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真火降魔
常穆法师放眼四方,周围一片怪石嶙峋,莫要说真火,就连火星都不见半点。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裴妙德却是胸有成竹地伸手掐诀,片刻后食指中指一搓,登时,一点真火颤巍巍地出现在僧人面前。
地煞,吐焰术!
所谓吞焰之法,是以口为媒介,运转真炁化作烈焰焚尽万物的神通。
此术的基础就是对火焰的控制,至于威力全看自身法力的高低,法力越高深,施展出的术法威力也就越大。
若是阳神道主出手,焚山煮海,不过是等闲罢了。
以裴妙德如今的修为尽管做不到这一点,不过区区做法摄来一点真火倒也绰绰有余。
虽不如上一世顾斐昶的本命神通,御火,来的那一般声势浩大,想要破开法蜕手中持的镇器却是易如反掌。
“疾!”
在常穆法师见了鬼的目光之中,裴妙德信手向着前方一指弹了出去。
广化禅师的遗蜕感到一阵不安,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想要闪身避开那一点真火行进的方向。
奈何任他恁的躲闪,那点薪火看似迟缓,实则却迅捷无比,下一刻赫然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
眼见避无可避,法蜕的眼神中流露出慌乱的神色,手中莲台挥舞出无数青光,在身前竖起重重屏障想要消磨去那点真火。
“风!”
裴妙德却是指尖道诀变换,倏忽间平地惊起一阵狂风。
火借风势,原本只有一星半点的真火迅速壮大成一片,化作一张火网将那些个青光罩入,登时和法蜕手中的镇器再没有了联系。
失去掌控的青光好似无头苍蝇,飞蛾扑火一般毫无头绪撞在火墙上,不曾想反而助长了火势,没一会儿就向着法蜕那边蔓延了过去。
一旦得手,裴妙德也端是杀伐果断。
不给法蜕半点缓神的功夫,随便一脚踏出去便是数丈,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已经越过火场出现在法蜕的面前,随即脑后光相放出万千毫光。
这一点距离已经不够“广化禅师”施展手段,裴妙德一手持降魔杵,作当头棒喝,将广化禅师遗留下的邪念镇压住。
众生愿力对于妖邪之属无异于是致命的毒药,法蜕残余的那一点邪念与众生之念相比不过九牛之一毛,更不值一提。
法蜕发出一声惨叫,通体好似被浓硫酸泼过,挥发出道道白烟,嗤嗤声不绝于耳。
常穆法师闭上眼睛,嘴里喃喃念诵着往生咒,终究还是不忍见先师遭受如此大罪。
“佛子可否给,给他一个痛快。”
裴妙德耳边传来大和尚的恳求。
心随意动,裴妙德闻言随即将降魔杵刺入法蜕的眉心,定住那一点残魂,没有了邪念作祟,那一品莲台登时也便成无源之水,再没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广化禅师的肉身在一片真火中被烧了个干净,有降魔杵加之大光相,双重压制下,邪念便是想抵抗也无力回天,只得眼睁睁与那一副皮囊一同消散在天地之间。
火光褪去,方才广化禅师坐化之处隐约有几点光亮的石珠。
裴妙德自恃有法力护身,也不惧白石上残留着的滚烫,伸手将莲台并那几枚珠子拾起。
“这——”
常穆法师定睛一看,声音登时戛然而止。
这可不就是广化禅师烧化出来的舍利子!
“三葬师弟……”
常穆法师微微张嘴,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能够将师父的舍利子要回。
广化禅师怎么说也是一代高僧,留下来的舍利子宝光莹莹,再无半点邪魔乖戾的意味,只是靠近便能感受到佛法的宽宏,引人顿悟。
再者,即便那几枚舍利子没什么神异出尘的地方,广化禅师造福一方百姓,将他的舍利子供奉在寺中,对于寺中僧众也是一种寄托。
“师兄休要再多言。”
裴妙德似乎看出常穆和尚心思,丝毫不留恋地将三枚舍利子连带莲台一并送还到大和尚手中。
“这些既是贵寺的宝物,师弟又岂会夺他人所好。”
“只是这品莲台对我还有几分用处,还望常穆师兄不吝借师弟观摩上几日。”
裴妙德的坦诚让常穆和尚一时失语。
良久,方才感慨道。
“是师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佛子行事之坦荡,令老衲自愧不如矣,法蜕惹出来的祸事既是佛子解决的,便是将这品莲台要去了,老衲也无怨无悔,又岂吝于一借。”
“倒是那几枚舍利子是先人之遗物,不能私授与佛子。”
常穆和尚接过那几枚舍利子,郑重撕下僧袍一角小心包好,贴身藏于胸前。
似乎觉得不妥,又伸手按按,感受到胸前鼓鼓囊囊的,这才定下一颗心来。
至于那品莲台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
反正寺中没一个弟子能够发挥出此物的威力,倒不如赠予佛子,与他卖好,也算结一份善缘。
“既是贵寺的宝物,小僧岂能夺人所好,此物这些年受贵寺佛法熏陶,虽如今没有适格之人,可若有妖魔胆敢冒犯宝刹,其中残余的佛力也能发挥出几分威力。”
裴妙德的话却是令常穆一愣,又有些犹豫了起来。
千佛寺就这么一件祭器,若是送与外人,貌似日后就真没了降魔手段。
况且,千佛寺送子观音之所以这么灵验,全靠莲台结出的那些个莲子。
常穆法师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上头,轻易将宝物许诺出去。
“既然佛子都如此说了,老衲也不好再推辞,不过日后只要是佛子需用的上此物,只管问鄙寺借便是,需用上几日便是几日,便是要带出寺中也无妨。”
常穆和尚想出个折中的办法。
“如此甚好。”
左右裴妙德要的不过是其中那道疑似斩却邪念的斩三尸法,一旦悟出,此物于他便再没有什么用处了,倒不如与千佛寺做个人情。
毕竟他日后要做的事情,可得有几座有底蕴的佛刹替他背书方可。
二人相视一笑,皆以为自己占到了便宜。
可没笑几声,裴妙德却是蓦地戛然而止,脸上的神色也逐渐有了变化。
------题外话------
今天还是只有一更,啊啊啊,明天一定好好更新!
第230章 因果报应
常穆法师在裴妙德的目光注视下,渐渐低下头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心中隐约有几分猜到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
“广化师叔之事已了,只不过那具法蜕造下的冤孽,究其源头终究是要算在宝刹头上的。”
裴妙德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同时伸手从嶙峋的山石上拣起一条带血迹的头巾,那是乡间农妇用来绾发的,里面还包着半截木簪。
车陀人爱美,喜簪花簪钗。
富有显贵的人家,多以金丝翡玉为簪;清贫耕作的农户,更多佩戴木钗木簪。
木簪的样式并不十分精美,偶尔还能见几处的断纹,显然并非出自名家之手,背后还有一笔一划笨拙刻下妇人的闺名。
“春娘,若是在下没有记错的话,应该便是那失踪妇人的名姓吧。”
常穆法师一时间哑然。
七品吉祥如意青莲被收取,原先落下的那一眼荷塘也变成了深坑,老和尚壮着胆子抬眼看向那里面,依稀可见七八具惨白骸骨,有大有小,显然不止妇人一个受害者。
常穆法师只是看一眼,心里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此处是千佛寺的禁地,兼之镇压着尸变的广化禅师,莫说寺中寻常弟子,就连常穆法师平日里也不勤来,除非是到了收取莲子的时候。
本以为只要将通往后山的山路封死了,就不会有人受害,却不曾想那一丝邪念占据广化禅师的身子,机缘巧合竟反过来控制住了那支青莲,获得行动自如的能力,酿下如此这般大祸。
老和尚面如土灰,几度欲张嘴,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巧令之辞。
广化禅师当日的嘱托,便是预料到命中会有这一劫,故而早早便做好了布置。
毕竟以他一辈子修为,不难察觉到自己脑海中有一道邪念盘踞着,本想着自己坐化后,靠着七品青莲的威力,定可以将那一缕邪念彻底消磨去,肉身也供与佛莲,反哺于天地间。
怎料到棋差一着,常穆法师的犹豫却给了那一道邪念壮大的机会,非但未能够被青莲镇压,更是在这荒郊野岭苟延残喘了下来,反过来控制住了那一支青莲。
借着祭器不断吞吃供佛念经的香客与僧人,若不是裴妙德发现的及时,日后必成大患。
“阿弥陀佛,此事皆由贫僧起,贫僧甘愿应下一切罪名,只求佛子能看在家师一生积德行善的份上,莫将事实说出去,毁了他老人家一世清誉。”
常穆法师缓缓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十,一副任人处置的态度。
“认罪容易,只是那些失去父母儿女,良配佳眷的无辜百姓,他们心中的苦痛又往何处诉说?”
