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人从风间去
裴妙德心思一动,脸上却依旧是一副懵懂的表情。
“修行法,那是何物?”
他没想过,这个困扰了自己许久的疑问,如今似是终于要从云瑶这里得到答案。
“修行法,便是能让你们人族不需消耗气血,也能掌握祭器的手段。”
云瑶神神秘秘地看了一眼四周,方才继续说。
“我无意间偷听得母亲与防的交谈,人族虽无修行的资质,可若有灵族愿以自己的精血为引,仍可以借假修真,修出来一丝伪法力。”
“虽说是伪法力,亦可以延年益寿,也可当做催动祭器的代价,无需损耗精血便能催动祭器,寻常人轻易可休想得到这般好处,不过小和尚你若答应下我,那又是另一回事。”
云瑶偷偷扭过头,瞥了眼裴妙德的神色。
妖魔天生就拥有着绝佳的修行资质,自诩为天地生养钟灵之眷,故称仙灵一族,绝大多数妖魔看待人族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赐下精血,更是被认作对人族至高的褒奖与赏赐,唯有亲信走狗可以获此殊荣。
云瑶并未往这方面想,只是受限于平日里自己的所见所闻,方才产生了类似的误解,以为裴妙德也会为此心动。
裴妙德确实有些心动。
只不过他心动的不是那所谓精血修行法,而是有一个借口可以完美掩饰自己的异样。
毕竟一个武者活出个一两百年,在贺牛州怎么看都显得很奇怪,别说其他武者,就连妖魔怕不是也要对他动起心思。
至于内景可寿六百载,有着上一世修行经验,加之这一世堪称妖孽的天赋,再不济,两百年也足够他踏入神通秘境,自保的能力总归是有的。
裴妙德想通了其中的关隘,看向云瑶的目光顿时热络起来。
只是有一件事他尚没有弄明白。
“小僧虽不曾见过修行法,可也知道就算武者服食了妖魔之血,一时三刻也会化作不祥,瑶施主莫不是在与小僧开玩笑罢。”
裴妙德故意使激将法,企图从云瑶口中得到更多信息。
“哼,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只要是出过大圣的族群大多都保有配合服**血的秘术,可将化作不祥的可能降至最低。”
云瑶耐心替小和尚解开心中的困惑。
“原是这样啊,不知小僧可否借修行法一观,再决定修行与否?”
裴妙德装作恍然大悟,接着有些难为情地出声道。
云瑶不疑有他,能提出这一点,她自是早有准备,很快就从腰间抽出一张破旧的不知什么材质的纸张,向着裴妙德递过去。
裴妙德接过那页纸张,仔细浏览了片刻,登时就心中已经了然。
【珈蓝经(绿):原为贺牛州云中寺的本命经书,后为妖族大圣灭,毁去后续修行至神通境界的功法,只余下被修改过的炼炁法门,修炼至圆满,可寿两甲子,突破必有不祥。】
果然,所谓的修行法,就是被妖魔大肆涂抹更改过的命经。
至于所谓的赐血,不过是一种隐患更大的溯明胎光的手段,一旦以这种方法踏上修行路,便就意味着此生最多也不过就是个炼炁圆满的道徒罢了。
一群只能靠着祭器发挥出神通境界实力的修行者,对上那些个法相阳神境界的大妖,还不是任人宰割。
裴妙德越发觉得这贺牛州就像是一个屠宰场,而凡人国度就是圈养妖魔吃食的牲圈。
妖魔又怎么会让牲畜拥有反抗自己的手段呢?
至于祭器的存在,想来更多应该是妖魔的恶趣味,当你在绝望中发现一丝希望,即便那道希望最后会将你的一切燃烧殆尽,可谁又会真的放手呢?
裴妙德的心中越发沉重了起来。
自己在妖魔环伺的贺牛州,要想成道何其之难也。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平安无事的活到现在,还没有神通境界之上的大妖找上门来,可随着自己的修为日渐高深,这样看似祥和的气氛终将会被打破。
届时,自己面临的才会是生死危机。
裴妙德提升修为的想法越发的迫切。
“考虑的怎么样,和我在一起,你也没有吃亏吧!”
云瑶的面颊上浮现起两抹绯色,只是妖类大多不拘礼数,少女还是很直接地表明自己的心意。
“你要是同意了,待到我修行有成,就去问玄龟一族讨来延寿秘法,让你也和我一样活上个三五百载,你要是不同意,也没有关系,你看上谁,我就让防叔去把她杀了。”
“除非你不成亲!”
云瑶露出尖锐的虎牙,颇为认真地看向小和尚道。
妖魔的寿命悠久,注定让他们很难对短寿的人族产生些一样的感情,若不是裴妙德天生佛子,身上又自带着几分气质,否则也不可能拨动云瑶的心弦。
可一旦喜欢上了,要放手也不是那么容易,更不要说输给一个卑微低劣的凡人。
云瑶在裴妙德面前好说话,可不意味着其他女子在她的眼里,和那头被她虐杀的孤狼又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那小僧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裴妙德嘴角微扯,娶她明明是自己占了大便宜,怎么突然就弄得好似自己成了被强抢的民夫。
“嘻嘻嘻,说好了哦,你要是敢改变主意,我就把你绑回去!”
云瑶尤不放心地威胁几句,接着很快又被别的话题转移兴趣。
“等我们在一起,我一定要好好逛遍人间城池,把全天下的吃食都尝个遍,也好弥补我这些年跟着防风餐露宿,吃的还不如之前和你在无天寺中的那些。”
提到痛处,少女似乎是颇有几分怨言,皱着琼鼻娇嗔道。
说好的借我气运修行,怎么突然又变成了到处游山玩水?
看着无意间说出自己真实想法的云瑶,裴妙德的眼神顿时有些微妙。
凭你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坏习惯,我想要延寿真能指望上你嘛?
二人聊了一会儿,眼见天色将明,再不回去云岚国的使团就糊弄不过去了,云瑶才打算离去,介于裴妙德已经知道自己的真身,她这回也不再掩饰。
荧光逸散,一头身姿轻灵,周身闪耀着三色光辉的白露驾驭风力飞上天穹,消失在裴妙德的视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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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灯火晦暗处
返回寝宫,映入眼帘是躺倒一地的内侍宫婢。
云瑶还是那个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只顾着和裴妙德相见,对于被她使手段弄晕的众人却丝毫不放在心上。
裴妙德无奈地笑了笑,正打算以佛门真言将众人唤醒。
似乎察觉到什么,僧人猛地将头转向寝宫的一处角落。
“阁下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裴妙德嘴上说的平淡,实则已经伸手入袖中,扣在紫金钵盂上,打算一言不合就给这个躲在暗处窥视的家伙好好来上一下。
“好敏锐的小子!”
对方原本以为裴妙德只不过在诈他,按捺住并没有站出来,只是过了半晌,见小和尚依旧一动不动盯着他所在的角落,这才无奈地显现出了踪迹。
“老夫自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妙德王子不过是区区肉眼凡胎,又如何勘破老夫的行踪?”
老者乍一看生得贼眉鼠眼,颌下一缕寸长的山羊短须,面色枯黄好似树皮。
裴妙德皱起眉头,对于老者这般偷鸡摸狗的作为有些不满。
“不知老丈又是何方神圣,私下潜入在下的寝宫,如何避开智慧剑的感知?”
小和尚并没有解开对方心中疑虑的打算,而是反客为主地问道。
“可笑,什么狗屁的天生佛子,我看也不过如此,连形势都认不清楚,真以为你那点浅薄的拳脚功夫能奈何得了老夫?”
见裴妙德无视自己的询问,老者怒极反笑地大袖一挥,竟是一言不合就要对他动手。
鼠眼老道嘴巴上说的那叫一个猖狂,动起手却是异常谨慎,甫一出手就是袖中乾坤的大神通,显然是不打算给裴妙德半条活路。
眼见这一式威力,赫然竟是一位神通境界的大妖。
裴妙德早有准备,旋即将紫金钵盂从袖中丢出去,但见此物遇风则长,面对一位神通境界的大妖也端是丝毫不落下风。
“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到几时!”
老者冷笑了一声。
天意境界的武者能以精血为祭,催动祭器短时间内发挥出神通境界的战力,只是这种代价惨重的斗法方式注定不能维持住多久。
似是被老者看透心思,裴妙德的面色又白了几分,紫金钵盂上的光芒也渐变得黯淡,俄顷,裴妙德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紫金钵盂上。
“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也……”
随着精血的加持,紫金钵盂上的琉璃光色又重新稳定下来,只是这样强行消耗本源,方才换来的势均力敌又能维持多久呢?
趁你病,要你命!
老者眼见裴妙德强弩之末,就要做困兽之斗,当即二话不说就从口中吐出一物,滴溜溜化作一道乌光,便要打裴妙德一个措手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
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的功夫,大妖内丹化作的乌光就已经来到裴妙德的面前。
鼠目老道发出阴恻恻的冷笑声。
“不过二十余载就已经能够驱使祭器到这般程度,也算是个人杰,若假以时日,侥幸能踏上修行之路,老夫也未必能比得过你。”
“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和玃如一族走的太近了,与其让别人占了你气运,倒不如将你打杀,这下谁也别想得到好处。”
“至于如何躲过的智慧剑,哈哈哈,区区一柄掌握在凡夫俗子手中的祭器,也妄想勘破神通境大妖的行踪,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记仔细了,杀你者黄亨是也。”
似乎是觉得大势已定,老道摆出一副胜者的姿态,似是大发慈悲要让裴妙德做个明白鬼。
“原来如此,多谢施主替贫僧解开了心中的困惑。”
然而想象中裴妙德被洞穿眉心的一幕并没有发生,只见一枚竖眼从小和尚眉心显现出来,一道红光刷过来,黄亨只觉心头莫名一阵慌乱,竟是蓦地失去与自己内丹的联系。
“师父总说你们妖族翻不出什么新花样,不是拿身体的一截遗蜕炼作法宝,就是拿一颗内丹当做杀人飞剑,手段粗鄙简陋。”
裴妙德一边说着,一边脑后显出大光相,众生愿力仿佛一轮大日腾盛,携着慈悯的意念好似要洗刷去这枚内丹上的冤孽气。
如同冷水遇上了滚油,众生悲悯之愿与阴煞不祥之气的内丹一经接触,就发生了剧烈的反应,老者躲闪不开其中因果,登时神色萎靡了不少。
见老道如遭雷殛,裴妙德可不会讲什么武德,迈开脚向前只走了一步,却是横跨数丈来到了老妖面前,右手一翻,降魔杵登时落在掌心,趁着老者心神受创,一杵打烂了他的脑袋。
妖族生命力强横,便是被人打烂了肉身,只要妖丹尚在,神魂未死尚且还有夺舍重生的手段。
可裴妙德会漏了这一茬吗?
