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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陌上殊     覆雪归春txt下载     覆雪归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抓周

    她说完之后,谢淮安沉默了。

    他单手抱着毛毛,另一只手用帕子在盆里沾了点说,给毛毛擦着脸。

    “他平常哭闹起来总是大喊大叫的,就算不小心摔了个跟头,抱起来掂两下,也就哄好了,还没见过他这么悄无声息的哭呢!先前嬷嬷给他穿衣服的时候,不小心弄疼他了,他当时嚎的可大声了,我觉得他现在应当不是被弄疼了。”他那些帕子,丢进盆里,“好了,这下就干净多了。”

    阿蘅知道谢淮安不是推卸责任的人。

    她也沉默了下,才低声道:“毛毛才那么点大,连话都说不全,除了被弄疼了会哭以外,他还能因为什么哭呢?”

    谢淮安从前都是被人照顾的那一个,他这还是第一次照顾别人。

    其实说起来,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哪里会知道要怎么回答阿蘅的问题。

    他不开口回答,阿蘅也没放弃,就自己在一旁琢磨。

    指尖在毛毛的脸上轻轻按压了两下,软乎乎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

    她又去拉毛毛的手:“我忽然想起来,有些孩子天生就比旁人要聪明,小小年纪就能听懂大人们说的话。谢淮安,你说毛毛会不会就是这样的天才呢!”

    话本里的天才许多都是生而知之。

    实际上是否真的有人能够生而知之,阿蘅是不清楚的。

    谢淮安叹了口气,他怀里的毛毛已经不哭了。

    他只专心的伸手和阿蘅抓着玩。

    谢淮安认真的看着怀里小孩的眼睛。

    良久之后,转头看向阿蘅:“这种说法我也是听过的,但是我觉得毛毛应该不是那样的人。他如果真的那样聪明的话,就应该知道我一开始是不喜欢他的,又怎么还会傻乎乎的非要黏着我,连我爹娘还有大哥都不能入得他的眼……”

    “你忽然这样说,是因为你发现了什么吗?”

    他对毛毛的感情有些复杂。

    起初确实是不喜欢的,可养孩子的时间久了,又是寸步不离的相处,感情自然是一点一滴的培养出来了。

    但毛毛如果是话本中的天才,那就大不一样了。

    谢淮安看向阿蘅的眼中充满疑惑,天才都是聪明的,看人的眼光应该也是好的。

    又怎么会喜欢黏着一个讨厌他的人呢!

    除非这个天才就是个瞎的。

    谢淮安低头看向怀中的毛毛,这孩子眼睛珠子灵活的很,看上去也不瞎啊!

    阿蘅解释道:“因为他有时候看上去确实不像是个普通孩子呀!”

    普通的孩子哭哭闹闹都吵得很。

    至于那些不吵闹的都是被人欺负惯了的。

    毛毛是樊家留在京都的唯一血脉,又与谢家有亲,谢家的人护着他还来不及呢!

    哪里会欺负他!

    这样的小孩忽然无声无息的哭出来,肯定是因为他就不是普通的孩子呀。

    谢淮安顺着阿蘅的话往下想,忽然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他伸手戳了戳毛毛的脸,又碰了碰毛毛的手,掐着他的腰往上举着,让两人能面对面。

    毛毛略显抗拒的推开越靠越近的谢淮安,努力看向一旁的阿蘅,嘴里喊着:“蘅蘅……”

    谢淮安回忆着发现毛毛流眼泪之前,他和阿蘅都说了那些话。

    对着毛毛一一重复之后,终于瞧见毛毛脸上露出不一样的神色来。

    “阿蘅说她不去抓周宴……”

    毛毛的眼泪说来就来,一点预兆都没有。

    单手托着下巴的阿蘅瞧着这对表兄弟你来我往,当然大部分情况下,是谢淮安在一旁嘚啵嘚啵的说个不停,毛毛始终保持一成不变的模样,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谢淮安。

    只是没想到谢淮安会忽然说到她的名字。

    而毛毛还恰好在这个时候哭了起来。

    谢淮安眯着眼睛,没有上手给毛毛擦眼泪。

    “刚才说了那么多,也不见他有什么表示,现在一说到你不去抓周宴,他就哭了起来,难不成他还真的是天才……”

    他小声嘟囔着。

    为了验证心中的想法,谢淮安又擦干了毛毛脸上的泪珠,将人给哄住了。

    来来回回的试验下,他们不难发现,毛毛确实是因为阿蘅不去抓周宴才会哭的。

    谢淮安:“我就奇了怪了,这有什么好哭的……”

    阿蘅也觉得很奇怪。

    谢淮安怀里的毛毛已经快要哭成小水壶了,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的,看得人心惊胆颤的。

    “谢淮安,你要不要哄哄他呀!”阿蘅拦住还想要试验下去的谢淮安。

    离抓周宴的日子没有两天了。

    谢淮安今明两天内肯定就要回谢府去。

    可若是让毛毛继续这么哭下去,回去后让谢府的人瞧见毛毛如此可怜兮兮的模样,谢淮安肯定又要被说教的。

    虽然阿蘅现在就挺想说他。

    毛毛听到她不去抓周宴就会哭起来,看上去确实挺有意思的。

    但也不能一直将人哄好又逗哭呀!

    小孩子才那么小,哭多了对眼睛不好的。

    阿蘅不大明白谢家的人怎么就敢将毛毛交给谢淮安照顾,身边还不跟着其他的人。

    谢淮安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大概是因为他比较粗心吧!

    怀里的小孩眼睛是有些红了,但他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瞧见一个眼睛红通通的小孩,习惯以后,也就不觉得现在的毛毛有什么不对劲了。

    不过阿蘅都已经开口了,他也不好继续再逗孩子了。

    谢淮安思考片刻,他养小孩也有一段时间了,却没有送小孩什么东西。

    小孩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是从谢府直接送过来的,也不用他担心。

    现在毛毛就想要阿蘅去抓周宴。

    他不能强迫阿蘅一定就得去抓周宴,但劝上两句也是可以的。

    听着谢淮安劝说的话,阿蘅有些迟疑。

    她先前一定答应过温三夫人,一定不会再让自己出意外,也不会再让她担心。

    故而在书院的这段日子里,她都是特地小心翼翼的,能不乱走就一定不会乱走,只在学堂与小院之中来回,努力减少着自己的存在感。

    若是当真应下谢淮安的邀请,阿蘅就得回京都去参加抓周宴。

    想想她今年参加的唯二的两场宴会,最后的结果可都是不怎么好的呀!

    前两次的经历,阿蘅还没有忘记。

    要是这次应下了谢淮安的邀约,再发生些意外的话,温三夫人生起气来,是真的会将她拘在院子里,不许她继续再外面乱跑了的。

    她一抬头就瞧见一大一小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尤其是那个小孩子,一双眼睛刚哭过,这会儿正水汪汪的,看上去就让人提不起拒绝的心来。

    一次两次的才能叫做意外,接二连三的就是命中注定了。

    阿蘅觉得自己的运气应该没有差劲到那种地步,便在小孩期盼中的眼神中,应下了这件事情。

    ……

    毛毛周岁宴的前一天,下了场大雨。

    到了第二天,地上都还是湿的。

    常嬷嬷正指挥着丫头准备送人的东西,都是些孩子喜欢玩的小玩意儿。

    阿蘅看了有些奇怪。

    她虽是应下了谢淮安的请求,答应了要去抓周宴。

    可她今天是跟在温二夫人身后的,送礼的东西也是走的府中公账,常嬷嬷准备的这些东西岂不是多此一举么!

    她看向常嬷嬷:“嬷嬷准备这些做什么,今天我去谢府也不用带其他的东西呀!”

    常嬷嬷笑笑:“姑娘不是说,在书院中时常看望樊家的小公子么!”

    “别院那边没有店家,买不到小孩子能玩的东西。咱们好不容易回京都,当然是要提前将东西准备好,到时候回了书院,姑娘想要送樊家小公子东西的话,也不会再出现无物可送的情况了。”

    可是在书院之中,都是谢淮安抱着毛毛来找她的。

    也不是她刻意去找毛毛的。

    这样的话,也还是需要她每次都备上礼物的吗?

    阿蘅对这些个人情世故的东西,并不太了解。

    从来都是别人看着她的脸色行事,哪里会需要她去迁就别人。

    常嬷嬷的解释有些不大清楚。

    阿蘅没有理清其中的关系,但也没打算细问。

    反正她看毛毛也还挺顺眼的,到时候给他送些小玩意儿,哄小孩子开心,也不是不可以的。

    常嬷嬷让丫环备下的礼物是等回到书院的时候,再送给毛毛的,倒也不用这会儿就带到谢府去。

    阿蘅也就随她去了。

    梳妆打扮之后,阿蘅就带着侍女先去温三夫人的院子略坐了一会儿。

    同娘亲一起用了顿早膳,又说了会儿话后,这才转道去了温二夫人的院子。

    温三夫人有孕在身。

    一般就算是有宴会邀请她,她也只会备好礼物送去,人却是不会到场的。

    也没人会质疑她的做法。

    因为京都中人都是这般做的。

    温三夫人因为身体的缘故没办法去谢府的抓周宴,而温三夫人年前带着孩子回老家探亲,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呢!

    因此阿蘅是跟着温二夫人一起去的谢府。

    小孩子的抓周宴大多雷同。

    四方桌上摆满了各种小玩意,小巧玲珑的印章与书本,就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谢淮安与毛毛都换上了新衣服。

    他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玄衣,只从背后看上去,是很不近人情的。

    毛毛却换了一套正红色的衣服。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大红包似的。

    谢淮安把毛毛放在了四方桌上,与一堆的小玩意放在了一起,便退到了一旁。

    毛毛这会儿看上去可不像是聪明的样子。

    他捡起了银质的小锄头放在嘴里啃了又啃,似是觉得又不大喜欢,便随手丢到了一边。

    在四方桌上爬了好几个来回,几乎是所有的东西都被他捡了又丢。

    唯有印章与书本,他是碰也没碰的。

    毛毛每次拿起什么东西的时候,旁边观看的人总会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一个个的都紧张的要命。

    尤其是看到毛毛最后什么也不拿,就坐在桌上玩手的时候,旁边的人就更是紧张了。

    阿蘅站在温二夫人的身后,瞧见周围紧张的人,也看见了不紧张的人。

    谢淮安就很不在意。

    据说他当年抓周的时候,就死死的抱着一杆毛笔不肯松手。

    抓周宴上的人都说他将来会成为远近闻名的大才子。

    可事实上,他一点也不喜欢写字。

    更不喜欢读书。

    舞刀弄枪才是他喜欢的事情。

    因此谢淮安对抓周宴上抓到的东西能够明确志向的这一说法,是完全不赞同的。

    阿蘅自己则是在信与不信之中徘徊。

    谢夫人心焦的看着已经不打算在抓东西的毛毛,他的手上现在是空无一物。

    只可惜毛毛自到了京都之后,大多数时间都是由谢淮安照顾他的。

    谢夫人就算是在一旁,想要催促毛毛抓些什么东西,毛毛基本上都是不会搭理她的。

    亲近与否,是她们自家人之间的事情。

    她也不打算将这些暴露在外人的眼中。

    谢夫人推了推身旁的谢淮安,示意他上前去同毛毛说话。

    毛毛最是黏他。

    他要是开口,毛毛十有八九是会听从的。

    谢淮安如她所愿的上前一步,低声说:“毛毛……”

    也没有更多的话。

    仅仅只是唤了他一声小名。

    毛毛回头看了眼谢淮安,很快就跟打鸡血似的,在桌上快速爬了起来。

    左手拿着一把银质小长枪,右手捧着一本书,兴冲冲的朝着谢淮安爬过去。

    眼看着毛毛下一刻就会从四方桌上滚下来,谢淮安大跨步上前,揪着小孩的衣领将人给拎了起来。

    他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

    谢夫人瞧见了倒是不露痕迹的瞪了他两眼,其他的人大多是熟视无睹。

    就站在原地夸起人来。

    大多都是说樊家的小公子在抓周宴上有了个好兆头,将来长大后,肯定能成为文武双全的奇才。

    好话一箩筐的往外说。

    阿蘅却是不大习惯这种氛围的。

    她不是很擅长夸奖旁人。

    站在角落里,看着其他人有说有笑,阿蘅倒也没有觉得无趣。

    温二夫人今天不止是带了她与温芙、温蓉,席柔也是来了的。温芙与温蓉站在阿蘅的身边,席柔则是站在温二夫人的身边。

    有其他夫人同温二夫人说话时,总会先夸一夸席柔。

    阿蘅在一旁看的愣神。

    席柔来京都应该也没多长时间吧!

    居然已经这么受欢迎了吗?

    阿蘅看过之后,只觉得惊讶,倒也没有其他的情绪。

    她旁边的温芙与温蓉却有些担心她会失态,正在打算要如何安慰她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苦夏

    阿蘅站在角落里,接受着两个姐姐的安慰。

    尽管她不明白这二人的愧疚从何而来。

    有时候的委屈不是真的委屈。

    她自己都还未曾察觉,身旁的人却都在说着她委屈了的话。

    久而久之,她便真的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

    阿蘅向来心志不坚。

    有些话,别人对她多说了几遍,她就会信以为真。

    就好像是现在,她觉得温二夫人将席柔一并带到谢府做客有何不妥。可身旁的两个姐姐小心翼翼的同她说着话,生怕她会不高兴的态度,让她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怨怼之心来,好似温二夫人的做法当真是惹她伤心了。

    明明她一开始是不在意的。

    阿蘅不比从前,也没有任由怨怼之心继续发展下去。

    她劝开了两位姐姐,借口要去更衣,唤来侍女带她出门,想要在无人之处静静心。

    昨夜一场雨后,屋外的青石板上的雨水到现在都还未干透,凹陷处自成小水坑。

    阿蘅从屋内走了出去,一时半会儿也不想再回去。

    领路的侍女听从阿蘅的吩咐,将她带到了一旁的小院。

    小院一向是用来招待上门做客之人的地方,内里打扫的干干净净,还有丫环婆子在一旁侍候。

    丫环端来了温水,与之一起的还有干净的帕子。

    阿蘅净过手,使人将木椅放在小院中的大树之下,她自己在树荫中坐下,耳边没有吹捧声,安安静静的让她生出几分困意。

    按理说,这里是谢府,阿蘅不应该表现的这般无拘无束。

    但她有些累了。

    任性之时所做的事情,即便再不合常理,也是情有可原的。

    谢淮安将毛毛丢在抓周宴上,让他独自接受诸位夫人的夸赞。

    小孩子听着别人夸奖的话,是格外的高兴,一直都咯咯咯的笑,听上去就跟农家养的老母鸡似的。

    谢淮安实在受不了那些个夫人夸人之时,非得先说他一句的做法,在屋中没待多久,就偷偷溜出来了。

    毛毛现在被人夸的都找不着北了。

    根本就没有发现谢淮安已经出门去的事实。

    许久不曾回家,他走在自家之中,竟然感觉有几分的陌生。

    大概是因为今天上门做客的人,一部分在后院围着谢夫人和毛毛,另一部分在前院围着谢老爷和谢淮宁,府中的下人也都聚在了这两个地方。因此在府中行走之时,并未看到过路的下人。

    也是,今天的情况本就特殊。

    又怎么会让下人在府中无端闲逛。

    谢淮安顺着青石小径一路向前,忽然想起白马书院新出来的路牌,也不知道他爹娘愿不愿意在府中也整治个路牌。

    虽然他知道这事十有八九是不可能的。

    再次经过一座小院,谢淮安习惯性的向院中看去,他已经在自家院中转了好几圈,几次路过后院与前院,但他都没有进去。

    他不是很想被人拷问功课,也不想再听那些夫人们言不由衷的夸奖。

    不管是哪种,都只会让他由衷的不喜。

    院中树荫下坐着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闭着双眼,身下的木椅向后倾斜,站在她身旁的侍女虚虚的伸出手,挡在木椅背后。

    是阿蘅啊!

    谢淮安看见她,忽然就想到了书院中的段瑜之。

    自从上次阿蘅提醒他之后,他确实开始对段瑜之起了防备之心。

    虽然段瑜之平时都是在甲等班级上学,而他是在丙等班级,两人素日里轻易是遇不上彼此的。

    但是吧!

    谢淮安没有关注之前,确实是这样的。

    当他开始关心起自己身边的情况后,就发现段瑜之和他之间大概是存在某种虐缘的。

    他们确实不在同一个班级,但两人暂住的小院是相比邻的。

    书院里的其他学子,即便是同住在一个小院的人,前往学堂的时间都并不是一致的。

    偏偏谢淮安每次不管是出门,还是回小院,总是能和段瑜之碰面。

    若是可以的话,他倒是想要绕路走回去的。

    可天性使然,谢淮安要是真的绕路了,肯定是要再花百倍的精力才能找到回去的路。

    不过是和不喜之人同走一段路,又不是要和对方抵足而眠,再者说,他又没有做错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做贼心虚般的绕路而行。

    于是,男子学堂那边的人时常能看见他们二人并肩而行的情形。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要好呢!

    然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彼此之间的关系到底有多差劲。

    知情人最多还能再加上一个阿蘅。

    谢淮安在门口站了好半天,也就是闭目养神的阿蘅不曾注意到他,院中的侍女早就看到他的身影,只是没有言语罢了。

    他左思右想之下,往前院走去。

    差点忘记前两天回家时,被谢夫人打趣的话了。

    他现在确实对阿蘅很有好感,但好感与想要娶亲并不是一回事。

    阿蘅于他而言,更像是生死相交的好兄弟。

    好兄弟之间怎么能谈及嫁娶的事情呢!

    而且他们现在的年纪都还太小,并不应该过早的谈及婚姻嫁娶的事情。

    谢淮安一边走,一边想着将来要是喜欢上阿蘅,他该做些什么。

    半点没发现自己考虑的太早。

    阿蘅脚尖落地,缓缓地睁开眼。

    一闭上眼睛,她就忍不住那颗困倦的心。

    好不容易从舒适乡中挣脱出来,天边的白云都已经被风吹散,算不上热烈的阳光都已经晒干了小水坑。

    她看向身旁的侍女:“方才有人来找我吗?”

    闭目养神之时,阿蘅似乎感觉到一道奇怪的视线。

    可等她睁开眼后,小院之中也没有旁的人。

    这可就奇了怪了!

    侍女想起刚才谢淮安在门口徘徊不去的模样,几番思量之下,很是肯定的说:“没有呢!姑娘现在准备回宴上了吗?”

    总不能告诉人家姑娘,她们家的少爷是个连招呼都不敢打的人吧。

    若是如此,还不如假装少爷从来都没有来过呢!

    抓周宴过去后,天气越来越炎热。

    尤其是正午时分,炙热的太阳悬挂在空中,哪怕是坐在马车里,也抵挡不住无处不在的热度。

    阿蘅向来是娇生惯养,每到夏季总会随温三夫人外出避暑。

    然而今年温三夫人有孕在身,去不得远处,阿蘅又是需要在白马书院读书,本来便也抽不出身。

    这一年一度的避暑之约便也没再作数。

    夏季炎热,山中却是比山外要凉快的多。

    阿蘅一日里的大半时间,都是在书院之中度过的。

    这一日,她如同往常一般窝在小院之中,手边是温桓特地托人送来的时令水果,就是担心她苦夏,吃不下去饭菜糕点,多吃点水果也能让她稍微垫垫肚子。

    碟中的水果该去皮的去皮,该切块的切块,摆盘精致,看上去便十分美味。

    阿蘅手捧着话本,偶尔会吃两块水果。

    守在一旁的侍女见她愿意吃东西,不由得心头一松。

    要知道自入夏以来,阿蘅吃的东西就越来越少。

    最近两天中午,她连饭菜都不愿意吃,只喝两口汤,就推说自己已经饱了。

    不论旁人怎么劝她,她都不肯再吃其他的东西。

    短短几日,便又瘦了许多。

    怎么能不令人担心呢!

    温桓对阿蘅的许多小习惯都是了如指掌的。

    小姑娘看正经书的时候,必然是正襟危坐的,不会多做旁的事情。

    但当她看话本的时候,就大不一样了。

    她会喜欢窝在软榻之上,手边得有个木质小方桌,方桌上摆上她爱吃的糕点。这样她在看话本的时候,就会时常取些糕点,边吃边看。

    入夏之后,阿蘅对甜腻的糕点就不再感兴趣,就算是咸口的,她也不会多吃几口。

    为了小姑娘的身体着想,温桓只好托人回京都,买些时令水果回来。

    好在温府别院之中是有冰窖,冰窖之中也藏了不少冰的。

    如此一来,隔三差五的回京都买一次水果也就可以了。

    毕竟别院中,苦夏的人不止是阿蘅一个。

    温桓自己向来是粗养的,骑马射箭样样都得学好,像苦夏这种毛病,他是不敢有的。

    就算有,也会在温三老爷的指导下,给改掉了。

    倒是温老太爷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从前,也开始苦夏了。

    温老太爷与阿蘅,一个是年纪太大,另一个是年纪太小,两个人都用不得太多的冰。

    于是乎,两人在书院之中的时间不免又延长了许多。

    从前是午膳过后,就坐马车回别院。

    现在就连晚膳也都是在别院之中用过的,再顶着月光回别院去的。

    有时候天公不作美,落下雨来,他们还会直接在别院之中休息。

    夏怡云与夏怡雯两姐妹从学堂回来后,在自个儿院中休息了小会儿,便来找阿蘅聊天。

    “阿蘅,外面的雨停了,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雨是从早上就开始下起的。

    夏天的雨不像是春天里的雨,连绵不绝的一整天,它是一阵阵的,间断性的下上一阵豆大的雨滴。

    阿蘅听见夏家姐妹的声音,放下了手中的话本。

    窗外的檐边还在向下滴着水,天上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但此刻确实是没有再下雨了的。

    她摇着头:“看这天,说不定我们前脚才出门,它后脚就又开始下起雨来。如果只是想要走一走的话,在屋中走来走去也是一样的,也不必特地出门去。”

    外出走动时,下起了雨的话。

    若是撑伞的动作稍微慢了一些,那是会直接被浇成落汤鸡的。

    阿蘅喜欢稳妥些。

    并不想出门去碰运气。

    夏怡云与夏怡雯面面相觑。

    这一阵子的雨水都挺充足的,阿蘅也在书院中住了好些天。

    她每天只在学堂与书院之中来回,就连膳食都是让侍女从食堂里拿回来的。

    一天里的大半时间都是窝在房间里,别说院门了,她连房门都不是很相出的。

    别的人若是这般坐了,八成是会直接胖起来的。

    可阿蘅不仅没有胖,她反而还瘦了许多。

    夏怡云想到今日回来时,在学堂门口等着她们姐妹的温桓。

    温桓说:“我妹妹一到夏天就会苦夏,偏偏她还喜欢待在房间里不肯动弹,府医让她经常出门活动活动筋骨,她也是不愿意听的。”

    “从前她住在别院之中,我倒是可以时常唤她出门走动,可现在她待在女子学堂之中,我使人去唤她,她只做不知,就是不愿意出门。”

    “我听闻你们二人与阿蘅同住一个小院,可否请你们帮忙,让阿蘅经常出门活动活动?”