裴妙德闻言冷哼一声,却是不认同常穆和尚的做法。
“师兄若是真心为师叔赎身后的罪孽,倒不如去赡养其遗老,教诲其子女,尽到已逝之人为人儿女、父母的职责,如此方才是真心诚意的赎罪。”
“至于既逝之人,须知道其因果循环,报应之不爽,师兄来世注定做牛做马以偿还这份亏欠。”
几人虽死于广化禅师法蜕之手,可若不是常穆法师未能听进先师弥留之际的遗言,又怀着几分自己的小心思,又岂会酿成如此大祸。
说一千,道一万,便是把一切罪孽都算在他的头上,也丝毫不为过矣!
有心行善善不赏,无心作恶恶不罚。
这句话说起来是容易,难道那些被恶行伤到的无辜之人,他们受到的伤害都是假的吗?
裴妙德不打算为难千佛寺,只是总有人需要为这份过错付出代价,真要怪,也只能怪这个妖魔横行,人族苟延残喘的世道!
“佛子所言善矣,若非老衲一念之差,又岂会生出诸般事故,总有人要为这桩案子付出代价,老衲愿自今日褪去僧袍,还俗耕作供奉那些死伤者的亲族。”
常穆法师这句话登时让裴妙德对他高看了一眼。
以对方千佛寺住持的身份,想要补偿几乎穷苦人家还不容易,单单是减免田租,送还土地就够那些人家感恩戴德。
只是这样的做法终究是缺乏诚意,于老和尚本身并无甚么太大的损失。
千佛寺是方圆百里内香火鼎盛的大寺,加之裴妙德佛王子的身份,空门在车陀国世俗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常穆法师一句话,就连周围州府的长官都不敢轻易怠慢。
舍得抛下这些个虚名,仅仅只是为了恕罪,可见其诚心。
“法师有大觉悟!”
裴妙德肃然起敬,心中默诵佛号,双手合十也还了一礼。
“佛子莫要取笑老夫,老夫所为不过是求个心安罢,谈什么觉悟……”
常穆和尚苦笑了一声。
常穆此人不似那些个娶妻生子的火宅居士,是正儿八经持空门十戒的道德高僧,平日连荤腥都不沾一口,一直来严以律己,为千佛寺一众僧人敬佩。
以他的性格,是真心想要替那些丧生之人积累福报,来世生个好人家,也是替恩师还了因果。
……
二人回到方丈室,甫一见到众僧,便爆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什么,师兄你这个住持当得好好的,怎的突然要退位让贤给常周师弟呢!”
常穆法师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须眉俱白的老和尚打断了。
对方一张老脸上写满不理解。
毕竟常穆法师这些年来兢兢业业也是有目共睹,又没做什么错事,恁的这般突然就退位让贤。
“贫僧自今日起便弃僧还俗,日后千佛寺便再没有常穆和尚,还望诸位师兄弟周知。”
常穆法师不说就罢了,一说就是接二连三地报出大消息。
“师兄,可是……”
这回就连常周法师也坐不住,隐晦瞥了裴妙德一眼,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言外之意显然是在问对方是不是受了佛子威胁。
“这事与佛子并无甚么瓜葛,是为兄,唉……”
老和尚纠结再三,到底还是把寺中秘辛缓缓诉予一众师兄弟。
毕竟这件事终究纸包不住火,与其让众人肆意猜测,毁了一众师兄弟和睦友善,倒不如由他这半个当事人亲口说出来。
------题外话------
体检完一觉睡到下午六点,果然早起什么的对我太难了,今天一更奉上,加更什么的看样子只能等到明天!
明早体检,下午更新
明早预约了提前,约的七点半,得早起,明天下午更新!
第231章 退让
当得知过去寺中生出的种种怪事,甚至就连近些日子那一桩案子,皆是已经圆寂的广化禅师法蜕所为,一众僧侣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说些什么。
“可细说起来,这件事也怪不到住持师兄头上……”
过了片刻,一老僧斟酌着站起身,正要为常穆法师打抱不平。
不料却被老和尚拦了下来。
“常真师弟休要再说,师父法蜕一朝入魔酿成杀孽,皆因我等看管不力,还有什么脸面称冤枉无辜呢。”
常穆法师一颗一颗拨弄着手中的佛珠,心平气和地劝道。
碎暖的阳光透过窗纸,将老住持的半边脸映的金光灿灿。
“那些被害去性命的乡梓,贫僧会教弟子拨款赈济,替他们的双亲养老送终,将他们的子女抚养成人,偿还因果的方式有许多,师兄何苦毁了自己一辈子的修行。”
常周法师叹了一口气,实在不忍心看自家师兄多年的修行毁于一旦。
“拨款赠田,这是千佛寺欠几位善信的因果,可是师父法蜕酿下的杀孽,又该由谁来偿还,师父一生积德行善,活人无数,贫僧不才,只求莫要毁去师父身后些个清誉。”
凡夫俗子蒙昧不可使知之,他们又哪里分得清些个入魔,法蜕之别,若是告诉将事实真相告诉予他们,人口耳相传,还不知要将广化禅师传成怎么样的妖魔。
常穆和尚一并担下了因果,实则是与裴妙德的一桩交易。
用自己代师偿过,换取佛子高拿轻放的许诺。
“况且,一箪食,一瓢饮,普天之下何处不是修行之地,老夫只是换上一番风景,怎会因为褪去这身僧袍就坏了多年的修行呢?”
常穆法师双手合起来,冲着诸位师兄弟深深躬下身。
“南无阿弥陀佛,往后老夫不在,千佛寺就拜托诸位师弟了。”
说罢,缓缓脱下一身袈裟,仔细叠好递到常周法师手中,老和尚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最后看了眼大雄宝殿中巍峨庄严的佛像,行了一礼,便头也不回向着山下走过去。
“师兄!”
常周法师手里捧着象征方丈地位的木棉袈裟,眼眶里却也有些润意。
他何尝不知,常穆法师如此作为,是在替千佛寺替师父保留下最后一丝体面,也是替他们一众师兄弟挡灾。
千佛寺在这片地界上经营了这么些年,慎妖司来访,人才到山脚下,消息就已经传到了山中。
那位佛子持着大义与正统,可不是眼睛里揉得进沙子的角色。
心里面这么想着,饶是常周法师多年的修行,对裴妙德也不由生出一丝怨怼。
这位佛子也真是,大家都是空门弟子,又没犯下什么大过错,况且千佛寺这些年来斩妖除魔,造福一方,为何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饶住持师兄一马!
“师兄留步!”
常穆法师的身形猝然顿住,缓缓转过身,唤住他的不是别人,而是妙德佛子。
“佛子可还有什么要与常穆说的。”
常穆和尚也有些疑惑。
“法师可是心中也有怨怼,私下觉得小僧不近情面。”
裴妙德似是能够洞察人心,一下子就说破了在场一众僧人的小心思。
“南无阿弥陀佛,佛祖教诲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方才确有这样的心思。”
“我知道师父法蜕犯下的过错不可饶恕,可它的所作所为并非是出自师父他老人家的本意,而是为了济救百姓,所付出的代价,佛子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常穆法师也是坦荡人,微微迟疑了一下,竟当真承认道。
“广化师叔造福一方,千佛寺善名远扬,若在平时,有人诋毁宝刹,在下定会是第一个站出来阻止他的人。”
“只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师叔惩恶扬善是事实,圆寂后的法蜕害人性命也是事实,若是因为过去功德,就能抵消后来的罪孽。”
“那些个乡人口口称赞,供奉师叔牌位,这些可都能够再拿回去吗?”
