓉追着阿蘅的脚步,路过段瑜之时,都没有停下来,而席柔是跟在温蓉的身后。

    她看着段瑜之脚边碎裂开来的玉佩,沉默片刻,弯下腰去,将玉佩的残骸给捡了起来。

    “这玉佩看上去很漂亮,就这么摔碎了,好可惜呀!”

第六十二章 帮忙

    倘若说出这话的人是阿蘅,那该多好啊!

    段瑜之回头看向阿蘅离开的方向,心中不由发出如此的感叹。

    停留在他身边的少女已经从地上捡起了碎裂的玉佩,正满目惆怅的看着那玉佩。

    段瑜之认识她。

    是姨母家远道而来的一个亲戚,同时也是他母亲的亲戚,不过关系转折的有些疏远,再加上她们家也没出什么要紧的人物,所以从没听父亲母亲说过。

    徒有容貌,无有其他,如同这样的人,若不是跟在了温家姐妹的身后,他根本就不会看上一眼。

    “没有用的东西,碎也就碎了。”

    淡淡的丢下一句话,段瑜之的视线依旧追随在阿蘅左右,然而始终得不到阿蘅的回顾。

    须臾之后,他叹了一口气,略显失望的重新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来,虽然不再是直愣愣的看向阿蘅,可也还是时不时的会往阿蘅的方向看上两眼。

    眼前的少年似乎与史书中的记载并不相似。

    席柔原本是想要将捡起的碎裂玉佩再还给段瑜之,顺便借此机会,可以同他说上几句话。只是没想到她才实施了个开头,后续的就再也继续不下去了,而且似乎还发现了段瑜之另外的一面。

    没想到后世之中向来以温润著称的段郎,也有这般冷酷的一面。

    都是因为温家四娘吧!

    如果她能取代温家四娘在段瑜之心中的地位就好了,她一定不会像温家四娘一般短命,倘若她能陪同段瑜之白头偕老,那么段瑜之肯定也会只是她一个人的。

    ……

    “我以为中午的宴席结束了,你便同你兄长回去了,可你怎么现在还在这儿呀?”阿蘅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拿过谢淮安右手边的白玉酒壶给自己斟酒。

    甜甜的果酒,让人喝了一杯,还想再喝第二杯。

    谢淮安瞥了眼说完话之后,就自顾自的喝着酒的阿蘅,又看了眼马上就要走到他们旁边的温蓉,不怎么在意的道:“没办法呀!我姓张和你阿兄是朋友,今天的第二场宴席他肯定还是要参加的,偏偏又不放心让我一人回府,不就只好留下我来凑个数喽!”

    许是他先前劣迹斑斑,以至于现在谢淮宁根本不愿意信他。

    好像只要让他回了谢府,就一定不会再愿意去白马书院似的。

    哼!

    他会是那样的人么,真的实在是太小看他了!

    阿蘅已经喝完了白玉酒壶中的最后一滴酒,神色渐渐显得清明起来,虽然这只是醉酒醉到了另一个程度,只不过看起来更加的能糊弄人了。

    “他为什么不让你回家呀!”阿蘅满是不解的看向谢淮安,“我阿兄就不会那样做,你都已经许久没有回家啦!你爹爹娘亲肯定都会很想你的,不如你现在趁他不注意,偷偷跑回家吧!”

    一本正经的劝说旁人做坏事,阿蘅确实是喝醉了。

    她满脑子想着的都是眼前的少年和她的兄长一样,最多也就只有五六年的时间可活,能陪伴父母的时间是过一日就少一日,而她若不是因为想要改变原有的命运轨迹,才不会离开爹娘,跑去白马书院。

    以己推人的话,能够抓紧时间陪在自家爹娘身边,才是最幸福的事情。

    阿蘅站起身,很大方的拍了拍谢淮安的肩膀:“你先等我一下,我去和我爹娘说一声,然后就送你回家,等把你送回了家,你一定……一定要把那件事说给我听哦!”

    这个时候她虽然已经不大记得来找谢淮安的最初目的,不过心里也还有个模糊的映像。

    谢淮安并没有喝醉。

    他看着小姑娘吐字清晰,走路也一点不打晃,便按下了心里的那一丝不太确定的预感,认真回道:“好,我等你。”

    只是她说的‘那件事’又是什么事呢?

    谢淮安一边思索着,一边等着阿蘅回来。

    顺便还偷偷观察了下自家兄长。

    谢淮宁正在与温桓讨论书院先生布下的策论,题目看似简单,实际上却很难下笔。为着这么一个题目,他都已经写了八九篇策论,可每次写完回看时,总觉得还缺了些什么。

    那两人正讨论得正欢,并不曾注意到旁的人。

    阿蘅没有往温三老爷和温三夫人的方向走,而是直直的朝着温蓉走去。

    “三姐姐,三姐姐,我想找你帮个忙……”

    兴冲冲的扑到温蓉的怀里,阿蘅的脸上还难掩兴奋。

    温蓉迷惑的看向阿蘅来时的方向,那里坐着的好像是谢家的小少爷。

    所以阿蘅这是因为交到了新的玩伴,才会显得这么高兴,连先前白日里的难过都通通忘光了。

    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呢!

    她又想到刚刚看到的段瑜之,明明是表弟先骗的阿蘅,可一想到他还单方面的期待着能与阿蘅重修旧好,而阿蘅早就决定与他断交,甚至已经交到新的朋友。

    忽然就觉得表弟也很可怜呢!

    “嗯,阿蘅想让我做什么呢?”温蓉浅笑着扶住阿蘅的肩膀,对表弟的感叹转瞬即逝,做错事情的人连道歉都不会,还企图用谎言遮盖错误,这样的人是不值得同情的呢。

    阿蘅挣开温蓉的搀扶,眼睛亮晶晶的道:“我准备出去转转,可爹娘还有阿兄都在同人说话,我不想打扰他们,所以待会儿他们如果问到了我,三姐姐能帮我同他们说一声吗?”

    只是传话么!

    听上去倒是很简单。

    温蓉点点头,又有些不大放心的问道:“我刚才见你喝了许多酒,就这么出去,真的没关系吗?要不我陪着你一起吧?”

    现在的阿蘅不似往日那般沉闷,倒像是恢复了病重之前的性情,却也让人多添了几分担心。

    阿蘅朝温蓉摆摆手,道:“没关系的,我准备同谢淮安一道,三姐姐不用担心我的。”

    打过招呼之后,阿蘅就回到谢淮安身边,同他一起出了小院,朝着段府大门走去。

    留下的温蓉依旧觉得有些不大放心。

    可难得看到阿蘅这么高兴的样子,她也不好让阿蘅扫兴。

    又想着阿蘅只是出去转转,反正都是在段府之内,而她们也是常来段府的,府内的下人都是认识她们的,应当是不会出问题的,便没有再追上去。

第六十三章 月光

    然而直到宴席结束,温家的人准备打道回府之时,阿蘅还没有回来。

    温蓉将方才同阿蘅的谈话原封不动的说给了温三老爷等人听,他们这才知道阿蘅的去向。

    然而当段夫人吩咐人去将阿蘅与谢淮安找回来时,却从门房口中得知这两人早在半个时辰以前,已经乘着马车出门去了,眼下是寻不到二人踪迹的。

    谢淮宁听说与阿蘅一同出门的是谢淮安,脸色立刻变差了许多,只是顾忌着当下的场合,勉强让自己看上去尽可能的不动声色。再一听闻二人皆是不知去向,他的坏脸色也掩饰不住了。

    他走到温钦夫妇的面前,先是诚恳的道过谦,这才接着道:“淮安与阿蘅定是往谢府去了,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拘着淮安,不许他家去,他也不会……”哄了人家小姑娘用马车送他回去。

    话虽未尽,可内里的意思,大家也都是明白的。

    温钦的脸色很不好,他一旁的林微澜脸色就更差了。

    他们家的小姑娘哪次出门不都乖乖带着许多人,丫环婆子连同护卫,谁也不会少,偏偏今天晚上竟是同谢家小子偷偷跑出去了。京都城中一向太平,可谁又能保证阿蘅就一定不会出意外呢!

    不说温家的人,就是段瑜之,现在也是担忧大过于气愤。

    这时,一旁被叫过来回话的门房突然跪倒在了地上,语气惊恐的道:“老……老爷夫人,温家姑娘与谢家少爷坐的那辆马车,马车上是没有车夫的……”

    “你说什么?”原本听到谢淮宁的话已经稍微放松了些的林微澜,这会儿是真的吓着了。

    那门房将他知道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阿蘅与谢淮安确实是乘着温府的马车出门的,车厢外也有温府的车夫在赶车,然而谢淮安和阿蘅在车厢内闲聊时,不知怎的就说到书院里的课程,也不知道是谁先提了一句‘男女授受不清’,紧接着谢淮安便从车厢里出来了。

    然后那赶车的车夫就被放下来,换成了谢淮安。

    温府的车夫名叫刘三,听着车厢里的声音,他还以为谢淮安只是出来坐一会儿的,毕竟前面拐个弯就到了谢府,谁知道谢家小少爷就直接将他赶下了车,他们家的姑娘还在车厢里叫好。

    刘三起初也没当一回事,毕竟他们这不已经要到目的地了嘛!

    谁知道他追着马车后面过了拐弯,才低头喘了两口气,再抬头就找不着马车的影子了。

    这可好,一不小心,姑娘少爷全都弄丢了。

    还好旁边就是谢府,刘三敲响了谢家的门之后,同谢家门房说清楚了事情经过。在谢家派人去追马车后,他才一路跑回段家,才跟门房说过话,还没等他请着门房带他去见自家老爷夫人,那门房就被段家夫人给喊走了。

    不过事情他都对门房说了,这边的门房也确实都转告给了温钦等人。

    温钦扶着林微澜,小声劝说道:“微澜,你也听到了,谢家已经派人去追马车了,阿蘅现在肯定是在谢府做客。你肚子里还有个小的,那里经得起这么一惊一乍的。再说如今天色已晚,你也该到休息的时候了,我让阿桓送你们先回去。阿蘅,我便亲自去接她回来,你看可好?”

    温三夫人不放心阿蘅,她想要同温三老爷一起去谢府,可她又拒绝不了温三老爷的话,便只能闷闷的应了声是。

    待温桓等人相继离开后,温钦这才捂着心口,满脸惊魂不定的问谢淮宁:“我记得淮宁说过你弟弟从前都是在谢家族学读书,你们家的族学可教过他如何驾车?”

    他不知道谢家族学如何,但先前阿蘅去温家族学读书之前,他曾将温家族学讲授的东西全都看了一遍,里面的东西五花八门,可就是没有教授他人要如何驾车。

    兴许谢家族学会与众不同?