反手用降魔杵打落欲作殊死一搏的内丹,灵性受到重创的妖丹登时落在了地上,小和尚淡淡朝着老者摸不着脑袋的残尸瞥了眼。
“你若再不出来,就莫要怪小僧手段粗暴坏了老丈修为。”
说罢,施展控鹤功摄来老道的内丹,作势就要将其捏碎。
妖族一身的修为大多都在一颗妖丹上面,若是妖丹不毁,神魂裹挟着内丹出逃夺舍,用不了一甲子兴许就可以恢复过去的修为。
然而一旦内丹被毁去,那就不好意思了,少侠还请重新来过。
这也是为什么黄亨一听裴妙德要毁他的妖丹,登时就坐不住,忙不迭站出来的原因。
“在,小的在的!”
黄亨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一改先前那副傲慢嘴脸,对待裴妙德的态度不知要有多么谄媚。
“我尚且有几个问题想问问黄前辈,若是阁下的答案让小僧满意,小僧或许会放黄前辈一马,若是阁下胆敢有所欺瞒,就莫要怪小僧下手狠辣了。”
裴妙德手里把玩着黄亨的妖丹,语气之中威胁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应该的,小的自然知无不言!”
黄亨眼巴巴地看着裴妙德手中自己那颗内丹,强行按捺住想要骂娘的冲动,一张老脸谄媚地都快要变成一支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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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黄仙洞门人
被裴妙德拿捏住命门,黄亨很快就竹筒倒豆腐似的,一五一十把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原来此妖的本体是一只黄鼠狼,出身乌鸡国黄仙洞,此行混入乌鸡国的使团来车陀国,便是为了让族中贵女与裴妙德联姻。
妄图藉此机会,分去小和尚身上的空门气运。
黄仙洞擅长巫蛊咒祷之术,黄亨本意是想利用法门祷镇了裴妙德的心智,使其沦为自家傀儡,再徐徐图谋佛子气运。
怎料却意外撞见裴妙德与云瑶的私情。
于西南三百八十里,曰皋涂山,有兽,其状如鹿而白尾,马足人手而生四角,名曰玃如。
云瑶出身玃如一族,母亲又是一位半只脚踏入阳神境界的妖圣,黄亨深知仅凭自家那点手段,届时不要太轻松就被对方给识破。
可要他无功而返走上一趟,黄亨又不甚甘心。
思来想去,顿时恶从胆边生出,既然我们黄仙洞得不到,你们玃如一族也休想占便宜。
总不能就因为自己杀了一个凡夫俗子,玃如一族就和黄仙洞开战吧!
黄亨把算盘打的噼啪作响。
至于空门的报复,他就更没当一回事,那几尊菩萨只是说神通境界以上不能出手,也没说不许神通大妖出手啊!
是你们自己要给佛子磨砺,磨刀石太硬把刀崩坏了一个口子,难不成还要怪到磨刀石的头上?
然后,黄亨就知道为何那几尊菩萨不介意神通境界以下的大妖找上门去了。
黄亨这副配合的态度也让裴妙德颇为满意。
摸了摸下巴,僧人旋即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黄前辈可知道,若是此地有人族突破内景境界的消息传出,妖族又会如何对待?”
“怎么可能,人族的命经都被毁……”
黄亨下意识就要否定,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明明阴神感知世间万物已经不大用的到双眼,仍然瞪大一副黄豆粒大小的招子,死死盯住僧人。
随即一个惊悚骇人的念头涌现在他的脑海。
“看来贫僧不用再问。”
裴妙德终于不再用秘法掩盖身上真炁翻涌,内景修为一时间显露无疑,降魔杵和破妄法瞳同时锁定在黄亨身上,不给半点翻盘脱身的机会。
降魔杵的佛力,和竖瞳中的法力纠缠杂糅,仿佛一道大磨盘不断消磨黄亨的阴神。
“八百年来人族第一个内景修士,哈哈哈,我输得不冤,只可惜你小子也别得意,妖族是不可能放任贺牛州有突破炼炁期的修士存在,任你有再大本事,我看你如何从妖圣手下脱身!”
黄亨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裴妙德既然敢在自己面前显露修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自己离开,一咬牙竟是催动仅剩的一点法力,意图和裴妙德来个鱼死网破。
“镇!”
裴妙德显化出来青狮真形,作空门狮子吼,只一下就打断了黄亨的神魂自爆,随后丢出紫金钵盂径直将其关入其中。
黄亨的话并没有出乎裴妙德预料。
今日之事也给他敲响警钟,虽不知为何妖族偃旗息鼓了这么多年,可是眼下又有神通境大妖蠢蠢欲动,就连云瑶一族也妄图从他这边分一杯羹空门气运,自己以后定不会还过得这么舒坦。
一种提升实力迫在眉睫的紧迫感油然而生。
裴妙德施法抹去了寝殿中斗法的痕迹,这才又作狮子吼,将众人从昏迷中唤醒了过来。
只是醒转过来的众人,却对昨晚那一阵怪异的妖风没有半分印象,还以为是自己犯困一时睡过了头去,见裴妙德没有责难他们的意思,端是感激地五体投地。
用过早膳,裴妙德终于第一次脱下那身洁白的僧衣,换上属于车陀国王子华丽的衮服。
今日是他回来后首次上朝的日子,万不可怠慢朝中长者,这是出门前善音王后特地派来宫中老人对他耳提面命。
裴妙德本就生的英俊不凡,如今换上象征着王子高贵身份的衮服,在一众内侍婢女的眼中,更是好像天上的大日一般熠熠生辉。
“三王子,该上朝了。”
秋日清晨,天色尚还有一些昏沉,王子的仪仗已经在殿外准备好,待裴妙德这边准备就绪,已然可以出行。
裴妙德自认为已经出门的很早了,然而抵达殿前的长陛,两班文武差不多都按照各自的身份地位站好,就等殿中响鞭九下,正式打开殿门。
裴妙德从车舆上走了下来,用目光不露痕迹地扫过一行朝中重臣。
与此同时,朝中重臣也在纷纷打量这位归来的王后嫡子。
至于他们为何一眼就能认出裴妙德的身份,能够坐到这个位置上,没有一个人是碌碌之辈,大家都或多或少得了一些王后亲族的口风,知道那位消失多年的三王子重新回归王室。
如今一个面生的男子穿着王室的衮服,还能在宫中享受车舆待遇,不用想都知道定是那位被王后当做心头肉宠溺的三王子无疑。
而随着三王子的归来,朝中的势力想来也要重新进行一次洗牌了。
这位妙德王子第一次上朝,就能有如此大的排场,要说这其中没有国王与王后的默许甚至在背后一手促成,就是在贬低他们这帮老油条的脑子。
本来没有这位嫡子掺和进来的话,无论是立长还是立贤,这其中还有不少可以掰扯的余地,可如今正宫王后的嫡子回来了,那还扯什么啊!
外臣虽说不敢打探王城发生之事,可耐不住有人故意往外面透露口风啊!
如今谁都知道,二王子与其母妃做错事被王后在大雨中罚跪,还辱其为优伶贱妇所出,二王子卑贱不为大母所认可,王后刻薄容不下庶子,双方可谓是没有一个赢家。
那些原本拥立二王子的大臣肠子都快悔青,眼见就快要输掉自己的前途,而裴妙德的出现则是给他们服下一剂良药,不少人已经打着腹稿,打算更换门楣去这位三王子面前混个脸熟。
至于前方面色阴沉似水的裴守谔,一个夺嫡失败的家伙,谁还会去关心他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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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早朝生是非
随着殿内重鞭九响,原本准备出列的王公大臣,也只得无奈退了回去。
裴妙德身旁的内侍正欲出声,却见裴本济已经朝这边走过来。
“三弟,你既是第一次上朝,不如就跟在为兄的身边吧,不知三弟你意下如何?”
裴本济从来都是给人一种谦谦君子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当着一众臣公的面,兄弟俩之间还是要表现出一副兄友弟恭的假象。
“那便有劳兄长了。”
裴妙德也合时宜地表现出自己作为弟弟的谦顺。
裴妙德跟随大王兄身后,走到最前列,属于车陀国王子的行列中。
值得一提的是,车陀王除了他们三个王子以外,还有不少的子嗣,只不过这些子女大多是年龄尚幼,远远对三人构不成威胁。
裴妙德一一与自己的小兄弟们打过了招呼,正要站在裴守谔身后,却不料听闻这位二王兄玩笑似的说道。
“三弟,你是母后所出嫡子,按照嫡庶尊卑应该排在我们的前面,大兄,你说是这个道理嘛?”
显然是意识到自己被人摆了一道,裴守谔也存心要给裴本济添堵。
果然此话一出,裴本济的脸色登时就黑了下来。
裴妙德不在的时候,一众庶子以他为首自然是符合伦理纲常,可是裴妙德这一回来,嫡和长就有说法了。
裴本济摆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态度,是企图让裴妙德碍于长幼之别,乖乖站在自己的身后,毕竟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只是裴守谔自觉现如今夺嫡无望,本着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好过,裴守谔直接戳破了裴本济的小心思。
“二弟说的也不无道理,三弟你是嫡子,理应站在我们这些庶兄庶弟的前面,却是为兄一时间忘记了这一茬,大兄给你赔不是了。”
眼见小心思被点破,裴本济心里暗骂着裴守谔坏了他好事,表面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雅文吧
那一副伏小做低的架势,任谁来也挑不出他的不是。
“大兄莫要言重了,你我皆兄弟,身上流淌的是车陀国王族高贵的血脉,何来高低尊卑之说,大兄便站在我前面。”
裴妙德哪还看不出裴守谔的心思。
以自己身份的高贵,站在最前面自然是为应有之意,只是一来自己对宫廷礼仪不甚熟悉,二来若是这么做了,在臣工面前定跑不掉一个骄纵无力的名声。
裴守谔可谓是一石二鸟。
说罢便笑着伸手将裴本济的身体按住,沛然大力从手臂上传来,端是让裴本济心中大骇,浑身上下动弹不得。
如此这般手段,自己这位三弟怕不是已经是天意宗师无疑。
裴本济心中闪过百般算计。
就在这是,车陀王的内侍总管扬起尖锐的语调,声音中气十足传至陛下。
“宣,百官上朝~”
两侧大汉将军闻声也顿着手中的仪剑,声音洪亮连绵不绝从殿中传出来。
“宣,百官上朝~”
“宣,百官上朝~”
……
裴妙德跟在两位王兄身后,迈入车陀王开立早朝的武英殿。
车陀人尚武,一个没有充沛武德的王族显然不配登临车陀王的宝座,就连早朝的大殿也离不开一个武字,如此可见一斑。
“诸位爱卿,寡人今日甚是喜悦,诸位可知喜从何来?”