    夏怡云作为姐姐,很是明白温桓这种关心妹妹的感觉。

    她也经常关心妹妹夏怡雯的各种事情。

    不过她家的妹妹与她向来是同进同出的,也听话得很,倒也不必她特地说些什么。

    她应下了温桓的请求,自然是要想方设法的请阿蘅出门去的。

    可书院之中有趣的事情确实很少。

    总不能出门后,跟个傻子似的满书院的到处乱走吧!

    夏怡雯看着阿蘅手边的话本,忽然想起了藏书楼。

    她记得阿蘅曾说过自己已经许久没有看过新的话本,而藏书楼最近好像有人又新捐了一些书,或许她可以邀请阿蘅一同往藏书楼去。

    当她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后,就瞧见阿蘅的面色变得有些奇怪。

    小姑娘摸着话本的边角,不好意思的说:“捐书的人是我的父亲,他捐的那些书,我家中也有手抄本。”

    不止是手抄本,她还自己手抄了一遍,送给了温桓呢!

    夏怡雯很快败退。

    不去藏书楼,也还是可以去其他的地方。

    夏怡云很快补上妹妹的空缺,她想着阿蘅平日里的喜好,想起前几次在学堂门口瞧见的情形。

    那时男子学堂那边的谢淮安经常带着个奶娃娃来看望阿蘅。

    只是最近经常下雨,奶娃娃就再没有来过。

    “从前都是谢淮安带着奶娃娃来看阿蘅,阿蘅要不要现在去看看那个小孩,你之前不还说过那个小孩喜欢来找你玩么!”

    阿蘅确实是说过这种话。

    说到毛毛,她也想起了常嬷嬷准备的那些小玩意儿。

    因为抓周宴后,就再没和谢淮安碰过面的缘故,所以她的礼物都还没有送出去呢!

    阿蘅迟疑的看向窗外的天空。

    现在的天气看上去并不像是适合出门的样子啊。

    要是一出门就下雨,那可就糟糕了。

    阿蘅现在是不大愿意相信自己的运气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幻象

    撑着伞走在雨中,雨水淅淅沥沥的落下。

    阿蘅停在半路中央,回头看向身后的小院。

    她同身旁的夏家姐妹说:“雨又开始下了,看上去还会越下越大,左右我们也没走多远,不如还是转回去吧!”

    便是绵绵春雨里,阿蘅都不愿意出门去的。

    更何况是眼下的夏雨倾盆。

    她脚上的绣鞋出自府中绣娘之手,精妙绝伦,若是在艳阳天中穿出去与姑娘们一起玩耍,必然是会赢得一片夸赞。

    然而千好万好的绣鞋也有不容忽视的缺点。

    在雨中才行了数十步,她的鞋面上就已经沾上了污水,精致的绣纹染上污迹,瞧上去有几分让人难以直视。

    绣鞋沾水其实还算不得大事。

    她们几个小姑娘手中擎着的油纸伞,能遮挡的风雨毕竟是少数。

    更多的雨水打在她们的衣服上,摇曳的裙摆都可怜兮兮的耷拉下来,并不是适合出现在外人面前的模样。

    夏怡云从伞檐下看阿蘅,近在咫尺的人被雨幕遮挡,瞧着也有几分朦胧。

    出得门来,也走了两三步,勉强也算是完成温桓的嘱托了吧!

    回到小院中,三人又唤来书院的丫环婆子。

    花了银子命她们烧了热水,梳洗过后,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几人未曾去到的男子学堂中,也有人在想念着阿蘅。

    毛毛过了抓周宴后,又新学了一些词。

    平日里嘟嘟囔囔的说着旁人也听不懂的话,但偶尔也能清晰的说出几个字。

    字不成词,词不连句。

    话中的意思却也只有毛毛自己能明白。

    小小的孩童在天气变幻之时,是最需要他人的照料,凉了热了都会生出病来。

    毛毛没有来之前,谢淮安的院子里也是有其他三位同窗的。

    四人相处的时间不长,对彼此的喜好也不太熟悉,但在学堂小院之中来回也不会是孤身一人,偶尔还能聊聊天,彼此排解一下烦闷的心情。

    但毛毛来了之后,院子里的其他三人就都搬走了。

    谢淮安在书院之中来来回回,身边都会带这个小孩子。

    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喜欢小孩子的。

    而且毛毛闹腾起来的时候,真的会让人无法忍受,恨不得拿一团抹布直接把他的嘴给堵起来。

    曾经谢淮安就这样做过。

    然后谢淮宁就拿着扫帚追着他打,那么大的一个扫帚都直接给打散架了!

    现在的小院里,除了谢淮安和毛毛以外,就是来照顾毛毛的嬷嬷和大夫。

    大夫本来只是过来凑数的。

    毕竟毛毛这孩子的身体还是非常好的。

    丁点大儿的人,被带着从边关一路直奔京都,也没见他生过病,就是路上吃的不太好,瘦了些。

    可凡事总有例外。

    毛毛是跟谢淮安住在一间房里的。

    他另有一张新打的小木床。

    夏季的雨天,天气变幻无常,白日里热的人恨不得泡在冰水里,等到了晚上又忍不住将被子裹在身上。

    前两天的温度比较高,谢淮安夜里就没有关窗。

    一场雨落下来,凉风顺着窗户吹进屋里。

    谢淮安在睡梦中感觉到凉意,还会自己给自己扒拉被子。

    睡在小木床上的毛毛就不一样了。

    天热的时候,他就将被子给踢下了床。

    冷风吹进来后,毛毛在小木床上翻滚也半天,小胖手从东划拉到西,什么也没摸到,就可怜兮兮的缩成一团,背对着窗户的方向继续睡,也没有醒过来。

    若是有嬷嬷照料小孩,夜里肯定会记得起来给毛毛盖被子的。

    但谢淮安从来都是一梦到天亮,根本就不会半夜醒来,更不会特地给毛毛盖被子的。

    嬷嬷们倒是半夜醒了过来。

    可没有谢淮安的同意,她们怎么敢半夜跑到他房里去给毛毛盖被子呢!

    她们也就是冒着雨,去到屋外,将谢淮安房间里敞开的窗给合上了。

    毛毛第二天早上醒来就有些蔫哒哒的。

    谢淮安将小孩抱在怀里,就跟抱了个小暖炉似的。

    在夏天里,实在是有够煎熬的。

    偏偏他一撒手,小孩就又哭又闹。

    本就是他的疏忽才导致小孩生病的,没奈何只能继续抱着小孩子。

    大夫给小孩诊过脉,说是有些着凉。

    开的药方也是四平八稳的。

    除了光是闻着就特别的苦以外,其他的也都还好。

    只是毛毛跟在谢淮安身后有一段时间了,已经看清他就是个纸老虎的个性,谢淮安拿着勺子要喂他喝药,他就左摇右晃的闭上了嘴巴,死活不肯开口喝药。逼得急了,他就放声大哭,引得旁边院子里的人都过来抗议,让谢淮安不要欺负小孩。

    如果阿蘅在这里就好了。

    当毛毛再次将药碗掀翻在他身上的时候,谢淮安不由得如此想到。

    比起他来,毛毛似乎更愿意听阿蘅的话。

    上次毛毛哭起来,他在一旁哄了好半天都没有哄好,阿蘅不过是说了一句别哭了,毛毛立刻就不哭了。

    谢淮安将翻掉的药碗放到了桌上,吩咐一旁的嬷嬷再下去重新熬一碗药来。

    他身上弄脏的衣服可以过一会儿再做打算,毛毛的衣服却得马上就换下来的。

    要是病情加重,那可就糟糕了。

    “生病了就该乖乖吃药,你不吃药的话,病怎么能好起来呢!”

    谢淮安一边给毛毛换着衣服,一边碎碎念着。

    “谁让你夜里踢被子来着,要是你睡觉的时候能乖乖的,那现在不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

    毛毛蹬了他一脚,嘴里小小声的说着坏坏坏。

    大人若是着凉,不愿喝药,忍上两天,说不定也就好了。

    小孩子却不行。

    像毛毛这样的小孩,身娇体弱,是万万马虎不得的。

    谢淮安给毛毛换好了衣服,在小孩脸上掐了一把。

    “你还好意思说我坏,我这两天因为你换了多少件衣服,外面又是天天下雨的,我都快要没衣服穿了,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药还是得继续喂下去的。

    谢淮安突发奇想的唤来院中的嬷嬷。

    “你们去女子学堂那边看看……”

    他是想让她们将阿蘅找来的,说不定让阿蘅说上一句话,毛毛就会愿意乖乖吃药。

    转念一想,屋外夏雨倾盆,青石小径上满是一个又一个的水坑。

    听说阿蘅年前的时候,就因为淋雨的缘故,一连病了好几个月,就算是到了现在,偶尔的脸色看上去就很苍白,身子骨也不像是很强劲的样子。

    她要是不愿意前来,那也还好。

    要是她愿意冒雨过来劝毛毛喝药,结果又因为淋雨的缘故,再次感染风寒,那可就糟糕透了。

    谢淮安咽下了后半句话,转而想着其他的办法。

    俗话说,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阿蘅不能冒雨过来,他或许是可以冒雨去找阿蘅的。

    谢淮安低头看向怀里的毛毛,思考着用牛皮裹住毛毛,也许能让毛毛滴水不沾的跟着他去到女子学堂。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他要不要先派人同芸娘说一声,请她通融一番,允许他能够带着毛毛去找阿蘅呢?

    应该是不行的吧!

    谢淮安想到先前天晴的时候,他带着毛毛去找阿蘅,都只能在女子学堂门口树荫下的石凳上坐着。

    芸娘一点通融的意思都没有的。

    晴天的时候,女子学堂没有多少人的时候,芸娘都不允许他带着毛毛进去。

    现在外面在下雨,在女子学堂中暂住的人更加的多了,她就更不可能答应下来了。

    谢淮安叹着气,挥挥手,让嬷嬷又下去了。

    他还是再想其他的办法,看看能不能哄得毛毛愿意吃药吧!

    雨丝从半掩着的窗棂间飘落进来。

    侍女早早的在屋内点上了烛火,阿蘅抬头看了眼窗边的方桌,桌面上已经出现了些许的水迹。

    先前出门时,记得带上了伞,却忘记关上窗。

    阿蘅起身来到窗边,抬手取下窗户上的木栓,正要将窗户合上时,余光却瞥见小院中央站着一个人。

    那人没有打伞,衣服贴在身上,发丝凌乱,看上去很是可怜。

    天色渐晚,雨幕中的身影模模糊糊,也不知对方是何人。

    “阿蘅,你在看什么?”

    夏怡云回屋换好了衣裳,就又来找阿蘅说话了。

    她与妹妹在屋中也很无趣,倒不如几人聚在一起,随便说些什么,也都会很有意思。

    只是不知为何,她与夏怡雯敲门进来后,还没与阿蘅说上两句话,阿蘅便皱着眉起身准备去关窗户,令人奇怪的是,她在窗边站了许久,也不见她将窗户合上。

    似是身后传来的声音惊扰了小院中的人。

    阿蘅瞧见那人扭头看向她。

    她的左半边脸上带着一半的面具,遮住了眼角及脸颊附近的模样,另外露出来的半张脸半青半白,远远看去竟不似世间人。

    夏怡云的手按上阿蘅的肩膀时,阿蘅恍惚了一下。

    再抬眼时,院中的那位女子已经不知去向。

    阿蘅回头看向夏怡云:“你有看到什么吗?”

    “院子里不还是平时那副模样,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啊!”

    夏怡云满是不解。

    她没有看到方才的那个人。

    阿蘅闭着眼睛,揉着额头。

    是她又看花了眼么?

    先前的梦境不断,阿蘅在白天清醒的时候,偶尔都会看到梦中幻象。

    难不成这次也只是幻象么!

    可是在阿蘅的记忆之中,从未出现过身穿黑衣的面具女子。

    她再度看向窗外那名女子方才站过的地方。

    那里似乎确实与周围有些许的差别。

    “我出去看看……”

    话音还未落下,阿蘅就已经绕开夏怡云,朝着门外走去。

    夏怡雯连忙拿起墙角的油纸伞:“等等,阿蘅你先拿上伞呀!”

    就这么直接跑到院子里,刚才的衣服不就白换了么!

    她的话还是说晚了。

    阿蘅已经冒着雨出了门。

    夏怡雯看着手中的油纸伞,又看向窗边的姐姐。

    “我们要不要也过去看看?”

    夏怡云点头应下来。

    两人撑着伞,也来到了小院之中。

    阿蘅蹲了下来,她一手捋起宽大的袖口,另一只手在青石板上蹭了一下。

    小小的水洼中还有未曾淡去的红色。

    她轻嗅着指尖,是淡淡的血腥味。

    刚才的那个女子是受伤了吗?

    所以她站过的地方,才会留下血迹。

    等夏怡云和夏怡雯过来时,青石板上的些许血迹已经在雨水的冲刷下,流到小径两旁的泥土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了。

    “阿蘅,你怎么了?”

    夏怡云将手中的油纸伞向阿蘅的方向倾斜,给她遮住了些许的风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色渐晚,屋外昏暗无光的缘故,半蹲在地上的阿蘅总是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反正不是什么正面的预感。

    阿蘅放下袖子,抬头看向夏家姐妹。

    “我刚才好像看到一只鸽子掉进院子里,等我出来后,它就消失不见了。”

    总不能说自己在院子里看见了一个人,将人替换成鸽子也是说得通的。

    “是这样吗?”

    夏怡云与夏怡雯半信半疑。

    三人继续向阿蘅的房间走去。

    夏怡云将伞让给了阿蘅,她与妹妹夏怡雯共用一把油纸伞,两人肩并着肩的走。

    在进门之前,她忽然瞥见旁边那一间上了锁的房间。

    “说起来,我们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方姐姐了吧?”

    方如玉比她们三人要大上许多。

    平日里的外出时间往往和她们都是错开的,能够碰面的时间都是在中午,或是傍晚时分。

    入夏雨水充足的这段时间,夏怡云她们三人已经在小院中一连住了好几日了。

    夏怡雯闻言,也看向了一旁的房间。

    她有些疑惑的说:“方姐姐的房间从前好像是没有锁过的。”

    “我和雯雯这两天在学堂里待的时间比较多,阿蘅倒是一直留在小院中的,”夏怡云摸着下巴,回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我们好像一直没有碰到过方姐姐,阿蘅你在小院中,有看到方姐姐回来吗?”

    阿蘅摇头。

    “方姐姐不是回家去了吗?”

    她也好久都没有见过方如玉了。

    只不过她比夏家姐妹要多知道一些东西。

    比如说方如玉与元应问已经定亲,婚期已经定下,是在明年春天。

    “是这样吗?”夏怡云小声嘟囔着,“方姐姐这么早就已经结业了吗?我还以为要等到下半年呢!”

    有什么东西在阿蘅脑海中一闪而过。

    等她想要细细追寻时,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夏怡云回头:“阿蘅怎么还站在门口呀!”

    阿蘅:“没,没什么,我就来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传闻

    那一日在小院中所见的面具女子,究竟是何许人也,阿蘅依旧没能知晓。

    雨水繁多的日子过去之后,就是终日不见阴云的晴天,金乌始终坠在天边,偶尔出现的云彩也挡不住它的英姿。

    书院与别院之间的来回,在夏日里也变得愈发难耐。

    上半年的最后一次旬考定在了端午节之后,旬考结束,书院便会给出一两月的假期,等学生回到书院时,就已经是下半年了。

    夏怡云上回在小院中说到了对方如玉的关心,阿蘅与方如玉算是比较熟悉,相互也能说上几句话。

    再一个,方如玉即将嫁给的元应问是温桓的好友,七拐八弯之下,与阿蘅也有几分亲缘关系。

    书院沐休的时候,阿蘅回了京都。

    在家中小住了一日,第二天便去找方如玉说话。

    她看着方如玉亲手绣的手帕,觉得实在是太过难为人,好端端的一对鸳鸯被绣成了换毛的水鸭子,手帕边缘还有裂纹,像是用力过猛,不小心撕裂开来的模样。

    “……方姐姐提前回家来,不会就是为了绣花吧?”

    方如玉也很是心酸,跟她说:“也不知道我娘是从哪里听来的说法,非要我亲手绣出嫁衣与被褥出来,我哪里做得来那些东西!”

    手上稍微用多了一点劲,衣服料子就被扯成两半截。

    她回家短短几日,就将方夫人准备的布料给霍霍一空。

    害得方夫人又赶忙出去另买了新的布料。

    阿蘅回想着温如故的记忆。

    许是父母过世的缘故,成亲前后都并没有人同她提起过这件事,而她的嫁衣也是从外面的成衣铺子中买的成品,甚至都不是量身定制的。

    换成了现在,成衣铺子里的衣裳再好,阿蘅也会看上一眼。

    温府养着绣娘,一年四季的衣裳都是自家做的,样式也都是独一无二的。

    有些事情,确实不能深思。

    一旦深思之后,便处处都是过错。

    阿蘅借着喝茶的动作,遮掩了心中的诸多思绪,放下杯盏时,她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还有这种说法吗?”

    方如玉让屋里的丫环都出去,自己也放下了绣棚,“你还小,也没到需要知道这些的年纪,还是说些其他事情吧!”

    若是阿蘅再大上几岁,方如玉还能就着这个话题再往下说。

    可小姑娘现在还一团孩子气,情窦未开,根本不适合说这些东西。

    “说起来,这还是阿蘅第一次上门来看我呢!”

    方如玉有些感慨的道。

    阿蘅笑着说:“那是因为我们先前并不熟识呀!等熟悉之后,才能上门拜访的。”

    “方姐姐先前明明说过旬考之后,才回家的,结果却提前回了家,也没有同我们说一声。我们几个在书院里许久不见方姐姐的踪影,都可担心了呢!”

    夏怡云说到方如玉不在白马书院的时候,阿蘅还信誓旦旦的安慰她们。

    说是方如玉定是先回了家,并不是出了意外。

    她当初说话时又多坚定,后来独自一人的时候就有多害怕。

    今日见到方如玉之前,她的心都一直是提着的,生怕自己会面对意外情况。

    幸好她见到的方姐姐确实是安然无恙的。

    方如玉怔住。

    京都的风气是以身娇体弱为美人的标准,似方如玉这般天生神力,在京都闺秀之中,是不太受欢迎的。

    武将家的闺秀或许能看中她,但她家世代都是文人。

    文武相轻。

    她与武将家的闺秀们也玩不到一起去。

    在阿蘅与夏家姐妹未曾就读白马书院的时候,方如玉都是一个人住在那间小院之中的,来去无人相伴,时间久了,也就成了习惯。

    因而这一次从白马书院离开,她也不曾通知任何人。

    更没有想到会有人担心她。

    “是我疏忽了。”

    方如玉说起这话时,眼里是带着笑意的。

    阿蘅感觉到了她的高兴,却不知她的高兴是从何而来。

    高兴之余,方如玉同阿蘅说的话,不知不觉间就多了起来。

    一时口快之下,她忽然同阿蘅说起白马书院之中的神鬼之说来。

    “阿蘅,你知道吗?白马书院里其实埋葬着一个人!”

    埋葬着一个人?

    阿蘅无意间打了个哆嗦,她怎么没有听过这种传闻。

    白马书院所在那座山就是温家的,虽然在山的另一边有一座寺庙,山下也有不少的住家,可从来没有人会将坟地放到山上去。而且,书院这些年来,陆陆续续的都在重新盖房子,书院所占的空地被翻了不止一次两次,就算里面真的葬了人,早也应该被翻出来重新埋葬了的。

    “……听说在书院里,每年芒种前后的夜晚,就能看到一个身穿红衣,脸上带着半个面具的女子,蹲在地上焚香烧纸。”

    “至今还没有人见过那名女子的全貌,但听说她之所以会出现在书院之中,就是因为她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被埋葬在了书院的某一个角落,每到那人的忌日,她便会出现在书院之中,为那人焚香烧纸,以告慰对方的在天之灵。”

    方如玉喝了口茶,压下因过度投入而出现的些许慌张。

    阿蘅正要开口,方如玉又拦住她:“别的不好说,但我是真的见过那个带着面具的女子的。”

    阿蘅沉默着,她也见过一个带着面具的女子,还是在她们住着的小院之中。

    只是那人身上穿着的衣裳是暗色的,并非是红色。

    “你看到她时,她真的在院子里烧纸钱了吗?”阿蘅疑惑的问着。

    方如玉摇头:“那倒没有,我见到她时,她只是站在那儿,很快就离开了,周围并没有被燃烧过后的灰烬。”

    她回答着阿蘅的话,却没有注意到话中的瑕疵之处。

    那个带着面具的女子果然是真实存在着的人,而并非是她的幻象。

    阿蘅回到温府后,仍然在猜测着那个人的身份。

    她总觉得那名女子的身份很重要,倘若知道她是何人,有许多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只可惜她知道的东西还是太少,才会一点头绪都没有。

    在外间遇到的诸多挫折,倘若无人过问,忍一忍便也过去了。

    可要是有人真心关怀,三分的委屈也能变成十分。

    家是温柔乡,也是英雄冢。

    阿蘅不是英雄,她还是个孩子。

    回到府中,阿蘅又去了温三夫人的院子。

    虽然她昨天就已经回到了京都。

    但她回来的时间比较晚,那时的温三夫人早就已经睡下,她也就没能去请安。今儿个一大早,她又出门去拜访了方如玉,给温三夫人请安的时间也就推到了现在。

    人说十月怀胎,九月生子。

    温三夫人再过两三个月,也差不多就到了该生产的日子了。

    阿蘅到了温三夫人的院子,温三夫人正坐在堂屋中纳凉,冰盆被放在窗边门口,有风从屋外吹来时,能将些许的凉气吹进屋内。

    柳嬷嬷和另外两个有些眼生的丫环站在温三夫人的身后,给她打着扇。

    阿蘅进门时,险些一脚踩进冰盆里。

    她看向温三夫人额头上的汗水,很是不解的问道:“我听人说,有孕在身的人会更加的怕热。咱们家又不缺冰,娘亲多拿几个冰盆放在身边,不就凉快多了么!”

    丫环摇扇的风都是热风,哪里比得上冰盆自然散发的凉气呢!

    温三夫人只是笑笑。

    柳嬷嬷开口道:“大夫说夫人虽是有孕在身,但也不能太过贪凉。冰盆用的多了,也不好。”

    阿蘅点点头,她其实也是半懂不懂。

    不过既然是大夫说的话,那应该就没有错漏的地方吧!