    温钦说出那话之时,心中还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望,很快这丝期望就被人打破了。

    谢淮宁面色苍白的看着温钦:“谢……谢家族学并未……淮安,淮安他不会驾车……”

    他跨步上前,扶住了险些摔倒的温钦,心底生出一丝不合时宜的庆幸,还好温三老爷将温三夫人劝走了,否则若是让她听到这个消息,恐怕就不是险些摔倒这么简单了。

    留在段家的人是如何的惊恐,阿蘅与谢淮安是不知情的。

    他们现在甚至连自己跑到哪儿去了都不知道。

    谢淮安把刘三赶下马车后,才发现自己是不会赶车的。

    但他会让刘三再上车吗?

    那肯定是不能的呀!

    赶车这种东西,谢淮安确实不大会,但他会骑马呀!

    马车马车,他赶的是马,又不是车,想来骑马与赶车也是相同的吧。

    所以他就自己直接上手了。

    车厢里的阿蘅摇摇晃晃,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喝多了酒头晕,还是因为马车的速度太快,撞得她头晕。

    伸手扶住了车厢,阿蘅晃了晃自己那晕乎乎的脑袋,不大高兴的问着外面的人:“你们家怎么那么远,都已经走了这么久都还没到啊?”

    小姑娘软糯的声音让谢淮安有片刻的失神,手上不自觉的一使劲,拉车的马就又拐到了另一条小道上,恰好同后面赶上来寻找他们的谢家下人完美的错过了。

    他叹了一口气,给阿蘅解释道:“应该是今天的月光不够亮堂,我瞧着这些街角路口都长着一个样,一不留神就拐到岔道里去了。不过你放心,别的地方我还不敢说,但回家的路么!我熟的不能再熟了!你再等一等,过了下个路口,我们肯定能到的。”

    少年一边说,一边驾着马车,沿着小道,一路不回头。

    殊不知,他早就偏离正确路线十万八千里了。

    阿蘅听着谢淮安的话,思考片刻,伸手撩起车窗边的布帘,果然眼里只看到一片漆黑,认真的点了点头,说:“今天的月亮确实太黑了,认不清路也很正常,那你慢慢赶车,不要太着急哦!”

    谢淮安笑了笑,高兴地凌空抽了个响鞭,赶车的黑马听了鞭声,四只蹄子迈得更快了。

    车厢里的阿蘅已经不抱怨马车走的太快了,因为她已经被晃得睡着了。

    ……

    附赠一个小剧场:

    来自今晚的月亮:谁说我黑了,我亮着呢!一个两个的,就知道往我身上推卸责任!

    月亮:那边的小姑娘,你光撩帘子不开窗,你看什么月光!

    阿蘅:Zzzz……

    月亮:还有那个小伙子,你不认识路就不认路,你怪什么月亮!

    谢淮安:今天回家的路也是格外的漫长啊……

第六十四章 路痴

    马车一直在向前走着,小路却越来越偏僻。

    谢淮安的心里有些慌张,他等了许久也不见车厢里的小姑娘,再提出什么疑问。

    恰在此时,马车从碎石上压过,连带着车厢都不稳的晃动了两下,悬挂在车厢两侧的灯笼不堪重负,内里的烛光颤动着,几乎欲灭。谢淮安拉着缰绳的手动了一下,将马车给停了下来。

    轻轻敲击着身后的车门,谢淮安问道:“阿蘅,车厢里还有蜡烛么?外面灯笼里的蜡烛好像快要烧完了……”

    小姑娘捂着耳朵,翻了个身,口中发出不耐烦的呓语,也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谢淮安又等了一小会儿,灯笼里的烛火在风中已经摇摇欲坠,再等下去,就算是找着了蜡烛,也会归于无用。

    他推开虚掩的车门,在烛光与月光中,看见睡的正香的小姑娘。

    车厢里的位置算不上大,小姑娘一半身子靠在软塌上,另一半身子却倚在车厢上,扭曲的有些怪异,看上去就让人怪不舒服的,也难怪她会眉头皱得紧紧的。

    只是小姑娘身子都挺弱,这般睡下去,是要着凉的。

    谢淮安记得他兄长有段时间经常愁眉不展,不就是因为担心眼前的小姑娘会一病不起,以至于他的好友温桓会从此一蹶不振么!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谢淮安让自己放松下来之后,在车厢的隔层里翻出一床薄被,顺便调整了下阿蘅那近乎怪异的睡姿,给她盖好了被子,又找出了蜡烛,然后就出了车厢。

    他眺望着远方,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前路,叹了口气,给灯笼换上了新的蜡烛,然后任由拉车的黑马自己瞎晃悠。

    阿蘅小睡片刻之后,因为一时口渴就醒了过来。

    果酒的效果差不多已经散了,她小小的咳嗽两声,见没人理会她,便开口喊着常嬷嬷的名字。

    车厢外的谢淮安顿时一个激灵,黑马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小树林前面,周围漆黑一片,也没找到什么标志性的建筑,故而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恍惚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阿蘅单手拉着薄被,另一只手揉着眼睛,睡着之前的记忆终于回笼,她才想起自己现在应当是在去往谢府的路上,只是不知为何,这条路会如此的漫长。

    “我都已经睡过一觉了,谢府还没有到吗?”

    阿蘅打开车门,疑惑的问着赶车的谢淮安。

    率先出现在她面前的,是谢淮安略显佝偻的脊背,然后才是烛火之下啃着野草的黑马,洒落满地的月光仿佛是在嘲笑她,而路旁的小树林更像是给了她重重的一拳。

    她不敢置信的看向谢淮安:“是我太孤陋寡闻了吗?京都之内何曾有了一个小树林?”

    谢淮安回过头,尤显稚嫩的面庞在烛光的晕染下,有些黑沉沉的。

    他很是郁闷的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往常我从外面回家,确实是会花上一些时间,但每次也都回去了。可今儿个应该是多了个马车的缘故,总是走到岔道里去,又不能转回头,走着走着,就走到这儿来了。”

    听着他的话,阿蘅突然想起先前娘亲和阿兄都和她说过的话,关于谢家小少爷的神秘失踪事件,虽然人家小少爷是跑到了舅舅家去,最后还让他舅舅送回家。

    现在想想,里面大概是另有玄机。

    阿蘅冷静了片刻,对谢淮安说:“呐,你跟我说实话,我保证不会嘲笑你,你是不是不认识路啊?”

    她想到在段府的时候,谢淮安离开都不走门,而是直接翻墙的。

    谢淮安立刻反驳道:“谁说我不认识路的,你上次跟我说白马书院有许多个密室,我现在都已经找到五个了,我怎么可能会不认识路!”

    有些人越是心虚,就越是理直气壮。

    阿蘅瞥了一眼理直气壮的谢淮安,反问道:“你找到的那五个密室,真的不是因为你总是在迷路吗?”

    谢淮安的气势在阿蘅的注视下,一点一点的消失殆尽。

    他低下头,像是打架打输了的小狗狗,垂头丧气的说:“是,我承认,我就是不认识路。”

    阿蘅捂着脸,觉得自己今天可能是喝了假酒,才会如此的头脑不清。

    她苦笑着说:“怎么办?我也不认识路呀,现在改怎么做,才能回去啊?”

    情况很快演变成了两人面面相觑,双双束手无策。

    沉默良久,阿蘅依旧觉得自己心脏跳动的太快,她拒绝了谢淮安让她回车厢休息的建议,将视线放到了面前悠闲的吃着小草的黑马上,扭头看向一旁对月感伤的谢淮安,小声问道:“谢淮安,你知道有种说法叫老马识途吗?”

    谢淮安在阿蘅的声音中回过神,他看着拉车的黑马,摇了摇头:“老马识途,我是知道的,可你家拉车的这个马,我觉得它还是太年轻了。”

    他没敢说,他们之所以会到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小树林边,就是因为这匹马带的路。

    就算知道这个主意很不靠谱,阿蘅还想再尝试一下。

    毕竟他们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阿蘅跳下马车,围着黑马与马车转了好几圈,单手托着下巴思考了片刻,对谢淮安言之凿凿的说:“我认得这匹马,它好像是我阿兄养的。我觉得它之所以停在这里不走,肯定是因为后面的马车太重了,如果把后面的马车给卸了,它肯定就会往回走啦!”

    谢淮安并不这么觉得。

    不过试一下,也不妨事,所以他也没拒绝。

    两人一起合力将黑马从马车的束缚下给解脱开来,看着黑马迈开蹄子,朝着黑暗之中奔去的流畅身影,他们两人欣慰的笑了。

    尤其谢淮安,他感叹的道:“老马识途,古人诚不欺我!”

    阿蘅看了眼黑马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眼散落的马车,再看看还傻傻的站在她旁边的谢淮安,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都已经做好了骑在马上会很颠簸的准备,可她没想到的是,她连马都骑不上。

    谢淮安这时才想到,他们卸马车之前,忘记将黑马的缰绳系到树上去了。

    所以现在没了马,他们得靠着双腿走回去了么!

第六十五章 话本

    事已至此,纠结再多也是无用。

    谢淮安哄了阿蘅许久,才叫她终于不哭了。

    小姑娘擦着眼泪,可怜兮兮的看着谢淮安:“马跑了,马车也没用了,而且天这么黑,我们又不认识路,现在我们要在这里等着我爹爹他们来找我们吗?”

    从马车上拆下来的灯笼正平放在一旁的空地上,烛光透过纸面照亮了一小块空地,谢淮安看着烛光,摇了摇头。

    他说:“我们刚才是偷偷跑出来的,等他们发现我们不见了,还需要一段时间,再派人出来找我们,就又要多花上一些时间。这两天也没有下雨,马车跑过的地方也不会留下多少痕迹,恐怕等到天亮,他们也都找不到我们。”

    没有希望的等待是最难熬的事情。

    谢淮安转身去了马车,将车厢里的薄被给抱了出来,他对阿蘅说:“现在的晚上也还是挺冷的,出门在外也没什么好条件,你先裹个被子凑合一下,我去树林里捡些枯树枝来生个火堆,也好取取暖。”

    阿蘅听着他的话,朝树林看了好几眼,黑漆漆的小树林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渊,一旦进去了就再也没办法出来。小姑娘不小心打了个寒噤,下意识的往谢淮安身边躲了躲。

    “还是算了吧!”阿蘅拉住谢淮安的衣袖,开始劝他:“你看树林那么黑,谁知道里面会有多少蛇虫鼠蚁,要是你进去捡树枝的时候被蛇咬到,那可怎么办?我这里只有驱虫的药,没有解蛇毒的药,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去冒险了吧!”

    蛇虫鼠蚁什么的,谢淮安还真的并不害怕。

    他从前说自己喜欢武艺,可不是说假的,抓两条蛇也不在话下。

    只不过经阿蘅这么一说之后,他突然就多出了几分警惕之心,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阿蘅。

    虽然现在天色已晚,还会在外面活动的人并不多,可他若是进了树林,外面岂不是就只留下阿蘅一人,那她肯定会很危险,谢淮安左思右想之后,还是放弃了原来的想法,甚至觉得他们马上就得换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谢淮安将手中原本已经摊开的薄被又给叠了起来,他扭头看向身旁的阿蘅,说:“是我刚才思虑不周,忘了我们现在的处境就很危险……”

    阿蘅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疑惑。

    很危险吗?

