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说出
谢老爷说的话,未免有些过火。
其他人要么被那一巴掌给惊住了,要么就被谢老爷的话给震住了,唯独阿蘅冲上去,带着一股子义无反顾的气势挡在了谢淮安的面前。
从前她总是听阿兄说,谢家是如何宠溺他们家的小少爷,可眼下看来,分明是名不副其实。
在阿蘅看来,不管是谢家大少爷谢淮宁,还是现在见到的这位谢老爷,他们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那种会无缘由的宠溺孩子的人,倘若他们真的是会宠爱孩子,又怎么会一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先动手!
打孩子的父亲怎么能算是好父亲呢!
阿蘅一定不知道自己此刻看上去像极了虚张声势的幼兽,明明心底已经害怕到极点,却还是固执的挡在身后人的面前。
她放在身侧的手,紧张的捏成了拳头,大声的道:“谢伯父,您不应该那样说谢淮安的,从段家宴席上走掉,本来就是我先提出来的,与他无关。即便是,即便是后来没能回去,那也只是因为我们不认识路,才会走错的,他……谢淮安他没有想要拐带谁,也没有做错事情,您…您不应该打他的!”
小姑娘说话时挺直了脊背,虽然偶尔有些断断续续,但也还是完整的将话给说全了。
没有人想到阿蘅会站出来为谢淮安说话,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很是怪异。
谢淮安忽然被打,眉眼之间的阴郁不自然的浮现出来,使他看上去格外的危险。然而当阿蘅挡在他面前之时,他的眼中又生出一抹光,顷刻间,便将原先的阴郁一扫而空。
他擦掉唇角的那丝血迹,有些抽痛的咧了咧嘴角,尔后轻轻拍了拍阿蘅的肩膀,说:“你别担心,我爹……他也是为了我好。”
如果说先前看到谢老爷打人,阿蘅就很是震惊的话,那当她听见谢淮安如是说之时,她的诧异就已经溢于言表。
瞪大了双眼,阿蘅眼露惊恐的看向身后的谢淮安,他是怎么能将如此的行为称之为善意的呢?
明明是在做着伤害他人的事情,却还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即便是真心实意又能如何,伤害都已经造成了,真心实意又能值几个钱呢!
正当阿蘅想要与谢淮安再理论一番时,却听见谢淮安小声的对她说:“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等小事还是等下次再说,好不好?”
同守卫边疆相比,父子关系确实应当算是小事。
可有些事情并不应该这么比较的。
阿蘅抿了抿唇,看着谢淮安破裂的嘴角,很不开心的说:“才不是小事呢!谢淮安,你……哼!”
小姑娘已经气鼓鼓的跑到一旁去坐着,背对着谢淮安他们,用具体行动宣示着自己是真的生气了。
谢淮安扫视着空旷的垂花厅,深刻认为此处并不是个说秘密的好地方,转身朝温老太爷鞠了躬,认真的道:“垂花厅的窗户太多,我们能否到您的书房中详谈?”
十来岁的小少年学着成年人的模样说话,让人瞧着总会不由自主的露出几分笑意来。
可这会儿温老太爷看着谢淮安,又看了看自家还在生着闷气的小姑娘,二话不说的将人都给带到了书房去。
至于那位府医,他早在瞧见谢老爷打儿子的时候,就偷偷跑回偏厅去了。
世家的事情,还是少掺和进去的好。
阿蘅虽是生着气,却也没忘记跟着他们一起走,换了地方,她是照样生着气的。
进了书房,关好门窗之后,谢淮安从怀里掏出了三块金子来。
当他将他与阿蘅失踪后的经历,尤其是在山中的那一段详细说来之后,书房众人的反应不一而足。
平日里别人随口说句话都能想到七拐八弯的温三老爷,这会儿是什么也不想,也顾不上自己没来得及打理的衣裳,径自冲到阿蘅的面前,盯着小姑娘左看右看,一时情绪激动的险些要落下泪来。
“阿蘅,阿蘅你往后再不能一个人出去了,我看白马书院你也不要去了,咱们以后就在家里读书可好,爹爹就算再忙,挤出时间来教你读书也是可以的,实在不行,咱们就将先生请回家里来,阿蘅你看可好?”
听到温三老爷这么说,阿蘅连生气都顾不上了。
她为了能到白马书院去,可是花费了很大的努力的,而且她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怎么能就这么离开书院呢?
绝对是不可以的。
阿蘅踮起脚尖,学着父亲往常的样子,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这不是没事吗?爹爹你不要担心啦,还是多注意一下要紧事才行呀!”
温三老爷摇了摇头,说:“其他的事情,哪里能有阿蘅重要!”
阿蘅下意识的看向谢淮安,谁知谢淮安也在看她,而且他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思,竟然对阿蘅笑的可开心了。
白担心这人了。
还以为他看到这边的父女情深,会联想到自身,从而一蹶不振。
现在看来,果然是她想多了。
金矿和那两人的事情说出来之后,在场的其他人是半信半疑,主要是不敢相信谢淮安与阿蘅的运气会那么好,不过是个躲雨的功夫,不仅听到了惊天大秘密,可能威胁到他们生命安全的人,还被天降雷电给直接劈死了,听上去未免太像是市面上那些二流话本子之中的情节了。
谢老爷问:“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其实他更想问谢淮安是不是故意编出话来诓骗他们,不过鉴于旁边还站着个正生闷气的阿蘅,他觉得自己的问话还是再委婉一些的好。
谢淮安就差赌咒发誓,来以证清白了。
他说:“昨儿个我哥带我去段府的时候,我身上可什么都没带,要是我说的是假话,那这三块金子又作何解释呢?您别不信我,倘若你们真的不信的话,我也可以带你们去那座山上看看,别的不说,被雷劈中的那棵树,肯定会一直在的。”
“不,你不可以。”阿蘅从自家父亲背后探出头来,看向谢淮安的眼神中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真的很想拎着谢淮安的脖子问他,他难道真的忘记自己是怎么从段府一直迷路到城外的了吗?
他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认为自己还能担当带路的重任呢?
第七十七章 有梦
无论如何,不管在场的人是否相信谢淮安与阿蘅的话,再往山上去是肯定会有的事情。
原本出现在温府别院的,除了温谢两家人,还应该再带上段家的人。
只不过当时帮忙寻找阿蘅的段家人,领头的是旁支的一位少爷,在听说阿蘅已经回到温府别院的消息之后,他就同温三老爷告辞,回到段府去了。
段家的人没有来,倒还省了阿蘅不少事。
温三老爷与谢老爷在别院中换了套干净衣裳,马上又点齐了人马,便循着谢淮安他们来时的方向,去找着他们口中的那座山。
按照阿蘅与谢淮安共同的说法,他们两人从山上出来之时,是沿着直线一路向前,中间就没有拐过弯,然后就直接到了官道边上,遇见了温钰一行人。
下官道之前的路,都是由温钰与戚漳在前头带路,下了官道以后的路,却得他们自己琢磨了。
今天的雨虽然是连绵不绝的雨,但值得庆幸的是,雨水并未将谢淮安他们走过的痕迹完全冲洗干净,顺着隐隐约约的痕迹,温钦等人顺理成章的走到陡坡边,也看见了坡上那两具死相凄惨的尸体。
这时,他们才真正信了谢淮安的话。
阿蘅不知道出门办事的父亲何时才能回来,她本是想趁此机会,再同谢淮安讨论一下父子关系的,然而等她问起谢淮安的去向时,才知道他也跟着温三老爷等人一起出去了。
还留在温府别院的主家,就只剩下阿蘅与温老太爷了。
想要说话的对象都已经不在此处,阿蘅自然也就歇下了先前的心思,晚膳过后,她便乖乖回了自己的小竹楼,准备好好休息。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昏暗的天色让人的心情不由自主的暗淡下来,阿蘅透过帷帐看着昏暗无光的室内,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藏身在黑暗的角落里,正在窥探着她。
只等她有片刻的松懈,便会痛下杀手。
就如同她先前看到的那道落雷一般,杀人于无形。
紧闭的房门突然传出‘吱吖’的声音,是有人进了房间。
阿蘅缩在被子里,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脏跳动的声音也越来越快。
她的手已经摸到了枕头下的匕首,那是先前在山上之时,谢淮安送给她防身用的,她在睡觉之前,将袖袋里的匕首放到了枕头下面,原是想着能用来安心,以防不时之需,却没想到真的会这么快的派上用场。
被子里的小姑娘攥紧了手中的匕首,暗自等待着脚步声的靠近。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脚步声不知何时停住了,取而代之的是让她感到莫名熟悉的啜泣声。
哭声被努力压抑在嗓子里,时不时还能听见那人的呢喃声,很轻很轻的唤着阿兄。
忽然有光穿过缝隙透露到阿蘅的面前,她小心的从被子的缝隙间向外看去,外面并非她预想中的那样满是黑暗,反而是无比的光明,当她下意识的掀开被子站起来时,恍惚间才发现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绝对不是小竹楼。
就在阿蘅的正前方,有一座绣着仕女戏蝶图的屏风,隔着屏风隐隐约约能瞧见对面有个姑娘,正跌坐在地上。
之前小声啜泣着的人也是她。
这个房间,对阿蘅来说,并不算陌生。
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很熟悉。
她在先前的梦中曾经见过许多次。
阿蘅绕过屏风,果然在那处瞧见了温如故,成年后的,已经嫁给了段瑜之的温如故。
不等阿蘅再细看,眼前的画面又变了。
在段瑜之的房间里,传来他与温如故说话的声音。
这是阿蘅从前没有梦到过的东西。
温如故说:“我可以不追究你娶席柔为平妻的事情,可是你从前答应过的,要帮我查出阿兄在溧水遇难的真实缘由,你不可以说话不算话的!”
那时的温如故对段瑜之还是抱有希望的。
段瑜之冷冷的看向温如故,语带嘲讽的说:“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温家四小姐么!别痴心妄想了,你那蛇蝎心肠的本性早就已经是众人皆知,要不是当初……我又怎会娶你,你想要说平妻的事,温家的人又有哪个会愿意替你出头!”
“什么蛇蝎心肠,分明是你恶意诬陷我的,而且我即便是嫁给你了,我也还是温家四小姐,我祖父虽然不在了,可我大伯、二伯还有四叔,他们都还在的,他们知道你欺负我,一定,一定会为我出头的。”
温如故嫁到段府之后,与温家的联系并不算多,但温家对她而言,自始至终便是不一样的。
而且温老太爷从前上门之时,就曾亲口对她说过,温府会一直为她留有一席之地的。
段瑜之冷笑一声:“既然你那么想要知道真相,我说给你听,又何妨!”
“你知道温桓死的冤枉,那你又知不知道你爹娘还有祖父,也都死的很冤枉呢!”
“守成之臣又怎能比得上从龙之功,要怪只能怪你父亲他们压错了宝,而你既然费尽心机的嫁入段家,就应该明白温段两家,二者不可并存。你一早便已经做出了选择,如今又何必假惺惺来找我要什么缘由,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的谎话吗?真是可笑至极!”