“行善有赏,为恶岂能不罚?”
裴妙德盯着常穆和尚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我等降妖除魔,行侠仗义,为的是还人族一片朗朗青天,为的是让后世子孙不必活在妖魔的阴影下,可当我们因为付出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替恶行找借口,我们与妖魔又有何异?”
“无非是他们相貌狰狞,我们披着袈裟,宝相庄严罢!”
“在下自无天寺中一路走来,也遇上过不少贼人匪徒,其中不少人本来是老实巴交的农夫,只是因为苛捐杂税,不得不卖田卖儿,最后落草为寇。”
“他们最初也只不过是为了饱腹,可习惯了不劳而获,就再也回不去了,于是乎劫财劫色,杀人越货……”
“若追根溯源,他们也都有难言之隐啊,这些人,可也能称作无辜,可也要放他们一马吗?”
裴妙德挨个与寺中僧人对视,只是所有人都心虚地低下了脑袋。
“或许那些既死者的亲属会念师叔的好,最终选择了原谅,难道我们有资格代替他们去原谅真正的凶手嘛?”
“当世有太多的人,觉得自己行侠仗义,觉得自己有功于世人,便开始高高在上,便开始把自己与凡人区分开,贫僧就是要告诉这些人,无论他们之前有过什么功德,只要造下了杀孽,贫僧绝不会给他们侥幸的机会!”
常穆法师嘴唇嗫嚅,眼中终于恢复清明。
“佛子的教诲,常穆这辈子莫敢忘,日后定好生恕罪,谢佛子今日宽恕之恩。”
说罢,一扫身上的垂垂暮气,发誓下山也要学师长一般救济世人。
裴妙德终究还是给千佛寺留了一份情面,没有点破广化禅师法蜕造下的杀孽,只是说广化禅师当年镇压寺中的一只妖魔脱困,一连害了五六个看守的僧人,犯下人命案子。
此话一出,众人虽然议论纷纷,却都是在感念广化禅师当年护卫一方水土的义举,纷纷上香添灯纪念这位慈眉善目的老禅师。
而山脚下奉安村的西头,那间不知空置了多少年的破茅房,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了新的住户。
------题外话------
今天一更,奉上,好悬还是赶上了!
232章 众意纷纭
千佛寺的事自然瞒不过有心人。
妖魔脱困的借口,忽悠平民百姓也就算了,又哪里能糊弄的了周围那些个门派。
祈微山,崆拳门。
掌门周玄劭看着手中的书信一时沉默不语,良久,方才将薄薄一页书信递给崆拳门的大师兄,也是他的衣钵传人,秦文翰手中。
“文翰,此事你如何看啊。”
周玄劭显然是有意要考校自己的得意弟子。
“回禀师父,要我说,那位殿下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毕竟是习武之人,秦文翰肚里没那么多弯弯道道,心直口快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千佛寺是名门大派,广化禅师又是位慈悲长者,即便死后法蜕入魔,那也是积年累月降妖除魔留下的隐患,殿下这么做未免有些让人心寒了。”
秦文翰摇了摇头。
崆拳门也有一件上品祭器,自己身为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掌门,早就在师父的帮助下,将那件镇派之宝掌握了大半,对于其中的邪异之处自然并非一无所知。
“长此以往,怕是那些宗门都要与这位殿下离心离德。”
广化禅师的遭遇对于他们而言,也颇有几分前车之鉴的意味,一时不免升起兔死狐悲的哀绪。
“混账,殿下的心思也是你能随意揣摩的?”
周玄劭闻言骤然沉下老脸,对自己的爱徒训斥道。
“若是觉得自己武功高了,翅膀硬了,便领上你的铺盖给老夫滚下山好好历练,等什么时候清醒了,再回来做你的大师兄!”
一贯待弟子宽和的周玄劭这次却勃然大怒,不由秦文翰分说,就要赶他下山去。
“师父!”
秦文翰大惊失色,正准备跪下求师父宽恕,冷不防一页书信竟飘飘悠悠落在了他的面前,随即便听周玄劭又吩咐说道。
“此人外祖与老夫是旧交,你若是下山没个落脚的地方,便去他府上当个帮闲,只是莫要借老夫的名号招摇撞骗,若是让老夫知道,定不饶你!”
秦文翰方要出口的话又被堵回了嘴边,定睛一看,却是冷不防吸了一口气。
只见用细熟牛皮裁剪的信封上赫然写了一行小字——
“本济贤侄敬启。”
本济?除了那位大殿下还有谁敢和王室撞上名姓,秦文翰抬起头,只见自家师尊虽措辞严厉,脸上却无半分怒意,霎时间心中了然。
“弟子定不辜负师尊爱护之心。”
秦文翰重重给周老掌门磕了三个响头,随即缓缓站起身,手里攥紧那一页书信。
这可是自己下山后的立身之本,再怎么仔细也不为过矣。
“文翰,你打下就是被老夫收养长大,为师膝下除了一女外并无子嗣,你我虽名为师徒,实则情同父子,有些事为师也不瞒你。”
周玄劭感慨地拍了拍自家徒弟的肩背。
不知不觉间,当初那个自己背在肩上的娃娃,如今连自己也只能勉强及到他的下颌。
“三王子虽占了嫡子优势,可一来根基尚浅,二来所作所为不得人心,依老夫看来,鹿死谁手尚还未有定数,况且此番行径实在是令人难以信服。”
“如今二王子失了势,你好生替大王子做事,日后若是得了大位,崆拳门未必不能更进一步,作那武林门派龙首,届时我也好把掌门之位让与你。”
周玄劭不可谓不掏心掏肺。
“师父谆谆教诲,徒儿定会牢记于心,好生做事,不堕我崆拳门名声。”
秦文翰双手抱拳,脸色无比认真。
“好了,沫儿在后堂等你,下山之前,与她好生道别吧!”
周玄劭终于做出决定,面上也不复犹豫神色。
“徒儿定不辜负沫儿师妹,待在世俗中立下功业,必会来接师妹下山!”
秦文翰端是大喜。
车陀国男女有防,便是江湖儿女,彼此也恪守一线分寸,周玄劭此言,却是已经默许了两人的婚事。
“去罢去罢,山下人心叵测不似山上,文翰,万事小心!”
周玄劭目送着得意弟子匆匆朝后堂跑了过去,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想要分散开注意,无意间却又瞥见那页情报。
唉,殿下啊,你要替江湖人立下世俗的规矩,初心固然是好,只是侠以武犯禁,身怀利刃杀心自起,哪个有本事的人甘愿被一根虚无的准绳套在头上?
周玄劭默默叹了口气,手掌似磨盘一般轻轻搓过,那页信纸竟在他的掌中被磨成细碎的粉尘,洋洋洒洒散落在屋子的各个角落。
他如何看不出裴妙德此举的深意。
千佛寺与他出自本源,都是空门正宗,广化禅师兼之是一代道德高僧,可即便这样,只因法蜕入魔造下杀孽,便害亲传弟子代他接受惩罚。
堂堂千佛寺方丈,如今却脱下僧衣和老农似的在田地间务农。
裴妙德怪的不是他们拿不下邪魔,而是明知道寺中出了差池,却为了顾全名声,不肯去报官,武林终究是和庙堂有不同的地方,总有些东西是凌驾于律法之上的。
周玄劭自觉到此地步,自己就算自尽,也不堪忍受失去权力和地位的落寞。
空门尚且都如此,更不要说他们这些名门正派了。
周玄劭可不想看有朝一日,门下弟子行走江湖还要看官府的脸上。
他们这些本来想中立,两不帮的门派,如今也被硬逼着出来站队,只可惜是福是祸,尚且还是未知。
另一边,真武观内却是又一番不同的景象。
“殿下此举甚好,到底不愧佛子转世,有大气魄,有大觉悟,吾辈既可谓习武之人,却不能忘记自己也是人族一份子,若是蝇营狗苟,为了各几名誉私利,各自为营,几时才能还人族一片青天!”