车陀王开篇就没有一句废话,直接了当抛出了今日的议题。
众人悄无声息瞥了眼站在前面的裴妙德,心里都若有所思,只是没有一人敢接车陀王的话。
“回陛下,可是元州一战我军将士拼杀有功,为我王开疆扩土,因此而喜乎?”
半晌,还是老太尉有眼力见,颤巍巍向车陀王贺喜道。
“哈哈哈,爱卿说的是,传本王旨意,此战将卒每人升爵一级,为首统帅封定元侯,赏食邑二万户,其余诸将,皆另有赏赐。”
不等众臣反对,车陀王已经一锤定音,定下了此番的赏赐。
车陀王此番赏赐不可谓不大,统军元帅被封彻侯,其他副帅统领至少一个伯爵是逃不了的,元州一战下来,国内怕不是又要多上若干个子爵甚至伯爵。
“吾王圣明!”
车陀王定下来的事,谁又敢出声反对。
这位陛下自登基来,扫权臣,诛贪官,又有马上武功,可谓是一代中兴之主,威望几乎都快要到达极点,敢反对他的人,除了善音王后其他大多都没什么好的下场。
“太尉的喜事,本王已经给出了,接下来太尉可否听听本王的喜事?”
车陀王此言自然是话中有话。
老太尉苦笑了一声,冲车陀王拱手贺喜道。
“臣恭祝吾王寻回妙德太子,君有嗣,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妙德太子系君后所出,可谓是众望所归矣。”
老太尉知道自己这句话,算是彻底把武勋和那位三王子绑在了一起,而这,恰恰也是车陀王如此豪爽就给出封赐的条件。
诸将因为妙德王子的缘故得了大功劳,只要不是脑子不好使,都能看出君王的用意,这些人天生就是裴妙德的党羽。
“臣恭祝吾王寻回妙德太子!”
第二个出声的是大将军善难,光是听名字就知道是善音王后的母族,此人是善音王后一母同胞的亲兄长,也是裴妙德的嫡亲大伯。
裴妙德若是能够坐上车陀王宝座,善家自然也乐见其成。
有了军方两位大佬替裴妙德站台,一时间又有不少勋贵站出来,纷纷恭贺车陀王寻回嫡子。
裴本济表面上看去也是一脸笑意,暗地里却是恨不得把一口铁齿铜牙咬碎。
嫡子!嫡子!!嫡子!!!
就因为这个大义,自己苦苦招揽不得的武勋跟不要钱似的纷纷向裴妙德主动投靠,就连一些被自己和二弟招揽去的勋贵也表露出心动之意。
父王,这个对自己和二弟喜怒不形于色的冷血君王,看向三弟的目光却是自己从未有过的柔情。
三弟,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啊!
裴本济也跟着众人向车陀王恭贺,大袖遮住的手掌中两道血痕清晰可见,可他却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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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落入妖魔窝
“太子一说,暂且搁置,妙德方才回来不久,若是没有相应的功绩,如何使国人信服。”
车陀王看了一圈众人的反应,心里顿时有底,却是话锋一转,提起另一桩事。
“妙德与空门有缘,自幼拜入无天寺无妄禅师门下修行,如今武艺有成还归家中,朕与王后商量过,居然吾儿已是及冠之龄,当择一娴静善德的淑女为妻子。”
“既是成亲,便须得开府建牙,诸位爱卿可有什么异议?”
车陀王到这时候才透露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诸臣工默默对视一眼,登时就摸透了车陀王的心思。
这位哪里是不想立太子啊,分明是怕太子根基太浅,压不住诸位手足兄弟,方才缓一缓,先把太子之位空悬着吸引仇恨。
所谓开府建牙,便是允许他培养自己的班底和势力,如今车陀国有资格开府建牙的,也就只有大王子和二王子而已。
比裴妙德仅仅小了三个月的四王子至今都没有这个待遇。
“臣等无异议。”
作为掌握生杀大权的君主,群臣又岂敢违背这位的意思,纷纷都表示没有异议。
从龙功臣固然诱人,可是车陀王如今正值壮年,就在这位的眼前考虑拥立之事,是他们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吗?
“善。”
车陀王摸了摸颌下的短须,满意地点出一名工部的大臣。
令他全权负责营造三王子府邸一事。
又是过了几刻,眼见时候不早,就要到散朝的时候,车陀王突然冷不丁又下达一条旨意,着三王子妙德司管慎妖司,为慎妖司主事,有权处理车陀国一切与妖魔有关的事宜。
这个所谓的慎妖司主事权力有多大。
官府近半数的武道高手都为慎妖司效力,先斩后奏,皇权特许,只要疑似与妖魔有勾结,无需证据都可以拿去牢中拷问。
至于剩下一半的高手自然都在军中效力。
不仅如此,随着这一任车陀王登临大位,慎妖司的职能得到进一步扩大,甚至有时候都能跨过衙门,干涉到刑狱大案。
堪称是君王爪牙。
把裴妙德放在这样一个重要的位置,车陀王虽然什么也没有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甫一散朝,就有不少官员借着职务之便,上前与裴妙德套起了近乎。
既然决定了入世,裴妙德自然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与这个员外郎说笑两声,再接过那位武勋的话茬,有着第二世入朝为官的经验,裴妙德很快就让这些有意靠近他的官员感到如沐春风。
又闲谈了一会儿,还是善音王后派来的小宫婢将他解脱出来。
挑选王子妃是王后的权力,可以善音王后对裴妙德的宠溺,怎会不让他亲眼目睹王子妃的人选。
去偏殿换过一身常服,裴妙德随着宫婢七拐八拐,终于是走暗道来到了一处屏风后面。
透过屏风望去,只见一个个环肥燕瘦的妙龄女子乖巧地坐在善音王后两侧手边,与善音王后想谈甚欢,其中就有早些时候还在裴妙德寝宫呆过的云瑶。
只是如今云瑶全然没有早先那副活泼好动的模样,坐姿端庄知礼,不用衣襟衬托就是十足一副公主的气派。
裴妙德默默睁开法眼,果然,在他的视界中,乖巧贤淑的云岚国九公主不过是一副唬人的皮囊,真人早不知跑疯到哪里玩去了。
再一看周围几女,裴妙德更是险些绷不住了。
除了宰相文誉家的嫡女,其余几个竟都显露出一派妖魔气象,牙尖嘴利的青丘狐类,目露狡黠的黄鼠狼妖,怯懦羞赧的兔妖……
裴妙德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落入了妖魔窝,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自在。
这边的动静可瞒不过那边几个妖魔,见正主出现,各怀鬼胎的几妖表现的更加卖力,一群上百岁的老妖精,哄骗个寿不过甲子的妇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善音王后看着众女俊俏的脸蛋,一时陷入了沉思。
又过了盏茶的功夫,善音王后借故走出偏殿,不一会儿来到裴妙德的身边。
“王儿,这些女子可有哪个入了你眼的?”
善音王后一一说出几人的身份,接下来颇有些期待地看向裴妙德。
“要本宫来说,文家的小姑娘端庄大气,青丘国那位小公主我见犹怜,可要说哪个最让母后满意的话,还要数云岚国那位公主。”
“云瑶”依旧是端庄地坐在位置上,时不时低头看看杯盏,露出一抹迷之微笑。
您管这个偷奸耍滑的货叫满意?
裴妙德嘴角扯了扯,可依旧还是昧着良心附和道。
“母后和孩儿当真是心有灵犀,孩儿也对云岚国这位九公主一见倾心。”
裴妙德违心地夸道。
“既然你喜欢,那便就是她了。”
善音王后一锤定音,决定下来。
……
过了纳采,很快就到了裴妙德大婚的吉日。
一大早儿,勋臣功卿就汇集在皇宫,各殿都备足了鞭炮、红色烫金双喜字儿大蜡烛,御路上都铺上红毡子。
王后嫡子的婚仪又与第二世时不同,毕竟是两国王室的联姻,少了些众乐乐的氛围,多了几丝庄严与肃穆。
中和韶乐设在仁和殿前,丹陛大乐设在天德门内。
迎亲仪仗陈设在午门外,其中有一顶王子妃礼舆,外罩杏黄缎子帷幔,上面用金线绣着凰鸟百兽的图案花纹,呈祥呈瑞。
女乐分设在承乾宫后面和大元殿的前面。
够资格的王公大臣们喜气洋洋地站在仁和殿丹陛之下,意图沾一沾这份王室的喜庆。
礼部鸿胪官作为迎亲的正使,站在百官的最前面,直到这一刻还在叮嘱裴妙德迎亲的礼仪,不能失了车陀国的上国体面。
稍顷,车陀王驾临正殿,文武百官顿时山呼海啸一般齐刷刷地拜倒,向车陀王行大礼恭贺大喜。
瞧今儿车陀王裴牟正的气色也很好,笑吟吟登上王座,令文武百官起身,又将册命王子妃的册文和宝印,一并赐了下来。
礼部鸿胪官接了节、册、宝,便直趋午门去迎接王子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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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玃如角迷离
裴妙德与云瑶的大婚,自然不是每个人都乐见其成的。
大王子裴本济的心情就并不十分美妙。
原来作为庶长子的他,几乎板上钉钉就要成为下一任车陀王的最佳人选,结果裴妙德一回来,什么都变了。
自己的王妃不过是寻常一介公侯之女,若是放在平时,能够争取到这样的姻亲,裴本济已经十分满意,奈何人比人气死人。
公侯家的贵女再显赫,又如何能与一国公主相提并论。
况且云岚国作为车陀国的附庸,控弦之兵足有万人众,境内更有一座富裕金矿,足够云岚王室享用上百年之久。
如今裴妙德成了云岚国主的乘龙快婿,还会愁平日那点豢养门客的开销?
于是本该与百官同乐的大王子,此刻却一个人坐在家中喝着闷酒,氛围之抑郁,就连一众妻妾侍婢都不敢上前叨扰。
蓦地,裴本济身侧突然传来一个娇媚的声音。
“今日可是殿下三弟大喜日子,殿下为何独自一人在家清酌,不外出与宾客同乐呢?”
妩媚的声音仿佛一只小手,轻一下重一下搔动着大王子已经被酒意麻醉的内心,让他忍不住想要端详,想要揭开身边之人脸上薄纱。
只听哐当一声。
满桌的酒菜登时被打翻在地上,借着碎瓷片割破掌心的苦痛,裴本济勉强维持住一丝清明,背后却是已经被冷汗浸得湿透一片。
“你是何许人,又如何闯入孤的房中?”