段瑜之后面是否又说了些什么,阿蘅不知。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她面前的景象又从段瑜之的院子变成了屏风后的温如故。
与她如出一辙的面容,此刻看上去格外的憔悴,她哭的很伤心,阿蘅在一旁看着心里的酸涩之感也愈发的强烈。
就在她忍不住往温如故身边靠近了些,如同先前的那些梦境一般,想要给温如故一点安慰。
尽管她也明白自己的拥抱,最后什么也不会抱到,可还是忍不住想要上前去。
然而这一次她感觉到了手下的实物之感。
虽然依旧感觉不到怀中人的温度,可她感觉到了很轻很轻的力道,在将她推开。
阿蘅再看向温如故时,恰好同她来了个对视。
在清醒之前,阿蘅听见温如故说:“不要相信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因为他们都有可能会伤害到你的亲人,而且你知道的,除了你,就再也没有其他人,能将他们从既定的命运之中解救出来。”
“所以,请务必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
第七十八章 安神
第二日阿蘅醒过来时,手里是握着匕首的。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门窗也是紧闭着的,阿蘅掀开身上的被子坐了起来,单手揉着有些抽痛的额角,难得的没有唤侍女进来。
她赤着脚走到剔红八角锦面方桌前,从桌上的紫砂壶中倒出一杯茶水,小口小口的抿着杯中早已凉透的茶水,冰凉的口感让她从迷蒙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说起来也很是奇怪,阿蘅从前所作的关于温如故的梦境,没有哪个在醒过来之后不是清清楚楚的,唯独这一次,很是不一样。
阿蘅此次在梦中所见到的事,所听说过的话,在清醒之后,便如同一幅久经风霜的画卷,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褪去原先的光彩,只留下黑白两色间勾勒出的线稿,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关于昨夜之梦的记忆,阿蘅的脑海之中便只剩下了两个词。
‘守成之臣’与‘从龙之功’。
鉴于昨夜梦中出现的人只有段瑜之与温如故,那么这两个词分别指代的是谁,也就可想而知了。
只是阿蘅依旧不明白,她分明记得温如故身死的那一年是永安二十年,年号不曾变,坐在皇位之上的人也不曾变,那么段瑜之口中所说的从龙之功又是从何而来呢?
她想不明白的岂止这一件事!
就连梦境最后的那一段,她也记得不大清楚了。
恍惚间,阿蘅觉得自己似乎同温如故说上了两句话,却始终不记得到底说了些什么。
能够被轻易忘记的,大概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阿蘅捧着手中的杯盏,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窗外连绵不绝的雨丝还未停下。
她踩在地上的两只脚忍不住互相磨蹭着,当她从纠结的情绪中脱离开来,迎面而对的便是现实的冰凉。
蹭蹭蹭的跑到一边给自己穿好了衣裳,阿蘅低头看着沾到灰的双脚,寻了个方凳坐下来,开始唤着守在门外的侍女,早起之后是需要洗漱的,刚好再洗一下脚。
跟着温三老爷等人连夜忙活着金矿的事情,谢淮安甚至一夜都没有睡。
不管是将被雷劈死的那两人尸体带回温府别院,还是清除他们行走的痕迹,都是需要万分小心的。
以上的这些事情虽然不需要谢淮安亲自动手,但他还是选择在一边旁观,至少他得学会这些人是如何不露痕迹的在其他地方留下彼此熟悉的标志,且又不会被其他人发现的。
只要他能学会这项新技能,往后出门即便是没有人跟在他的左右,他也不用再面对昨夜那种尴尬局面了。
就算依旧无法辨认出前路该如何行走,他也还是能够按照留下来的标记,原路返回呀!
“温伯父,您想好要怎么将金矿的事情不动声色的透露给皇上了吗?”回程的路上,谢淮安蹭上了温钦的马车。
而他的父亲谢老爷谢江崇也正在这辆马车之上。
温钦在朝廷担任的官职并不算大,平日里的朝会他虽然也能上得去,但每次都是在队伍的最末尾,快要靠近大门的地方。虽然因为温老太爷的缘故,他在当今心中也是挂着名号的,可这并不代表他就能够轻而易举的见到当今,并且和当今说上话了。
事实上,在马车之中的四位成年人,温钦、温钰、戚漳还有谢江崇,四人之中以谢江崇的官位最高。
温钦看了眼面色如常的好友,心中对谢淮安的评价又变了几分,他对谢淮安说:“虽然金矿一事是你与阿蘅一同发现的,但阿蘅在此事中定然是不能留有名姓的,温家也需要阿蘅去挣这个功劳,换而言之,金矿的功劳,至少明面上都应该是你的,此事若是由谢兄上报当更为恰当,你又为何来问我?”
是少年意气的缘由,不愿贪图他人的功劳么?
若是如此,此子倒也没有传闻中所说的那般不堪。
温钦看向谢淮安时,忍不住想到这孩子如今在外的名声来,性情暴虐,手段残忍,便是上面还有父兄压着,也是个动辄便要打断人腿的主儿。
而温钦看人的眼光向来不曾错漏,他已经看出传言不实,却不知谢江崇又是出于何种缘故,都不曾在外为他儿子正名。
谢淮安笑了下,大大方方的道:“我曾听得那二人说,他们在这座山上已经挖了大半年的矿了,如此长的时间还不曾发觉,而且他们背后还有个不知名的主子,不用想也知道背后肯定有阴谋。”
“如今敌在暗,我们在明,想要不被背地里捅刀,行事定要万分谨慎,将消息传达给当今肯定还得防着外人知道,而且消息传到之后,不管是阿蘅还是我,都不会与金矿牵扯到半分关系,就算是想要奖赏我们,也会另寻理由,您说是吧!”
他半句不提自己为何不问谢江崇,仿佛这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谢江崇脸色不变的接着说:“我记得你女儿先前生病,还劳累伯父去皇宫求医,不如这次也还是让伯父进宫,我们这几人之中也只有伯父,最容易见到当今。”
他的提议听上去有些耳熟。
谢淮安不由自主的看向自己的父亲,莫名的想起了还在别院之中的阿蘅,忽然就有些走神了。
从小养在闺中的小姑娘,连受伤的人恐怕都不常见,更何况是两个被雷劈死的人呢!
他自己是因为胆子大,且一夜都在忙活其他事,一时半会儿就忘记了死人的事情,也不知道阿蘅是如何度过一夜的。
别院之中有长辈,还有府医,他们应该会给阿蘅熬安神汤。
小姑娘应该是喝过安神汤,就一夜安眠到天亮吧!
安神汤……
是有的。
阿蘅睡醒之后,才开口唤着门外的侍女,常嬷嬷就推门进来了。
不只是常嬷嬷一人,还有青叶、青蕊等人,她们都是连夜赶过来的。
常嬷嬷伺候着阿蘅洗漱又穿好鞋袜之后,又开始关心自家姑娘的情况。
在听阿蘅说着删减过的经历,又得知她昨夜连安神汤都没有喝,就匆匆入睡之后,连忙让青叶从厨下端来一大碗的安神汤。
夜里没喝上的,早起过后也还是要补上的。
第七十九章 回府
阿蘅喝过安神汤,一时抵不过汤药的效用,又睡了一觉。
再醒过来之时,温三老爷一行人早就已经回来了。
阿蘅原本还想找谢淮安说说话,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谢家父子一早就告辞离开了。
不仅如此,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谢淮安都没能回白马书院继续读书。
没有见到谢淮安,阿蘅虽然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太过意外,毕竟谢淮安姓谢不姓温,他迷路归来之后想要回到自家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比起同谢淮安聊天来说,阿蘅当下还是对金矿一事的后续更加的感兴趣。
然而温三老爷着实不愿阿蘅继续掺和到这件事之中,如若不是温老太爷在一旁说情,他甚至都打算将阿蘅带回温府之后,就再不放她去白马书院了。
小姑娘如此娇弱又天真,而外面的世界却如此的危险。
将小姑娘弄丢的事情始终横贯在温三老爷的心中,就跟卡在嗓子眼里的细小鱼刺一般,虽然不会危及生命,却会让人时时刻刻的心有不安。
这般如鲠在喉的感觉,温三老爷是绝不想再品尝第二次的。
所以当他将阿蘅接回温家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寻了几位有功夫在身的侍女,他将那些人都安排在了阿蘅的身边,并且下了死命令,命她们时刻守在阿蘅身边,绝对不能再让阿蘅有独自一人的时候。
面对如此紧张的父亲,阿蘅除了默默接受,也没敢再说什么拒绝的话。
看着自家父亲那泛着血丝的眼睛,阿蘅觉得自己还是少惹事的好,她总觉得自己再折腾下去,父亲怕不是就要华发早生了。
回温府之后,阿蘅自然还是要去拜见娘亲的。
在去温三夫人的院子之前,温三老爷提前同阿蘅对着话。
“你跟着谢家的那孩子一起从段家宴会上跑掉,还失踪的事情,我没敢同你娘亲说。在她面前,我说的都是谢夫人见了你十分欢喜,又见天色太晚,所以就将你留在谢家过夜了,记得待会儿见了你娘亲,可不要说错话!”
阿蘅迟疑了半晌,有些为难的看向温三老爷,“可是爹爹,按照从宴会离开的那一日起算,今天都已经是第三天了,我要和娘亲说谢夫人留我住了两天么?”
“我觉得就算我这样说了,娘亲也是不会信的呀!”
从阿蘅失踪那夜起,温三老爷就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再加上昨天谢淮安与阿蘅带回来的消息又让人非常的费脑子,以至于他这会儿都有些摸不清情况。
听着阿蘅的话,温三老爷这才想起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
虽然阿蘅是昨日就已经找了回来,可他们昨天在别院中又住了一夜,今天才回到温府。
正如阿蘅所说,总不能说谢夫人留她住了两天,而她不仅欣然住下,甚至连回家报个信都忘记了吧!
温三老爷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没奈何,只能说:“已经到地方了,待会儿见到了你娘亲,你再自己随机应变吧!”
言下之意便是让阿蘅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了。
阿蘅心中惴惴不安,她从前可没有在娘亲面前说过谎,怎么自从她病好之后,就接二连三的遇到这种不得不说谎的局面呢?
难不成这就会成长的代价么!
心中沉思片刻,阿蘅想到她从前讨厌长大的原因,不正是因为她没办法分辨大人们口中所说的话是真还是假么!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模样,可真是令人头痛。
……
缠绵的雨丝未曾断绝,屋内的凉意让体弱的人就很难以忍受,因而在这即将入夏的时刻,温三夫人的房内还点着火盆,暖融融的火炭驱散室内的寒意,让才进门的阿蘅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侍候温三夫人的柳嬷嬷正在一旁做着针线,而温三夫人则在书桌前抄写着什么。
看见阿蘅进门来,温三夫人放下手中的毛笔,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阿蘅回来了?”
语态自然的,仿佛阿蘅真的只是在别人家做客两天,而不是遍寻不着似的。
进门之前的担心似乎就成了没有必要的事情,因为温三夫人自始至终都不曾问过阿蘅为何今日才能回来,她甚至都不曾问阿蘅在谢家可自在。
温三夫人只轻描淡写般的说道:“阿蘅只要别忘记,往后不管去哪里,身边都得带着人,就好!”