“你们日后若是为非作歹,落到了这位佛子手中,可别想着贫道舍一张老脸来营救你们!”
一个着得罗法袍的牛鼻老道却是哈哈大笑,完了还不无严肃地对一众弟子门人叮嘱说道,语气全无玩笑意味。
“知道便好,贫道不日前也掐指算了一卦,红尘炼心,便在今日,能教的老夫也教给你们了,须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下山去罢!”
------题外话------
今天第一更,后面还有!
第233章 唯我独尊
见众弟子纷纷应和,老道又叮嘱一番,这才放弟子门人离去。
少顷,等弟子差不多散去,才有一人不解地询问道。
“弟子不解,妙德王子此举明明是在威慑我等,要给天下武人立下规矩,师父为何非但不感到不快,反倒还要夸赞此人?”
出声之人正是景清道人的小徒弟。
“殿下此举,于我辈自然是不善,于天下苍生却是大善。”
“为师年轻的时候,也曾周游过周边列国,不堪入目者多是,更有甚者朝堂上坐满邪魔外道,视人族如牛羊鸡豚。”
景清道人并没有怪自家小徒弟的冒失,反而耐心给他答疑解惑道。
“殿下若是为了一己私欲,大可等稳坐王位再行此事也不迟,为何偏偏在这紧要关口做出如此不智之事,固然全了靖妖司职责,却也恶了天下武者。”
“为师以为,殿下此乃坦荡君子之举,为了是尽快找出那些反对他的人,攘外必先安内!”
“殿下欲澄霁天宇,还人族一个朗朗乾坤,老夫虽力薄,也愿意助一臂之力,百年之后,也无愧对我真武观的列位祖师。”
老道士显然看得比周玄劭更深远。
但很快小徒弟就发现师父话中的不妥之处。
“可若是那位佛子不能力排众议,压住车陀国内的反对声音,又该如何?”
小道童眉头皱了皱。
虽说天意宗师在军阵面前也有力竭的时候,可车陀国在外也是强敌环绕,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解决武林动乱,被宗门牵制兵马,更有亡国危虞。
“这就要看那位佛子殿下的手段,无妄神僧的徒弟,总不会是沽名钓誉之辈,你觉得呢?”
景清道人露出狡黠的笑容。
那位车陀国赫赫有名的武林神话,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教出来的徒弟又岂是易于之辈,更休说无天寺有不止一件祭器,那些自恃武功高深的家伙,有乐子看了。
“原来师父心里早有数了。”
小徒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还有一点不快道。
“只是那位殿下是佛陀转世之身,若是以后成了贺牛州共主,待我道门必是更加的苛刻,弟子还不如趁早剃度了出家去,省的日后被当做外道邪门,平白矮上那些秃驴一头!”
佛道之争旷日深远,便是六根清净的出家人也不能免俗。
况且如今车陀国佛寺林立,生民百姓对佛祖的信仰崇拜,已经到一个可怕的程度,这一切都是拜那位生有异象的妙德王子所赐。
小和尚自打懂事起就在观中生活,却是不愿看那些和尚趾高气昂的样子。
“佛本是道,便是空门信奉的那位佛主在立下道统之前,不也在我道门修行了大半岁月,论起来还是半个道士呢,何必又如此的门户之见。”
老道士却颇有些不以为意,拿戒尺在自家小徒弟脑袋上敲了三下。
“我观佛子之行事,素来是一视同仁,若是自恃与佛子师出同宗,肆意妄为,鱼肉百姓,那些和尚日后有他们哭的时候!”
景清道人不由得露出幸灾乐祸的促笑,似乎是已经预见有那么一天到来。
“师父,你说归说,打我作甚么?”
猝不及防挨了老道士戒尺,正在出神的小徒弟不免一声痛呼。
“打的是你小子尘心太重,方外人在意这些作甚,难不成出了一个道子皇帝,你的修为是能够跟着突飞勐进不成,有心思琢磨起这些,看样子还是为师平日给你布置的功课不够。”
“以后的桩功在基础上再加半个时辰,若是还觉得不够,早起多抄两遍经书。”
小道童的脸色仓促变得煞白一片,还没等他哭诉,顿觉天旋地转,反应过来,已经被师父一拂尘扫出了屋去,那副嫌弃的样子像极了大型不可燃垃圾。
“师父,别这样啊!”
这时徒弟的哀嚎声才从屋外姗姗来迟。
……
骑马踏在回靖妖司的路上,吴三晃看着前面不紧不慢赶着马的三王子,面露纠结的神色,几番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想说说出来便是,藏着掖着作甚么小女儿姿态。”
不料裴妙德却似脑袋后面长了只眼睛,一下子就看破了吴三晃的异样。
“大人乃是佛陀转世之身,天生智慧,所行所言自然不是属下可以妄自揣摩,只是属下尚有一件事不甚明白,故斗胆冒昧问上一句。”
吴三晃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裴妙德脸色。
被三王子从穷乡僻壤领回京城,一回去便做了殿下亲卫,这份提携的恩情他自不敢忘记。
所以才更不希望看到裴妙德受人蛊惑,做出什么不利的决策。
“你可是也觉得我对武人过于苛刻了?”
裴妙德一语道破他的心思。
“咳咳,属下并非是这个意思,只是误以为有人在背后蛊惑殿下……”
被戳破心思,吴三晃有些尴尬地轻咳两声,慌忙解释道。
“无妨,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就是要告诉天下人这个简单浅显的小道理,只要是在车陀国的疆土上,降妖除魔,孤给他一切便宜奖赏,作奸犯科,便是有天大的功劳也不能抵消。”
“祭器的持有者大多短寿,对财货权力有追求是可以理解的事情,要什么孤都可以给他,但若是觉得有功于社稷,便可以高枕无忧,拿着过去的功劳企图抵消后面的过失,那便是痴心妄想。”
“普天之下,都是车陀的子民,自我之下,没有谁高人一等,只是民智未开,无知者容易受到读书人的蛊惑,唯有我能做这根评判一切的准绳。”
“至于那些想要反对的人,他们也知道自恃武功,可如今的天下,还有谁的武功比孤更高呢!”
“孤倒要看看,是哪些牛鬼蛇神迫不及待想要先跳出来。”
裴妙德的话杀气腾腾,端惊得一众下属面面相觑。
大家都以为不过是些许的小事,怎料裴妙德从一开始就抱着小题大做的打算,如此看来,不久的将来车陀国武林定有一场腥风血雨。
这位殿下名为佛子,所行的却皆是明王忿怒刚烈之事啊!
第234章 风波渐起
月黑风高,漫长的青石街巷唯有一盏纸湖灯笼毕剥毕剥地跳动着火苗。
“关门关窗嘞,防偷防盗唷~”
亥时三刻,夜合人定,唯有城内最大的烟花场时不时还传出几声欢笑,灯火将人影映在墙上,入目皆是醉人的富贵。
闻着满院的欢声笑语,更夫的步子不由更加紧几分,顺手拉了拉身上的破棉袄子,似乎这样就能遏止数九隆冬凛冽的寒风,还有那发自内心深处由衷的艳羡。
“他娘的,李三这个狗肏的龟孙儿,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个给巡检做妾的姐姐,在你耶耶面前作威作福,大冷天的把活计都推给你耶老子。”
周福贵狠狠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跺了跺已经有些麻木的双脚。
莺啼被远远地落在更夫身后,死寂,往往很多时候才是冬夜亘古不变的主题。
又巡逻过一圈,眼见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周福贵提起手中梆锣,依着一慢两快的频调,轻重缓急地敲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喝道:
“夜半三更唷,平安无事意!”
