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等待
将错误归结到别人身上,远比承认自己做错事情,要容易的多。
段瑜之摘去飘落到衣服上的绿叶,开始在心中重新定义他与阿蘅的关系。
不管他最初靠近阿蘅是出于何种原因,在后来的相处之中,他亦是付出过真心。
阿蘅若是在他面前耍些小脾气,即便是任性了些,他也是可以原谅的。
哪怕她口口声声说着要疏远绝交,段瑜之觉得自己都可以忍耐。
可如果她是因为外人才生出那般的心思,甚至还想要用拿捏他不经意间的失误来说事的话。
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毕竟不止是阿蘅,他也是有脾气的。
段瑜之抬脚朝着隔壁院子走去,心中还在想着阿蘅的事情。
都是那场风寒惹的祸。
若是阿蘅没有感染风寒,也没有性命之危,他也就不会为了躲避阿蘅,始终都不曾探望阿蘅。
那么她还会是从前的模样。
始终跟随在他身后,只要他一回头就能看见的模样。
……
温桓是自己骑马来的,他在半路上刚好遇见了谢淮宁,两人便就此同行。
进了园中,他们的位置又恰好是安排在一起的。
在先生说明聚会开始之前,温桓就同谢淮宁在桌边吃茶闲话,顺便等着不与他一道前来的阿蘅。
谁知茶喝了不少,他与谢淮宁正聊的兴起,就看见元应问与方如玉两人携手而来。
两人脸色微红,行走间的速度也是慢慢悠悠的。
温桓自人群之中看向他们的身后,始终不见阿蘅的身影。
等他们两人走到身边,温桓问方如玉:“你和应问还真是有缘,都赶在一个时间过来了,只是怎的不见阿蘅?”
自元应问定亲后,他在一众好友面前都特地求过了。
若是有机会,务必要在他未来娘子面前给他说说好话。
不说好话,说几句祝福的话,让他们能够拉近些关系也是可以的。
好友的请求,自是可以应允。
温桓便是心中焦急,也还记得在问话之前,特地帮好友一把。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知道眼前的两人都不是只顾自己,就不管他人的人。
所以阿蘅十之八九是主动同他们分开的。
尔后方如玉所说的话也印证了这一点。
方如玉看了眼温桓身侧的谢淮宁:“我和阿蘅在来时的路上,遇到了元……应问和谢家的小公子……”
温桓脸色有些怪异。
他同谢淮宁闲聊之时,不曾听他说过谢淮安也会过来。
转念一想,他也没有特地提及阿蘅会来的消息,再加上他也不曾问过,谢淮宁没有说也是正常的。
一旁的谢淮宁显然更为惊讶。
他虽是谢淮安的兄长,当自上次失踪之事以后,谢淮安便一直被禁足家中,只有谢老爷亲自带他出门的时候,他才能离开自个儿的小院。
在方如玉说话之前,谢淮宁都没有得到谢淮安的禁足被解除的消息。
难不成他又是偷溜出来的?
谢淮宁想到方如玉所说的话,便问元应问:“淮安他和你一起,你们是半路上遇见的吗?”
元应问摸着下巴,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
“说到这个,我还有话想要问你呢?”
他是在临出门的时候,被谢老爷找上的,说是请他帮忙将谢淮安带到书院的聚会上。
“谢淮安不是你弟弟么?怎么不是你带他来聚会,反倒是让谢伯父找到我们家去了?”
说实话,他在瞧见谢老爷的时候,吓得直哆嗦,生怕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引得人家找上门来了。
谢淮宁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更是猜不透谢老爷为什么会突然整上这么一出。
他拉着温桓,想要温桓帮他分析分析问题。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这个当局者看不透自家父亲的做法,说不定作为旁观者的温桓就能一目了然呢!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温桓随口丢下一句:“说不定是谢伯父突发奇想,恰好那时你已经出门去了,他就只好退而求其次的找上应问呢!”
说完,他便又去追问方如玉去了。
“是谢淮安主动找上阿蘅的,还是阿蘅自个儿去找谢淮安的呢?”
按照温桓的猜想,他是更加倾向于前者的。
方如玉便将自己在路上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说了。
末了又道:“……原是我先瞧见了应问,想要上前打招呼……阿蘅许是看出我的意思,有意成全我的……心思,这才借口说找谢家小公子有事相商的。”
话说的有些断断续续,脸色也跟红透了的桃子似的,可她还是尽量将话给说出来了。
不等他们再讨论出什么结果来,书院里的先生便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说话了。
聚会也即将正式开始了。
温桓等人没有见到阿蘅与谢淮安过来,便相继起身,准备先出门找人。
守候在旁的侍女上前问过原因后,四下问过消息确定了阿蘅与谢淮安的所在之处,一边将消息说给了温桓等人,一边又派人去隔壁通知阿蘅与谢淮安。
然后才一会儿的功夫,阿蘅与谢淮安便过来了。
分别走到各自兄长身后的少年少女,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表情,在外人眼中看来就是很高兴的模样,然而在亲近之人眼中,却还能看出很多的不适应。
阿蘅不适应倒也还能理解。
她一向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如今她行事风格虽有了些改变,但很多本质上的东西依旧是没有变化的。
至于谢淮安么!
他其实是不准备来这个聚会的。
前几日的旬考他就没有参加,父亲也是同意了的。
谁知今天早上谢老爷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白马书院的惯例,便想要让谢淮安也去参加这次的聚会,偏偏那时谢淮宁早就已经离开了。
然后他就被谢老爷给送到了元应问的家中。
谢淮安对自己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作为一个读书不大行的武夫,突然置身于众多文人之中,他确实很不适应。
当然,就他那消瘦的体格,换上一套书生服,只要不说话,看上去也还是蛮像一个文人的。
根本就不是他自认为的武夫!
第九十二章 受伤
尽管阿蘅与谢淮安都有些不适应,但两人都紧紧跟随在各自兄长的身后。
温桓见小姑娘兴致缺缺,便道:“你们没来之前,我和谢淮宁问过书院的先生,这边院子的人待会儿都会比拼诗才。阿蘅若是觉得写诗无趣,不如去旁边几个院子看看,也有作画与猜谜的院子,你看如何?”
原来并不是所有的比试都在这一个院子里的吗?
阿蘅看着满园的书生,却没有看到几位女子。
她问温桓:“可阿兄更喜欢留在这里吧?”
否则为什么会有其他的地方不去,偏偏就守在这一个院子里呢!
比起听人作诗来说,观看他人作画的过程就要有趣的多。
哪怕是猜谜,阿蘅也能在旁边琢磨片刻,即便是猜不中谜底,好歹也是参与进去了。
不像作诗!
阿蘅听不出好歹,做不出评价,等别人交口称赞之时,只有她还是满头雾水,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参与进去,呆愣愣的,像个小傻瓜。
温桓写诗的水平只能算寻常,要说惊艳,那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掐了把小姑娘软乎乎的小脸,心情一下子就畅快了许多。
“阿蘅把我想的太好了,”温桓笑呵呵的接着往下说,“要知道,你家兄长可不是什么爱好写诗的人!”
在白马书院读书的人何其多也,就算不是所有人都来参加此次的聚会,但仅仅是来了的那一部分人,也不能只是一个小院子就能装下的。
否则书院的先生哪里会将长公主的园子租下来,直接温家的别院借过去,不就可以了么!
聚会之上的比试并不想书院旬考那么严格。
因而在分类之上,就比较粗糙。
写诗,作画和猜谜。
书院来人之中以男子学堂占多数,其中愿意聚在一起讨论诗词的人,更是大有人在。
第一分类便是为此类人准备的。
其他的人则是因为各自的爱好不同,去了另外的作画与猜谜之中。
作画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高强度的专注。
因而这一类所在的院子都是景色优美,且安静,无人打扰的那种。
剩下的猜谜倒不是特指。
书院里的各色小活动还是很多,其中最受人欢迎的便是猜谜,故而这一分类,便用猜谜来替代了。
总归长公主的这座园子之中的小院子还是很多的。
三大分类之下又细分出来其他细项,都能够有地方安置。
而温桓会停留在这间小院之中,不过是因为这里是第一个。
从正门进入园子之后,必定会经过的第一个。
解释清楚后,几人自然没有继续留在此处。
经过一番商议,温桓等人决定去找一个主旨为猜谜的庭院,说不得还能赢回一些奖品。
要离开的人本来只有温桓与阿蘅,但是他们这一行人,只有谢淮宁才会对诗词一道十分热衷,然而只他一人留在此处,似乎又有些不大适当。
于是他们最后都一起离开了。
跟随在阿蘅等人身后的还有段瑜之。
他自进庭院之后,就一直停留在阿蘅的附近。
只要阿蘅一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然而阿蘅始终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温桓与谢淮宁走在前方,时不时会聊起学业上的问题。
对于这些问题,阿蘅听的半懂不懂,完全没有办法插话的。
她安静的跟随在兄长的身后,嘴角始终是带着笑意的。
谢淮安则是与她并排同行。
尽管阿蘅与谢淮安都没有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可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段瑜之就是另外的想法了。
他的脸色变得越发阴沉。
倘若有人瞧见他现在的模样,肯定是吓一大跳的。
前一刻阿蘅还在和谢淮安讨论着她在书上看到过的谜题,尚且有说有笑,下一刻她便一个趔趄,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身旁的谢淮安与温桓眼疾手快的想要去扶住她,然而谁也没能抓住阿蘅的手。
跌坐在地上的阿蘅,小声的抽气,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
她伸手摸向自己的小腿,意外的感觉到了粘稠的触感。
仔细一看,却是被跌碎的玉佩划出了伤口,血色已经晕染了衣衫。
温桓没有发现阿蘅已经受伤,他只看到小姑娘已经痛到抽气。
院中的地面打扫的很干净,不存在碎石土块,他们脚下踩着的是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也没有哪处是凹凸不平的,偏偏阿蘅就是摔倒了。
“阿蘅先起来再说。”
温桓弯下腰,已经扶住了阿蘅的一边手臂,同时也感觉到了小姑娘的抵触。
谢淮安所站的位置比较讨巧,恰好就瞧见了阿蘅手心里的红色痕迹。
他蹲下来,在地上捡起碎裂的玉佩,在上面看见了新鲜的血迹。
玉佩被递给了温桓。
谢淮安说:“阿蘅受伤了,不知道重不重……”
阿蘅看了看玉佩,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腿,心中分外疑惑。
她的运气有这么差么?
平地摔倒后,跌碎了玉佩不说,还恰好被跌碎的玉佩给划伤到了腿?
只是为何受伤的那条腿,不是跌倒在地的那一条?
温桓一看到玉佩上的血色,立刻就顾不上书院的聚会了。
他随手将玉佩塞到怀里,再对上阿蘅时,他就说:“我现在就带带你回家。”
温桓是言出必行的那种人。
话音才刚落下,他就要将阿蘅从地上抱起来。
谁知这时候就有书院先生派人来找他。
替先生传话的那人是温桓的同窗,名叫杨洛,平日里与温桓一向交好。
“可算找到你了,先生说圣上与山长一起前来参加此次聚会,让你和淮宁赶快过去呢!”
无官无爵的人想要见到圣上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算温桓是帝师的孙辈,从出生到现在,他见过圣上的次数的也是屈指可数。
这般大好的机会,岂能轻易错过。
杨洛以为自己将话带到后,温桓等人便会与他一同离开,可事实的情况似乎并不是这样。
能在圣上面前露面,得到夸奖,自然是十分有场面的一件事情。
然而温桓现在只一心想要带着自己受伤的妹妹回家去。
旁的事情,暂时入不了他的心。
至于前程!