    她绕开门口的冰盆,来到温三夫人的身边坐下。

    堂屋中的门窗都是向外敞开着的,只是今天没有多少风,阿蘅在屋中坐了一小会儿,就觉得热得不行。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她才从外面走回来。

    大太阳底下多走了两步路,也是会热得不行的。

    “……阿蘅难得回来!再过几日就是端午节了,过了端午节,书院也该要放假了。”温三夫人笑着和阿蘅说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几日不见,阿蘅又瘦了许多。

    阿蘅向来都有苦夏的毛病。

    放在往日里,她早就带着阿蘅外出避暑去了,不到七月末,不会动身往回赶。

    可现在她出不得远门,而阿蘅又得在书院里一直待到端午节之后,还是得再想想其他办法,总不能看着阿蘅这么一直瘦下去。

    阿蘅坐在椅子上,也笑着说:“等书院放假之后,祖父、阿兄还有我,就都会回家来,到时候阿蘅就天天都来看娘亲,娘亲回头可不能嫌弃阿蘅哦!”

    温三夫人脸上笑意更浓,她当然是想要能够时常见到阿蘅的。

    只是她虽然想要将精力都放在阿蘅的身上,实际情况却不允许她这么做。

    自怀有身孕以来,温三夫人就感觉自己的忘性变得更加严重,偶尔还会过于情绪激动。

    小姑娘与她短暂的相处几日,倒也还行。

    朝夕相处的话,就很容易弄出一些事故来的。

    她心中愁肠百结,面上依旧笑着:“你这话说的,娘亲或许嫌弃过你阿兄,可什么时候嫌弃过你了,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温三夫人点着阿蘅的额头,没好气的笑着。

    阿蘅卖乖的笑着,往温三夫人旁边蹭了蹭,没有开口反驳。

    温三夫人同阿蘅说:“如今的天气是越来越热了,阿蘅你前些时候又了病,就连杨神医也都说你身子弱,用不得太多的冰,等到再过些时候,入了三伏天,可怎生是好!”

    她们家的小姑娘从来都是娇生惯养的,哪里忍得了酷暑呢!

    在温如故的记忆中,似乎也有这么一回事。

    阿蘅仔细回想着。

    在温柠出生前的那个夏季,温如故曾被兄长带着回了一趟老家。

    说是老家,其实是祖地。

    与京都之间隔着七八座城池,是在潍州治下的小县城。

    小县城地方不大,却是个四季如春的好去处。

    温如故被温桓带着在那儿住了两个多月,过了一段无拘无束的快活日子。

    等她再回到京都,温柠都已经满月了。

    “我又不像阿兄那样到处乱跑,只待在家中,心静自然凉,便是三伏天,也没什么要紧的。”

    阿蘅只字不提避暑的事情。

    虽然当她是阿蘅的时候,还没有去过老家,但在她的记忆中,她都已经在潍州住了两个多月,所以也不必再去一次。

    比起随时都能够去的潍州,她觉得还是即将出生的温柠更加重要些。

    从前她没有见过温柠出生的模样,对他的成长也不是特别的关心。

    这一次她希望自己能够看着温柠长大成人,她不会再丢下温柠一个人。

    一家人就应该永不分离的。

    阿蘅的小心思,温三夫人是猜不到的。

    她看着小姑娘懵懵懂懂的模样,心下一软,还是等她将避暑的事情办妥了,再来同阿蘅说,也能算是给阿蘅一个惊喜吧!

    打定主意后,温三夫人也不再提起避暑的事情,转而同阿蘅说些家长里短的话。

    顺着阿蘅的话往下说,一直到阿蘅回去自己的院子为止。

    前脚阿蘅刚走。

    温三夫人便同柳嬷嬷说起避暑的事情来。

    “我原是想着让桓儿带着阿蘅去避暑,又担心他们两个小孩独自外出,会生出事端来,真是……”

    她一想到温桓与阿蘅一起出门,脑海中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各种不好的猜测来。

    柳嬷嬷:“夫人莫不是忘了大夫人?”

    温三夫人若有所思。

    年前的时候,温大夫人带着一对儿女回老家探亲,几度回信说是要回京都,但又因为各种事情给耽误了,以至于至今都还没能回来。

    说到温氏老家,那可是一个四季如春的好地方。

    “我好像听说大少爷准备回老家去接大嫂,要是他能再等一些时日,倒是可以让桓儿和阿蘅与他同路。”

    虽然以前避暑的地方不是在温家的老家,但那里也是一个避暑的好地方。

    心中暗自下了决定,温三夫人思考良久之后,最后决定还是等温三老爷回来,与他商量一番,再做打算。

    至于温桓那边,都不用温三夫人言明,他自己也不会放心阿蘅一个人出门的。

    温桓若是知道阿蘅要外出,他一定会要求跟在阿蘅身后,护送她的。

    所以并不需要担心他。

第一百二十五章 龙泉

    温桓正在书房中看着温三夫人的来信。

    他因为阿蘅的缘故,大多时候都是住在温府别院中的。

    温三夫人在京都养胎,并不能经常见到自己的一对儿女,便时常写信给温桓,说一些自己对温桓与阿蘅的担心。

    白马书院中的学子大多一心向学,鲜少会与外人讨论流言,但也有那么一些人在书院中,完全只是混日子的。

    元应问便是其中的典型。

    阿蘅在书院中发生的诸多事情,大多是他说给温三夫人听的。

    温三夫人每次从元应问那儿得知了消息,定会特地写信给温桓,她会照顾阿蘅的想法,在阿蘅面前表现出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在温桓面前就很少掩饰过自己的想法。大约在她眼中,一个还是孩子,另一个却已经长大成人了吧!

    不过温三夫人前天才送过了一次信,按照她写信的频率,这封信应该再过两日才会送到温桓的手上。

    还是说又出现了意外呢!

    信中如同往常一般满是关心之言,又问他对旬考可有把握,旬考之后是准备回家,还是另有打算之类的问题。

    温桓看完信后松了口气,娘亲在信中的口吻一如往常,并无异样之处。

    只是想到温三夫人在信的末尾说到的事,他还是有些迟疑。

    ……爹娘想让他带着阿蘅,同大哥一起回老家避暑。

    不论是他,还是大哥,对此都只有赞同的份。

    但阿蘅或许不会愿意出远门的。

    温桓的目光落在书桌边的一堆手抄书籍上,书籍的原本在自家父亲的书房之中,他书桌边的这些都是阿蘅亲自抄写后送过来的。

    父亲向来喜欢搜集孤本,他虽与父亲的喜好相似,但至今还未能够从父亲那处继承任何一本孤本,连手抄的版本都没有。

    依照父亲的意思,待他百年之后,他的所有东西都会留给他的儿子,也就是温桓。

    所以在此之前,温桓就不用惦记着他的那些孤本了。

    反倒是阿蘅对这些并不太感兴趣,温三老爷却时刻都记得给她留上一份。

    虽然不是原本,但手抄本也是很珍贵的。

    从前温桓都只能到阿蘅的书房借读,后来不知从何时起,小姑娘便也学着温三老爷的样子,亲自抄写了书房中的书,特地送给温桓。

    温桓不由得想起小姑娘上次送书来时的场景。

    那时的阿蘅与他说的都是柠儿的事情。

    娘亲肚子里那个还未出生的弟弟,最后还是由着阿蘅的意思,定下的名字为温柠。

    而且这个名字在祖父那儿都已经过了明路。

    将来族谱上落下的也只会是温柠二字。

    阿蘅是满怀期待的盼望着那个孩子的出生,她欢天喜地的说着自己要做最好的姐姐,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好东西都捧到那孩子的面前。

    有着这样想法的小姑娘,又哪里会为了避暑,就真的丢下娘亲与未出生的弟弟,回老家去呢!

    然而不知为何,这般浅显的道理,爹娘似乎都没有想过这些。

    温桓看着手抄的孤本,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有些烦闷。

    青木是温桓的书童,前些日子他母亲得了重病,他向温桓请假回去照顾母亲,等他母亲病情有所好转后,他很快就又回到温桓身边侍候。

    看着温桓烦闷,又见冰盆里早已经是一盆凉水后,他悄悄出门去替温桓端回一碗绿豆汤来。

    早晨煮好的绿豆汤用瓦罐盛起,用绳索系住后放到井中,再取出来,凉凉的口感用来消暑最是恰当。

    青木道:“少爷,这是厨房用井水镇过的绿豆汤,您用一些……”

    温桓接过绿豆汤喝了口,想起早晨去温老太爷的书房找书,在院子里看到的陌生人。

    那人皮肤黝黑,五大三粗的,一看就是武将出身。

    瞧见他时,不闪不避,还拍着他的肩膀夸他是一表人才。

    温桓动了下肩膀,感觉被那人拍过的地方现在还隐隐作痛。

    大多数文臣与武将总会互相别苗头。

    温老太爷是少有的对文臣与武将都一视同仁的文臣,但他平日里交好的都是文臣,唯一的武将还是樊家的人。

    可今天在院子里的那人并非樊家人。

    温桓想了很久,才对青木说:“你去打听一下,祖父院中的客人可离开了?”

    青木应下后,连忙出了门。

    回来后说出的话却令温桓很是意外。

    他说:“门房的人说今天早上开门后,就没有外人从正门进出过。听老太爷院子里的丫头说,老太爷用过早膳后,就一直待在书房里。因为老太爷喜静不喜闹,很少会有丫环一直留在院子里,她们都留在下人房里,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

    居然是查无此人!

    想起院中看到的那人,温桓脸上不免带出了几分异样。

    当时似乎是因为对方的态度着实坦然,他才会以为那人就是祖父的客人。然而事实上,他被那人夸过之后,就拿着书回了自己的院子,根本就没看到那人与祖父是如何相处的。

    谁也不能保证那人就是好人。

    温桓将温三夫人送来的信放在书中夹好,他有些不放心祖父,最后决定自己还是再去看望看望祖父。

    还好阿蘅回了京都,等明日才能归来。

    否则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恐怕是会束手无策的。

    只是温桓没有想到,他前脚才踏出院门,迎面便碰上了阿蘅。

    温桓愣了一下,才开口。

    “阿蘅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不是应该在家里再待一天的吗?”

    书院沐休的时间一般只有两天,但临近旬考,女子学堂那边的课程已经接近尾声,有几位先生都已经结课了。

    阿蘅今明两日都是不需要回书院读书的。

    按照阿蘅恋家的性子,她原本不该如此早的回到别院中的。

    温桓想想,觉得有些不对劲。

    联想到温三夫人托人送来的那封信,她是想要阿蘅外出避暑的。可阿蘅从前外出避暑,都有爹娘兄长陪在身边,让她跟着他出门,丢下心心念念的娘亲与未出生的弟弟。以温桓对阿蘅的了解,她定是直接拒绝的。

    她提前回来,莫非就是因为避暑的事情。

    阿蘅抬头看了温桓一眼,拿着帕子擦了把汗。

    抿着唇,兴致不高的回着温桓的话。

    “快要旬考了,我觉得在家里看不下去书,就提前回了别院,等旬考之后再回去。”

    温桓下意识的说:“旬考在端午之后,书院每逢端午节都会有三天的假期,到时候阿蘅也不回去吗?”

    京都的端午节有龙舟竞赛。

    届时连皇上都会亲自出宫与民同乐,京都的官员也都会带着女眷一同出门观看赛龙舟。

    温家子弟也建了一个龙舟队,每年都会去参加龙舟赛事。

    阿蘅从前最喜欢坐在高楼上给温家的龙舟队呐喊助威。

    今年却连去都不愿意去了么!

    端午节的龙舟会,声势浩大。

    在阿蘅的记忆之中,她已经看过许多次。

    今年的、明年的、后年的龙舟得主,她都已经知道是谁。

    龙舟竞赛中的惊险对决,她可以说是历历在目。

    只看了开头,就能够猜到结尾的事情,又何必继续在那上面浪费时间呢!

    阿蘅偏头看向五柳居的方向,道:“端午节我是不会回去了,到时候祖父和阿兄应该还是得回去的。或许我应该提前告诉祖父,好让他在别院中多派些人手……”

    她依稀记得今年龙舟会上勇夺第一的,就是白马书院的学子。

    阿兄在那之后还说过,早知道最后胜的会是白马书院,他就应该拉着祖父一起去看龙舟会的。

    当时皇上夸奖书院学子的时候,还问了温老太爷的去向,只可惜那时的温老太爷还留在别院之中。

    温桓笑笑:“倒也不必如此,让阿蘅一个人留在别院之中,不管是祖父,还是我,都是不放心的。不过既然阿蘅不打算改变主意,刚好我现在有事要去找祖父,到时候顺便说一下这件事。等到了端午节,我们都留下来陪阿蘅,不会让你孤单一人的。”

    兄长的关心总是如此沉重。

    其实阿蘅偶尔也是希望他们能够不要太关心她的。

    “可是今年参加龙舟会的人中,有白马书院的学子哦!”

    以前参加龙舟会的都是京都世家子弟,寒门的人也不是没有,但大多都输在了开始,或是被世家雇佣到了世家队伍之中。

    而书院中的读书人,所充当的角色大多都是高台上的看客。

    从未亲身下场过。

    据阿蘅所知,今年参加龙舟会的书院中人,一开始似乎是因为赌约的缘故,书院中的两拨人赶鸭子上架般的报名参加了龙舟会。

    其中名为龙泉的那一队,以无与伦比的运气赢得了最后的比赛,最后还得到了圣上的褒奖。

    温桓满心疑惑。

    “我怎么不知道书院还有人去报名了龙舟会?”

    他以为自己在书院中的消息还算是灵通的,可现在连阿蘅都已经知道的事情,他怎么连点风声都没有听说过呢!

    阿蘅顿了顿。

    她知道的消息都来自温如故的记忆,是由果推因,却不能直接这样同温桓解释。

    “我是听谢淮安说的,怎么?阿兄还不知道这件事么!”

    那个叫做龙泉的龙舟队,是由谢淮安组建而成的。

    所以她说消息来自谢淮安,也应该能够说得通的吧!

    阿蘅有些心虚。

    她忽然想起现实与温如故的记忆早就已经出现了偏差,也不知那些原来的事情还会不会按照既定的轨迹发展。

    在温如故的记忆中,樊泽语自始至终都是留在京都之中的。

    那个叫做樊西茂,小名毛毛的小孩,从来都没有在京都出现过。

    谢淮安倒是一如既往的在白马书院读书。

    可他现在每天都得照顾着毛毛,与书院其他同窗的关系一下子就疏远了好多。他或许不会像温如故记忆中的那样组建龙泉队,又或者是他真的会再次组队,但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参加他的队伍。

    阿蘅也不知自己是希望龙泉能够出现,还是不希望它的出现。

    既定的命运能否改变,确实是一件令人捉摸不透的事情。

    自从阿蘅与段瑜之绝交之后,温桓对阿蘅的交友状况就格外的小心翼翼。

    姑娘家那边,他是无话可说的。

    在其他的方面,温桓恨不得将所有可能伤害到阿蘅的生物都隔绝开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谢淮安。

    站在兄长的角度而言,他们家的阿蘅与谢淮安几次相处,最后都是带伤回家的。

    虽然其中的责任不能完全归在谢淮安的身上,可是只要一想到阿蘅是跟他在一起时出的事,温桓就没有办法去冷静对待。

    他想要慢慢的将谢淮安从阿蘅的身边隔绝开来。

    效果却不大好。

    不知不觉间,阿蘅都能与谢淮安交换秘密了。

    说什么会有书院中人去参加龙舟竞渡,怕不是那个人就是谢淮安他自己吧!

    阿蘅还要他和祖父一起去看龙舟会,真是……

    温桓觉得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想叹气。

    他看着阿蘅懵懵懂懂的模样,自己安慰着自己。

    往好处想想,阿蘅虽然推着他和祖父一起去看谢淮安的比赛,可她自己是不准备去看的。

    所以说,他也没必要将谢淮安看得太重。

    温桓不再说话,阿蘅便要拉着他一起去找温老太爷。

    小姑娘讲究速战速决。

    已经做下的决定,就应该早点落实下去才行。

    然而温桓心中却满是不安。

    他的记性还没有那么差,温老太爷别院中的那个陌生人的模样,他记的可清楚了。

    “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与祖父相商,事关重要,不能落入他人之耳。”温桓抓住阿蘅的手,说:“阿蘅不妨先到我院子去歇歇脚,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你看可好?”

    事关重要?

    阿蘅迷迷糊糊的被温桓送进了书房之中,在记忆中搜寻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个时间点有何重要的事情。

    青木虽然是温桓的书童,但实际上他更擅长的是拳脚功夫。

    温桓将他留在院中,让他守在书房门外,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到里面的阿蘅。

    临走前。

    温桓甚至要求青木,一旦发现外面有危险,就立刻带着阿蘅从密道逃走,不能有丝毫的犹豫。

    至于密道的入口,就在温桓的书房之中。

第一百二十六章 惜霜

    温桓到了五柳居。

    院中一如平常,守在檐下的小丫头见到他的到来,向他问过好后,便要去敲着书房的门。

    温桓见了连忙拦住她:“这里暂时用不到你,你先下去吧!”

    小丫头挠挠头,倒也乖巧的下去了。

    她在五柳居做的就是端茶倒水的活计,虽然不知少爷为何会让她下去,但管事嬷嬷从前说过,她脑子笨,总是转不过弯来,主子吩咐她去做的事情,就别管做的是什么事,反正听话就行了。

    不多事,多事才会容易出事。

    小丫头把管事嬷嬷的话一直都是放在心上的。

    温桓站在书房门前,摸着袖子里临时备上的匕首,把心一横,开始敲门。

    若是他早晨能多点防备之心,见着陌生人,没有因为对方太过熟稔的语气,就真的将对方当成是祖父认识的人就好了。

    温桓想着他让青木打探来的消息,心中暗自后悔……

    只希望那人确实是祖父的旧识才好!

    过来开门的是温桓早上见到的那个人,温老太爷仍然坐在书桌前,见到温桓进门,他也只是如同往常般点了下头,接着又去看他书桌上的东西去了。

    也许是温桓先入为主,他总觉得祖父举手投足间似乎带着几分僵硬之感。

    走在他身后的人在他进了房间后,转手又将房门给关上了。

    两扇大门关合间的声音不小,吓得温桓背后都已经冒出了冷汗。

    他一面向祖父询问着课业上的问题,一面不露痕迹的打探着书房的角角落落,很快就确定了书房中只有那个陌生人、祖父还有他三个人。

    因着温桓走路时,有意无意的挡在了后来人的前头,不知不觉间,就将温老太爷与那个陌生人给隔绝开来。

    温桓拢在袖中的手,已经握住了匕首。

    单看这人早晨拍他肩膀的那个力道,温桓想要与他单打独斗,肯定是赢不了的。

    剑走偏锋,来个出其不意,或许还能有几分胜算。

    眼看着那人就要绕过他,往温老太爷身边走去,温桓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必须速战速决了。

    他是绊了那人一脚,却也没能借此将人给摔倒在地。

    但温桓还是借着那人分外茫然的时候,拿着匕首怼上了对方的脖子。

    “我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还不赶快交代你潜入别院的真实意图!”

    他举着匕首,义正言辞的放着话。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现在还是踮着脚的。

    没办法。

    对方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至少也得有二十五六岁,温桓却还是个十六岁的读书郎,身形单薄,有点身高差,也是很正常的。

    这一番动作,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

    等到温桓踮起的脚都已经放下,举着匕首的手也有些酸的时候,屋里的另外两个人仿佛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温老太爷看见邓傲脖子上的一丝血痕,连忙起身:“桓儿快把匕首放下来!”

    听着自家祖父焦急的声音,温桓看了看对面还在笑着的人,又回头看了眼祖父,放下了匕首,安安静静的走到了一边。

    他好像是误会了什么呢!

    果然还是应该听阿蘅的话,话本只能用来打发时间,是不能当真的。

    温老太爷听过温桓的解释后,心中满是无奈。

    因为种种原因,在他的几个孙子之中,温桓与他相处的时间最长。

    这孩子像他父亲,自幼聪颖过人,于学识上,同龄人之中鲜少能有胜过他的。然而在其他事情上,他的聪明总是莫名其妙的走偏。

    上次三儿媳出了趟门,回来后就动了胎气的事情,温老太爷也是有所耳闻。

    再看看温桓今天办的这件事。

    他的初心总是好的,只是行事中太过想当然了,还是需要再好好管教一番才行。

    温老太爷在心中已经想好了,回京都后定是要寻个机会,同三儿子就温桓的教导问题好好说上一回。

    不过当下还是先将温桓与邓傲之间的误会给解释清楚。

    “原来我看上去真的不像是个好人么?”

    邓傲在温老太爷要求温桓道歉后,不由得伸手摸着自己的脸。

    怪不得他家小侄女见他一次就哭一次。

    原来不是因为他上过战场杀气重,而是因为脸的缘故么!

    温老太爷愣了,他没料到邓傲会突然说到长相上去。

    在对面两人疑惑的眼神中,邓傲揉了把脸:“温桓刚才的意思难道不是因为我长得太凶,才看出的不对劲么!”

    温桓回想着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他分明是因为从前都没见过邓傲这么一号人物,再回想起时,才发现的不对劲。

    哪里就是因为他的长相……

    也不对。

    确实是因为长相,但不是因为邓傲口中所说的那种长相。

    温老太爷在温桓脑袋上拍了一下。

    不重。

    就是不想他继续琢磨长相的问题了。

    “按辈分来说,你应该叫邓傲叔叔的,”温老太爷打断了温桓的话,转而换了另外一个话题,“当年你邓叔叔的父亲告老还乡后,就带着家人说是要回老家,就再没了音讯。”

    邓傲解释着:“父亲其实也给温叔写了不少的信,只是我们老家那边太过偏僻,里面的东西送不出去,外面的东西也带不进去。久而久之,才与您断了联系。”

    温桓看着自家祖父真情流露的样子,这才当真信了他们的话。

    他见邓傲说话间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大把的信件,猜他们接下来肯定是要说上一辈的事情。

    可温桓对邓傲所在的邓家并不熟悉,又想起阿蘅这会儿还留在他院子里,便寻了个借口告辞,不留在书房中打扰这两人的真情流露了。

    邓傲站在书房门前,目送着温桓走出了五柳居。

    这才抬手擦了把脑门上的汗,用的是他刚从怀里掏出来的信纸。

    信纸不够柔软,他也没太在意。

    擦过汗的信纸被邓傲揉成一团后,丢进了书房里的废纸篓子。

    他又关上了书房的门,走到温老太爷的身边,问:“温叔,您说我们刚才说的话,温桓可是都信了。他是不是没有信啊,不然怎么问都不问的就离开了呢?”

    十年前的京都确实有一个邓家,邓家的家主就是邓傲的父亲,他确实是在告老还乡后,就带着家人一起回了老家,然后就再没了音讯。

    只不过他带走的家人中并没有包括邓傲罢了。

    温老太爷:“我刚才说的难道不是真话?”

    “是真话,可是……”邓傲皱着眉。

    虽然温老太爷说的都是实话,但他只说了一部分,还有很多东西都没有说呢!