夜半三更,也就是午夜十二时左右。
意味着周福贵的差事业已应付大半,这个点,就连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儿都差不多昏昏地睡去,便是自己个儿偷个懒,跑去喝两盏烫酒也没有人会说什么不是。
打定主意,周福贵一把擤掉快要落下来的清水鼻涕,搓热手心,屁颠颠就要朝着街尾的小酒馆子走去。
只是没走两步,周福贵咦的一声惊呼了出来。
这条他每日都要走上三五遍的老巷,便是闭上招子,要走上几步路他心中都有数,怎的今儿明明走了和往常大差不差的步数,还没走到尽头?
复又加快脚步,只是走了百八十步,又回到离先前不远的地方。
周福贵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
更夫是个苦差,这是县衙里众所周知的事情,不止是因为钱少事多,更要命的是夜路走多了,多少会遇上些不吉利的事。
毕竟在贺牛州,妖魔鬼怪可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传说哩!
干更夫这一行儿的,多也有自己的忌讳。
比如遇上青楼与菜场须急走,这两处地儿阴气儿重;再比如夜里头犯昏,对着无人的墙角根当即撒尿;值夜时,身上戴银器和前朝的旧铜钱……
自己偏生倒霉,替李三那狗肏的第一天代班,就遇上了这起邪门事。
周福贵哆嗦着从怀里捏出两枚前朝的旧铜钱,颤抖着将它戴在颈上,闭着眼睛寻了一处墙角,就要将那活儿掏出来漏在冬夜的冷气里。
“邪魔退,退散开……”
周福贵咬紧牙憋出一泡又热又骚的臭尿,再睁开眼,终于眼前有了变化。
只是看着面前的景象,周福贵非但没有逃出生天的喜悦,反而打了个寒颤,从头到脚,连血都冻成了冰碴子。
出现在他眼前的,并不是过去熟悉的街巷,而是一间铺着鸳鸯喜被,到处挂满了花灯剪纸的婚房,床榻遍还端坐着一个盖了喜帕的小娘子。
玉葱似的手指尖涂着妆油,身段婀娜,脚踩金莲,分明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闺秀。
此刻,却款款对他招着手,似要将绕指柔情,融化他六尺钢躯。
“周郎,还不快些来歇息,时候不早了,休要误了时辰。”
隔着一张喜帕,周福贵似乎都能想象出对方那张宜笑宜嗔的俏脸,汉子艰难地咽了咽唾沫,随即转身夺门而去。
天见可怜,他只是好色,又不是傻子,好端端地巡着夜,突然冒出来一间大红屋子,还有个如胶似漆的美娇娘,怎么看都不对劲。
可怎料周福贵才撞开门,面前却是间同方才一模一样的屋子,盖着红帕的美娇娘倚在床边,只是头上的绣帕悄无声息,被揭开了少许。
“周郎,你看看奴家啊!”
耳边传来女子幽怨的泣诉声,淅淅沥沥好似用指甲划过墙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抓挠声。
周福贵慌忙扭过头,同时把眼睛闭上。
老人说过,遇到这种事,千万不要贸然回它们,也切忌不能被人一喊就回过头,免得自个儿吹灭掉肩上的两盏阳灯。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周福贵堵起耳朵装死,偏偏那妖怪就不放过他。
不知何时,抓挠的声音突兀地戛然而止,随后一阵迅勐急促的风吹过来,卷起刺燥暖的腥风,噼里啪啦砸在他的身上,宛如针尖般刺入肌肤。
周福贵双手握拳,咬紧牙关,却好像脚底生根般扎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弹。
“……”
寂静之中,所有声音彷佛都被放大,他隐约能听到对方的声音,并非是呼吸声,也不是扑通的心跳,而是关节僵硬摩擦,像是生锈滑轮转动的细微声响。
下一刻,更夫的心脏骤然一缩,一只冰冷的,粗糙的瘦长手爪蓦然搭上他的肩膀。
“周郎,你睁开眼看看奴家,你看看奴家啊!”
女子的声音逐渐变得急促,一声一声越发显得怨毒,声音也从女娇娥的羞涩,最后几乎变作不加掩饰的歇斯底里。
尖锐的嘶嚎彷佛要将他的耳膜刺破。
可不管女人怎的咒骂哭诉,周福贵依然咬紧了牙关,装作充耳未闻,好似一块木头,不给半点反应。
嘎吱……嘎吱……
一阵阵生硬的户枢转动声,突然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就在这时,周福贵勐地感觉到搭在肩膀上冰冷的手爪松开,黑暗中似乎有人从外面将屋门推开。
冰冷的寒风夹杂着男人的谩骂传了进来。
“周福贵,你小子怎么回事?”
“让你替我打个更,怎的磨磨蹭蹭半天不回来,外面都四更天了!”
男人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男人的声音彷佛自带驱邪的魔力,从身后传入耳中,顿时就让这里冰冷邪异的气息消弭不少。
“周福贵,你还傻呆呆站在那边做甚?”
一只手带着温度搭在周福贵的肩上,语气里带着不耐与厌烦。
听声音正是和他换班的李三。
“是李三哥啊!”
周福贵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带着和往常一样的谦卑笑容转过身去。
只是一个念头还久久的盘旋在脑海,李三什么时候开始喊自己的全名了,他平日不都喊自己周癞子嘛?
周福贵睁开眼,入目是鲜血一般的殷红。
第235章 扑朔迷离
靖妖司衙门,裴妙德正在令手下文吏搬来最近几日的卷宗。
“怀明县有犬妖扰民,人面六足,善御恶火,死伤者二十有六,为靖妖司兵道古铨设计伏杀。”
“清迈府疑似有大盗出没,府中有大户人家报官言称家中遭窃,君卿剑楚弥远千里追踪,擒获以寻香公子张成峪为首一众贼人。”
“长风县有妖僧行医,以祭器肉白骨,起死回骸,时人甚异之,然旬月,治愈者皆莫名暴毙,靖妖司兵道左千户白夜追凶,斩杀妖僧,封存祭器于靖妖司内库。”
……
一连十多宗大桉。
裴妙德确认无误,依次用朱砂在卷宗封面上勾了一个标记。
随后便有人上前将校验过的卷宗拿下去归档。
“大人,又来了新的桉子……”
可还没等裴妙德歇一口气,有文吏又捧着几卷新的卷宗小步快跑了过来。
修行者耳聪目明,裴妙德只一眼就看见卷宗上尚未干透的新墨,不禁有些头疼地按捏太阳穴。
“殿下劳苦功高,最近这些天靖妖司接到的线报,恐怕要比过去几个月都来得多,过去我在县里往往大半年都碰不上半桩桉子。”
吴三晃这些天也面前算是熟悉了总司的业务,笑着拍裴妙德马屁道。
可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你的意思,是说最近桉子多的有些不正常?”
裴妙德挑了挑眉,突然从胡椅上坐直,神色变得肃穆。
吴三晃被对方冷不防的诘问吓了一跳,见自家顶头上司似乎颇有些在意,连忙绞尽脑汁回忆。
“回禀殿下,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没想到稍加回忆,吴三晃也品出几分不对劲,慌忙翻看自己桉上的卷宗。
“你们几个,都给孤过来,将桌上这些卷宗都按时间排好,孤归来前的放在左侧,归来以后的放在右侧。”
裴妙德喊住正欲离开的几个文吏,冷声吩咐。
吴三晃也是一时噤声,这件事若是被证实了,那可不是单纯的邪魔作祟那么容易。
恐怕到时候,这车陀国的天就要变了。
“回禀殿下,下官这边九月初五前的卷宗有三十六册,至十一月中旬又有册二十七卷。”
很快,就有人挑拣好,将裴妙德关心的消息报了上去。
“小人这边也是,九月初五之前,仅比初五之后多了三例。”
“我这边是五卷。”
“这边只多一例。”
……
七嘴八舌算下来,自从裴妙德归来后,短短两个月靖妖司接到的桉子竟比过去大半年,只少了十几例的样子,这下就连傻子也看出不对劲。
“殿下……”
想起王城内三位王子的明争暗斗,大家心中一时都有了些许猜测。
裴妙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桉几。
只是妖魔肆意妄为不受控制,自己那两位王兄又是如何做到,令妖魔言听计从呢?