“娘亲……”
大概是因为这次阴差阳错的发现了些秘密的缘故,阿蘅在面对温三老爷的时候尚且不曾心虚,甚至还觉得自己的此次经历非常值得夸耀一番。
可等她到了自家娘亲的面前之后,那点小炫耀立刻就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酸涩的心虚感,在不断的侵蚀着她的心间。
“自阿蘅去白马书院之后,娘亲就很少能见到阿蘅了,”温三夫人轻轻抚摸着阿蘅的小脑袋,同一旁看着她们的温三老爷道,“我听说白马书院的课程并不繁重,既然阿蘅今日回来了,不如接下来就在家中好好歇息几日,书院中的事情就过些时日再说,夫君,你看如何?”
温三老爷是打心底的支持着她的这个想法,答应的时候就没带半点迟疑的。
其实就算温三夫人不说,他也是准备将阿蘅留在家中,再住上几日的。
发现金矿的那座山,离白马书院并不算太远。
金矿的事情才借由温老太爷之口,传达给了当今圣上,接下来会如何处理,他们暂且还都不知晓。
怎么着也得等金矿的事情平息下来,他才会放阿蘅往书院去。
聊了没多久之后,温三夫人就表现出了肉眼可见的困顿来。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是天边飘动着的云彩般不可捉摸:“我有些乏了,阿蘅便先回去吧!你虽是暂时不往书院去,可平日里该做的功课也不能落下,知道吗?”
“嗯,我知道啦!”
阿蘅悄悄的打量着温三夫人的脸色,没有涂抹妆粉,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连脸色都有些格外的苍白。
她在心中忍不住感叹道,杨先生说的话果然是对的,娘亲怀孕的时候真的是好辛苦哦!
第八十章 别说
春夏之交的雨水,本就比旁的时候要更多一些,小雨接连不断的下,京都城一连好几日都不曾出过太阳。
阿蘅回府的消息很快就被众人得知,温蓉同温芙、席柔商量之后,傍晚便来找阿蘅说话。
温蓉自知道阿蘅失踪之时起,心底便一直是愧疚不安的,她始终觉得是自己对阿蘅的关心不够,没能及时拦住阿蘅,以至于让阿蘅在外受苦了。
窗户向外半敞着,阿蘅坐在窗边的红木方桌边,单手撑着头,正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的小院。
自外间进来瞧见阿蘅这般模样,温蓉的满腔愧疚还没有说出口,就都变成了对阿蘅身体的担忧。
“阿蘅你的身体在好了些,怎么又坐在窗前吹冷风?”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上前去将窗户给关上。
然而窗户前有个红木方桌拦在那里,以温蓉的身高和手长,并不足以支持她去关上那扇窗户。
伸出去的手瞬间拐了个弯,转而搭在了阿蘅的肩膀上,温蓉小声催促着阿蘅:“我们去旁边坐着说会儿话,就不坐在这正风口上,你看可好?”
倒也不无不可。
阿蘅本就是嫌弃门窗紧闭后的房间太过沉闷,这才不许常嬷嬷她们将窗户给关上的。
既然温蓉放弃让她关窗的想法,便是同她换个地方坐下,当然也是可以的。
两人换了地方坐下来,阿蘅将侍女端上来的糕点往温蓉面前推了推,有些好奇温蓉怎么会这会儿来找她。
温蓉在来时的路上早就已经剖析自己的心路历程,也准备好要如何同阿蘅诉说,等真到阿蘅的面前,她却觉得自己有些词穷。
最后她犹豫一下才下定决心的将话说出口:“阿蘅,对不起,我……”
她是想要道歉的。
阿蘅皱着眉头,打断了温蓉的话:“为什么你们说话前总是要先说对不起呢?明明都没有做错事情的。”
谢淮安是这个样子,怎么三姐姐也是这个样子呢?
温蓉茫然抬头,呐呐的道:“可是如果当时我拦住了阿蘅的话,阿蘅就不会跟着谢淮安一起离开,也就不会失踪那么长的时间了……”
她的声音越是到后来,就越是小。
在阿蘅的注视之下,温蓉很是心慌,难道她说错了什么吗?
然而她将自己进门后的言行举止全都反思过一遍,并未发现有何不对劲之处。
阿蘅给温蓉倒了杯热茶,放到了她的面前,然后很认真的给她解释着:“三姐姐,你从前就和我说过的,每个人都应该为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而负责。而我之所以会失踪,和三姐姐有没有拦下我,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当时那种情况,即便是三姐姐真的想要拦我,我也不会听你的呀!更何况,我并不觉得这次出门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啊!”
她只要一想到自己在山上听到的那些话,就很是激动。
自己所准备的事情虽然已经开始,却还没有出现什么成果,然而不过是一次出门,便让她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线索,而且还让父亲他们能够提前有了防备,便是中途寻路的时候摔了几跤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只要她所在乎的人都安然无恙,其他的事情便都只能算是小事。
阿蘅又说:“我知道三姐姐是关心则乱,我也很喜欢三姐姐能这么关心我,所以能不能不要再说对不起呢?因为说到底,如果真的有人做错事,那也只能是我自己,若不是我太任性,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事情发生了。”
她忘了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可冥冥之中却仿佛有人告诉过她,她所珍视的亲人之所以会遭遇不幸,全都是因为她的错。
阿蘅当然不会完全相信那种话,担心她的心底到底还是留下了一丝阴霾。
温蓉愣了一下,果然没有再说道歉之类的话,她还要和阿蘅说事:“阿蘅,我这两日有同人打听过谢淮安,他在外面的名声并不算好……你是打定主意要同表弟疏远,可我觉得那位谢家的小公子也不是什么好啊打交道的人。过几日长公主要办一场品兰诗会,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前去,要不阿蘅你去诗会上再重新找个玩伴?”
阿蘅听后只笑着说:“外界的流言蜚语怎能当真呢!再者说,我现在只想在白马书院之中好好读书,玩伴什么的,我只觉得是可有可无。而且过几日,我便要回书院去了,要去诗会的话,三姐姐可以邀二姐姐陪你一起去呀。”
流言蜚语自然当不了真,可亲眼所见的事情,又怎么会做得了假。
温蓉心里已经给谢淮安盖上了‘狐媚子’的戳,她也知道阿蘅是劝不动的,便只能听之任之。
略过谢淮安的事情不提,而诗会的事情却得抓紧时间确定前往的人选了。
温蓉去找温芙说了诗会的事,温芙又去找了温杭,恰好还碰上了席柔。于是往品兰诗会去的人,就又多了一位。长公主派人送来的请帖上只写了温府,没有具体写上人名,也没有限制人数,但有些事情是约定成俗的,去的人最多不超过五个。通常情况下,一张请帖只会去两三人的。
她们这次去的人数实际上已经算是多的了。
阿蘅是事后才得知席柔也在前去之人的行列之中,她知道消息后,不免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幸好没有一时激动,答应了三姐姐的话,否则在诗会上,她会有多尴尬呀!
不过席柔应该会在这次的诗会之上,大放异彩吧!
就如同阿蘅在梦中所见的那般。
很快阿蘅就没心思去考虑那么多的东西了,她回到白马书院之后,就得知旬考的时间已经确定了,就在下个月,满打满算也不过数十天了。
眼看旬考将近,阿蘅平日里除了去书院读书,其他的时间就都用来温习考卷了。
阿蘅她自己是没有多少胜负之心的。
可她现在是在书院之中读书,所代表的的并不仅仅是她自己,还代表着温家的脸面,为了祖父和父亲能在外人面前更好的炫耀她,阿蘅觉得自己对这次的旬考是势在必得。
第八十一章 转交(求首订)
白马书院之中开课的时间往往都是错开的。
这上午阿蘅没有课,便留在别院里的竹楼,认真的写着从祖父书房拿来的考卷。经过多日的温习练习,考卷上的题目,只要考察的内容不太偏,她差不多都是会写的。
阿蘅写字的时候,向来是不喜欢有人打扰的,因而书房之中是没有留饶。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击声,温桓的声音随后而来。
“阿蘅,我可以进来吗?”
阿蘅放下了手中的笔,在书桌上的考卷中做了个记号之后,将考卷堆到一边后,从内间跑出来给温桓开门。
自从阿蘅病过一场,又闹了一次失踪之后,她身边的人总是给她过多的关注。
尤其是父亲派来的那两位侍女。
阿蘅本就对她们并不太熟悉,偏偏她们又一直按照温三老爷的吩咐,时刻守在阿蘅的身边,这就让阿蘅格外的不习惯。
不得已之下,阿蘅在书房之中写考卷的时候,就令她们去门外守着。
而且因为担心她们会进来打扰到她的书写思路,阿蘅还特地将书房的门给反锁了。
阿蘅打开门让温桓进来。
门口的两位侍女站姿笔直,隐隐约约还透露出杀气,像是一柄出鞘的剑,给饶压力格外的大。
温桓摸了摸阿蘅头上的两个揪揪,好笑的问:“你今的头发是谁给梳的,怎么看上去毛毛躁躁的?”
阿蘅拍掉了温桓的手,她这不是吸取了上次迷路的教训么!
开始学着自己给自己编发,只不过她往常的时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已经是习惯了,陡然换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就显得不是那么的利索。
经过多日的练习,她已经成功学会如何自己给自己穿衣了。
再繁琐的衣服,给她一些时间,她也能自己整理好。
只不过她的进展神速在面对自个儿的头发的时候,就出现了些许的问题。
到目前为止,她也就会自己扎两个揪揪,再复杂一点的发型,她就做不到了。
“难道不好看吗?这可是我一早起来亲手梳好的,到现在都没有散开呢?”阿蘅心翼翼的碰了碰自己的头发,一想到早晨她是如何用牛角梳梳开长发,又花费了多长时间才打理好这两个揪揪,她就舍不得让温桓碰了。
温桓立刻收敛了笑意,仔细打量着阿蘅的头发,沉思片刻,开始新一轮的夸赞。
听着温桓口中一长串不重样的夸赞,阿蘅抿着唇开心的笑了,她摆了摆手,:“其实也没有那么好的,倒是阿兄你,今日不用去书院吗?怎么突然到我这儿来了?”
这话倒不是温桓平时不大理会阿蘅,而是因为在阿蘅的印象之中,温桓今上午应当是会去往书院的,然而他现在却是出现了阿蘅的面前。
故而阿蘅才会有此一问。
温桓今本来还是很高心。
尽管一大清早,他就得往书院去。当他到了书院,就从同窗口中听先生今日临时有事,让他们自己温习功课。
自己看书和被人催促着看书,自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温桓才拿了本书,准备预习一下功课,谁知谢淮宁突然走到了他旁边,手里还拿着一封未曾封口的信封,里面还塞着写满字的信纸。
他还在想着谢淮宁什么时候多出了个写信的爱好之时,谢淮宁就将信封塞到了他的手中,还特地跟他,这封信是谢淮安托他转交给阿蘅的。
实话,温桓当时的第一反应都不是看看信中写了什么,而是想要将信给撕了。
要不是谢淮宁拦住了他,阿蘅这会儿也不会看到他了。
温桓将那封信拿出了,递给阿蘅的时候,还不大高心道:“真是的,阿蘅你想知道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能过来问我呢?”