裴本济平日驭下以严,他不让人进屋,就连妻妾子女都不敢轻易入屋中,屋子周围又有诸多护卫把守,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眼前这个女人又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混进来的。
裴本济心中提高警惕。
“不过区区凡夫俗子,也能勘破奴家的魅惑之术,车陀王室当真是人才辈出,这一争世若是没有我等灵族出手,不出意外天下就该落在尔等手中,只可惜了。”
“要怪就怪那位佛陀转世的灵童不该生在帝王家,引来了几位圣人的猜忌呵!”
女子发出似银铃般悦耳的轻笑,只是这种笑声似乎极富有惑人心智之能,任凭裴本济如何秉持住本心,最终还是在铃声中渐渐丧失了意识。
“任你意志坚定似铁,只是肉体凡胎却注定了你的上限,合该为我所用。”
“切记住,裴妙德倚仗善音王后宠爱,夺了你太子宝座,抢了你心爱的女人,如此大仇不报你裴本济誓不为人。”
看着自己的天狐惑心大法生效,女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身后也露出若隐若现的三条狐尾。
“人再如何工于心计,只需一些意想不到的困境足以将他击倒,这便是人与妖的差别,若不是你那位三弟是天人转世,我又何必屈尊来到人族的国度,嫁给一个不认识的凡人呢!”
此女赫然正是那位青丘国的公主殿。
虞青梦给裴本济心中种下魔种,随即化作一道青烟散去。
直到女子离去,裴本济方才如梦初醒,看着屋中满桌杯盘狼藉,偏偏又实在想不起究竟是如何一回事,只得无奈冷声吩咐下人,重新再换一桌子酒菜。
只不过这一回,他怨怼的已不再是父王对裴妙德的偏爱,而是裴妙德以小人手段,夺去自己太子宝座,和青梅竹马的姑娘。
随着酒水一杯一杯地下肚,裴本济的双眸越发显得通红,像极了一只择人而噬的恶兽。
……
另外一边,裴妙德则是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云瑶额上小巧玲珑的鹿角,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
妖族便是化作了人形,身体上依旧会保持着部分妖魔的特征。
这一点像极了人族炼炁士走火入魔道化的景象。
众所周知。
雄鹿有角,雌鹿无角,可偏偏这一定律却在玃如一族的身上被打破,玃如一族无论是雄还是雌,头上都会生出四只尖锐的鹿角。
这种事放到名家身上,或许还会多出来一个玃如非鹿的命题。
“你干嘛!”
兴致上来折腾了一夜,如今的云瑶朦着一双小鹿般清纯明媚的眼眸,没什么好气地一巴掌打掉裴妙德不安分的咸猪手。
不要误会,昨晚她只是帮裴妙德用精血启明胎光,耗费了太多精力,绝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不正经的事情。【迫真.JPG】
“为夫只是好奇,你们一族为何男女都长了两对小巧的鹿角?”
裴妙德最后感受了一把鹿角圆润剔透的手感,这才依依不舍地挪开了手。
“自然是因为这可不是什么鹿角,而是我们玃如一族的标志,正是有了此物,我等灵类方能采纳天地间的源气为己用,而你们人族却不能。”
“至于修行法的本质,就是以我等灵类的精血在你们人族体内生出一个过滤源气的器官,藉此达到修行的效果。”
我们人族是没有这些,可是我们也有参属啊!
裴妙德腹诽一句,通过昨天一夜常识,他也算是弄明白了这其中的原理。
所谓修行法,就是另一种形式且代价沉重的溯明胎光。
起初裴妙德还担心借用玃如一族的精血修行,所觉醒的参属只会是玃如,会有穿帮之虞,结果云瑶听闻了裴妙德的担忧后,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
“玃如可是天地生养的异种,是什么让你产生的错觉,只要我族一滴血,你们就能获得玃如一族的血脉?”
裴妙德这才总算是放下悬着的一颗心,接着在云瑶的注视下,表现出自己修行法小成的异象。
只见僧人原本光不溜秋的脑门上,渐渐长出密密麻麻的墨绿鬃发,一双眼眸也逐渐变作兽瞳,只是被裴妙德盯上,云瑶就有一种被凶兽锁定的畏怕感。
只不过转念一想,小鹿女登时又变得乐观了起来。
“这下好了,你修行后的异象连我都隐约感受到一丝危机感,想来定不是什么平平无奇之辈,加上我的指导,说不定你会是第一个突破内景的人族修士呢,我可真是个天才,就连找个夫君也是不世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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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赤龙山遇妖
裴妙德看着云瑶一副高兴的模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把实情都说出来。
那位玃如一族的妖圣,哪里是不小心让云瑶偷听去他们间的谈话,分明是妖族想借云瑶之手,彻底除掉自己这个隐患。
恐怕无论自己娶了五女中哪一个,都会“机缘巧合”得到修行法。
短时间内固然拥有了自保的手段,长久而言,于自己却是彻底地断送了前途。
这恐怕才是妖族真正的算计。
若是裴妙德没有猜错,接下来妖族还会不断地试探自己,直到确信自己已经积重难返,才会暂时地放下警惕。
这一关倘若自己可以安稳地度过,那么接下来就会拥有很长一段休养生息的功夫。
裴妙德心里隐隐已经有一个瞒天过海的计划。
云瑶闹腾过一阵,又觉有些乏力,刚想睡上一会儿,却被门外守候的婢子打断了睡梦,原是新妇刚过门这天,要给公公婆婆奉茶。
即便贵为王子妃,也不可以免俗。
尽管以云瑶的术法想要糊弄两个凡人再简单不过了,只是念及对方是裴妙德的生父母,少女还是强忍着不适从床上爬了起来。
摆正了态度,剩下的一切都好说,云瑶的礼仪做法,就连成心想挑刺的礼仪嬷嬷都挑不出半个毛病,只得无奈作了罢。
毕竟只要少女想,她能让所有人都只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东西。
……
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五年。
慎妖司。
“所谓养身,无外乎外练皮肉,内抻筋骨,待到皮肉筋骨浑为一体而气血生生不绝,这养身境界多半也自然成了。”
“慎刑司的功法,放在外面都是一等一的锻体法子,只要勤加苦练,嘿嘿,你们几个混小子早晚也能够混上老子这一身官皮。”
只见一身着劲装,膀大腰粗的汉子正抽着水烟,一边还指点着手下的游星。
观此人太阳饱满,底气也充足,赫然是一个养身大成的武者。
“那后面呢?”
兴许是与那汉子混熟了,一个游星打扮的吏员嬉笑着询问道。
“你想知道,老子还想知道呢,滚开滚开,见天的不好好在那里打熬筋骨,光会寻思这些摸不着边际的东西,小心老子踹你!”
络腮胡子的大汉扬起蒲扇大小的巴掌,作势就要呼过去,有个机灵的小印连忙捏出柴火凑上前去给壮汉续火,那大汉呼噜噜地砸吧了一口水烟,这才悻悻作了罢。
“也就是小乙这孩子惯会来事,你们几个,多看看学学,省的哪天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到时候你吴叔也护不住你们几个混账东西。”
“晓得晓得,咱这儿谁不知道吴三叔刀子嘴豆腐心,我们哥儿几个都记着您老的照顾哩!”
先前那青年见汉子不像在生气,也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有眼力见地给对方松起了筋骨。
“哼哼,你们两个小子——”
被捏舒服了,壮汉随口吐了一口浓痰,正想再传授些保命的技巧,给这些名为游星,实则是自家子侄的小辈,冷不防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养身有成之后,便是引导周身气血,祭炼五脏,五脏分心肝脾肾肺,其中又以祭炼心窍的过程最凶险,故有好事者又将炼脏称作是伏猿。”
“伏猿伏猿,取降服心猿之意思罢了。”
壮汉转过身,待看清楚来人面貌,当即心中一惊,推金山倒玉柱似的拜跪在地。
“凌源县小旗吴三晃见过三王子殿下!”
来人不是别的什么人,正是车陀国三王子,如今的慎妖司主事官,裴妙德。
“这里没有什么王子,只有主事官裴妙德,吴小旗还是称呼本官的官职就可以。”
裴妙德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纠正道。
“吴三晃见过裴大人!”
吴三晃虽说长得粗犷,可是一颗心却端是生的七窍玲珑,裴妙德话音刚落,就已经打蛇上棍地接过话茬。
一众游星接到吴三晃的暗示,也都纷纷跪倒在地,向裴妙德行礼。
“无须多礼。”
裴妙德只是伸手一托,众人只觉膝下传来一股沛然巨力,阻挠他们继续跪下去。
“本官此番前来,是有要务在身,凑巧路过凌源,一时生出好奇的心思便过来看上一看,吴小旗留下来,其余人,就都散下去罢。”
裴妙德说话的语气和蔼可亲,态度却是强硬无比,容不得人拒绝。
“下官得令!”