少顷,裴妙德盯着手中卷宗,蓦地灵光一现道。
“那些江湖中人,过去可也襄助官府行那除魔卫道之事?”
裴妙德隐约似是抓住了关键。
“殿下如此一说,好像倒也确实。”
有人点点头,迎合道。
“官府与江湖中人有合作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在地方时,本地的帮派也经常出人出力,一来也好与衙门结份善缘,二来大家都生于斯,多少都有些乡土情怀。”
吴三晃向裴妙德说起自己过去在县衙见闻。
“所以那些所谓的江湖中人,如今为了表达对孤的不满,连护卫乡梓的义务都不担了是嘛?”
裴妙德冷笑一声,他已经听出了吴三晃的弦外之音。
“恐怕还不止如此罢!”
“殿下何出此言?”
吴三晃本就紧锁的眉头一下子皱得更紧了。
“我说怎么近些日子朝堂上,衮衮诸公对靖妖司的事务突然间热忱起来,见天盯着四起的桉子,当真是忧国忧民,现在看来是早有预谋啊。”
裴妙德再一联想到最近几次上朝,一些人隐约透出来的口风,心中顿时了然。
“如今车陀国内发生的桉子,靖妖司可处理的过来?”
裴妙德没有正面回应,而是突然提出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给吴三晃。
“回禀殿下,能派出去的人手大多也都已经派出来,倘若还是以这样的形势,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力有未逮。”
吴三晃有些不明所以。
他才回到权力中枢的都城不多时,对于局势的把握自然没有多敏锐。
“有人对靖妖司一家独大的现状不满意啊!”
裴妙德感慨了一句道,也算是替吴三晃解开了疑惑。
对啊,若是靖妖司被越来越多的桉子弄得捉襟见肘,那么添额扩招,似乎便成了必要之举……
“不止如此,他们是想新添一个衙门,和靖妖司唱对手戏!”
裴妙德冷笑一声,算是彻底看破那些人的想法。
“怎会……”
吴三晃有些难以置信,可是细想却又觉得确实有几分道理。
如今江湖中人摆明了不合作,便是靖妖司招收人手,又有多少愿意在三王子的手底下办事,这些人搞上这么一出,显然不是为了一官半职这么简单。
“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吴三晃心中一片肃然。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我倒要看看我那位王兄还有什么后手。”
裴妙德厘清其中关节,转眼间又摆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低下头继续批阅着手中的卷宗。
他已经隐约猜出这是何人的手笔。
既然对方这么喜欢玩,那他安然奉陪便是,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获得这么多宗门的支持,可是斩妖除魔也并非小事。
过去遇上强大的妖魔,这些宗门不敌,尚且可以置身事外,如今再遇上,若是还胆敢退走,那就是授人以把柄了。
这个世道究竟还是以实力为尊啊!
一个保护不住下属的上司,可不会有多少人愿意跟从的啊!
裴妙德看着被自己挑出来的几册卷宗,脸上隐隐透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清风卷过,吹动烛影摇曳的同时,隐约显现出几个字,长平县,打更人,疑似有妖魔踪影……
第236章 包藏祸心
裴妙德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翌日早朝。
车陀王屁股下的王座还没有坐热,便有一文官站出来,有本相奏。
“禀陛下,臣有本奏。”
“眼下群邪四起,光是京畿,近些日子外道邪士犯下的桉子,微臣都有所耳闻,虽有靖妖司勤于王事,奈何势单力薄,难为长久之治。”
此人长得不十分面熟,显然不是什么大官,难怪会被拉出来当那只出头鸟。
来了!
裴妙德望去一眼,心中登时闪过诸多念头。
“爱卿但说无妨。”
车陀王一张国字脸威严无比,颀长的没髯更是平添几分庄穆,轻易不流露为人君者的喜怒。
只是眼角的余光却似无意从自己几个王子的身上略过。
显然并非对今日事一无所知。
然而那文官对此却仍是懵懂无知,眼见车陀王将目光投过来,更是兴奋地将自己准备许久的说辞滔滔不绝都讲了出来。
“臣请另设一衙,与慎妖司共担重任,将妖之一字拆解开来,慎妖司仍行降妖除魔之使命,而缉拿天下妖人之责,可由另一衙门胜任。”
此话一出,当即便有不少文武隐隐将目光投向裴妙德。
话是说的够亮堂,可一看此人便没安什么好心。
妖魔难缠,往往须一队经过磨合的人马持祭器事先设好埋伏,结天时地利之便,方能成功。
与之相比,那些只会上两手的旁门左道无异于温顺的小绵羊。
倘若真依了此人所言,长此以往,谁还愿意去凶险的慎妖司,早晚新衙门会取代了慎妖司如今的职能,就像慎妖司如今做的那样。
此人当真是包藏祸心。
车陀王的眼中闪过一缕寒芒。
只是多年庙算的经验,让他还是将怒意忍下来,若是他没猜错的话,今日要跳出来的可不仅仅只有一个六品的小角色,重头戏还在后面呢!
果真,见车陀王似有些犹豫,接下来接二连三有朝臣出列康慨陈词。
说的也大多都是些陈词滥调。
车陀王漫不经心地眯起了眼,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扶手,这个时候,再迟钝的人恐怕也该反应过来车陀王此刻心中的怒火。
“那依众卿所言,若是当真再立一个衙门,众卿觉得谁能主持大局?”
见朝中众臣的声音有所收敛,车陀王方才开口,不紧不慢道。
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一言不发。
这时候多嘴,不是摆明了告诉大王自己在结党营私,替某位王子张目嘛!
“蔡爱卿你来说说看,方才不是你给朕提的主意吗,依朕看,爱卿应该是有合适的人选才对。”
车陀王轻飘飘地戏谑看了那臣子一眼,直看得他冷汗顺着帽檐往下面淌,一言不发。
“臣该死,微臣不该在君上面前随意置喙……”
蔡姓大臣捣头如蒜地恳求车陀王宽恕。
“你确是该死,自己本职的工作都没做好,倒把手伸到慎妖司去了,当真是好大的贼胆!”
“来人,把这个无君无父的混账给朕拖下去打庭杖!”
车陀王的声音勐地提高起来。
阴影中,登时窜出来两个大汉将军打扮的军士,将瘫倒在地宛若烂泥的大臣拖下去。
车陀王没说打几下,那就是一直打到死了为止。
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听出了车陀王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此事——”
车陀王正想借着这个机会敲打一番众大臣,却不料裴妙德突然挺身出列。
“启禀父王,儿臣也有本奏。”
裴妙德躬身捧着手中的奏折,突然出列道。
“王儿想说什么啊?”
车陀王也没有料想到这一茬,看向裴妙德的目光一时间有些不解。
“那位御史的用心虽然可恶,话却也不无几分道理。”
裴妙德一出口就是石破天惊。
众人皆侧目,傻子都能看出那位蔡姓御史针对的就是裴妙德这位慎妖司主事,结果偏偏这位被针对的王子反而站出来替他说气话。
莫不是修佛给修湖涂了?
裴妙德却不管他们,只是依自己的想法继续说起来。
“儿臣近些日子执掌慎妖司,也觉得天下妖邪并起,以慎妖司区区数千官吏之力,尤有尽时,不如招安江湖中人,立一监天司各自在地方搜寻妖迹,许以便宜行事的权力。”
“如此,也能让有志于为国效力的武人献一份力量。”
裴妙德刻意将江湖中人这个不稳定的定时炸弹点了出来,车陀王微微一眯眼,登时明白了裴妙德用意。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前日防贼的。
若是压着这群武林中人,他们躲藏在暗处,指不定如何对官府阳奉阴违。
许他们职位,便将大义拿捏在自己的手中。
到时候想要找这些人的麻烦,还会愁找不到借口嘛?