他自己就能争取,并不急于一时。
第九十三章 暗恨
温桓不缺才识,也不缺晋升的途径。
能够有机会得到圣上的赏识,自然是再好不过。
可若是错过了,也不无不可。
比起总会有机会见到的圣上与温老太爷来说,还是眼前受伤的阿蘅更为重要。
温桓开口便要拒绝,却被阿蘅拉住了手。
一时忘记自己掌心还有血迹的阿蘅,顺理成章的将未干透的血痕印在了温桓的手上。
只是阿蘅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说:“既然先生都已经让人来找你了,阿兄还是跟他们一起去吧,不用担心我的。”
从来都是阿兄护着她,可她并不想成为阿兄的负累。
阿蘅想要参加此次聚会,是想着多了解些阿兄平日里的交友范围,也好为将来劝阻阿兄出游做些准备。
绝不是为了阻拦阿兄的前程。
“我方才不小心摔了一跤,初时确实很疼,可现下已经缓过来了。”
阿蘅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搭在旁边谢淮安的胳膊上,借力站了起来。
长裙向下低垂遮住了阿蘅的脚尖,更是遮住了她那条受伤的腿。
除了谢淮安,谁也不知道阿蘅其实依旧疼得很厉害。
阿蘅往谢淮安身边靠了靠,半边身子都已经压在了谢淮安的胳膊上。
她紧紧的拽住谢淮安,幸好长长的衣袖遮住了她的手,不至于让旁人瞧见她早已泛白的指节。
只是委屈了谢淮安。
应该被她掐的很疼吧!
阿蘅现在只想快些将温桓给劝走,也好早些给谢淮安道个歉。
“阿兄当真不用担心我,”阿蘅顶着温桓不赞同的眼神,继续往下说,“左右我到聚会来也只是为了看看热闹,现在热闹已经看过了,我便直接回去……”
“别院有杨先生在,他的医术,阿兄你是知道的呀!我一回去便去找他,这样总能让你放心吧!”
“你就跟谢家兄长他们快些走吧,别让祖父他们等久了!”
阿蘅边说边朝温桓摆着手。
她觉得阿兄要是再不离开的话,自己可能就要忍不住下去了。
一条腿站着,一条腿瘸着,半边身子还都压在了旁人的身上,也是很难以忍受的。
温桓仔细打量着阿蘅的模样,脸上还带着红晕,唇色虽然淡了些,但瞧上去也还算是适中。
举手投足间也不见滞碍。
所以阿蘅应当确实如同她所说的那般,并不需要太过担心么?
温桓想不到阿蘅会在他面前说谎。
只得在阿蘅殷殷期盼的眼神中,半信半疑的跟着谢淮宁他们一起离开了。
等温桓的背影从拐角处消失,阿蘅立刻坚持不下去了。
整个人都直接歪到了谢淮安的怀里,刚才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这会儿全都落了下来。
温润的液体滴落在他的手背上,谢淮安下意识的将阿蘅给抱住了。
不用看也知道,这姑娘现在肯定是疼哭了。
谢淮安一手揽着阿蘅,另一只手悄悄的甩了两下,刚才被掐的时间有些久,感觉都已经淤青了。
留下的元应问与方如玉吃惊的看着瞬间变脸的阿蘅,连声追问着,还道要去将温桓给追回来。
然后让阿蘅给否决了。
小姑娘眼泪汪汪的抬起头:“我就是有些疼而已,回家让府医给我开些药就足够了,真不用再将阿兄追回来。”
不是自家的孩子,强制性的要求也就说不出口。
方如玉与元应问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沉重。
无法拒绝之下,他们便准备同谢淮安一起将阿蘅送回去。
方如玉原本是想将阿蘅给抱出去的,毕竟以她的力气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可阿蘅觉得那样做的话,不就等于在昭告世人,她出了大问题,连走路都走不了。
那肯定会将阿兄给招回来的。
可惜元应问是个花花架子,不然阿蘅大可以站在他与方如玉之间,让两人携裹着她走路。
她的裙子有够长,能够遮住鞋子,就算被提起来,外人也是看不出来的。
然而元应问实在是太弱了。
阿蘅只好将元应问换成了谢淮安,与方如玉一起,三人并排出了院子。
于阿蘅而言,此举只是为了掩盖自己受伤的做法,然而在外人看来,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尤其是在段瑜之的眼中。
他今日自见到阿蘅后,便一直跟在阿蘅的身后。
眼见着阿蘅与谢淮安同行,看着谢淮安是如何代替了他从前的位置。
当他跟着阿蘅等人进了猜谜的院子。
段瑜之也曾试探性的从阿蘅面前路过了许多次,连阿蘅身旁的温桓等人都盯着他看了许久,唯独阿蘅始终不曾注意过他。
他那么大的一个人,仿佛就跟不存在似的。
没有哪一次,他会像这个时候这般的清醒,理智的近乎严苛。
原来阿蘅先前说的话真的没有掺假。
仅仅只是因为他没有在阿蘅病重去探望她,所以才会将从前所有的珍重全都抹杀?
阿蘅明明是那样心软的一个人,见到路边的乞丐,都会于心不忍。
竟然也会有这样冷漠的时候!
段瑜之的脸色愈发阴沉,他看着阿蘅半倚在谢淮安的怀里,又与谢淮安一道出了门,心里的怒气越发高涨。
阿蘅还是那样天真。
有些事情不是说说就可以了的。
她以为这样就真的能够和他恩断义绝吗?
简直就是笑话!
只要是属于他的东西,在他没有厌倦之前,没有人能从他的手中夺取。
段瑜之知道阿蘅最是心软,可一旦生起气来,却是最难哄的。
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他想,哪怕花上三年、五年、十年的时间,他总能将阿蘅哄回来的。
到那时他们可以再来计较现今绝交的事情。
不过是多花费些功夫,他想要的,总会得到的。
段瑜之在心中放着狠话,却不知他此刻的眼神有多茫然。
这世上最让人为难的事情永远不是不曾拥有。
而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让本应该只属于自己的东西,转投了他人的怀抱。
段瑜之永远不会想到,有些真心一旦破碎后,是再也找不回来的。
更何况,温如故已经用命来给阿蘅证明,他段瑜之是有多么的不可靠,又是多么的狼心狗肺、蛇蝎心肠。
他的真心啊!
大约早就已经被那条解开了锁链的獒犬吃了吧!
没有心的人,是万万不能信的。
第九十四章 赠剑
小园到温家别院并不算远,几番折腾之下,阿蘅回到别院之中,已是正午之后。
阳光正暖的时候。
守在别院里的下人没有提前得到主子回来的消息,门口自然也就无人迎接。
捧着饭碗,蹲在门口阴影里的门房,偶然间抬头时,正好瞧见了阿蘅她们的马车。
饭碗丢在一旁,他动作麻利的跑去打开了门。
阿蘅的腿还有些疼,上下马车都不利索,还是方如玉帮忙给她抱上抱下的。
青叶早在他们动身之时,就被阿蘅吩咐过了,让她一回到别院,就去杨先生处要些伤药来。
这会儿,她才下马车,跟阿蘅打过招呼后,就往杨先生那儿跑去。
速度之快,跑过时还带起了一阵风。
阿蘅觉得有些夸张,并不需要那么着急。
一路上的颠簸让阿蘅已经逐渐习惯了腿上的疼痛。
或者应该说是,疼过了头,便不再觉得疼了。
她也没有拒绝方如玉的搀扶,几人便从正门往别院中去。
刚踏上台阶,阿蘅余光便瞥见了一旁地上的饭碗,碗中还有大半的青菜,再看一遍的门房,嘴角还有油光。阿蘅愣了一下,她们家现在对待下人都是这么的严苛么?
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阿蘅是太疼了吗?要不我抱你进去吧!”
方如玉扶着阿蘅的手臂,突然发现身边的人不动弹,面上的表情也带着种说不来的意味,她想了一会儿,只觉得阿蘅怕不是疼坏了。
不应该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家的短处。
可除了父兄亲长之外,又有谁能让阿蘅委屈了她自己呢?
她对门房说:“是府中有人欺压你么?竟然连吃饭的时间都不给你留,你只管将那人的名字报上来,我定会让人还你一个公道。”
虽然对别院之中的人事调动并不十分清楚,可门房之间有更替的这种小事,阿蘅还是知道的。
其他的不说,吃饭的时间总是能轮着来的。
而不是傻兮兮的捧个饭碗蹲在门口的角落里。
门房小伙神情有些激动,显然是没想到自家姑娘还能注意到他这种小人物。
他摸着后脑勺,憨憨的回着话。
倒也没有阿蘅想的那么严重,他虽然是过来顶班的,可那也只是无奈之举。
另一个门房家里突然来人,说是他媳妇在家早产,让他回去主持大局呢!
这等性命攸关的事情,也实在是无奈之举。
阿蘅听后,便也没再说什么。
谢淮安原以为阿蘅会真的如同她在小院中所说的那般,一回到别院,就往神医处去。
谁知道她只是让丫环去拿伤药,本人却让方如玉扶着往小竹楼去。
只是阿蘅说她伤的不重。
不愿意去找神医。
他们几个到底不是阿蘅的长辈血亲,也说不出强制性的话,便只能由着阿蘅自己的意愿。
将阿蘅送至小竹楼,方如玉等人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三人之中,当属方如玉最是不安。
她早晨将阿蘅带出门时,小姑娘还是活蹦乱跳的。
结果出门一趟回来后,还伤了一条腿。
怎么能不叫她心怀愧疚。
然而现在别院之中的主子,除了阿蘅以外,都还留在聚会上,就算她想要去长辈面前道歉,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人。
便只能怀着愧疚,先行告辞。
只能等着明日再带着礼品上门,虽然不全是她的错,但她也有几分责任在。
方如玉惴惴不安的与元应问离开,准备明日再来看望阿蘅。
而谢淮安本是想要跟他们一起离开的,却被阿蘅拦了下来。
阿蘅:“上次你送了我一把匕首,我阿兄说那把匕首很是珍贵,我就想着要找个东西来还礼。”
小姑娘脸色苍白的对谢淮安笑了笑。
俗话说,赶早不如赶巧。
谁知道她下次和谢淮安碰面又会是什么时候。
还不如就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将她准备好的东西送出去去呢!
毕竟阿蘅选的那件礼物,她自己虽是用不上,可也还是很喜欢的。
放在身边留的日子久了的话,恐怕她就不愿意再送出去了。
摆在房间里,只是用来看,也挺合适的。
在等待丫环拿来礼物的时间里。
阿蘅盯着谢淮安的手臂看了半天,只觉得衣服上的褶皱很是深刻。
想着自己先前下手的力道,她满怀歉意的对谢淮安说着话。
“你的胳膊还疼不疼,方才在小院中,真的很抱歉了。”
谢淮安回想着小院中事,对阿蘅摇了摇头。
小姑娘掐人的时候,是有些疼。
但是和他练武时受到的伤相比是根本算不了什么的。
谢淮安在家中跟他舅舅樊泽语相处的时间最多,就连志向也随了他的舅舅,想要成为一名能够驰骋疆场的大将军。
他这人不说话的时候是个翩翩美少年,像极了话本里的文弱书生,然而实际上他武学的天赋很高,师父们交给他的招式武功,他总能比旁人更快的学会。
看着瘦瘦弱弱,但其实还是很厉害的。
这时,取礼物的丫环也回来了。
她怀里抱着一个长方形的雕花木盒,盒上有铜锁,看不出木盒之中所盛之物。
谢淮安在阿蘅的示意之下,接过木盒打开后,从中取出了一把长剑。
长剑从剑鞘之中拔出,赫然已经开刃,剑刃泛着冷光,一看就是能够削铁如泥的好剑!