    他们现在只是迷路了而已,等温三老爷派来的人找到他们以后,他们不就可以直接回家了,能有什么危险呢?

    看出了阿蘅的不以为意,谢淮安将被子抱在怀里,语重心长的道:“你看过那种贵人一朝落魄的话本没有?是不是很像我们现在的处境,通常情况下,接下来出场的就会是各种各样的反面角色。我们在路边毫无防备的休息之时,就会有人贩子突然出现,将我们抓走。或者是,我们不小心分开了,然后就会出现强盗匪徒,将我们其中一个掳走,然后另外一个想要救人,结果却是自投罗网……”

    相似的例子,话本之中还有许多,然而那些的意外的原因,都是因为主角缺少了防备之心。

    阿蘅想了下自己从前看过的那些话本,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而这时,谢淮安也说到了总结之语:“古人说的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不知前路如何走,就得提前做好准备才是!”

    他说的很有道理。

    阿蘅低下头,想起了梦中的自己,可不是就因为少了一份防备之心,最后才会落得那般结局么!

    这一次,她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

    两人交流了一下彼此看过的那些话本套路,都觉得小树林和小树林外面的小路很危险,认为应该再另外找个地方作为夜间休息的场所。

    除此之外,他们又检查了一下车厢里的物品。

    隔层里的薄被已经拿了出来,还有一些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比如点心,装着驱虫药的香囊,还有几本用来打发时间的话本子。

    阿蘅奇怪:“灯笼、点心、薄被和香囊,这些东西都很有用处,带着我也能理解,可这些话本,还有你从车厢上掰下来的车门又有什么用啊?”

    谢淮安一边暴力拆解着车门,一边回道:“我们现在也不能去小树林捡枯树枝,待会儿就算找到地方也生火堆,所以走之前还是多准备生火的东西,免得到时候不知道去哪里找。”

    为了表示自己对谢淮安的支持,阿蘅又钻到车厢里去,将窗帘都给扯了下来,同笨重的木头比起来,窗帘应该更好引火吧!

    当然,这也是因为她掰不动木头,只能退而求其次。

    准备的事宜已经做好了,两人便带着东西,提着灯笼,顺着小路往前走着。

    而且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警惕心理,他们两个还不约而同的掩盖了自己经过时留下的痕迹。

    这也让后来找到小树林之外的温钦等人,心魂都给吓飞了。

    跑掉的黑马,破烂似的马车,还有不见踪影的两个孩子。

    这些词组摆在了一起,怎么能不让人心惊胆颤呢!

    自觉抹掉痕迹的谢淮安与阿蘅一时半会儿是想不到这些的。

    他们两人的运气还不错,顺着小路东拐西拐的,还真的让他们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

    阿蘅拆下来的窗帘没有用来做引火的物件,而是两两拼接在一起,铺到地上,给他们充当睡觉的垫子了。

    至于引火,有话本子就足够了。

    谢淮安虽然现在年纪还小,但在比他更小的小姑娘面前,还是很有君子风范的。

    唯一一条的薄被留给了阿蘅,点心留下一半以作不时之需,剩下的则是二人分食。

    小姑娘平时虽然娇气,但眼下也不曾抱怨什么,明明被窗帘下面的石子硌得生疼,她也只是咬咬牙,没说什么。

    守夜的事情也是两个人轮流来的,不过阿蘅到底占便宜些,因为轮到谢淮安守夜时,他总会让阿蘅多睡一会儿,才喊醒她。

    这一夜,从车门上卸下来的木头噼里啪啦的燃烧着,柴火燃烧的时间终究有限,到后半夜的时候,他们两人所在的地方,已经是只剩下天边的一点亮光。

第六十六章 看山

    翌日清晨,阳光代替月光,洒落在人间。

    谢淮安打着哈欠,唤醒了一旁的阿蘅。

    他们昨天走的匆忙,只记得带上了点心,却忘记把车上的茶壶茶杯带下来,现在就是想喝水都没地方找,更不必说是洗漱了。

    小姑娘揉了揉眼睛,头发上的簪子不堪重负的滑落在地,阿蘅的动作突然一滞,整个人都惊呆在原地。

    “嗯~怎么了?”谢淮安看着一旁他们昨天留下来的点心,正在感慨自己的先见之明,余光就瞥见阿蘅不同寻常的模样,刚开口问上一句,还没来得及走过去,就被阿蘅用被子盖住了脑袋。

    小姑娘发出惨痛的叫声,整个人悲痛不已。

    视线范围内一片黑暗,谢淮安感觉自己脑门上都已经写满了疑惑,可鉴于被子是阿蘅盖上的,他也没有伸手将被子掀开,反而还将有些下滑的被子给固定住了。

    他问着被子外面的阿蘅:“发生什么了,你别害怕,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有办法解决呢!”

    就算是没有办法,他装也得装出个办法来。

    毕竟人家小姑娘会有如此处境,他这个人是占了七八分的原因。

    然后他就听见阿蘅说:“我的头发……”

    谢淮安心中一惊,顿时想到了无数个不好的后果,还不等他想好要如何安慰小姑娘时,阿蘅又说话了。

    “我的头发,它现在肯定乱七八糟的,还怎么出去见人呀!”阿蘅捡起地上散落的发簪,欲哭无泪。

    往常无论是什么时候,阿蘅身边都跟着伺候的人,头发上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她自己操心。

    梳妆打扮的事情,更是不需要她亲自动手。

    他还以为是什么事情,真是吓死个人了!

    谢淮安在阿蘅说完话之后,放下心来,抬手就将头上的被子给掀了下来,不甚在意的说:“梳头而已,没关系,我来帮你!”

    同样都是家中最受宠的孩子,与阿蘅相比,谢淮安身为男子,他的自理能力相对来说要更加的厉害一些,穿衣洗澡,梳头打扮,向来都是他自己做的。

    给阿蘅放下大话之后,就是他正式动手的时候。

    阿蘅席地而坐,谢淮安便半蹲在她的身后,双手覆上了小姑娘的长发,然后他也僵硬在了原地。

    怎么说呢!

    谢淮安确实会给自己梳头,但是他并不懂得小姑娘们的头发应该如何打理。

    但是就跟他从前不会承认自己是路痴一样,他现在就能承认自己不会给阿蘅梳头,然后否定自己先前说的话吗?

    那必须是不能啊!

    谢淮安仔细思考片刻之后,总算想到了一个轻易不会出错的方法。

    犹记得更为年少的时候,不论是男童,还是女童,头上都会扎两个啾啾,虽然女童看上去会更加精致些,但殊途同归。

    不就是道士头,分成了一左一右么!

    谢淮安表示:这很简单。

    至于中间失败了多少次,这里就不一一言表了。

    总之,阿蘅的问题已经成功解决了。

    两人将昨天省下来的一些点心分吃之后,便从休息的地方走了出去,开始继续寻找回家的路。

    白天不像是夜晚,找个路都容易掉到坑里去,他们两个仔细商量之后,都不愿意再走回头路,于是便相携着走上了一条小路。

    装着驱虫药的香囊,昨夜已经粉身碎骨,里面的驱虫药一半被洒在了地上,另一半则是洒在了他们的身上。因为不清楚驱虫药的效用能维持多久,故而他们也没敢往草丛深处走,只尽量沿着前人走过的路线前进。

    眨眼间,他们就遇到了第一条分叉路口。

    “往左?还是往右?”

    阿蘅看向了自己用来压裙角的玉佩,正想着要不要抛个玉佩,正面向左,反面向右时,一旁的谢淮安忽然拽住了她的胳膊。

    谢淮安指着右边的路口,对阿蘅兴奋的说:“阿蘅,快看,那里有座山!”

    “嗯哼,有山有什么奇怪,京都的城外不是有很多的山吗?”阿蘅并不关注右边那条路的尽头到底有什么,她现在只想从眼前的乡间小路绕出去,最好能绕到官道上去,只要上了官道,不论是往前,还是往后,他们总能走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官道的一头是京都,另一头则路过泽城。

    恰好,阿蘅的四叔温钰,便在泽城任职。

    虽然阿蘅的态度不够热情,但谢淮安并不在乎,他依旧指着前方的那座山,兴冲冲的看向阿蘅:“你不觉得那座山看上去像极了白马书院的那座山么!我们现在肯定不在京都,昨天的夜太黑,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往回走,但是白马书院不一样啊!如果回不去京都,我们完全可以去白马书院,到时候让书院的人给你父亲还有我兄长他们送信,不就可以了吗?”

    似乎有几分道理。

    阿蘅看着谢淮安指着的那座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也越看越觉得像是她们家的那座山。

    然而昨夜的惨痛经历告诉她,两个路痴是没有资格独自上路的。

    她迟疑了片刻,又觉得自己的运气一向很好,而且她的直觉告诉她,前方的那座山对她来说还是挺重要的。

    “那行吧,我们先走走看,不过到时候我们就不要上山了,”阿蘅不等谢淮安问为什么,就接着说,“温府的别院就在山脚下,与其费心费力的爬上山,倒不如直接去别院的好!”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左边的那条路,才是直通温府别院的路。

    右边那条,既不是去白马书院,也不是去温府别院,就连那座山,也是与白马书院毫无关系。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用在此处也很恰当。

    两人从清晨走到日上中天,也没能走到那座山的山边,反而先走上了官道。

    在路边停下来休息时,阿蘅看了眼可望不可即的山,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官道,便对谢淮安说:“那座山看上去很近,可实际上我们走了许久也看不到边。要不我们就不往书院去,直接顺着官道走吧,不管是去京都,还是到泽城,我感觉都比去书院近。”

第六十七章 好人

    阿蘅与谢淮安还在纠结着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找了一夜也没有找到他们二人的温钦等人,在天亮之后,勉强先回到了家中。

    别的人还好说,温三老爷是必须得回家的。

    昨儿个他在温三夫人面前说话那叫一个斩钉截铁,现在可不得回去再查漏补缺一番。

    小姑娘至今了无音讯的消息是不能传出去,尤其是在温三夫人面前,不仅不能说没找到阿蘅,还得胡诌出个阿蘅的去向来,否则温三夫人若是一时气急,急坏了身子,谁也得不了好。

    温三老爷可没有忘记阿蘅上次得知温三夫人摔跤的真相时,差点没哭晕过去的样子。

    “阿蘅与谢淮安一见如故,竟是让谢夫人留她做客了?”温三夫人乍听得这个消息,眉毛皱得紧紧的,看着模样,并不像是高兴。

    不敢说自己还没有找到阿蘅,温三老爷便强行给阿蘅拟定出了个去向。

    当温三夫人皱着眉头,缓缓重复着他的话,温三老爷心中忽然一个咯噔,没敢继续在家中待下去,转移话题的说自己该去上朝了。

    看着自家夫君略显仓皇的背影,温三夫人转头看了眼身旁的柳嬷嬷,道:“你说,阿蘅现在如何了?”