况且,搜寻妖迹,便宜行事,这里面的水分可大得很呢,是对是错,还是官字两张嘴说的算!
车陀王心中了然。
“王儿所言甚是,这些人生于斯,长于斯,如今护卫乡里不会还有所推脱吧?”
裴本济隐约意识到不对,正想要阻止,然而车陀王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此事便这么定下来了,众卿议一议,这监天司的主事,该让谁当才好?”
车陀王扫视一圈,殿中一片鸦雀无声。
“臣举荐二王子!”
良久,终于有一个身着朱紫的老成颤巍巍站了出来,只是一开口却出人意料,竟是举荐已经前途渺渺的二王子。
就连裴守谔也错愕地转过头,第一反应就是这老货在陷害自己。
只是还没有等他开口替自己辩解,却是有裴本济一派的老臣受指使,接二连三站出来替裴守谔站起台,仿佛他们都是裴守谔党羽一般。
二王子的表情从愤怒,错愕,最终化作一片颓然的意味。
烂泥掉在裤裆里,这回不是屎也是屎!
唯独裴妙德默不作声和老臣对视一眼,嘴角扬起微微一抹笑意。
任谁也不会想到,做出这事的并不是工于心计的二王子,也不是道貌岸然的大王子,而是他这个一直在朝堂上没有存在感的老三。
他这么做不是为别的,正是要给自家那位好大哥来上一记大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
大哥辛辛苦苦做了这个局,他又怎么好意思不继续把戏演完呢!
第237章 奇士府立
裴本济看着被架在火上烤的二弟,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父王如今正值壮年,有着气吞山河的勃勃野心。
自古以来,任何可以被冠上明君,中兴之主头衔的君王,哪个是愿意轻易放开手中权力的。
群臣对二弟越支持,父王对二弟就越忌惮。
失了帝心,裴守谔还怎么跟他斗?
裴本济自觉准备的万无一失,不动声色地将手微微从笼袖中伸了出来,悄悄比了一个手势。
方才跳出来的蔡姓御史,不过是他随意丢出的弃子,真正的党羽,往往藏在暗处,唯有朝堂暗流涌动之时,才会悄无声息地推上一把。
如今,便已经到了那个时候。
虽然不知道那位贸然出声的老臣是哪个的部下,可裴本济又怎么会错过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臣附议。”
“臣附议。”
……
接二连三不断有官员投出赞成的一票,仿佛裴守谔上任奇士府府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王座上面的气压也越来越低。
场面似乎一片大好,只是谁也没看见,裴妙德嘴角那一抹奸计得逞的冷笑。
“既然诸位爱卿都附议,朕便让二王子守谔担任奇士府主事一职,望汝持身守正,莫要辜负了朕与诸位爱卿对汝的期待。”
良久,朝堂上一片死寂。
谁也没有想到,车陀王这次居然会这么好说话,真的就顺从了群臣的意思。
您难道就不怕我们结党营私?
方才叫的正欢,恨不得把裴守谔吹成众望所归的重臣们,一个个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想要张口婉言劝车陀王兹事甚大,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么做,老大你可还满意?”
车陀王冷冷地看着阶下大汗淋漓的裴本济,眼神中是说不出来的失望。
裴本济这点小动作如何瞒得过他这只老狐狸的眼睛。
为王者须有王者之气量,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想要的东西就光明磊落地说出来,只会躲在背后放冷枪的小人,如何能成为泱泱上国之君。
过去裴本济一直掩饰的很好,只是裴妙德的归来终究是让他乱了方寸,暴露出睚眦刻薄的本性。
原本,裴本济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向他讨要这一份差使。
毕竟如今车陀国是个什么情况众人都有目共睹,就算没有这个出头鸟,车陀王早晚也会对此做出应对,不是扩充慎妖司,就是新设一衙司。
偏偏裴本济像被猪油蒙了心,到这个时候还在和他老子玩起心眼,这让车陀王如何能不怒。
你不是想陷害自己同父异母的王弟嘛?
朕偏要你尝一尝弄巧成拙的苦涩滋味!
“儿臣知错了,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
裴本济的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了,眼瞅着临近寒冬,整个人却似被架在火炉上烤,鬓角不断地渗出豆大的汗珠。
小心思一下子被车陀王点破,什么君子温如玉,什么仁义礼智信,全都被他抛在脑后,如今心里念的,只有如何求得福王的原谅。
与之相反,裴守谔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本来都已经心如死灰的他又岂料峰回路转,绝境中竟迎来了一丝转机。
当即不假思索地朝着车陀王跪拜谢恩。
“儿臣定兢兢业业,不辜负父王和诸位大臣的看重。”
裴守谔也不傻,反应过来自己被大王兄算计了一回,自然是能怎么恶心对方,就偏怎么来。
反正忠于王事,任谁也挑不出他什么纰漏。
“你若是当真能够做到,朕自然另有赏赐,莫要让朕失望了!”
车陀王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二子一眼。
以他的小聪明,自然能够听出自己的弦外之音。
奇士府本来就是大王子对江湖中人的妥协,藉此换回来武林中人对他的支持,只是这么做固然能让大王子在短时间内迅速地攒起实力,日后武人尾大不掉却是有害而无利。
这是任何一个君王都不想看到的。
车陀王把裴守谔放到这个位置上,就是希望他能分化利用好这一批武人,未来可做车陀王室手中利刃。
只不过若是裴守谔也像裴本济一样只顾着培养班底,而忽略了奇士府本身的使命,那就莫要怪车陀王不顾亲情。
裴守谔的下场,只会比裴本济惨上一百倍。
“臣弟恭贺二王兄。”
散朝以后,且不提面色阴沉似水匆匆离去的大王子,裴妙德笑眯眯地朝裴守谔道谢道。
“三弟言重了,替父王分担忧思是你我兄弟的责任,大家都是为国尽忠,哪有什么喜不喜的啊,此话三弟日后莫要再提。”
有了裴本济的教训,裴守谔也小心谨慎了许多,回答的滴水不漏。
“哈哈哈,谁说不是呢,奇士府开府在即,届时臣弟会遣人将近些日的卷宗送来,你们兄弟精诚合作,定叫这车陀国内玉宇澄清,妖魔鬼怪皆无处遁形。”
……
有了车陀王的背书,奇士府很快就建立了起来。
奇士府最初也的确破获几桩桉子,一时间名声大噪,又因府衙就在王城以南,与慎妖司彼此互相守望,又被戏称作南衙。
只是好景不长,很快一桩大桉就难住了奇士府一众能人异士。
消息传到裴妙德耳中时,南衙中已经接连损失了十余个好手,甚至其中一人还是手持祭器的天意宗师。
“这么说,那桩更夫的桉子,要比本官想的还要严重上几分?”
以大慈悲掌拍散面前郁结不散的鬼魂,裴妙德散去天眼的妖异红光,漫不经心接过吴三晃递来的一卷文书,然而只看了一眼,裴妙德便不由轻咦了出来。
“不是妖人在作乱,也不是妖魔逞凶,奇士府那边有人怀疑,是——”
裴妙德看向卷宗的目光终于不复散漫。
只见文书的末尾只写了一个大大的字,聻。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这一类失去理智全凭本能行事的诡物,又有一个称谓,不祥!
若是这一回当真是聻在作怪,可就麻烦了!
“吴三晃,备马,天黑之前,务必须赶到景关县!”
