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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维卿     帝国再起txt下载     帝国再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八章 物是人非(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舰队迅速启程出发,比之上一次,陈凯并没有在那里长期经营的打算,只是报着尽可能多的减少广州人口损失的心思而已。但是这一次,他却是想得很清楚,收复广州,就是要从那里做起!

    舰队一路向西,依旧是越过惠州沿海地区,无非是不用进入零丁洋了而已。海上行舟,白日里晴空万里、入夜后月明星稀,顺风顺水,几乎是一晃眼,几天过去了,他们便已经距离那里不甚远了。

    在香港,陈凯将广州百姓打包带回潮州的同时,留下了几条船外加上一个据点,这个据点很快便在陈凯的谏言之下成为了郑氏集团与粤西明军如陈奇策、李元泰、李建捷、张月等部,以及澳门的葡萄牙人之间进行海上贸易的中转站。

    待到陈凯一行抵达之际,商船几乎为零,但码头上却挤了一堆破破烂烂、严重缺乏保养的大小船只,有军舰,也有商船,甚至还有渔船,就连港口的军官士卒们一个个的也看起来都像是群乞丐似的,不知道的怕是得以为丐帮已经统治了香港岛呢。

    多出了一支形同乞丐的明军,陈凯倒也并不在意,舰队在港口停靠,水兵下船配合港口的人员维持纪律。而那群“丐帮弟子”的“帮主”也越众而出,丝毫没有摆这位“帮主”在一年多之前的架子。

    “林侯、陈参军。”

    “李伯爷。”

    面前这个一脸颓丧之色的家伙,若非是据点军官提早写来了报告的话,陈凯怕是也没办法在第一眼就认出这位当年在广州城里意气风发的安肃伯李建捷。

    “怎么会如此?”

    鸠占鹊巢了官署,陈凯对于李建捷此刻的状态实在是颇为不解。倒是李建捷,却苦笑了句“是落魄吧”,紧接着便又是一声叹息,直听得陈凯觉着是从皮肤往骨头渗着悲凉二字。

    据陈凯所知,广州陷落后,尚可喜和耿继茂对粤西明军进行了大规模的扫荡。先是肇庆府,然后是罗定州,再接下来则是高廉雷琼四府,尤其是高州府、廉州府和雷州府这三个与其他府县有陆路相连的所在,自然而然的便遭到了清军的重点打击。

    明军很快就丢光了这三个府的府县城池,退避到了山区、海岛以及清军一时触及不到的穷乡僻壤。但是凭着那一场历史上未有的珠江水战,陈凯会同林察、周瑞、洪旭、陈奇策等人几乎是全歼了清军的广东水师,这些粤西明军凭着海峡为天堑,以及陈凯勾连起的海贸,却也能够勉力支撑着。

    他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此间看着李建捷的颓废,二人默然无语了片刻,李建捷才在又一声的叹息过后,向陈凯娓娓道来了这一年多的粤西战场的恶化。

    “……原本,凭着琼州岛屿以及鞑子的水师全灭,咱们兄弟屡屡从琼州出发,北上扫荡各府县,很是和鞑子打过几仗……”

    当时的琼州明军,感觉就像是历史上的东江军和郑成功,守海岛、凭海峡,借此阻隔清军的铁蹄,然后以水师四处出击。东江军纵横辽海、郑成功扫荡东南、而琼州的那些明军托了陈凯的福,也依葫芦画瓢的四处突袭清军。

    奈何,好日子总有到头的那一天。到了今年上半年,大概是吃腻了琼州的椰子,更有可能是被陈凯阴了一手之后,对这个弃城而逃且恢复无能的总督失去了最后的耐心,本就是被迫任命其为总督的明廷又任命了一个新的两广总督,一个广东地面上有两个两广总督,也确实是有些挤了,于是乎杜永和便率部降了清军。

    从广州撤离时,陈凯阴了那一手,使得杜永和本也没有捞到多少船。岂料降清的同时,杜永和还勾连了他的老乡吴文献等人,吴文献的水师在珠江水战中没有受到什么损伤,同时他们也狗仗人势的载了一支清军上岛,清军在琼州府有了立足之地,便开始步步蚕食明军的地盘。这些明军本就多是清军的手下败将,畏惧之情,再加上实力孱弱,没过多久就被清军取得了决定性的优势,并且将几支大股的明军打得散的散、逃的逃。

    “……陈参军你当初说的没错,杜永和就是个没胆的鼠辈。那厮降了鞑子以后,便跟着鞑子与我们作战,过些日子,就连张月那厮也降了鞑子。再然后,大哥战死了、四哥下落不明,我本打算与大哥同死的,但是大哥早前嘱咐过,若是他死了,要替他报仇,我想着尚可喜这些年就在你陈参军手里吃过瘪,就特特的来找你了!”

    报仇,这是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陈凯记忆中的历史明明不是这样的。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当时应该是李元胤在钦州意外被俘,然后李建捷同死,李元泰不知所踪。而杜永和原本已经在犹豫了,一听说李元胤被俘了,就立刻倒了过去。至于张月,似乎降清的时候比他们还要早上些时候,被安置在了高州府协守。

    由于他在广州的那一战中掺和了太多进去,尤其是战后的布局,使得粤西战场的发展虽说是总体走向未变吧,但是细节上已经出现了很大的差别。

    陈凯细细的琢磨着这些差别会带来的连锁反应,一时间未有表露些什么态度。可也就在这时,按捺依旧的李建捷双目充血,竟直接拜倒在了地上,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之后,向陈凯泣血言道:“我想得很清楚,只有一句话,你若能为义父、为大哥、为四哥他们报仇,我李五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他的义父李成栋、大哥李元胤倒都是死于清军之手,但是四哥李元泰却是不知所踪。是死于乱军之中已经找不到尸首了,还是死在了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亦或是隐居了起来,其实都已经很难说得清楚了,但是李建捷却依旧坚信着李元泰必是死于清军之手,可见其兄弟情深以及对清廷的憎恨之切。

    李建捷的表态着实将陈凯吓了一跳,但仔细想想,却也算不得太过意外——试问,一个兄长被俘,其人能够只身前往清军大营,只求能够同死,不使兄长在黄泉路上寂寞的慷慨激昂,如此刻这般,也确实不需要太过意外的。

    “不瞒你李伯爷,去岁年底之际,我曾与广州百姓约期三载,收复广州。假设我若是做不到,那些得我救命之恩的百姓倒不会如何,但你李伯爷呢?”

    陈凯出言问及,李建捷站起身来,直视着陈凯的目光,厉声喝道:“若是你做不到,今日我磕的这些头,你就要还我,用你的脑袋来还!”

    “很好,那你的这条命,我陈凯便收下了。”

    此刻,傲然作答。仅仅在这刹那间,仿佛陈凯内心深处的自信心都透出体外,整个人宛如是被光芒笼罩一般。

第一百一十九章 物是人非(中)

    李建捷是李成栋军中最负盛名的骑将,无论是统带骑兵作战,还是个人的武艺、勇魄,都是极为难得的强悍。仅仅在这一点上,已经是郑成功军中的那些骑将都能以与之比拟的,甚至就连那王老虎王进也要差上一重。

    这般人物,如历史上那般与兄长同死,实为可惜。而现在能够惦记着保持,却也是陈凯在广州的表现给了他希望的缘故。

    其实,比之李建捷,李元胤也丝毫不差。其人为李成栋义子之首,在军中颇有威信,乃是时人认定在李成栋死后唯一一个可以压上众将一头的人物。至于武勇一事,李元胤在后世也有个刺客的诨号,说的是他以一己之力先后诛杀了与清军安通款曲的佟养甲、杨大甫和罗承耀三人,这三个人一个是前两广总督,两个是赐了伯爵的李成栋麾下大将,在李元胤面前却都是如同童子一般连还手之力也无,由此可见一斑。

    但是,李元胤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李建捷的加盟也切实的给了陈凯以不小的裨益。就是问题在于,李建捷所部现在已经剩不下几匹战马了,想要形成战斗力,陈凯显然还是要多花些时间和精力,投入过多的资源才行。

    “一群叫花子,没把马都吃了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心中笑骂了一句,面上陈凯则还是那般傲气十足。这份自信,也同样是影响到了李建捷,那份刚一见面时的颓然似乎也在这一会儿的功夫也消退了不少。

    眼见于此,陈凯便向李建捷问道:“想报仇,就要知己知彼。现在的粤西,还有多少王师,你可知道?”

    这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李建捷对此并非全无准备,但是具体情况他也并不甚清楚,只能把他知道的说与陈凯:“肇庆西北的李光恩,以前是罗承耀那厮的部将,后来跟了我大哥,是个信得过的;高州府那边的郭登第是我义父的旧将,不过并非是一早跟着我义父的,他和马宝以前都是闯贼,后来降了虏廷,再后来被虏廷派到了我义父麾下;另外还有廉州山区的周腾凤和邓耀、文村的王兴、上下川岛的陈奇策、海陵岛的李常荣等人,其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这已经是知道得不少的了,至少就陈凯而言,他就认识一个陈奇策,另外王兴也是有所耳闻,其他的就不怎么耳熟了。

    “那个郭登第,是守广州时和马宝一起攻清远失败的那人?”

    “正是此人。”

    “哦。”

    马宝此人,陈凯倒是知道,因为这人在南明的历史上参与了不少的重大事件,尤其是桂林大捷之后。更奇葩的还有,此人后来降了吴三桂,跟着吴三桂又去反清,明末清初的那些年,内部外部来来回回的改换了多少次门庭,跟过不知道多少个大人物,最后竟然是抗清而死的,也是一个异数。

    至于郭登第,就不怎么熟了,但是有马宝衬托,他倒也想起了这个人的名头来。而剩下的人里面,多也是武将,但也有周腾凤那个文官在,官居北海道,在官阶上似乎和陈凯还是有一拼的。

    “肇庆西北,有些太远了,先就近联络一下陈奇策、王兴和李常荣吧。”

    凌海将军陈奇策是陈凯的老朋友了,珠江水战,明军通力配合,全歼清军广东水师,而后陈凯还将万余不愿离开广州府的百姓转隶到了陈奇策的旗下。凭着这些百姓,陈奇策全面控制了上川岛、下川岛以及包括大金岛在内的周遭一系列沿海岛屿,同时陈凯设计的粤海航线,他那里也是连同琼州和潮州之间的枢纽,近年来据说过得很是惬意,多次出动水师骚扰沿海清军。

    虎贲将军王兴,其人绰号绣花针,乃是广东本地流寇。其人老家,说起来还是在潮州府的大埔县,因杀人逃命流落肇庆府南部的恩平县。后来在此起兵,长期以文村为据点,与清军周旋。

    文村位于恩平县以南、下川岛以北、广海卫以西的一处沿海地区,但算起来也还算是广州府的地界。而那海陵岛参将李常荣所据的海陵岛,则要更远一些,已经进入到了广州府以西的肇庆府地界,就在肇庆府最南面的阳江县以南的海上。

    这三家,距离都算不得太远,尤其是不是海岛、就是沿海,凭海路便可往来,当也费不了什么时间。

    陈凯想到此处,便要写就书信,派信使出发。但也就在这时候,李建捷却突然想起了件事情,气得陈凯差点儿没有把他臭骂一顿。

    “对了,朝廷新任命的那个总督连城璧就在文村……”

    官场上的礼数,上下尊卑,他身为广东布政使司参政,到了距离总督衙门不远的所在,前去拜会,这是正理。李建捷一个大喘气,直接就把陈凯的计划打乱了。但是看着这幅神色,似乎对那个总督还很是不当回事的样子,陈凯当即就明白了此人的心态,自也懒得去说他些什么。

    李建捷是李成栋的义子,李成栋死后跟着李元胤,后来守卫广州,李元胤派他和李元泰在城中协助杜永和,同时也是作监视之用。等到广州陷落,他们前后脚的抵达琼州,他依旧是跟着李元胤,很是瞧不起弃城而逃的杜永和——对于他义父部将出身的总督都已经鄙夷到了极致,更何况朝廷巴巴的又派来的一个无兵无勇的文官。

    这位李家老五是惯常如此了的,但是陈凯却不同。官场的礼数虽说是繁文缛节,但是该去的还是要去,就算不说什么脸面和助力的话,只想着若是因此能免了些掣肘,也是好事。

    去文村,不算远,途径的上下川岛陈凯也是去过的。既然如此,未免继续耽搁时日,影响到后续的计划,他稍稍安排了些事情便连忙启程出发。

    船,在海上还算顺利,风有些逆,但并不成风暴,也不过是稍微耽误了一些时间罢了。很快船就抵近到了上下川岛海域,遭遇明军水师巡逻,亮明身份,也未有任何阻拦或是骚扰,反倒是恭恭敬敬的在前领航。

    到了上川岛,陈凯方才获知陈奇策并不在此,而是前往文村去拜会连城璧了。这倒是与他此行的目的一致,于是乎陈凯便找了陈奇策的一个部将带路,赶往文村去拜会那位两广总督。

    文村距离上川岛并不远,船很快就抵达了岸上。此处东、西、北三面丘陵环抱,南面临海,只有一条小径与内陆相连,可谓是易守难攻。王兴凭此险要,利用地利,挖濠筑寨,修建仓库,据守多年,无论是李成栋,还是尚可喜都拿他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就算是历史上,也是依靠着此处粮荒才彻底剿灭了这支坚持在广东腹地的抗清武装。

    有陈奇策的部将带路,陈凯坦露身份,凭印信便轻而易举的进入到堡寨之中。连城璧高踞其上,下首则是王兴和陈奇策二帅。面见总督,陈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此刻行礼如仪,连城璧也没有摆谱,示意了座位,更是盛赞了一番陈凯前年时在广州的那番壮举。

    话到此处,陈凯谦逊了一番,此间的氛围也融洽了许多。这是个好的开始,陈凯一边答话,一边斟酌着接下来如何实现他的意图。待到一切斟酌清楚了,他便向连城璧表示他此番前来除了拜会总督以外,尚有计划准备在此展开。

    “陈道台的计划,想来当是深思熟虑过的。不过嘛,谈事情之前,有些话本官是想要先问清楚的。”

    “制军请讲。”

    陈凯拱手行了一礼,便请连城璧把话说下去。态度恭敬,于下僚对上官的礼数也是尽到了。但是随着连城璧的话脱口而出,整个大堂上的空气都仿佛是降了几度似的。

    “本官记得,陈道台早前是威远侯的幕僚出身,道台的官职也是威远侯向朝廷保举的。假设,朝廷的令谕与威远侯的命令相悖,陈道台会以朝廷的令谕为重呢,还是惟威远侯的命令是从?”