    柳嬷嬷恭敬的说:“姑娘福大命大,定然是平安无事的。”

    “是啊,阿蘅定会平安无事的。”温三夫人喃喃自语,话音落尽之后,她又对柳嬷嬷说:“将笔墨纸砚准备好,我已经许久不曾练字,就抄上两卷佛经,也好静静心。”

    柳嬷嬷自是去准备了。

    再说温三老爷回来之后又离开的消息,很快就在温府之中传了开来,温家的二房的人也都知道他没有将阿蘅带回来。

    温家二房的几个孩子凑在一起,脸上都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温芙:“三叔今天是一个人回来的,也不知道阿蘅现在怎么样了?”

    一旁的温蓉将手帕揉的不成样子,垂头丧气的说:“要是我当时警醒些,没有让他们两个单独离开,而是一起跟上去就好了!”

    唯一的少年温杭自然不能像两个姐姐一样满是沮丧,他勉强的活跃着气氛:“你们也别那么担心,阿蘅是与谢淮安一起走的,现在咱们家、谢家还有段家,三家的人一起去找他们两个人,肯定能让他们安然无恙的回来的……”

    席柔在一边沉思着,比较着阿蘅此刻就此失踪的优势与劣势。

    就如同史书中的温家四娘英年早逝一般,阿蘅若是找不到,以段瑜之现在还对阿蘅留有眷念的情况而言,阿蘅定会在他心中占据不一般的地位,甚至可能会随着时日渐久,渐渐演变成高高在上的白月光。

    如此一来,不论席柔再付出多大的努力,都是抵不过她的地位。

    思及此,席柔认为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

    她凑到温蓉身边,状似无意的提到:“京都之大,百转千回,谁也不知道阿蘅她们是走的那条道,光是派人一条条巷道的找,有些太浪费时间了。为什么不多派几条狗,让它们提前嗅嗅阿蘅用过的物品,狗鼻子那么灵,总比许多人像无头苍蝇似的去找,要方便的多!”

    温芙探过身,诧异的看向席柔:“这也是你老家的特色吗?我知道小狗可以做猎犬,可它还能用来寻人吗?”

    席柔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会儿的狗子还没有开发出寻人的功能,她讪笑道:“难道它不可以用来寻人吗?我在老家养过一条狗,不管我去了哪里,它总能找到我,我还以为其他的狗也都是这样呢!”

    只是另外几人都没有接过她的话茬,俱都是一副沉思的模样。

    还是温蓉最先反应过来,这时的席柔已经笑到嘴角僵硬,面部表情瞧上去有些怪异了。

    温蓉对席柔摇摇头,说:“听你一言,猎犬确实可做寻人之用,只是我们先前不曾往这方面想过,也就没有做过有关的训练。猎犬自然是有的,即便是放它们出去,恐怕也很难找到阿蘅。”

    然而席柔的提议确实是很有作用的。

    温杭看向席柔,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大堆的银子。

    “我先前听父亲说,大伯有意想要转到刑部。”温杭突然开口,说的确实与方才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话题,他在温蓉不赞同的眼神中继续道:“阿柔你愿意将猎犬寻人的点子说给大伯听吗?我保证大伯不会贪图你的功劳,到时候上报朝廷,也会说明这个点子最先是你提出来的!”

    温蓉拿过温杭手中的折扇,对着他脑袋敲了好几下,生气的态度是一点也不含糊。

    她回头对席柔说:“你莫要在意他的话,这猎犬寻人的法子倘若宣扬开来,定能造福世人。阿柔你父亲年底之前定是要进京述职的,到时候你将这个法子说给你父亲听,让你父亲报于朝廷,到时上官给你父亲的评价定然会高许多。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让你父亲留任京都呢!”

    说完,她又盯紧了温芙与温杭,语气严肃的道:“这件事你们可不许传出去,尤其是温杭你,便是大伯真的去了刑部,他也不会破格将你一起带过去的,所以不要耍小心思,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背背律法。”

    是真心,还是假意?

    席柔微微有些愣神,她不记得史书之中对温家人的评价。

    事实上,她的史书学的并不好,甚至连下一任皇帝是谁都不知道,唯一知情的便是段瑜之的花边传闻,知道他是三朝阁老,功成名就,青史留名。

    倘若温蓉是真心,那世上真的还有这样的人吗?

    摆在眼皮子底下的功劳,她不要,只想留给功劳的原主人!

    席柔心中冷笑一声,面上且仍是旧日温婉的模样。

    她浅笑着道:“就像蓉蓉姐说的那样,猎犬寻人能够造福世人,与其掩着不说,非得等到我父亲回来之时再说,还不如现在说给温大人。早一点公之于众,说不定就能多帮一个人呢!”

    席柔半句不提自己的功劳,只从大义出发。

    果不其然,温家三姐弟看向她的眼神,又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看向席柔时,眼睛里仿佛是有光的,甚至异口同声的说:“阿柔,你果然是个大好人。”

    殊不知,面对突如其来的好人卡,席柔差点没绷住自己温婉的表情。

第六十八章 走错

    春末时节,还未入夏,天气有些反常,从院子里看院子外的天空,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猎犬寻人的事情,席柔已经将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说给了温杭听,而温杭又恰好对这件事是极其感兴趣的,这会儿已经忙不迭的跑去写文书了,温芙也过去凑热闹,所以留在院子里的便只剩下席柔与温蓉。

    两人站在廊檐下,俱都是无心聊天,却又不能任由沉默在彼此间蔓延,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温蓉看着远处的天色,心中的担忧溢于言表。

    “真希望三叔能快些找到阿蘅!”

    真心的祝愿与虚情假意,还是很好分辨的。

    只是席柔仍然不明白,不说她在现世知道的那些宅斗之中,就连亲生姐妹之间都不会有真心可言,更不必说是温蓉与温蘅这样的隔房姐妹了。

    就算不论现世,只说她在此间的所见所闻,也很少见到像温家这么和睦的家庭。

    席柔就和温蓉说:“我从前见到别人家的姐妹整天都是在勾心斗角,可蓉蓉姐却对阿蘅那般好,我可以问是为什么吗?”

    她是真的感到很好奇。

    不管是温家,还是温家四娘在史书上都并不出名,或者说在席柔的印象之中,是并不出名的。

    可当她身处其间时,才发现这个温家四娘竟是如此的讨人欢喜,但凡是认识她的人,似乎都对她有几分好感,听上去像极了女主文的主角,还是带有万人迷人设的那种。

    当然她的讨人喜欢在席柔眼中,并不值得一提。

    温蓉没有想到席柔会问这个问题,不过也不是不能说。

    “大概是因为阿蘅太好了吧!她是那种明明自己也很害怕,却还能鼓起勇气去保护别人的人。”温蓉说到阿蘅时,眼睛里有一种暖暖的光。

    “我仍记得阿蘅五岁那年,我们一起去段家做客。那时段瑜之养了一只獒犬,尤为凶猛,站起来时,比人还高。当时我们从段瑜之的院门口经过,那条獒犬突然冲了出来,我们几个人吓得四散逃开。然而我没能跑多远就摔倒在了地上,是阿蘅跑回来挡在我的面前。从那时起,我便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阿蘅更好的人了。”

    其实温蓉没有说完的是,那条獒犬当时真的差点就咬到了阿蘅。

    段瑜之养的獒犬其实是用铁链拴起来的,只是那天尤为不巧,铁链松动,獒犬出笼。

    幸亏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段瑜之从后面死命的拽住了铁链,将獒犬给拖了回去,否则阿蘅是真的会性命难保。

    温蓉突然愣了一下,她决定将阿蘅当做亲生姐妹来对待,就是因为獒犬那件事。

    而阿蘅之所以会对段瑜之另眼相看,似乎也是因为这件事。

    席柔没有想到温家四娘居然是这种人设,她移开了视线,开始转移话题:“这天看着像是快要下雨了,也不知道待会儿会不会打雷。”

    温蓉自然的接了下一句:“阿蘅胆子小,她向来很怕打雷的。”

    刚才只说前半句不久可以了,非得再加上后半句做什么!

    席柔暗恨自己话多,让话题又转回温家四娘的身上。

    ……

    另一边的阿蘅没能坚持自己的想法。

    谢淮安说:“你看了上一期的邸报吗?上面就有这样一则消息,说从京都往泽城去的官道上,出现了劫匪,将路过的某个小官连同其家眷都给杀了。出门的官员肯定都带着不少人,连他们都没了命,你觉得我们两个能安然从劫匪手上活下来吗?”

    不能的。

    不仅不能,而且感觉还不够别人一顿揍的。

    两人继续朝着看上去触手可及的青山走去,因着头顶上的天空看上去不太友好,他们接下来走的路基本上就是一条直道,一点拐弯都没有的那种,即便是直线上没有其他的路,他们都是选择从草丛上踩过去的。

    周围的潮气变得更加明显,天空中的乌云也越聚越浓。

    阿蘅停下来看了会儿天,对走在前面的谢淮安说:“快要下雨了,可我们还没有走到山脚下,更没有看到温府别院,要不我们先就近找个躲雨的地方吧,否则待会儿雨突然落下来,我们可就没有地方躲了。”

    从天色看天气,也是需要一些能耐的。

    谢淮安学着阿蘅的模样,盯着头顶的乌云看了许久,只依稀看得出像是快要下雨的模样,他说:“这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难道我们现在就找个地方躲着,然后等它下雨么?”

    “应该快了,看上去半个时辰内就会下雨的。”阿蘅看上去像是随口一说,一点依据也没有的样子。

    观天象这种事情,阿蘅陪着温如故在梦中看了好几年。

    若是从天象看世间事,她是不会。

    可如果是看天说天气的话,她可以说是一猜一个准。

    谢淮安看着阿蘅忧心忡忡的模样,反驳的话马上就说不出来了。

    他气馁的说:“现在已经能看到山脚了,半个时辰够我们走到山边,要不我们接下来直接往山上去,找个凉亭歇歇脚,暂时不往温府别院去,你看如何?”

    阿蘅听了,自然是高兴的点了点头。

    两人到目前为止,依旧是认为眼前的山,就是他们想要的山。

    半点没发现山脚下的景象,与他们平时往白马书院去时大不一样。

    不过没察觉出不对劲,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们两个都是只知道左拐右拐直接走的人,什么时候会把时间花费在记忆周围景物上。更何况,谢淮安自去了白马书院,就一直在书院里住,根本没有下过山。至于阿蘅,她除了第一天是从山脚下走上去的,后来都是直接坐马车到书院里的,哪里会去注意山脚下是什么样的风景。

    在雨落下之前,他们总算走到了青山的山脚下。

    阿蘅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是山间的峡谷,很是出乎意料。

    “谢淮安,我们好像走错路了呢!”