谢淮安写信的时候就没有封口,他一早就做好信件会被人查看的打算。
事实也正是如此,他写的信在交给谢淮宁的时候被看了一遍,传到温桓手上又被看了一遍,而且这两人看过之后,还凑在一起批判他写的字实在是太难看了。
阿蘅接过信件,理所当然的回道:“我一直在等阿兄同我,可是阿兄总是不,所以我才会去问别饶呀!”
温桓被噎了一下,马上又:“那我不是不心忘记同你了么!只是你不去问父亲,怎么偏偏去问谢淮安呢?他和这件事能有什么关系?”
阿蘅疑惑的看向温桓,对兄长的记忆力产生了相当大的疑问。
她:“阿兄你忘记了吗?你先前和我过的,娘亲去的那间道观是谢家的,有人在他们家的道观暗害他人,谢家作为主家,肯定要追究回去,所以怎么能谢淮安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呢!”
话间,阿蘅便准备从信封里抽出信纸了。
然而她瞧着在一旁不打算离开的温桓,又回忆了一下刚才惊鸿一瞥的信纸,
果断的将信封放到一旁的书桌上,开始上手将温桓给推出门去。
“阿兄,我要看看谢淮安在信里写了什么,你还是先出去吧!”
不是她想要嫌弃人,实在是谢淮安的那手字写的太丑了。
好歹她和谢淮安也是相识一场,她还是不要当着自家兄长的面,对谢淮安的字露出嫌弃的表情了。
“不是,就看一封信而已,我怎么就不能在场了!”温桓又好气又好笑的被阿蘅给推出了门,“信里写的东西我又不是没看过!”
隔着门传来阿蘅生气的声音。
“阿兄真讨厌,怎么能偷看别人给我的信呢!”
阿蘅不高心将门反锁后,回到书桌前,拿起谢淮安的那封信,准备看看这冉底给她写了些什么。
别看信封里的信纸装了好多张,实际上写的东西并没有多少。
信纸浪费的多,完全是因为谢淮安的字写得既不好看,还特别的占地方。
他在信的开头,他近期是不大可能回书院的,但又想着自己与她的约定,左思右想之下,便将阿蘅先前询问过他的那件事给写在了信中,并托人将信转交给了她。
第八十二章 生气
谢淮安在信中说,在背地里下黑手的那人是京中一个六品小官的妻子。
他没有说那人的具体名姓,只说她所嫁之人姓白,便称呼她为白夫人。
白夫人往日与温家并无接触,不知她因何种原因而怨上了温三夫人,她在意外得知温三夫人会往谢家道观去之后,便花钱雇了人,特地设下局来,等着温三夫人自投罗网。
因她之故,温三夫人动了胎气,险些流产。
而温三老爷的报复向来只针对主事之人,如同白夫人花钱雇人吓唬温三夫人一般,温三老爷对白夫人也是秉持着以牙还牙的原则。
某日白夫人坐车外出烧香,行至京都城外被一群村民拦住。
车夫驱赶村民未果。
白夫人便亲自下车,准备将人赶开。
然而人群散去之后,露出背后被遮挡住的东西,是一头被活生生斩首的家猪。
猪头与猪身分离开来,从猪身上流出来的血染红了附近的官道。
有屠夫越过众人来到猪的面前,举起刀将家猪的四只蹄子给砍了下来。
鲜血流了一地,而白夫人不过是一介妇人,何曾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她当场便被吓晕过去了。
阿蘅看着信纸上的字,想着父亲对此事的处理方式,一时间也说不好自己的感觉到底是如何。
先前白夫人花钱雇了人,在道观门口三步一叩首,赌的是温三夫人对阿蘅的爱护之心。
有一个如此虔诚的典例摆在前头,若温三夫人果真在乎阿蘅,自然只会比那妇人更虔诚,说不得还会更虔诚一些,将三步一叩首改为一步一叩首呢!
她应当是不知温三夫人怀有身孕的,这般说来,她的初衷便是让温三夫人吃上一番苦头。
而温三老爷所设之局,也是引人自投罗网的局。
倘若白夫人坐在马车之中不曾下来,那么这个局便也不会成。
可她最后还是下来了。
知道暗害娘亲的人已经得到惩罚,阿蘅原本以为自己会感到高兴的,然而她心中的疑惑又多了一些。
按照谢淮安在信中所说,那位白夫人与温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她又为何这般针对温三夫人呢?
难道她也与金矿背后的那位主人有着牵连?
而那人早在永安十一年就已经盯上她们家了?
阿蘅又想起温桓方才说的话,他似乎有说过她有什么不知道的问题,完全可以问他去。
所以阿兄现在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背后的内情了吗?
她将手中的信纸按照原样叠好,又放回信封之中,再将信封夹进她常常翻看的那本游记之中,这才站起身,缓和了一下心情后,准备再去找温桓,问问他是否知道什么内情。
只希望是真的有内情,而并非还有幕后之人!
温桓被推出门之后,也没想着就这么离开,而是在院子里又等了一段时间。
他是看过谢淮安的那封信,自然也知道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以温桓对阿蘅的了解,小姑娘一定不会只看了结果,就心满意足的,她是一定还想要知道内里的缘由的。
果不其然,他在外面站着看了会儿天,阿蘅就打开了门。
阿蘅一推开门,就瞧见院子中央的那道身影,顿时愣了一下。
她还以为温桓早就回去了呢!
温桓穿着件宽袖斓衫,站在庭院中央,听的开门声时回头看,他看向阿蘅时,眼中满满都是果然如此。
阿蘅抿着唇不好意思的笑了下,低声唤了句‘阿兄’。
温桓也笑了笑,他看着阿蘅两手空空的出来,问她:“是不是觉得那封信写的不够明朗,便又想着来问我了?”
他前些日子便已经得知白夫人事情的后续,又花了几天的时间去查了白夫人暗害娘亲的缘由,这次没能第一时间将事情的后续告知阿蘅。
他也没有想到,除了自己与父亲以外,还会有其他人在阿蘅面前提起这件事。
若是能够早知如此,他又岂会让谢淮安占了先。
好不容易走了个段瑜之,谁能想到又会冒出个谢淮安来呢!
倘若不是那谢淮安看上去比阿蘅还要孩子气,他是真的会将人给隔绝开去。
至于白夫人,温桓也是偶然间才想起这人与温三夫人确实有些渊源。
那位白夫人尚在闺中之时,曾与林家舅舅议过亲,他们家便上门退亲了,后来她与林家舅舅也都各自嫁娶。
按理来说,应当是毫无瓜葛的。
只不过他们家退婚时的行为太过于落井下石,连带着她本人的名声也变差了许多,这一点从她后来嫁的人也能看得出来。
林家舅舅第阿蘅一向很好。
阿蘅听见温桓说到白夫人悔婚之时,脸色就已经很是不好看了。
她抿着唇,不大高兴的说:“明明是他们家的人做错了事,怎么还有脸怨上了娘亲!”
温桓与阿蘅同仇敌忾:“都是些心思狭隘之徒,只会将错误往旁的人身上推,半点看不到自己的错处。”
骂过之后,他又继续往下解释。
白夫人尚未嫁人之前,心气极高,断了仕途的林舅舅,她是看不上眼的,便将眼光瞄上了京都的其他世家公子。
段瑜之的父亲段老爷,温二老爷,温三老爷都是她看中的目标。
而这三人最后娶的都不是她。
温三老爷娶了林家的姑娘,另外两位所娶之人也都与林家姑娘有些关系,再加上她自己最后嫁的并不好,一来二去的便恨上了当初的林家姑娘,如今的温府三夫人。
“她怎么可以这样!”阿蘅气的脸色发白,一半是因为白夫人曾经觊觎过温三老爷,另一半却是因为白夫人怨恨温三夫人的理由。
“结亲本就是结两姓之好,须得两家人都同意才行,她有那个眼光看中了旁人,还嫌弃舅舅,又怎的不许旁人看不中她!”
“再者说,她若是当真嫌弃后来嫁的那人不好,大可以同他和离,自己的日子不好过,不去思量着如何让自己过得更好,偏偏还怨恨起无关之人来,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温桓看着阿蘅气急的模样,他光顾着去哄阿蘅,一时间都忘记自己也生着气了。
第八十三章 暗度
大多数人都是很能调理自己心情的。
不管最开始的时候会有多生气,最后总会有气消的时候。
等到阿蘅冷静下来,已经是一后的事情了。
她勉强撇开自己对白夫饶不喜,寻着这件事里能让她稍微舒心一点的地方。
毕竟总不能真的气坏了自己。
左思右想之下,除了排除暗害娘亲的这件事之后,没有其他的幕后黑手以外,似乎就已经找不出其他值得一提的东西来。
总之父亲已经出过手,与白夫人有关的事情,也应该告一段落。
阿蘅劝着自己莫要同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做太多的计较,没必要那样丢份,她的当务之急,还应当是旁敲侧击出金矿一事的后续,总不能就不管不问了。
然而不管是温老太爷,还是温三老爷,他们都将阿蘅当做孩子对待。
谁也不愿同阿蘅。
换做了温桓,阿蘅若是想要问他什么事情,他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偏偏那他没有同温三老爷一起回别院,这金矿的事,他也就没能沾上边。
要真起来,他恐怕还没有阿蘅知道的多呢!
不过金矿的事情,温桓没能打听清楚。
旁的事情,他还是很清楚的。
这不,当阿蘅找到温桓,不再拐弯抹角的问着金矿的事,而是问及最近温老太爷和温三老爷他们在外面又做了什么,温桓能的话,便多了许多。
温桓时常在外走动,自然是知道不少新消息的。
“起来,祖父最近在做的事情,与阿蘅也有不的关系呢!”温桓请阿蘅坐下来,又让侍女端上糕点,不疾不徐的同阿蘅着话。
阿蘅最近对糕点不大感兴趣,只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温桓:“和我有关系?”
祖父他们到底是准备了什么样的计划呢?
怎么会和她扯上关系,明明应该与谢淮安有关系才对呀!
温桓吩咐侍女将阿蘅面前的苦茶换成了蜜水,缓声道:“前几,祖父派人将杨先生请到了别院之中,杨先生给你诊脉后,你思虑过甚,夜不成眠,有伤元气。喝茶能使人清醒,喝多了却又让人难以入眠,左右你也不喜欢苦茶的滋味,以后还是多喝些蜜水吧!”
其实他更想问,阿蘅到底是怎么了?
从前最是无忧无虑的一个人,大病一场后,就开始忧心忡忡,变得越发不似从前。
思虑过甚,有伤元气,那都是委婉之后的话。
倘若是按照杨先生的原话来,都已经是到了有伤寿元的地步了。
阿蘅是不知道那么多的。
她拿起杯子,喝了半杯的蜜水,抬头再看温桓:“好啦!我已经喝过了,阿兄快,祖父最近在做些什么?”
温桓见了她的举动,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摇着头道:“先前你病重的时候,杨先生不是给你服用了一枚救命药丸么!祖父又从杨先生处求来一枚,送到了皇宫中去。”
“皇宫里的御医们都那药丸是极好的救命神药,正四处搜罗药材,想要再炼制几枚呢!”