第一百二十章 物是人非(下)

    话已出口,连城璧目光炯炯,仿佛有穿透此刻已然冰凝的空气般的力度。然而,这一幕是在场的另外三人所完全没有预料的,无论是王兴,还是陈奇策,无不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连城璧,唯有陈凯,眉目凝重,挤压的眉心处似乎已隐隐有风暴聚合。

    说白了,这样的问题,已是稍作委婉的了。听在陈凯的耳中,甚至听在王兴和陈奇策的耳中,也无不是在质问陈凯:“你是朱家的官,还是郑家的官?”

    陈凯不明白他为何会受到这样的质问,旁的不说,广州之战后他还在联络海贸,借此恢复粤西明军的力量,就连勤王一事,他也并非是施琅那般的反对者,反倒是更加积极的襄助勤王一事。哪怕,勤王未能成功,但也并非是他的问题。连城璧的质问让陈凯不由得怒火中烧,他做了多么年的明廷官员,虽说也干过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事情,但是起码比那些坑爹的封建官僚要厚道吧。现在竟然被质疑是否心怀鬼胎,实在没有道理。

    “老子既不是朱家的官,也不是郑家的官,我就是我自己!”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陈凯也就在脑子里暗爽一下也就罢了,是断不会说出口的。然而真实的想法不能说,问题又不能不回答,陈凯与连城璧对视了良久,便斩钉截铁的做出了回答。

    “有道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无论是朝廷的令谕,还是威远侯的军令,下官只会根据情况作出判断,按照更加符合大局的目标去努力。恕下官直言,朝廷远在千里之外,制军难道有军情也要先行汇报朝廷,再让朝廷来处置不成。若是那般的话,朝廷又何必任命您这个总督呢?”

    陈凯的话里有刺,直扎得连城璧眉头一皱。他在广东,对于福建的事情不甚了解,但是单说广东战场上,回忆着陈凯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也确实是个锋芒甚锐的文官。

    这样的人物,在承平时代的官场中是很难混的下去的,因为他的尖锐会让那些圆滑世故惯了的官僚们很不舒服。一旦让大家伙都觉得这是个祸害的话,那么他滚出官场,或者说是被埋葬在这里的可能性就会大到近乎于无穷。

    但是,如现在这般的时代,圆滑世故救不了大明王朝,也救不了这个汉家天下。回想起当年的那位不肯唯唯诺诺的堵胤锡,再回想着当年的自己,连城璧心中苦笑,似乎他也曾是个锋锐的家伙,甚至锋锐到了有些莽撞的角色,同样是这等乱世让他有了更多的用武之地。

    可是,这份“同病相怜”却并不能让他对陈凯产生太多的好感,因为陈凯依旧没有给出一个他想要的答案,或者说就算是陈凯给出了这个答案,他也未必真的能够相信!

    “送客。”

    话音方落,似乎是早有准备的陈凯仅仅是冷哼了一声便大步的离开大堂,仿佛是早已厌倦了与他们的往还。此时此刻,陈奇策显得有些尴尬,随便聊了两句便回厢房休息了。

    对于这位老将军,连城璧和王兴也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在陈奇策走后,大堂上只剩下了他们二人的时候,王兴还是忍不住要问上一问关于连城璧为何会如此的疑问。

    “电辉,你是个天生忠义之人,哪怕早年误入歧途,可一旦有人点拨也会立刻弃暗投明。”

    王兴早年为广东本地流寇,作乱于广州府和肇庆府之间,是连城璧只身匹马入营,说服的王兴接受招安。甚至在招安前,王兴也不叫现在的名字,而是接受招安时改的,寓意王业复兴。

    此刻言及旧事,王兴也是重重的点了点头,他对连城璧有着非比寻常的信任,因为当时他是亲手提着刀架在连城璧的脖子上,然而那时候才不过是个广东巡按,一个七品芝麻官儿的连城璧却能做到巍然不动,极力向他陈述忠君报国之道。那一幕给予了他太大的震撼,他相信正是忠义使得连城璧无所畏惧,对其所言自此便是深信不疑。

    “但是,郑家不一样。他们是海盗出身,杀人越货,即便是受了朝廷宽恕,待到先帝时一朝得势也做得出卖主求荣的勾当来。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郑赐姓是郑芝龙那个乱臣贼子的儿子,无论现在表现得如何,总要防备着一手,以免被其败坏了国事。”

    “至于陈凯此子,既是郑赐姓的亲信谋士,更是郑赐姓的妹夫,在郑赐姓麾下的地位很是不低。众所周知,他是个天纵奇才般的人物,但越是这样的人物不肯表明立场,就越是要加以防备。”

    他们在广东的努力旨在恢复,但是朝廷在贵州的处境堪忧却也是很清楚的。天子被软禁在一个小小的千户所里,权柄落入孙可望之手,如今已成事实。

    他是大学士王化澄的同乡,当年也是王化澄一手提携、护庇方有他的今日。王化澄是赞同联合大西军抗清的,如今反倒是有了引狼入室之嫌。连城璧不好说那位已经义不辱身的同乡兼恩师的不是,更是清楚即便没有王化澄,即便明廷上下全部反对,孙可望一样可以派兵把永历朝廷掳到贵州去软禁起来,和现在没有半点儿区别。

    朝廷已然被孙可望的秦王府架空,原本的内阁、六部也被秦王府行营的内阁、六部所取代,如云南、贵州、四川、湖广、广西的明军大多被大西军兼并。永历帝只剩下了一个名义上的共主地位,用以作为旗帜招揽人心,原本的旧明军也成为了弱势群体,如他们在广东战场上恢复无力,无非是尽可能的苟延残喘罢了。

    这样的情况下,陈凯似有恢复广东之念,本是搅乱整个广东战局的良机。但是福建明军以及其背后的郑氏集团素来是有着极大自主权的,在他眼里便恍如是另一个大西军,假使以其为主体恢复广东,弄不好就是又一个东勋。

    既然如此,还不如由他们以及他们背后的永历朝廷的潜在势力去勾连能够信得过的势力来慢慢恢复。而这一遭,就是向陈凯坦明他们不愿福建明军涉足广东腹地的明确态度!

    ………………

    离开了文村,重新登上了海船,陈凯这一次是直接返航香港,并不打算在上下川岛有所停留。一来是他也不知道陈奇策什么时候回来,二来更是在于他不愿意让陈奇策夹在中间,非要逼着其人立刻做出一个选择来,那样是非常不智的。

    回到香港,林察通过这几日也了解一下周遭的局势变化。情况总体上是在恶化的,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待到陈凯归来,将连城璧的态度做出了转述,就连林察也是愣在了当场。

    “派系之见!”

    陈凯点明根源,林察皆是点头表示赞同。说白了,现今东西二勋、吴楚两党尽没,但是大西军已经基本上接盘了明廷在西南的统治权。连城璧代表的是旧有的明廷官员,是那些没有彻底倒向孙可望的文官武将,对于另一支素来自行其是的明军,防备是不可避免的。

    “或许,我本就不该走上这么一遭,纯属浪费时间。”

    “竟成,恕我直言,你要是不走上这么一遭,怎会知道他们是这般看我等的。”

    双方的接触才刚刚开始,就已经暴露出了互信并不存在的问题来。陈凯没兴趣去构建双方的互信,因为他很清楚,郑氏集团在广东哪怕一天,这份互信由于未来利益的可预期冲突也没办法构建起来。与其浪费时间在这上面,不如抓紧时间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缺了他连屠户,难不成咱们还要吃带毛猪不成?既然大的暂且玩不成了,那就玩玩小的,反正是恶心死鞑子不偿命。”

第一百二十一章 牌饷

    下定了决心,陈凯便将李建捷所部送回潮州府。他是骑将,于现阶段在此地是缺乏作用的,反倒是在那里可以更快的进行补充和恢复。

    计划所趋,岛上的据点要进行扩建,木料什么的很多的都是上一次利用此岛中转百姓时砍伐留下的,倒也够用,就是要把那些生根发芽,重新长出枝杈的修剪掉,倒也不费多少时间。唯独让林察有些失望的是,这里的香木,其适合砍伐的都已经发运回中左所了,他的赚外快的计划只能暂且作罢了。

    据点在一点点的加固和扩建起来,陈凯很快也接到了陈奇策的书信。在书信中,陈奇策对于没能在连城璧面前为其解释表达了歉意,并且表示会在他巡视的防区给予陈凯一定的帮助,但是出了防区,或者是太过显眼的事情,他就爱莫能助了,因为据他所知,连城璧的态度并不仅限于那位两广总督,而是广东文官,乃至是广东众将的集体意志。

    “无非还不是怕咱们日后会分了他们的蛋糕,嗯,糖饼。”

    陈奇策比陈凯大上了不少,但二人的交情是建立在携手作战和一起分赃的基础上的,更何况陈凯对包括他的一些远房亲戚在内的数十万同乡有着救命之恩,以及海贸上的利益和补贴,这都使得陈奇策不得不进行有限的“阳奉阴违”。

    这无疑是一件好事情,因为上一次的催肥过后,陈奇策所部的实力比历史上要强上太多,现在已经俨然是粤西明军各部水师之中排名第一的舰队了。虽说这里面还有不少的水分吧,但是仅限于粤西的明军、清军,却已经是一个庞然大物了,有了陈奇策的襄助,哪怕是有限的助力,事情也会变得好做许多了。

    但是,即便如此,难度依旧存在。在明军退出珠江水域的这一年多的时间,尚可喜与澳门方面达成了一致,澳门的葡萄牙人不再参与明清之间的战事,或者说是不再继续帮着明军拉偏手了,所以再想要有什么租借笛型船搬运人口的事情,找他们估计也没用了。

    除此之外,清军似乎在偷偷摸摸的重建水师。水师总兵叫做盖一鹏,具体以前是干什么的,从哪来的,甚至就连水师重建的规模都不甚清楚。不过,清廷对广东水师的编制制定可是气势恢宏,一个总兵下设两个副将,全军一共七个营、六千战兵的规模,这分明就是要用来扫荡整个粤海的实力。

    只可惜的是,上一次的珠江水战,陈凯把清军广东水师的构建根底给打了个一个回到解放前,现在就算是制定了编制,奈何没有足够的舰船,总不能让水兵游泳奔袭作战吧。

    现在的问题,规模小,是肯定的,但是杜永和、吴文献那些家伙已经降清了。清军虽然没有制海权,但是其已经并非是原本那般连水师也无的窘境了,这个问题正在逐步的放大,迟早会成为一个大问题。

    当然,就现在而言,林察的舰队还是够用的,况且没有了粤西明军的一致携手,能做的也会小上不少。既然如此,还不如立足于当下。

    水师在香港岛站稳脚跟,据点渐渐的扩大,码头也在竭力恢复起来。又过去十来天,陈凯私下里派人去与陈奇策接洽了一下,林察则凭借着其对珠江口水文、航道的了解,在环珠江口的一系列岛屿上修建起了简易的营寨和烽火台,借此来监控整个珠江口的船只往来情况。

    明军水师的巡逻制度重新建立,接下来陈凯在香港岛的官署中便悍然发布了非持有郑氏令牌不得在珠江口行驶的禁令!

    这条禁令,就是郑氏集团在郑成功时期的牌饷制。此法在台湾海峡早已厉行多年,清军入闽,郑氏集团分崩离析后一度不复有执行能力,但是在郑成功重新控制中左所后,郑氏集团的海上权威在逐步恢复,郑成功更是在逐渐的将牌饷制延伸到更远的地方。

    自牌饷制度在珠江口的确立,近来可是船舶熙熙攘攘,如过江之鲫一般往来于珠江口东岸的香港岛。一时间,竟恍如中左所被复制到了此处一般。

    自青衣岛入与香港岛间的水道而入,陈元良眺望着远处的港口,停靠的海船为数不少,如他一般初至的,或是即将驶离的也同样不少。但是更为显眼的却还是那些明军的军舰,一艘艘毫不避讳的亮着火炮的炮口,远处的码头上似乎还有些高高吊起的尸首,直看得他不由得一阵寒战。

    大海船由小船导引到港口停靠,船上抛下的绳索系于缆桩之上,搭好了栈桥,陈元良就下了船来。

    他是南直隶安庆府人士,少时随父到南洋做生意,便举家迁了过来,如今也不过二十五六的年岁。这一次是他第一次以少东家的身份带着船员和伙计回来,不过这两年广东局势变化有些太过惊人,他的父亲并不建议他直接登岸,而是先去一趟澳门那里,和那里的葡萄牙人谈谈,了解一下情况再说。毕竟,他们这样束发的,到了清廷的地界上是容易掉脑袋的。

    原本是直奔着澳门的,结果在路上就被明军的军舰给拦住了。明军表明身份和态度,他家是南洋华商,自然也知道郑氏集团的厉害,干脆就在明军的舰船的导引下调转方向,来到此处交纳牌饷。

    牌饷的有效期是一年,但价格可不匪。交了这个,就意味着他们此行的利润率会大幅度下降。奈何陈元良当年听他父亲讲过,郑氏在近海的统治力,现在既然明军都把卡子堵在了珠江口了,他也不敢有丝毫违逆,唯恐会引了明军的不悦,到时候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了,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下了船,尽可能的不去看那些尸首,陈元良带着从人问了路便直奔着官署而去。他此来是缴纳牌饷,领取郑氏的牌子的,自然要抓紧时间。只是走着走着,距离官署倒是越来越近了,可却很快就被随行的管家拽了一把,稍作指点,就看到几个高鼻深目,全然欧陆打扮的男人从官署里出来,面上似乎还有些不悦,但也没敢大声叫嚷,或是似乎还唯恐被旁人看到。

    继续向着官署走去,陈元良一行与那些欧洲人错身而过。细细听着,并非是中土官话或是方言,奈何陈元良久在南洋,与欧洲人打交道的时候实在不少,倒也听得出几分意思来。

    “……这位陈先生真不好说话,咱们和他们打交道也有些年了,尤其是前年年底之后,买卖做得不算太大,但是也彼此相安无事,现在居然连咱们也要交银子才能过境了,实在……”

    “亲爱的何塞,你怎么也学着那些中国人讲交情了。上一次这位陈先生租船时就是给了银子的,事后按照约定为咱们与那位郑先生牵线搭桥。这一次他们要在珠江口设卡收税,也说给咱们半年的时间去和那位郑先生商议,已经算是,嗯,用中国人的话说,算是仁至义尽了……”

    两个葡萄牙人还在聊着,陈元良依稀的听出了些门道来,没有继续再走多远,反倒是驻足于此,直到好一会儿才重新有了反应。

    “把船上的货都在此地卖了。”

    “少东家,老爷不是说要到澳门那里去卖的吗?”