    她虽然不记得她们家的那座山长什么样子,但她清楚的记得,自家的山里面是没有峡谷的。

第六十九章 金子

    少年人总是会因为一时意气而做出些令人费解的事情来。

    阿蘅原以为自己经历了那番漫长的梦境之后,便不会再有那么多的少年意气了,然而等事到临头,她这才明白旁观者与亲身经历者到底还是不同的,不管平时如何克制自己,那股子少年意气也只是暂时藏了起来,而并非完全消失。

    面对眼前的山,她心中也不免生出‘早知如此,悔不当初’的当初的念头来。

    谢淮安听到阿蘅的话后,便停下了脚步。

    见气氛开始变得沉闷,他回头看了阿蘅许久,终究是垂下头去,低声道:“我们确实走错路了,是我……”

    眼见着谢淮安似是准备开口道歉,阿蘅连忙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山与山之间远远看去,大体也是相似的,毕竟我们对城外的路也不熟悉,走错了也很正常。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总能找到正确的路,然后回家的,你说,是吧?”

    本就不是谢淮安一人的过错,先前阿蘅也是赞同他的想法的。

    既定的事实,是不会因为结果的错误,就发生改变的。

    大概是因为谢淮安还是个少年,平日里又很喜欢看一些写着侠客事迹的话本,为人处世的风格也是想着侠客风范靠近,一旦遇到那些看上去比他弱小许多的人,尤其是两者之间出现了矛盾,他总会率先示弱。

    是出于同情,也是出于负责。

    突然被打断了话,谢淮安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的郁气,可当他听过阿蘅的话,丝丝缕缕的郁气就立刻烟消云散了。

    “是,我们总能找到正确的路。”他重复着阿蘅的话,很快就又打起精神来,“这座山不是我们要找的山,再往山上去,恐怕也找不到凉亭躲雨。不如我们去山谷里碰碰运气,往山谷里走,要比上山容易多了。”

    往山谷里去,眼前就有一条小路。

    若是想要继续往山上去,就得从杂草丛生的树林之间开辟出一条新的路来,选择哪个更为恰当,自然已经是一目了然。

    虽然面前确实有一条小路,但是这条路看上去也不是那么的好走。

    小路两旁的杂草足有成年人的小腿高,在无人打理的情况下肆意生长,时不时的便有几株杂草横档在路中央,草丛中偶尔还会传出几声虫鸣,谁也说不清小虫子们都藏身何处。

    如果是在段府住了将近四年的温如故,能让她害怕的东西已经几乎是不存在的。

    可阿蘅不行。

    她害怕的东西有许多,草丛里看不见身影的小虫子们就是其中之一。

    谢淮安都已经走出好长一段路,阿蘅还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踩过拦路的杂草,生怕里面会突然跳出一个大虫子。

    善泳者溺,这句话放在许多场合都是极其适用的。

    阿蘅在行走之间已经是足够的谨慎,却还是预防不了意外的发生,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如此大的动静,走在前面的谢淮安自然也都听到了。

    他连忙转回到阿蘅的身边,正当他准备将阿蘅扶起来时,突然瞧见阿蘅手边的那两块石头很是不一般。

    单手将阿蘅扶起来之前,他还特地将那两块石头给捡了起来。

    阿蘅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灰,一抬头就瞧见谢淮安手上的两块金子,顿时震惊了。

    “你哪来的金子的呀!”她疑惑的问道。

    谢淮安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还是很不错的,即便是找了一上午也没有找到回家的路,可他扶个人的功夫就捡到两块金子,估摸着约有五六两的样子,这算是否极泰来么!

    他平日里也不缺银钱,可家里的钱跟自己白捡到的金子,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阿蘅正准备看看谢淮安手里的金子时,忽然又想起刚才害得自己摔跤的那块石头,她低头看向藏在杂草堆里不引人注意,连累的她一脚踩上去的石头,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她给咽了回去。

    被杂草遮住一半模样的石头,在乌云密布的天气中,闪烁着金子般的光芒。

    阿蘅呆呆的说:“是我看错了吧,不然怎么会有那么一大块金子在杂草里面呢?”

    谢淮安闻言看去,果然在阿蘅方才摔倒的地方又捡到了一大块金子,拳头大小的金块,分量十足。

    平白捡到金子是好事。

    可接二连三的捡到分量十足的金块,就很值得怀疑了。

    谢淮安将三个金块都揣到怀里,转身拉住阿蘅的衣袖道:“要不这山谷,我们还是不去了吧!也没听说过京都城外有金矿,偏偏这条路上却有两三块金子,不用想也知道其内肯定大有问题。我们两个加在一起,真遇到坏人,连逃跑都很费劲。”

    他是想要以理服人,却也还顾忌着阿蘅的自尊心,没有把阿蘅是个拖后腿的事实说出来。

    阿蘅点点头。

    明知前方有危险,还硬着头皮往里冲,那不适合现在的她来做。

    天上的乌云变得更加密集,阿蘅已经感觉到有细小的雨滴随风飘落下来,刚才就有一滴雨落在了她的眉心。

    “去山上找个避雨的地方吧,雨已经开始落下来了。”阿蘅向前摊着手,感受着雨滴落在掌心中央的冰凉触感,心里开始有些慌张。

    年前的时候,她就是因为一场小雨,才一连病了好几个月。

    现在才刚好了些,马上就又要淋雨了,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她是真的挺担心自己会再病一场。

    山上的路并不好走,用来躲雨的地方也并不好找。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担心阿蘅会再摔倒,谢淮安已经不再是走在前头,而是与阿蘅同行。

    两人并排走了一会儿,谢淮安就喊住了阿蘅:“你看前面那个陡坡怎么样,上面那棵树的树**茂盛的,在树下躲雨应当是可以的。”

    山坡上的树,树叶确实挺茂盛的,可树根处的虫子也很茂盛。

    不说阿蘅,就是谢淮安看了也觉得很恶心。

    他们两个都不是能委屈自己的主,只得绕过陡坡,再去找其他能避雨的地方。

    阿蘅同谢淮安已经走出去有一段路了,入目的皆是才冒出嫩芽,根本不能用来避雨的树木,她不由得又回头看了一眼,倘若那棵树下面没有虫子就好了。

第七十章 躲雨

    恰是这一眼,让阿蘅瞧见了方才被他们两个下意识的忽略过去的东西。

    他们先前看中的躲雨的地方是在陡坡之上,因为陡坡背面的树都没有多少叶子,他们便都没有往那边看,可现在走得远了,再回头看去,才瞧见陡坡背面再往前走个三五步的地方,山壁是往里面凹陷的,倒是个躲雨的好去处。

    阿蘅便将自己的新发现告诉谢淮安:“你看那里的山壁是往里面凹陷的,我们过去看看能不能在那儿避雨吧!”

    离得远,只能瞧见山壁凹陷处像是个能够躲雨的地方,却不知道实际上的大小能不能塞下他们两个人。

    能够与否,只有亲眼看过才能知道。

    即便是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白跑一趟而已。

    谢淮安忍不住皱了下眉头,他可没忘记刚才树根下铺天盖地的虫子们,阿蘅指出的地方离先前经过的陡坡只三五步的距离,谁知道那地方是不是也有虫子呢!

    然而他看着阿蘅兴冲冲的模样,到底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

    雨已经越下越大,他们确实急需一个躲雨的场所。

    凹陷处在陡坡的背面,从坡底向前走三五步便到了地方。许是因为陡坡高度问题,又或者是坡上的树比较容易招虫子,总之他们这次找着的地方不仅没有虫子,而且还挺适合用来躲雨的。

    山壁上满是青苔,地面上却生长着一种味道古怪的驱虫草,谢淮安从附近的树上折下了一根树枝,在山壁间四处敲打了一遍,确保里面没有伪装能力特别强的小动物,这才带着阿蘅进去躲雨。

    闲下来的时间总是过得很缓慢。

    阿蘅不愿意面对着山壁,满目都是青翠到发黑的青苔,便转向外头,看着雨幕下的山林,忽然生出几分感慨:“总算在雨下大之前,找到一个避雨的地方,这么说来,我们今天的运气还算不错呢!”

    开始起风了。

    天边的乌云在风中开始汇聚到了一起。

    谢淮安也在看着外面的树林,有些担心他们跑得太偏,不仅会找不到回去的路,还很难被人找到。

    他听见阿蘅的话,莫名的就笑出声,心底的那一点担忧又消失不见了。

    “是啊,我们这次的运气还算不错呢!”

    就在谢淮安还想在说些什么的时候,远处的空中忽然闪过一道白光,下一刻雷声便轰隆隆的作响,伴随雷声而来的,是突然缩到他怀里的小姑娘。

    小姑娘紧闭着双眼,唇瓣被咬的发白,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在发抖。

    谢淮安有片刻的愣神,差点不知道自己此身在何处,他很快回过神来,仔细回忆着方才发生的事情,再看向怀里的阿蘅时,眼中多出了几分怜惜。

    忽然害怕成这个样子,是因为外面在打雷吗?

    小姑娘家家,果然都是很胆小的样子。

    他轻轻拍着怀中小姑娘的背部,像个尽责的兄长一般安慰着她:“打雷而已,阿蘅不怕不怕……”

    只是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外面的雷声就又响了起来,将他怀里的小姑娘吓得直哆嗦,根本就听不进他说的话。

    说实话,谢淮安觉得阿蘅已经足够坚强了。

    毕竟她就算是再害怕,也只是躲在他怀里发抖,没有失去神智般的大喊大叫,就已经很不错了。

    谢淮安也想不出其他安慰人的话,他仔细斟酌之后,伸手捂住了阿蘅的耳朵。

    她这么害怕打雷,所以只要捂住了耳朵,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应该就不会那么害怕了吧!

    且不说这种办法是否有效,谢淮安忽然通道外面传来了一阵说话的声音,声音的来处似乎就在陡坡之上。

    “都说了让你走快些,走快些,你偏不听,这下可好,直接被这雨给拦在了半路上……真是见鬼了,这里怎么那么多的虫子!”

    说话的那人听上去很不好相处的样子,语气之中是满满的厌恶。

    另一个人的声音也很难听,他没好气的回道:“下这么大的雨,能有个地方躲雨就很不错了,几个臭虫而已。踩死不就完事了。”

    远处的雷声还没有停歇,谢淮安怀里的小姑娘依旧是脸色苍白的闭着眼,甚至不知道陡坡之上来了两个身份不明的人。

    他放下帮忙给小姑娘捂耳朵的手,改为捂住她的嘴巴,并且在小姑娘的耳边轻声道:“别出声,陡坡上面突然来了两个人。”

    阿蘅先被谢淮安的动作给吓了一跳,还不等她惊叫出声,就听见了他的话,原本的惊叫也就被压在了嗓子里。

    她仍然害怕着外面的打雷声,这会儿却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同谢淮安一起听着陡坡上的声音。

    听着谈话,陡坡上的应该是一对兄弟,因为不知名姓,这里便只用阿大、阿二来代称。

    阿大作为兄长,在弟弟面前应当是很具有威信的,所以阿二有什么事情都会同他抱怨。

    偷听的两人以为他们会说些家长里短的话,可真正听清以后,才知道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哥几个以前做梦都没想过,会有一天数金子数到手软,只可惜这些金子虽然是咱们亲手挖的,最后还得全部交上去。早知道会是这样,当初还不如跟三哥他们似的,做水匪抢来的银子可全都是自己的啊!”