“你是准备将这个送给我吗?”
谢淮安抚摸着手中的长剑,他在舅舅的影响下,确实很像成为大将军,可在此之前,他也想过要成为一名除暴安良的侠客。
仗剑走江湖,是何等的潇洒快活。
只是谢家的其他人都不这么想。
在他们眼中,没有行走江湖,只有四处流浪,甚至严重些还会乞讨度日。
谢淮安是劝不动他们的,所有侠客该有的长剑,他始终没能买。
最多买个巴掌长的小匕首过过瘾。
就是他上次送给阿蘅的那种。
阿蘅点头,长剑本来就是为谢淮安准备的。
“阿兄原本让我送你一套祖父写的五经注解,可我想着你说过你更喜欢武学的,我就将礼物换成了长剑,你应该还喜欢吧?”
送礼物当然是要投其所好,阿蘅是果断的否决了自家兄长的提议。
只是不知她所选的礼物,是否恰当。
第九十五章 圆谎
谢淮安当然是喜欢的。
而且不仅仅是喜欢。
他从前就一直想要一把属于自己的长剑,偏偏家里人都不许他要。
现在总算有人送给他,他当然是十分的欢喜。
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谢淮安都借着长剑是阿蘅所赠的理由,剑不离身。
甚至还想让谢老爷在给他请一位剑术师父,专门教授他剑术。
然后让谢老爷给否了。
谢老爷说他接下去还得去白马书院读书,一个月最多能回家两三天,便是请了师父,他也没时间学。
虽然谢淮安杀死因为长剑本身而高兴,但在外人看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就连谢夫人,经此一事后,也都悄悄的将阿蘅划入了她的择媳名单之中。
只等着再观望些时候,有机会便将两人的关系定下来。
……
再说回阿蘅。
她刚回别院的时候,就让青叶去给她取伤药了。
将礼物回赠给谢淮安之后,阿蘅自己不方便亲自送人出门,便让常嬷嬷替她送谢淮安一程。
而她自己,则是在青蕊的搀扶下,准备去浴池中沐浴。
青叶将伤药拿回来的时候,阿蘅便在浴池中沐浴。
小姑娘沐浴之时,向来不喜欢身旁留有其他人,因而浴室之中只阿蘅一人。
敲过门,得到阿蘅下意识的回应后,青叶就推开门进了房间内。
她是知道自家姑娘的习惯,本是想着送过伤药之后,就准备离开的,谁知她才走到房间中央,撩起浴池边的纱帘,就瞧见浴池之中渲染开来的红色,顿时惊叫出声。
阿蘅是在青蕊出门,她独自下水之后,才发现伤口不对劲的。
那时房间之中只她一人。
她从浴池中爬起来,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来,光准备用帕子擦干身上沾到的水,就瞧见自己腿上的伤痕无端的变化了模样。
跌倒之初,阿蘅以为腿上的伤口是被破碎的玉佩给划出了口子。
然而现在看去,小小的划痕不知何时起,就变成了一大块的擦伤。
随之而来的,还有小腿腿骨上的疼痛,就好像是被谁在她的腿上踩了一脚似的。
抱着腿,疼痛难忍间,阿蘅回想着自己在小院中的经历。
她依稀记得自己跌倒的时候,温桓与谢淮安都第一时间想要来扶住她,而且当时他们旁边似乎还有其他人,兴许是温桓他们一起涌过来的时候,谁不小心踩了她一脚。
又或者是她在乘坐马车回来的时候,一路颠簸,以至于本就受伤了的腿,伤上加伤?
心里的猜测千千万,可阿蘅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疼的越来越厉害的腿告诉她,她恐怕近几日都不能下地行走,需要好好休养一番。
只是如此一来,她先前在温桓面前说下的谎话不就会被揭穿了么!
阿蘅并不想让兄长知道自己骗了他。
纠结于自己该如何自圆其说的阿蘅,顿时生出了逃避的想法,却又不敢真的破罐子破摔。
揪心之下,她的视线落在了前方的纱帐之上。
而纱帐的后面便是滑溜溜的浴池。
浴池里的台阶是汉白玉的,在水中存留的时间很长,尽管每日都有人打理,但一时粗心大意的话,也还是会不小心摔倒在浴池之中的。
阿蘅思考片刻,顿时狠下心来。
她从软榻上走了下去,一步一步的来到了浴池边,踩在浴池里的台阶上,有些刻意的脚滑了一下,成功的摔倒在了水里,将另外的一条腿也给扭到了。
于是便出现了青叶回来时看见的那一池子浅红色的水。
其实主要还是青叶回来的时间太过凑巧。
假使她再晚一些推开门,浴池里的浅红就都被稀释干净了。
青叶的惊呼声引来了常嬷嬷和青蕊,几人合力将阿蘅从浴池中给带了出来。
常嬷嬷也顾不上自己的衣裳都沾到了水,连声追问着阿蘅:“姑娘这是怎么了?”
小姑娘腿上的伤口已经被泡的泛白,只是另一只脚扭得更加严重。
阿蘅小声呼着痛,有意无意间用软榻上的衣裳挡住了泛白的伤口,只将扭到的那只脚露在外面。
而常嬷嬷与青蕊在将阿蘅扶上软榻时,心里都是分外的慌乱,哪里会注意到阿蘅的小动作。
青叶倒是发觉了。
可伤口是先前就有的事情,她现在的注意力自然也都放在了阿蘅扭伤的那只脚上。
“嬷嬷,我疼……”
阿蘅是真的疼哭了。
她知道说出了一个谎言,肯定就需要再说更多的谎言去弥补,才能做到最后的自圆其说。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需要付出的代价会这么疼。
常嬷嬷也很是心疼。
若不是阿蘅今年才十一岁,还差一年才到本命年,她都要以为小姑娘是不是本命年犯太岁了!
常嬷嬷当下便催促着青叶快些去将杨神医找来。
这时,阿蘅又想到了自己腿上的伤口。
若是让常嬷嬷或是青蕊替她穿衣,到时候不就会发现她腿上的伤口么!
那她刚才的遮掩就全都白费了功夫。
这可不行。
阿蘅攥住了常嬷嬷的衣袖,小声说:“嬷嬷你让青叶先帮我换身衣裳,不然等杨先生过来,我还是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呀!”
常嬷嬷觉得青叶与青蕊两个丫头,年纪太轻,控制不好手上的力道,恐怕会让阿蘅伤上加伤。
她看着阿蘅略带期盼的眼神,没忍住,只好将去找杨神医的人选换成了青蕊。
而她自己也在阿蘅左一句害羞,右一句不好意思中,退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房间里便只剩下了阿蘅与青叶。
常嬷嬷出去后,阿蘅脸上憋出来的红晕也渐渐散去了。
她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就从娇羞的月季变成了凛冬里的寒梅。
阿蘅轻声道:“青叶,你方才拿来的伤药在哪里?”
青叶也是在这个时候,才亲眼瞧见阿蘅腿上已经泛白的伤口,若不是阿蘅提前按住她,她又要像先前那般惊叫出声了。
就算没有叫出声,她的惊恐也是显而易见。
“姑娘,您的腿……”
阿蘅假装不在意的摆摆手,说:“只是一点小伤,你帮我敷过伤药,再包扎下伤口,就足够了。等会儿还要让先生看看我扭伤的脚呢!”
“不要再耽搁时间了。”
第九十六章 得失
阿蘅吩咐青叶替她包扎伤口。
伤药是之前就已经取来的,用来包裹伤口的干净白布也已经准备在了一旁。
青叶想着已经被阿蘅打发出去的常嬷嬷,觉得单凭自己根本就招架不住自家姑娘。
她拿过伤药,又将白布展开抚平,动作很是缓慢。
“姑娘既然待会儿还要让神医治腿,又为何急着上伤药?反正一条腿也是看,两条腿也是看,姑娘的伤口只是瞧着就让人觉得很痛,不如还是一起让神医看看吧?”
青叶的手在颤抖,盯着阿蘅的伤口看了半天,也没忍心包扎。
若是能够光明正大的让神医治疗,她又为何要委屈自己,还将另外一条腿给扭伤了?
阿蘅心里早有打算。
而且看着自个儿腿上的伤,她有种很古怪的直觉,就如同先前的梦境不可宣之于口一般,腿上伤口的变化也是不能告诉旁人的。
与其说出事实,让阿兄他们担心,还不如就此隐瞒下去。
温桓他们不会知道,阿蘅也不打算告诉他们。
她想了想,对青叶说道:“可是青叶,你得知道,我腿上的伤口是在院中摔倒才划伤的,若是让杨先生给我伤口,那岂不是就在告诉旁人,我非常的差劲,连在平地好端端的站着也会摔跤了么?”
“我不想成为他人口中的谈资。”
阿蘅的语气甚是可怜。
她拽着青叶的衣袖晃了晃,轻声劝她:“反正你也看过我的伤口,只是些皮肉伤,敷上伤药隔几日便会好的。”
姑娘说的话总是很有理由的。
青叶是阿蘅的侍女,她永远不会拒绝阿蘅的要求。
她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的给阿蘅包扎着伤口。
末了又侍候着阿蘅穿好衣裳,在给阿蘅穿鞋袜的时候,她忍不住将疑问说出来口。
“可您这扭伤的脚,不还得找神医治么?”
阿蘅觉得腿上的伤口被包扎之后,就没有先前那么疼痛了。
她听见青叶的问话,挑了下眉,笑着回道:“当然不一样喽!”
“平地怎么能跟浴池里的台阶相比呢?浴池本就是很容易摔跤的地方,一不小心扭伤了脚,也是很正常的呀!”
谈笑的话,只说了两三句。
门口便传来常嬷嬷的声音,她在外面等的时间有些久,也有些着急了。
看病治腿自然不可能是在眼下浴池旁边。
阿蘅让青叶去开了门,常嬷嬷便带着两个身材高大的妇人走了进来。
她说:“姑娘的腿伤着了,神医没看过之前,还是不要下地行走了。”
她甚至没让阿蘅从软榻上下来。
常嬷嬷指挥着那俩名妇人直接将阿蘅半倚着的软榻给抬了起来。
也幸亏浴室之内场地宽阔,阿蘅只觉得身下的软榻在原地转了个圈,紧接着便朝着门口移动。
她下意识的抓紧了软榻上的绸被,指节处微微泛白。
常嬷嬷跟在她们的身后,一路走回了小竹楼内。
软榻被安放下来,背着药箱的杨先生早就已经等在了小竹楼里。
他上来瞧过了阿蘅扭伤的脚,随口问着阿蘅准备什么时候回京都去。
趁着小姑娘专心思考问题的时候,杨先生直接给阿蘅正骨,速度快的阿蘅都没反应过来。
正骨之后,他又从药箱里拿出纸笔来。
就在阿蘅以为杨先生会写下药方后,就直接离开时,杨先生的视线忽然落在了她没有伸出来的那条腿上。
而那条腿才刚刚敷过伤药。
杨先生放下纸笔,对阿蘅说:“伤药不能乱用,这药方自然也不能胡乱的开,还请姑娘伸出手来,让我诊过脉后,才能将药方给写下来。”
伤药不能乱用?
他说了那么长的一串话,可阿蘅的注意力全在这一句上。
也是,杨先生毕竟是神医。
又怎么会看不出她身上还有其他的伤呢!