    管家有些不解,倒是陈元良却已然是激动得不能自已:“不去了,义救广州的陈参军就在这里,咱们还大老远的跑去和那些佛郎机人做买卖去干什么,不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默契(上)

    陈凯开始在珠江口厉行牌饷制,当即便引起了来往此片水域的船主们的一片哗然。奈何,郑氏集团在南洋华商中威信甚高,再加上林察的舰队就摆在了这里,任何不肯到香港岛的官署缴纳、换取牌饷的海船一律扣留,货物充公、人员拘押,明军硬是凭借着海上实力在尚可喜的眼皮底下收起了进出口关税。

    “无耻!混蛋!”

    九月十八,广州城,平南王府的大殿上,尚可喜暴跳如雷,一把便将案上的文房四宝给扫到了地上。

    这位平南王爷或许是广州杀人杀得太多了,近来迷信佛陀,在兴建佛寺上面不遗余力。在王府里,也是渐渐的开始注重养气的功夫,奈何牌饷制在珠江口执行不过十天,隶属于平南王府的两艘海船就先后遭到了明军的拦截。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被抢走了,叫他怎能不大发雷霆。

    而且,与其他海商不同,明军面对打着平南王府旗号的海船是根本不讲任何道理的,火炮轰击、舰船抵近、水手跳梆,登上船直接将船上的人杀光了,将船直接开回香港岛去。甚至按照那些缴纳了牌饷继续驶入珠江水域的船主们的描述,尚可喜的那两艘船是直接充公的,尸体都吊在了各岛屿的营寨前,用以警示,而货物则直接转手卖给前往南洋的海商,完全是当缴获来使用了。

    被劫了几条船是小事,乃至是被杀了些奴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珠江口被堵死了,海贸的航线就断了,试问他辛辛苦苦的拿下广州,甚至还要殚精竭虑的防备着孔有德,不都是为了这些海贸上的巨利吗?

    尚可喜如斯,前来会商的靖南王耿继茂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倒是没有船在近期出海,但是被陈凯堵在家门口收过路费的事情实在是在结结实实的打他的脸面,让他这么个堂堂的王爷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来。

    “叫盖一鹏那个奴才去剿!”

    “对,就叫他去,不然这么白花花的银子养着他的水师,还不如养一条狗有用呢!”

    耿继茂的怒不可遏,尚之信的一句话倒是给他找到了一个宣泄的途径来。奈何尚可喜未有发话,尚可喜的谋主金光也依旧是如入定一般坐在那里,到好像是一盆,不,是两盆凉水浇在了二人的头上。

    “贤侄,盖一鹏的那几艘船,还不够给林察塞牙缝的呢。”

    去年七月,清廷定广东绿营建制,其中单是广州水师就定下了六千大军的规模。除此之外,这个府的水师参将,那个县的海防游击,林林总总加起来,仅仅是广东一省清廷就定下了一万六千大军的水师,比面对着郑氏集团庞大舰队的福建还要多出去三倍之巨,怎么看都有些欺软怕硬的意思来。

    也许,清廷此番还是有着在广东筹建水师,等水师成型后再到福建进剿的打算。奈何,尚可喜重建广东水师的底子被陈凯给沉江了,现在就让一个盖一鹏在这里慢慢的折腾,猴年马月才能折腾出一支像样的水师来?

    尚可喜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现在珠江口的清军水师确实是拿明军没什么办法的。甚至说句不好听的,明军不来找他们的麻烦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要不,走新会、江门那边的水道,绕过零丁洋?”

    “没用的,那里也有陈凯和林察的船在巡航。”

    “要不,联系下那些佛郎机人,让他们派船配合作战。了不得了,到时候把那香港岛送给他们,就当是谢礼了,还能借佛郎机人来阻隔海寇由东向西而来的水师,岂不是一举两得?”

    话说出口,耿继茂不由得为他的这个割地借兵的注意而自我赞叹了一番。但是很可惜,这时候尚可喜摇了摇头,不肯多言,倒是那如老僧入定了半天的金光却接下了这个话茬来:“下官已经派人问过了,澳门的费素莎表示,他和澳门议事会已经答应了朝廷不参与朝廷和伪朝之间的战事,这一原则他们无意变更。至于收牌饷的事情,据说陈凯那厮也给了他们半年的时间去和郑逆商量,他们是不会出手相助的。”

    “不来就连他们一起剿了!”

    这是气话,澳门炮台林立,易守难攻。要是有足够的水师去夺取澳门的话,林察早就被赶回福建了,还用得着那些葡萄牙人帮忙?换言之,他们要是真的有力量如此,反倒是更要留着这些葡萄牙人来做海贸,毕竟他们的根本目的还是做海贸嘛。

    耿继茂已经是气得七窍生烟了,就连尚之信似乎也好不到哪去。尚可喜看了看耿继茂,又看了看他的长子,眼角里闪过了一丝孺子不可教也的不悦,才散了此番会商。待到数日之后,尚可喜重新将他们招来,便把他的计划和盘托出。

    “用杜永和、吴文献那群家伙的水师,伯父,他们够看的吗?”

    “让他们先设法与盖一鹏汇合,大大小小的起码也有个两三百条船了。就算林察的船都是战舰,他们的船实在比不得,但是海寇要处处设防,咱们只要避实就虚的专区捡那些软柿子捏就够了。”

    杜永和和吴文献是河南通许老乡,广州一战虽说是吴文献、殷志荣二人先是倒向陈凯,待清军水师来袭之际又调头逃跑,但是凭着同乡的关系,到了琼州之后二人就重新包成了一团。

    与清军斗,与琼州的黎人土司斗,与李元胤、李元泰、李建捷、张月之流的那些明军明争暗斗,不报团是不行的。待到降清之时,自然也是抱着图儿降过来的,现在就在高州府和琼州府那里助剿。

    “那连城璧那些家伙呢?”

    从高州府、琼州府那边回返广州,路上是不可避免的要经过粤西明军的防区的,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海陵岛参将李常荣,紧接着便是王兴和陈奇策。王兴除外,另外二人都是占据岛屿,水师实力都不差,至少比杜永和他们这些原本的丧家之犬强,尤其是陈奇策更是在那一战中大大的进补了一番,实力实在不容小觑。

    耿继茂对此有些担忧,反倒是尚可喜看了一眼金光,随即便哈哈大笑道:“咱们只要表明了态度是去找陈凯麻烦的,连城璧他们还会多管闲事不成?”

第一百二十三章 默契(中)

    清军表态去找一支明军的麻烦而求另一支明军放过,这样的情况听上去都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但是,在明末清初的历史上,明军互坑导致清军获胜的奇葩段子屡见不鲜,很多原本已经露出了全胜苗头的战事就是被互相坑输了,以至于身死族灭。而那些后来人们,则依旧是继续互坑下去,就好像前面的例子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这一切的根源皆系于利益二字,粤西明军与香港岛的陈凯、林察并非同一派系的明军,甚至就算是同一派系的明军,内部也同样免不了争权夺利。

    计划议定,尤其是伴随着广西那边的一些消息传来,他们更是抓紧时间,一边连夜派人向文村方向小范围的散播消息,一边飞鸽传书向高州府方向下达命令。

    高州府那边,高廉雷琼四府,在那里,清军通过了近一年来的奋战,以及杜永和等人的降清,剿灭了大批的明军,包括提督御营的南阳伯李元胤、提督高雷琼三府的海康伯李明忠、镇平伯周朝、总兵官袁胜等被清军擒杀;总兵官上官星拱、新袭益阳王等被清军斩杀;总兵官蔡奎等降虏。

    这其中,李明忠曾隶属于东江镇,三顺王降清,其人只身入关。至南明时,被任命为广西浔梧副总兵,统三千广西狼兵,累次迁升。曾一度在李成栋的兵锋之下降清,后又随李成栋反正。待到广州城破,清军席卷粤西,耿继茂曾以其父与其之交情遣使说服其降虏,反被其杀使回绝。早前李建捷与陈凯提及的钦州邓耀,便是李明忠的部将,但是那时李明忠已经死了,残部多归于邓耀统领。

    然而,清军针对明军的进剿并没有因为琼州府的陷落而宣告结束。杜永和、张月、吴文献等人被任命为随征都督,协助清军进剿各府明军,虽说是未有正式的差遣,但是却依旧忙得不可开交,尤其是在广西那边传来了李定国逼死孔有德的消息之后,粤西的清军就更是发了狂似的进剿明军,唯恐一旦李定国于广东清军开战会跳出来更多群起响应之辈。

    这边忙着进剿,那边尚可喜又给他们添了些新工作。张月很庆幸,征调的人员里面没有他,毕竟清军还是要保持在高廉雷琼四府的进剿态势不变的,但是自从传来了孔有德的死讯,张月就会时不时的冒出些降清是否过于草率的想法来。

    广西的震动太过巨大,广东这边,尤其是粤西的明军、清军中都受到了不同程度上的影响。不过萌生悔意的人之中并不包括杜永和,他本是两广总督,虽说拿到这个职位的手段有些不太上得了台面吧,但是明廷也是捏着鼻子认了下来的,可是等到他把广州城一丢了,明廷就立刻派了一个连城璧来,也是两广总督,丝毫不拿他再当回事了。试问,这样的朝廷,就算是转投回去,怕是也落不得好,又何苦去后悔呢?

    降清之后,进剿的工作也算是兢兢业业,杜永和只当是从头再来了,争取在清廷这边站稳脚跟,再慢慢的向上爬。奈何等到这一纸命令传达到高州府,旁人或许还看不太明白,但是如他这般的又如何不清楚此番调用还不是因为陈凯堵着珠江口不让尚可喜做海贸了的缘故。

    “杜大哥,咱们怎么着?”

    “还能怎么着,老王爷和小王爷调咱们过去,咱们能不过去吗?”

    海贸的巨利,原本是杜永和他们的,现在反倒是要帮着尚可喜疏通海贸航线,而他们估摸着也是一文钱落不到的。一旦想起那份巨额的利润,叫杜永和怎么能不去心疼。

    “更何况,堵在珠江口的还是那个陈凯,这不正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时候吗?”

    吴文献知道,杜永和是恨极了陈凯的。旁的不说,那一手雁过拔毛,一下子就吞了他十几万两的白银,竟然还逼着他授予陈凯以全权,为陈凯的行径背书,弄得杜永和就连事后弹劾的理由都找不到了。

    相较之下,吴文献倒是对陈凯没有什么恨意来,甚至陈凯只身入其营说服他转投过去,还有在城里面说服李建捷他们再战一轮,这都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不过既然杜永和看陈凯不爽,他们是老乡,素来抱团抱得紧紧的,自然也没有唱反调的道理。

    “那连城璧、陈奇策那些人……”

    “老王爷说有办法,不过咱们也别离他们太近了,免得坏了大事。”

    尚可喜的命令很急,杜永和他们也是只得全速出发。自高州府往珠江口,须得跨越六百余里的海路,陆路是需要走上很长时间的,但是海上行舟只要顺风顺水便可以迅速抵达。

    海船劈浪而行,湛蓝的海水一眼望不到尽头,视线所及的极限唯有那海天连接的一线,随着海船的行驶却能做到始终如一。起初他们是沿着海岸线航行,这样可以轻松的辨别航行到了何处,但是出了高州府的沿海,他们就立刻转而向南,再行向东,因为高州府紧邻着肇庆府,而肇庆府的最南端就是李常荣驻军的海陵岛。

    一个李常荣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一旦与李常荣交锋,那就必然意味着陈奇策和王兴的连锁反应,那可是会坏了此行的目的的。

    距离稍远了一些,便看不到海岸线了,只能凭借着经验以及诸如指南针之类的仪器来辨识方向和方位。

    船一路向东驶去,约莫转而向北就可以直奔海陵岛的海域,向北看去也没有看到海陵岛的影子。倒是有几艘明军的舰船一度发现他们的行迹,凑上来,看着打着杜永和的旗号,也仅仅是远远缀着了一段时间,估摸着是出了李常荣的防区后便不再理会他们,调转船头返回海陵岛。

    明军这样的态度让杜永和和吴文献不由得松了口大气,看来尚可喜的办法是行之有效的。如此一来,只要越过上下川岛的水域,从新会、江门那边进入珠江水道,想来基地在香港岛的明军水师也是没有机会反应的。

    如此计较,这不仅仅是杜永和、吴文献如此想来,更是尚可喜的意志所在——先汇合、后出击、主打骚扰牌,让明军的巡航做不下去,那么航线自然而然的也就疏通了。

    与李常荣的水师摆脱了接触,舰队继续向东行驶,依旧未敢去找寻海岸线。他们在试图避开陈奇策的水师,其道理是和李常荣一样的,而且没过多久,他们也一如在肇庆府以南海域时那般,在进入广州府以南水域后很快就遭遇了陈奇策的水师,而那几艘舰船也同样是没有展开攻击,仅仅是尾随着而已。唯独有些不同的是,其中有一条快船脱离了舰队,似是返回上下川岛报信去了。

    “陈奇策不愧是广东水师名将,他的部下远比那李常荣的部下要处事稳妥得多。”

    对于杜永和的评价,部将自然是点头应是。奈何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西北方向的海天之际似乎多出了些星星点点的黑点儿来,而且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星星点点竟也越来越多了起来。

    “有些不对劲儿啊。”

    皱着眉头,杜永和思来想去,还是派下了一条小船过去与尾随的那几艘船接洽一下。表明杜永和的身份、来着旧日里的交情以及他们只是去找陈凯麻烦的立场,有什么事情,总得说清楚了才能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才是。

    小船缓缓驶去,良久之后,明军尾随的几艘船和跟上来的舰队汇合,杜永和哪怕是眺望过去,也知道那并非是他的这支舰队所能够抗衡的。为今之计,一是要尽可能的避免接触,另外就要靠那艘小船的说客了。奈何过了片刻,小船回来,派去的说客刚刚爬上船来,就给他带来了一个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噩耗。

    “本帅只知为贼是讨,想要我陈奇策坐视尔等袭击友军,做梦!”