    “既然是真话,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其他的东西,还是温桓现在这个年纪能知道的。”

    温老太爷将摆在面前的书挪开,露出下方被隐藏着的信件。

    他叹了口气,将信件递给了邓傲。

    “当初你父亲为什么不愿留在京都之中,你也是清楚的。他想要将惜霜带回老家,是你硬拦着不让,说是自己也能照顾好妹妹。可你瞧瞧她现在,每年都要跑到书院去焚香烧纸,还在书院的学生面前露了踪迹,要是被人知道,又翻出以前的事情来,受伤的会是谁,我不说,你也该明白的。”

    这样的话,温老太爷每年都来上一次。

    谁让邓傲看不住自己妹妹呢!

    那么高的一个大块头,抱着头直接蹲了下去。

    良久,才听见邓傲沉闷的声音:“温叔,惜霜该断的东西在十年前就已经断尽了,她平日里都待在家里不出门……她就那么一点念想了……我真的不忍心拦着她。”

    邓家从前在京都,也很有名望,是简在帝心的那种名望。

    就连家中小辈,在先帝那儿也都挂了名号。

    邓傲的妹妹邓惜霜,就差点被指给太子做侧妃。

    只是邓家人舍不得自家闺女进深宫,在旨意下来之前,就想方设法的打消了先帝的心思。

    当然除了舍不得闺女以外,也还有其他的原因在。

    邓家本是武将出声,家中儿女都会练两手拳脚功夫,邓惜霜也是如此。

    因着身上有功夫,寻常人近不得身,邓惜霜就时常带着下人外出游玩,只在京都四周,没有去到更远的地方。

    在游玩之中,她还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

    在先帝表现出指婚的意思之前,她已经和自己的心上人表明身份,正等着心上人寻来官媒,也好上门提亲。

    后来她的心上人一直没有上门提亲,邓家的人都已经打算为她另择夫婿了。

    邓惜霜偷偷从家中溜走,留下一封信,说是要去寻找她的心上人。

    “当初惜霜一走就是半年,再回来时就已经有孕在身,她始终不愿说出那半年的经历,也不愿说出孩子的生父是谁。”

    邓傲只要一想到妹妹当初的模样,就说不出任何苛责的话来。

    “我爹娘都想要将惜霜腹中的胎儿打掉,再将她带回老家,我们老家那边虽然偏僻了些,但比起外界而言,那里的人对女子要更加的宽和些……”

    可邓惜霜一定要将孩子生下来。

    “惜霜后来生了一对龙凤胎,原本是好事的,但她却不能看见自己的儿子。”

    邓傲抬头看向温老太爷:“温叔,惜霜将那孩子丢在了白马书院,是您帮忙给那孩子找了户人家。惜霜虽然不敢看到那孩子,但她心里其实还是念着他的,不然也不会每年到了时间,就去书院焚香烧纸……”

    温老太爷与邓傲的父亲也是至交好友。

    邓惜霜那个小姑娘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你想全了惜霜的念想,可你怎么不想想那个孩子现在还活着,哪有人会给活人烧纸的,没得折了福分。”

    在温老太爷看来,焚香烧纸都是给死人用的,活人用了是会折寿的。

    邓傲又低下头:“可那孩子活着,惜霜就想要杀了他,只有他死了,惜霜才会挂念他。”

    “我劝不了惜霜不杀他,也劝不了惜霜不挂念他。”

    那么大的一个人,沮丧的蹲在一边,让人没办法忽视他。

    温老太爷对邓惜霜经历过的事情也只是半知半晓,他看着邓傲,叹了口气,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想管了。

    “惜霜能容得下自己的女儿,怎么就容不下自己的儿子呢!”

    他也只是感叹一声,最后只道:“算了,就这样吧!你们兄妹只当那孩子已经死了,想要烧香还是烧纸都随你们了,只是你让惜霜以后的动作再隐秘些,书院里关于她的传闻可一直没能消下去。”

    邓傲自然是连连应是。

    温老太爷今日找来邓傲,并不只是因为邓惜霜在书院中焚香烧纸的事情,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找邓傲。

    “你父亲千里迢迢派人送信给我,说是想要知道你什么时候准备成家立业。”

    温老太爷想着老友在信中哭诉的那些话,感觉额头生疼的。

    他自己有四个儿子,前头三个儿子都在老妻的照料下,成功娶妻生子,生活也还圆满。

    然而老妻去世时,四儿还是个孩子。

    到现在,他虽然已经长大成人,却因为没人张罗的缘故,至今还未娶妻。

    大儿媳妇倒是想要给四儿相看相看,可那孩子说什么要成家得先立业。

    偏偏他至今都还只是个小官,似是已经放弃成家的打算了。

    “我家四儿是因为还未立业成功,才一直不愿提起娶妻的事情。可你一直都是皇上的心腹,虽然在外头的名头并不是邓傲这个名字,但你取得的那些成就也不容小觑,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娶妻呢?”

    邓傲瑟缩的更厉害了。

    他现在的职位是皇上的暗卫,平时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外人面前,又哪来的底气去娶良家姑娘,让人家跟着他担惊受怕呢!

    这边的温老太爷按照老友的意思,认认真真的催着婚。

    另一边的温桓早就已经回了自己的院子。

    彼时小姑娘坐在他的书房里,手里捧着绿豆汤,旁边还有人在打着扇。

    书房门窗都是开着的,却没有放冰盆。

    “阿兄和祖父说了我端午节不回去的事情了吗?”

    小姑娘一见到他,就开口问着这般的话。

    温桓面色不变,心中却暗道坏了,他刚才没能想起端午节的事情来。

    不过在阿蘅的面前,他肯定还要顾一些面子的。

    “嗯,祖父已经答应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决定

    阿蘅正在明心堂和谢淮安说话。

    明心堂中生长着丛丛青竹,风吹过时,竹叶簌簌作响,十分清静。此处是白马书院的一处静室,屋中初中摆满了书的书架以外,就只有一座又一座的书桌,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摆放整齐,虽不是上好的品质,但用来书写已经是绰绰有余。

    静室原本就是温老太爷修建的,用来给书院学子学习的地方,只是大多数人都习惯了在自己独自一人,或是三五成群的在小院中学习,类似明心堂这般的静室在修起来之后,鲜少有人使用。

    阿蘅也很少来明心堂。

    谢淮安不方便去女子学堂,毛毛又吵着想要见阿蘅,他问过谢淮宁和其他同窗后,才约了阿蘅在明心堂见面。

    书院安排的下人去了一旁的耳房,屋里只有谢淮安、毛毛以及阿蘅。

    毛毛一瞧见阿蘅,立刻在谢淮安的怀里挣扎起来,很快就被放在了地上。

    小孩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向阿蘅。

    在阿蘅没有丝毫防备之下,忽然抱住了她的腿,毛毛一边笑,一边说:“蘅蘅……”

    谢淮安没听清毛毛在说些什么,但这不妨碍他对毛毛的举动看不顺眼。

    他上前去将毛毛给揪了下来。

    “你怎么总是这样,从哪里学来的坏习惯!”

    上次阿蘅来找他的时候,小孩子也是这样做的,抱着他的腿死活不肯撒手。

    就算他想要将人给抱起来,也没能拽得动他。

    毛毛脸上的笑变成了满满的怒意,小手拍着谢淮安的肩膀,嘴里不住的说着坏。

    阿蘅有些不好意思,同谢淮安问过好后,道:“毛毛都已经会走路了,我记得抓周宴的时候,他还只会满桌子的爬吧!”

    虽然听上去有些像是在讽刺,但阿蘅其实说的都是真心话。

    她对毛毛的好感度还是很高的。

    毕竟从她醒来至今,毛毛是她见过的最大的变故。

    他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代表着未来确实是可以更改的。

    阿蘅对其他小孩的关心并不多,也不知道正常的小孩是在什么年纪才能学会说话和走路。但自从见过了毛毛,她对毛毛的关注不由自主的就多了起来。

    正如她所说的那般,毛毛在抓周宴之前,都还是个吐字不清,没能学会走路的样子。

    现在距离抓周宴也没有过去多长时间,毛毛的变化就如此之大,果然是因为他本来就不同凡响么!

    还是因为小孩本来就是一天一个变化呢?

    阿蘅满心不解。

    早前的时候,她就与谢淮安推测过毛毛是个天才,所以毛毛的变化就算大了些,好像也是能够接受的吧!

    谢淮安将怀里的小孩放进了宽阔的木椅之中。

    大夏天的,本来就热得慌。

    怀里再抱着个火炉似的小孩子,就更是热得慌了。

    见阿蘅的目光停在毛毛身上,谢淮安跟她说:“周岁宴过后,我带着毛毛又在家中留了两日。刚好那两天有亲戚上门拜访,他们家的孩子与毛毛差不多大,却已经能不用人扶着,自己一个人走路也走的很稳当。毛毛跟那个小孩见过面之后,不仅说话变得清楚了,也学会了如何走路。”

    三言两语就将事情给解释清楚了。

    阿蘅听后点点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从前毛毛身边都是像她们这样的大人,也没有个同龄人在一旁比照,许是因为参照物的不对,小孩才一直没能学会走路。

    等见到同样会走路的同龄人,他就立马开了窍。

    倒也是说得过去。

    然而谢淮安却没有他语气中的那般安然。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毛毛很是奇怪,黏着他这个从未见过的表兄,两人之间有亲缘关系,也还能说得过去。

    可毛毛除了黏他以外,还格外的黏阿蘅。

    阿蘅与毛毛分明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也真是奇了怪了。

    而且在学走路的这件事上,也很是诡异。

    小孩子家家的,才见到同龄人稳稳当当的走路,之后就立刻也学会了走路。

    走起路来都不打摆子的,比他参照的“范例”还要更加的稳当。

    可不就是令人奇怪么!

    偏偏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不觉得这件事奇怪,仿佛就很理所当然的样子。

    谢淮安见阿蘅懵懵懂懂的点着头,看上去就对小孩的成长并没有多少了解的样子,知道和她讨论这件事,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思考之下,还是放弃了这一话题。

    阿蘅拿起帕子给毛毛擦了擦嘴,小孩看着她笑的时候,咧着嘴,口水就流了下来。

    她从桌上的点心碟子中拿了一块小点心,塞到了毛毛的手里。

    听说小孩子手里嘴里,一刻都不能空着的,否则就会大闹天空似的。

    阿蘅也忘记自己是从哪里听来的说法。

    她将点心塞给了毛毛,看着毛毛一心一意的玩着点心,不哭也不闹,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点心是她提前让食堂给毛毛准备的,她已经尝过了,味道还不错。

    “京都端午的时候会举办龙舟节,到时候还有龙舟竞赛,谢淮安你会去参加吗?”

    谢淮安不由得看向正啃着糕点的毛毛,又跟阿蘅说:“我肯定是去不了的,毛毛他一刻钟都离不开我。”

    如果他不去的话,那龙舟节上的龙泉队,又该怎么出现呢?

    难不成是因为她的那些举动,才导致了龙泉队没能建立吗?

    阿蘅心中满是不安。

    她早该想到的,谁也不能保证被改变过后的将来,就一定会走向好的结局。

    也有可能会变得更差。

    就如同这一次。

    在没有改变之前,谢淮安带着龙泉队的诸位同窗,赢得了龙舟竞渡第一名的称号,也洗刷了他在众人心中的不良印象,连带着同队的其他执绔子弟,在百姓心中也都有了一个正面的剪影。

    现在那些都不会再出现了么!

    阿蘅沮丧的低下头,小声的说:“可是你不去参加龙舟竞渡的话,那今年龙舟竞渡的第一名又能是谁呢!”

    她的声音虽然小,可谢淮安字字句句都听的清清楚楚。

    他没有想到自己在阿蘅的心目中,原来还能有这么厉害。

    那可是龙舟竞渡!

    在全京都的人面前举行的比赛,能赢到最后的无一不是本事人。

    “怎么突然说到龙舟会了?”

    谢淮安拎着毛毛的衣袖给他擦了擦嘴,假装自己刚才什么也没听到。

    自然而然的将话题又说到了之前。

    毛毛怔怔的看着袖子上的脏污痕迹,再抬头时,眼中充满了怒火,眼看着他就要扑向谢淮安。

    谢淮安则习以为常的拿了块点心塞到毛毛的嘴里。

    小孩顾着折腾嘴里的东西,就会忘记之前的事情了。

    阿蘅没注意到他们俩的小动作。

    她情绪不是很高的说:“我以为你今年会带着书院里的其他人,一起去参加龙舟竞渡呢!”

    没有说她还以为他们能勇夺第一之类的话。

    连参加都不会参加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得到名次呢!

    别说是第一了,连倒数第一都是不会有的。

    谢淮安的脸上出现些许异样。

    他想起今日出门遇上的段瑜之了。

    也不知那人的脑子里是不是装满了水,居然放下话来说要和他一决高下,还说什么任由他选择比试的内容,是想要单打独斗,还是多人比拼,都随他的意思。

    谢淮安没有当场应下来。

    现在想想或许也不是不能答应的。

    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和段瑜之比文采,他是铁定会输。

    要是比武艺的话,又未免有些太欺负人了。

    不论是以己之长对敌之短,还是反过来,都有些欺负人的样子。

    若是真的必须要比拼什么东西的话,那就应该选择一个两人都不擅长的东西。

    龙舟竞渡是个好主意!

    只是……

    谢淮安看向丢掉了手里嘴里的糕点,正仰着头,让阿蘅帮忙擦脸的毛毛。

    其他的事情倒还好准备,不管是找人组成龙舟队,还是回京都去报名参加比赛,都很好解决。

    唯一令人难办的就是毛毛了。

    现在离端午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如果真的决定要去参加龙舟竞渡,找齐了人之后,肯定是要将时间花费在训练上,谢淮安自己是能够吃苦的性子,也不担心自己会坚持不下去,但是毛毛喜欢黏着他,他总不能去训练的时候,还将毛毛给抱在怀里吧!

    到时候要是一时不慎翻了船,只他自己的时候,随便扑腾两下,在水里多待一段时间,也是没关系的。

    毛毛却不能这样子。

    要是毛毛因为他的缘故出了什么意外,他也没法赔呀!

    谢淮安动作小心的推了推阿蘅的肩膀。

    “我能和你商量件事吗?”

    他没有用多少的力气,但阿蘅当时没有丝毫防备,手下顺着惯性不自觉的多用了两分力,半长的指甲从小孩柔嫩的脸颊上划过,留下两条红印。

    阿蘅吓了一跳。

    也顾不上谢淮安说的话,只捧着毛毛的脸,焦急的说着话。

    “……毛毛的脸上都留下了印子,对不起,对不起,毛毛你疼不疼呀!”

    小姑娘惊慌失措的看着毛毛脸上的红印,急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毛毛嘟着嘴,眼里也有了些许的泪光。

    可当他看见阿蘅真的落下泪时,他眼里的泪光又消失不见了。

    小胖手抬起来摸了摸阿蘅脸上的泪痕,傻乎乎的笑出了声。

    大概是小孩子的想法是最与众不同的吧!

    阿蘅擦干了眼泪,也还是没能弄明白毛毛为什么会突然笑出声。

    不过他既然都已经笑了,那应该就算是没事了吧!

    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指甲,阿蘅忽然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去修剪一下指甲。

    虽说她身边的小姑娘们都在留着长指甲,可她身边还有小孩子在。小孩子的皮肤最是娇嫩,轻轻碰了都会留下痕迹,长长的指甲在脸上划过,要是不小心弄出伤口来,那就不好了。

    就算她现在可以尽量不去靠近毛毛,但再过几个月,温柠就会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想要做一个好姐姐,还想要亲手照顾弟弟,所以还是不要留长指甲的好。

    心中的决定已经成功做下,只等着回去就立刻实现。

    阿蘅松开手后,不自觉的就往旁边又走了好几步,离毛毛远远的。

    她还是蛮喜欢这个小孩的。

    但小孩子真的实在是太脆弱了,只是不经意间的一个小动作,也会让他们受伤,实在是太可怕了。

    等她回去后,将身上的危险物都去除了,学会该如何照料一个年幼的小孩的时候,再来靠近他们吧!

    谢淮安也看到了毛毛脸上的红印。

    他看着阿蘅惴惴不安的模样,伸手在毛毛的脸上揉了揉,小孩的脸蛋瞬间红透了,再也分不清何处是红印,又或者整张脸都是红印。

    “小孩子虽然是皮娇柔嫩容易出现红印子,但他们恢复的也很快,你不用表现的如此小心翼翼的,还一下子退出去了那么多路。毛毛看了,会觉得你不喜欢他的。”

    谢淮安说的话,好像很是在理的样子。

    阿蘅平复了一下心情,又回到了毛毛的身边。

    只是这次她把自己的手给拢在了袖子里,没有再拿出来。

    她看着毛毛依旧毫无阴霾的对着她笑,心里松了口气,又想起谢淮安刚才似乎对她说了些什么,只是她一时没能听清楚。

    “你方才是想要和我说什么事情吗?”

    阿蘅问着谢淮安。

    谢淮安点点头。

    有些事情,他确实只能请求阿蘅的帮忙。

    “我现在确实是有想要去参加龙舟竞渡的念头,只是还需要你的一点帮助才行。”

    “我的一点帮助?”阿蘅重复着谢淮安的话,心中很是疑惑,“我能帮你什么吗?”

    谢淮安指着木椅上的毛毛,说:“其他的事情,我都能自己做了,唯有毛毛,需要你的帮忙。”

    “毛毛一直不愿意让旁的人照顾他。在我认识的所有人当中,他除了我之外,最黏的就是你了。如果我真的要去参加龙舟竞渡的话,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照顾几天毛毛。”

    “其实毛毛还是很听话的,他有什么不高兴,或者不开心的,只要喂他吃点什么,他马上就又会变得很听话,特别的好哄,真的!”

    谢淮安在阿蘅的面前使劲的给毛毛说着好话,一点也看不出他从前还讨厌过毛毛。

第一百二十八章 帮忙

    说起来,阿蘅与谢淮安也只是朋友。

    忽然被托付了一个需要细心照料的小孩子,实在是令人有些不知所措。

    想到她提前与祖父和兄长说过的话,阿蘅思索片刻,便应下了。

    答应下来后,阿蘅又提起龙舟竞渡的事情,问谢淮安怎么突然改变主意,又决定要去参加比赛了。

    毛毛哼哼唧唧的想要去到阿蘅的身边,却被困在木椅之中,上下不得。

    谢淮安笑了笑:“先前有人向我下战书,可对方是个读书人,而我只不过是空有一把力气的莽夫,有几分自知之明,并不想到人前去丢脸。”

    “他说要同我比试,然而不管是文试,还是武试,吃亏的人总是我。”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突然想起用龙舟竞渡作为比试的方式。

    阿蘅很是赞同谢淮安的看法,跟他说:“找你的那人可真是奇怪,你之前的名声又不是因为读书才传出来的,就算是现在,也没有表现出喜爱读书的样子。他却忽然找上门来要求比试,未免有些太欺负人了。”

    谢淮安记得阿蘅不喜欢有人在她面前提起段瑜之,便也没有找他的人就是段瑜之。

    他点点头,面上是与阿蘅一般的愤慨。

    “他还说比试的方法可以由我来定,说得好像他就一定能赢似的,真是个特别讨厌的人。”

    两人说着话,直到晚霞染红天际,阿蘅才起身告辞。

    谢淮安也站起了身,团坐在木椅上的毛毛已经被他抱进了怀里,与阿蘅前后脚的走出了明心堂的大门。

    站在岔路口,他掂了掂怀里闷闷不乐的小孩,忽然出声拦住了阿蘅。

    “现在离端午也没有多少日子了,我要去参加龙舟竞渡,肯定得花上一些时间与找来的队员一起练习如何划龙舟。阿蘅,要不你今天就将毛毛带回去试着照顾一夜?”

    “如果你明天觉得毛毛还算是好照顾的话,那我就去找人组建龙舟队,要是觉得不行的话,那就不比试了。你看如何?”

    虽然阿蘅是已经应下了他的请求,但谢淮安也没有想着要太过麻烦阿蘅。

    他提出请求的前提是毛毛真的很好照顾。

    倘若毛毛在阿蘅的面前,与在他面前是两种表现,让阿蘅不由自主的生出货不对版的心思来,那他肯定会收回先前的请求的。

    阿蘅停下脚步看去,眨了眨眼,点头道:“我是可以的,但毛毛晚上会不会哭着找你呢?”

    她见过的小孩不算多,但小孩子总是任性妄为的。

    就好像舅舅家的小表妹,明明白天的时候还和她约好了晚上要抵足而眠。可真等到了晚间,小表妹又抱着枕头哭着喊着要找娘亲。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被人欺负了呢!

    毛毛也是小孩子。

    心性不定的小孩子。

    阿蘅带着毛毛的话,肯定是要回温府别院的。

    到时候书院与别院隔着许多的路,毛毛忽然想要谢淮安的话,那她还得连夜让人去将谢淮安找来,太麻烦了些。

    “你也跟我一起回别院吧!”阿蘅很快就想出了个好办法,“你可以住在上次的那个院子里,毛毛就跟我住在小竹楼。如果真的有什么突发情况的话,解决起来也会很方便。”

    小姑娘的邀请随口就来,谢淮安也不作他想,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五柳居那边,温桓站到了温老太爷的面前。

    温老太爷已经知道阿蘅打算常驻别院的事情,听温桓说起今年的端午节,只略微思索片刻。便说他打算与阿蘅一起留在别院之中,往年的时候,他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白马书院里,但逢年过节也还是会回到京都的。现在阿蘅有心读书,连难得的假期也不打算空度,他便也留下来陪陪阿蘅好了。

    听温老太爷说他也不愿意回京都去,温桓心说,他也想留下来陪阿蘅,可现在不是情况不允许么!

    温桓又将书院有人要去参加龙舟竞渡的事情,说给温老太爷听。

    那天从阿蘅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后,温桓回到书院中,又多方打听过。

    虽然那时谢淮安还没有决定好,和段瑜之比试的方式,但书院中确实已经有另外的人准备好要去参加龙舟竞渡了。

    温桓:“这应当是书院中第一次有人去参加龙舟竞渡的比试,不管最后输赢如何,祖父总应该去看看的。”

    就算那些人没能拿到成绩,该有的鼓励总是要有的。

    温老太爷沉默。

    书院中的人那么多,他肯定不可能认识每一个人。

    与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相比,难道不应该是阿蘅才更加的重要么!

    倘若他不是白马书院的院长,那他确实是可以只顾及自己的心意,想要留下来便留下来,根本不用去管那些跑去参加龙舟竞渡的学子。

    可惜,他就是白马书院的院长。

    有些职责注定推脱不得。

    温老太爷说温桓:“……你年年端午节都是在京都过的,今年阿蘅不打算回去,我又临时有事不能留下来陪她,你想要回京都去,还是留在别院中?”

    “若是回京都去,别院中的人手就要再增添些,若是不回的话,那阿蘅的安危就要托付给你,你是怎么想的呢?”