只是听他这话中的意思,似乎是没打算揭穿阿蘅想要隐瞒的事实。
阿蘅伸出了右手,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杨先生,一边在心中暗自祈愿,盼着杨先生不要说些不该说的话。
诊脉的时间不算久。
杨先生这次写下药方就是一气呵成,没有再停顿。
他朝青叶与青蕊看了两眼,然后将药方递给了青叶。
还说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姑娘虽然只是扭伤了脚,可为了身体着想,接下来的半个月里,能不下地行走,就尽量不要。”
杨先生不止是留下了医嘱,还吩咐青叶每天去他那儿拿药。
现拿现煮,药材的药效才会最好。
杨先生定下的药方,自然是从今天开始的。
青叶跟在杨先生身后,随他一起去拿药材。
小竹楼里的常嬷嬷听了杨先生的诊治,叹着气:“姑娘这是得罪了哪位神仙,自开年之初起,就一直多灾多难的……”
她这话本是无心之言,可听在阿蘅的耳中,却仿佛是晴天霹雳。
得罪神仙算什么,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得罪了老天爷也说不定呢。
阿蘅所做的那些关于温如故的梦境,与此间的发展,在某种程度上是不谋而合的。
换句话说,应当可以算是预知。
阿蘅也不知她的此番境遇,到底是得天之幸,还是逆天而行。
倘若是前者,那她自然是幸运的。
眼下的这些不会影响全局的小灾小难,不过是将最大的灾难化解开来,让她不至于落到温如故那般凄惨的境地。
一切的磨难,都只会印证着美好结局的开始。
然而如果她是不幸的话,那就是另一番情况了。
多灾多难就会是命运给她的警告,命她不得再继续做着逆天而行的事情。
否则命运迟早会让她淹没在苦难之中。
阿蘅抬起头,眼中的光耀耀生辉。
“只是一些小意外而已,我的运气一向是最好的,但凡是我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而且嬷嬷你没有发现吗?我每次受伤之后,都是会得到补偿的呀!”
她心中确实是这样想着的。
一场生死攸关的大病之后,让她得以窥见命运的一角。
宴会之后迷路到山中,让她得到能够拯救兄长的线索之一。
那么这一次的受伤,也不会例外。
不管是得天之幸,还是逆天而行。
只要能忍过了灾难,总会得到来自命运的补偿。
有失必有得,即是如此。
第九十七章 应当
白马书院举办的聚会,有幸能够得到御驾亲临,到场的人鲜少会有想要提前离开的,他们甚至还万分期待着聚会能再延长一些时间。
就算不能亲自面见圣驾,能够与当今共处在同一座庭院之中,也是很了不得的经历了。
至少四舍五入之后,就约等于见过圣颜了。
虽然像是温桓这样的人,并不会像上述那些人一般失态。
但只要御驾没有离开,他们谁也不能提前走的。
因而这一日,不论是温桓,还是温老太爷,回到温家别院的时间都特别的晚。
白月挂在林梢。
小竹楼里的烛火也早就已经灭下。
温桓在聚会上还被人劝了酒,回来后半醉半醒间,还惦记着提前回来的阿蘅。
他问着侍候在一旁的侍女:“阿蘅今日回来,可去找了杨先生?”
青雪今天一下午都在房间里打络子,只依稀听得院中的几个小丫鬟说过两句。
似是说过杨神医中午时分,顶着老大的太阳,往小竹楼去了。
她们几个小丫鬟在外面胡乱猜测,随口编排着姑娘的闲话。
青雪听见后,还特地出去训了她们一顿,扣了她们月钱。
“杨神医去过小竹楼了,还给姑娘开了药方呢!”
青雪说话时没当一回事儿。
她侍候温桓已经许多年,知道他与阿蘅兄妹情深。
因而罚过小丫鬟后,青雪便特意去小竹楼去打听过情况了。
同她说话的人是青叶。
被问起姑娘如何,她的脸色倒是一如往常,只回了句,‘姑娘说她并不大碍’。
谁人的身体,谁人自个儿清楚。
既然是姑娘说的话,那定然是不会有假的。
温桓听了话音,很快便放下心来。
原本强压着的酒意,这会儿一股脑儿的全都涌上了头,他是很难再保持清醒。
在青雪等人的服侍下,喝过了醒酒汤,再胡乱的洗了把脸后,也顾不上其他,沾到枕头就直接入了睡。
温老太爷倒是没有喝酒。
可他也并不知晓阿蘅受伤的事情。
于是等温老太爷与温桓知道阿蘅扭伤脚的事情,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了。
午膳时分。
垂花厅里的饭桌上只有一老一少。
温桓已经同温老太爷在垂花厅坐了有一会儿了,桌上饭菜的热气都快要散光了。
他摸着自己宿醉之后,还有泛红的眼睛,叹了口气。
“阿蘅今天也不用去书院,怎么还不过来吃饭呢?”
总不至于是现在还没能睡醒吧!
温老太爷招手唤来一旁侍候的侍女。
“你去看看阿蘅这会儿在做什么?”
侍女应诺后,退出垂花厅,快步往小竹楼走去。
温桓暗地里偷偷打量着,然而温老太爷这会儿看上去依旧是面色如常,也看不出是生气还是其他。
等待的时间总是让人焦灼。
桌面上的菜已经凉透,盛汤的那个碗里,表面还泛起了油花,看着就颇为难以下咽。
温老太爷的手在桌面叩击了两下,让下人将桌上的饭菜撤下去,重新再做上一桌。
温桓听后,便想要为阿蘅辩驳上几句。
求情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前去找阿蘅的那名侍女刚好就踏进了门。
她的身后跟着常嬷嬷,却不见阿蘅的踪影。
小姑娘自己作茧自缚,两条腿都受了伤。
晚上喝的药,还格外的苦。
苦的她整宿睡不着觉。
偏偏是两条腿受了伤,连翻身都会疼。
好不容等到天亮,阿蘅丢下一句不要吵她,这才勉强进入了梦乡。
因着一句话,常嬷嬷她们早膳的时候都没敢去喊醒阿蘅,只等她什么时候睡足了觉,自个儿醒过来。
温老太爷派过去找阿蘅的人,连阿蘅的面都没能见到。
只将侍候阿蘅的常嬷嬷给带到了垂花厅。
常嬷嬷将阿蘅昨日扭伤了脚,这会儿还在休息的事情说清楚后,就侯在一旁,等着温老太爷训话。
虽然是阿蘅在沐浴之时,将身边的人都打发了,才出现无人照看的情况。
可这种话说出去,只会让人觉得是在推卸责任。
便也只能不在这点之上多做赘述。
温老太爷让常嬷嬷先回小竹楼,又让人去催促厨房,捡些简单易得的菜式做好了再端上来。
似是不大挑剔的样子。
而温桓的心中却是一个咯噔。
阿蘅最近似乎很容易出事!
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不用多说,单就昨天一天,就伤了两次。
在聚会上摔倒划伤了腿,回来后又扭伤了脚。
这出事的次数未免也太频繁了些。
阿蘅醒来时,温老太爷和温桓已经在一楼等了许久。
青叶替她换衣裳的空当里,阿蘅才得知此消息。
她一边催促青叶动作快些,一边说:“你们应该早些叫醒我的。”
青叶回道:“老太爷听说姑娘一夜没睡,便不许我们来打扰姑娘。”
伤了一只脚,连下地都很困难。
更不用说是从二楼到一楼了。
等阿蘅梳妆打扮后,还是昨天的那两位妇人上到二楼来,将阿蘅给抱了下去。
温桓看到阿蘅被包扎的分外严实的那只脚,并非是在聚会上伤到的那一只。
然而瞧着那层层白布,就觉得很是眼中。
“我还以为你身边的丫环经过前两次的教训之后,能照顾的更加精细些,现在看来,都是不大顶用的,还是将她们都给换了吧!”
说话的人是温老太爷。
在他看来,下人没能照顾好主子,便是不称职。
既然下人不称职,那就换些能够称职的人来。
温家又不是落魄了,换几个下个还是轻而易举的。
阿蘅没想到祖父一上来就会说这样的话。
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既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也因为自己牵连了他人。
阿蘅坐在椅子上,没能像往常一样黏到自家祖父身边,只能两眼水汪汪的看着他。
“也……也不是她们的错,是我不让她们近身伺候,也是我不小心摔倒了的,祖父不要换掉她们,好不好?”
然而不论阿蘅如何请求,温老太爷都没有改变要处罚青叶等人的想法。
他对阿蘅说:“她们没能照顾好你,就已经是错了。做错了事,必然就要接受惩罚。”
第九十八章 也许
祖父是否是话中有话?
阿蘅满是茫然。
她看向祖父身旁的兄长,却发现兄长是真心的赞同着祖父的话,没有丝毫其他的异样。
是她想的太多了吗?
阿蘅思量着自己的做法,所有的环节之中,也只有杨神医那一处的纰漏。
然而按照杨神医的药方熬出来的汤药,虽然是苦了些,但她的腿确实是没有昨日那么疼了。
最重要的是,杨神医已经用行动表明过了。
他是不大可能会将阿蘅受伤的真相说出去的。
所以应当只是她想多了吧!
阿蘅咬着唇,沉思片刻,接着道:“处罚的话,她们是我的人,所以也应当是由我来定下要如何处罚的吧!”
当着祖父的面,她第一次将与过往不同的自己完全的展现了出来。
若是早些时候的阿蘅,她是说不出来这种话的。
小姑娘在亲近的人面前,足够称得上骄纵。
但凡是不如她意的,她总会用撒娇耍赖的方式,取得自己的胜利。
当然那样的事情发生的次数是极少的。
因为很多时候,她甚至不需要说明,只要给出了一个眼神示意,身边的人就会将她想要的东西送到她的面前。
根本就不需要她多费心思。
阿蘅抢先说了要由她来处罚,温桓看了她好几眼,碍于身旁的祖父,他没敢多说什么。
温老太爷则是抿了口茶,淡然的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置她们?”
状似冷眼旁观的态度,一点也看不出他方才还曾怒火中烧。
没有换人,也没有打板子,阿蘅只罚了她们的月钱。
她说:“要是将她们打坏了,不就没人来照顾我了么!至于换人,那我就更不愿意了。爹爹前些日子送来的那几位沉默寡言的侍女,就已经花光了我的耐心,我可不想再去适应其他的人。所以就罚她们的月钱好了!”
实际上,罚月钱才是最轻松的。
就算月钱被扣光,阿蘅随手给的赏银就能抵她们的月钱了。
这等的处罚,一点也不算是处罚。
这不,温桓听到阿蘅最后选了这么简单的处罚,顿时有话要说了。
“光罚些月钱是没有用的。”
说着,他便要长篇大论的传授阿蘅如何正确处置下人的方法。
然后温桓就被温老太爷赶了出去。
温老太爷:“你怎么还在这里?莫不是准备逃学不成!”
讲道理,聚会昨天才刚过去,书院里的先生也不可能这么早就准备开课。
然而谁让温老太爷是山长呢!
他都已经发了话,温桓岂有不听之理。
无可奈何的走远了。
然而他临出门前,还不忘对阿蘅眨了眨眼睛,示意下次有机会再传授她该如何管理身边的下人。
只可惜阿蘅这会儿是没办法领会他的意思,还以为温桓是眼睛在抽搐呢!
等温桓离开后,温老太爷又让其他人都出去,屋里边就只剩下了他与阿蘅二人。
“祖父……”
阿蘅在温老太爷的注视中,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良久之后,温老太爷叹息道:“阿蘅真的只是不小心扭伤了脚么?”
小姑娘仍是想要将谎言进行到底。
可她又承受不住自家祖父失望的目光。
低下头去,半天都没说话。
温老太爷说:“你在聚会上摔跤的事情,已经有人同我说了。只是这等小事,如何值得你为此编造谎言呢?”