    伴随着说客的如实回答,远处的明军舰队一马当先的旗舰上,船首的火炮轰然作响……

第一百二十四章 默契(下)

    远处,明军的舰队急速驶来,为首的旗舰上飘扬着“凌海将军陈”的大旗,在桅杆上猎猎生风。

    这艘战舰是整支明军舰队中最为巨大的一艘,船首置有一炮,同样也是这支舰队手中绝少有的大口径火炮。此刻火炮引信点燃,硝烟喷薄而出,炮弹在巨响中轰然射出,随着一道抛物线的轨迹便在舰队侧后方向的海面上激起了一个比之舰船还要高耸的水中,那随风飘溅而来的水花更是将清军舰队的热火雄心浇了一个透心凉。

    陈奇策的舰队前年在守卫三水时受创,被迫浮海上下川岛驻扎,但是很快在珠江水战中便找回了场子。阵斩平南藩中军盛登科,配合陈凯几乎全歼了清军水师,其中光是盛登科新建的舰船就被他缴获了百余艘,那可都是正儿八经的战舰。

    哪怕,无论是缴获,还是原本旧有的战舰,这些船在块头和形制上都远没办法与福建明军的水艍船等大舰相比,但是比之杜永和的商船、渔船,比之吴文献那支被红旗海盗烧过了一轮的残兵,却还是远远胜之的。

    从设计建造伊始,战舰就强调速度和攻击能力,但商船、渔船则要兼顾更多的载货量和稳定性。奈何杜永和和吴文献的舰船大多是商船、渔船的底子进行了稍加改装,若真打起来,舰船的性能上首先就要吃上莫大的亏的。

    炮弹打响了这一战,杜永和自知不敌,连忙下令继续向东逃亡。此刻已是下午,只要扬帆加速航行,入夜之后明军便不好继续追了,到时候估摸着也就丢掉些航速最慢的舰船,无非是弃车保帅罢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此时此刻,南海的洋面上,一前一后两支舰队,后面的奋起直追,距离在渐渐拉近的同时,还要不断的开炮射击,仿佛已经忍耐不住将前者撕成碎片的冲动;而前者则干脆是闷声不吭的一路东窜,时不时的还丢下些压分量、影响航速的物事来,到把那碧蓝的大海当做了垃圾场似的。

    一追一逃,奈何明军的船都是战舰,速度上占据优势,渐渐的一些航速过慢的清军舰船便进入到了更多的明军舰船的射程之内。

    接下来的场面,无非是远则炮击,近则跳梆。清军舰队的船只本就是参差不齐,也顾不上这些拖后腿的,只当是割肉止损,借着这些牺牲品来摆脱明军的追击。可是,谁知道这陈奇策今天是哪根筋搭不对了,把被明军追上的清军舰船一律是丢给了后面的战舰去处理,他则带着那些最富战斗力,同时也是航速最快的战舰紧追不舍,完全是咬住了不撒嘴的架势。

    陈奇策这般,着实把杜永和和吴文献吓坏了。这位广东本土诞生的水师名将虽说成名也无非是清军南下之后的事情,但是历次作战打得都是有声有色的,其水战能力一度为大学士何吾驺所依仗,就凭杜永和、吴文献这样的人物,哪怕是同等的舰队实力的情况下也难有取胜的可能,更别说是现在这般状况了。

    跑,就一个字,要不就是“没命”了。清军舰队仓皇而退,只有那些实在逃不了的才会做困兽之斗,但也会迅速的被明军解决掉,而更多的则是在掉队后转向其他方向,或者是直接向明军投降,生存下来的几率反倒是更大一些。

    就这样,一追一逃了两个多时辰,清军丢下了不少舰船之后总算是遁入了夜色之中。明军如其所料般的在入夜后放弃了追击,但是这一路上光是丢下的舰船就足以让杜永和和吴文献二人吐血三升了。

    说起来,若是清军及时组织殿后部队去设法缠住明军舰队的话,或许还能避免更大的损失。奈何明军发难突如其来,清军舰队本就是隶属于两个主帅的,虽说是同乡吧,但是分别在各自的座舰上,在这个没有无线电的时代实在是很难迅速的达成默契。而一旦陷入到了被追猎的模式之中,很多事情也就由不得他们了。

    其实说到底,还是在于二人在广州一战中的损失过于巨大,而陈奇策则着实的进补了一回,陈凯偏了偏手,天秤就一股脑的向着明军倾斜。

    明军不复追击,但是清军却也不敢稍作停留,依旧是在夜色中继续前行,唯恐明军只是虚晃一枪。就这样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到了天亮的时候,清军眺望海面,东南西北皆是那海天一线,已经完全辨不清方位了。而且更要命的是,吴文献的舰队,以及他在入夜前还跟在后面的一些舰船都不见了,此刻就只剩下了杜永和以及他麾下的十几艘商船了。

    这样去了广州也不会受尚可喜和耿继茂的待见,但是让他回去,或是漂泊到他处,他也没有这个胆量。更何况,为了逃脱明军的追击,很多船都把不少远航必要但却压分量的东西给丢了,想要继续走下去也须得找地方进行补充才是。

    硬着头皮前往广东,起码他的部下总是要比盖一鹏新招募的水兵要更有经验,这已经是他对尚可喜而言仅存的可利用点了。而此时,想要前往广州,首先是要确定方位,最好的办法就是逆着指南针的方向一路向北,找到了海岸线就有了辨认方位的可能。

    转航向北,没过多久便与一支由三艘海船组成的清军汇合。这些船都是在夜里迷失了方向的,有一艘是他的部下,另外两艘则是吴文献的。想起那个老乡现在还不知道漂到哪里去了,杜永和便是一阵的唏嘘。

    待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在东北方向,依稀的可以看到一个黑点突兀的出现在海天一线。可以肯定是陆地,那便可以成为坐标,清军舰队连忙向那里驶去,并且依仗着曾经盘踞广东,部下中自有对水文、航道有所了解的领航老手,很快就辨认出了那座那处所在的名称来。

    “大帅,是老万山。”

    “老万山?”

    杜永和在李成栋麾下时是管陆师的,对于广州周遭的陆地情况还算了如指掌,但是出了海就不一样了,甚至若非是陈凯盘踞香港岛的话他的脑海中都未必有这么个岛屿的轮廓。

    所幸的是,既然辨认了出来,那船长自也知道其方位在何处。但这既是幸事,却也是不幸的,因为那座岛屿位于零丁洋南端与南海衔接之处的一系列星罗棋布的岛屿中的最西端。而在那里,随着渐渐驶近了,他们甚至可以不费太大力气便能够分辨出那里有几间简陋的房屋,以及一座不怎么显眼的烽火台!

    “快走,不能被海寇发现了!”

    海上无有任何遮蔽,不被发现是不可能了,岛上的明军已经点燃了烽火,一连三股,这是只在发现清军舰队时才会使用的。而他们唯一的生路就是自此转向西北,经十字门水道进入零丁洋,或是直接向西北驶去,遁入香山县、新宁县、新会县之间的珠江三角洲的河道。但是不管怎样,停留,哪怕一时一刻都是不智的。

    连忙调转方向,杜永和对进入零丁洋与明军水师赛跑没有哪怕半点儿信心,干脆就往着三角洲驶去。岂料老万山以东正有一支由三十来艘明军战舰组成的巡逻舰队,此刻接到了烽火的警示便扬帆驶来,并且很快就追上了他们。

    一追一逃的海战再度爆发,上一次的希望是天时,这一次的希望则是地利,杜永和在转念间甚至浮现出了下一次会不会还要利用人和来逃脱的念头来。

    奈何这样的遐思也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这支福建明军的舰队本就是来自于战斗力强悍的水师左军,论水文、地利以及航线,林察的部队更是比他们更加熟稔。很快的,这场一追一逃式的海战就转变为了一场混战。

    三十来艘明军战舰对上十几艘清军的武装商船、渔船,明军凭借着数量上以及自身的船坚炮利迅速的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

    炮弹自左舷以下的炮门处接二连三的呼啸射出,在已然不怎么平静的海面上依稀的卷起了些许波纹。炮弹转瞬即至,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清军的船舷外板便在炮弹的扫射中碎裂、崩坏,木块、木刺更是在四下飞溅的同时将豁口拉扯得更加巨大。

    清军还在拼命的淘水以及修补缺口,但是船破了,其航速就必然会受到影响。双方的距离在进一步的拉近,待到明军的战舰追上来,居高临下的放了一轮箭矢和火器后,摧垮了清军的严阵以待,英勇的明军水手便怒吼着一跃而下。

    碾压式的战斗场面,杜永和几次想要驾船逃跑,但却早已被明军死死的盯上。一左一右两艘战舰将他的座舰夹在中间,就像是夹肉饼似的,让他不得动弹。转瞬之后,两船的明军水手同时跳过船来,寒光凛凛的钢刀直劈清军的面门。

    “陈凯,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良久之后,战斗已然结束,明军舰队乘胜返航,很快就拖拽着俘获的清军舰船驶入了青衣岛水道。

    “禀报侯爷、禀报陈总制,职部奉命巡视十字门水道,遭遇虏师舰队。追击良久,终全歼虏师舰队,斩首虏随征都督杜永和以下虏师一百一十五级,俘虏二百六十一人,溺水者无算,焚毁大小舰船四艘,缴获大小舰船十三艘,火炮三十八门……”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只听这些报告陈凯就已经听得分明了,而更加不对等却还在后面:“据拷问俘虏得知,虏师杜永和、吴文献奉命调防广州,在经过上下川岛以南水域时遭到凌海将军所部攻击,损失大半,入夜后余众也大多溃散,吴文献不知所踪……”

    曾经那位烜赫一时,挂着兵部尚书衔在广州城里耀武扬威的两广总督杜永和就这么死了,带队的副将着人捧上了一个草草打制的匣子,打开后杜永和的那满脸的惊恐和不甘便露了出来,清晰地呈现在了陈凯和林察的面前。

第一百二十五章 捆绑

    “瞧瞧,林侯,补贴没有白花吧。”

    “朝廷又从来不给赏钱的。”

    “嗨,不给赏钱,还不许咱们自己乐呵乐呵吗?”

    一说一笑,杜永和的首级自然是要用硝制了收藏起来。当然,在此之前,陈凯则干脆派人带着杜永和的首级在码头上转了几转,好叫那些海商、船主们更好的认清楚当前的形势。

    破损的清军舰船被拖拽着回港,获胜的明军耀武扬威,首级高高挂起,旗帜随手掷于地面,当杜永和的脑袋被高高挑起之后,明军的欢呼已经将所有人的灵魂的吸引了过去,一双双或写着惊恐、或书着信赖的眸子更是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前任两广总督降清,这是个极其恶劣的事件,但是现在首级已经挂在了明军的枪矛之上,那么早前的恶劣就通通的转化为了对于明军的敬畏。哪怕,这个两广总督早已是个落架了的凤凰,而且还是死在了逃跑的路上……

    这边的炫耀还在继续,时不时的惊呼声中,缴纳牌饷换取令牌的海商、船主比之前些日子更加踊跃了,甚至更有不少船主直接把货卸下,在此与明军以及其他海商们交易,俨然是已经将此地当做了取代现今还处于被虏师控制中的广州的货物集散地。

    看着眼前的一切,陈凯的嘴角上撇过了一丝笑意来。广州那边八旗军残暴不仁,清廷厉行剃发易服,本就是不得人心,同时也干扰到了正常的贸易秩序和贸易安全。历史上香港的兴盛乃是日不落帝国殖民造成的,如现今这般,倒更像是太平天国东征吓跑了苏州富商巨贾,加速了上海的兴盛。

    看了一番杀鸡儆猴式的成效,陈凯回返官署,拿起了毛笔便写了封书信,派人送去上川岛向陈奇策表示谢意。

    关于陈奇策的事情,早前他来信致歉,陈凯回书时就开始与其商议。陈奇策并没有忘记前年珠江水战时合作的情分,也没有忘记战后陈凯对他的慷慨。有限的助力,是他能做的极限,毕竟他不同于陈凯是在郑氏集团中慢慢爬起来的,与明廷的瓜葛还不怎么深,他是个正儿八经的明军武将,总督有命,就算阳奉阴违总也要面子上过得去才行。

    对此,陈凯自然是能够理解的,不过比起过往的交情,他更相信当下和未来的合作,相信唯有利益的浇灌才能让这朵友谊之花开得更加绚烂!