    阿二的声音难听归难听,可里面的惋惜之意还是很清晰的。

    另外的阿大听着他的抱怨,却没有跟他一起同仇敌忾,反而是生起气来。

    “你现在倒是后悔了,当初要不是因为你小子晕船,死活不肯跟着老三他们走,还非得拉着我一起,咱们至于在这破山里一待就是小半年么!”

    他停了一小会儿,又开始骂骂咧咧的道:“跟你说过多少次行事要谨慎,你就是不听,你前些日子在官道上抢劫的事情,都已经上了邸报,主子爷知道后可是发了好大一通火,你要是这么惦记着银子,我看干脆还是把你送到老三那里去,也省得你老是在这里惹祸生非!”

    阿二听了他的话,自然是连连告饶。

    “三哥现在都已经划拉到溧水了,他们用的都是小叶舟,溧水又特别的急,要是我去了三哥那儿,怕是还没上船就已经掉到溧水里去了,大哥你行行好,还是放小弟一马吧!”

第七十一章 雷劈

    坡上的那两人后来又说了些什么,阿蘅没有听清。

    她满心想着的都是溧水二字,还有那两人口中的在溧水做水匪的老三,只是不知此处的水匪,又是否会是四年后的那一批!

    天边接二连三的闪过白光,雷鸣声也是一声接着一声。

    许是阿蘅一时思虑过甚,竟忘记了防备,当雷鸣声越来越近之时,她不由自主的惊叫出声。

    虽然她很快就被谢淮安给捂住了嘴,可声音还是传了出去。

    本就是离得非常近,坡上的人自然也听到了那极其短促的一声。

    更为谨慎的阿大立刻制止了还想继续说话的阿二,朝四周看了又看:“刚才是不是有个女的在尖叫?”

    阿二愣了一下,开口说:“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女人,怕不是大哥你听错了吧!”

    然而两人之中的阿大却仍然不是很放心,他往坡上又多走了两步,离旁边的那两棵树更近了几分。

    阿二看不惯他总是紧张兮兮的模样,他始终觉得那不叫谨慎,分明就是喜欢没事找事,偏偏他只是个小弟,除了听从大哥的吩咐外,最多偶尔做些阳奉阴违的小动作,其他的话他根本就不敢说。

    坡下的阿蘅与谢淮安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两人对视之时,都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惊恐不安的神色。

    “这雷打的可真够久的,听上去就跟在耳边似的。”阿二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往阿大身边走去,两人并肩而行,都在找寻着周围可能常人的地方。

    只不过一个认真,另一个只是摆摆样子罢了。

    就在阿蘅心惊胆颤,以为他们马上就要被发现时,眼前忽然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便是雷鸣声与惨叫声,来自人类濒死前的惨叫声,尤为可怕。

    谢淮安下意识的想要捂住阿蘅的耳朵,可惜为时已晚。

    从天而降的那道雷不偏不倚的砸中了阿大与阿二身旁的那棵树,从中间开始折断的树将树下的两人砸个正着,树身上的火光很快蔓延开来,阿大与阿二身上的衣服被蔓延的火光给点燃了,他们一时半会儿没能从树下爬出来,偏偏祸不单行,下一道雷马上就又到了。

    躲在山壁前的谢淮安与阿蘅互相捂住了对方的耳朵,两人皆是不敢有半点言语。

    渐渐的,惨叫声已经几不可闻,而雷鸣声也终于停了下来,他们眼前已经没了雷光,只有漫天的雨水越下越大。

    “结束了吗?”阿蘅问着谢淮安。

    谢淮安示意阿蘅撒开手,他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似乎除了雨声,就再无其他。

    他按住阿蘅的肩膀,小声道:“你在这里先等一等,我出去看看情况。”

    阿蘅本想说,她也跟他一起去的。

    可谢淮安好像提前猜出了她的想法,不等她说话,便接着道:“坡上的人现在是死是活还不一定,若是我们两个都过去了,到时候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恐怕就一个也跑不掉了,所以你乖乖的,在这里等我回来,知道吗?”

    他的样子看上去好像是在哄小孩。

    偏偏阿蘅就吃这一套。

    她送着谢淮安离开的背影,还没有再多担心一会儿,那人就马上又跑了回来。

    谢淮安的脸色有些苍白,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想坡上的那两具焦尸,对上阿蘅满是担忧的眼神,快速说道:“那两人已经死了,不用再担心他们了。只是你刚才也听见他们说的,这座山里是有一座金矿,挖矿的人应该不止他们两个,所以我们如果继续留在这座山上,恐怕会很危险,所以得尽快离开。”

    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遇上其他挖矿的人。

    那时他们可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的。

    阿蘅自然是同谢淮安一个意思的。

    两人没有再往深山里去,而是顺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准备回到先前看到的那个官道上。

    在官道上劫财杀人的人已经可以算是被天雷给劈死了,如今的官道可要比这座山要安全的多。

    只是越焦急,越是容易出事。

    山林间的路本来就并不好走,再加上又在下雨,人眼中的视线都被雨幕给挡的模模糊糊,脚下的路在雨水的浸染之下,很是难走。

    这不,阿蘅就又摔倒。

    而且同上一次相比,她这一次摔得可不轻。

    脚踝处是隐隐作痛,连站起身都有些困难。

    阿蘅跌坐在原地,眼睛里忍不住泛起泪花来,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难过的。

    她的声音中还带着哭腔,小小声的说着对不起。

    “你又没有做错事情,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谢淮安弯下腰,对阿蘅说,“是摔疼了,一时走不了路了吗?没关系的,我可以背着你走的。”

    说着话,他已经将外衫脱了下来,盖在了阿蘅的身上。

    “虽然外衫已经湿了,但搭在身上也还是能避一点雨的。”他在阿蘅的疑惑中,将她背了起来,稳步朝着前方走去。

    阿蘅呆愣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将手搭在了谢淮安的肩膀上,她问谢淮安:“我会不会很重啊,要不,我还是下去自己走吧,我感觉脚也没有那么疼了。”

    隔着鞋袜,她也看不出自己的脚摔成了什么样,只知道现在痛劲似乎已经过去了,也许是可以下地行走的。

    然而谢淮安没有放下背上的小姑娘,他依旧是稳稳当当的往前走。

    少年的背部并不宽阔,他笑着对阿蘅说:“我应该跟你说过的,我这个人平日里最喜欢练武,再加上你还挺瘦的,所以即便是背上背了一个你,走在这片山林里,我也是如履平地。”

    他又担心阿蘅心里可能会有负担,便接着道:“阿蘅,你如果真的很担心的话,那不如接下来就由你来指路吧!不管是避雨,还是见到金子的事情,阿蘅的运气都是很好的,说不定由你来指路的话,我们很快就会遇到能搭救我们的人哦!”

    阿蘅的直觉确实向来很灵验,因而听见谢淮安这般说,她的第一反应便是真的去想该往何处走,紧接着才是觉得对方是不是在安慰她。

    毕竟他们现在要往先前的官道去,只需要顺着路,笔直的往前走,根本不需要谁来指路的。

    可谢淮安这般说了,阿蘅便也接受了他的好意。

    “往前走吧,一直往前走,肯定会碰到其他人的。”阿蘅半是坚定半是期待的说着。

第七十二章 温钰

    雨中漫步的感觉,其实一点也不美妙。

    阿蘅的身上还罩着谢淮安的外衫,雨水浸透了外衫,而阿蘅身上的衣服也没能经得起雨水的浸透,她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服恐怕已经能拧得出水来了。

    背着她往前走的谢淮安额头上早就已经布满汗珠,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野外的小路上,真心认为昨天晚上抢过车夫马鞭的自己,肯定是脑子里都装满了浆糊,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往后可再不能做出这般的傻事了。

    这一次好歹还有个阿蘅陪着他,虽然回去后肯定少不了一顿打,可出来走的这一趟也还让他知道了不少的东西,总好过一事无成。

    谢淮安一边给自己鼓着劲,一边快步的往前走着,背上的小姑娘起初还给他擦过几次汗,渐渐地动作幅度就越来越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贴在他的肩膀上。谢淮安感觉自己现在一偏过头,就能碰见小姑娘的脸颊。

    “阿蘅,你困了吗?要不要同我说说话?”谢淮安开口时,心里有些小害怕,他是知道阿蘅淋雨生病,差点死掉的事情的。

    小姑娘们的身体总是很弱,吹一会儿风,淋一点儿雨,就会生一场大病,是需要时刻关注着的。

    谢淮安的脚步没有放慢,反而又加快了几分。

    他是很担心阿蘅的,在感觉不到阿蘅的动作之时,就忍不住想要同阿蘅说说话。

    阿蘅的手被风吹得冰凉,按在额头上,只觉得额头十分滚烫,瞧着情况,似是有些不大好。

    她听着谢淮安的声音,便抬起头看向了前方,官道已经是到了。

    “我不困的,”阿蘅的声音有些虚弱,她在雨中努力的睁大了眼睛,盯着前方朦胧的景色看了许久,才对谢淮安说:“你看前面停下来的那个黑影,是马车吗?”