明明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亦不曾做错什么事情。
为什么非得编造出自己是在家中浴池里滑倒扭伤了脚呢?
“素日里教你的都是人无信而不立,你难道都忘了么?”
温老太爷是真的越来越不明白他们家的小姑娘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就算古语有云,女人心,海底针。
可他们家的小姑娘一直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什么时候心思也会变得如此复杂!
阿蘅原以为祖父是全都知道了。
只是不曾想祖父知道的,与她猜想中的并不是一回事。
偏偏对此,阿蘅还无从反驳。
到底是直接承认自己在聚会摔的那一跤,还是矢口否认。
不管是哪个选择,想要自圆其说,并且不牵扯到旁人,感觉都是很困难的呀!
阿蘅盯着自己袖口的紫色杜衡看了好半天。
在心中暗想到,果然是说出了一个谎言,就需要再用无数个谎言去遮盖住先前的那个谎言,才能尽可能的做到自圆其说。
当然还是半真半假的谎言,最容易让人相信。
阿蘅暗地里给自己鼓着劲儿,让自己尽量显得理直气壮些。
她回着祖父的话:“我没有忘记祖父的教诲,更没有说谎的。”
阿蘅原本觉得眼见方能为实,正准备弯下腰将脚上的白布给解开,让祖父亲眼看看她的伤口。
但转念一想,祖父现在质疑的不是受伤的真假,而是何时才是真正受伤的时候。
亲眼见证是做不到了,阿蘅只能自己想办法解释清楚了。
阿蘅无可奈何的说:“正如祖父所说,这本就是一件小事,我根本就没必要为此说谎的。”
她思来想去之下,只好给温老太爷重新捋一遍事情的发展过程,从聚会时开始。
“我在聚会上确实是摔了一跤,但并不算重,回来后,连伤药都没有用。”
阿蘅貌似无辜的回望着温老太爷的眼睛。
然而实际上,她根本就不敢和温老太爷对视。
她的视线是向下偏移着的,只盯着温老太爷的胡须看。
得亏着两人都是坐在椅子上的,且中间还隔着一段距离,温老太爷这才没能发现其中的小秘密。
阿蘅继续往下说着:“而且我在聚会上伤到的是右腿,回来后扭伤的是左脚,我还不至于左右不分的,倘若祖父不信,可以去问阿兄的。再不济,也可以去问方姐姐和谢淮安,昨天就是他们送我回来的。”
“我伤的是那条腿,他们也是知道的。”
不得不说,阿蘅的这番梳理过程已经使得温老太爷半信半疑。
待问过阿蘅杨先生的医嘱如何之后,温老太爷又关怀了阿蘅许久,这才离开。
在离开之前,温老太爷状似无意的问阿蘅:“昨天怎么不是你兄长送你回来。”
“因为阿兄要去见皇上,而我也不想成为阿兄的负累呀!”
突如其来的问话很容易让人失去警惕心,阿蘅便是如此。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她说出后半句的时候,温老太爷已经跨出了门槛。
距离之远,想来应当是没有听清的吧!
看着祖父毫无停滞的步伐,阿蘅心中如此猜测道。
同时也是真心的希望着。
第九十九章 喝药
受伤的人,在家中总会多出几分偏爱。
温老太爷从小竹楼离开没多久,就又派人来找阿蘅。
来人是温老太爷身边的侍从,不是阿蘅常见的那一个,而是经常在外边帮温老太爷办事的,名叫耿三。
他来时,阿蘅在用着迟来的早膳加午膳。
一想到用过饭之后,还得再喝上一碗苦汤药,阿蘅顿时就觉得没了胃口。
用餐时,虽不至于挑挑拣拣,吃饭的速度却是极磨蹭的。
耿三是等在院子里。
他听说阿蘅还在用膳,就没让小丫鬟进去通报,打算等阿蘅用过膳,再进去说事的。
温老太爷派他的时候就已经提前同他说过了。
让他尽量不要打扰了姑娘用膳时的心情。
不过想来也是,姑娘是三老爷的孩子,性情也随了三老爷,应当是个喜欢读书的人。
若是让姑娘知道她养伤的这些时日,都得在家休养,不能往书院去,姑娘心里肯定会格外的不是滋味。
初夏的天气是很好的,金乌躲在了云后,也没有盛夏那般炎热,便是在院中等候,有微风拂过,也不会是让人难以忍受的。
青叶在侍候阿蘅穿好衣裳后,她就出门往杨神医处去了。
姑娘服用的汤药,按照杨神医的说法,是得顿顿都去他那儿拿了新鲜的药材,再回到小竹楼这边熬煮的。
汤药需在饭后服用。
青叶带着熬煮好的汤药回小竹楼时,瞧见守在院子里的耿三。
她小心翼翼的护着怀里的食盒,问道:“耿管事是来找姑娘的吗?怎么不让人进去通报一声,却是一个人站在外头呀?”
在温家,温老太爷是最大的长辈,他就是温家的权威。
与之相对的,便是跟在温老太爷身后的下人们,尤其是温老太爷的心腹,地位也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而且耿三不仅是温老太爷的心腹,他还帮着温老太爷管理着许多产业,在下人之中,算得上是有权有势。
也不知他这会儿是抽的什么风!
非得站在院子里头,就跟被人罚站似的。
耿三待人是客客气气的。
他说:“姑娘这会儿还在用膳,我也不好打扰姑娘,只在外面等上一会儿就是了。”
哪有这样的待客的道理?
别人上门来,不仅一口水也不让人家喝,还将人晾在院子里。
青叶捧着食盒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她喊来守在门口的两个小丫鬟,让她们将耿三迎到小竹楼起去。
“耿管事先进去略坐片刻,喝杯茶歇一歇,”青叶同小丫鬟们叮嘱了两句,接着又对耿三道,“我这会儿还赶着要去给姑娘送汤药,就先走一步了。”
眼见着青叶都回来了。
阿蘅也不再继续跟小鸡啄米似的吃着饭。
筷子往边上一放,饭碗也往前一推,她结果青蕊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
“嬷嬷让人将桌上的东西收下去了吧,”阿蘅同常嬷嬷说着话,余光瞥见青叶已经从食盒中取出一碗汤药来。
碗里是黑漆漆的一片,还在往外冒着热气,看上去就非常的难喝。
她皱着眉接过青叶手中的药碗,隔着碗估量着汤药的温度已经能够入喉,便捏着鼻子,一鼓作气的将整碗的汤药都给喝下肚去。
又忙不迭的从旁边拿起茶盏,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几大口的清水,想要冲淡嘴里的苦味。
可惜杨神医有言在先,阿蘅这次喝的汤药是需要忌口的。
汤药里不能放甘草,喝过了汤药也不能吃糖,不然就会让药性错乱。
白白吃了苦头,也不见疗效。
阿蘅猜测着杨神医可能是因为她隐瞒伤情一事,认定她是‘讳疾忌医’,这才想要整治她一番。
她也无话可说。
总不能去将治病救人的大夫再给得罪一遍吧!
其他人都各有各的差事要做。
只阿蘅喝过药之后,无事可做。
便准备让人将她移到书房里去,趁着空闲的时间,再多看两本书,也省得回头在学堂里被先生提问时,一问三不知。
心里思量着要认真上进,然而阿蘅才起了个年头,就被身旁的青叶给打断了。
青叶说:“姑娘,我方才在楼下看见了耿管事,就是老太爷身边的那位,他似乎来了有好一会儿了,只是没让人通报,就一直站在院子里。”
“耿管事?”
他来做什么?
阿蘅心中的疑惑只持续了一会儿,就让人去将耿三给请了上来。
耿三上楼的时候,阿蘅已经在常嬷嬷等人的帮助下,换到了书房中去。
用膳可以在闺房内,总归是自己的地盘,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可若是有人来访,还是尽量不要带入闺房之中的好。
阿蘅坐在窗户旁边,隔着一层纱帘向楼下的小院看去。
她的手上倒是没有拿着书,大约是觉得那样做,会显得过于装腔作势了些吧!
耿三一上来,先是向阿蘅问了好,接着便是转达温老太爷的话。
“老太爷说姑娘伤了脚,出行甚是不便,不如就在家中休养半月,等到行走无碍,再去书院也不迟……”
大多数孩子,总会有段时间会想要做一些与长辈期望完全相反的事情。
阿蘅感觉自己现在就已经处在这样的时间段里。
倘若祖父不曾来说,她大概也不会仍旧想要往书院里去。
连走路都没办法好好走的人,还非得往书院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有多热爱读书呢!
好好待在家里养伤,想吃什么,都有人直接送到嘴边上。
这样的生活,难道不香么!
只不过祖父还特地派人来说了这么一段话,阿蘅忽然就觉得不香了。
突如其来的叛逆心理,让阿蘅不由自主的对耿三说:“可我还是想要去书院。”
她还特地加了一句:“就算我现在一时走不了路,也可以让人给我找个轮椅呀!”
耿三可做不了阿蘅的主,他既没应诺也没反对,只笑呵呵的告辞。
回去后,他将阿蘅的话说给了温老太爷听。
彼时温老太爷在书房里写信,听到回话,他不禁分了神,的字顿时锋芒毕露。
他皱着眉,又换了一张纸,先前写的那份就作废了。
“既然阿蘅都已经开口,那你去我内库里,把那谁送的轮椅拿去给阿蘅吧!”
第一百章 轮椅
虽然温老太爷说起送轮椅之人时,语气有些轻慢。
可亲近之人自然知道,他的话语之中还带着几分亲昵的。
说起这轮椅,实际上是大有来头的。
早些年的时候,温老太爷听从先皇的旨意,在宫中担任帝师,那个时候,他教导的是还没当上皇帝的四皇子以及其他几位皇子。
在温老太爷的印象之中,当初的诸位皇子里,只有四皇子学问最好,心底也最为善良,便是有些小毛病,也都在情理之中,并不算是什么大事。
其他几位皇子则是不然。
有些蠢的无可救药,有些为人太过恶毒,还有些成天只知道嘻嘻哈哈,办不成半点儿正事。
因而当先皇问起诸位皇子的近况时,温老太爷是如实回答。
当然说话之间,是忍不住对四皇子有所偏向的。
后来四皇子成了新皇,他的其他几个兄弟只要是还活着的,就都被封了王。
温老太爷库房之中的轮椅便是乐王所赠。
遥想当初,乐王还是皇子的时候,曾去皇家猎场打猎,一时不慎摔伤了腿。
宫里的人应他的要求,做出了个轮椅。
乐王虽然摔伤了腿,在一段时间内不良于行。
但因为有了轮椅,他照样可以满大街的四处走动。
最重要的是,他仿佛是经此一事后,对轮椅产生了极大的乐趣。
在那段时间里,他是逮这人就送轮椅。
京都里的大半世家家主,都被他送过轮椅。
温老太爷曾训过他不堪大任,在接到乐王送来的轮椅,以及附赠的那句‘亲自体验过,轮椅十分舒适’的话之后,他也只是笑着说乐王是少年心性。
倒没有如同其他世家那般,将乐王的举动视为挑衅之意。
现在看来,不就正好派上了用场。
……
昨天方如玉临走时,曾说过第二天会再上门拜访。
阿蘅便一早就让门房的人留意着。
等见到方如玉上门,就直接让人将她领到小竹楼来。
可别让她跑到温老太爷面前去道歉。
只要一想到今天中午温老太爷临走前的那句问话,阿蘅的心里就很是慌张。
不过有句俗语叫做‘死鸭子嘴瘾’,放在此处也很合适。
祖父做出的那些若有若无,仿佛是暗示又仿佛不是的举动,她都尽量当做是无意义的。
没有被亲口指明,那就还能再拖上一段时间。
“一夜过去,你的腿竟是伤的如此厉害么?”