    为此,陈凯许了陈奇策一笔补贴,是因为陈奇策的防区已经濒临了珠江三角洲西部的部分海域。虽说海贸的路线主要还是有珠江口走零丁洋出海,但是也许会有少数的家伙想要借此“避税”。陈凯以着这个名义给予了陈奇策一笔银子,作为现阶段的合作基础,同时也是利益的捆绑。

    今番陈奇策对杜永和的追击,一方面是其人坚持着“为贼是讨”、与清军势不两立的原则,另一方面也少不了双方持续性合作的缘故。说到底,让清军冲破了明军在粤海的岛链,对陈凯、对他,可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事情说来并不小,连城璧迟早会知道,但是问题在于,如此规模的清军舰队过境,就算是连城璧贵为总督也不能让陈奇策置之不理吧。毕竟,谁知道那些清军仅仅是路过呢,还是抱着假道伐虢的念头!

    “为日后可能会出现的利益纠纷而放弃现阶段关乎生死存亡的统战工作,真不知道这些家伙是富有远见呢,还是鼠目寸光。”

    看着远处码头上的热闹场面,陈凯摇着头,与林察相视一笑。可是笑过了之后,转念一想,这样的人物在这残明末世中从来就没有少过,有的时候,忠奸只是派系相争的借口,而有的时候,派系往往只是忠奸各安的居所,但是无论如何,内斗总是少不了的。

    陈凯很清楚,往后的日子里,这等人物只怕还会遇上更多,就算是连城璧估摸着也是要在广东战场上“相处”些时日的。不过,他对此并不甚担忧,因为他从来不畏惧什么挑战,无论是来自于内部的,还是源自于外部的。

    所幸的是,经此一役,也有更不需要担忧的,那就是当初组织广州撤离时从杜永和手里刮下来的那十几万两白银的库银,这一次之后终于彻底放下了心,放心不用再担忧有人会来要债了……

    香港岛将会是陈凯计划中的一个重要战略要地,基础设施的建设还在不断的进行之中,无论是军事防卫,还是生活所需。明军的辅兵每天都要上山砍伐树木,借此来扩建港口区。就连陈凯也在后世房子论尺出售,真正意义上诠释了寸土寸金一词,而此刻还只是一片荒芜的区域划了两个足球上大小的土地进来,用以构建一处也看不明白用途的广场以及附属建筑。

    “嗯,在这里,修一个亭子,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

    “在亭子附近,嗯,就是这片区域和这片区域种植木棉树,间歇着种。嗯,对了,还有那里……”

    “在这里修一片楼出来,用来办公的……”

    “……”

    陈凯要建的这片区域,说是办公,但却也并非是衙门的形制,甚至与衙门的形制更可谓是相去甚远。不过嘛,一番布置,在珠江口站住了脚,跑到此处来收取进出口关税,虽说租用郑氏令牌的牌饷是要上交给中左所那边的,但是大批的货物不再继续北上广州,而是在此地中转,这里面的利润却基本上都是陈凯负责的广东战场的。

    内陆行政的支出是由尚可喜和耿继茂来承担,海贸的利润则是归陈凯和郑成功所有,最多也就担负些水师和行政人员的运营费用以及港口、城镇的建设费用,陈凯觉得,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谁让明军的海上实力强大呢?

    水师实力是一切的保障,陈凯安排了一应事务,将防务交给了林察,便启程返回潮州。说到底,潮州那里才是现阶段一切工作的重心点,他在香港开的“分基地”暂且也就是一处战略威慑外加上收款的柜台罢了。不过坐在船上,陈凯还是给郑成功写了封书信,要求调派更多的水师过来,用以保障此间的安全。

    “须得把香港岛变成堵在珠江口的一艘永不沉没的航空母舰!”

第一百二十六章 巨变

    恶心了一番尚可喜和耿继茂,陈凯一边欣赏着清军的破船,一边数着牌饷和贸易的银子,很开心,于是乎就这么开开心心的踏上了回返潮州的路程。

    相较之下,被恶心了一番的尚耿二藩却已然在各自的王府里砸了不知道多少瓷器、古董,连带着王府里的下人们也遭了秧了,几乎每天都会有鞭打致死的家奴被抬出去扔掉。王府的属官、两藩的将帅以及广州城内的清廷各级官员,这几天是能不在尚可喜和耿继茂面前露面就不在面前露面,畏畏缩缩的躲在各自的衙署和府邸里,尽可能的降低着存在感。

    这里面,广州水师总兵盖一鹏是最没办法降低存在感的,几乎每天都要被拽去痛骂一顿,有时候弄不好还要挨上两鞭子。但是他也没有办法,王爷有气,他的水师也没办法突破明军在珠江口的防线,只能坐视着他们把航线堵得严严实实,却没有任何办法。

    今天又是被传唤到平南王府,盖一鹏已经做好了挨鞭子的准备,但或许是他太过于专注这些糟心事了,亦或是屁股上的隐隐作痛牵扯了太多的精力,反倒是在抵达王府前没有注意到尚可喜并不仅仅是找见了他一个人。

    平南王府金碧辉煌的大殿上,靖南王耿继茂、靖南藩左翼总兵徐得功、靖南藩右翼总兵连得成、平南王世子尚之信、平南藩左翼总兵许尔显、平南藩右翼总兵班志富、平南王尚可喜的亲信谋主金光以及定南藩旗下的提督线国安、左翼总兵全节和右翼总兵马雄尽数到场。甚至除了他之外,还有他的一个副将强世爵也屁股沾着椅子边儿的坐在了最下手的地方。

    “末将盖一鹏,拜见……”

    “坐下说话。”

    屁股昨天刚刚挨了耿继茂两鞭子,还有些隐隐作痛,但是看样子尚可喜今天的脾气还好,盖一鹏哪敢多言,只得规规矩矩的坐了个椅子边儿。

    借着余光,细细看去,尚可喜的面部肌肉松弛,心情好像并没有前几日那么糟糕,转眼看去,似乎就连耿继茂和尚之信也是如此。盖一鹏稍微放下了些心,转眼将视线投诸到强世爵的身上,希望能够从这个副将那里获得些有用的信息,可后者却也仅仅回之以不明所以的神情。

    下面的眼神交流,尚可喜丝毫没有放在眼里,此刻人已经到齐了,他拍了拍就放在最顺手处的几份旨意和密报,示意金光上前,便让其向在场的众人进行通报。

    “……览王奏俱悉。定南王孔有德为国尽忠身殁,朕甚悼切。故遣和硕敬谨亲王尼堪为定远大将军,率精锐兵将,星速启行,不久即至广西,王等其勿前进。倘贼入广东,王等务计万全,以待大兵,毋得轻动。”

    “命护军统领阿尔津为定南将军,同固山额真马剌希统八旗官兵入粤,协助平南王、靖南王两藩进剿广东未定州县……”

    “据探查,老本贼惊闻八旗劲旅南下,急引兵返回湖广迎战。现广西空虚,止余徐天佑、胡一青、龙韬、朱三喜等散兵游勇,扼守府县要地……”

    两份旨意,外加上一份密报,金光虽是浙江义乌人,但跟随尚可喜几十年了,一口的辽东官话也是说得字正腔圆。听到此处,众将哪还不明白当前形势之巨变——早前压在他们头上,让他连气都喘不上来的那个西贼首领李定国已经不在广西了,甚至可以说是把整个广西都进行了放弃,就像是他们早前惊闻孔有德死讯时一般无二。

    “本王与靖南王议定,命定南藩提督线国安为主帅,定南藩左翼总兵全节、定南藩右翼总兵马雄从旁协助,另遣广州水师副将强世爵领水师溯流而上,力争一战收复梧州!”

    和硕敬谨勤王尼堪是努尔哈赤的孙子,努尔哈赤长子褚英的第三子,乃是曾经在朝内权势熏天的理政三王硕果仅存的最后一人。入关前随着皇太极、多铎、阿济格等打过朝鲜、锦州、塔山等处。入关之初也曾跟随着多尔衮、多铎、豪格等击破过大顺军、弘光朝廷以及四川的大西军,镇压过姜镶反正。这样的宗亲大王统领正儿八经的八旗军南下,尚可喜、耿继茂等人只觉着李定国北上迎战是去送死的,当然要忙不迭的派兵收取广西。

    派去的,还都是定南藩的兵马,孔有德虽然死了,但是孔有德的儿子孔庭训还活着,哪怕是被俘了,但起码命还在呢,这广西自然就还是定南藩的自家事。当然,此举也是为了确保广东的守御,毕竟潮州、粤西以及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还有明军活动,尤其是陈凯刚刚又把控制区扩张到了珠江口。

    定南藩的三大重将以及水师副将强世爵领了帅令,随即尚可喜继续说道:“粤东陈凯,如今已成大患,本王与靖南王商定,未及八旗劲旅抵达前,前行向海丰运输红夷炮,由靖南藩左翼副将徐得功负责。待护军统领阿尔津抵达,大军即刻东进,荡平粤东海寇!”

    自从去年年底陈凯开始负责广东战场,着实给清军添了好几次的恶心。尚可喜有时候已经在暗自后悔,后悔没有尽早的向粤东战场发起进攻,但是转念一想,却又不得不对他最初的选择保持认可的态度,因为在那时确实粤西比粤东更加需要两藩的藩兵。

    但是现在,陈凯已经堵到他家门口来捣乱了,还不让做海贸,这分明就是不让他好好过了。既然如此,只有尽可能快的解决掉潮州的明军,才能根本上的为珠江口的航线松绑。

    “水师海战,本王爷现在船少打不过你,但是论陆战,你连给八旗军提鞋都不配!”想到此处,尚可喜将视线转投在了盖一鹏的身上,后者感受到了那份期寄和严厉,当即便站了起来。

    “大军东指,海寇必然回防。待伪辅明侯林察统军回援之际,盖总兵须得奋勇作战,夺取那座香港岛,尽诛留守海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旧局(上)

    永历六年八月十五,就在这个中秋团圆的日子,李定国收复梧州。这宣告了从七月初四的桂林大捷,至此不过一个来月的时间而已,明军基本上恢复了在永历四年到永历五年之间沦陷的广西全境。但是,又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之后,伴随着和硕敬谨勤王尼堪南下,秦王孙可望檄令李定国率部返回湖广迎战,广西又一次空虚得只剩下了一面面重新竖起未久的旗帜了。

    九月,定南藩提督线国安、定南藩左翼总兵全节、定南藩右翼总兵马雄以及广州水师副将强世爵在尚可喜的命令下统领水路大军西进,并迅速的夺取了梧州重镇,并由马雄继续镇守此城。

    清军稍作休整,确定了李定国大军暂且无法赶回,便再度向西北方向进逼。十一月二十八,广西巡抚徐天佑率部自省会桂林撤往柳州,桂林仅有明宗室安西将军朱三喜统一千余杂牌部队留守。

    得到消息,清军趁虚而入,于腊月二十三在平乐府城击败义宁伯龙韬、总兵官廖凤所部,进占该城。这里已经是紧邻着桂林府地界了,不到一个月后,次年正月十五,清军占据桂林府东南的阳朔县,随即大举进逼桂林府城。朱三喜兵微将寡,不敌清军定南藩劲旅,终于正月十九,桂林再度沦陷,提督线国安、左翼总兵全节以及新任广西巡抚陈维新盘踞该地。

    由于广西空虚,清军再度入桂后兵锋所指,几乎没有费什么气力,也没有展开什么苦战便先后夺取了梧州、平乐以及桂林这三府之地。这三个府的沦陷截断了湖广明军与广西明军之间的有效联系,使得清军能够从多方向对明军控制区实现军事威胁。这就像是陈凯浮海而抵香港,凭水师优势封锁珠江口是有着异曲同工之效,只是不涉及到海贸利益罢了。

    清军入桂后突出了一个摧枯拉朽,其源于明军自身在重压下的战略调整,相较之下,粤东的明军始终凭籍这坚城严阵以待,清军还在等待着八旗军南下助战,仅仅是派出了靖南藩左翼总兵徐得功以及东莞总兵张道澄率部前往海丰县增援黄应杰。

    拖运着红夷炮,足足七十三门,并且为这七十三门红夷炮准备了充足的火药以及每门四百枚炮弹,已经完全是拿陆丰双子棱堡当做是广州坚城一般存在来对待了。

    说起来,这七十三门火炮在几个月前已经走过这条路,还是一来一回的两次。这一次,李定国北上送死,尚可喜和耿继茂也下定了事不过三的决心,只待着阿尔津的八旗军抵达,从根本上解决掉潮州的明军。

    随着形势的进一步变化,广东清军两线出击,所用者则依旧是原本驻扎或是征战于这东西两线的部队。于广州腹地,则依旧有着大量的军队坐镇。

    东征的部队的还在行军,陈凯则已经回到了潮州城。离开的时间不长,但是早前正在进行的一些工作却已经有了阶段性的成效来。

    潮州城南的制造局,其外围建筑基本完成。陈凯在回到潮州后的第一时间就来到了此处,进入其间,所见之处还是一片兴建的场景,但是远处有几座殊为明显的建筑却已经矗立在了韩江之畔。

    巨大的水车在水流的推动下匀速转动,站在外间已然可以清晰的听到内里敲击金属的动静。水车粗重的轴带动着齿轮,而齿轮的转动则带动着其他齿轮和轴不断转动,最终落到陈凯眼前的,已是锻锤以着人力难以触及的速度不断的击打着铁毡上的铁料。

    “速度远胜寻常铁匠,哪怕是精工大匠也远远不及。更何况,其力度始终保持一致,只要一个铁匠用铁钳夹住铁料以供锻锤敲击即可。至于细微之处,再以铁匠手工修正,单单是锤锻一事上就可以节省大量的时间和人工。”

    负责此处工坊的官员细细的向陈凯讲解着这座水力锻锤的工作原理及其优势,其实根本用不着他解释,图纸是陈凯照着那些欧洲书籍以及他的记忆画的,其中的原理,以及水力机械较之人力、畜力的优势尽在他的脑海之中,此刻一边听着,一边从脑海中挖掘着那些记忆,无非是看看是否存在着可以攻玉的他山之石。

    “除了这水力锻锤,还有些什么?”