    温桓不假思索的回道:“自然是留下来。”

    祖父在别院中留下的人手,肯定都是信得过的人。

    有那些人在,本是不必担心阿蘅的安危。

    可不担心安危,不代表就不会担心其他的事情。

    小姑娘打小在京都长大,身边时时刻刻都是自家的人,什么时候感受过一个人过节的气氛!

    温老太爷对温桓的回答并不意外,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阿蘅出门前还是一个人,回来时就变成了三个人,像是拖家带口似的。

    谢淮安带着毛毛去了五柳居。

    他要在温家别院借住一夜,总得先告知别院的主人的。

    阿蘅也是别院的主人,但她上头还有温桓与温老太爷,那都是不容小觑的人物。

    谢淮安与温老太爷说了些什么,阿蘅并不知晓。

    几人一起在垂花厅中用过了晚膳,她便带着毛毛回了小竹楼。

    毛毛才一岁大,平日里都是被抱进抱出的,又是刚学会的走路,下地的时间并不多。

    可阿蘅的力气小,抱着小孩没走两步路,就得停下来歇会儿。

    她自己走走停停也没觉得厌烦,跟在她身后的谢淮安却皱紧了眉头。

    毛毛现在走路已经很稳当了。

    其实也不需要一直抱着他,完全可以让他自己走路,阿蘅只需要在一旁看着就行。

    等阿蘅再度停下来时,谢淮安已经忍不住想要上前去了。

    这时,毛毛突然推开了阿蘅的手。

    小孩子还不能说出完整的话,只会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

    他软软的看着阿蘅:“我……我走……走……”

    阿蘅蹲下来,视线与毛毛的眼睛持平。

    “毛毛是想要自己走吗?”

    小孩子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阿蘅,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我猜错他的意思了?

    还是他根本就没听懂我的话?

    阿蘅有些迷惑。

    她看着毛毛状似沉思的模样,总感觉很奇怪。

    小孩子向来都是靠直觉行事的,他们看似沉思的模样,若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诠释的话,就很像是发呆了。

    兴许是发呆的时间足够长,毛毛总算是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他拉着阿蘅的手,顺着青石小径一路往前走着,没有再强求阿蘅抱着他。

    谢淮安跟在阿蘅的身后,看着她们两个走进小竹楼,这才让下人带着他回到自己暂住的院子里去。

    只看这一路上,毛毛与阿蘅的互动,想来他在阿蘅的面前也会很听话的。

    或许不止是听话而已。

    谢淮安已经放下心,阿蘅的心却一直都是提着的。

    “姑娘这是从哪里弄来了个小孩?”才进了院子,就听见常嬷嬷惊讶的声音。

    阿蘅的注意力从毛毛身上分开了一半,转而看向常嬷嬷:“嬷嬷,他叫毛毛,是谢淮安家的小孩,谢淮安他临时有事脱不开身,让我帮忙照顾他两天。”

    常嬷嬷是知道谢淮安的,那是她们家姑娘新交的朋友。

    她走上前去,发现阿蘅满脸轻松,一点深思的念头都没有,她欲言又止地说:“姑娘……小孩子白日里不哭不闹,看上去很好照顾的样子,可等到身边没有熟悉的人时,他们闹腾起来是会让您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的……”

    常嬷嬷可不是在危言耸听。

    “我觉得毛毛应该会是特例啊,他特别的乖,也很听话的,应该不会太闹腾吧!”阿蘅不太确定的回道。

    但凡是姑娘认定的事情,哪怕是撞了南墙,就算墙都给撞塌了,也不见她回头的模样。她现在认定眼前这个叫做毛毛的小孩生性乖巧,不喜欢吵闹,只要毛毛没有闹翻了天,姑娘就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常嬷嬷看着毛毛,笑了下:“姑娘先前也没说要带小孩回来,没能在小竹楼里收拾个房间出来,姑娘先带着这位小公子进去歇息会儿,我去让人给小公子收拾个干净的房间出来……”

    阿蘅点点头,见常嬷嬷已经转身去收拾房间了。

    她带着毛毛走到小竹楼的一楼,看着向上的楼梯,再看看毛毛的小短腿,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小孩,一鼓作气的爬上了二楼,然后在楼梯口累的气喘吁吁。

    常嬷嬷始终担心毛毛会突然吵闹起来。

    不止是她,另一边的谢淮安也很是担心。

    当初在谢府的时候,谢夫人想要将毛毛留在她院子里住一夜,白天的时候倒也还好,小孩子不哭也不闹的,让谢夫人平添了几分底气。然而入夜之后,整个谢府都能听到小孩子哭闹的声音,也不知他是从哪来的力气,一直闹了一刻钟的时间,中间都不带半点停歇的。

    这一夜,除了阿蘅与毛毛是同往常一般睡得很香外,其他的人都有些没睡好。

    谢淮安确定毛毛在阿蘅的身边,就会格外听话后,就很放心的将小孩交给了阿蘅,自己回了书院。

    他现在是准备好要去参加龙舟竞渡了。

    可划龙舟总不能是一个人单打独斗,他还需要找其他的人做同伴来着。

    另外他还得通知下了战书的段瑜之才行。

    转眼就到了端午节那日。

    别院中的下人大多被给了假期,有幸能够休息半天。不过休息都是轮着来的,有人休息上午,有些下午才休息,端看个人的想法。

    阿蘅一早便起了,青叶服侍着她换好了衣裳。

    才小声和她说:“方才少爷来问姑娘,今天可要回京都一趟。”

    阿蘅看着镜中模糊的倒影,有那么一瞬间都忘记自己是因为什么缘故,才和爹娘赌气的。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只要她自己不想离开京都去避暑,便是爹娘亲自出面,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至于今年的端午节,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回家,就一定不会回去的。

    阿蘅:“你和阿兄说,我是不准备回去的。算了,还是等会儿早膳的时候,我再和他说吧!”

    门外传来常嬷嬷的声音,阿蘅闻声看向门口。

    小小的孩子两手扶着门槛,艰难的从门外翻到了门内,下盘一时不稳,还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毛毛躺在地上等了一小会儿,见没人过来扶他。

    小孩子原地翻了个身,又自己爬了起来。

    阿蘅走过来时,小孩已经自己站起来了。

    看着毛毛衣服上沾到的灰尘,阿蘅不大高兴的皱着眉:“嬷嬷,照顾毛毛的人哪儿去了?”

    哪有让这样小的一个孩子自己到处跑的道理。

    前几日不都是她梳妆打扮好了后,再去隔壁的房间找的毛毛。

    毛毛总是会乖乖的待在房间里,等着她的到来,不管她和毛毛说些什么,小孩子都会笑呵呵的看着她,最是乖巧。

    今天她起床的时间比前几日还要早上一些,怎的这会儿却瞧见小孩自己跑过来了。

    “毛毛想要过来找我,这门槛那么高,都没有愿意将他抱进来,还任由他自己跨门槛么!”

    阿蘅很是不高兴的将毛毛抱在怀里,看向常嬷嬷时,眼里也不由得带上了一丝不满。

    别的下人也就算了。

    常嬷嬷是一直照顾着她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对毛毛的看重呢!

    她却还任由毛毛在这边‘自力更生’,这让阿蘅不大高兴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赢了

    阿蘅让毛毛在里间稍坐,她与常嬷嬷去了门外。

    看到照顾毛毛的小丫头叫朱兰,这会儿才姗姗来迟,她仔细一看,小丫头的手中还拿着一只鞋,不过巴掌大小的虎头鞋,一看就是某个小孩的所属物。

    里间的小孩坐在软榻上,青蕊端来了热水,替小孩洗漱之后,瞧见他脚上的白袜子已经沾满了灰尘,连忙唤来小丫头,让人去拿来干净的鞋袜。

    朱兰见到阿蘅,立刻停下来向她问好,手中的虎头鞋也不自觉的往后藏了藏。

    阿蘅看见她,头疼的摆摆手,让她直接进了屋,也没有同她说些什么。

    常嬷嬷估量着阿蘅这会儿的心情,应该是不好的。

    她两手束在身侧,没做过多的反应,有些事情是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的。

    阿蘅抿着唇,被小丫头问好给打断了怒气,也没有一开始那种重。她反思着自己这两日的作为,想着或许是她逗弄毛毛的模样太过漫不经心,以至于身边的嬷嬷和侍女看清了毛毛。

    不管是不是这个原因,阿蘅都已经决定好,要同常嬷嬷好好说一说毛毛的事情。

    到底是受人所托的事情!

    既然已经答应了下来,就应该好好完成所应之事,而不是阳奉阴违。

    “毛毛是上门做客的客人,即便是我不在跟前的时候,嬷嬷也要替我好好照顾他的。”

    阿蘅再次重申了小孩的地位,在说明自己是受人所托之后,还特地强调了一句。

    常嬷嬷苦着脸:“可是樊家的小少爷并不喜欢我们碰到他!”

    倘若不是因为如此,她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小孩独自艰难的攀爬门槛。

    实在是那孩子一见她伸手,张口就要咬人。

    她自觉年纪大了,已经是皮糙肉厚的人,但是小孩子的牙都还没长全乎,被咬的人没出事,咬了人的人反倒是哭出声,那可就大大不好了。

    阿蘅并不怀疑常嬷嬷话语的真实性,她知道常嬷嬷是绝对不会欺骗她的。

    难道毛毛在不同的人面前,真的会有不同的模样?

    她一直以为毛毛只是爱哭闹了些,实际上还是个很乖巧的孩子。

    原来并非如此么!

    回想当初谢夫人抱着哭闹不止的毛毛,远道而来时的场景,阿蘅对毛毛也有了新的看法,或许他是个很任性的小孩。

    不过只要是在她的面前,都会是很乖巧的模样。

    阿蘅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是她猜想的这样,那今天的事确实怪不到常嬷嬷的头上。

    她顿了顿,道:“等过了今日,谢淮安就会将毛毛接回去的。嬷嬷就再劳累些,今天帮我多看顾些……”

    常嬷嬷点头,自然是不无不应的。

    两人回了里间,毛毛已经被打理干净,头发重新梳理过,脚上的两只虎头鞋也齐齐整整的,并无缺漏。

    阿蘅带着毛毛去了垂花厅。

    温桓早就已经等在那儿,他今天穿了一件藏青的杭绸直裰,看上去要比往日更加成熟些。

    他看了一眼小短腿的毛毛,笑着同阿蘅说:“阿蘅今天来得要比往常更早一些,是改变主意,准备回京都去看龙舟会了吗?”

    阿蘅摇头:“阿兄可比我早多了。”

    她是不打算改变主意的,因此也没去接温桓的后半句话。

    毛毛仰着头盯着温桓看了好半天,没能等到温桓的其他表示,他又低下头去,抱着阿蘅的腿,不再撒手。

    身边小孩的异样,阿蘅很快就感觉到了。

    她也照顾了毛毛好几日,对他的一些小动作也算是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比如说是现在,毛毛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应当是在害怕的。

    可垂花厅中,除了她与毛毛以外,也就只剩下了温桓。

    这几日温桓与毛毛碰面的机会并不多,却也能算是有个眼熟,怎么忽然就又害怕起来了呢!

    阿蘅弯下腰,双手一用力,将小孩从地上给抱了起来,又对温桓说:“阿兄快些让人准备早膳,我都已经饿了。”

    养小孩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可以说是一种力气活了!

    她从前可以说得上是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

    自从谢淮安将毛毛托付给她之后,她时常会将走累了的小孩抱起来,主要是因为小孩不愿意让其他人对他动手动脚。

    才几天的功夫,阿蘅就觉得自己的力气变大了许多。

    现在抱着毛毛从垂花厅走到小竹楼,中间都只用歇息三四次就行了,哪里像是第一天,走三步路就得休息一下。

    温桓先是吩咐青木去找厨房的人,现在已经可以上菜了。

    接着走到阿蘅的身边,看向她怀里的小孩:“一直抱着他,也怪累的,不如我帮你把他抱进去。”

    不管那个小孩现在才多大,温桓都很心疼自家妹妹。

    他们家的小姑娘从小娇生惯养的,愿意帮忙照顾小孩已经是天大的情分,哪有什么事情都让她做的道理。

    樊家的这个小孩不都已经学会走路了么!

    这么大的块头,还敢赖在阿蘅的怀里,小姑娘抱着他,肯定已经累极了。

    一岁多的小孩子,就算长得再壮实,也重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毛毛随谢淮安,看上去都是轻飘飘的,走的是轻灵风,而不是五大三粗的模样。

    毛毛在看到温桓走过来的时候,已经松开抱着阿蘅脖子的手,可听见了温桓的话,他又默默的收回了差点送出去的手,背对着温桓,不肯再搭理他。

    阿蘅感觉到毛毛的变化,有些奇怪。

    她摇头拒绝了兄长的好意。

    左右不过是几步路,直接走过去便是。

    端午节,别院的厨房也包了不少的粽子,青青的粽叶上,花绳绕过了一道又一道。

    厨房送来的早膳,都是按照温桓与阿蘅的口味来,不过为了应景,也还上了一小碟的粽子。

    毛毛还小,他的饭菜都是厨房单做的。

    在谢淮安身边的时候,只有谢淮安亲手喂的东西,他才愿意吃。

    倘若换了其他人,小孩是宁愿饿着肚子,也不愿意吃的。

    到了阿蘅的身边后,喂饭的人也就换成了阿蘅。

    温桓坐在阿蘅的对面,眯着眼睛看阿蘅给小孩喂饭。

    小姑娘几天的历练下来,喂饭的动作已经变得十分熟练,看上去有几分贤妻良母的气质了。

    温桓看着小姑娘此刻的模样,却有些吃不下去饭。

    凭什么别人家的小孩就能光坐着不动,他们家的小姑娘却连饭都没有吃的,就得先给他喂饭!

    别人家的小孩是孩子,他们家的小姑娘也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呀!

    温桓在阿蘅用过早膳后,也放下了碗。

    他对阿蘅说:“今年白马书院去参加龙舟竞渡的人,还挺多的,像段瑜之和谢淮安都进了最后的比赛,阿蘅你还是打定主意,不愿意回京都吗?如果改变主意,现在回去的话,大概还是能看到比赛的。”

    段瑜之和谢淮安?

    阿蘅没想到这两个人还能放到一起说。

    参加龙舟竞渡的人之中有谢淮安,阿蘅是清楚的。

    只不过段瑜之又是怎么一回事?

    在温如故的记忆中,段瑜之明明是与她一起坐在高楼上,看着谢淮安夺得第一的。

    她依稀记得那天的段瑜之,自始至终都是很不开心的样子。

    温如故还以为他是讨厌周围吵闹的环境,才会如此。

    现在想来,那天的段瑜之最不高兴的时候,似乎就是谢淮安得到皇上夸奖之时。

    阿蘅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段瑜之有没有参加龙舟竞渡。

    就算有的话,也应该是早就输掉了。

    连最后的决赛都没能参加,才会陪着温如故一起坐在高楼上。

    “我还是不想回去的,”阿蘅对着温桓笑了笑,又说:“阿兄如果好奇的话,就回去看看吧!我可以去书院待着,书院里的护卫要比别院多许多,阿兄也不用担心我了。”

    温桓有那么一瞬间是被阿蘅给说服了的。

    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要用什么样的借口将毛毛从阿蘅的身边诓走,等龙舟会结束后,就将人直接送还给谢淮安,也不用他再多跑一次路。

    对面的小姑娘还在等着他的回答,他却忍不住神游天外去。

    温桓最后还是拒绝了那么个好想法。

    比起其他的事情而言,他更加的不放心丢下阿蘅一人。

    三人最后都还是留在温家别院中,没有往旁的地方去。

    阿蘅带着毛毛回了小竹楼,温桓也跟在她的身后。

    回去的路上,是温桓抱着毛毛的。

    阿蘅没能拒绝兄长的关心,恰好毛毛也没有先前那般抗拒温桓,于是抱着毛毛的人顺势也就换了一个。

    她自己是无心学习,带着毛毛在屋里玩着各种小玩意儿。

    都是上次回京都的时候,常嬷嬷准备的东西。

    阿蘅还没来得及将东西送给毛毛。

    温桓和小孩子玩不到一起去,便去了阿蘅的书房。

    虽然只是在别院中的一个小书房,但里面的各类书籍也还是很全的。

    三人分处不同的房间里,各做各的事情,互不打扰,倒也还算是轻松自在。

    到了傍晚时分,温老太爷带着谢家的两兄弟一起回来了。

    此次的龙舟竞渡,最后的结果确实是如同阿蘅在梦中所见的那般。

    皇上将谢淮安和他同队的人,都唤到了面前,夸奖了一番,还特地找来谢老爷和温老太爷,同他们说了好长时间的话。

    阿蘅几人进了五柳居,谢淮安正站在院中。

    他一见到阿蘅,就兴冲冲的说:“阿蘅,和那人的比试,赢的人是我哦!”

    阿蘅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她一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的。

    这般想着的她,已经忘记自己先前发生事情有变时,是如何想东想西,甚至一度愁眉不展的了。

    她对谢淮安笑着说:“我已经知道啦!”

    早在温老太爷他们还没有回来时,就有人从京都回来传信了。

    毕竟谢淮安还有个白马书院学子的身份在,他赢得了龙舟竞渡的比赛,还得到了皇上的夸奖,这等荣誉自然也要说给书院的其他人听,好给他们做下一个示范。

    事实上,不止是白马书院。

    京都周围的其他书院,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从前,没有书院中人组队去参加龙舟竞渡,是因为他们都自持是读书人,愿意做的都是风雅之事,参加诗会扬名便可。像是赛龙舟这种力气活,基本上是不可能出现在他们的选择之中的。

    不过现在的情况,肯定是会有所改变的。

    温桓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妹妹就又与谢淮安说到一起去了。

    偏偏这两人的话,让人一听上去,就知道他们之间是有小秘密的。

    他又不好开口去问阿蘅与谢淮安到底在说些什么,只好压下心头的小情绪,道:“先进去再说。”

    进了堂屋,温老太爷与谢淮宁并不在此处。

    谢淮安挠挠头:“温祖父和我哥好像还有其他事情要商量,就去了书房,让我在堂屋等你们过来。”

    他们要说些什么,谢淮安并不清楚。

    不过他肯定是被那两人给排斥在外了。

    虽然谢淮安自己是并不在乎的,但他一个人在堂屋里坐着喝茶,也很是无趣,便去了院中等候阿蘅的到来。

    没想到他刚在院中站定,都还没来得及转上两圈,阿蘅就带着人过来了。

    阿蘅忽然想起,她现在都还不知道,那个主动向谢淮安下战书的人到底是谁。

    她看向端起杯子喝水的谢淮安:“话说,你赢了之后,那个找你下战书的人有没有再说其他的话呢?他是直接认输了,还是想要与你再行比过一场呢?”

    谢淮安顿了顿。

    “赛龙舟是在水里比试的,我们几个人赢得第一之后,前脚才下了龙舟,后脚便被皇上身边的人给找了过去。皇上对我们说了几句夸奖的话,在得知我们都是白马书院的学子后,还特地又加了一些奖赏之物。”

    “然后皇上就找了温祖父他们说话,而我们就站在一旁等着他们说完。再之后,我就跟着温祖父一起回来了,我也不知道段瑜之后来怎么样了!等过两天再回到书院之中,大概就能知道他想要做些什么吧!”

    阿蘅听了连连点头:“原来现在还不知道他的打算……”

    只是她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啊!

第一百三十章 粽子

    有些人的决绝可以说得上是心狠。

    一如当初的段瑜之,一如现在的阿蘅。

    自从决定于段瑜之绝交后,阿蘅就再也没有打听过他的消息。

    即便前次,她曾因为对方的缘故,而再次受伤。

    在她的心目中,还能勉强将现在的段瑜之与梦中的那个人区分开来,她不会因为梦中事主动去报复段瑜之,但也不可能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对于段瑜之在过往的时光中,给予她的温柔,阿蘅能给出的最好答复就是不闻不问。

    底线被触犯之前,她和他只会是两个陌生人,再无和好的可能。

    然而让阿蘅没想到的是,她不曾去打听那个人的消息,那人却总是以各种方式活跃在她的周围。

    先前听说段瑜之也参加了龙舟竞渡的比赛,阿蘅虽有些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

    可现在听着谢淮安的话,原来当初主动找他下战书的人竟然会是段瑜之么!

    上次段瑜之找人对付谢淮安的时候,阿蘅就很是想不明白。

    这两人到底是如何结仇的呢?

    阿蘅看向正在给毛毛喂点心的谢淮安,语带迟疑的说:“约你比试的人居然是他,可他是吃错药了不成,怎么总是揪着你不放呢!”

    谢淮安手上的动作一顿,引来毛毛不满的哼哼声。

    他将手中最后一块点心塞进了毛毛的嘴里,又扯过毛毛的衣角擦了擦手,回头笑着看向阿蘅:“谁知道呢!或许他真的是吃错药了吧!”

    阿蘅见谢淮安似乎没有将段瑜之的事情放在心上,不由得皱了下眉。

    眼下的段瑜之看上去仍是少年心性,一点也看不出会成长为将来那般城府极深的模样。但阿蘅不会忘记,曾经有那样一个人,多年的温柔相待,只为了最后看着她低入尘埃。

    喜欢是假,爱护也是假,只有痛恨才是真。

    阿蘅轻咬着舌尖,丝丝缕缕的痛意让她保持着清醒状态,这是她在梦中后来的那四年里,养成的坏习惯。

    后来的温如故身体是大不如从前,情绪激动时,便会头晕眼花,时常会感到困倦,一睡便是一整天。

    故而每当情绪激动时,她就会借由身体的疼痛来让自己保持冷静。

    那时的她,被衣服遮盖住的地方,时常是青紫的。

    “虽然背后说人不大好,但你还是多注意他些,他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阿蘅不喜欢背后说人坏话,这次却是破例了。

    谢淮安错愕地抬起头,竟然能从阿蘅口中听到这般的话!他以为就段瑜之对阿蘅的看重程度,在阿蘅的心中应当是与众不同的。虽然他和阿蘅已经是生死之交,但最多只能从她口中听到劝两人和解的话,谁知道却能听见阿蘅偏向他的话。

    许是段瑜之先前的做法惹恼了阿蘅,才会让她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去做吧!

    谢淮安现在还记得阿蘅提醒他,要小心段瑜之的事情来着。

    当时阿蘅受的伤还挺重的,然而他在书院中,见到的段瑜之,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的歉意,他甚至都没有去看望过阿蘅。

    两人说话时,并未遮遮掩掩。

    一旁的温桓听了好半天,依旧是满头雾水。

    什么叫做下战书,什么又叫做不好相与?

    到底是在说些什么呢?