大约是阿蘅的右腿被包扎的太严实,以至于每个刚进书房的人,第一眼看到的总是她的腿。
方如玉也不例外。
她甚至都没有发现阿蘅包扎的,并不是昨天在庭院中受伤的那条腿。
阿蘅不好站起来,便只坐在原地招呼着方如玉。
“姐姐你先坐下来呀!”她指着自己旁边的木椅对方如玉说道。
又将她说给温老太爷的解释重复了一遍。
且再三强调道:“我昨天在庭院中虽然是摔了一跤,但真的只是当时疼了些,后来便没事了。至于被包扎起来的脚,那就是另一场意外了!”
这时,方如玉也反应过来。
阿蘅在院中伤到的,确实与现在包扎起来的,不是一条腿。
方如玉:“你这脚看上去伤的有些厉害,接下来是准备在家中休养么?”
阿蘅摇头。
她都在耿三面前说过自己一定要往书院去,连用轮椅代步的话都说出来了。
现在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又说自己不去呢!
“可是你的脚……”
方如玉有些愁眉苦脸,她一时间也想不到还有轮椅这样代步的东西,只回想起了自己昨天是如何将阿蘅送回家的。
沉思片刻,她觉得自己是有主意了。
她握住阿蘅的手,分外真诚的道:“幸好我们在书院中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就连平时去学堂也都是同路的。”
“阿蘅,你看,要不这样,等回了书院,就由我背着你去学堂吧!”
白马书院是不许带下人的。
书院里自配的下人于她们而言,又都是极为陌生的。
而阿蘅的性子,又最不喜欢同陌生人打交道,更不必说是让那些人背她去学堂了。
方如玉左思右想之下,觉得只有自己这个天生大力的人,才能够担当此等重任。
“哪里需要劳烦你,更何况天天让你背来背去的,难道你就不会累么!”
阿蘅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她虽然是将方如玉当做了朋友的,但朋友和亲人之间还是有所不同的。
同样都是此等境遇。
倘若说出这话的人换做了温桓,阿蘅肯定是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
即便她明知道还有轮椅这样的东西。
在亲人之间,再多的麻烦仿佛都成了心甘情愿。
可在朋友之间,就需要格外的小心斟酌才是。
这时,守门的小丫鬟突然前来通报,说是耿管事来了。
很令人惊讶,阿蘅也没想到她会在一天内接连见到耿三两次。
耿三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还带来了两个小厮。
小厮们这会儿在楼下的院子里,跟随他一起来到书房的,是先前将阿蘅从浴池抬到小竹楼的那两位健壮妇人。
她们合力将一辆木质的轮椅给抬进了书房。
耿三说:“从前有人给老太爷送礼,送的便是轮椅。恰好今日姑娘说到了这个,老太爷便让小的将轮椅送来给姑娘了。”
祖父肯定有个百宝箱。
百宝箱里要什么,就有什么!
阿蘅心里忽然生出许多奇奇怪怪的念头来。
她很快晃了晃脑袋,清醒过来后,就让人将她从窗前的木椅,换到新来的轮椅上。
轮椅的材质是铁木的,质地坚硬,且格外的沉。
椅面和椅背还缝制了一层软乎乎的动物皮毛,坐上去后,很舒服。
阿蘅看向窗外的天空,心中不由庆幸。
还好自己受伤是在初夏时分。
倘若时间再往后推迟一些,到了盛夏时节,伤口成天被包扎着,还不得捂坏了。
庆幸之余,阿蘅也记得房间里还有个方如玉。
她偏头笑着看向身旁的姑娘:“这下方姐姐可该放心了吧!”
有了轮椅,她在书院之中行走还是无误的。
方如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走路的问题是解决了,可阿蘅总不能一天到晚都坐在轮椅上吧!
只不过这话,方如玉只在心里想了想,没有往外说。
到时候回了书院,她就多多关注阿蘅,瞧见阿蘅有需要,便上前去帮忙就是了。
没必要这会儿特地说出来,让阿蘅平添了几分尴尬!
第一百零一章 不回
像阿蘅这般恋家的人,隔几日便会回京都一次。
哪怕她在家中不会过夜,可回去看望一眼也是好的。
按照前些日子养成的习惯,阿蘅原本在这两天便该回去了。
偏偏她伤了腿,能够往书院都是她耍赖才得来的机会。
想要回京都,也得看温老太爷愿不愿意放人回去。
温桓从书院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往阿蘅的小竹楼去。
他还是很担心阿蘅。
在书院待了一个下午,学堂的先生说了些什么,他都是左耳听,右耳忘,完全没有记在心里。
彼时方如玉已经告辞归去。
她走后,没人再陪着阿蘅聊天说笑。
阿蘅便在书房里一会看看学堂先生们发下来的书,一会儿又去看看温桓先前买给她的那些话本,然而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什么事都不想做了。
寻常时候,阿蘅都是自己想要在书房里待上一整天的。
也没有特地想要做什么事来打发时间。
就自然而然的在书房里度过了一天。
然而现在换成伤了腿,只能停留在封闭空间内,想要换个房间待,都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时,她的心情不免就朝着烦躁不适的方向发展。
温桓来到小竹楼的时候,阿蘅已经让人将她连同轮椅,一起搬到了院子中。
双腿不好动弹,她便让青叶在身后推着轮椅,绕着小院一圈又一圈的转。
头晕与否,倒也还好。
至少小院要比书房宽敞许多,能够活动的空间也大上许多。
“什么?你明天还准备去书院?”温桓没想到自己的例行询问会得到这么一个结果。
阿蘅不打算回家去。
这点温桓还是能够理解的。
娘亲这会儿有孕在身,受不得惊吓,上次阿蘅出事的时候,他们不也是一起瞒着娘亲的么!
现在阿蘅又出事了,自然也还是要先瞒着的。
问题是以温桓对自家小姑娘的了解,阿蘅不是那种特别爱读书的孩子。
在白马书院进学的日子里,尤其是旬考之前的那段时间里,温桓瞧见阿蘅废寝忘食的模样,就已经足够的吃惊。
没想到旬考过去后,阿蘅对书院的热情依旧不减。
果然是他太不懂小姑娘的心思了么!
阿蘅拍了拍自己目前的‘坐骑’,淡然道:“学堂的路都是用青石板铺成的,我又有了轮椅,所以还有什么好愁的呢?”
温桓叹了口气:“还记得你小时候摔倒不小心将手心蹭破了皮,就硬是在父亲面前耍赖,一个多月都没踏进书房半步。如今果然是长大了,也变得喜欢读书了!”
阿蘅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读书的。
不管她最后的决定是怎样,只要是在阿兄的眼中,都会变成千好万好。
算了,还是先跳过这个话题。
再说下去的话,阿蘅害怕自己同温桓的对话就变成互相吹捧的局面。
在温桓回来之前,她还坐在书房的窗户边,曾瞧见有几个陌生人从小竹楼旁边的花园绕道,去了温老太爷的五柳居。
之所以阿蘅能一眼瞧出那些是陌生人,其实是因为‘衣服二字’。
他们穿着的衣裳不是别院之中常见的下人服饰。
在阳光下,领头的那人身上的佩饰闪闪发光,很是浮夸。
阿蘅对温桓说:“今天好像有外人来拜访祖父,我都瞧见他们从花园路过了。”
她虽然没有特地去打探那些人的消息,但让青叶送方如玉离开时,曾让青叶问过门房。
据门房的回话,并没有见到那些人离开呢!
温桓虽然在书院待了一下去,但他知道的消息要比阿蘅多得多。
“也算不上特别重要,”温桓说起那些人的时候,语气很是平常,“来的那人姓樊,算是我们家的远方亲戚,这会儿上门拜访,是想要在别院借住几日。”
“他们和外面那些想要找别枝的算是一路人,阿蘅大可不必在意他们。”
别枝?
倘若不是温桓再度提起这个词,阿蘅险些都要将山中之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金矿若是已经被人找到,那消息应当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然而现在外面依旧是风平浪静。
想来当今他们设下的局,才刚刚开始,还没那么快就能见到成效。
阿蘅沉思片刻,她约莫猜出能够找到金矿的人必然会是谢淮安的舅舅。
只是她好像还不知道谢淮安的舅舅姓甚名谁呢!
温桓与阿蘅又聊了两句,不知怎的又说回阿蘅受伤的事情。
“阿蘅昨天没回去,是因为书院有聚会,今天也不打算回去,是准备说今天也还有聚会吗?”温桓如是问道。
留在京都的温三夫人,仍旧是十分关心着阿蘅的。
每次温桓回去之后,温三夫人在问过他的近况之后,总会特地问他阿蘅的事情。
明明很多事情阿蘅已经亲口说过了。
可温三夫人仍旧要让温桓再说上一遍。
上次阿蘅跑丢后,在别院住了两宿的事情,温桓是一清二楚的。
但温三夫人听说的版本却是,阿蘅在谢家住了两夜。
温桓先前一时口快,差点就在温三夫人面前露馅。
为了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他得提前同阿蘅对好口供才是。
阿蘅摇头。
她打小养在温三夫人的身边,没有什么事情是温三夫人不清楚的。
想要在温三夫人面前说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温三夫人总能一眼就看出她想要隐瞒的事情。
所以阿蘅并没有再额外的编造谎言。
她是直接跳过了回家的那个话题。
“我应该算是什么都没说吧!”阿蘅不太确定的说道。
她让人回京都给温三夫人送了一封信。
信中写了她最近在书院中的诸多见闻以及一些小想法。
“我给娘亲写了一封信,然后在信的末尾写着,书院里有趣的事情还有很多,我还认识了几个好朋友,想要和她们多一些相处的时间。”
信是阿蘅昨夜喝药之前写的。
又在今日一早就由别院的下人送到京都的温府之中。
至于信中的内容未必就完全如同阿蘅所说的那般,但大概的意思是一样的。
阿蘅最后补充道:“我打算等伤好了,再回去看望娘亲,到时候再说起受伤的事情,肯定就简单多啦!”
第一百零二章 误会
昨天皇上去了白马书院举办的聚会一事,才到了下午,便传的沸沸扬扬,远在京都的温三夫人也都知道了这事。
温三夫人一早醒来,便感到一阵心悸,心中是莫名的担忧。
等到御驾亲临的消息传回京都,她才在心中猜测着此等征兆,莫不是因为远在他处的阿蘅。
又因为早前答应过阿蘅,不会派下人去打扰她。
温三夫人这一整天都没能静下心来。
到了第二日,心悸之感未曾退去,而阿蘅也没有回来。
她人虽然没回来,却也还往家送了封信。
柳嬷嬷从外头取回了信,送到温三夫人的手中,说:“姑娘年纪还小,许是被书院里的新鲜事物给吸引了,一时半会儿才不想回家。您瞧姑娘都还记得送信回来,肯定是没事的。”
温三夫人捏着薄薄的信封,缓慢的从里面取出阿蘅的信,脑子里想的却是阿蘅在‘谢家’住的那两日。
她摇摇头道:“阿蘅呀!跟她兄长待得时间久了,也学会不尽不实的说着话,真是让人头疼!”
摊开了信,前半截倒是阿蘅惯用的语气,等到了结尾那儿,却又变成了另外一种说法。
说是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
小妖同人家多聊一聊志同道合的事情,所以准备过些日子再回家。
“你瞧瞧,这孩子肯定是又出了事!”