    “回总制的话,其他的机械还都在营造之中。”

    官员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子,他很清楚陈凯对于这一制造局的重视程度,奈何一切都是从头开始,这么短短的时间里能够把第一台水力锻锤折腾出来,已经实属不易了,可是上官的殷殷期待也让他不由得感到忧虑来。

    话说出口,官员将求助的视线投诸到了颇得陈凯青眼的丁有仪的身上,只是未待后者有所解释,陈凯便表示了对于他们的这些工作的理解和勉励。

    “总制体谅下僚,实属我等之幸,下官等一定加倍努力,力争让这制造局尽快步入正轨。”

    有了进展,虽说算不得多大吧,但是起码已经能够看到些东西了,陈凯并不急于一时,因为他很清楚,这本就不是着急能管用的,他早前已经准备太多了,缺的无非是时间罢了。

    离开了制造局,陈凯直接回返分守道衙门。近期清军没有什么动静,内部的土客之争在陈凯收复了香港,阶段性的实现了恢复广州的计划的消息在潮州传开后,也进一步的平复了下来。

    兑现承诺的希望,无非如此。

    闽南方向如其预料般的进入到相持阶段,陈凯便将更多的心思投诸在了广东战场上。早前送回来的李建捷,郑成功已经委任其为骠骑镇总兵官,仍归陈凯节制,战马方面则正在从上一次的缴获中补齐,只是恢复实力尚需要时间。

    如此一来,抛开各县的城守部队,陈凯手里尚有中冲镇、前冲镇、后冲镇、援剿后镇、护卫右镇、护卫前镇、护卫后镇和后劲镇这八个步兵镇,以及铁骑镇和骠骑镇两个骑兵营的实力。外加上直属于他节制的那两个标营,已是上万的战兵,无非是难以在同一时间全部投诸在同一线罢了。

    还需要更强的实力才有机会展开反攻,陈凯深明明清两军在广东战场上的实力差距。奈何,清军显然是不会给他继续发育下去的时间的,很快的,他就接到了香港方面的急报。

第一百二十八章 旧局(中)

    “应该是尼堪南下了。”

    尼堪是何许人也,陈凯约莫是知道的一些的。但是林察派人送来的报告所指,则仅仅是徐得功和张道澄运载着红夷炮再度东进,显然是为接下来的攻势做准备,而清军出兵,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李定国已经离开了广西,否则猛虎在侧,试问他们如何敢分心他顾?

    接到急报,陈凯已经意识到清军还会需要一些时间,起码要等到红夷炮就位才会发动进攻。这是最后的准备时间,既然如此,他也立刻开始了对一应战备情况的检查。

    上一次交锋,火药的消耗量极大,为此陈凯才下定决心要在军器局以外另立军工生产的部门,借此来摆脱冯锡范的制约。

    潮州堆粪积硝场的设立,伴随了一场风波,陈凯已经下达了官船在港口做好准备的命令,此间细细翻过硝石的产量,也是不由得发出了感叹。

    “真不愧是数万人的城池,这确实比南澳一隅的造粪量,嗯,不,是产硝量要高太多了。”

    硝的产生是需要硝化细菌进行转化的,这无疑是需要时间的,但是就现在来看,潮州的堆粪积硝场由于早前在南澳岛上的技术积累并没有出现什么遏制产能的难题,已然是步入了正轨,这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硝石的重要性在于它是生产黑火药的三大原材料之一,木炭易得,硫磺始终是他们这支明军最为渴求的。现阶段他们的硫磺主要是来自于海贸——日本以及台湾,郑氏集团在两方面都有关系,虽说也是互相防备着,但是明军深陷与清军之间那事关王朝命运和文明延续的战争之中,是无力对他们造成太大威胁的。这样的情况下,有钱不赚王八蛋。

    火药还在竭尽全力的生产,不光是南澳那边,中左所亦然。甚至由于明军在闽南战场的狂飙暂且告一段落,军器局的产能在郑成功的命令下也只得不情不愿的向潮州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倾斜。

    火药的囤积量在逐步攀升,火炮则只要足够棱堡使用即可。颗粒化火药、定装药包,这都是他早前几年积累下来的技术成果,现在已经为这支明军普遍性的接受和运用。

    在潮州看过了汇报,陈凯乘船前往南澳岛,与陈豹交流了一番便转而向西,直抵碣石卫。经由碣石卫前往陆丰双子棱堡。

    如果说陆丰双子棱堡是明军在粤东西南防线的核心的话,那么碣石卫城就是物质储备以及水师驻泊的后劲。陈凯在此检查了一番库存状况,随后赶往螺河东岸,那里与棱堡隔河相望,凭两条浮桥相连接,明军在那里驻有大量军队,用以应对突如其来的变化,甚至包括这段时间的训练也都是在此进行的。

    操练方面,依旧是骑兵各凭主将所长,王起俸的铁骑镇是这支明军最早建立起来的一支骑兵镇,兵员、将校方面的作战经验都比较丰富。但是此时此刻,一眼望去,似乎王起俸的铁骑镇较之李建捷的部下却还是显得要逊色良多。

    校场上,骠骑镇的将士们早已换上了明军的新军服,长短武器也基本上都换上了明军的制式装备,此间补充了战马,一个个的人如龙、马如风,卷起了阵阵烟尘,但若是仔细看去,其中却颇有章法,不显丝毫混乱。如陈凯这般,虽说是不懂骑兵,但是见多了,一些门道哪怕不会用却也是能够看出些端倪的。

    仔细一想,却也正常,李建捷所部本就是李成栋麾下精锐,比之王起俸麾下的那些从军不过数载的骑兵们,在北地的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自是大有不同。

    骑兵的东西,需要很多的经验和灵感,这并非是看看就能学会的。略微的扫了扫训练状况,陈凯便离开了此处,转道各镇一一巡察。只是各镇的操演饶是经过了数月的时间,却还是显得参差不齐,并非是单一镇的队列参差不齐,几个月下来,一个个的看上去都是有模有样的,但若是把各镇放在一起的话,优劣上就总会有个高下。

    “或许,组建一个专门的练兵机构比让各镇就这么各练各的要强些吧。”

    转过了一轮,也已经是入夜了。对于新战法的熟练程度,援剿后镇自然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位,其他各镇中,中冲、前冲、后冲三镇更佳,尤其是周全斌的前冲镇,而护卫三镇次之,至于那后劲镇,这一次是真的成了后进,想来若是郑成功的脾气,没准儿就会以“操不得法”把陈斌的兵权夺了去,这种事情他又不是没干过。

    “看来,一旦爆发野战,布阵以及出击的顺序上就要多加考量了。”

    就着闪烁的烛火,陈凯伏在案上,细细的看着地图上的一切。这些,他早已是烂熟于心的,但是清军即将再度大举来袭,这场必将会成为本年度粤东战场的大决战的战事即将拉开,他也免不了要为此感到忧虑,进而进一步的预估着其中是否存在着什么致命的漏洞。

    这样的工作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与众将的推演也进行了多次,一切能够设想到的都尽可能的设想到了。待到一个来月之后,时间已经悄悄的踩过了腊月的线儿,靠着一路拖运,清军的红夷炮总算是从广州又重新搬回了海丰县。而没过数日的时间,伴随着红夷炮抵达的,更是由靖南王耿继茂统领的全师而来的靖南藩大军。

    “看来阿尔津和马剌希有些忙不过来,大抵是不会来了。”

    清军一旦抵达海丰县,仅仅是稍作休整,由盘踞于此的黄应杰便率先向东进发,抵达他们上一次进攻陆丰双子棱堡时扎营的所在修建营地。甚至,修建营地的同时,根据明军探马的汇报,似乎他们也在忙着将那些红夷炮拖运过来,显然是要尽快展开攻势的样子。

    “快过年了,藩兵也是要过年的嘛。”

    陈凯言及,众将无不对此表示赞同。此刻看着那些老对手,众将的信心也比之上一次交锋时更加足了许多,一个个摩拳擦掌着。尤其是陈凯,嘴角上浮现起了一丝早有预料的神色,一闪即逝。

第一百二十九章 旧局(下)

    永历五年,孙可望完成了对贵州军阀的兼并。贵州地连四川、湖广、云南及广西四省,大军一方面由冯双礼率领夺取沅州,将一只脚迈入了湖广,而另一方面则由孙可望、李定国等三王中的另一位——抚南王刘文秀统领,进入四川,兼并当地军阀武装,以完成对西南各路明军的整合。

    明军进入四川,由于大西军与川军的世仇,大批川军将领转投清廷。与此同时,受到了明军进入四川的威胁,清廷派遣平西王吴三桂和汉军镶蓝旗固山额真墨尔根侍卫李国翰统领前关宁军、协防陕西的汉军旗以及陕西绿营大举南下,并于永历六年二月二十二夺占省会成都。倒是那不战而降的明军守将林时泰由于早前降过清军,被吴三桂认为是反复无常而遭斩首示众。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吴三桂、李国翰调集梅勒章京葛朝忠、白含真、佟师圣、夔州总兵卢光祖、左路总兵陈德、永宁总兵柏永馥等清军将领先后夺占眉州、嘉定州、合州、重庆、叙州等大批府县,基本上完成了“全蜀渐次底定”的战略目标。

    清军威胁由北迫近,就在李定国取得桂林大捷,进而收复广西全境之际,孙可望遣刘文秀率领四万西南明军再度入川,由建昌、叙永、彭水展开全面反攻。

    八月初九,明军攻克叙府,据守该城的清兵“全军覆没,南总兵不知下落,马总兵只身逃回,甲喇、牛录死难者数十余人”(注1),是为叙州大捷。

    与此同时,刘文秀的副将白文选率军进攻重庆,四川巡抚李国英以及麾下将校不战而逃,但是在距离重庆一百二十里处的停溪被明军追上,清军大败,梅勒章京白含真被活捉,永宁总兵柏永馥带着残兵败卒逃到保宁时,部下“兵支离削弱,才得百人”。而吴三桂、李国翰等率领清军主力北逃之际,也遭到了明军的追击,损失颇为巨大。

    短短的一个来月的时间里,清军惨败接踵而至,不得不放弃了除了作为陕西南部门户的川北重镇保宁府以外的四川全境,将夺取不到半年的整个四川又拱手让给了明军。而此时,刘文秀在一边收取全川的同时,大军也在继续北上,兵锋直指保宁以及保宁背后的陕西……

    四川战局恶化,原本清廷许诺的由阿尔津和马剌希统领的那支南下八旗军被迫转道陕西,去镇守汉中,以为吴三桂、李国翰以及李国英三人的后盾。

    清廷向尚可喜、耿继茂下达了旨意,对此情况进行了通报,但是与此同时,清廷也派出了由固山额真卓罗为靖南将军,同固山额真蓝拜等将统领的八旗军,代替阿尔津所部协助二藩攻取广东未定州县。

    事有主次之分,本无可厚非,反正也都是八旗军嘛。奈何原本已经走到半路的阿尔津转道西北,而卓罗再行从北京出发,这就意味着八旗军抵达广东的时间要进一步的推移。

    等待,是免不了的,尚可喜和耿继茂也更加倾向于狗仗人势。奈何没过多久,清廷看到了定南藩余部在尚耿二藩的支持下摧枯拉朽般的扫荡广西,再兼着钱粮不敷使用,就直接让卓罗的部队返京。于广东,则依旧是让尚耿二藩来负责征剿的一应事务。(注2)

    被清廷耍了一溜够,尚可喜和耿继茂却也没有任何办法,今年西南、东南清军两线吃紧,西南明军在四川、湖广和广西战场上的大反攻,东南明军的郑成功也展开了对闽南的大肆攻城略地,再加上陈凯还要时不时的跳出来给清军添一点儿恶心。为此,清廷调动了大批的军队,其中不乏有如尼堪率领的八旗军主力,兵员、钱粮上的不敷使用是不可避免的,如他们这般相对“安稳”的省份,能够分到的资源也就少之又少了。

    奈何,红夷炮马上就到海丰县,若是再来一回无功而返,尚耿二藩的脸面以及清廷那边却都是说不过去的。既然如此,干脆由耿继茂统领靖南藩全军东进,辅以黄应杰、张道澄以及郝尚久对粤东明军展开攻击。

    大军抵达,黄应杰迅速的修建起了大片的营寨,进而靖南藩大军入驻。耿继茂眺望着远处的棱堡,满眼写着的都是怨毒二字。

    上一次的败绩,靖南藩的藩兵损失了不下八百战兵,若是算上战后死于伤病的,这个数字更是突破了千人的大关。上一次是七千大军,损兵如斯,清廷倒是从北方的绿营对其进行了补充,但是首次独立领兵作战就遭逢了大败,耿继茂在军中的威信大幅度下滑,靖南藩的窃窃私语还少上一些,但是平南藩那边却已经有了关于耿仲明、耿继茂父子是虎父犬子的说法。

    “贤侄,再攻螺河坚壁,总不如攻三河坝,而后顺流而下席卷潮州。”

    “伯父此言差矣,凭红夷炮,海寇城堡无非是纸糊泥捏的一般。由海丰入潮,席卷沿海县镇,方可将海寇主力堵截于岸上,不使其浮海而逃!”