    不止是谢淮安,阿蘅也没有解释的想法。

    她拿出帕子给毛毛擦了擦嘴,又想起刚才谢淮安是拿着毛毛的衣服擦手的,她转过话题,跟谢淮安讨论起毛毛的事情来。

    平常照顾小孩时,发生的一些趣事,以及不高兴的事。

    说东说西,最后又说回要怎么做,才能让毛毛始终保持干干净净的。

    按照阿蘅的意思,毛毛本身就是个爱干净的人,只要给他喂东西吃的时候,稍微注意一些,就可以了。

    谢淮安却不然。

    他眼中的毛毛就是个小邋遢。

    只要一没看住他,再找到人时,就已经是灰头土脸,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谢淮安显然就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习惯性的毛毛的衣角擦手的了。

    两个才十岁出头的半大小孩,忽然一本正经的讨论要如何教养小孩的事情来,听上去让人觉得又几分好笑。

    温桓看着阿蘅同谢淮安据理力争的模样,是许久没见过的轻松。

    难得阿蘅如此高兴,还是不要打扰她此刻的兴致了。

    他收敛了心头的疑问,等回头找个机会再去问谢淮安。

    至于现在。

    还是让阿蘅更高兴一会儿吧!

    另一边的书房中。

    温老太爷与谢淮宁的谈话也快要接近尾声。

    “我以为你们父子将淮安送到白马书院,是为了让他好好进学,而不是为了带孩子?”

    温老太爷想到阿蘅这两日给他请安时,身边带着的那个小孩子。

    大概是人与人之间,确实是存在缘分一说的。

    樊家的那个小孩子生的模样俊秀。

    最重要的是,他与谢淮安幼时确有五分相似,看上去便是一家人。

    谢淮宁露出苦笑:“说实话,其实我们家并未盼着淮安能有多上进。他小时候受了不少苦,虽然他自己是不记得了,可我们却没有忘记。”

    “我爹娘只希望淮安能每天都高高兴兴的就好,只不过先前在京都的时候,总有人拿淮安与我相比,以至于他变得越发不肯上进。到了后来,甚至是故意在外惹是生非,好博取爹娘的关注。”

    似是想起在京都的事情,谢淮宁揉着额角,他也说不清谢淮安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主意。

    想要博取家人的关注,难道不应该是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么!

    怎么他们家教出来的小孩,却偏偏要反其道而行呢?

    如果谢淮安在这里的话,他肯定是有话要说的。

    谁让谢家族学只教诗文策论一类的东西,对武学方面并不看中。

    而谢淮安尝试过许多次,依旧没能在诗文策论上有何建树。恰好当时他又和人打了一架,回家后便得到了父兄的强烈关注,以及娘亲的温柔关切。如此一来,可不就是让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么!

    谢淮宁哪里能猜到事情的经过是如此的曲折。

    他接着往下说去:“我爹原本只是想让淮安在书院中读几年的书,好磨磨他的性子。”

    “结果中间出了点差错,外祖父那边将毛毛给送了过来,那孩子还特别的黏着淮安。我爹说淮安是小孩子心性,还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所以才非得让淮安带着毛毛。”

    他又补充道:“这和毛毛只肯黏着淮安,也是有一定原因的。”

    谢老爷是想要矫正谢淮安的性子。

    而谢夫人看着毛毛,就想起了当年的谢淮安。

    移情作用之下,她只要看着谢淮安和毛毛在一起,就会觉得很高兴,其他的事情却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温老太爷听着他的解释,面色稍缓。

    “我终究只是个外人,最多也只能提点两句,只要你们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就足够了。”

    正事与闲话都已经谈过了。

    自然就应该出门去找阿蘅她们了。

    大多数的节日都是亲人团聚的时候,端午节本身的含义虽然本非如此,但是有机会的话,人们过节的时候都是会在自己家中的。

    谢淮安在京都赢得龙舟会的头名,本来是应该在龙舟会结束后,回到谢家去的。

    但他念着远在温家别院的毛毛。

    便跟在温老太爷的身后,一起出了城。

    倘若不是谢淮宁恰好有事要去温老太爷相商,谢家的人恐怕还在龙舟会上找着谢淮安。

    谁让这小子办事顾头不顾尾。

    明明是不打算立刻回家,却连个消息也不往家里传。

    谢家的两兄弟最后没有在别院留饭,只略坐了一小会儿,就带着毛毛回京都了。

    送走了谢淮宁与谢淮安,又用过晚膳后,天差不多已经全黑下来。

    温桓揉了揉肚子,吃太多粽子,他一时觉得有些不大舒服。

    厨房里包的粽子都是按照以往的口味来的。

    白粽子里面什么也不加,剥开了粽叶直接蘸糖吃。

    红枣的粽子只比白粽子稍微好上一点,有红枣的那一小块地方就是甜的。

    还有一种包着肉的咸粽子。

    温桓并不怎么挑食,甜的咸的,他都能吃。

    另外两人就不一样了。

    温老太爷喜欢白粽子蘸糖,阿蘅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却只喜欢吃咸口的肉粽子。

    偏偏厨房今年包粽子的时候,出了点小差错。

    三种粽子混在了一起,没剥开粽叶前,根本就区分不上来。

    为了能让阿蘅吃上一口肉粽子,温桓剥开了一个又一个的粽子,十个里面有九个是白粽子或者红枣粽子,肉粽子出现的几率实在是太低。

    虽说每个粽子都是小巧玲珑,只有婴儿拳头的大小。

    积少成多之下,也是不容小觑的。

    温桓在路上又转了两圈,稍微消了消食,才抬脚往自个儿的院子走去。

    柳嬷嬷已经在院中等候多时。

    见温桓走进来,连忙迎了上去。

    她是跟着温老太爷一起回的别院,只不过她一进别院就来了温桓的院子,是有事要与温桓商量的。

    谁知温桓在早膳后,就去了小竹楼。

    直到天黑后才回自己的院子。

    温桓坐在堂屋的木椅上,好不容易舒服了些,他问柳嬷嬷:“嬷嬷怎么忽然过来了?”

    他皱了皱眉,柳嬷嬷从前都是跟在温三夫人的身后,突然独自一人出现在他的院子里,肯定是有要紧事要与他说。只不过最近似乎没有什么大事吧!

    柳嬷嬷轻声道:“少爷还记得夫人先前给您送的信吗?”

    温桓抬头看向她:“书院的旬考还没结束,阿蘅不会想要听我说这些的,等过些时日再说。”

    “夫人那边已经同大少爷商量好了,只等着书院放假,便能带着少爷姑娘一同往潍州去。”

    柳嬷嬷话语中的意思让温桓一愣。

    他原以为娘亲会等他劝服了阿蘅之后,再去同大哥商量,可现在却是商量好了,再让他去劝说阿蘅。

    “我娘怎么这么早就同大哥商量,要是回头阿蘅不愿意的话,那可怎么办?”

    柳嬷嬷:“夫人说姑娘最是乖巧听话。”

    “若是少爷当真劝服不了姑娘,就可以将夫人先斩后奏的事情说给姑娘听,姑娘知道后,肯定会跟着大少爷一起走”

    温桓难得的沉默着。

    娘亲的想法总是好的。

    可他怎么觉得这件事情就那么的不靠谱呢!

    总觉得接下来会有不太好的事情发生。

    温桓叹了口气,感觉刚才吃的那些粽子实在是太过腻味,不然他现在怎么就那么难受呢!

    他又看向柳嬷嬷:“如果只是这件事的话,娘亲托人带上一封信也就可以了,怎么还让嬷嬷特地跑上一趟?”

    这还不是因为阿蘅上次回家后,与温三夫人不欢而散了么!

    小姑娘因为夏季炎热,整个人都受了一大圈。

    温三夫人看了可心疼了。

    原想着京都的龙舟会格外的盛大,就连温老太爷都回了京都,说不得阿蘅只是嘴上说说,实际上也会过去凑热闹的。

    龙舟会上人山人海。

    温三夫人又怀有身孕,不敢出门同那些人挤,担心会出事。

    便派人跟在温老太爷的身边,等瞧见了阿蘅后,就让人劝说阿蘅回府中一趟。

    柳嬷嬷便一路跟着温老太爷就回了别院。

    “夫人想着书院放假后,姑娘便要跟着大少爷去潍州,没个三五月的时间,是回不来的。”柳嬷嬷看向温桓,又接着说:“便想要在姑娘离开之前,再同姑娘见上一面。”

    她盯着温桓,期待他能帮忙说说话。

    温桓却什么也没能说。

    谁让阿蘅一早就在他面前放下话,说是旬考结束之前,就算有假期都不愿意回京都去。

    这不,龙舟会,多么有趣的一个活动。

    前两年的时候,阿蘅是拽着他的衣袖,非要他带着她一起出门。

    现在可好。

    一点也不感兴趣了。

    温桓也不是没有开口劝说,可实在是没有用啊!

    两人大眼对小眼,也没想出个办法来。

    阿蘅是在第二天早上,才知道柳嬷嬷来过的消息。

    那时柳嬷嬷已经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因为柳嬷嬷并没有和她说上话,故而阿蘅只以为她是代替温三夫人来看望她和温桓的,倒也没有想到其他的事情上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撕书

    龙舟竞渡最后的结果有些让人出乎意料,过了端午节,白马书院再度开学时,书院里的其他学子差不多都知道了这事。方如玉特地送了信给阿蘅,信中只说不曾想过谢淮安还有这般的本事。

    阿蘅不知该怎么回信,便说待得旬考之后,再去看望她。

    男子学堂那边,谢淮安带着毛毛,倒是听了不少好话。

    他回了白马书院后的第二天,就去了段瑜之的小院找人说话,段瑜之在书桌前抄着佛经,字里行间不掩锋芒。

    谢淮安对书法没有太多的研究,却也知道段瑜之的字与他表面的云淡风轻并不相符。

    他将毛毛放下了地,让小孩自己到一边去玩,又对段瑜之说:“别人抄写佛经,要么是为了求得佛祖庇佑,要么是为了静心。我看你这一手字,不像是在抄佛经,倒像是在抄兵书似的。”

    段瑜之手中的笔一顿,笔尖的墨滴落在纸上,通篇的经文又得重新抄起。

    他放下了笔,方才抄写的佛经全都被他丢进一旁的废纸篓里,一张都没留下。

    “你这人好生奇怪,先前莫名其妙的找我麻烦,现在又将自己辛辛苦苦抄写的东西全都丢掉了,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谢淮安虽然自诩武夫,但他对读书人,尤其是有本事的读书人还是很敬佩的。

    只他方才无意间的一瞥,段瑜之抄写佛经所用的字体虽然确实是锋芒毕露了些,但瞧上去也是极用心的,废纸篓里还有一本已经抄写完成的《金刚经》。

    段瑜之看向谢淮安:“没有用处的东西,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东西如此,人亦是如此。

    他本想抄完了手中的佛经,心情平复下来后,再去找谢淮安的。

    结果佛经抄写了一本又一本,他满脑子都是那天冷言冷语的阿蘅,又想到他还输给了处处都不如他的谢淮安,心情不仅没能平复下来,还更加的生气了。

    谢淮安是不大赞同他的看法的。

    不过他们两个算不上敌人,也算不上朋友,最多只能算是有些矛盾的陌生人。

    没必要揪着别人的看法,一说再说。

    谢淮安等了一会儿,没能等到段瑜之的后文,毛毛蹲在他的脚边玩着九连环,都没打算在屋里转上两圈。

    要知道小孩在温府别院的时候,迈着两条小短腿,小竹楼里的房间,他都逛了个遍。

    谢淮安摸了摸小孩毛绒绒的发顶,将小孩放到一旁的太师椅上,道:“毛毛坐在上面玩九连环,不要乱动。”

    铜制的九连环被小孩拨弄的,铛铛作响。

    谢淮安看了段瑜之一眼。

    他看上去远没有往日的从容,面色虽是平静,眼中却满是波澜,低头整理笔架时,整个人的动作都是僵硬的,宛若一座正在休眠中的活火山,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爆发出来。

    人与人的际遇真的是很奇妙的一件事情。

    谢淮安想了许久,得出了如此的结论。

    他在自己的小院中回想了许多,就是在想他和段瑜之,和阿蘅曾经短暂见过的一面。

    那时的段瑜之与阿蘅站在二楼的窗边向下看,他和秦宇驰在街头打架,闻讯赶来的谢淮宁上来便说是他的错。街上从头看到尾的不止一个,唯有阿蘅站出来替他解释着,告诉谢淮宁,他是看不惯秦宇驰仗势欺人,才和他打到一块去的。

    自那之后,他对阿蘅的关注就多了起来。

    他知道阿蘅与段瑜之向来交好,也听说了他们两个之间有娃娃亲。

    当然,后来阿蘅认了段夫人作义母,还与段瑜之绝交了。

    娃娃亲,自始至终都是不存在的。

    谢淮安终于开口说话:“端午节的那场比试,是我赢了。”

    段瑜之点头:“我知道,你还想说什么?”

    谢淮安:“当初是你主动找我比试的,就连输的人该做些什么,也没有明说。”

    他只知道段瑜之似乎很讨厌他,却不知其中缘由。

    下战书一事,他只以为段瑜之是想要打击他的信心,论证他是处处都不如他的,虽然最后赢的人是他。

    “我虽然赢了,却也没打算要借此要挟你什么!”谢淮安看向段瑜之,“你能说一下,为什么要针对我么?”

    段瑜之皱眉:“看不惯一个人,需要理由么!”

    也许需要,也许是不需要的。

    任是他如何好言相对,段瑜之也不可能和他说实话,那么继续温和礼貌,也就没了意义。

    谢淮安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他抱起太师椅上的毛毛,转身就走。

    临踏出门槛前,他回望着书桌前的段瑜之:“你也是白马书院的学生,应该知道什么叫做光明正大。”

    “你若是看不惯我,可以像先前那般给我下挑战书,我无论如何都会应下来的,不要背地里做小人,还牵连其他的人!”

    “你……”

    段瑜之噌的一下站起身,袖中的手已经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他看着谢淮安远去的背影,到底没有追上去同人理论。

    或许他也知道自己并不在理吧!

    ……

    谢淮安夺得龙舟竞渡头名的消息在白马书院中传遍了。

    女子学堂那边的人自然也都听说了。

    夏怡云凑到阿蘅的跟前,说:“阿蘅你都不惊讶的吗?”

    “谢淮安,他成了今年龙舟会的头名,还得到了皇上的夸奖哎!”

    阿蘅一手捧着书,另一只手用食指按在了夏怡云的额头上,将人从自己的眼前推开了。

    等夏怡云在旁边坐好后,她才回道:“端午节有三天的假期,龙舟会是在第一天。就算谢淮安赢得比赛的消息很是令人震惊,现在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再惊讶的心情也该平复了。”

    说着话,阿蘅将手中的书妄夏怡云面前一放。

    “云云姐姐,你应该好好温习功课了。端午节已经过去了,马上就又到了旬考了!”

    夏怡云叹了口气:“温习功课,哪有说闲话有趣呢!”

    她站起身,看见房间里的另外两个小姑娘都在认真看书,唯有她没办法静下心来。

    雯雯一直不喜欢和她聊这些事情。

    原以为能和阿蘅说一说,没想到她也要专心温习功课。

    夏怡云拍拍手,见两个小姑娘如她所愿的看向了她。

    这才开口道:“那你们两个在房间里,好好温习功课,我去隔壁找其他人说话了哦!”

    等夏怡云出门去,夏怡雯才从繁多的功课中回过神来。

    “姐姐怎么又出门了?”

    她们不是说好了,今天要在一起温习功课的吗?

    夏怡雯满脸都写着不解。

    她看书的时候,是真的可以做到目中无人的,刚才夏怡云和阿蘅说的那些话,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阿蘅拿起笔,在一旁的白纸上又写下了一笔。

    听见夏怡雯的疑问,她答道:“云云姐姐对端午节那天发生的事情很感兴趣,但是我们两个都在温习功课,所以她就去隔壁找其他的小伙伴去了。”

    夏怡雯点点头。

    知道原因后,她就放下心来,继续看书去了。

    良久之后,夏怡雯忽然从书本中抬起头,疑惑的看向阿蘅。

    “我记得旁边院子里的姑娘都是寒门子弟。”她语气不是很坚定的说着。

    阿蘅放下书,她对自己的‘邻居’都有哪些人,其实也不太了解。

    不过听常嬷嬷说过,周围住着的人确实如同夏怡雯所说,都是寒门子弟。

    阿蘅点头,反问夏怡雯:“确实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白马书院那么大。

    招收的学生既有世家子弟,也有寒门子弟,甚至连商户家的孩子也是有的。

    人多了,心思也就更加的杂乱。

    总会有些学生自觉高人一等,可夏怡雯并不是那种人,又为什么会突然说出那种话来?

    夏怡雯面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现在的天气已经变得很热,但书院是不提供冰盆的,若是有人想要冰盆,是需要自己掏钱去买的。”

    夏怡雯缓缓的解释道:“旁边院子里的姑娘不是会花钱买冰盆的人,可是姐姐很怕热的,今年的端午节也没有很特别的样子,怎么姐姐宁愿被热到,也不愿意留下来温习功课呢?”

    她和夏怡云同进同出,也知道白马书院有人夺得龙舟竞渡的头名,甚至为首的那人还与她的朋友阿蘅,是相熟的。

    可对于夏怡雯来说,外人身上发生的事情,只要是与她或她的亲人无关的,那就真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既然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怎么夏怡云还会特地出门找人聊天呢!

    夏怡雯很是不解。

    阿蘅其实也有些不大理解。

    她凝神细细思索了一会,也没能得出一个准备的结论。

    只能不太确定说:“大概是因为云云姐姐,很不喜欢温习功课吧!”

    “我从前也不喜欢读书,每次我爹爹要求我乖乖在书房读书的时候,我总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从书房偷偷溜出去。或许云云姐姐出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阿蘅不仅给出了一个结论,还用自己的经历来举例子。

    夏怡雯顺着她的话,认真思索片刻,觉得很有道理。

    姐姐性格开朗,确实是不大喜欢被拘在小小的房间里,看着一本又一本的功课。

    认同了阿蘅的说法,夏怡雯也不再纠结。

    两人继续低头看着书。

    微风拂过叶梢头,没能给室内带来一丝清凉,反而将热意卷了进来。

    屋内的冰盆中,已经积攒了大半盆的水,浮冰在水面上上下起伏,渐渐的消融在水中。

    外出聊天的夏怡云听说了男子学堂那边的最新消息,她匆匆的和一起聊天的小伙伴告别,急急忙忙的跑回了自己的小院。

    才一进门,就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

    冰盆带来的凉意,在偌大的房间中,其实所起到的作用并不大。

    但是阿蘅她们温习功课的这个房间,是背阴的房间。冬日里或许会过于阴凉了些,但在夏日却是刚刚好。

    屋内的热意本就比不上屋外,而夏怡云还是一路小跑着回来的,从燥热的环境中忽然到了一个不那么热的地方,两厢衬托之下,会生出冰火两重天的感受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夏怡云进了屋,坐到自己方才的位置上。

    出门前倒的热茶,现在也已经凉透了。

    她端起杯盏,咕咚咕咚两口,就将冷掉的茶水全都喝下了肚,旁边的两人才抬起手,阻拦的话语都还没能说出口。

    夏怡雯憋了半天,对着姐姐说不出生气的话,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喝凉水,对身体不好。”

    “我这不是刚从外面回来,太热了么!”夏怡云对着夏怡雯笑笑。

    妹妹总是太关心自己,实在是甜蜜的烦恼。

    阿蘅回想着杨神医说过的话,很认真的对夏怡云说:“可是大夫说,喝凉水对身体不好,也不能让人马上凉快下来,如果换成温水的话,效果会好很多的。”

    夏怡云愣了下。

    喝凉水对身体不好,这个她确实是听人说过的。

    但是后面那半句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疑问在脑海中又多转了两圈,夏怡云很干脆的将疑问给打散了。

    这种算不上重要的事情,也不需要占据她太多的思考,反正人生在世,只要自己活得高兴就好,其他的东西都是虚妄的。

    现在能让她高兴的,并不是喝凉水,或者喝温水。

    她现在只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夏怡云吸取了先前与阿蘅谈话的经验,这次没有凑的太近。

    她挪动着椅子,坐到了阿蘅的对面,小声的说道:“阿蘅,你绝对不知道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了什么消息!”

    阿蘅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回了一声‘哦’,然后又低头去看书了。

    咦!

    反应这么平淡的吗?

    夏怡云都已经想好了,阿蘅追问她时,她该用怎样的语气说出事情经过来,然而阿蘅却没有接她的话茬,那她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出来是好!

    算了算了,还是不要太纠结了。

    她假装阿蘅对此也很感兴趣的模样,接着往下说:“我就知道阿蘅是猜不到的。”

    “说出来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你知道吗?就在刚才,谢淮安带着人去段瑜之的院子里炫耀自己得了龙舟竞渡的头名,气的段瑜之连书都给全撕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流言

    阿蘅听着夏怡云的话,便放下手中的书。

    夏怡云又往前挪动着木椅,离阿蘅更近了些。

    她的脸上带着疑问:“谢淮安与段瑜之难道有什么仇怨吗?怎的还特地上门去炫耀,瞧上去就跟小人得志似的!”

    阿蘅坐正了身子,严肃道:“先前谢淮安之所以要去参加龙舟竞渡,就是因为段瑜之给他下的战书,他赢了比赛,却不见另一人的反应,找上门去问清原因,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你说的话未免太过偏颇,他怎么就成了小人得志!”

    说话时,阿蘅忽然想到端午那天,她和谢淮安说过的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多说了那么一句话,才使得谢淮安先去找了段瑜之。

    原本谢淮安赢得了龙舟竞渡的比试,就已经占据了有利位置,他大可以稳坐钓鱼台,等着段瑜之主动上门来同他相商,而不是自己先动作,成了那只出头鸟。

    阿蘅是不相信夏怡云所说的传言。

    她直接将她的话定义成了传言,其中或许有一部分是真实,但总的来说,肯定还是虚假的更多。

    龙舟会过去之后,谢淮安在书院中名声大噪。

    偏偏他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还有着纨绔子弟的旧日称号,书院中嫉妒他的人,大有人在。

    就着一知半解的事情,编出半真半假的传闻,流传开后,出现什么样的流言都是有可能的。

    只要在散布流言时,隐晦的表示出对谢淮安的不喜,以及对段瑜之的推崇,最后得出的成果总会如同某些人所盼望的那般。

    谁让段瑜之在外的名声要比谢淮安好很多呢!

    旁边院子里的小姑娘对段瑜之有很高的好感,说话言语间不自觉的就更加的偏向了段瑜之。她们对谢淮安虽然没有多少的恶意,但只因为谢淮安是站在段瑜之的对立面,她们也就不可能说谢淮安的好话了。

    夏怡云从隔壁小院中听来的小道消息中,谢淮安的形象自然是不好的。

    脱口而出的话自然是对谢淮安的不好评价。

    她往后挪了挪,大半身子都已经塞到身后的木椅中,略带歉意的笑了笑。

    并非是因为知道自己错怪了他人而感到的歉意。

    夏怡云的歉意是给阿蘅看的。

    听信流言的人,不就是如此么!