吴三晃闻声站起身子,随即便等候裴妙德的发落。
众人见状也纷纷散开。
直到人都走干净,吴三晃才将裴妙德引到一处暗室之中,毕恭毕敬地拱手问道。
“大人,那孽畜又不安分了。”
“昨儿夜里,又企图突破昔日无妄禅师布下法禁,声势之大,连附近几处村子都能听清,周边的村民都说这是山神老爷正在发怒。”
吴三晃此刻表现出来的精干,与先前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就连身上的气息,赫然也是伏猿大成,离天意宗师只差一线,绝非是他明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吴兵道你做的不错,这些年让你在这里守着一个不安分的孽畜,实在是委屈你了,不过今日之后,你也无须再守在此处。”
裴妙德拍了拍吴三晃的肩膀,语气中颇有些感慨的意味。
赤龙山中这头化蛟在即的孽畜当日为他的师尊无妄禅师所伤,又被以法禁困在此处二十余载,一身伤病早已养好,日夜都想着要逃出来一雪昔日之仇。
而吴三晃便是受了车陀王的命令,在此处盯梢赤霄蟒的动向,一旦生出变故,就立即通知京城方面,聚集高手将其重新镇压。
堂堂降服心猿的慎妖司高手,为王命,隐姓埋名地在这穷乡僻壤一呆就是小半辈子,不由人不生出感慨。
“有裴大人出马,那孽畜自然是手到擒来,不知司中还派来哪几位高手,襄助大人降服此妖。”
吴三晃闻言也有些激动,要说他在这里守上了二十余载,心中没有一点怨念是不可能的,没有人比他更想摆脱掉这份苦差事。
只是裴妙德的答案让他有些心如死灰。
“就我一个。”
慎妖司主事指了指自己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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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赤虬陨山势
吴三晃虽然知道不该怀疑自己的上司,可是裴妙德这句话,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说服力的样子。
人族对上妖族,本就是身处劣势之中。
像无妄禅师那种靠着祭器,镇杀神通大妖的武夫,更是凤毛麟角中的凤毛麟角。
赤龙山这头孽蟒已经在化蛟边缘,就算是无妄禅师也不过是借祭器法禁,将其镇压在山脉下,每隔上一段时日都还要加强禁制。
吴三晃怎么也不看好自己这位新上司。
只是降妖失败事小,一旦裴妙德这位最受君后宠爱的嫡子死在自己辖区,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就算借给吴三晃十个脑袋,他也不敢拿这种九族消消乐的事情来开玩笑。
“大人莫不是与我说笑吧。”
吴三晃苦着一张脸,却是打定主意今儿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位大爷劝住,哪怕自己跑过去送死也比这位冲上去要强。
见对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的手段,裴妙德只能无奈从袖中掏出来紫金钵盂。
“本官乃是无妄禅师嫡传,手里还持有无天寺一脉的祭器,届时只需牵动师尊留下来的后手,那孽蟒便是有通天的修为,也注定要在今日饮恨。”
裴妙德此话听上去就像是在给自己立Flag。
只是以他如今实力,只要不是法相境界的妖尊,他多少都能斗上一斗,若打个出其不意,一套把人带走也并非时不可能。
“大人若是执意想去的话,还请允许下官同行。”
吴三晃见裴妙德去意已决,无奈只得请求同行,到时候若是情况不对,自己至少也能拖延上片刻好掩护这位三王子撤离。
裴妙德自然不会有什么不答应的。
赤龙山势险峻,刀削一般的悬崖拔地而起,上顶云天,危峰兀立,令人望而生畏。
远远望去,那悬崖好似是被人用巨斧劈凿过般,稍稍走近些,只见云雾缭绕,犹如一把利剑,耸立在云海之间,又好似重重枷锁将其中的谷壑死死地锁住。
那山中谷地所在的困龙局,正是被无妄禅师用来困住赤蟒的法禁。
“谷底那一滩幽潭,取水克火势,赤蟒被镇压在潭底,无妄禅师当年的本意就是利用这一潭寒液消磨去赤蟒的暴戾。”
吴三晃已经在此地驻守二十余年,对于无妄禅师当年的一些布置自然是如数家珍。
“怎奈何那孽蟒本性顽劣,不得领悟师尊的良苦用心,我佛有慈悲心,亦有金刚忿怒,今日便叫本官为车陀百姓斩了这头孽畜。”
裴妙德取出紫金钵,以法力催动,登时滴溜溜化作一道遮天蔽日的光幕将赤龙山笼罩在其中。
旋即,他又将降魔杵持在掌心中,驱以六字伏魔箴言,大有一副只消妖蟒敢露头,就直接把它脑袋都给打烂的阵势。
似乎是妖蟒感受到寒潭外的杀意,原本平静的潭面蓦地生出漩涡,只见漩涡越转越快,隐约似有什么东西想要从其中挣脱出来。
只是四面八方的峭壁仿佛万千利刃直指潭心,发出似刀剑一般铿锵的剑镝。
“南无黄天星宿佛!”
裴妙德礼赞了一声,登时由山势汇聚而成的困龙局化作一柄巨剑,自上而下狠狠地插入潭心,积蓄了二十余载的山脉之力一朝得解放,声势之浩大,站在数里开外的吴三晃都隐约觉得站立不稳。
“无妄老秃驴,我终于逃出来了,此仇不报我赤虬誓不化龙!”
一条蛇鳞被戊土之气扎的支离破碎的赤蟒狼狈从潭中飞跃了出来,说不出的潇洒肆意。
只是还没等它高兴一会儿,熟悉的佛力波动从卤门上方传来。
赤虬下意识抬头望,只见紫金钵盂散发着五色琉璃光彩,仿佛一座山岳重重从天上砸了下来。
“我……”
赤虬还没来得及骂出声来,就被紫金钵盂砸个七荤八素,蟒血跟不要钱似的喷洒出来。
接二连三的受创终于让赤虬从脱身的喜悦中冷静了下来。
赤虬猛地从口中喷出来一口毒火,企图先将那些纠缠他的小爬虫杀个干净。
长春不老神功固然可以让人百毒不侵,但它也没说可以御火,裴妙德可不想试试自己这副肉身能不能被赤蟒的毒火烧化。
随即便是一道红光从眉心钻出来,照得那赤蟒动弹不得,掌中的降魔杵也从手中飞出,携着千钧的力道狠狠朝赤蟒脑门砸下去。
赤虬好歹也是神通境大妖,虽说被镇压这些年修为衰减不少,可眼力还在,眼见局势不利,登时心中便生出了决断,一口将快要化作蛟珠的内丹喷出,旋即就要往另一个方向逃过去。
岂料就在这时,紫金钵盂中突然窜出来一道身影,没等赤虬反应过来,对上一双贼眉鼠眼,登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没等他从黄亨的幻术中挣脱出来,就被裴妙德蓄意已久地一杵打烂了脑袋。
就连阴神也被降魔杵上的道道佛光彻底地磨灭了。
“你小子出手端是狠辣,丝毫不见出家人的慈悲,那群自大的老东西还想对付你,也不知道是你可悲还是他们可悲。”
被裴妙德以炼器手段将神魂与紫金钵盂糅合,作为其中器灵,如今黄亨也算是彻底认了命,不仅将妖族的秘密,向裴妙德合盘托出,甚至帮裴妙德打杀起自己的同类也丝毫不显手软。
堪称妖奸中的豪杰!
“佛有慈悲心,亦有明王忿怒,这些妖不思教化,贫僧也只好使明王手段,先送他们去佛祖面前接受教诲。”
裴妙德摆出一副有理有据的架势,说的黄亨都快相信了。
“哼,谁跟你斗嘴皮子,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以后没事不要唤老夫再出来了。”
黄亨嘴上说的硬气,心里却也在暗爽。
胡黄白柳灰作为五仙家,平日里却是谁也不服谁,黄家和胡家擅幻化之术,若论斗法,过去可吃了柳家不少亏。
如今一条神通境的赤蟒死在自己手中,着实让他出了一口气,连带着看裴妙德都顺眼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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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送子观音
若是说一开始吴三晃对待裴妙德的态度,还是觉得这是个不谙世事,好大喜功的公子哥。
而现在,吴三晃对于这位新上任的慎妖司主事,可谓信服到了极点。
即便已经被困龙局折磨了二十余年,可神通大妖毕竟还是神通大妖,光靠武力去堆的话,不知要死上多少人才能将此獠斩杀。
如今裴妙德一人一杵一钵就轻松做到了这一点。
在以强者为尊的慎妖司,这样一位靠谱的上司,显然更能得到属下的信服与推崇。
赤蟒化作的尸身有数十米长,远观就像一座绵延的小山。
但凡不加以处理,很容易就被附近山上采药的村民发现,届时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吴三晃刚打算自告奋勇,替裴妙德处理掉这具妖尸。
却不料裴妙德只不过吹了一声响哨,周围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来七八道人影,纷纷持利器开始切割赤蟒身上有用的材料。
“吴兵道,既然此间事情已了,你可愿随本官回去京中任职,吴兵道这般忠君爱国之士,若是不得重用,那也是朝堂的损失。”
似乎是察觉到了吴三晃的尴尬,裴妙德随即抛出一根橄榄枝。
“属下敢不从命!”
吴三晃等候这句话多时,武人也不喜玩文人那套三辞三让的把戏,当即推金山倒玉柱地朝裴妙德跪拜下,誓奉出自己的忠诚。
父王当真是用心良苦啊!
看着吴三晃终于能摆脱这份宿命的喜悦,以及对自己几乎不加掩饰的感激,裴妙德不由在心中感慨。
老国王将有能力的大臣丢到闲职上打压磨砺,再交给新王去赦免,让新王刷满了好感度,轻易就能获得一个人的忠心。
这是最简单也是最基本的帝王之术。
靠着这一招,裴妙德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已经在慎妖司中拉起一众班底,再加上本身强横的实力,如今慎妖司差不多已经完全掌握在裴妙德的手中。
作为如今的主事,慎妖司一旦有所行动,必须经过裴妙德的双目。
这也意味着他并不能离开京城太久。
如今孽蟒业已饮恨伏诛,裴妙德让吴三晃去凌源县交代完了手尾,便匆匆就要返回国都。
……
车陀国多有佛寺。
自从五年前,裴妙德这位天生佛子返回故土,越来越多的空门跑来车陀国建寺,将此地视作佛陀降生之净土。
而由此多建立起来的庙宇数不胜数。
更有好事者笑侃,车陀四百八十寺,多少流民烟雨中。
空门建庙宇,所需的土地和钱货大多当然是靠所谓的化缘和善施,而向寺庙舍下钱财土地为自家祈福的,有达官显贵,也不乏平民百姓。
前者变本加厉地剥削佃户,将自己施舍的钱货转嫁到后者的头上。
而后者仍麻木不自知,以为自己遭受的一切苦难,皆来自于自己平日的供奉不勤快,由此更加卖力地挤出仅剩的一点余粮,也要虔诚地供奉佛祖。
裴妙德方才回来,就听得这么一桩奇怪案子。
出都城以北三十余里,有一座庙宇,唤作千佛寺,香火尤为旺盛。
此寺之所以被称作千佛寺,盖因寺院后山有一尊老住持徒手一点一点皴凿而成的千佛法相,每到深夜就会发出万千道佛光,至今已二十余载。
千佛寺坐落在青岩山,以遍体嶙峋的青岗岩著名,山势并不陡峭峻拔,与其说是山峰,倒不如说更接近丘陵一些。
坐落在此间的千佛寺,属于方圆几十里数一数二的大寺,只是远远地路过,行人似乎便已经能闻见山顶上经年不息的香火。
这样一座享有盛名的古刹,按理说应该与作奸犯科联系不到一起。
偏偏这一桩案子,苦主状告地正是千佛寺的和尚。
此人状告千佛寺内有恶僧淫亵女眷,假借送子之名义扣留住自己妻子。
你说好笑不好笑,昔日以老住持大毅力雕刻千佛而闻名的千佛寺,如今广为人知的竟是一尊颇为灵验的送子观音。
官府碍于裴妙德这位王子兼佛子的名头,不敢轻易对千佛寺妄加搜证,故将皮球踢了出去,兜兜转转了一圈,最后居然踢到了裴妙德的脚下。
有意思,裴妙德隐约闻到了阴谋的气息。
“将此案的卷宗都给本官调来,还有往年和千佛寺有关的案子一并都给本官找出来。”
裴妙德做事端的雷厉风行,方回来连热茶都没喝上一口,又赶鸭子上架地处理起千佛寺的案子。
如此一看果真让他找出来几分端倪。
千佛寺的送子观音多灵验,还是从老住持圆寂以后才传出的,始作俑者应该就是如今那位住持澄心和尚。
按照民间信誓旦旦传开的说法。
所谓的送子观音,应该就是置女眷于佛殿过上一夜,随后夜中自有身强力壮的僧人从密道中钻出来,与这些妇人一夕欢好。
和尚多年轻气盛,一发命中的可能自然要大的许多。
久而久之,也就成就了千佛寺送子观音的偌大名望。
而那些将妻眷送去寺庙的,大多身体有些毛病,致子嗣艰难,为了延续香火,不得已才行此下策的,可以说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千佛寺这些年来经营此类生意,一直没闹出什么大问题,怎的就偏偏今日出了岔子。
直觉告诉裴妙德此事并无这么简单。
果然,到头来还是要去这千佛寺中走上一遭啊!