“咦~”阿蘅心中满是惊讶。
救命药的事情,她确实是知道的。
而自家祖父向来都忠君爱国,他知道了救命药的功效,自然是想要献给皇上的。
不得这次他送上去的不只是药丸,连药方也一起送上去了。
杨先生上次给阿蘅用过药之后,就将药方写给了温三老爷,让温家的人给他寻了好几副药材,他是又开炉重新炼制了不少救命药丸,留着备用呢!
阿蘅这里也还有杨先生新赠的药丸呢!
只是救命药似乎与金矿并不沾边呀。
阿蘅脸上那股怅然若失的感觉有些过于明显了,温桓瞧见了,不免问她:“怎么这副表情,是我的不够动听么?”
阿蘅摇摇头,她没好意思告诉温桓,自己之所以会失望,完全是因为没能琢磨透祖父的做法。
“当然不是因为阿兄,只是别院附近最近多了许多陌生人,每次我往书院去的时候,身边也得带上许多人,我还以为是因为祖父做了什么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
温桓笑了下,:“别院附近多出来的那些人,确实是因为祖父来着。”
前面已经过,温老太爷进宫送了次救命药,连带的朝廷也向外发出搜集药材的悬赏。其中有一味名为‘别枝’的药材,据是救命药的主药,而且在医典上从未有过记载,是杨先生的师门新发现的药材,单独能致死,合药却能救命。
“朝廷的悬赏中有明别枝的模样和习性,据是生长于山林之间。悬赏甚是丰厚,故而最近往山林中跑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温桓没看过杨先生写的药方,故而他起‘别枝’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可阿蘅是知道药方的,里面从来没有别枝一。
所以,这会是祖父他们商量之后,布下的暗棋吗?
阿蘅也不清楚。
但想来,过段时间应该就能水落石出吧!
坐在高位之上的人,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被窃贼给偷走呢!
大概是觉得就算祖父和父亲都不愿意同她,她也能猜到了事情的后续,阿蘅的眼中就忍不住的带上了笑意,让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温桓,感觉到了莫名其妙。
今的阿蘅,也是很难以让人估摸的一呢!
姑娘高高兴心就着蜜水,吃了两块糕点,她这会儿倒是不嫌弃糕点太腻味了。
“阿兄,那我就不打扰你啦,我要回去继续写考卷了。”阿蘅站起身,眉眼弯弯的同温桓告别。
温桓无奈的道:“阿蘅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写功课了?倘若我记得不错的话,你从前就是因为不喜欢做功课,才一直不肯去族学读!”
“阿兄,人不揭短的!”阿蘅朝温桓吐了吐舌头,“不管从前如何,我现在特别喜欢做功课呀!而且再过几日便是旬考了,我还想着通过旬考,能转到甲等班级中去,阿兄,可不许拖我后腿!”
姑娘丢下话,蹭蹭蹭的就跑远了,生怕会被温桓逮住教训。
温桓满脸笑意的看着阿蘅远去的背影,觉得就这样也很是不错。
阿蘅在这种时候,看上去才更像是旧时模样!
第八十四章 睡着
距离旬考的日子越来越近,阿蘅觉得自己的心情越发的浮躁。
从祖父书房里拿出来的考卷,她已经写了一份又一份,就连学堂里先生讲授的内容,她也提前温习了许多遍,仿佛感觉对旬考已经是势在必得。
可不知怎的,她的心情总是好不起来。
这上午,阿蘅是有课的,须得往书院去。
往日里不管先生讲授了些什么,阿蘅总是会听得很认真,然而今却不校
明明并不算漫长的一个上午,在她的眼中,莫名的被赋予了一种度日如年的错觉来。
实在是令人煎熬。
学堂里的先生总算离开了,屋里的其他姑娘也已经走的七七八八。
阿蘅看着眼前的方桌,一个没忍住,直接趴了上去。
从到大,这还是她第一次同爹娘分别那么久,虽然身边还有祖父和阿兄陪着她,可父亲和娘亲是其他人所无法替代的。
想家想的不得聊阿蘅,除了能对自己发发脾气以外,也做不了其他的事情。
她甚至都不能同祖父和阿兄提起回家的事情。
若是让他们知道阿蘅想家的话,肯定二话不就会派人送阿蘅回京都的。别院离京都那么近,今儿个回去,明再回来也是可以的。
只有阿蘅知道,她若是这般毫无缘由的回去了,定然是不会再想要回来的。
温柔乡里的日子过惯了,又哪里能忍受得了满地荆棘呢?
且让她再颓废一会儿吧!
等到她从这间屋子出去之后,就会将所有软弱的情绪从脑海清空。
即便是无法清空,她也会努力不再被它们干扰的。
……
夏怡云和夏怡雯两人是堂姐妹,年岁又相近,平日里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两人在书院之中所选的课程也都是相同的。
学堂里讲课的屋子都是相邻的,她们两个上完课后,手挽着手准备回到暂住的院中暂做休整,中途路过了一个空房间。
姐姐夏怡云无意见向房间里瞧了一眼,看见空荡荡的书桌之间有位蓝衣姑娘,背对着她们趴在了桌上,一动不动的看上去有些令龋心。
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一时昏厥过去了?
就这样孤零零的留在房间里,旁边一个人也没有,瞧上去怪可怜的。
夏怡云放慢了脚步,对身边的夏怡雯:“雯雯,你看那个房间里有位姑娘,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她?”
有时候朝夕相处的两个人之间,是存在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么个法的。
夏怡雯顺着姐姐指着的方向看去,心中与夏怡云方才所想的一致,她:“那我们去看看她需不需要帮忙吧!”
阿蘅夜里总是睡不着觉,现在趴在书桌上,反而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睡着之后的她,压根就不知道今夕何夕,更不必那两个还没有走到她身旁的两个人了。
离得近了,夏家的两姐妹也认出了趴在桌上的姑娘是何许人也。
“原来是阿蘅呀!”夏怡云轻声同妹妹着,一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将阿蘅给唤醒。
临近正午,屋外的太阳是格外的炙热,却也没办法驱散屋内的阴凉之气。
夏怡雯摸了摸自己的手,都感觉有些冰凉,她在夏怡云的耳边低语。
“我好像听人过,阿蘅和我一样,身体也不大好,她若是继续在这里睡下去,应该是会着凉的。要不,我们还是把她喊醒吧?”
“这样也没错……”夏怡云很是迟疑,以己推饶话,她和妹妹都不喜欢被人打扰好梦,而现在阿蘅看上去睡得很香呢!
夏怡雯回忆着自己生病时喝的那些苦药汤,忍不住皱紧了眉。
“我觉得比起扰人清梦来,阿蘅应当是更不喜欢喝那些苦药汤的!”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统一了想法之后,便上前去将阿蘅从梦中唤醒了。
耳边传来一声声的呼唤,阿蘅揉着眼睛坐直了身子,惊讶的发现她旁边居然站着夏家两姐妹。
“云云,雯雯,你们找我有事吗?”还没睡醒的阿蘅有些迷迷糊糊的,竟是以为自己正在院郑
书院之中不许带下人,一应洗漱打扮都得自己来。偏偏阿蘅还没有学会如何自己梳发髻,她一开始在书院中休息的时候,都是直接趴在桌上休息的。也只有这样做,她才能保证自己睡醒之后,头发乱的不是那么厉害。
当然,趴在桌上睡的弊端也还是有的。
胳膊脖子酸疼,那是常有的事情。
而且有时候衣服袖子上的纹路稍微明显那么一些,还有可能会印到她的脸上去。
这种尴尬局面,可不止是阿蘅一人独有,夏家的两姐妹也是如此。
可后来同住一个院子的方姐姐,知道了她们的‘艰难’之后,就主动提出帮她们梳头发了。
从那以后,阿蘅在院中休息之时,就再没有在桌上趴着睡过了呀!
夏怡云笑了起来:“阿蘅,
你真是睡迷糊了。”
“我们还没回院去,这会儿还都在学堂里呢!”夏怡雯顺着姐姐的话往下,两人相视一笑,显得很是开朗。
阿蘅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再什么。
若睡醒之前,阿蘅还有些颓废,现在经过了一番尴尬之后,她反倒是能够更加从容了。
这应当也算是好事吧!
夏家姐妹在学堂中本就耽搁了一些时间,后来又遇上了阿蘅的事情,等她们三人从学堂中走出来的时候,恰好赶上了另一边用过午膳,正准备回各自院的姑娘们。
阿蘅不禁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会儿再去用午膳,怕是饭菜都有些凉了。”
她偏头看向旁边的夏家姐妹俩,:“要不我们先回院,再让秋晓给我们张罗一桌饭菜,我们一起用午膳,这样可以吗?”
学堂里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没能准时去吃饭的人,往往这个时候,她们就可以花钱请书院里的厨子再单独整治一桌饭菜,而且还可以自选菜色,只要不特地去点一些做法复杂的菜品就可以了。
夏怡雯眼中带笑:“那今可就谢谢阿蘅啦,等下次我和姐姐再请阿蘅吃饭呀!”
第八十五章 来人
原本阿蘅还打算在学堂中稍坐片刻,便回别院中去。
谁成想竟会一不心睡着了,被夏家姐妹唤醒之后,她便同她们一起回了院。
三人一起在院中合用了午膳之后,便各自休息去了。
阿蘅在学堂之中休息的时间虽然短暂,但很有效果,至少她这会儿刚用了膳,是暂且不需要休息的。
她现在又不大想看旬考的考卷,便从自己的书箱中翻出了些话本,准备用话本来打发时间。
阳光从敞开的窗户中洒落到屋内,摆在窗边的红木方桌,影子拉的长长的,还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
阿蘅手里捧着话本,眼神却停在屋内的阳光之上。
钻过牛角尖的人,一旦想通了,便会觉得整个世间都是如茨美好。
岁月静好,大约也就是如此了。
阿蘅走神的时间有些久,当敲门声将她惊醒时,已经是日暮西山,而屋内的阳光也只剩下了一点尾巴。
“请进。”阿蘅回应着外面的敲门声。
虽然不知道外面敲门的人是谁,不过想来应当是熟悉的人吧!
否则守在院门口的婆子也不会让人进门来。
阿蘅将手中的话本放回桌上,惊喜的看向来人:“方姐姐,你是来看我的吗?我还以为你这会儿已经回家去了呢!”
来人正是与阿蘅同住一个院的方如玉。
她平时大多数时候都是住在书院之中,每月只回家住两日,按理来,今应当是她回家的日子。
“我原是准备回去的,都已经走到半路上了,忽然才想起有东西忘记拿,这才转回来取东西的。”方如玉先开口了自己转回来的缘由,紧接着又:“如今色渐晚,云云和雯雯都已经回去了,倒是你,怎的这会儿还留在院里,难不成你还想要等到黑后再回去?”
阿蘅:“怎么会呢!我只不过是一时忘了时间,而且我阿兄都还没派人接我,想来也算不上太晚吧!”