    官道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近在咫尺,偏偏雨势越来越大,让人站在其中,竟会生出几分难以睁眼的错觉来。

    谢淮安也瞧见了黑影,他一边符合着阿蘅的话,一边又加快了步伐。

    很快,他就走到能够看清黑影的地方。

    官道之上确实是一辆马车。

    马车停在一旁,边上还有一个骑在马上的人,那人穿着书生样式的衣服,正冒着雨同马车里的人说话。谢淮安一眼便瞧见了马车上面属于温家的标志,虽然不知车中坐的是哪一位,但显然他们是真的有救了。

    “阿蘅的运气果然很好,那是温家的马车,我们马上就能回去了。”谢淮安兴奋的说道。

    许是一时兴奋过了头,谢淮安忽然生出无边的力气来,明明背上还有一个阿蘅,他却直接跑了起来,直奔马车而去。

    “前面的那辆马车,请等一等……”

    谢淮安看见官道上的那辆马车似乎有了继续上路的迹象,连忙大声呼喊道,他背上的阿蘅又小声咳嗽了两声,让他有些心焦。

    京都与泽城之间相距不远,来回传信也是极其方便的,温钰从前是这般想着的,只是当他在泽城任职之后,才知道竟然会有人敢拦截他的信。

    泽城的事,或者说是温钰要忙的事情比较多,以至于他都已经一年多没有回京都。前两日他好不容易空闲下来,才惊觉自己已经许久不曾收到过家信,连他托人带回家的东西也都没个回信,几番查探之下,才知道竟是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将他的信件全都给拦了下来。

    看过了找回来的那些信,他才知道他那可怜的小侄女自年前起就一直在生病,也不知道近来情况如何。

    来到泽城之后,他本来就不是很顺心,再加上拦截家信一事,温钰一气之下,便脱了官袍,自个儿回了京都,至于泽城里的官位,他直接就不要了。

    虽然半路上被人给追了上来,但这并不会让他改变想法。

    就在他放弃和人理论,直接要求车夫继续赶车之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少年声,让他很是疑惑。

    掀开车帘朝外看去,便瞧见了两个脏兮兮的小孩,背着人的那个,他从前在谢家见过,似乎是谢家的那个小少爷,至于被他背在背上的另一个小孩,身上罩了件外衫,连是男是女都看不清,根本是无从辨认。

    温钰让车夫又停下来马车,等着那两个小孩走过来。

    虽然是认识的人,可他现在心情正不好,也没有想要伸以援手的念头。

    然而很快他就会为自己曾经的束手旁观而感到后悔。

    谢淮安背着阿蘅已经走到了车边,这才示意小姑娘将盖在头上的外衫给拿下来。

    挡在身上的东西去掉了,阿蘅用衣袖擦过脸之后,才抬头看向眼前的马车,然后恰好和车厢里的温钰来了个对视,她忍不住惊叹道:“四叔!”

    不止是阿蘅,温钰看清了阿蘅的脸之后,立刻从马车里跑了出来。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谢家的这个小少爷背着的人竟会是他一直念叨着的阿蘅!

    “你不好好在家待着,怎么跑到这荒山野岭了?”他一开口便是质问,手上的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的,将阿蘅从谢淮安的背上抱下来,反手就又将人送到了马车上,再回头看向谢淮安时,他的脸色就又变得不好了。

    在温钰的眼中,自家的小姑娘是再乖巧不过的一个孩子,小姑娘倘若做出与常理不合的事情,必然都是被外人给带坏的。

    而眼下的外人么!

    自然就只有谢淮安一人了!

    不管他看谢淮安是如何的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找个地方,给两个孩子换上干净的衣裳,在给他们灌上两碗姜汤才行。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管往那头去,都得耽搁好长的时间。”温钰让谢淮安也上了马车,然而他的心情依旧是不大好。

    一旁被他忽略的书生模样的青年这时开口说话了:“我知道再往前走一段路的地方,有个小村庄,不如阿钰你先带他们去那里借个地方,打理一下吧!”

    青年名叫戚漳,是温钰的好友,同在泽城为官,只不过这人向来以孤家寡人自居,根本就没人给他写信,扣不扣信件对他根本没关系。

    他追上温钰,是想要劝温钰继续在泽城为官,毕竟泽城的那些人被他们敲打之后,肯定不会继续阳奉阴违。

    只不过他没能劝服温钰,便转而准备同温钰一起辞官。

第七十三章 休整

    官道边的小乡村并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相对而言当属村长家的房屋勉强能说是看得过去,在一众泥塑草顶的房屋之中,唯有他们家是用砖头砌的。

    戚漳骑着马走在前头,他深知温钰并不大擅长同人打交道,就将同村长谈话的任务给揽了下来。

    花上些银子,请村长在他家中腾出两个空房间,又烧了热水和姜汤,让两个小孩换洗干净之后,还能去去寒。

    至于衣裳,倒是没有让村长他们准备,谢淮安换的衣裳是温钰自己的,虽然大了些,但拿剪刀修建之后,也还能凑合着用。

    而阿蘅就更简单了。

    温钰从泽城回来之前,还给阿蘅准备了礼物,衣裳首饰都是按照泽城最新流行的买,刚好这会儿就用上了。

    身边没有人服侍,小姑娘在房间里花费的时间就又长了许多,就连比她后换洗的谢淮安都已经出来了,她那边还没有动静呢!

    先前在雨中跑了许久,谢淮安现在得了空,便将头发也都一起洗了,他在房间里换好衣裳出来之后,手里还拿着一块帕子擦着头发,动作也不怎么精细,就随便糊弄两下,等头发半干,他便放下了手。

    今儿个碰上的两个孩子,一个是自家人,另一个却是世交家的孩子。

    倘若是换了旁人,即便是有什么斥责的话,兴许都是朝着自家人去的,毕竟人总是在对待与自己更亲近的人之时,所奉行的标准才会变得更加严苛。

    当然,温钰并不是那样的人。

    阿蘅还未收拾好,如今在他面前的便只有谢淮安一个人,他就直截了当的问了。

    “我知道你,你是谢家的小孩,不好好在家待着,怎么还将阿蘅带到这么一个荒郊野岭来,你是安的什么心思?”

    不分青红皂白,只一心认定自家孩子没有错,错的全都是外人,世上如同这样的人还是有许多的,而且他们往往都很不讨喜。

    面对这般的诘问,谢淮安心中也是不大高兴的,他知道自己这两天的所作所为确实是有错漏之处,可阿蘅的这个叔叔明明什么都不清楚,凭什么一上来就断定是他的错。

    他抬起头,看着那张与阿蘅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原本的质问莫名的就自动烟消云散了。

    且看在他是阿蘅长辈的份上,他就不同他计较了。

    大约所有心疼自家孩子的长辈,都是这么一个德行吧!

    谢淮安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娘亲,每当他在外面闯出了什么祸,不管他父亲和兄长是如何想的,他娘总是会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这边,始终认为是别人带坏了他,而他是绝对没有错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说的就是这样的感情吧!

    谢淮安自己劝好了自己,正准备回答温钰的问话时,一旁村长的大儿子突然走了过去,唯唯诺诺的问道:“贵人,您先前换下来的衣裳可需要我们收拾一下?”

    往常也不是没有其他人过来借宿,那些有钱的公子哥们通常出手也是极其大方的,穿过一次的衣裳说不要便不要了,洗过之后仍然还是簇新的,送到城里当铺还能换上不少钱。

    不过他爹说了,不管做什么都得先问过这些公子哥儿们,否则真出了差错,他们是绝对讨不了好的。

    故而就算是收拾衣裳这样的小事,他也得提前先问过了。

    谢淮安脸上的表情一滞,他先前在山上捡到的那三块金子还放在那堆脏衣服里面,可不能让这些人将衣服给收拾了。

    他连温钰的问话都已经顾不上,匆匆丢下一句,有东西忘记拿了,就又跑回了先前洗澡的那个房间。

    等将三块金子重新放入了怀中之后,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金子值不值钱倒还是次要的,他可是要将金矿的消息透露给朝廷的,从山里捡到的这几块金子就是最佳证物,要是弄丢了,那可就不好说了。

    再从屋里出来时,戚漳吩咐好的姜汤也已经煮好了。

    谢淮安端着搪瓷碗,咕咚咕咚的喝着姜汤,一旁的温钰也没有继续来问他的话。

    问话这种事情也是有讲究的,总不能逮着一个问题,接二连三的问。

    很快阿蘅也换好衣裳出来,头发披在肩上,还在往下滴着小水珠,她身上那件藕荷色的裙子上很快就多出几块水滴晕开的痕迹。

    谢淮安将搪瓷碗塞给了戚漳,自己拿了一块帕子,就凑到了阿蘅身边,小心的给她擦着头发。

    阿蘅愣了一下,想要接过谢淮安手中的帕子。

    未果,便疑惑的看向身旁的少年。

    温钰眉头一皱,便要上前去分开谢淮安与阿蘅,却听见谢淮安说:“温世叔,你且让我与阿蘅说几句话,这话极其重要,甚至攸关生死,轻易不能让他人听去。”

    少年的眼中仿佛藏着一团火,仿佛誓要燃尽世间阴暗。

    不过温钰可没有看出那么多的东西,他只知道这人赖在阿蘅身边的模样,特别的令人气愤,让他非常的想要将人给赶走。

    然而他还没有动手,就被阿蘅给拦住了。

    小姑娘拉着他的衣袖,小心翼翼的问道:“四叔,我可以先听听他要说些什么吗?”

    若是放在战场上,这得叫临阵倒戈。

    温钰叹着气,奈何倒戈的人是他们家的小姑娘,他还能怎么办呢?

    自然是听之任之!

    谢淮安将阿蘅推进旁边的空房间,把手里的帕子递给她之后,又转身去厨房端了一碗新的姜汤,这才在温钰的怒视中关上了房门。

    阿蘅接过他手中的姜汤,她一向是不喜欢姜汤的味道,瞧着姜汤还热得很,便准备再等它凉一些后,再一口灌下。在此之前,她先看向了谢淮安,疑惑的问道:“有什么事情,需要这么小心的说吗?”

    谢淮安却觉得眼下还不算小心,他凑到阿蘅的耳边,轻声说道:“我准备将那座山里有金矿的事情报与朝廷,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来找你询问,你就只说你半路晕了过去,不管是捡到金子,还是遇到那二人的事情,你都要推说自己毫不知情!”

    “可是为什么呀!明明我什么都知道呀?”谢淮安营造的气氛太好,阿蘅也不由自主的学着他的模样,小小声的追问着。

第七十四章 商讨

    当然是因为此事事关重大。

    他们先前去的那座山距离京都并不远,可以说是坐落在皇城脚下,然而就是这样近的一个地方,还有人在此处偷偷摸摸的开采金矿,一采就是大半年,甚至是更久的时间,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这其中的问题难道还不够大么!

    被雷劈死的那两人口中还说到了主子一类的话,也是,倘若他们背后没人的话,也做不出如此胆大包天的事情。

    边关的将士为抵御蛮族入侵,时刻守在关口,逢年过节都无法与亲友团聚,偏偏朝廷国库空虚,连镇守边关的那些将士的军饷都时有拖欠,军备不齐,使得他们当真是在用命去拼,叫人怎么能不敬佩!

    “我小舅舅曾说是当今天子的伴读,他家世代为将,皆是镇守边疆,唯独我小舅舅一人被留在了京都。他时常同我说边关的事情,也经常说朝廷银两周转不足,陛下连内库里的钱都拿出来充作军饷。”谢淮安一眼便看出阿蘅并没有将他的话当成一回事,他也没生气。

    毕竟小姑娘家家的,政治敏感度不够高,轻易看不出这件事背后的复杂关系,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这不正在给阿蘅解释么!