若是千佛寺真如传闻那般藏污纳垢,那么作为此世佛子,他说不得也要显出明王忿怒法相,还空门一片安宁寂静。
想到了这儿,裴妙德当即点卯了一队兵马,二话不说便要往千佛寺所在的方向开去。
轻骑在初冬凄冷的官道上飞溅起一地尘土。
清冷的冬风透着刺骨寒意,刮过慎妖司一众人面庞,只是这些人个个都是气血充盈的高手,只是站在那里,就好似一尊即将迸发的熔炉,浑厚如岳的气势下是滚滚热浪一般的肃杀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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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知客僧
千佛寺离都城并不十分远,以千里马的脚力,不到半个时辰,面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干净整洁的石板一路铺到宽大的阶梯下,而这上百阶梯尽头,一座香烟缭绕,赭黄墙壁的庄严寺庙映入了眼帘。
拾阶而上,不过多久,一派恢弘的愿景出现在眼前。
连片的黄墙青瓦堆叠圈划出偌大一块平地,佛寺门前那两尊相对而立的韦陀菩萨更是威武不凡。
寺门大开,入目便是一尊卧坐佛台的弥勒大佛,体胖腹大,笑口常开,仿佛阅遍世间一切乐事。
并没有将一众属下带上寺中,裴妙德自恃武功,同样也是以佛子的身份想先去寺中,看看这千佛寺可当真有传闻中那么不堪入目。
听见有香客上山的动静,门前那两位迎客僧登时心中一喜,一左一右从山门迎过来。
如今的裴妙德,因为掩饰功法的异样,已经留了一头飘逸的长发,看上去与寻常山上的香客并无甚么两样。
知客僧也没往别处去想。
“这位善信看起来颇为面生,可是第一次来鄙寺烧香拜佛?”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裴妙德这一身衣装用料考究,都是宫中赐下的云锦织成,光是巴掌大的一片就价值十金。
和尚看得仔细,心里已经把裴妙德和朝中贵人画上了等号,不由更加热忱起来。
“在下一贯公务繁忙,奈何家慈素来喜欢念叨,非要在下来寺中替她礼敬佛祖,不知大师父可否行个方便。”
裴妙德这句话倒也没有说错。
他与云瑶成婚五年,至今还没有子嗣,善音王后对此也多有怨言。
只是这种事并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裴妙德和云瑶都是内景期的修士,本元根固,再加上人妖殊途,想要顺利地诞下子嗣,何其之难也。
云瑶虽有影响人认知的办法,可宫中人多眼杂,又哪能面面俱到,只得每次善音王后唠叨的时候再给她下暗示,让她潜意识忽略这个话题。
“令慈这样宅心仁厚的善信,日后定会有福报,阁下年纪轻轻便可以身居高位,足以见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能够当上知客僧,一张嘴皮子多利索,三两句隐隐就有劝导裴妙德向佛的意思。
关键是还说的不露痕迹,让人听起来很是舒服。
“施主请往这边。”
和尚见裴妙德并未动色,也不曾气馁,很是自然地岔开话题。
随二人迈过门槛,鼎盛的香火让整座寺庙都被蒙蒙白烟缭绕,更显得如同高坐云端。
与一路上所见人烟罕渺不同,尚未到辰时,已有三五成群的香客拾阶而上。
翁媪,妇孺,文士,行商,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手里持着几炷点燃的线香,每五步一拜,口中还虔诚地赞颂佛尊。
陪同裴妙德的这位知客僧显然是寺中名人,无论是谁遇上他,都会热情地上前打个招呼,那知客僧也会停下脚步,同样熟络地攀谈上几句。
“小僧常周,尚未问过施主贵姓,倒是怠慢了贵客。”
又送走几位相识的香客,常周和尚兀的好似想起来什么,饶有歉意地对裴妙德说道。
“无妨,免贵姓裴,过去也曾在寺庙中清修过一段时日。”
“常周师兄与众生见善,怀菩萨热忱,又何来怠慢一说?”
面前这位常周法师,无论是待人接物,亦或与香客排难解惑,都做的面面俱到,就连衣不蔽体的穷人也都一视同仁,倒是也传闻中描述的那般男盗女娼不甚相符。
“可真是佛子当面?!”
裴可是国姓,出家为僧又还俗的更是少数,常周和尚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位佛陀转生的三王子。
此人也是博闻强记之辈,对那日佛陀降生之日,自然是印象深刻。
就连他已经圆寂的师父,当初也是为无妄禅师出手助拳之人,以一己之力独战神通大妖,最后还得以全身而退。
“佛子降世渡人,普化众生,乃是大毅力大宏愿之举,小僧万万不敢当这一声师兄。”
常周法师诵了一声佛号,对待裴妙德的态度更加恭敬。
“香客是人,和尚是人,佛子也是人,何来尊卑之别,若是得以破开心中迷障,放下心中执念,届时人人都是地上真佛,法师,你着相了。”
裴妙德看着一下子仿佛变了一个人的常周法师,端是有一些无奈。
“小僧谨记佛子教诲。”
常周法师嘴上虽这么说着,可是态度却没有转变丝毫。
不多时,佛子莅临千佛寺的消息在僧众间传开,就连如今的方丈常穆法师也坐不住,端是彬彬有礼地将人请到方丈待客的雅间,与众师兄弟亲自迎接佛子。
“闲话也就免了,本官此番前来,并非是以三葬和尚之身份,而是以朝廷命官,慎妖司主事的身份,诸位要是想攀拉交情,还请等本官例行公事罢。”
眼见事情闹大了,裴妙德索性也不遮掩自己的身份了。
“佛子,裴大人若有疑惑,还请但说无妨,出家人不打诳语,若真是我千佛寺僧众种下恶果,老衲愿与之承担一样的过错。”
常穆法师看上去颇为坦荡。
“妙德请教法师,不知贵寺送子观音灵验一说从何而来,可是有不安分的僧人假借菩萨之名,行那破犯**之事?”
裴妙德也不打马虎眼,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几位须发俱白的老和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交流过一番,常穆法师这才又说道。
“好叫大人晓得,寺中和尚大多清修,除去武僧,更是连荤腥禽肉都不沾一点,又岂会犯了色戒这样的大过。”
“不过送子一事,却也为真,若是外人在或许老衲还会打些马虎,既是佛子当面,老衲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
常穆和尚先是否认了罗汉送子的传闻,接着开口却是道出寺中一桩秘辛。
“鄙寺的香火皆因送子灵验而起,并非寺中僧人修恶果,而是师尊坐化前曾留下一件祭器,唤作莲花池,每三载结子一百单八颗,有多子多福之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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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尸骨林
裴妙德看几人神情错愕,浑然不似作伪的样子。
“裴大人请观此物。”
常穆法师见裴妙德尚有些不信,沉吟片刻,随即从袖中取出一枚龙眼大小的莲子,透体莹白,依稀还泛着氤氲佛光。
只见老和尚缓缓松开手,那枚莲子似生出灵性一般,慢悠悠朝着裴妙德的方向飘了过来。
裴妙德并没有贸然出手将莲子接住,而是先探出神识感知了一番,见没什么异样,这才摊开掌心任由其落在自己的掌中。
龙眼大小的莲子握在手里给人的感觉倒不似是果实,而是给人玉石一般温圆沁润的触感,凑到面前还能闻见一股莲花的清香。
裴妙德轻咦了一声,对于常穆法师说的话,十分已经相信了七分。
以他修行者的神识,自然可以清楚感受到莲子上面,竟孕育一丝极为精纯的生机,虽说服之不能延年益寿,可论到固本培元,强身健体,却是不在话下。
子嗣稀薄,大多是夫妻间有一个的身子骨太过虚弱。
如此一剂良药下去,巩固根本,只要房事正常,弄出条人命是早晚的事。
又何须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事,大家伙儿又都不是傻子,若不是为传宗接代,谁愿意养大和尚的孽种。
“本官尚还有一事不解,不知住持可否为本官答疑解惑。”
心里信了大半,裴妙德自然也不复方才咄咄逼人的态度。
“裴大人大可明说。”
老住持念诵了一声佛号,仍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并不感到十分不耐。
“依住持之言,那莲子每三载方得一百零八粒,均下来一年也不过三十六粒,分到那些烧香拜佛的香客们头上,却是怎么也不够的。”
这也是裴妙德觉得稀奇的地方。
莲子就那么多,千佛寺光一日的香客就不下百千数,到了菩萨诞辰,更是以万计,怎么想这些佛莲都不够用啊!
老住持闻言却感慨一笑。
“此事说起来易耳,莲子有数,怎么分也不够鄙寺万千香客之所需,可若是将其炖化进水里,合着市面上能买到的银耳,补剂做成汤羹,分与众人服下,虽说效用大不如前,多少也能得些益处。”
“鄙寺每次得莲子一百零八枚,除去寺中保有八枚备不时之需,其余每七日取二枚炖熬汤羹,可得二十碗,分与先到的香客,笃佛行善,皆可分食膳羹。”
“凡事但要求尽善尽美,多少会留下遗憾,老衲只求做到自己能做到的,便心满意足了。”
常穆法师诵了一声佛号,脑后隐隐竟也有光相浮现,显然天地都认可了他这份功德,只是其余人肉体凡胎不得见真菩萨。
“是本官冒昧,常穆法师道德之辈,千佛寺自然也绝非藏污纳垢的贼窝,想来那桩案子背后应是另有缘由,倘若是日后还有打搅的地方,还望法师海涵。”
裴妙德例行打完了官腔,接下来却是以同道中人的身份,与老住持拱了拱手苦笑道。
“方才是官面上的琐事,如今在这佛寺中,只有小和尚三葬,没有王子妙德,小僧此行一来也是受了师尊所托,登门祭拜广化禅师,不知常穆师兄可否行行方便。”
“那二来……”
“本是没有二来的,只是见那池莲花颇为殊异,遂有些想见上一面,免得心有遗憾。”
迟疑片刻,裴妙德突然赧笑道。
“千佛寺大开方便之门,再者是佛子有所执求,贫僧岂会有拒绝的道理?”