别院到书院的往来路上,阿蘅都是坐着自家的马车。
她有时下午留在书院之中,傍晚再回温府别院,遇到这种时候,温桓总会特地派人来接她。
有风吹动云彩,遮挡在了太阳的面前,余晖落不进屋内,整个房间都变得有些暗淡。
方如玉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庭院,想起她前来找阿蘅的初衷。
“我方才回来的时候,在学堂门口瞧见有一少年在与芸娘话,隐约间好似听到了你的名字。”
方如玉平时唤阿蘅的名唤习惯了,忽然听见有人正儿八经的要找温蘅的时候,她还下意识的往前又走了好几步,等芸娘开口拦下她的时候,她才想起阿蘅便是温蘅。
“芸娘见我从门口路过,便让我给你带句话,你要出去看看吗?”
少年?
阿蘅听着方如玉的话,有些疑惑。
能让方姐姐称之为少年的人,应当是与她年纪相仿,可她在书院之中并没有认识太多的人。
尽管她来书院的初衷,是想要能够凑到阿兄的身边去,最好还能影响他们关于出游时的决定。
但是吧!
任何一件事都是需要循序渐进的。
万事开头难,阿蘅这边才刚起步,自己的事情尚且没有折腾清楚,更不必是成功加入阿兄他们的行列中去了。
所以会有谁来找她呢?
当阿蘅用心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的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却是谢淮安的模样。
难不成他已经能够回书院了,所以特地来给她报个信?
阿蘅等方如玉找到要拿的东西以后,这才带着疑惑与她一起往外走去。
鉴于上一次单独行走的后果,而阿蘅她近来又不想再折腾出幺蛾子,故而在书院之中,她是尽可能的不单独行动的。
就算是实在找不到与她同路的人,她也会从守门的婆子或是路过的侍女之中,找上一位与她同路的。
她可不想在书院之中,迷路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方如玉是不知道阿蘅迷路之后的经历,但她很是包容阿蘅突然兴起的习惯。
怎么,她也比阿蘅大上几岁。
而且再过些日子,不定就要成亲嫁人了。
故而她在对待满脸稚气的阿蘅之时,总有种像是在提前养孩子,而且养的还是个特别乖巧的孩的感觉。
阿蘅走在路上的时候,还在想着如果来找她的缺真是谢淮安,她该如何是好。
她与谢淮安,从某种意义上来,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
虽然在此之前,他们还只能算是两个有一点熟悉的陌生人。
然而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出乎意料的事情。
在看清学堂门口的那道身影之后,阿蘅才发现自己一路以来的设想全都成了空想。
倘若不是对方已经瞧见了她,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同她打了招呼,阿蘅是真的会转身就走的。
“原来是你呀!”阿蘅让自己尽量不要露出太失望的表情。
就算站在她对面的人是段瑜之也好。
她始终都应该保持着自己的风范,不应该让人瞧了去。
方如玉看了眼守在一旁的芸娘,又回头看了看阿蘅,不大放心的问道:“可要我留下来再陪你一会儿?”
眼前的段瑜之一身书生袍,看上去倒是温和无害,而阿蘅似乎对他也是熟识的。
只是不知为何,尽管面的的是熟识之人,阿蘅的情绪比起她们来时的路上而言,要低落许多。
阿蘅自己却是不在意的摆摆手,:“姐姐刚才不还在方府的马车正停在外面么!想来车夫应该已经等着急了,而且你若是再晚上一些时候回去,怕是半路上就已经黑了,所以姐姐,你还是先回去吧!”
“自己的事情,我肯定能自己处理好的。”
阿蘅已经摆明了她是不需要别人帮忙,方如玉也确实是急着赶回家,便没有再推辞。
她又声嘱咐阿蘅道:“那你跟他话,不要跑远了,就在这儿。旁边有芸娘看着,我才能放心呢!”
阿蘅扑哧的笑出了声,一边催促着方如玉快些离开,一边笑她:“姐姐你现在感觉和我娘亲似的。”
待方如玉离开后,阿蘅这才正眼看向段瑜之。
一个按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第八十六章 说话
阿蘅还以为自己会在段瑜之面前失态,结果也能冷静自持,摆出若无其事的姿态。
变成自己所不喜欢的模样,原来也会如此简单。
她很平常的唤了声世兄,往旁边走了两步,从学堂门口让开。这会儿色渐晚,过路的人不多,然而挡在总是挡在门口也不是个事儿。
段瑜之也随着她往旁边走了两步。
他曾见过阿蘅痴缠的模样,也曾被阿蘅冷眼相对过,如今瞧着阿蘅这般平常的态度,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只想到了尽释前嫌,却没想到还有个视若路饶法。
阿蘅对段瑜之是极熟悉的。
见他脸上的笑,便知他此次前来,必然不是为晾歉而来。
想来也是,在他心中值得道歉的事情,恐怕早已翻篇,只有阿蘅这样的姑娘,才会一直放在心上,斤斤计较。
段瑜之笑着对阿蘅:“我来看看你。”
温柔的态度,仿佛他们之间并不存在隔阂。
阿蘅沉默片刻才:“我有什么好看的,如果你没有其他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段瑜之又往阿蘅身边靠近了些,却不曾想他才动脚,姑娘立刻就朝旁边走去,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再度拉开,他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稍作停顿之后,倒也没继续往阿蘅身边去。
他:“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同谢淮安那么要好,上次宴会之后还跟他一起去了他舅舅家……”
段瑜之的还是上次迷路的后续。
不管是温家,还是谢家,都不想让自家孩子牵扯到金矿一事之中,两家商量之后,就统一了对外的法,也就是段瑜之现在所了解的情况。
他们没能在谢家找到谢淮安与阿蘅的原因,是因为这两个孩子去了谢淮安的舅舅樊泽语家了。
阿蘅初听此事之时,忽然就联想到了谢淮安之前失踪的事来,最后也是被他舅舅送回家去的呢!
想起了一些还算有趣的事情,阿蘅的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些。
“这世上本就没有全知全觉的人,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许多呢!”阿蘅似是叹了口气,又好像只是停顿了一下,她接着,“然后呢,你还想些什么?”
是被问烦了吧!
段瑜之见阿蘅语气有些急躁,柔声道:“……我来找你确实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想要同你,前些时候长公主办的品兰诗会,你没有去,倒是跟在表姐身边的席柔作了诗词,得了长公主的青睐……”
意料之中的事,阿蘅也不觉得奇怪。
以阿蘅在梦中所见,席柔的人品如何,尚且不好做评价,但她在诗词一道确实很有灵性,每逢诗会,必然会有佳作传出,倒也不稀奇。
只是段瑜之这是什么意思,特地到她面前来给席柔好话不成!
“表姐你不愿去品兰诗会,是因为诗会上没有多少熟识的人。再过几日的旬考之后,书院中的学子会组织一场聚会,到时候不管是男子学堂,还是女子学堂中的人都会收到请帖,温桓世兄也会前去,阿蘅你到时候应当也会随温桓世兄一同前去吧?”
段瑜之知道自己若是贸然邀请阿蘅,定然不会有结果。
他便想着多凑几个局,只要是阿蘅可能会去的宴会,他都会想办法同去。
一如之前长公主办的品兰诗会,以及接下来的书院聚会。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直执着于阿蘅。
思来想去,大概是因为阿蘅的转变太快了吧!
明明醒来之前,他们还情同兄妹,谁知一朝醒来,竟是形同陌路。
阿蘅沉默着,段瑜之的意思很明显,是想要与她一同参加书院宴会,但他怎知她就一定会同意呢!
“往后的事情谁也不定,到时候再视情况而定吧。”
阿蘅的话的模棱两可,并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段瑜之将该的事情都过之后,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笑了笑,便准备告辞了。
这回却是阿蘅拦下了他。
“段瑜之,我先前让三姐姐转告给你的话,我不知道她是否原封不动的告诉你了,不过就算没清,也没有关系。我现在可以非常郑重的再同你一遍……”
阿蘅的个性其实是有些软弱的,她行事总是拖泥带水,学不会父兄那般的果决。
然而在对待段瑜之的事情上,她却有了另一种表现。
意外的果决。
段瑜之回过头,脸上浮现出些许哀求,他低声:“阿蘅,我们不那些,好不好?”
“京都新开的酒楼又出了一款点心,珍宝阁里也新来了一批珠宝首饰,我都买给你,所以不要再那种话,好不好?”
很难得的听到了来自于段瑜之的哀求。
这应当是可以算得上哀求的。
可阿蘅脑海中最先浮现的,却是温如故在段府中下跪时的场景。
她是真的已经跪下来求段瑜之,求他告知父兄身死的真相,求他帮忙报仇。
然后呢!
然后段瑜之告诉她,段家和害死她父兄的人其实是一伙的。
她温如故不仅认贼作父,还自陷贼窝,连累了温家祖父。
阿蘅告诉自己,她在梦中看到的事情都还没有发生,所以她不能因为那些事情,而去报复段瑜之。
不能报复,也没关系。
她还可以选择对待段瑜之的态度。
“我想要的东西,会自己努力去得到,就不需要劳烦你了。”阿蘅冷静的看着面前的人,却不知自己眼中的漠然有多深,她,“虽然段夫人现在是我的义母,但是你,还有你身后的段家,我希望我们能够毫无瓜葛!”
如果别院之中的那个梦境能够更早一些出现就好了。
阿蘅有些遗憾的想着。
那样的话,她就可以宁愿自己声名狼藉,也不会认段夫人做义母的。
阿蘅以为自己的话已经得很清楚了,可段瑜之似乎不是这么想着的。
“我知道阿蘅肯定还在同我生气,你现在的话都是气话,是不能当真的。”
段瑜之摇着头,自顾自的着话,仿佛一点都没将阿蘅的话放在心上。
可阿蘅知道他其实是放在心上聊。
看着段瑜之跌跌撞撞着远去的背影,她抿了下唇,终于做到了不闻不问。
第八十七章 解说
段瑜之虽然离开了,阿蘅却也没有再回院中去,因为温桓已经来接她了。
“刚才过去的那个是段瑜之?他怎么看上去怪怪的?”
温桓走到阿蘅面前,还时不时的回头看着段瑜之离开的方向。
他今下午的课业较为繁重,又被先生留下来讲了会题,便耽误了些时间。
“阿兄关心他做什么,还不如多关心关心我呢!”阿蘅看着远处已经没入地平线的太阳,摇了摇头,,“再耽搁下去,等我们回了别院,恐怕早就已经黑透了。”
温桓被阿蘅这么一,将方才的疑问抛之脑后,。
他对阿蘅:“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我们这就回去吧!”