    倒也并非是真的要毕其功于一役,但是对耿继茂而言,在哪丢的面子,就要在哪夺回来。更何况,有这七十三门的红夷炮助阵,他也不觉得那堡垒有什么可怕的。

    休整数日,大军抵近堡垒近两里处,这样的距离已经出了上一战时明军火炮的有效射程。而他们此番带来的红夷炮,却依旧可以对明军的堡垒进行有效的打击。

    抚摸着铜制的炮身,冰冷的触感让耿继茂反倒是生出了几分雄心壮志。这种武器在中国叫做红夷炮,其实际上仿照的是英国的前装滑膛加农炮,在欧陆是为舰炮。明军多是凭此守城,而清军则用此来攻城,后者显然是更能发挥其真实威力。

    左手从光滑的炮声上轻轻拂过,耿继茂再看那地上摆好的炮子,一个个黑黝黝的,哪怕皆是十多斤的炮子,此刻在他的眼中也是尤显可爱。抬起头再看明军的城堡,似乎是和早前有了些许不同,形制上进行了添加,更对原本夯土的堡垒进行包砖,但是再看这些火炮,回想起两年前炮轰广州坚城的旧事,却也只剩下了不屑一顾。

    “放任红夷炮到此,陈凯那厮的智谋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想到此处,耿继茂亦是一副睥睨天下的雄姿,随即重新跨上了战马,返回那靖南王的大旗之下,拔出宝剑,直指远方的堡垒!

    注1:南总兵是为右路总兵南一魁,马总兵是为叙州总兵马化豹。其中部分史料记载南一魁死于此战,实则不然,历史上洪承畴组建长沙幕府期间就曾以南一魁为经标提督。

    注2:阿尔津转道汉中和卓罗回京皆是史实,当时的广东战场面临的威胁随着李定国回返湖广而大幅度降低,清廷忙着四川和湖广战场的事情,根本顾不上他们。

第一百三十章 陷阱(上)

    辅兵推动着炮车缓缓向前,清军的红夷炮,在一里半的射击既可以保证精度,也可以不至因为距离过近而遭到明军火力的集中射击。虽说这只是在前装滑膛炮的正常范畴之内,但是其口径、射程,尤其是那规模,确实让人望之则心生胆寒之意。

    清军的火炮缓缓推进,这一次他们的目标还是陆丰双子棱堡的北堡。集中火力,破其一点,有徐得功和连得成这两个久经阵战的亲信大帅的辅佐,耿继茂在决策上还是不会出现太大失误的。

    来到既定的炮兵阵地,辅兵在炮长的命令下将炮车停下来。接下来,固定、瞄准、装填、修正,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着,而明军那边则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若非是约莫还能从半月堡和主堡上看到明军的身影的话,没准儿都会产生些空城计的遐思来。

    红夷炮的操作繁琐,折腾了好一会儿,那一门又一门的红夷炮才算是装填完毕。明军那边依旧没有动静,看样子估摸着是火炮射程不足以对清军炮兵造成有效威胁。

    从参与过上一战的清军口中得知,明军堡垒的火炮射程都达不到这么远的距离,清军的炮兵有恃无恐,折腾完了一切,只待炮队军官的一声令下,他们便依次的点燃了火炮的引信。

    “咚……咚……咚……咚……”

    清军的炮兵们死死的捂住了耳朵,七十三门红夷炮就这么一个接着一个,依次作响,飞驰的炮弹破出火光和硝烟所编织的帷幕,以着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在视线中迅速缩小。但是在清军的视线中急速缩小的同时,在明军那边却是急速变大,清军的炮弹呼啸而至,只在第一炮就轰击在了护城河前的冲击坡上,登时就在冲击坡上激起了一片的灰泥的同时,留下了一个可怖的弹坑出来。

    弹坑还在冒着硝烟,可后面的炮弹却是接踵而至。火药瞬间燃烧的巨大动能不光是将炮弹激射了出去,更是使其蕴含着巨大的动能,只在与明军的防御工事稍一接触,便在冲击坡、在护城河岸、在护城河、甚至是在半月堡的护墙上轰起了大片的灰泥、河水乃至是砖石、夯土的碎块、烟尘来。

    第一轮的射击似乎持续了很久,清军的耳畔以及明军的视线中已经尽被炮火的轰鸣和炮弹与地面、河水、护墙相接触时的烟尘和震动所淹没。

    耿继茂离此还要不小的距离,但是所见之处,清军的炮弹如雨幕般覆盖明军的冲击坡、护城河,乃至是半月堡的护墙,虽说是实际杀伤几乎为零,但是如此恢弘气势,单单是在振奋士气之上,就已经能够感受到那份极佳的效果。

    炮击的气势如斯,接下来重新调整火炮,重新瞄准,再度射击便可以更加精准的命中目标。一旦想着持续的炮击,一点一点儿的轰塌城堡的外墙,将守城的明军轰死、震晕在堡墙上下,然后一股脑的冲进去将未死者杀光,顺势冲过浮桥,杀入那片数载未有战乱祸及地方的乱世桃源。

    “这才仅仅是一个开始!”

    耿继茂冷笑着,清军的炮组则已经开始为下一轮的射击进行准备了。红夷炮是种架退式前装滑膛炮,每发射一次,都会严重偏离原有射击战位。清军的炮组在第一次射击结束后第一件事就是对火炮进行复位,恢复原本的射击位置。

    这项工作需要炮手和辅兵们一起努力,因为如清军这般口径的红夷炮,这些用英国算法应该是十二磅或是十八磅的铜炮其沉重是难以想象的。

    清军费力的把火炮恢复到了刚刚射击时的位置和大致方向,随后清渣手先是用钩子将残存的布料勾出,再用蘸着水的毛刷探进炮口,熄灭内里尚未燃烧完毕的火药残渣。待火药残渣彻底熄灭了,残渣被毛刷刷出来,清渣手又会用裹着干布的炮杆伸进去将炮口内部擦干。

    火炮射击过,其炮身本就是热的,干布的擦拭配合着炮声自热所带来的蒸发,这项工作反倒是要轻松许多。

    接下来,用木铲从火药桶里铲出火药,对准了炮口将其送下,几铲子过后,估摸着量够了,再将其压实,随后再用布包着炮弹将其缓缓的顺进去。这功夫,炮长也已经用眼睛、手臂、手指的不断调整,或是使用各种工具重新估算出了需要的角度和方向,而那些炮手则会按照炮长的命令将火炮进行最后的调整。

    不似后装的佛郎机炮以及中国本土出产和改良的各种前装炮,这种火炮威力巨大,射程惊人,但是每一次炮击所需要的时间实在太多,即便是这个时代最为熟练的英国炮手们也需要长达两分钟的时间才能完成一次装填。有这个功夫,骑兵足够将炮组杀个精光,而步兵也足够列阵远离了他们上一次射击所瞄准的方位,甚至如佛郎机炮,莫说是四个子铳了,就算是十四个、二十四个子铳也早已打光了。

    缓慢的装填速度是极其考验炮组成员的忍耐力的,因为正常情况下他们都是在对射中进行装填的,但是这一次双方的射程很是不对等,反倒是显得有些闲庭信步了起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重新装填的工作总算是结束了,各门火炮的炮长也早已经调整了射击的角度,总体而言是要将瞄准目标向前推移,以免出现上一次那般将炮弹都打在冲击坡以及护城河之类全然无用的所在。

    清军即将再度开炮,炮队的军官已经在等待着各个炮组装填、瞄准完毕的上报。十门、九门、八门,尚未彻底完成的炮组越来越少,而且随着这一过程,其间隔越来越短。

    “四门……三门……两门……”

    还剩下最后一门,军官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但是这等火炮需要极其繁琐的步骤,哪一步都不能出错,否则很可能就是前功尽弃,甚至是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其实这也正常,如此威力巨大的武器,危险一些没什么好新鲜的。无非,不过是要做得尽善尽美了,也就是多花费些时间罢了。反正,现在也是单方面的炮击,对手只能干瞪眼看着。

    军官目光所及,那门炮组其实并非太远,还是能够看到大致动向的。到了现在,也基本上是完事了,所差的无非是最后的调整角度,甚至就连这个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眼见于此,军官也已经时刻准备着下达射击的命令,岂料就在这时,一声炮响却登时便让他心头一惊。

第一百三十一章 陷阱(中)

    “哪个混蛋未得命令就开炮了!”

    军官怒从心头起,这不仅仅是在藐视他的权威,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是会破坏炮队整体的射击节奏以及后续的调整效果的。然而这样的念头仅仅是持续了一瞬间而已,到了下一秒,只见一道黑色的线条在视线中划过,在平坦的地面上稍一交错便微微弹起,便直接弹在了那门刚刚装填完毕却尚未来得及向他挥旗示意的火炮的上。

    “轰”的一声,弹起的炮弹借着向上的力直接砸在了炮口的下端,紧接着只见那千斤的巨炮炮管被这么一个小球简简单单的碰了一下便以着炮尾为原点,直接掀翻了过去。

    炮尾处,该炮组的炮长刚刚接过火把,准备听令开炮,可也就在这转瞬之间,眼前的炮身一跃而起,竟直接将他砸倒在地

    炮长眼见是不活了,试问一个被上千斤的大家伙直接砸进了泥里的人,整个身子都已经砸得软趴趴的成了一滩烂泥,那血液更是喷溅了周遭一地的家伙,也实在没办法称其为是个活人了。

    如此情状,已经不需要任何解释了,明军并非没有如此射程的火炮,只是始终没有开火罢了。是从上一次开战时在隐藏实力,还是因为他们版运红夷炮的动静太大了,以至于明军有了察觉,故而特特的从他地运来协防的,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明军对于清军的炮队存在着致命的威胁,他们再想这么闲庭信步下去是绝计没有可能的了!

    未及军官下达射击的命令,明军那边的炮弹便接二连三的打了过来。虽说炮击的次数远逊于清军,也再无一炮有着如许好的运气能够直接命中火炮,但是与他们一般,这不过是试射而已,况且比起他们的试射效果来说,明军的试射效果显然是要好上太多的。

    明军的射击打断了清军的射击节奏,同时也使得那些白日梦不得不夏然而止。想要轰塌了城墙再行发起冲锋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毕竟这人命是没有红夷炮值钱的。于是乎,清军这边炮声再度响起的同时,黄应杰和张道瀛的帅旗前压,绿营兵便驱赶着辅兵和沿途搜集来的男女老少背负着土包、沙袋,重复上一次进攻时的填壕工作。

    清军的炮兵阵地占据了阵型的中央位置,填壕的部队自要绕过这片区域,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和对瞄准的干扰。

    上一次已经将此地的不少百姓都抓去填壕了,那一战过后,百姓成批的向明军控制区逃亡,清军再想抓人填壕,更多的还是来自于莲花山脉以西的区域,甚至在数量上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百姓们背负着沉重的土包、沙袋,步履蹒跚的向着护城河前进。恐惧、无助、迫不得已,通通转化成了泣泪,但又不敢放声大哭,因为早前的时日里在营中未免造成营啸,清军对于任何敢哭出声音的百姓从来都是一刀了事。哪怕,几乎必死的命运即将降临,可是在真正降临前的绝大多数人却也同样是免不了要存着一份偷生之念。

    明军的虎蹲炮、佛郎机炮这些相对射程较近的火炮依旧如上一次那般没有急着开火,战场上除了嘈杂的步履蹒跚,有的只是双方红夷炮之间的惺惺相惜。

    主堡的城头上,抛开主炮尚未启动,其他的红夷炮则尽数开始了向清军倾泻火力。论块头、论口径、论射程,这些红夷炮与清军那边的几乎没什么两样。此时此刻,明军的炮组也一如清军那般按部就班的复位、清渣、擦干内壁,只是到了装填的时候,却有了些许的不同。

    陈凯在主炮左近写写画画着,这里是堡垒的制高点,能够看得清整个堡垒的全状。一边用黑炭在白板上写着东西,余光则可以清晰的瞥见下一层那门红夷炮已经进入到了装填的阶段。

    擦干了内壁,装填火药就不至于受潮。明军的装填手从后面十几个布袋子里随便扛了一个过来,一拉线头,顺着那线头原本缝在布袋口处的粗线,那个原本严丝合缝的布袋口就重新将内里的东西亮了出来。

    那都是些颗粒状的火药,两个装填手一抬,将口子对准了炮口便轻而易举的将整个药包里的火药尽数倾泻了进去,完全没有估摸着用量的意思。接下来,压实、用布包着炮弹缓缓的滑入炮口,旁边操弄着望远镜、铳规、铳尺和度板的炮长,通过在远处那些看上去不甚起眼的距离标杆的协助下,则同样完成了对目标的测算。

    对射再度开启,这一次清军的射击已经大多打过了护城河,其中有两炮更是直接砸在了半月堡的护墙上。清军那里距离太远还看不清楚,但若是明军能够探出头去,却已经可以注意到半月堡护墙上的裂痕了。

    比之上一次的试射,这一次的效果显然更佳。况且,清军足足七十三门,还剩下七十二门红夷炮的巨大数量优势也足以让明军相形见绌。但是,明军由于使用颗粒化火药和定装药包技术,在装填的过程中速度远胜于还要估摸着用量,且还要细细的将粉末状火药都清入炮管最内部的的小心翼翼,在一连串的操作完成后,清军那边则远还没有放入炮弹。随后炮击开始,更是进一步的干扰到了清军的装填。

    射击速度由于装填的速度加快而加快,通过对测距工具的数量使用,明军的射击精准度也更高上许多。哪怕,由于前装滑膛炮其自身的不确定性存在,但是到了第二轮射击时,仅仅只有十几门红夷炮的北堡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就再度打废了清军的两门红夷炮。

    三比零!