“佛子这边请。”
见裴妙德不再持王子之尊,官职之赫,常穆和尚脸上也露出了笑意,竟不等其余师兄弟阻挠,亲自要引裴妙德绕寺中走上一遭。
“有劳法师了。”
裴妙德也双手合十,回了老住持一礼。
“天下空门本一家,佛子这么说却是有些见外,昔日吾师对无妄前辈也是赞不绝口,前辈无论是佛法见解,还是武道修为都是世间少有的全才,恐怕只有他老人家,才够资格教诲佛子。”
二人并肩行在路上,嘴上却是你来我往的互相吹捧。
“法师谬赞了,广化禅师昔日于一众妖魔之中挺身而出,力援师尊,这份大胆魄大慈悲,师尊至今仍念念不忘,法师若不嫌弃,唤我一声三葬即可,佛子就显得生分了。”
裴妙德笑了笑,身旁这位常穆法师也是个健谈之人。
“哈哈哈,老衲痴长师弟几岁,你我既是同辈,不妨唤我一声师兄即可。”
常穆也是大喜过望,手里拨着的佛珠都不觉快上了几分。
言语之间,不知不觉竟已经来到一处坟茔遍布的院落中。
“此处便是尸骨林,是鄙寺僧人安葬入土之处。”
见裴妙德闻言皱了皱眉,常穆和尚也有些羞赧的自嘲道。
“师弟也觉得这名字有些奇怪是吧,为兄当时也和师父提出过异议,叫什么功德林,佛骨林什么的不好吗,非起这么一个阴森森的名字。”
常穆和尚咽了口水,正准备继续说下去,不料却被裴妙德喃喃打断。
“来也空,去也空,反正是一副臭皮囊,求那些金漆粉饰作甚,若是有知我懂我者,自知此言之善耳。”
常穆和尚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师父圆寂之日,只有自己同几个亲传师弟在场,裴妙德又是从哪儿听来这些的,莫不成佛陀转世真有上达天庭,下访地府的本事?
却不料裴妙德眼中,正有一个老和尚对他笑着,说出他方才念的那句话。
达摩面壁九年,出关之日在壁上留下一道壁影,广化禅师精诚所至,竟留下一道劝诫直至今天等来了自己。
话音刚落,那道身影便似梦幻泡影一般消散不见了踪影。
“师弟可猜的真准,师尊当时便是这么与贫僧说的,只是当时贫僧尚有些懵懂,未能明白师父这句话中的深意,等自己也上年纪,方才明悟师父的心境,便更不打算更改了。”
“生来死去不就是一副皮囊,尸骨林听着亲切,又何必再画蛇添足,作那些个俗名,扰了空门的清静。”
常穆和尚一把年纪,知道谁都有些小秘密,也不去多问,而是感慨着岔开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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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七品吉祥如意青莲
“说起来,此地不过是师父的一处衣冠冢,师父真正的尸骨并未葬在冢中,而是遵从了他老人家临终前的遗愿,葬在了那一池莲花下。”
似乎是觉得裴妙德这位佛子生的亲切,常穆和尚又曝出来一个惊天大秘密。
“师父似是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圆寂前那一段时日,吃食进也是一天比一天更少,坐化前夕已经不复进一粒米粟,饿了便啜饮几口莲池中的清水。”
“而后与我等言曰,他圆寂后不准立坟冢,肉身放在方丈之中停旬月,若是肉身败坏便烧了使尘归尘,土归土,也乐得清静自在,若是肉身不坏便以金粉遍抄佛经镇莲花池下,否则必有大恐怖。”
说道这里,常穆法师脸上不由露出后怕的神色,似是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
良久,才继续往下说道。
“果真如师父所言,他老人家死后旬月肉身也不腐败,栩栩恍如生前。”
“最开始,师兄弟们都不忍师父尸骨不存,又见着他老人家肉身不坏,闻之有异香,思觉应是师父有佛缘,合该塑金身束之高阁,受万民敬仰。”
“老衲本也是这么想的,谁知当天夜里就出了桩怪事,有弟子半夜里起身出恭,骤然惊觉佛堂前站着一道黑影一动不动。”
“此人本以为是门中的师兄弟与他恶作剧,正想伸手揭发,却不料黑影闻声缓缓看向他,借着黯淡的月色,那人瞧清楚黑影竟是已经圆寂了一旬月的师公。”
“随后那名弟子就晕倒过去,再醒过来时,已经被上早课的常清师弟带回僧舍,常清师弟是师父捡回来的弃儿,生养之恩大过天,是老衲这一辈人中与师父感情最深厚的。”
“闻言他立即去方丈寻师父法蜕,这一瞧果真让他看出了端倪,师父的脚底下沾满泥垢,原本平静祥和的脸上也显出狰狞的神色。”
“其后寺中不断发生诡异的事情,不是武僧的小灶那边少了半扇豕肉,就是后园养的母鸡少了一两只,眼见它胃口越来越大,就要把目光打到寺中僧人的身上。”
“老衲也快要隐瞒不住,那具遗留下来的法蜕已经不是师父了,它就是师父预言中的大恐怖,老衲不得已,只能含泪遵从师父的法旨,以金粉和水浆成金漆书《楞严经》于法蜕上。”
“其后又寻来常清师弟,常周师弟三人一并将法蜕葬入莲花池,以祭器生生世世镇压之。”
“至于这处衣冠冢,不过是我们三人修来遮人眼目的。”
常穆法师叹了口气,竟是将寺中众僧都不知道的秘辛,全盘托出诉予裴妙德这个第一次认识的陌生人。
“三葬与常穆师兄素昧平生,此事甚是隐晦,师兄如何放心告知贫僧。”
对方总不会无缘无故提这么一茬,裴妙德冷眼静看老和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师弟说笑了,你是我空门佛子,应承着空门一脉的气运,日后必为当世佛宗,千佛寺对师弟又能有什么隐秘。”
老和尚见裴妙德不上钩,无奈只得说出实情。
“况且老衲怀疑那名失踪的妇人,应当,应当就是遭了那道法蜕毒手,方在半途中惨遭不幸,老衲与众师兄弟无能,不能取得先师那件祭器青睐,师弟又与吾师有缘,无可奈何不得不求助师弟。”
常穆法师这才道出实情。
“你又是如何觉得此事与广化禅师遗蜕有关,为何方才在众人面前又不说?”
裴妙德顿时面色冷下来,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咄咄逼人。
不怪裴妙德生如此大的怒气,若不是他有心祭拜,私自留下来方才得知此秘辛,否则为保住千佛寺的颜面,常穆和尚就这么隐瞒下去,不知多少人要遭此毒手。
“师父是一代高僧大德,若是因为我等徒子徒孙不肖,败坏了他老人家的名誉,老衲百年之后又如何有面目见他老人家。”
归根究底,此祸起于常穆一众师兄弟的私心。
若非为了留下先师容颜,也是想用金身法蜕的噱头吸引周边百姓崇佛,常穆等人这才没有照广化和尚吩咐,及时将他的肉身镇压在莲花池下,否则又哪里会闹出这些后事。
见裴妙德如此指责,常穆和尚露出苦笑,自己却也不辩解。
“若没有今日佛子登门,老衲原本是想以自己一身血肉为引子,吸引来那法蜕,再以莲花佛台将其与老衲一并镇压,也算是为老衲造下的这份杀孽恕些许罪过。”
“只是老衲终究是肉体凡胎,比不得佛子的神通广大,若是届时出了差错,常穆还望佛子可以出手将此獠镇杀,莫要坏了先师身后名。”
裴妙德见此人灵台清明,神色不似作伪,显然已经有了舍身从义之心。
“此话莫要于我说,还是等此事过去后,你再想着如何向那妇人夫家赔罪偿孽,想一死了之,世上哪有那般容易的道理。”
“你且说说看,那莲花台是何物,又有什么殊异之处,还有广化师叔为何那么笃定,他的法蜕日后会生出不祥。”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接下来能够做的也就是事后对此进行补救,裴妙德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常穆法师见状,也定下心来,仔细想起师父生前与他说过的一些事情。
“那莲台唤作七品吉祥如意青莲,乃是师父生前使用过的祭器,据说此物生来殊异,不需消耗气血就能够催使,是以师父一个不习武的僧人,也能轻易地驱使。”
“只是一开始老衲还能经常见师父持此青莲下山斩妖除魔,可到了后来次数却越来越少,与此同时师父的脾气也是与日俱增。”
“依师父后来推测,此物消耗的应是积善之人的善意,使用的越平凡,心中的善意也就越少,直至最后化作凶焰滔天的魔头,我等师兄弟欲尝试,师父也不允。”
“后来师父不知从何处寻来秘法,将那支青莲化作了一池莲花,种在了后山水潭中,这样的情况才算得到缓解,师父时不时也能拿出一些莲子之类的零嘴,分与我等练武的师兄弟吃食。”
“老衲也是偶尔才发现,此物不仅能活益气血,还能固本培元,使人子嗣昌盛,这才有了千佛寺送子观音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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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入眼皆虚妄
不消耗精血而是消耗人的善念,不得不说,这是裴妙德至今见过最为古怪的祭器。
自然而然,裴妙德对此产生了好奇。
“广化师叔坐化以后,贵寺就再没有僧众打过那件祭器的主意吗?”
裴妙德隐隐察觉有些异常。
一件祭器,还是一件斩杀过神通境大妖的极品祭器,广化禅师一死就被束之高阁,无人问津,怎么看都有问题。
修炼法本就强过武道,缺少了祭器的加持,天意宗师能够做到的也仅仅是在炼炁妖魔的手中自保而已,谈何庇护一方。
斩妖除魔,更是无稽之谈。
贺牛州的人族能够苟延残喘到今天,除了大妖有意纵容,靠的便是那一件件神通莫测的祭器。
而祭器也分三六九等。
最次一品的祭器,也就是比一般的神兵利器锋利些,让宗师拥有伤到妖魔的资格。
至于中品的祭器,可以让武者拥有媲美修道之人的手段,呼风唤雨自然不在话下,这样的祭器已经可以对一些妖魔的性命造成威胁。
在此之上的祭器,便是寻常神通大妖轻易不慎,也要着了道,轻则灰头土脸,重则元气大伤,没个三五百年不得恢复元气。
车陀国的镇国重器智慧剑,便归属这一类。
更加稀少的极品祭器,每一件都有过斩杀神通境大妖的战绩,武者以精血寿元作代价,换取一世无敌之姿,尤其是在妖尊和妖圣不出世的当下,几乎每一件都是人族依赖幸存的柱石。
故又被称作镇器。
只是此类镇器认主的条件十分苛刻,有时运气不好,往往两三百年都遇不上一个合适的宿主。
可即便是最次的下品祭器,每次出世都能引起一阵腥风血雨,更不要说是一件无需消耗精血,付出的代价仅仅是一丝善念。
千佛寺的和尚要是有这么高的觉悟,还叫什么千佛寺啊,干脆改名叫小雷音寺吧。
“我也不瞒佛子,师父圆寂前的确再三与我辈言说此物利害,只是师父有大慈悲,牺牲一人行地藏王菩萨以身镇狱之善举,我等徒子徒孙虽不如师父甚远矣,却也不能堕了他老人家名望。”
“不止有一位师兄弟,甚至是师侄想要取得那尊莲台的认可,只是至今没有一人成功,老衲也是猜测,或许师父昔日留下的非是一件上品祭器那么简单,更可能是一件镇器。”
并非是不想,而是不能啊!