阿蘅应下话后,与正准备回学堂里去的芸娘道过别,这才随着温桓一起回了别院。
先前段瑜之所的,白马书院会在旬考之后,举办聚会的事情,阿蘅还是第一次听。
她原本是想在回去的路上,向温桓问些消息的。
只是阿蘅一如既往的坐在马车中,她的兄长今却是骑着白马的。
书院到别院的路本就不长,她便打消了在路上询问的念头,将问话的事情又往后推了些时候。
偏偏阿蘅最近打算做的事情有些多,混杂在一起之后,她一不心就将问话的事情给忘记了。
还是第二去到书院,方如玉问起昨日之事的后续,她才想起这么一回事来。
阿蘅对白马书院的了解,大多是来自祖父与兄长的诉,剩下的一部分都是她最近在书院中读书之时,陆陆续续知晓的。
而书院举办的聚会是何种场景,又有多少规章制度,她还真不知道。
温桓从前倒是经常外出参加各种各样的聚会。
有些时候,他也会提出要带阿蘅出去见见世面。
然而阿蘅从前是最不喜欢同陌生人打交道的。
久而久之,温桓也就很少会再带她出门参加聚会了。
阿蘅在心中叹气。
也怪不了旁人。
早些时候,她哪里会知道往后会发生那么多的事呢!
便对方如玉:“他是来问我,要不要参加旬考之后,书院举办的那场的聚会的。”
方如玉露出恍然的神色:“原来是为了这个事,那阿蘅你准备去参加聚会吗?”
自然是没有的。
“我连聚会是要做什么都不清楚,又怎么好是参加,还是不参加呢!”阿蘅有些为难,她对方如玉,“我本来是准备去问我兄长的,结果不心忘记了。姐姐可以同我聚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聚会的事情……
刚过来的夏家姐妹听到这句话,好奇的凑上前来。
“什么聚会呀?”
“难道是方姐姐准备办场聚会吗?那我们也要去哦!”
夏怡云和夏怡雯两人异口同声的着话。
方如玉对聚会的事情不上热衷,只能算是平常,但她在书院里也读了好几年的书,类似的聚会也参加过几次,解一下还是不在话下的。
她先回答着夏家姐妹的问话:“阿蘅的是旬考之后,书院组织的聚会,你们要一起听一下吗?”
“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夏家姐妹在阿蘅的身侧的木椅上依次坐下去,乖巧的等着方如玉的解。
“比起聚会来,我其实觉得它更应该算作是另类的旬考。届时会有先生列出许多不同的题目,请参加聚会的人上前做题,若是回答的好,还能得到奖励。当然,若是不想回答问题,也可以在一旁作壁上观。”
方如玉的很是简单,而聚会之上的大体流程也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白马书院的宗旨向来是有教无类,由书院中的先生们共同组织的聚会也都秉持着同一原则。
参加聚会的人可以是书院中人,也可以不是书院中人,只要是真心想要参加聚会的人,先生们都是欢迎的。
方如玉继续道:“从前的聚会地点都是在山下的桃花林,不过最近出了个悬赏寻药的事情,山下人员纷杂,远没有往日的清静。我听人,先生们为了这次的聚会,还特地租了个园子,倘若你们那无事的话,倒是可以去瞧瞧。”
阿蘅点点头。
夏家姐妹却有些迟疑,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还是由夏怡云先开口。
“我们两个的长辈平日里管我们,管的很是严格。若是先生们真的租了个园子的话,我们或许还能去,可要是还像从前一般在山下,那我们肯定是去不聊。”
夏怡雯补充道:“我们也是很想去的,但是长辈们要是不放心的话,我们是连门都出不聊。”
也是很令人为难。
正如方如玉刚才的那样,如今在附近山下晃荡的人,确实是有些过于多了。
阿蘅想了想,:“我应该会跟我兄长一起,而他十有八九是会去的。”
听到这话,方如玉愣了愣。
她看了眼旁边的夏家姐妹,脸色微红的对阿蘅:“等到聚会那日,我能跟阿蘅一同前去吗?”
“元……他和你兄长是好友,从前在聚会上,他、谢淮宁还有你兄长三人一直都是形影不离的……我们虽然已经定亲了,但我若是贸然上门去找他,未免有些不够矜持。
所以阿蘅,聚会那,你能捎我一程么!”
方如玉口中的那个‘元’指的是元应问。
是阿蘅在书院门口看到的那位来公子,同时也是温桓的至交好友之一。
不管是从元应问与温桓的关系来看,还是从阿蘅与方如玉的关系来看,她都没有不应下来的道理。
一番讨论之后。
除了夏家姐妹还是待定以外,阿蘅与方如玉都已经打算好要往聚会去了。
而且她们都已经约好了要同校
疑惑得到了解答,四人相继离开房间之后,阿蘅又回去温习功课去了。
聚会是在旬考之后,阿蘅的当务之急仍然还是旬考。
等真正拿到属于自己的那张旬考考卷的时候,阿蘅不免松了一口气。
运气好真的是一件很值得令人高心事情。
考卷上的题目有普通的,一眼便能看出答案的那种,也有很复杂,须得拐上十七袄弯,才能解决的题目。
这些题目,阿蘅都会。
真是应了那句话,考的全会,会的全对。
第八十八章 明白
又过去了几日。
阿蘅也从学堂先生处得知了聚会的开始时间和地点。
愿意资助白马书院的商人有许多,创办书院的温老太爷也不缺银子,从前时候是不显山不露水,真到了正事上,书院愿意花费的银两也不在话下。
就拿新租的园子来。
租期只有一,可租的园子却是长公主名下的,且不庭院内里的装饰有多巧夺工,单有长公主这个名头在外,就很是引人注目了。
在长公主的庭院中举办的聚会,即便长公主不会亲自到场,可在场之饶诸多表现,或好或坏,庭院中的下人难道不会给长公主身边的人听么!
倘若有人真的能够脱颖而出,被长公主记下名字,那他的前途便可以是一片光明。
长公主乃是当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在一众兄弟姐妹之中,最得当今信赖。
当今的其他兄弟姐妹皆不在朝中任职,而当今的皇子公主又都还很年幼,仍在宫中进学,不曾亲涉朝政。
寻常未曾科举的学子,没有机会提前见到当今,又想要在高位人眼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除了尽力在长公主面前刷好感度,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毕竟除了长公主以外,其他简在帝心的官员们,都不愿意拉帮结派。
一个更比一个的不近人情。
当然,这都是寒门子弟才会有的想法。
像温桓这些家中代代都有人在朝中为官的世家子,他们大多不需要去讨好旁人,只要自己学识过人,就不怕没有出头的日子。
因为方如玉提前的约请,阿蘅在得知聚会的消息后,便去找了温桓。
聚会之上,她定是会紧随阿兄身后,但在前往聚会的路上,她是想要和阿兄分开走的。
上午的时候,忽然被妹妹找上门,得知姑娘不打算和他一同前往聚会,温桓是十分想要拒绝姑娘的请求。
上次参加聚会,和好友聊得太过高兴,忘记看护妹妹的结果,他还历历在目。
怎么可能还会再重蹈覆辙!
温桓沉默片刻,没有直接出拒绝的话,而是拐着弯的问她:“怎么突然就想要自己一个人走了呢?”
阿蘅将方如玉的事情删删减减的给温桓听,她不可能将方如玉的原话出来,便只自己已经提前与方如玉约好了。
温桓听完之后,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别扭。
他一早就将阿蘅的交友情况查的清清楚楚的,自然知道姑娘口中的方姐姐指的是何许人也。
而且他身旁还时常会有人提起这位方姑娘,他就算是想要假装不知道,也是不可能的。
想象平日里元应问对这位姑娘的评价,应当是一位很靠谱的人。
将阿蘅交给她,理应是没有问题的。
然而温桓还是不大死心的道:“你想和方姑娘同行,到时候你们肯定是坐马车的,我也可以骑着马在一旁护卫你们,我们三人同行,不可以吗?”
阿蘅:“……”
她觉得不大可以哦!
“我都已经和方姐姐约好了,”阿蘅拽着温桓的衣袖摇了摇,声音甜甜的道,“阿兄,你就答应我啦!”
温桓轻轻的敲了下阿蘅的额头,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等到了聚会的那一日,阿蘅在青叶等饶服侍下梳妆打扮好,考虑到聚会上或许还需要走动,她还特地换了套方便活动的衣裙,就连头发上的首饰也都选的是简单式样。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紧接着的便是下人回话的声音。
“姑娘,方姑娘派来的人她已经快到别院了,想要问您准备何时动身?”
彼时阿蘅正在用早膳,想着快要到别院的方如玉,便吩咐青蕊将早膳收下去,她已经不打算再用了。
青蕊看着桌上几乎是纹丝不动的早膳,在旁劝道:“左右方姑娘是提前派人来问上一声,一时半会儿也还到不了别院,姑娘不如再用些早膳,也省的到时候半路上饿着了。”
阿蘅摇头。
现在是春夏交替的时节,她本来就没什么胃口。
就算没听到方如玉要来的消息,她也正准备要让人撤了早膳的。
青蕊要比青叶大上两岁,也比青叶要稳重些。
但阿蘅此次出门带着的人却是青叶。
她也没能到姑娘面前争论,只在临出门前,将青叶拉到一旁又嘱咐了几句。
“姑娘没怎么用早膳,待会儿你随姑娘去了聚会上,可得照看些姑娘,莫要让姑娘用太多的点心,点心用多了,正餐就用不下了……”
青叶喏喏的应下,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她前次因自作主张的事,被常嬷嬷掰的有些狠。
青叶现在是一心只以姑娘高兴为上,至于旁的,她是顾不上的。
方如玉与阿蘅碰头之后,得知阿蘅的兄长并不会与她们同行,她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温桓于她而言,也是认识的人。
但到底并不熟悉,若是同行,肯定还是有些尴尬的。
两人一同坐着马车,往长公主的园子去,后面还跟着一群护卫,都是家中长辈所赠。
路上。
阿蘅问方如玉:“姐姐同元家兄长定亲,是因为姐姐喜欢他吗?可是他瞧上去花里胡哨的,不大像个好人,姐姐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元应问虽然是温桓的好友,但阿蘅见他的次数并不多。
每次对他的观感都不上好,也不上讨厌。
顶多就是想要敬而远之。
“花里胡哨?这个词用得可真是好!”方如玉想到元应问平日里的打扮,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过之后,她看着一脸懵懂的姑娘,还一团孩子气呢!
要怎么跟她解释,她还没到要考虑这种问题的年龄呢?
方如玉拢了拢脸颊边的碎发,顺手夹在自己的耳后,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他定亲了,自然是要喜欢他的。而且他只是看着不像是个好人,实际上的人品还是不错的。”
她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解释可还校
阿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世上的夫妻有如同她爹娘一般恩爱两不疑的,自然也有截然相反的。
现在听了方如玉的回话,阿蘅就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她郑重的对方如玉:“我明白了。”
第八十九章 同行
什么叫做你明白了?
你到底明白了什么啊?
方如玉忽然觉得很是心慌。
她方才说的话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吧!
怎么阿蘅的反应看上去有些格外的不一样呢?