    只要流言不涉及自身,那么是真还是假,也就都无关紧要了。

    与她人共议流言,不上心,不入脑,不过是用来打发时间而已。

    至于歉意。

    那是因为她一时忘记,流言中的谢淮安,可以说的上是阿蘅的朋友。

    她在阿蘅面前说着阿蘅朋友的坏话,是个不恰当的行为。

    仅此而已。

    夏怡云稍微等待了一小会儿,见阿蘅脸上的怒气似乎已经淡了下去,这才试探性的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流传出来的事实就变成了那副模样。说起来,谢淮安因为龙舟会的事情,在书院中的名声本来已经变得很好了,现在流言一出,他的名声反倒是还比不上从前了。”

    流言中是有两个主角的。

    既然在阿蘅的眼中,谢淮安是顶顶无辜的,那么剩下的另一个人自然也就清白不了。

    不过这一次夏怡云开口前,仔细回忆了一番她映像中阿蘅的交友情况。

    虽然阿蘅从未在她们面前提过段瑜之的名字。

    但据夏怡云所知,阿蘅的义母就是段瑜之的母亲,所以说话间,她特意避开了段瑜之。

    否则按照她的逻辑来说,肯定要在话语的最后怀疑一下段瑜之的。

    没道理同一个流言,却只让谢淮安的名声受损!

    阿蘅是不知道夏怡云在说出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想了许多事情。

    她听完夏怡云的话,手忍不住抖了一下。谢淮安的风评变坏,是因为他主动去找了段瑜之,才有了后来的那些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多说的那句话!

    阿蘅其实也不想如此自恋的,将所有的原因都归结在自己的身上。

    然而那天在温府别院中,谢淮安起初确实是对段瑜之的后续并不感兴趣的,他是在听过她的问话后,才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股莫名的情绪忽然涌上心头。

    有人能够将你的话始终放在心上,并且认真的去实践,而你又恰好得知了这件事的时候,所产生的感觉大概会非常的为妙吧!

    阿蘅此刻便是如此。

    她看向窗外浓烈的日光,觉得自己或许要做些什么。

    即使情况暂时未明,她也应该要做些什么!

    男子学堂的谢淮安得知了书院中的流言。

    他在自己的小院中带小孩,原也没想过书院中会突然兴起关于他的流言。

    谁知与他一起组队参加龙舟竞渡的那几个小子,忽然跑过来找他,说他在书院中的名声已经被人败坏光了。

    他对此还有些迷惑不解。

    就他先前在京都的那些事情,虽然他做的并非是恶事,但人云亦云之下,他早就没有名声可言了。即便龙舟会后,他因为得到龙舟竞渡的头名而得到皇上夸奖,书院中的一些人,也因为他扬了白马书院的名声而对他生出些许的好感,但一开始的底子在那里,他也不会有什么期待。

    名声好坏与否,他还真的没有那么在意。

    送别友人时,谢淮安也很是淡然地道:“说实话,像我们这样的纨绔子弟,要那么好的名声做什么呢!”

    “我们算不上读书人,也不会去当官,靠着家族混日子,只要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平时少一些惹是生非,便足以。名声是好是坏,那都是别人需要在意的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与谢淮安相交的人,也没几个是有上进心的。

    家中都有一个能够充当顶梁柱的兄长,似他们这般从小养在膏粱中的富贵子弟,只要不突发奇想去和兄长争抢家族地位,也不出去做违法乱纪的事情,那小日子自然是能过的称心如意。

    这年头,哪有会放着好日子不去过,偏偏要去过苦日子的人呢!

    好心过来提醒谢淮安的人,他们都是谢淮安的好友,平日相处的时间久了,就连思考问题的方式也都是相近的。

    自然是轻而易举的就被谢淮安给说服了。

    等到院中的外人都已经离开了,谢淮安回了房间,蹲下身,一把抱住了正在玩鲁班锁的毛毛。

    他与毛毛相比,完全可以说得上是体型悬殊了。

    然而就是这么大的一个大块头,偏偏却要将头给埋在小孩的怀里,挤得人家小孩两手都无处安放。

    毛毛看了眼手中的鲁班锁,是阿蘅上次送给他的礼物,没舍得丢到地上去,便都放在了左手上。

    空出来的右手在谢淮安的头发上摸了两下,毛毛还特别温柔的哄着人,“乖乖的,乖乖的……”

    都是谢淮安平日里哄着他的话,现在又被返还回去了。

    谢淮安抬起头,看着毛毛眉毛皱成一团的模样,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笑过之后,他直接席地而坐,还将一边站着的毛毛也拉着坐在地上。

    毛毛板着脸,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被人按住了肩膀,仿佛一只小乌龟似的,划拉了好几圈,始终没能站起身来。

    挣扎良久,毛毛干脆就放弃了挣扎。

    小孩子坐在地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珠紧紧的盯着谢淮安不放,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无端的生出几分怪异来。

    谢淮安却没注意到这些。

    他一只手按在毛毛的肩膀上,另一只手自然垂放在曲起的右腿膝盖处,眼睛看着前方虚空的某一点,轻声说:“我说不在乎名声的好坏,是真的。”

    “可是不在乎是一回事,不高兴却是另外一回事的。”

    谢淮安不在乎名声的好坏,并不代表其他人也能不在乎。

    从前在京都的时候,每当他在外面做了什么事,引出了些许的流言,要么是谢老爷,要么是谢淮宁,这两人之中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来教训他。

    至于流言的真假,他们是不在乎的。

    到目前为止,唯一的例外就是那天遇见阿蘅的时候。

    白马书院离京都太远,谢老爷每天都还得到官署去报到,就算他想要过来,也是没有时间的。

    更何况,他也未必能知道这件事。

    剩下的便是同在书院之中的谢淮宁了。

    也不知这一次,他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谢淮安是一点也不喜欢来自兄长的教训,尤其是在他自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的时候。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的令人煎熬。

    一夜过去。

    谢淮宁还是没有来。

    昨夜一直提心吊胆,没能睡好的谢淮安顶着一双硕大的黑眼圈,问着尚且不知世事的毛毛:“你说,我哥是还不知道书院中的那些传闻呢?还是他已经不稀罕管教我了呢?”

    他虽然确实是不喜欢听谢淮宁说着教训人的话,可一旦谢淮宁真的出现不打算继续管教他的趋势,他还是很慌张的。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复。

    谢淮安抱起毛毛,顺手掂了两下,“毛毛你最近好像轻了不少,我看今天吃饭的时候,你还是多吃些吧!”

    带着小孩从内室出来,又是一番洗漱后,这才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能瞧见不少捧着书诵读的书生。

    哪怕是白马书院之中,也不乏一些喜欢临时抱佛脚的人。

    谢淮安这时才想起,端午节已经过去了,马上就要迎来又一次的旬考,而且这一次旬考结束后,就该放假了。

    对于谢淮宁此次的不同寻常,谢淮安也有了合理的推测。

    他的兄长并不是临阵磨枪的那种人,但他对每一场比试都是会全力以赴的。

    谢淮安想着谢淮宁,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出现,或许是在准备旬考的事情,反正这也不是没有先例在的。

    心中对谢淮宁的异常有了全新的解释,谢淮安也放松了许多。

    用过早膳,带着毛毛去到学堂之时,他瞧上去已经与平常没什么两样了。

    就连两个黑眼眶在用熟鸡蛋滚过以后,基本也就看不出什么异样了。

    另一边的阿蘅从夏怡云的口中得知,书院里的流言又有了全新的变化。

    先前段瑜之与谢淮安的流言已经过时,现在广为流传的是书院里的藏书楼。

    守在藏书楼里的那位老先生是鼎鼎有名的田大儒,这是书院众人早就已经清楚的事情。

    重点是昨天有人从藏书楼里借了一本书,在田大儒那里登记时,被送了一张山长亲手所书的请帖,说是可以凭借请帖前往京都温家,查看他所借之书的原稿。

    藏书楼的书大多非常珍贵,但其内都是后人手抄的版本,并没有原稿。

    在那人得到查看书本原稿的机会之后,书院中人才知晓白马书院的藏书楼,除了明面上的楼规以外,还有隐藏的,需要机缘才能触发的隐藏楼规。

    据说山长每天都会在藏书楼里抽中一本书,根据书的来历而确定能够实现的奖励。

    倘若书本的原稿就在温家,那么山长给予的奖励就是能够查看原稿。

    可若是抽中的书,温家也没有原稿的话,那就会换成其他的奖励。

    或是山长亲自一对一的一次教导,或是当世的某位名人大家的亲笔书画,亦或是简单的赠与不定量的银两,种种奖励,不一而足,任何可能都是有的。

    当然如果山长那天抽中的书并未被他人借走,那么山长所写下的奖励,也就会顺势清空。

    藏书楼里的书已经近万册,山长选书又没有任何规律可言,故而白马书院建立至今,竟然只有昨天那么一位幸运儿能得到山长的奖励。

    不过这和楼规被隐藏了,也有很大的关系。

    阿蘅对此很是欣慰。

    流言都是闲着没事的人,才会传出来的话。

    想要更正流言的内容,其难度差不多就跟上青天似的。

    阿蘅知道人心易变,她没有办法让所有的人都忘记段瑜之与谢淮安之间的流言,但她可以制造出一个更大的流言,人们更乐意于讨论的另一个流言。

    如此一来,人们都去讨论后来的那个流言,至于先前的那些,自然也就无人提起了。

    恰好祖父先前在为藏书楼的事情烦心,阿蘅一直在想要不要成为抛砖引玉的那块砖来着,现在她虽然没有成为那块砖,却也将那块‘砖’给找了出来。

    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模样!

第一百三十三章 冰饮

    书院里的风向变了。

    原本就处在浪尖风头的人,一时半会儿没能弄清变化,但过上两三日,该知道的也就都知道了。

    先前关于他的流言,现在已经无人提起,谢淮安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可流言中的另一个人感觉就不怎么样了!

    倘若没有人在背地里操纵,普普通通的一件事情,又怎么会演变成流言,甚至在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就已经在书院中流传开来。

    段瑜之发现他与谢淮安的流言传扬开来后,不仅没有加以阻止,反而是在背地里推波助澜。

    他甚至不在乎流言中的自己是处在弱势地位的。

    只要谢淮安的名声坏下去,那么其他的就都不是问题。

    段瑜之与阿蘅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缘分,他对阿蘅的性子了解极深。

    别的不说,光是仗势欺人这一条,阿蘅就绝对不会容忍的。

    他其实也不确定阿蘅会不会相信流言,但哪怕只是千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想要去尝试一番,说不定阿蘅就会因为他的努力,而讨厌上谢淮安呢!

    就像阿蘅讨厌他一样。

    未必是因为他做了什么,或许恰好就是因为他没有做什么。

    段瑜之反思良久,深刻认为阿蘅之所以会讨厌他,一定是因为他没有去探望重病在身的阿蘅。

    过错一旦发生,就不可能再改变,一如时光不会倒流。

    偏偏阿蘅还不稀罕他的弥补。

    几次交锋下来,段瑜之也知道他与阿蘅再无和好的可能。

    但他自幼将阿蘅看成自己人,哪怕是小姑娘现在已经与他绝交,他也不能容忍有人代替他的位置,出现在阿蘅的身边。

    段瑜之设想过千万种可能,皆是谢淮安亲自出手应付流言的可能,他也想好到时候自己该如何收场,却从未想过阿蘅会出手应对流言。

    世间哪里会有那般巧合的事情!

    白马书院开办许多年,都不曾听人说过藏书楼还有什么隐藏的楼规。

    即便是隐藏的楼规确实是存在的,可它在众人面前出现的时机也太过微妙,恰好就解了谢淮安的危机。

    按照藏书楼里的规矩,每人每天最多只能借上三本书。

    若是想要看更多的书,就只能在楼中观看。

    书院里的其他人在得知了隐藏楼规后,都兴冲冲的跑去藏书楼借书,谁都想要能够成为下一个幸运儿。

    只有段瑜之不一样。

    他将时间花费在了调查尚永春的身上。

    尚永春便是侥幸得以成为藏书楼的第一位幸运儿,还有机会进入京都温家观看孤本的那个人。

    即便这人在明面上,确实是与阿蘅,甚至是温家人都毫无关系的。

    一番调查之后,其实也算不上是调查。

    段瑜之才找了人去查探尚永春的生平事迹,连更深层次的东西都还没有探查,就发现尚永春与元应问是邻居。

    此处的邻居并不是指白马书院中的邻居。

    尚永春所在的尚家,与元应问所在的元家只隔了一条街。

    两家在外的交流并不多,尚永春与元应问平日里也很少打交道,但他们两人确实是莫逆之交。

    元应问与温桓是好友,阿蘅与他也是相识的。

    真是不公平啊!

    段瑜之兜兜转转又来到了女子学堂的门前。

    他记忆里的阿蘅,还是那个受了委屈就需要旁人安慰的小姑娘。

    小姑娘应该是需要被人保护的,而不是充当保护别人的角色。

    他带着阿蘅玩闹过,也挡在阿蘅的面前,替她受罚过,却从未被阿蘅保护过!

    谢淮安又是何德何能?

    他与阿蘅才相处多长时间,也没有为阿蘅做过什么事,怎么就能得到阿蘅的偏心呢!

    段瑜之望着女子学堂的那扇门。

    他不会再主动去找阿蘅,却还希望着能够与阿蘅不期而遇。

    虽然他的不期而遇是掺着水分的。

    阿蘅可不知道还有人会在大热天里,站在女子学堂的门口,就为了能和她偶遇一次。

    她在学堂里的课程都已经结束,现在已经不需要每天都去学堂上课了。

    若不是因为还没有旬考,她现在早就已经回到京都的温家了。

    被旬考拖住腿,一时半会儿去不了他处的阿蘅,也没打算一直留在书院中。

    书院的读书氛围再怎么浓厚,生活环境上也还是比不了温府别院的。

    在别院中,阿蘅根本不用担心其他的事情。

    常嬷嬷等人就能将她照顾的舒舒服服的。

    再也不需要担心食堂送来的饭菜是她不喜欢吃的东西了。

    阿蘅同夏家姐妹说过后,就回了温府别院。

    所以说,段瑜之就算在女子学堂门口站到天黑,也不可能见到她的。

    在别院住了几日,便到了旬考的日子。

    白马书院的旬考制度是两月一轮,不同年份入学的人,旬考的时间也是不同的。

    比如说阿蘅与谢淮安,两人是同一年入的学,旬考的科目大不相同,但日期是一致的。

    而温桓与谢淮宁又比他们更早入学,旬考的日期也会更加的晚上一些。

    考卷并不是考试一结束,便开始评改的,而是需要再过上几日,才能得知最后的结果。

    阿蘅在旬考后,就没在书院继续耽搁时间,直接就回了温家别院。

    小竹楼里的侍女来来去去,阿蘅就坐在一旁同常嬷嬷说话。

    “嬷嬷,你说我这次回家需要带些什么东西呢?别院里有的东西,家里都是有的。衣服首饰什么的,应该也不需要往回带,到时候回了家,肯定还要让府中的绣娘给我做新衣裳。”

    常嬷嬷顺着阿蘅的话往下想:“姑娘在书房里用的笔墨纸砚,要带回去么?”

    她记得阿蘅前些日子一直在说书院的纸笔不好用,似是因为用惯了别院的笔墨纸砚的缘故。

    阿蘅想了想。

    书房里的笔墨纸砚都是温老太爷给她准备的,家中也有一套未开封的,带回去也可以,不带回去也行。

    “那就也带上吧!”阿蘅吩咐青蕊去替她收拾书房里的东西,“大约是用惯了自家的东西,先前旬考用的是书院发的笔墨纸砚,总感觉写起字来,都不那么痛快了!”

    常嬷嬷只是笑了笑。

    她虽然能认得几个字,但对读书写字上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

    也不知该如何接着小姑娘的话。

    收拾东西的时间总是很漫长,虽然不需要阿蘅亲自动手,但看着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时间久了,也是会让人感觉到烦闷的。

    阿蘅本不想留在小竹楼里。

    她是想在侍女收拾东西的时候,让出空地来的,只可惜一时半会儿没有地方可以去。

    内室里有青叶在收拾衣物,书房里有青蕊在收拾笔墨纸砚和书本,院子里又太热,也不是个好去处。

    温老太爷坐镇白马书院。

    阿蘅虽然可以直接去五柳居,但祖父都不在院子里,她就算去了,也只是在书房里找书看。

    五柳居的书房中,确实有很多书,比小竹楼里的书要多得多。

    可那些都不是阿蘅喜欢看的书。

    温桓倒是留在别院中。

    然而他还要过上两天才能迎来最后的旬考。

    现在应该是在抓紧时间,复习功课上,阿蘅不准备去打扰他的。

    “嬷嬷,我能吃些冰饮吗?”

    阿蘅从软榻上翻身坐起,盯着软榻下方的冰盆看了许久。

    “不行,阿蘅不能吃冰的东西。”从门外传来的男声打断了常嬷嬷的话,让她拒绝的理由都说不出口。

    阿蘅听着熟悉的声音,很是愣了一会儿。

    温桓从门外走进来,一眼就瞧见屋里正在收拾东西的侍女们,他微微皱着眉,看向软榻上的阿蘅。

    “你忘了先前吃过冰饮后,是如何腹痛难耐,后来还喝了小半个月苦药汁的事情了吗?”

    阿蘅抬头,语气不是很高兴的道:“可那都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

    “去年我是因为一连吃了三碗冰饮,才会肚子痛的,又不是因为真的不能吃。”

    她从软榻上下来,走到温桓的身边,可怜兮兮的说:“阿兄,世上最好的阿兄,能让阿蘅吃一碗冰饮吗?就一碗,阿蘅保证不会多吃,吃完了以后也不会肚子痛的,好不好嘛!”

    小姑娘的撒娇从来都是有效的。

    温桓绷不住黑脸,摆摆手,让侍女去厨房取来冰饮。

    片刻之后,阿蘅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小碗。

    是真的很小。

    她伸手拿过一旁的茶盏,放到面前冰饮的旁边,盛着冰饮的小碗居然只有一个茶盏那么大,里面的冰饮就那么一小点,三两口就吃没了。

    阿蘅将冰饮与茶盏往温桓的方向推了推,示意他去看看这两者的对比是有多鲜明。

    然而温桓看过之后,却挑着眉。

    假模假样的看向盛着冰饮的小碗,说:“阿蘅现在又不想吃冰饮了吗?那阿兄倒是可以帮你代劳,这冰饮就给我吃了!”

    “才不是呢!”阿蘅在温桓动手前,连忙将小碗又拿回了自己的面前,有点小生气的说:“我明明是想让阿兄看看这个碗的,它和茶盏一般大小,比我之前吃的冰饮要少好多的!阿兄都已经答应让我吃冰饮了,怎么还能偷斤减两呢!”

    温桓却不与阿蘅争论冰碗大小的问题。

    他低下头去,微微蹙着眉,整个人都散发着沮丧的气息,就连声音也都是有气无力的。

    “我还以为阿蘅是心疼我顶着大太阳过来,想让我先尝一口冰饮,也好解解暑呢!”

    说话间,温桓还特地哀怨的看了阿蘅一眼。

    小姑娘看着自己面前的冰饮,又抬头看了眼哀怨的温桓,沉默片刻后,依依不舍的将冰饮又往温桓的方向推了推。

    “那……那就给阿兄吃一口好了,”阿蘅将手边的两个勺子,递了一个给温桓,又强调道:“我就这么一点点了,所以阿兄也只能吃一小口,就一小口哦!”

    眼前的冰碗确实很是袖珍。

    温桓说出那番话,是想要转移话题,让阿蘅的注意力不要放在冰碗的大小上,谁知阿蘅竟然当真了。

    他接过阿蘅手中的勺子,在小姑娘心痛的眼神中,将勺子一挖到底,若是顺势挑起勺子,那冰碗里大概也就只剩下一点边角料了。

    温桓没有急着动手,而是瞥向对面的小姑娘。

    小姑娘这会儿双手已经握成了拳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手中的勺子,整个人都呈现出一副紧绷的模样。

    他敢肯定,只要他这一勺子挖的实了,小姑娘怕是会直接哭出来的吧!

    温桓到底没有太过恶趣味。

    他最后只是用勺子在冰碗的边缘,象征性的挑了一点冰饮下来,实际上根本就没动多少。

    看着小姑娘眼疾手快的拿回了冰饮,小口小口的吃着东西,那小模样瞧上去还怪让人心酸的。

    温桓摇了摇头,即便是如此,他也没打算让阿蘅多吃一些冰饮。

    去年小姑娘的身体还算不错,也还因为冰饮的缘故而生了病。

    今年的阿蘅,自开年起就一直在生病。

    好不容易病好了些,后来还又出现了一连串的意外,使得小姑娘一直在受伤,伤好,再受伤之间循环往复。

    有人说阿蘅今年的运气并不好。

    温桓虽然并没有这么想,但在寻常时候,他对阿蘅的限制也多了些。

    宁愿让小姑娘一时不高兴,也不想让她再出事了。

    冰碗本来就不大,阿蘅再怎么小口小口的吃,也有吃完的时候。

    她吃东西时,看上去心情就很好。

    坐在她对面的温桓不忍心破坏小姑娘此刻的心情,到了嘴边的话,又都被他收了回去,只等着阿蘅吃完冰碗的那一刻。

    阿蘅将空了的冰碗放到一边,任由侍女将空碗给收了下去。

    没了食物在面前散发让人难以抵挡的诱惑,阿蘅心念转动间,也更加的快速。

    她疑惑的看向温桓:“阿兄现在不应该在自己院子里复习功课吗?怎么有空来找我?”

    要知道阿蘅就是为了不打扰他,才一直留在小竹楼里,没有跑去找他的。

    温桓面上的神色有些奇怪。

    他原本确实是如同阿蘅所想的那般,在认真的复习功课,可架不住有人给他送来了阿蘅的消息。

    这不,一听说阿蘅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到京都去,他就立刻放下了书本,来到了小竹楼。

    毕竟在温三老爷夫妇的眼中,他和阿蘅在旬考结束之后,就应该跟着温杝回老家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诗集

    温桓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阿蘅的脸上。

    他想起小姑娘信誓旦旦的模样,又想到他接下来说的话,小姑娘必然是不爱听的,眼神中便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几分忧愁。

    大约是自小生活的环境所致,阿蘅其实是看不懂别人眼神之中的含义。

    她被温桓盯着看了许久,也没有发觉到他眼神中的忧愁,只是觉得兄长行事越发的拖泥带水,有事说事就可以了,怎么还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呢!

    内室里收拾东西的侍女不知何时,已经全都退了出去,常嬷嬷也去了门外,屋内便只剩下她们兄妹二人。

    外间金乌高悬,无风也无雨。

    纵使还未曾完全进入盛夏时节,属于盛夏的炎热也已经在天地间蔓延开来,在屋外稍微多走上两步,再回到屋内就会是满头大汗。

    静心或许能让人更快的适应炎热天气。

    但是心不静的话,就会跟此刻的温桓一般,明明身旁就是散发着凉气的冰盆,偏偏他的额头却一直在往外冒汗,才用帕子擦干净,下一刻就冒出一头的汗来。

    阿蘅只是看着,都替他热。

    她犹豫的说:“阿兄看上去好像格外的热?”