温三夫人的一个‘又’字完全道出了她的心声。
她眼不盲心不瞎的,更何况再多的谎言都会留下蛛丝马迹,总有让她得知真相的那一天。
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要小看女人的直觉。
有时候,直觉要比所谓的证据更加的重要。
柳嬷嬷起初是不识字的,自从在温三夫人身边侍奉以后,她平时得了空,都会去学上一两个字。
多年下来,也积攒了不少熟识的字。
现在走出去,勉强也能说她是认识字的。
见温三夫人用食指轻点着信纸的末尾,她也凑上前去,眯着眼睛看着信纸上的字。
“阿蘅还说她把她的心爱之物赠给了她新交的两位朋友,可别人不知道,我这当娘的能不知道么!”温三夫人摇着头,没好气的道,“我们家阿蘅自来与旁人不同。”
“别人家的小姑娘喜欢花花草草,她却不一样,最喜欢的是看旁人舞刀弄剑。”
温三夫人是了解过阿蘅的交友情况的,也清楚与阿蘅同住一个小院的姑娘都有哪几个人。
夏家的两姐妹看上去娇娇弱弱,平日里回家比阿蘅还积极,她们自然不会是阿蘅口中的朋友。
再说方家的那位姑娘,她比阿蘅要大上许多岁。
听说她天生神力,若是从此处算,确实像是与阿蘅‘志同道合’的模样。
可那孩子明年开春就要和元家的小子成亲。
该忙活的事情多了去了,哪里有功夫去舞刀弄剑呢!
柳嬷嬷在一旁想了想,忽然觉得她们夫人想的是有点少。
按照夫人的意思,姑娘交到的那几个朋友,都不像是喜欢刀剑的样子。
问题是,姑娘能交到的朋友也不一定就只会是姑娘家呀!
她看了眼温三夫人的脸色,小声道:“夫人,老奴这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是多年的情分,自然有什么便说什么。”
温三夫人回望着柳嬷嬷,尤其奇怪她能说些什么。
“说到刀剑,老奴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柳嬷嬷先是劝温三夫人听过她的话,不要动怒,等温三夫人做好准备之后,她才继续往下说去。
“姑娘现在随身都带着把匕首,听说是谢家小公子所赠!”
温三夫人愣了一下,她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匕首?
随身携带?
还是谢家小公子所赠?
温三夫人这下将阿蘅没能回来的事情都丢到了一边。
只顾得上同柳嬷嬷探讨着这三重疑问。
然而任凭她们如何猜测,所猜测的‘真相’与事实都是不沾边的。
谢淮安所赠的匕首,阿蘅确实是随身携带着的。
谁让这把匕首陪着她从生死关头走过了一遭,换了其他的匕首,就没有那么厚重的安全感了。
阿蘅虽然是带着匕首,但她平时都很小心,连常嬷嬷和青叶等人,她都是瞒着的。
柳嬷嬷之所以会知道这件事,完全是因为一场巧合。
柳嬷嬷:“姑娘上次来给您请安,不小心将茶水给洒到了身上,那时是老奴陪着姑娘去更衣的。”
就连匕首的来历,都是阿蘅亲自说给她听的。
一主一仆顿时都陷入了茫然之中。
难不成阿蘅在信里所写的那位不知名的朋友,就是谢家的小公子。
若是让阿蘅知道她们的疑问,肯定想也不想的就否认的。
阿蘅在信中写的分明是两位朋友,指的自然是夏家的两姐妹。
而且她所说的心爱之物,也不是刀与剑,而是话本。
写满了江湖侠客,爱恨情仇的话本!
只可惜阿蘅忘记写清楚夏家两姐妹的姓名。
因而使得温三夫人与柳嬷嬷都陷入了误区之中。
既然从一开始便是错的,最后得出的结论自然也就正确不到哪里去。
可惜,现在还没有人能清楚这件事。
温三夫人不再追问,她小心的将阿蘅的信放回信封之中,又让柳嬷嬷亲自将信锁到她的小木箱中。
除此之外,温三夫人还让柳嬷嬷找了人。
特地去白马书院打听谢家小公子的事迹与为人。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温三夫人误会了阿蘅与谢淮安之间的关系,另一边的谢夫人也有了相同的误会。
而且她们还都以为是对方的孩子先送的礼物。
另一边被两家夫人共同惦记着的阿蘅与谢淮安也终于在书院碰上了面,不过这也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阿蘅也是到了书院之后才知道,光有轮椅,其实还是不够的。
幸亏有方如玉在,否则阿蘅恐怕在回书院的第一天,就要吵着回别院去。
这天,方如玉推着轮椅,带着阿蘅往书院食堂的方向走去。
原本阿蘅是很少会在书院用膳,但是她现在喝药的时间是必须固定的。
所以但凡是上午有课的日子,她都得借用书院的食堂来熬药。
在往食堂去的岔路口上,阿蘅一眼就瞧见了孤零零的,正朝着后山方向走去的谢淮安。
第一百零三章 包厢
从学堂到食堂的小径两旁,隔着三五步的距离,便有一盆书院学子自种的花草,不仅种类繁多,连各自的花盆都是各有各的特色。
如同阿蘅这般方向感不好的人,平常都是借由花盆的位置,来辨识方向的。
东南西北她分不清,前后左右也很难以辨别。
倘若身边没有其他人跟着,便只能用些笨办法,来给自己寻条路。
阿蘅与谢淮安在这一点上,是极其相似的。
她看着谢淮安渐渐走上岔道,忽而低头看去,才发现今日的花盆被人挪了位置,若不是因为知道方如玉走的才是去往食堂的路,她恐怕也会跟在谢淮安的身后了。
也不能说谢淮安就一定会往食堂去。
可阿蘅看着他孤身一人的模样,就忍不住想要喊住他。
书院说大也不大,但谢淮安若是顺着那条路往前走,一路去了后山,不小心奔赴在走丢的过程中,那可就是大为不妙。
附近山里的陌生人最近又多了不少呢!
眼看着她们即将擦肩而过,阿蘅不由得出声唤住了谢淮安。
“谢淮安,你也在这里呀!”
没话找话的时候,好像不管说什么都有些小尴尬。
学堂里的先生今天特地将谢淮安留下来,问了回话。
耽误了些时间。
等谢淮安从学堂出来时,已经见不到其他的过路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运气真的很差。
连学堂里做工的下人,也没能见到一个。
一路上只能按照老方法往食堂的方向摸索,得亏他先前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已经和人学了一手,还在书院中留下了些许的小记号。
方向感不好,也没关系。
按图索骥的事情总还是能做到的。
然而谢淮安回过头,看向走到另一条岔道上的阿蘅与方如玉,心中明白自己恐怕是走错路了。
他与阿蘅不同,阿蘅是用花盆来辨识方向的。
可小径两旁的花盆时常会变动,要用花盆来辨认方向,还得经常打听花盆变动的规律。
未免太麻烦了些。
谢淮安是直接在地上做了标记的。
他往回走了两步,余光瞥见的标记分明就是出自他自己之手,偏偏指向的却是陌生的方向。
除了他这种需要借用标记来辨认方向的人,又有谁会去在意地面上多出来的字符模样的东西呢!
或许打扫的下人会在乎。
可他们最多只会想着将标记擦去,哪里会往相反的方向画个原封不动的标记呢?
果然是有人盯上了他吗?
看来书院里的生活也不是那么无聊了呀!
谢淮安嘴角勾起的笑容看上去有几分邪气,使得他与传闻中的模样倒是更加的相似。
方如玉在阿蘅打招呼时,就已经停了下来。
这会儿瞧见谢淮安笑的怪里怪气的,又瞥见他右手拿着的长剑,她默默地拉着阿蘅的轮椅,往后退了两步。
莫名其妙的和眼前人拉开了距离。
阿蘅回望着身后的方如玉,笑着道:“姐姐,他是谢淮安,你们上次在聚会上见过面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总感觉方如玉似乎对谢淮安很是忌惮呢!
谢淮安也收敛了他脸上很像是坏人模样的笑容。
他看向阿蘅身下的轮椅,挥去心头甚是熟悉的古怪之感,疑惑的问道:“你那天的伤竟是如此严重么?都需要用上轮椅了!”
“那倒也不是,”阿蘅又笑了笑,自她回书院之后,旁人看见她坐着轮椅,必然是要温情关怀一番的。
同样用来解释的话,她都已经说了不下数百遍。
她见到的人倒是没有那么多。
回答了许多遍,也不过是因为有些人每天都要问上好几遍。
碰到知晓前情的谢淮安,阿蘅的回答就肆意了些。
“我是回家后,不小心又摔了一跤,休养了几日,我自个儿觉得是好的差不多了,但府里的大夫说,让我再坐两天的轮椅……”
两人渐渐聊得兴起。
原本方如玉推着轮椅,阿蘅与谢淮安并排而行。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变成谢淮安推着阿蘅的轮椅,方如玉独自一人走在了两人的身后。
他们两个聊得倒是很投机。
方如玉默默地想着,也不曾上前去打扰。
书院里的食堂也分两种。
一种是书院免费提供的饭菜,有荤有素的大锅菜,摆盘上模样不算好看,味道也是马马虎虎。
至少像阿蘅这种有些挑剔的家伙,是看不上那些饭菜的。
另一种就是有偿性的食堂了。
食堂里汇聚了全国各地的大厨,还有从御膳房里借调出来的,只要肯花银子,想要什么样口味的饭菜,都是可以的。
价位有高有低,端看要的是什么菜。
最重要的是食堂里也是有包厢的。
阿蘅因着轮椅的缘故,前几日都是在大堂之中吃的饭。
她吃过饭之后,还得喝药。
虽然中间会隔上小半个时辰,但只要汤药一端到大堂,那股子苦味是只要站在大堂里就能闻得到的。
书院里的人也不是所有的,都会准点去吃饭,也有些人会晚点到。
晚到的人若是不凑巧,恰好碰上阿蘅喝药的时候,那他们的饭也就甭想好好吃。
接连三五天都是相似的情况,食堂里的管事就坐不住了。
以至于阿蘅她们今天才到食堂门口,管事就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妇人迎了上来。
“大堂人多口杂,姑娘今日不妨去包厢用饭?”
管事拿着帕子猛擦额头的汗,他都将搬运轮椅的妇人给找了来,只盼着姑娘这次能点个头,可别继续在大堂里嚯嚯人了。
阿蘅的笑僵在了嘴角。
阿蘅这几日喝苦汤药已经喝出了心得,将汤药晾到温热,然后把心一横,对着药碗咕咚咕咚全咽下去,再喝上两口清水清清口,便可以了。
然而她确实是习惯了,可旁的人却忍不了那么多的苦。
她是没想到管事会来这么一出。
更猜不出神医开出来的汤药效力会这么强。
阿蘅拍了拍轮椅两侧的扶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道:“那今日就在包厢中用饭吧!”
管事险些喜极而泣。
他冲身后的妇人摆摆手。
眨眼间,阿蘅就被她们抬着上了二楼。
留下谢淮安与方如玉面面相觑。
第一百零四章 忌口
轮椅放下时,阿蘅轻抚着额角,只觉得管事带来的这几位妇人动作未免太快了些。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带到了食堂的二楼。
近处突然传出一声轻笑。
阿蘅抬眼望去,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站在天字号的包厢前,身量不高,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是很讨喜的模样。
然而四目相对之时,他眼中挪揄的笑意都不曾散去。
“果然不愧是白马书院,就连食堂的下人,迎客的态度也是一等一的好!”