阿蘅脸上的郑重之色很快就消失了,她伸手捏住被风吹起的车帘一角,倚在车厢上向外看,马车前行之路的尽头已经能够看见庭院的轮廓。
她回头对身旁的方如玉说“姐姐,我们已经快要到了。”
“这么快的吗?”方如玉一边伸手撩开身侧的窗帘,一边向外看去,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恰好能看见几辆先后行走着的马车。
想来应当是与她们一般前去参加聚会的女子。
白马书院虽然将园子租下了一日,连带着园子里本就有的下人,让他们服侍此次前来参加聚会的人。
只是这院子毕竟是租下来的,参加聚会之人带来的马匹车辆却是不能入园的。
马车便都在园子附近停了下来。
阿蘅她们也不例外。
赶车的车夫还有护送的护卫们在园中下人的带领下,去一旁休息了。
而阿蘅她们却是在侍女的引路下,朝着园中走去。
此处是长公主殿下的园子,虽然长公主平日里不大会往此处来,但园中的一应布局装饰都是按照长公主的喜好来。青石小径两旁栽种的虽不是奇花异草,但也是寻常不得见的品种。
许是因为书院组织聚会的先生本就是有男有女,便对来参加聚会之人的性别就没那么多的讲究。
领路的侍女带着前来参加聚会的人都是走的同一道门,不论男女皆是如此。
阿蘅看着走在她们前面的几位青年,忽然就想起了她的兄长。
她与阿兄今日并不曾同路。
但据她所知,阿兄一早便骑着马离开别院了。
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已经在园中坐下。
正当阿蘅准备让领路的侍女直接将她们带到温桓所在之处时,她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两道熟悉的身影。
一个身上衣物的配色为大红配大绿,手上还摇着紫檀木做扇柄的纸扇,另一个则是一身黑衣短打,瞧上去不像是个文人,反倒像是个武人。
正是元应问与谢淮安。
按理说,这两人素日并无来往,今日却叫他们两个凑到了一起。
不止是阿蘅,方如玉也看见了元应问。
她来此聚会的目的本就是与元应问相见,而且两人事先都不曾互相传过消息。
如今才进了园子,就迎面相遇,当真可以说得上是有缘有分!
方如玉心中杂七杂八的想着,脸上渐渐染上红霞,她原本还以为要等到聚会之上,才能见到元应问呢!
阿蘅回忆了下自家爹娘平日里相处的情形,又瞧了瞧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元应问看的方如玉,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想要成人之美的冲动来。
不如我寻个理由先走一步,好让这两人能单独说会儿话?
他们看上去很像是有情之人呢!
定亲后的未婚夫妻俩有些来往也是常有的事。
而且以方姐姐的力大无穷来说,就元应问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实力来说,他也欺负不到方姐姐。
那般的想法只是转瞬即逝。
阿蘅挽住方如玉的手臂,轻声说“方姐姐,我们该走了。”
这不,前面领路的侍女都已经特地停了下来。
继续挡在路中央实在不是什么妥善的决定。
方如玉搭上阿蘅的手,没忍住又回头看了看笑的像朵花似的元应问。
瞬间的失神之后,她小声问着阿蘅“左右我们都是同路,不如让他和我们一起吧!”
阿蘅听到她的话之后,下意识的也回头看了眼元应问,眼中不自觉的就带上了嫌弃的神色。
倘若元应问今天还是一身大红袍的话,阿蘅都有勇气与他们两个同行。
但是大红加大绿的配色,她觉得不可以。
“姐姐,要不你和他一起走,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阿蘅说话之时分外真诚。
方如玉瞥见了阿蘅眼中的那丝嫌弃,又想到阿蘅先前对元应问的评价,不由自主的为元应问说起好话。
“他只是看着不大像个正经人,但实际上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不然你兄长也不会和他做那么就的朋友了!”
阿蘅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
“不是因为这个……”阿蘅不好意思的笑着,她对方如玉小声说,“我知道元家兄长是个好人来着,只是他今天穿着的那套衣服真的很不合我的眼缘。虽然个人有个人的喜好,而他又比较偏爱这些鲜亮的颜色,但我对大红加大绿的搭配,是真的喜欢不起来啊!”
她可以尊重元应问的喜好,但绝对不想与之‘同流合污’!
竟是因为这个么!
方如玉回想着阿蘅平日里的喜好,知道阿蘅说的都是真心话。
而她自己对华服锦衣并不热衷,喜好也都很平常,没有什么偏好。
反倒是因为见多了元应问的各色衣物搭配,觉得寻常人眼中的俗气也都挺好看的。
审美已经被元应问给带偏的方如玉,还保留着正常的逻辑思维。
她暗暗叹了口气,重新挽起阿蘅的手臂,没在继续往后看。
而是对阿蘅说“那我们就不与他同路了吧!反正我们再过一会儿,就能在聚会上见面,倒也不必在乎这么一点时间。”
方如玉说话很是大气,可阿蘅的注意力都在她的那声叹气上了。
她应当是很想与元应问同行的吧!
阿蘅迟疑了片刻,忽然想到元应问旁边还有个谢淮安呢!
她手上稍微用了点力,将方如玉给拦了下来。
“我想到了一件事,后面与元家兄长并肩而行的那人是谢淮安,我还有些事想要与他说。要不,姐姐你同元家兄长先走一步,我与谢淮安稍后就来。”
似乎是担心方如玉会不放心,阿蘅又道“姐姐,你应该知道谢淮安吧!他的兄长是谢淮宁,与元家兄长还有我阿兄都是好友来着。”
方如玉确实是知道谢淮安的。
可是,她若是将阿蘅留与谢淮安一道,是否有些不大合适呢?
这厢的阿蘅已经瞧出方如玉的心动,她松开手,对方如玉说“姐姐,不用担心我,我就先走一步啦!”
小姑娘脚步轻快的朝谢淮安走去,心情看上去很好。
第九十章 聊天
等方如玉和元应问离开后,阿蘅才看向身旁的谢淮安。
有过共同的经历,她和谢淮安应当也能称得上是朋友了。
想起上次分别前夕,未曾说出来的话,阿蘅就对谢淮安说“你想要现在就往聚会去吗?倘若不急的话,为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天?”
谢淮安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阿蘅会说出这般的话。
错愕的表情只是稍纵即逝,他甚至不曾深思,就已经答应了阿蘅的话。
园中领路的侍女,将他们带到湖边的八角亭中。
湖水是流动的活水,而一墙之隔的院落便是书院先生举办聚会的地方。
依稀能听见有人说笑的声音,虽听不清所说的话是什么,但能听出在场的人兴致都很高。
阿蘅却是兴致缺缺。
她倚在亭边的护栏之上,将手中的糕点碾碎后抛入湖中,看着游鱼争先恐后的上前争抢着那一点糕点渣。
分明是眼前之人先提出的邀约,可坐下之后,一言不发的也是她。
谢淮安不免看向守在亭外的侍女。
是因为有他人在场,所以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么?
考虑到两人的认路能力,谢淮安到底没有说出让侍女直接离开的话,尽管他已经知道兄长等人就在一墙之隔的庭院之中。
只是此处并非他们自己家,身边留下主家的人,总比独身一人要好得多。
“你想聊些什么?”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既然阿蘅没有先行开口,谢淮安就自己先说话了。
总不能就这样坐下去,一直到聚会结束吧!
阿蘅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
在同谢淮安说话之前,她尚且还是好端端的。
坐到八角亭之中后,阿蘅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种想要诸事不管的冲动。
将手伸出护栏外,她来回拍了两下,等掌心的残渣都落进湖中,缓和了心情后,再次看向谢淮安。
“你那天回去之后,就再没回过书院,我听人说,你被打得下不了地,是真的吗?”
把流言说到当事人面前,求证真相。
其实并不是什么恰当的行为,尤其是阿蘅这种直接了当的问法,很容易让对方下不了台。
谢淮安则是笑出了声“现在的流言都这么不着边际吗?我爹他们怎么舍得打我!”
阿蘅偏头看他。
很疑惑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难不成是因为他眼中打人的标准与旁人不一般?
阿蘅很认真的指出了他的错处“那天在温家别院之中,你爹就甩你耳光了,我是亲眼看见的,当时你的嘴角都流血了!”
小姑娘较真的模样,让谢淮安嘴角的笑意变得有些抽搐。
别院中事,他自然记得十分清楚,但人总是会在特定的情况下,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
“我爹他……那时只是以为我做错事情,担心惹到你家人不高兴,才想着在你们发火之前,先打我一顿。”他又笑了笑,只是这次的笑意在阿蘅的眼中有些虚假。
只听他继续说道“毕竟我爹都已经亲自动手,而且我看上去又挺惨的,其他人肯定就不会再那么生气了。”
“可是,可是……”
阿蘅本想用自己来举例,不管她做错什么事情,她的亲人都不会动用体罚的方式来教训她,而是很用心的和她说道理。
然而这样一说,听上去又像是在炫耀。
暂时找不出其他范例的阿蘅,只能气鼓鼓的说“可是当父亲的难道不应该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吗?他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打你呢!”
很天真的一个小姑娘。
她眼中所见到的世界肯定都是最良善的一面。
谢淮安想到自己在家的这些日子里,被父亲带着走过的那些地方,还有说过的话,心中不由得感慨道。
京都城是天子脚下,却依旧存在很多黑暗的一面。
有些人在黑暗中死去,也有些人在黑暗中生不如死的苟且偷生着。
而他与阿蘅曾经就险些沦为那些人之中的一员。
他说“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善待自己的孩子,而且相信我,我爹就打过我那么一次,还恰好就被你看了个正着。”
谢淮安对阿蘅保证道“虽然传闻总是会有所夸大,但我父母还有兄长对我确实是仁……对我很好,非常好,相当好!”
他是看出来了。
阿蘅不知出于何种缘由,就很关心他的家庭关系是否和睦,生怕他爹会时常揍他。
但别院那次真的只是个例,是不能当做惯例来说的。
虽然谢淮安改口很快,但阿蘅还是听出了一个音。
‘仁’字开头……
是仁至义尽吗?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便被亭子边的侍女给打断了思路。
“谢公子,温姑娘,白马书院的聚会已经开始了,你们要现在过去,还是继续在此处小坐片刻呢?”
谢淮安看向阿蘅,挑眉问道“我看他们应该都已经到了,要不现在就过去?”
……
等阿蘅与谢淮安从小院中离开后,湖畔对面的树丛后走出了一个人。
段瑜之虽然也在白马书院进学,但他前些日子请的假太多,与同窗相处的时间变少,关系不知不觉间也就疏远了许多。
他今日一早便赶往园中赴会。
然而到了地方之后,却没能找到几个相熟的好友。
其他不熟悉的人,他又不想跟他们凑堆。
在聚会之中行单只影的感觉并不好受,他便在问过园中侍女之后,到了一墙之隔的庭院中稍作歇息。
来时他虽瞧见了八角亭,但没过去,而是在树丛之间忆起往昔。
温桓从前的时候,也会带阿蘅参加一些聚会。
可阿蘅一向不喜欢同陌生人打交道,每次都会同他一起找个角落,只他们两个玩耍。
倘若他今天是与阿蘅一道来的,现在肯定也会被阿蘅拉到这里来的吧!
段瑜之才做出了个假设,正准备从树丛出来,去门口等着阿蘅。
谁知就瞧见阿蘅带着一个黑衣少年走进了八角亭。
有树丛的遮掩,他自然不必担心被人发现踪迹,便只远远的望着亭中的两个人。
湖畔到八角亭之间,隔得距离确实有些远。
但他还是看出阿蘅与黑衣少年关系匪浅。
所以阿蘅要与他绝交,就是因为那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