    即便算上对半月堡护墙的破坏的话,这样的战损比也足以让双方的炮队相形见绌了。凭借着技术的更好运用,哪怕使用的是同样的武器,其威力也截然不同,有时候甚至到了就好像是在使用两种武器似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填壕的悲剧也已经进入**阶段,清军驱赶杀戮,明军被迫还击,伤亡则绝大多数是由那些百姓来承担。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亦或是乱离人不如太平犬,古人早有这番的感叹和痛惜。

    对射还在持续着,明军那边的火炮间或会有战果,但有时候却也会一轮炮击下来一门炮,甚至是一个清军也打不到,更有甚者明明是瞄准的那一门结果却打到了旁的一门或是旁的清军身上。相对的,清军那边,通过不断的调整,虽说是节奏缓慢,尤其是被明军的火炮干扰下更进一步的造成了射击速度的放慢,但是凭着不断的尝试,清军的炮击范围也很快便可以覆盖半月堡,甚至抵近到主堡那里。

    主堡的结构是进行增筑过的,多出了向下一层的锐角平台以及向上的炮台,但是将左右两侧的半月堡却拆除掉了,只留下正面的。堡垒的形制更加复杂化,可是乍看上去却依旧只是显得怪异罢了。但是随着第一枚命中主堡的炮弹与主堡的堡墙产生接触,一切就变得截然不同了。

    方才的几轮射击,使得明军的半月堡已经出现了不必要的伤亡,而这些伤亡也使得他们对填壕清军的干扰大幅度降低。甚至就在这一轮炮击的同时,明军也已经下达了放弃半月堡的命令。

    这是一个阶段性的成果,清军的填壕工作受到的干扰大幅度下降,填壕的速度也急速提升,护城河更是在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清军渐次填平。

    可是,半月堡不是目的,目的是轰塌主堡的堡墙,当明军已经不愿意继续为死守半月堡而付出伤亡的同时,清军的炮击也进一步的延伸到了主堡。炮弹呼啸而至,这是一门十八磅红夷炮的结晶,方才类似口径的红夷炮已经给半月堡造成了不小的破坏,此刻一旦命中,其携带的动能在转化为对堡墙的震动也着实让墙上的明军脚下为之一震。

    然而,另一侧的堡墙上,明军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枚炮弹不光没有将外包的砖石击得粉碎,进而破坏到内里的夯土墙体,更是在稍一接触过后便顺着那斜斜的角度就划向了两面城墙的夹角,甚至还未有抵近到夹角处就已经被自重压得落到了地上。

    墙体上,留下的只有一个砖石部分凹陷的龟裂,以及继续向着夹角方向的划痕。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明眼人已然能够看得清楚,这分明就是斜坡卸掉了炮弹的力,而那比之中国古代以及欧洲中世纪城池、城堡更要低矮,甚至高出地面的部分更用泥土夯筑起来的棱堡,作用在它身上的力已经并非是仅仅有城墙来负担了,而是由整个城堡,甚至是大地来承担下来。其坚固程度,自然是非同寻常。

    清军的炮击越来越集中于棱堡的主体结构,而明军也在一门门的打掉清军的红夷炮或是杀伤炮组。比之上一次凭密集热兵器在防御战中大肆杀伤冷兵器部队的代差已经不复存在了,倒是并非清军已经完成了火器化,其军队主体依旧是那支冷兵器军队,只是在于这些红夷炮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凭着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反倒是能够与明军的火器化防御体系打了个有声有色出来。

    渐渐的,护城河为清军填平,大队的清军以及那些攻城器械也按部就班的进入到了冲击坡的范围,随后更是无有太大阻碍的向着已经用土包、沙袋以及人命填平的护城河迈进。

    战斗已经持续了几个时辰了,期间双方的红夷炮由于射击次数过多也不得不进入过冷却的尴尬期。很快,清军的攻城器械越过了护城河。清军的射手在高耸的望台上与明军对射,间或有几门被明军火炮轰塌的,但也很快就有其他的望台被推到能够威胁到守军的射程,继续保持着压力;云梯已经纷纷压在了城墙上,受到明军的多角度射击,不时的便有清军从上面跌落下去,但是却也有更多的清军补上去,仿佛是要用数量的优势来压倒明军;而那些冲车,在不断的遭受着明军的炮火以及油料的洗礼的同时,也在尽心尽力的撞击着城墙。

    两支绿营早已是全面的从两侧压了上去,而那些汉军旗也同样是一拥而上,甚至就连靖南藩的右翼总兵连得成也亲自上前督战。

    由于明军的射击给予了清军炮队以沉重的打击,清军也不得不选择了毕其功于一役。战斗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有明军或是清军死亡。而此时,依旧站在主炮台上的陈凯随手将白板放在了护墙上,抚摸着主炮台上的那门主炮的铜制炮身,嘴角上不由得撇过了一丝笑意。

    “十二磅红夷炮和十八磅红夷炮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是时候给你们长长见识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陷阱(下)

    作为北堡的主炮,沉重而巨大,足以让双方手中那些正在冷却着的小家伙儿们相形见绌。

    轻抚着冰冷的炮身,如此庞大的身躯是这片土地上所绝少有的。但是陈凯很清楚,眼前的庞然大物其实还有六个双胞胎,不光是形制一模一样,内壁、外形尺寸不差分毫,甚至就连炮身上的划痕和文字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

    刻意如此,仿佛这一切都是蕴含着魔力的咒语,陈凯不知道这是该赞颂那精工细作的工匠精神呢,还是该嘲笑这份因为无知而造成的误会。但是不管怎样,那后来复制出的六门巨炮与着那门据说只要祈祷便可以百发百中的灵性之物其精准度上都是要高于普通前装滑膛炮的。

    北堡上只有这么一门,而陈凯手中的另一门则是被安装在了南堡之上,因为他实在没办法百分之百的准确预估清军的重点攻击方向。但是,这第二次的陆丰棱堡防御战打到了现在这个份上,大体上的走势却无不在陈凯的预料之内,甚至这本就是他有意为之的结果。

    早在夺取碣石卫城之时,陈凯就没有选择继续向西收复已经唾手可得的海丰县城。之所以如此,就是要给广东清军留下莲花山脉以东的最后一个据点。只要有这个据点的存在,清军就必然要借此作为进攻潮州的桥头堡,因为平坦的地形远比山脉、丛林更有利于清军骑兵优势的发挥。

    为此,清军保住了海丰县城,但是却在接下来的第一次陆丰双子棱堡攻防战中碰了个头破血流。无论是从征的两支绿营,还是靖南藩的藩兵,无不损失了大量的兵员。

    同样的道理,当桂林大捷的消息迫使着耿继茂仓皇撤军之际,陈凯严令各镇不得出击,一是不去攻取海丰县城,其二则是要确保那七十三门红夷炮一定要在清军的手里。因为,只要有着能够依靠红夷炮轰塌棱堡的希望,清军就一定会再度到此,而非从其他方向想潮州发起进攻。甚至,就连跑到香港去堵死平南、靖南二藩的海贸航线,其中也有逼迫清军来此决战的意图存在。

    对于用红夷炮轰塌棱堡的信心,这是清军入关以来,乃至是在辽东时就已经形成的固化思维。是扬州、是金华、是广州、是塔山杏山,是那一座座被清军的红夷大炮轰塌的坚城为他们树立起的信心。

    但是,中古世纪的旧式城墙本就不是用来对抗火炮的,而是用来面对冷兵器的攻城军队的,而现在陈凯拿出了棱堡这一防御热兵器战争的堡垒,清军的红夷炮轰塌城墙,随即大军杀入的战法就立刻失去了固有的节奏。更何况,清军有红夷炮,这支明军也从来不是什么与世隔绝的存在,通过海贸和自行铸造,更别说是那些郑氏集团旧年的老底子,哪怕是两线作战的情况下,他们也同样有着并不逊于清军的火炮规模和口径。

    正因为如此,修建棱堡之初,陈凯就已经向众将坦言,海丰县城是诱饵,这陆丰双子棱堡则是捕兽的夹子。而现在,战况已经胶着已极,正是夹子落下的最好时机!

    “让东岸的部队过河,让堡垒内部的骑兵做好准备。”

    主炮台后侧的旗帜摇动,螺河东岸那些等待多时的部队当即便踏上了浮桥,向着西岸进发。而在西岸与棱堡之间的河滩空地上,更有援剿后镇和前冲镇这两个战兵镇早已分别隐藏在南北两座堡垒其庞大身躯的阴影之后,此刻命令下达,两镇在蓝登和周全斌这对老搭档的指挥下,一支由北堡东面向北绕过堡垒,直扑猛攻北堡西北部的惠州总兵黄应杰部,而另一支则从南堡向北,穿插正在攻打北堡西南面城墙的东莞总兵张道瀛所部绿营。

    清军不计伤亡的猛烈攻势之下,明军终于有所反应了。耿继茂拿着望远镜极目远眺,配合着探马的快速回报,很快就弄明白了明军的部署情况。

    “王爷,这股子劲儿不能泄了!”

    清军以着优势兵力对北堡展开猛攻,现在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状态,在徐得功看来,只要这么耗下去,哪怕伤亡更大上许多,但只要把明军的守堡部队消耗到一定程度,他们也可以彻底压倒守军。可若是就此退却了,那就意味着前功尽弃,尤其是损失掉的那些火炮和炮组,更是一时间绝难恢复的。

    “南北两线,各调几个牛录过去给那些绿营废物压阵!”

    耿继茂下了决心,徐得功就连忙调派起来,每个方向,调派了五百骑兵和一千步兵上去,算上中央战场的那些,靖南藩的上万大军已经压上去了将近三分之二了。而剩下的,则已经是靖南藩最后的预备队了。

    红夷炮还在冷却,可就算是冷却好了,清军这边也很难再向着棱堡的方向展开射击,唯恐会造成误伤以影响到军心士气。可是明军那边,居高临下,且作为防守的一方不涉及误伤的事情,反倒是可以更加肆无忌惮。

    这个空档,对明军反倒是更加尴尬,徐得功一边调动着藩兵上前配合绿营,一边则还要将红夷炮都调离明军的射程之内,忙得不亦乐乎。战场的另一侧,作为靖南藩下的另一位柱石,连得成则在督促着藩兵加大攻击力度,唯独是手里的攻城器械越用越少,却着实让他焦急万分。

    明军向北堡两侧集结,迅速的调整阵型,与此同时,南堡那边更是城门大开,一支打着铁骑镇旗号的明军骑兵从中杀出,更是配合着周全斌的前冲镇对张道瀛形成了夹击之势。

    增援的藩兵以着最快的速度赶上去,但是明军的步兵却突然杀出,却是更胜一筹。针对西南方向和西北方向的进攻还在继续,黄应杰和张道瀛在一边继续对棱堡施压的同时,也一边组织着对城外明军的阻截。藩兵已尽全力,两支绿营自也是拼了老命,黄应杰和张道瀛更是不约而同的带着亲兵们压到了最前沿,准备与明军决一死战。

    城外的战斗顷刻间就在两侧爆发,张道瀛更是发了疯似的冲到了他能抵近的最前方去鼓舞士气。奈何一旦接战,明军三人一组的藤牌手便立刻对依旧无法适应这等打法的绿营兵展开了近乎于单方面的屠戮,阵型很快就被撕咬得如狼牙狗啃一般。而那些迅速赶上来助战的藩兵骑兵也在半路就遭到了明军骑兵的纠缠,一时间根本接近不了北堡南侧的战场。

    张道瀛还在苦苦支撑着,如此拼命,上一次好像还是清军入关之前的事情了。但是此时此刻,他深知耿继茂如此发了疯的进攻就是要把靖南王府的面子找回来,如此情状他又哪敢不拼命厮杀呢。

    围绕着北堡以及北堡西南、西北两侧的城墙,两军的战斗彻底的进入到白热化阶段。饶是陈凯这般比之在场的很多武将都要缺少些实战经验的也能很清晰的看出,此刻双方都已经把力道使到了极处,但凡是有些风吹草动,都会导致瞬间的倾覆。

    焦急的望向后方,后续的部队还在缓缓的踏过浮桥,明军在这一片战场上的兵力在不断的增加,彻底压倒两支绿营无非是时间的问题。可是战斗到了现在,藩兵的疯狂也已经展现无疑,饶是凭借着棱堡取得了难以想象的交换比,但是守军的伤亡也还在持续性的上升。

    “是时候了!”

    已是满头大汗的陈凯大声的喝出,当即便抢过了主炮炮长手中的火把,一把就按在了引信之上。

    北堡的主炮,是为灵铳的一门副铳。这门铜炮不光是块头更大,其炮子也一如灵铳那般重达二十四磅。更重要的是,在射程上,这门二十四磅炮也远胜于明清两军在早前的对射中所使用的十二磅炮和十八磅炮,而且最致命的在于,清军炮兵阵地外的主阵地也全然暴露在了这门巨炮的射击范围之内,甚至就连靖南王耿继茂也没能例外!

    副铳瞄准的正是那位靖南王爷,而一旦耿继茂身亡,清军必然当即溃败。这就像是宋时檀渊之盟的缔结,其中便不乏有宋军八牛弩狙击辽军名将兰陵郡王南京统军使萧达凛的巨大震撼。而陈凯则从未想过缔结盟约,而是要借此将靖南藩的脊梁骨打折在这里!

    炮声轰鸣,硝烟喷薄而出,巨炮为之一震,偌大的炮弹便如闪电般激射而出。居高临下,炮弹在空中划过了一道流畅的抛物线,便径直的轰入了清军的主阵地。一切似乎都如陈凯预料的那般发生着,然而随着微风吹拂,硝烟迅速稀释于空气,陈凯顺着炮弹应有的抛物线注意到那道黑色轨迹的一瞬间,甚至没等炮弹落地,他的心中登时就是一凉。

    “歪了!”

    前装滑膛炮,饶是灵铳这般的精准度,目标将近两里,也最多就是那一片区域而已。陈凯本着取法乎上得其中也,取法乎中得其下也的原则,将耿继茂作为目标,本也没打算一炮轰死耿继茂,只要炮弹能够落在那片区域,对于清军的震撼就足够将他们的士气拦腰斩断。

    可是这一炮打得却实在是有些太歪了,歪到了已经出了那片区域的边缘的地步,最多也就是用这份隐藏的射程吓他们一跳罢了,实在比预期的效果要少上太多。

    但是,心中的那一声咯噔尚未落地,陈凯再看去,那枚炮弹其笔直的轰向的区域,原本不过是一片空地而已,可是此时此刻,似乎正是清军炮队后撤到的区域。而那片区域里,不光是有红夷炮,还有退下来的炮弹、火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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