分明是用来夸人的话,可从他嘴里出来,却让人莫名觉得不是滋味。
他身后的包厢门忽然被打开,有人在里面说:“怀宇,你怎么在门口也不进来,我们可等你许久了……”
苏怀宇又笑了一声,回道:“瞧见了有趣的事情,稍微耽搁了会时间,这不就来了么!”
这会儿谢淮安与方如玉也到了二楼,正好瞧见还未进去包厢的苏怀宇。
方如玉倒是看了苏怀宇一眼,可也没当做一回事。
而谢淮安是连看都没看,直接朝着阿蘅走去。
双手放在轮椅的椅背之上,他回头看向跟上来的管事,开口道:“你还不快到前面带路,难不成还要我们自己去找哪个包厢是空着的么?”
说罢,谢淮安又低头看向阿蘅:“他们这个的包厢分天地玄黄四种,我们就三个人,也不用去太大的包厢,不如就去地字号的,你看怎么样?”
他已经默认了今天的这顿饭,是要和阿蘅她们一起用的了。
阿蘅面色有些不大好。
她觉得那个叫做‘怀宇’的少年有些过分了。
阿蘅转过头,不再看向包厢那边。
“嗯,就按你说的办吧!”
管事在一旁等候着,听到阿蘅的话后,便走到前头准备去给阿蘅等人带路。
谢淮安都已经推着轮椅往前走了好几步。
他们身后半开着的包厢门忽然完全打开来。
从里面走出个穿着青色书生衫的人。
他一出门便来到阿蘅的身前,捧着阿蘅的手,一番体贴入微的关怀之后,才听见他提议道:“阿蘅还没有用膳的话,不如就同我们一起吧!”
谢淮安被来人挤到了一旁,他也不恼。
双手交叉抱臂在胸前,就静静地瞧着温桓与阿蘅。
虽然不知道他上来之前,阿蘅与苏怀宇之间有过什么样的交流,但只要看过阿蘅方才的表现,就知道她现在应当是挺讨厌苏怀宇的。
其他的事情,谢淮安不敢保证。
但这次么!
阿蘅肯定不会答应她兄长的话。
事实也确实如此。
阿蘅是挺想要不动声色的混入阿兄的交友圈,若是能够在圈中有一定的话语权,那她就更高兴了。
然而这并不代表,她就得面对一些不喜欢的人。
那个叫做怀宇的家伙。
表面上确实没有说过她半句坏话。
可那阴阳怪气的语调,还有充满挪揄的眼神,无一不是在针对她。
并不是阿蘅现在坐在轮椅上,就心思敏感,而是因为有些人嫌弃的态度太过明显,就连阿蘅这种不大能辨认别人情绪的人,都能感知的清清楚楚。
藏在繁花锦绣下的心思不好猜,摆在明面上的恶意就难以忽视。
阿蘅没有看兄长身后的人,她低头推开了兄长的手。
“阿兄忘了,我现在还在喝药,平常用膳都是需要忌口的,你与他们已经有约在先,我就不去打扰了。”
温桓下意识的道:“饭菜而已,让厨房重新再做便是……”
阿蘅依旧把他往旁边推了推,脸上没有笑意,反而是有几分无奈。
“我刚才都在外面听到了,你的同伴不是说已经等了许久了么?可不要因为我再耽误时间了,再说了,我跟他们又不熟,阿兄同我一起用膳的机会多了去了,何必在意这一回?”
阿蘅是不想继续与温桓推脱下去。
她冲一旁的管事点点头:“你继续带路,我也真的有些饿了……”
小姑娘的后半句话说的轻飘飘的,只身旁的温桓听得一清二楚。
温桓不好继续拦着阿蘅,只能嘱咐着不知怎的又和他妹妹走到一起的谢淮安。
细心叮咛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上更多,他就瞧见自家妹妹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那模样,看着有几分温三老爷的气势。
温桓的话忽然卡了壳。
他停顿了一小会儿,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自顾自的做了个总结。
“阿蘅待会儿还要吃药,用膳时可能没什么胃口,你记得劝她多吃一些。”
语罢,温桓对着阿蘅又笑了笑,这才转身回了先前的包厢。
原本站在包厢外的苏怀宇也已经被人拉进了包厢里。
阿蘅原以为接下来,便是她们三人去用膳了。
谁知方如玉红着脸上前来,小声道:“应问他也在天字号包厢,他说他的朋友今天都来了,想在朋友面前介绍我,所以我……”
却是方才阿蘅同温桓说话时,元应问找上了方如玉。
人家是有正当的理由,阿蘅也不好硬是将她留下来。
而且阿蘅也没打算留人。
她温和一笑,是全然在为方如玉高兴。
“他看上去还是有些担当的,既然他想在朋友面前介绍姐姐,姐姐就去吧!那我和谢淮安就先走一步了。”
坐在包厢里点菜时,阿蘅倒没有表现出十分忌口的模样。
谢淮安听着她点的那些菜,他并不知阿蘅对何物忌口,因而显得有些茫然。
等阿蘅示意他点菜时,谢淮安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不是说要忌口么!刚才的那些菜都没问题吧?”
阿蘅的表情有些许的奇怪。
她说:“也没有多大的问题,大夫只让我喝药之后不能乱吃东西,喝药之前却是没有关系的。”
还有这种说法?
谢淮安嘴角抽搐了下。
尽管他对医术并不了解,可忌口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应该包括喝药之前的吗?
瞧着阿蘅一本正经的模样,他有些分不清是阿蘅在糊弄他,还是那个大夫在糊弄阿蘅!
食堂上菜的速度倒是很快,这也和食堂有诸多厨师有很大的关系吧!
几人同时做着不同的菜,做好了再一道端上桌,确实能省不少的时间。
第一百零五章 消息
不一会儿阿蘅与谢淮安点的菜就上齐了。
食堂里没有帮忙布菜的侍女,两人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
阿蘅的胃口不大,食欲也不是很好,才一小会儿的功夫,她就已经吃不下了。
对面的谢淮安不愧是经常自称武夫的人。
大口大口的吃着饭,瞧上去就很香的模样。
阿蘅估量着他一时半会不像是会放下碗筷的样子,便也不好说自己现在就不想再吃了。
她手里虽然还拿着筷子,偶尔什么也不夹的,在碗里捣鼓两下。
实际上,整个人的心思都飞远了。
食堂与外面酒楼的最大区别,就是它的隔音效果不怎么好。
大堂上说话稍微大点声,坐在楼上包厢里都能听见音。
更不必说,那说话的人本就是在隔壁的包厢里了。
阿蘅起初也没想着要偷听。
她虽然已经吃好了,但还是装作在继续用膳的模样,就是为了不让谢淮安感到太尴尬。
偏偏隔壁包厢里的人提到了金矿二字。
阿蘅本就对金矿一事的进展十分感兴趣,平日里无处打听也就算了,今儿个突然有人说到这个事,她可不就是打起十二分心思来听么!
然而令人惋惜的是,食堂里的隔音虽然不好,但也没有真的差到阿蘅想要的程度。
先前听到的‘金矿’二字也是模模糊糊的。
等到阿蘅屏住呼吸,想要仔细听时,隔壁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小,而且很快就转到了其他的话题上。
白费了阿蘅的一番心思。
谢淮安已经添了两回的饭,桌上的菜也被他扫空了大半,是到了可以放下碗筷的地步。
他看向阿蘅手边的碗筷,又瞧见她屏息凝神的模样,才发现阿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放下了碗筷。
吃饭的时候,谢淮安是很用心的,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碗里和菜盘里。
现在回想起来,他甚至回忆不起阿蘅什么时候撂下的碗筷。
“你在做什么?”
谢淮安被阿蘅谨慎的模样感染到,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
恰好隔壁传来开门声,里面的人离开后,食堂里的下人很快就进去收拾起碗筷来。
阿蘅不禁露出沮丧的神情。
她还什么都没有听到呢!
偏过头,她看向正盯着自己看的谢淮安,想要说些什么。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青叶来给阿蘅送药了。
送药的活计原本应该是食堂的下人的。
只是自阿蘅第一天回书院起,青叶便抱着从杨神医处拿来的药材不肯撒手,更别说是让其他人熬药了。
几番权衡之下,青叶便代替了食堂下人的作用。
熬药,送药,都是她一个人的活。
就连每天回去也都是跟着阿蘅的马车的。
青叶这次送来的汤药与往常大不一样。
从前汤药是盛在碗里,用托盘端着送过来的。
一路上汤药的味道被风吹得到处都是。
今儿个是放在罐子里端过来的,只有隔得近了,才闻得到汤药的苦味。
药罐被放在一旁晾凉。
青叶出去唤来食堂里的下人,将饭桌的碗筷都收拾干净了,这才出门去。
包厢里,再次只剩下阿蘅与谢淮安。
这时阿蘅突然想到,谢淮安或许会知道一些她所不知道的消息。
倘若她问出口,也不知道能否得到确切的回答。
谢淮安听了阿蘅的疑问,开始考虑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解释。
他和阿蘅算是有着过命的交情,说一些只要用心打听就能知道的事情,也并无不可。
只是在此之前,他得先想好要从哪里开口。
“在我们参加书院聚会的后一日,我舅舅就在这附近住下了,然后每天都会到附近山里去寻找别枝,当然这是对外的说法,他实际上找的是什么,你也是知道的。”
谢淮安的声音并不大。
他也知道食堂包厢的隔音效果并不好,所以在说话时也注意了这一点。
阿蘅点点头,谁让‘别枝’的消息是官府发出来的呢!
旁人发的悬赏能否兑现,确实是有风险。
可从官府出来的悬赏,从来都是有一说一的。
借由悬赏之名,暗自寻探消息,听上去就是很刺激的活动呢!
不得不说,樊泽语这次是真的下了苦功夫。
谢淮安前两天见到他时,他刚从山中的某个山沟沟里滚了几圈,身上的锦衣华服早就脏的不成样子,就连脸上也是一道又一道的泥印,偏偏他的精气神高昂极了。
大概是有希望的人,都是会如此的吧!
因为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所经历的所有磨难,都是为了最后希望能够更早的来临。
于是,磨难也被增添了一层柔软的面纱。
谢淮安继续往下说道:“舅舅他在附近的山里已经找了很多天,前两日才慢慢摸索到旁边的那座山上,直到昨天,他意外掉进山沟里,然后发现了一座金矿。”
明明声音已经放的很轻,轻到只有近在咫尺的阿蘅才能听清他说的话。
但谢淮安依旧是将他与阿蘅的存在,从话语中摘除了去。
仿佛樊泽语找到金矿,真的只是如同他所说的那般,是个意外。
阿蘅点点头,再看向谢淮安时,眼里仿佛有星光在闪烁。
她忽然轻轻地喊了一声谢淮安的名字,让他再靠近她一些。
等谢淮安疑惑的靠近之后,阿蘅很小声的问道:“你时常和你舅舅见面的话,那你是否知道那两个匪徒所说的主子指的是谁呢?”
阿蘅知道,以她现在的能力,即便是提前得知幕后之人的身份,也根本无济于事。
可她仍然还是想要知道的。
梦里的温如故浑浑噩噩,每天都在想着报仇的事情,然而就算是到了临死之前,她恐怕都还没有弄清幕后之人的身份。
否则阿蘅又何必追问谢淮安呢!
她知道自己与梦中的温如故不同,父亲他们也会有着与梦中截然不同的命运。
或许幕后之人这次还来不及布下局,就会被陛下还有父亲他们合伙掐灭所有的苗头。
然而即便是如此,阿蘅也还是想要亲眼看见那些人的下场。
而不是听见有些罪有应得的人,落得了该有的下场后,就匆匆忘记。
殊不知那些人便是她所有怨恨的源头。
那么,谢淮安他是否会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