    “在山里开矿的人,必然不可能是朝廷的人。你也听见他们说的了,连朝廷的命官都是说杀就杀,可想而知那一群人是有多穷凶极恶,偏偏他们背后还有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主子!我既然打算将金矿的事说给朝廷听,自然是不担心他们的报复。可阿蘅你不一样的,你是个姑娘家,不应该掺和到这趟浑水之中的。”

    可阿蘅并不这样认为。

    她有许多话都没有说与外人听,比如说溧水之上的水匪。

    许是溧水上的那群水匪还并不出名,哪怕四年后他们会是杀害温桓与谢淮安的凶手,可现在不管阿蘅如何在父兄面前旁敲侧击,也都不曾听过他们的名头。

    唯独这一次,她在那两人口中得知了些许的线索。

    虽然不知他们口中的水匪,与四年后的人是否是相同的人,可阿蘅是不愿意放过这难得的线索的。

    哪怕明知道此事的背后是危险重重,阿蘅也没想过要退缩,藏在此事背后的人,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只要想要改变兄长的命数,他们总还会碰上的。

    既是如此,她又为何不能提前与之对上,也好让父亲与阿蘅能提前有个准备,而不是像梦中一般,毫无防备的离她而去。

    阿蘅低头将碗中温热的姜汤一饮而尽,面上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也有我的理由,”阿蘅不可能将梦中的事宣之于口,便只能找其他的理由,“可是你这般的做法,与掩耳盗铃又有什么区别呢?知道的人必然清楚,我是与你同路,便是我说我毫不知情,别的人就会信吗?我看比如,一开始便说的清清楚楚,也省的再多事!”

    不得不说,阿蘅的话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可谢淮安还是不想放弃,他思考片刻之后,道:“你先前不是想问我一件事么?要不我拿这个跟你换,咱俩都各退一步,你可以同温家的人说明经过,只是在外人面前,我们依旧要对好口供。我也没打算直接跑去衙门说金矿的事情,那样落人话柄的事情,我还不至于会那么做。”

    阿蘅想了一下,她的本意就是想让自家父兄能有个防备之心,若只是在外人面前掩藏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她对谢淮安将金矿报与朝廷的方法还是很好奇的。

    她也这样问出来了。

    谢淮安默默地给阿蘅擦着头发,低声说道:“我外祖父一家除了小舅舅以外,其他人都在边疆,他们想让小舅舅在京都过太平日子,可我小舅舅心里想的却是去边疆上战场。我原本是想将金矿的事情说个小舅舅听,他是天子伴读,时常能够得到天子召见……”

    倘若让小舅舅去说的话,说不定他就能借此机会,实现上战场的夙愿呢!

    他见阿蘅不言语,又急切的道:“我不是想要抹去你的功劳,在圣上面前,我肯定是让我小舅舅实话实说的,我……”

    阿蘅感觉到了谢淮安的焦急,伸手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我知道你是想用你自己的功劳换你小舅舅夙愿成真,不过我想的不是这个事情啦!你还记得我们从山里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掩盖我们的踪迹吗?倘若藏在山里挖矿的人,出来找那两个人,又恰好发现我们路过的踪迹,那岂不是会坏事?”

    谢淮安与阿蘅对视一眼,两人都想到了坏事的后果有多严重。

    还是阿蘅先开口:“这里离温府别院应当不远,而我祖父现在便住在别院之中,他是帝师,可以直接进宫面见圣上,不如我们现在就让四叔带我们去温府别院,到时候金矿的事情就由你说给我祖父听。”

    谢淮安补充道:“便是想要用功劳换取小舅舅的夙愿成真,也得先将功劳坐实才行!”

    阿蘅听后,连连点头。

    就在谢淮安准备出门之时,阿蘅下意识的拦住了他:“四叔刚才已经派人去别院通知祖父找到我们的事情了,想来我们到别院之时,我爹他们也应该收到消息了,所以我能请求你一件事情吗?”

    是什么事情,值得阿蘅这般认真?

    谢淮安看向阿蘅,只听见她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到时在场的人之中,有段府的人的话,可以请你等他们走了之后,再说事情吗?”

    这就令人很奇怪了!

    明明阿蘅应当与段家人交好才对,怎么还会要求他特地避开段家的人呢?

    人与人之间总是会有一些小秘密的,有时候不求甚解的太多才是相交的最好态度,谢淮安此刻便是如此。

    他没有去问阿蘅原因,而是很认真的应承了下来。

    比起他并不熟悉的段家来说,他当然是要更加亲近阿蘅一些。

    屋外的温钰可没想到谢淮安会和阿蘅聊那么长时间的话,他在外面都已经等得极其不耐烦,要不是有个戚漳拦着他,他肯定一早就去踹门了。

    就在戚漳都已经快要拦不住温钰的时候,那扇紧闭的房门总算是打开了。

第七十五章 巴掌

    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直未曾停歇,在沉闷的气氛渲染之下,车厢内本就狭小的空间,感觉上去就更加的逼仄。

    温钰此次怒而回家,本就是一时意气,身边除了赶车的车夫以外,就只带了一个小厮,已经被他派去通知温府别院中的人。离去时,小厮骑的是戚漳的那匹马。因而这会儿车厢里除了温家叔侄与谢淮安以外,还多出了一个戚漳。

    戚漳是温钰多年的至交好友,两人可以说是无话不谈。

    即便是在对方面前出丑,也不必担心会被传扬出去,故而温钰是放心大胆的在车厢里问着话。

    只不过这次说话的对象从谢淮安换做了阿蘅。

    温钰同阿蘅说话时,向来是有商有量,从不会做出刻意责问的模样,这次也是如此。

    “阿蘅今天可真是让我吓了一跳,”温钰率先打破车厢中的沉闷气氛,虽然他选择的话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依旧是十分沉重,“果然是年岁渐长,就越发的调皮了,你想要出门游玩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只是怎么选了这么一个坏天气,身边还连个下人都不带呢?”

    于阿蘅而言,从昨夜到今日的连番经历,完全可以用意外来形容,她的本心其实并没有想要如此精彩的经历。

    在回温府别院的路上,满是阿蘅解释的声音,从一开始的醉酒到后来的阴差阳错,除了几个不能提的事情以外,阿蘅差不多将自己的所有心路历程都说给了温家四叔听。

    雨幕中的马车所行的速度并不快,当阿蘅已经讲到无话可说的时候,他们这一行人总算是到了温府别院的门口。

    别院里的管家已经撑着伞,提前等在了门口。

    瞧见远道而来的马车,管家连忙吩咐下人赶快前去接应,他自己也很快的凑上前去,脸上尽是庆幸的笑:“瞧着雨下的越来越大,还好叫四爷将姑娘给捎回来了……”

    在场的人可没有谁会想着在雨幕中谈天说地,故而管家说的话,也没人接茬。

    管家自己也是不大在意的,他不过是上了年纪,就更加的喜欢唠唠叨叨。

    撑着伞的下人走在一侧,引着阿蘅等人往垂花厅走去,温老太爷已经等在那儿了。

    更早一些的时候,温钰派来的小厮将阿蘅的消息送到之时,温老太爷才知道自家的小姑娘居然已经失踪了一夜,而他还是在小姑娘被找到之后才得知这个消息。

    一时间担心与庆幸齐齐涌上心头,差点背过气去。

    人老了,身体便不比从前了。

    温老太爷派去通知温三老爷的人还没有回来,这会儿的垂花厅便只有温老太爷一人在。

    “阿蘅快过来让祖父仔细瞧瞧,你和谢家的那孩子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意外吧?”温老太爷嘴上唤着阿蘅,实际上没等阿蘅进门,他就自己迎了上去,满腔的担忧全都写在了脸上。

    阿蘅抿着唇,勉强挤出了个笑容,她实在不敢就这么讲自己的经历说出来。

    祖父现在看上去有些过于激动了些,若是让他得知自己差点与死亡擦肩而过,怕不是会将老人家吓晕过去。

    虽然阿蘅觉得自家祖父见多识广,就算让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怕的,应当是不会害怕这点小事的,但有句话叫做关心则乱,谁知道祖父会不会因为太担心她,而心生惧意呢!

    阿蘅背过手,悄悄往谢淮安身边挪了挪,趁着大家都没注意的时候,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赶快说些话解解围。

    到底有过一段相依为命经历的人,谢淮安这会儿很好的意会到了阿蘅的意思。

    他上前去,先是同温老太爷道过歉,紧接着又道:“我们在路上遇到的事,不如等温伯父回来后,再一并说吧!现在要不先让府医过来瞧瞧看,阿蘅先前淋了不少雨呢!”

    谢淮安其实也不大会说婉转的话,他明明是想要转移话题的,谁知话一说出来后,温老太爷似乎就更加的紧张了,连旁边的温钰也是紧张兮兮的。

    府医其实已经在偏厅里等着了。

    只是一时间没人去将他喊过来而已。

    在场的,要么是自家人,要么就是亲近之人,也用不着特地回避什么。故而温老太爷他们在垂花厅里盘问着谢淮安,阿蘅却在一边的椅子上等着府医给她诊脉。

    府医摸着脉,半天没说话。

    旁边准备盘问的温老太爷等人都倒提了一口气,只等着府医的诊治结果出来,那口气才能松开来。

    在府医说话之前,温三老爷与谢老爷同时出现在了垂花厅的门口。

    温三老爷一进门四下看过之后,便朝着阿蘅走去,他的衣角还在往下滴着水,整个人仿佛是从水里捞起来似的。另一位谢老爷也不遑多让,都是从风里雨里过来的模样。

    这边温三老爷在离阿蘅三步开外的地方站住了,没再往前去。

    他先前听到自家老父亲传来的消息后,就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身上都是水,而阿蘅却是干干净净的,他便隔着些距离问阿蘅:“阿蘅,你……”

    关心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先瞧见了阿蘅身上那套衣裳,分明是已经换过了一套,与昨夜的那套完全不一样。

    他的心中闪过无数个画面,使劲的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转而怒视一旁的谢淮安。

    相比之下,谢老爷的态度就狂躁了许多。

    他的视线在阿蘅那张惨白惨白的小脸上停顿了几息,然后就对上了一旁的谢淮安,他连句话都没有问,抬手就给了谢淮安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垂花厅中格外的明显。

    阿蘅寻声望去时,都瞧见谢淮安的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

    一时间,她也顾不上还在给她诊脉的府医,连忙站起身,就要往谢淮安身边去。

    而谢老爷打了谢淮安一巴掌之后,不仅没有消气,他的怒火反而是以肉眼可见的趋势的变得更加旺盛了。

    他一手指着谢淮安,一手捂着自己的心口,满脸失望的说:“我原以为你愿意去白马书院读书,就能改过自新了,谁知道你竟然还变本加厉,往日里将人家孩子打断腿,也就算了,你现在还敢拐带人家小姑娘,似你这般,莫不是将来还准备去杀人放火不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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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雪归春介绍:
她在寒风凛冽中失去最后一丝温暖
却在春日艳阳中醒来
恍惚间,好似穿过了漫长的梦境
梦醒之后,仍是世间客。
【更新时间修改一下:每天固定更新四千左右,以前是分开为两章,现在合二为一了,更新时间还是晚上九点半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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