裴妙德闻言登时恍然大悟。
常穆法师边说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裴妙德,只见他目光清明,神色自然,似乎并未因这一件镇器而动了什么贪念。
这才放下久悬着的一颗心。
老和尚却是有所不知,这已经是裴妙德这辈子见过的第三件镇器,不光如此,甚至此刻他手中就持有一件镇器。
无天寺能在妖魔环伺的情况下屹立不倒,自然不是仅有一件镇器可以办到的。
裴妙德手中的紫金钵盂同样是一件镇器,只是一直无主,发挥不出全部实力,必要的时候无妄禅师还是可以强行驱使这只镇器。
在裴妙德的眼中,祭器不过是饮鸩止渴的举措,倘若不得修行法就罢了,便是知道眼前是掺了砒霜的蜜糖,也要强忍着咽下去。
可自己有本命经,只要苟过那一段弱小的时期,待修为上来,再行降妖除魔之事,如此方为人间正道。
对于常穆和尚的心思,裴妙德即便是看破也没有戳穿他。
“贫僧降生在车陀国,既承了这份恩情,自然不会坐视不管,还劳烦常穆师兄带贫僧去那莲花池观上一观,却是不能再容那魔蜕继续败坏广化师叔的声名了。”
裴妙德正色对常穆法师道。
“这是自然,那魔蜕危害山上山下香客的性命,也有老衲不小过错,佛子怀慈悲之心,行降妖除魔之盛举,老衲若是推辞,却是堕了千佛寺的名望,请让老衲为佛子先行上一步。”
百盟书
“师弟请往这边。”
不曾想老和尚也是个有担当的,裴妙德观其肉身修为不过伏猿小成,却也敢舍身替裴妙德作那诱引魔僧的诱饵,效法佛祖割肉喂鹰之事。
二人沿着山间的小路,七拐八拐来到后山,登时一汪碧波荡漾的荷塘便映入眼帘,池中不分一年四季都盛开着满池粉白的嫩荷,近观殊为神异。
莲池不过一丈多见方,生于嶙峋白石之上,虽是无源之水却丝毫不显得浑浊,清澈地甚至能够看清池底细密的卵石。
偶尔有两尾锦鲤在荷塘中游耍嬉戏,溅点涟漪,僧人神色微动,伸手向池中掬去,然而游鲤竟摇曳着穿过了他的掌心。
若非裴妙德观以魂识,丝毫看不出这一切居然都是虚妄。
“当真不凡。”裴妙德啧声称赞道,随即颇有些好奇地问常穆和尚。“此地皆是山石,你们又是如何将广化师叔葬在这莲池底下的?”
“佛子有所不知,老衲只是与二位师弟将师父抬至此处,那莲台便发出万道佛光,将师父的法蜕吞没进去,化作一道壁影留在池底。”
常穆和尚诵了声佛号,仔细解释道。
“那这后山之中,寻常香客又是否可以随意的进入?”
裴妙德意有所指。
“自然不可,这莲花池是师父坐化之地,自然不容亵渎,平日里就算是寺中弟子,不得允许万不可私自接近此处,否则就要……”
常穆和尚正说着,冷不防听见裴妙德道。
“否则会怎么样。”
裴妙德看了一眼池底,依旧是碧莹莹一汪清澈可见地的幽泉。
常穆法师预感到有些不妙,慌忙伸头看向池中,谁料这一看却似见了鬼一般,随后竟是惊慌失措地喊了出来。
“不对,那池底应该有一道模糊的壁影,我当初亲眼看着师父没入池中,才出现的那道影子,怎的如今突然没了,师父他老人家又去了哪儿?!”
再无先前一副高僧的形象。
话音方才落下,突然一阵恶风从裴妙德身后袭过来。
与此同时,面前的莲台也骤然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拖拽着二人就要将它们拽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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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斗法蜕
面对突如其来的气息,裴妙德并不显得十分慌张。
反身一记大摔碑手重重劈在偷袭之人身上,同时,双足也如老树扎根,在嶙峋的白石山路间牢牢抓稳了身子。
常穆和尚虽说也有武功在身,可一来这些年养尊处优,功夫实在稀疏寻常,二来年老体衰,就是有十分本事,猝不及防下,一时间也只能发挥个十之四五。
眼看就要被莲花池中爆发的吸力卷入水下。
怎料想,裴妙德只是写意地伸出了一只手,便好似钢筋铁骨死死将他按住,任凭池中那股怪力如何发泄,始终不能动弹二人分毫。
“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广化师叔一生积德行善,贫僧如何也不能让你个孽畜坏了他的声名,且拿性命来!”
裴妙德兀地转过了身。
出现在他面前的赫然是一个慈眉善目,眉长须白,天庭饱满好似中秋之满月的老和尚。
要说唯一不足的地方,大概就是那一副招子坏了形象,诡谲幽邃的不祥在眼眶中翻涌,端败了他一副好皮囊,丝毫看不出得道高僧的气质。
“师父……”
常穆和尚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迎来的却是老禅师逐渐嗜血的眼神。
没等他把话说完,裴妙德倏忽间察觉到不妙之处,不假思索地低下头,同时也险之又险地一把压住了常穆法师的脑袋。
那一池雨荷倏忽间化作一道流光,从山石之间消失去了踪影。
下一刻,却是携着重重凶险,好似一块飞来峰石,直直朝着裴妙德二人的脑袋砸过去。
这一下但凡落在了凡人身上,高低也得是个脑浆迸裂,骨摧筋断的悲惨下场。
“躲好!”
裴妙德冷哼一声,手中却半点儿不落下地举起降魔杵,对着面前陡然化作莲台的青莲,便是狠狠使足了全身气力,打下去。
那青莲看着普通,威力却是着实不凡,遭了降魔杵一下重创,也好似个没事儿的一般,只是晃了晃,又飘飘悠悠地落回到广化禅师那一道法蜕的手中。
人与器相得,当时便生出异样的变化。
常穆法师被裴妙德救了一命,却也顾不上道一声感激,他的心思如今完全在广化禅师身上。
任他怎么也想不通透,自家恩师如此悲天怜人的一个苦行僧,平日里对他们一众弟子端是当做子女一般照顾,怎会变成如今一副六亲不认的模样。
“师父……”
常穆和尚的声音不无透着悲伤与自责。
若是自己当时能够坚决一些,力排众议早早将师父他老人家下葬,千佛寺又何来这一劫难。
“师兄节哀,若是师弟猜的不错,师叔他老人家应该没有遭厄难,如今兴许是在西方极乐大世界了,至于眼前这一位,不过是他老人家斩道留下来的邪念,窥得机会,鸠占鹊巢罢了。”
裴妙德出声安慰。
他也算看出些许端倪,面前的广化禅师清明全无,赫然一副人间恶鬼的神色,出手也只是似野兽本能的偷袭,无半点章法。
这对于一位过去也是行明王忿怒手段,降妖伏魔,经验丰富的禅师来说,无疑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倒更像是肉身被哪来的孤魂野鬼占据。
再一联想到那座七品青莲台,裴妙德心中骤然升起一个猜想。
会不会这一座莲台消耗的根本不是什么善意,而是在不断斩出修道者的恶念,只是贺牛州不得修行之根本法,所以才使这些恶念不得斩却,反而坏了灵台的清明。
莲台保广化禅师一点善灵携功德或投胎转世,亦或早登极乐,只是留下来的邪念无处消弭,方鸠占鹊巢,借着广化禅师的皮囊作恶事。
无怪乎老和尚冥冥之中能料及身后事,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镇器,分明和他那降魔杵一样,传承了一道统传承的根本命法。
观神通,高低也似是斩三尸那般莫测的手段。
裴妙德呼吸一紧,一时间竟动了贪念。
见裴妙德还分心与常穆和尚说话,广化禅师法蜕所化的魔僧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他如今虽已没了神智,却也能从裴妙德处感受到重重的危机感。
凭本能驱使着青莲扫出两道青光,第一个便是朝着裴妙德杀过去。
“佛子小心!”
常穆和尚毕竟是跟随广化禅师时间最久的大弟子,自然知那一道青光的玄妙之处,当即忍不住出声提点。
裴妙德也是第一次和持有祭器的武者作拼杀,不敢小觑天下英雄,当即念咒使了个障眼法,躲过青莲祭出的神光。
“此光名为乙木生青莲枯荣神光,可肉白骨,也可剥夺人的寿数生机,佛子切记万不可被那道青光扫中!”
常穆和尚的提点登时让裴妙德更打起了三分警惕。
来而不往非礼也,裴妙德可不会如这千佛寺中的僧人,对广化禅师的法蜕有什么顾忌,见对方来势汹汹,当即眉心睁开一只竖眼,就要将老和尚定住。
紫金钵一经丢出也登时化作一方佛土,赫然就要将被定住的广化和尚法蜕装进去。
怎料魔僧手持青莲又是一刷,登时化作无数青袍力士,手持刀剑戟杵,乒乒乓乓打作一团,一时间竟当真撑住紫金钵的下坠之势。
趁着这么一段空隙儿,广化禅师法蜕从容不迫地逃出紫金钵盂中那一方佛土之围。
常穆法师伸出手,下意识想出声阻止裴妙德破坏恩师法蜕的行为,只是想起此间种种皆是由自己起,害得师父死后也不安宁,话到了嘴边又重新被收回去。
良久方才化作一声叹息。
“那莲台有一处弊端也是师父生前告与我的,此物虽能更化生死枯荣,却也有一处致命的要害,便是不得受真火烧灼,诸多神通,也是遇火而止。”
“南无黄天星宿光如来,老衲只求佛子能还师父的法蜕一片清静。”
常穆和尚此言竟有大义灭亲之意,赫然要帮着裴妙德,将自家恩师这一具法蜕送将入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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