    前两天杨神医给她诊脉,说她身子还有些虚,平日里不能太过贪凉,故而内室里只放了一个冰盆。

    自午后放进内室中,现在差不多也已经全都融化成了水。

    阿蘅今天没有外出过,在内室待的时间久了,也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热意,便是冰盆融化了,也不见她有什么不适应的。

    温桓听着阿蘅的话,觉得自己不能再蹉跎下去,否则阿蘅都要端茶送客了。

    小姑娘需要遵循医嘱,不能再让侍女换来新的冰盆,他留在小竹楼中,定是会与小姑娘同一个待遇。

    但是他若是离开小竹楼,回到自己院子里的话,想要多少冰盆,都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阿蘅让人收拾东西,是准备回京都去了吗?”他问着坐在对面的阿蘅。

    阿蘅道:“当然啦!我在别院中住的时间已经足够的久了,好不容易才等到了放假,自然是要回家去的。”

    温府别院的小竹楼再好,也比不上她在京都温家的小院子。

    那里才是她心目中真正的家。

    至于其他的住处,都只能算是暂时歇脚的地方。

    常嬷嬷端了热水进来,拧了帕子给温桓擦脸。

    温桓避开了常嬷嬷的手,自己接过帕子,一边动作缓慢的擦着脸,一边在心中构思着接下来要说的话。

    阿蘅没有注意到他这时的短暂停顿,依旧在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现在已经是五月中旬了,我上次回家还问过柳嬷嬷,娘亲大概会在七月份生产,也就是说再过两个月,我们就能看到柠儿了。”小姑娘双手托着下巴,眼中有光,“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柠儿,我就觉得很高兴。”

    “阿兄,你高兴吗?”

    世间多了一位骨肉至亲,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

    温桓勾起了嘴角:“我也很高兴的。”

    阿蘅却觉得温桓的笑有几分僵硬,她回想着温如故的记忆,记忆中的温桓一直都是个好兄长,不管是对温如故来说,还是对温柠来说。

    笑容僵硬应该只是错觉吧!

    她是这般想着的,再凝神看去,温桓嘴角上扬的弧度与记忆中相同,并不会让人感觉到僵硬。

    阿蘅又笑着说:“阿兄见过我刚出生的模样吗?我听人说,小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全身都是红通通的,一点也不好看,也不知道柠儿到时候会是什么模样的?”

    如果说早前的时候,阿蘅是因为温如故记忆中对温柠的愧疚之情,才对温三夫人肚子中的孩子抱有好感的话。

    那么在日复一日的期待中,原本漂浮不定的好感,渐渐变得浓郁起来,再看来就已经是真正的真情实感了。

    温桓听着阿蘅对弟弟的满怀期待,心下不由得一个‘咯噔’。

    事情有些不太妙了啊!

    他可没忘记端午节那日,柳嬷嬷特地来温府别院同他说的那番话。

    先前他就觉得有几分的不安,现在的不安之感就变得更加强烈。

    以小姑娘现在对温柠的百般期待来说,她真的会因为温三夫人与温杝提前达成的承诺,就放弃自己原本的打算么?

    温桓觉得有些不大可能。

    对面原本在不停的说着话的阿蘅,忽然停顿了下来。

    只说半截的话语,在旁听人的眼中,颇有几分不上不下,被卡住脖颈的感觉。

    常嬷嬷默默地看向自家姑娘,等着姑娘口中的后续。

    而温桓还在不走心的嗯嗯啊啊,时不时的点个头,甚至看不到半点诚意。

    阿蘅叹了口气,伸手在温桓的面前挥了挥,让某个走神的家伙回过神来。

    这才低声道:“阿兄若是不想听我说这些废话,大可以直接告辞的,我知道阿兄还有其他要紧的事情要做,我也不会去打扰阿兄的。”

    “像现在这样,有口无心的虚应着我的话,怪没意思的!”

    她是因为对面的人是温桓,才会想要同他说些心里话的。

    倘若早知道阿兄会是这般的态度,那她又何必多费口舌呢!

    小姑娘摇着头,对温桓摆摆手:“阿兄有事要做的话,就先走一步吧,我也准备歇一歇了!”

    在白马书院好好学习的那些日子,已经花费了阿蘅大量的力气。

    她同外面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虚以为蛇,就很是疲惫不堪。

    现在一点也不想再和阿兄说一些虚伪的对话了。

    温桓听了阿蘅这般说,也顾不上其他,直接说道:“我这边倒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阿蘅你,你知道爹娘已经与大哥商量好了,等我旬考结束之后,就让大哥带我们两个一起去潍州。”

    “大哥是要去接大伯母和大姐姐的,我们两个却是去潍州避暑的。”

    现在还没到太炎热的时候,就算在路上会耽搁些时日,可越往潍州那边去,天气也是会越发的凉爽。

    尤其是潍州,那就是个四季如春的好地方。

    然而再好的地方,也比不上自己的家。

    阿蘅捏紧手,眼眶微红。

    她低声同温桓说:“我明明已经和娘亲说过的,不愿意出去避暑,就想留在家中陪着娘亲的。爹爹娘亲怎么可以非要这样做,我从来都没有去过潍州,他们现在忽然决定让大哥送我去潍州避暑,就不担心我会难过的吗?”

    阿蘅是百般期待着温柠的到来,所以即便是知道爹娘想要暂时送走她,她也没有迁怒于旁人,只是独自难过着。

    可在温如故的记忆中,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少年时期的温如玉,对于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弟弟,本来是没有其他感想的。

    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从来都是需要被人保护的那一个。

    就算是有了弟弟,在爹娘的口中,也都是弟弟长大后,就能保护她之类的话。

    原本她是很期待那个孩子的。

    引起她态度转变的事件就是去潍州避暑的那件事。

    小姑娘兴致冲冲的等着新生儿的到来,每天都会找上一首小诗,去到娘亲的面前,读给她肚子里的弟弟妹妹听。

    那时的她是很高兴能有弟弟妹妹的,她也想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很好的姐姐。

    直到五月的某一天,小姑娘高高兴兴的拿着诗集去到娘亲的院子。

    她没能如同往常一般的见到娘亲,就被柳嬷嬷哄着坐上了马车。

    手里的诗集已经被捏的变形,掌心的汗水也打湿了书页,马车却一直在向前。

    车门紧闭着,车厢里只独她一人。

    外面的日与月轮转许多次,她才得以从车厢中走出去。

    温桓站在门前对她笑。

    一切看似寻常,却又并不寻常。

    等她从潍州回到京都时,温柠已经出生好几个月了,白白嫩嫩的小孩子像极了小姑娘期盼中的弟弟。

    然而她却对他喜欢不起来。

    曾经的诗集被丢在了去往潍州的路上,对温柠的喜欢亦是如此。

    倘若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变故,使得温如故与温柠相依为命的话,她恐怕终此一生都会对温柠抱有芥蒂之心。

    她的喜欢会如同云朵一般,漂浮在空中,看上去浩浩荡荡,风一吹,却什么也不剩了。

    然而等到了最后,温如故也没有那么讨厌温柠了。

    因为被丢下的人并不只是她一个。

    最后的最后,被所有人丢下的是温柠,而不是她。

    阿蘅与温如故不同,很多事情,她都没有经历过,但是她又有着关于那些事情的记忆。

    故而当温三夫人做出相似的决定之时,阿蘅的反应却是与温如故并不相似的。

    “虽然我并不想那样想,可是阿兄……”阿蘅抬头看向温桓,她的眼中已经开始出现水光,“为什么一定要将我送走呢?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吗?还是因为爹娘不想要我了呢?”

    从前的温如故也有此疑问。

    但初时,她人在潍州,爹娘在京都,便是开口询问,也无人应答。

    等她回了京都,所有人对她的态度都是一如既往的好,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

    久而久之,便也忘了问。

    温桓噌的一下站起身,手忙脚乱的给阿蘅擦着眼泪。

    “不是……不是那样的,爹娘不是想要送走阿蘅,也不是不想要你了。阿蘅从前年年都会外出避暑,这次与从前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爹娘都临时有事,不能同行而已。可是我还会一直陪着阿蘅呀!所以别哭,别哭啊!”

    他其实也不大明白,为何爹娘此次的态度会如此坚定,明明阿蘅是不愿意离开的,他们却还是要让阿蘅与他一起去潍州。

    阿蘅擦了擦眼泪,小声抽噎着:“避暑不过是借口罢了。天气就算是再炎热,京都肯定也是有人居住的,怎的旁人住的得,我就住不得了呢!”

    “如果……如果爹娘不愿意解释清楚的话,我是不会跟着你们去潍州的。就算你们能把我哄上车,到时候我也会找机会跳车逃跑的,能够跑回京都,那就算我运气好。倘若中途走丢了,或是遇上了拐子,那我……我也是要跑的!”

    温桓听着她的话,脸都黑了。

    在小姑娘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语气不是很好的道:“你这是在吓唬谁呢!”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阿蘅瞧见温桓扬起的手,闭着眼睛道:“就,就算你打我,我刚才说的,也都是真心话,才没有吓唬人的意思!”

    温桓又怎么可能真的打她。

    高高扬起的手,又无奈的放下。

    两人僵持了许久,才听见温桓无可奈何的道:“好好好,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也没有吓唬人的意思!”

    “你现在脾气这般大,回去后肯定是会和娘亲吵起来的,口不择言之下,两个人都得生气。爹娘那边,就让我先去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阿蘅你就先在别院中,再住几日。等我打听清楚了,你再回京都,可好?”

    阿蘅睁开眼,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面前的温桓,见他确实不像是要诓人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

    她嘴里还在嘟囔着:“谁让你是我阿兄呢!你说我脾气大,那我就是脾气大喽,反正我是不想去潍州的,就算我现在回京都,他们肯定也催着我去潍州,不回就不回好了……”

    这就算是说定了。

    温桓回了自己院子,左思右想之下,也是觉得阿蘅每年都去避暑,确实很不寻常。

    他仔细想了下,阿蘅还小的时候,是养在京都之中,不管是爹娘,还是其他人,都没有提过让阿蘅外出避暑的事情。

    阿蘅又是从什么时候,就养成了夏天出去避暑的习惯呢!

    若是知晓了这些,是不是就知道爹娘一定要将阿蘅送往潍州的理由呢?

    只可惜温桓从前对这些小事,并没有太过在意。

    在他的印象中,阿蘅夏天不会留在京都之中,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惯例。

    如若不是阿蘅此次先与他说了,想要留在京都之类的话,他恐怕根本不会发觉有何异常之处。

    温桓坐在书桌前,几番思量之下,还是将今天他与阿蘅的谈话都写在了信中,又让青木立刻将信送回京都去。

    目送着青木离开的背影,温桓心中的担忧更深。

    希望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 将军

    却说青木带信回了京都后,已经临近傍晚时分,他原是要去后院寻温三夫人的,结果刚进了温府大门,就碰见了温三老爷。

    温桓将信交给青木时,只说送回京都去,倒是不曾强求交给谁。

    老爷与夫人是夫妻,向来都是夫妻一体的,这信交给了老爷,也就等于交给了夫人。

    青木被温三老爷带到前院的书房中,连后院的门边都没有摸着。

    “桓儿派你回来,可是别院那边又出了什么事情?”

    温三老爷问这话时,心里都在打鼓。

    他们家的小姑娘自从去了白马书院后,三不五时的就会闹出些事情来,偏偏每次都不是小姑娘主动去惹得事,最后受伤出事的却都是他们家的小姑娘。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这般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后,便是温三老爷自己私下里,也是暗自嘀咕的。

    若不是小姑娘打定主意,不愿意再换到别处去,温三老爷是真的想要将她再接回家里来的。

    青木平常都是跟在温桓的身边,只有温桓去书院的时候,才会留在别院中。

    他听着温三老爷的问话,摸着后脑勺,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后,道:“别院里最近太平得很,姑娘和少爷都已经搬回别院来住,只老太爷为了处理书院事宜,才时常留在书院中。”

    温三老爷听青木这么一说,稍微放心了一些。

    “不过今儿个午后,少爷听说姑娘在收拾东西,准备回京都后,就去小竹楼和姑娘说了会儿话。从小竹楼回来后,少爷就去了书房,再出来时,就让小的回京都送信。”

    说话间,青木就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

    他是一路顶着大太阳,骑马回来的。

    书信被放在怀里,现在还有些皱巴巴的。

    温三老爷却没有在意太多,接过青木手中的信,便要展开来看。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小厮通报的声音,说是四老爷前来拜访。

    温三老爷将信纸暂时放下,让人将温钰迎进来。

    温钰才进门的第一句话便是抱怨:“三哥,你就不能让你院子的小厮换个称呼么!每次来找你,都能听到他们叫我四老爷,平白将我叫老许多!”

    他又不像几个哥哥似的,年纪轻轻就已经娶妻生子,早早的就让自己成了父辈人物。

    游戏人间,随时随地都能来上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难道不快乐么!

    怎么一个个的非得那么早的就给自己揽上各种各样的事情?

    反正温钰是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没打算娶妻,也没打算生子,保持原样就很好!

    “你都已经二十五了,难不成还以为自己很年轻么!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桓儿已经六岁,阿蘅也都出生了,”温三老爷看向弟弟,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说自己是闲云野鹤,不愿意娶妻生子,身边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可想过等到年老体衰的时候,该怎么过?”

    温钰听了这话,眉头一皱,很是不高兴。

    “桓儿他们都是孝顺的孩子,即便是我老了,我也是他们的小叔,他们难道还能不照顾我么!”

    似这般的理由,温钰眨眼间就能说出五六七八条。

    只可惜温三老爷是不赞同这些。

    说起来也奇怪,温钰每次来找温三老爷,都能听到一番换汤不换药的话,偏偏他还乐此不疲,就是喜欢来找温三老爷,而不是去找温二老爷。

    再往下说,必然又是一番数落。

    温钰摊开手,往后退了两步,说:“这些老调常谈的话,咱们就不说了吧!我瞧着三哥在我来之前,似是有其他事要做的。不如等你忙完了,咱们再说我的事,这总成吧!”

    他是主动示弱了,却不希望温三老爷得寸进尺的。

    弟弟年岁是一年一年的往上涨,这性子却还跟个孩子似的,也没见他成熟多少,反而是越发的赖皮了。

    温三老爷不免想到了温桓,还好他儿子虽然也有些小毛病,但大体上还是足够乖巧懂事的。

    有温钰在前衬托着,温桓的那些小毛病都只能算是无伤大雅。

    想到了儿子,就又想到了他派人送来的那封信,温三老爷低头从桌上拿起信,一边看,一边同温钰说:“俗话说成家立业,你立业已经立的差不多了,也该想想成家的事情了……”

    话还没说完,温三老爷就将信纸拍在了桌上。

    倒也不是因为生气的缘故,而是温桓在信中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

    阿蘅想要一个理由。

    可若是能轻易说给她知道的话,他们这些年又怎会一点口风也不露出来呢!

    温三老爷叹了口气,整个人都显得颓然起来。

    他先前拍桌子的时候,温钰还吓了一大跳,正准备打听打听是怎么一回事,结果就又看到温三老爷摆出一副丧气的模样,心中疑窦顿生。

    “这是哪儿来的信,写了些什么啊!”温钰探过身子,想要看清信中的内容,然而信纸被温三老爷大手压着,只边边角角的内容,也看不出什么东西。

    温三老爷不说话。

    抬手将信纸递给了温钰,左右温钰也是知道那件事情的,倒也不需要他再做解释。

    通篇看下来后,温钰也露出了个牙疼的表情。

    毕竟有些事情吧!

    确实是不大好同阿蘅说的。

    怎么能告诉她,每年夏天才会换防回京都的那位平西大将军,是个不知道该让人如何应对的家伙。

    平西大将军名为裴天逸,少时娶妻江氏韶音,夫妻恩爱,感情极深。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永安元年,裴天逸大破西北蛮夷,夺回三城后,被封为平西大将军。

    同年,其妻江韶音于京都产下一子后,血崩而亡。

    世人皆知,裴天逸对亡妻恋念不舍,甚至不愿再续娶,只独身一人照料亡妻留下来的幼子。

    然而,裴天逸其人最信奉世间因果轮回。

    他始终认为妻子江韶音死后入了冥府就转世投胎了,还想要与转世后的妻子再续前缘。

    倘若仅是如此,那裴天逸也不过是太过痴情了些。

    但是裴天逸这些年来,一直在派人寻找与江韶音模样相似之人,寻到之后便会遣人将其带至身边,虽然他寻找多年,依旧没有找到妻子的转世,可他找到的那些与妻子模样相似之人,也没有被他送还归家,而是被他放在身边养了下来。

    按照他的说法,那些人虽与他的妻子长相相似,但终究不是他的妻子,而他深爱的人只有江韶音,所以他也不会对那些人做些什么。

    可他也无法忍受那些与妻子长相相似的人,与其他人结婚生子,至少在找到江韶音的转世之前,他是没有办法忍受那些的。

    说起来,温三夫人与江韶音还是表姐妹,她的母亲与江韶音的父亲是嫡亲的兄妹。

    而阿蘅与江韶音的渊源也是极深。

    阿蘅出生于永安元年秋,恰好是江韶音身亡的那一日。

    她幼时,相貌未曾长开,一切倒也寻常。

    待她三岁时,温三夫人领着阿蘅去舅舅家做客,外祖母年老眼花之下,竟对着阿蘅唤起了江韶音的乳名。

    那时,温三夫人才惊觉阿蘅与江韶音竟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就在那年的夏天。

    温三老爷带着阿蘅去街上酒楼吃饭时,恰好赶上裴天逸回京换防。

    彼时裴天逸骑着马带着兵,从街上过去,而阿蘅趴在窗户边看热闹,被裴天逸瞧个正着。

    若不是裴天逸还赶着去皇宫拜见皇上,恐怕阿蘅当时就被他抢走了。

    “当初裴天逸带人大闹温府,想要抢走阿蘅,若不是裴老夫人以死相逼,恐怕就真的让他得手了。”

    温三老爷想起往事,仍是觉得气愤不已,甚至还后悔自己只学文,不曾学武。

    连自家儿女都护不住,简直是枉为人父!

    温钰松开手,任由信纸飘落在桌面上。

    他皱眉道:“三哥是不是太过小心?当年裴天逸不是已经答应了裴老夫人,不会对阿蘅出手么!若是阿蘅不愿意去潍州,那就让她留在京都,也未尝不可。”

    裴老夫人以死相逼时,温钰也是在场的。

    他原以为三嫂每年夏天带着阿蘅出门,不过是不想瞧见裴天逸罢了。

    现在看来,似乎还有隐情。

    温三老爷叹了口气:“裴天逸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确实并无过错,只是在有关他妻子的事情上,总有些朝令夕改。”

    朝令夕改?

    “他难道就不怕裴老夫人真的寻死么?”温钰有些诧异的问道。

    他还记得那时裴老夫人将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刀口向内,血流了不少,就连后来赶到的御医也说,刀刃在用力些,便是大罗金仙也难以救回裴老夫人的性命。

    可见裴老夫人意志之坚定。

    大概是因为人都会抱有侥幸之心的吧!

    裴天逸亦是如此。

    “永安四年的夏天,周武思家的小儿要办满月酒,我和你三嫂带着阿蘅去他家做客。当时裴天逸也去了,要不是段家的孩子带着阿蘅跑回来,阿蘅就真的被他拐走了。”

    打那以后,温三老爷是再不愿意相信裴天逸发下的誓言了。

    也是因为那件事,他和温三夫人才会渐渐与段家人恢复来往。

    所以先前在得知段家刻意放纵段瑜之与阿蘅的流言时,温三老爷与温三夫人还愿意让阿蘅认段夫人做义母。

    毕竟当初若是没有段瑜之,他们想要从裴天逸手上抢回阿蘅,就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

    温三老爷又道:“裴老夫人近几年来,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而且我听人说,裴天逸先前找到的那些与他妻子长相相似的人,这些年来,也被他陆陆续续的嫁给了其他人。”

    “他把那些人都嫁了出去,难不成是已经放弃寻找江韶音的转世了?”

    温钰开口时,忍不住将裴天逸往好的方向想了想。

    不管裴天逸私德如何,他确实是无愧于平西大将军的称号。

    温三老爷抬头看了眼温钰,又低下头去:“这些年来,裴天逸用来安置与他妻子长相相似之人的那个院子,一直都是有减无增,也不曾再派出人手去找其他人。”

    “因为他的那些人都留在京都,看着阿蘅!”

    不过裴天逸的人都是远远的观望着,不曾近过阿蘅的身。

    温钰这时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三嫂这些年每到夏天,就要带阿蘅离开,原来还是因为他啊!”

    现在阿蘅需要离开京都的理由是越来越清晰,然而都是不能说给阿蘅听的事情。

    一来是不希望阿蘅知道那些污糟事情,二来也是想让阿蘅与裴天逸离的越远越好。

    温钰沉思片刻,道:“我今日来找三哥,本来就是想要来告别的。”

    先前在泽城上任期间发生的事情,让他对当官已经没了多少兴趣。

    回了京都后,温钰就自己上折子请求辞官了。

    索性他的品级也算不上高,上书辞官的折子都不需要送到皇上面前,在他的上峰手里过了一遭后,就被批准了。

    “我正准备和朋友一起外出游历,也没想好具体要去什么地方,只打算着走一步看一步。”温钰敲着桌子,缓缓的说:“干脆我也去潍州,至于阿蘅那儿,就让我来说。”

    温三老爷顿了顿。

    劝说阿蘅确实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有人愿意将事情揽过去,能省了他不少麻烦,他本来应该是高兴的。

    可一想到温钰的性子,温三老爷仍是有些担忧:“你打算怎么劝说阿蘅呢?”

    千万不要说是准备将配天的事情说给阿蘅听!

    虽然温三老爷没有明说,但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如此鲜明的表示这句话。

    温钰摸了摸鼻尖,他也知道自己在几个哥哥眼中,一直都不是什么靠谱的存在。

    “裴天逸的事情,我也没打算让阿蘅知道。”温钰还是很看重自己这个小侄女的。

    先前他从泽城负气而归的时候,自己平日里换洗的衣服都没带两件,却将买给阿蘅的礼物全都给带上了。

    温钰:“你和三嫂还是不懂得阿蘅的心思,就算想要哄她,也都不知道该从何哄起。我就不一样,等明儿个我就去别院,保证阿蘅会乖乖的跟我一起去潍州。”

    他是直接在温三老爷面前夸下了海口。

    温三老爷难得的没有反驳他的话,而是在想着他的话。

    阿蘅的心思?

    小姑娘才那么点大,哪里来的心思可言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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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雪归春介绍:
她在寒风凛冽中失去最后一丝温暖
却在春日艳阳中醒来
恍惚间,好似穿过了漫长的梦境
梦醒之后,仍是世间客。
【更新时间修改一下:每天固定更新四千左右,以前是分开为两章,现在合二为一了,更新时间还是晚上九点半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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