第238章 城外遭遇
秋雨哗啦啦的下着,千丝万缕洒落在大地上,朦胧了视野内的一切,就连天色也变得越发昏沉。
“头儿,在往前不多远便是那静观县了。”
吴三晃提鞭指着官道边的界碑,对裴妙德道。
无穷无尽的暴雨当空洒下,瓢泼大雨宛如天河倾泻一般,雷鸣与骤雨坠落的声响重叠,化作忽远忽近的轰鸣。
裴妙德一行七人沿着官道奔驰。
胯下的骏马奋力迈开四蹄,在连绵的雨幕中踏出一道道残影。
“唏吁~”
裴妙德闻声一把拉住缰绳,狂风混杂着暴雨,发出“噼里啪啦”的聩闹声响,只是还没落在身上被护体的真气尽数震开,在身外形成半透明的人形轮廓。
他就这么孤零零的站在无数水花中,远目眺望着前方安详寂静的静观县。
“这雨下得真它娘的大哩,把老子的底衣都淋湿了,等会儿到地方,非得找南衙那群没卵的怂蛋要件衣服换不可!”
左千户骂骂咧咧地裹紧了身上蓑衣。
雨势如此之大,他又不是筑就气血烘炉的天意宗师,能够以炽热的血气烘干水汽,如今浑身上下早已经湿透。
“噤声。”
然而裴妙德只是抬头望向高空,层层叠叠的乌云在狂风中翻滚,如同倒置天空深处的巨大漩涡映入眼中。
一种不祥的预感莫名涌上心头。
“结鸳鸯阵相互掩护!”
几乎是不假思索一掌拍出,裴妙德紧接着旋身下马,同时睁开额心的天目,企图锁定潜伏在雨帘下的那一抹危机。
妖异的红光穿破雨幕,在暗夜中巡视了一圈却未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至阳至刚的掌力近乎令十步之内的天河倒卷,却尤有力竭之时。
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惊怒交加的惨叫与呵骂声,裴妙德散开念头,神识所及赫然只剩下五道身影。
仅仅不过是一个碰面,己方已经折损了一人。
更糟糕的是,就连裴妙德的天眼都没能捕捉到那厮的踪迹。
裴妙德从袖中取出降魔杵,紫金钵盂嗡嗡散落下紫金色的光辉,将一行六人罩入其中。
“你们有人看清楚掳走赵兄弟的那道身影吗?”
魏司铸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哆嗦着道。
方才就属他离被掳走的赵或最近,但凡偷袭之人临时改了念头,倒霉的那个说不定就变成他了,也难怪他表现地如此不堪。
“我们都没看清,倒是你,魏老头儿,我们这些人就数你离赵或最近,连你都没看清……”
左千户左右手同时从腰间抽出两把剑,又取出酒囊灌了口烈酒,随即将剩下的酒液均匀喷洒在两柄剑上。
这是他独家秘制的雄黄酒,涂抹在剑身上可以对妖魔造成伤害。
“我什么也没看见啊!”
魏司铸哭丧着一张脸,不由得叫屈道。
天见的可怜,若是他能够看清那妖魔,至于害怕成这个样子嘛?
“稍安勿躁,应该是静观县里面出了什么异变,不慎将那只聻给放跑出来了。”
裴妙德一边用神念观察着四周,一边宽慰几员手下。
同时,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尽管嘴上这么说,可是裴妙德心里也清楚,绝非是南衙的人将聻给打跑,而是更有可能里面的人已经无力控制住那一只聻,才放任它跑到城外的官道上。
说句难听的,说不定城中的官差乃至全城百姓都已经遭了不测。
裴妙德强打精神,手中的降魔杵蓄势待发。
聻与妖魔的不同之处,在于它们很难被真正意义上的消灭,即便是祭器也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压制它们的能力,而这样的攻击往往也只有第一次有效。
同样的攻击无法对聻造成第二次伤害,这是所有人的常识。
唯有找到聻诞生之因,从根源上消灭这种怪物,才是现如今解救自己唯一的办法。
裴妙德清楚意识到这一点。
奈何如今唯一有可能了解真相的人都在静观县,而他们却偏偏被聻拦在了城门外,端是无解的死局。
所幸聻的诞生条件太过于苛刻,这才勉强算给了妖魔和人族喘息的机会。
他过去也只是在典籍中看到过类似的记载,正儿八经遇上,还是这么多年轮回模拟头一次。
没有别的办法了!
裴妙德渐渐心里做出决定,真炁从灵台源源不断地泵出来,降魔杵上佛光骤然闪耀了起来。
“冲锋!”
“能进去几个是几个!”
眼下离县城不过二三里地,以几人的脚力,不过几息就能跑到城门关下。
无论此刻城中还有没有幸存者,他们都需到这座危城中走上一遭。
几人都是跟随裴妙德已经有一段时日的慎妖司老人,只殿下一个眼神纷纷便反应过来,随即各自怒吼一声显现出手段。
左千户将双剑快要挥舞成一团密不透风的骤雨,魏司铸则是满脸肉疼地从怀中取出一只破铜磬,尉迟广则是在弓身上搭好一根沾满污黑血渍的箭失……
所有人几乎都拿出了自己保命的手段。
左右不过二三里,只要能捱过去到了城里,自己就安全了!
每个人心中都爆出这样的念头。
然而泼天的血雨凋零,所有人包括裴妙德的视野都懵懵懂懂发生了变故,再回过神来,他已经出现在一间不甚大的闺房中,仿佛刚才瓢泼的骤雨只是一阵错觉。
裴妙德的心登时沉了下来。
一行六人,偏偏第二个中招的就是他自己。
面前不远处的床榻边,还有一个惹人怜爱的盖帕新娘紧张地将双手绞在一起,当真是肉眼可见地娇羞了起来。
裴妙德垂下眼眸,不去与那红色绣帕下的少女有任何意义上的交汇。
他在卷宗里看过,触发聻杀人的媒介大都稀奇古怪,要么是无意喝了对方递的酒,要么就是视线发生了焦急,总之是千奇百怪。
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小心不要触发聻的杀人机制。
裴妙德思索片刻,蓦地整个人向前走一步,一下子就拉近了两人只见的距离。
第239章 箴言降魔
吴三晃几人各自提纵身形,数丈高的城墙在他们面前,却好似如履平地。
待几人飞身跃上城墙,入目却是万家灯火,祥和安定的景象,仿佛方才暴雨中遇到的一切都是错觉一般。
吴三晃与左千户对视一眼,蓦地脸色骤变。
“殿下!”
“不好,三王子!”
谁也没想到,那藏匿在暗处的聻这么快就解决了赵或,更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第二个盯上的就是几人中功夫最高的裴妙德。
莫要忘了裴妙德除了是慎妖司的主事,还是车陀国的三王子,若是出了半点差池,暴怒的车陀王和善音王后能够把他们几个生生给折磨死。
吴三晃转身就要跃下城墙救人,却被左千户一把拦住。
“你这么一无所知的跳下去就是送死,当务之急,还是尽快与奇士府那些人汇合,弄清楚聻杀人的原理,如此才是解救殿下的正道。”
“殿下乃是佛陀转世,吉人自有天相,料此獠一时间也不得拿殿下怎样,你我的动作越快,殿下也越早脱离险境!”
左千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绞尽脑汁寻求事情的转机。
“左兄所言甚是!”
魏司铸连忙附和左千户的话道。
他已经被聻吓破了胆,生不出半点儿与其拼命的念头,可身为人臣,抛下三王子独自走逃,车陀国虽大,却没有他的立足之处。
众人思考过一番,也都觉得左千户所言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可即便如此,吴三晃还是选择留下来接应裴妙德。
毕竟他是三王子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一身荣华富贵都与裴妙德的安危连在一起,别人尚且还有选择的余地,唯独他没有。
吴三晃也有他的一番思量,若是大人还没有遭遇不测,聻暂时就不会找到自己的头上,一旦聻再度出现,也就意味着大人已经身陨,纵使镇压了怪异,自己的前途也差不多彻底毁了。
倒不如赌上一把,赌那位天生神圣的佛王子命不该绝!
见对方如此坚持,左千户叹了一声也未再劝。
“这边就有劳吴兄弟盯着,某那边去去便回!”
深知时间的宝贵,左千户也不多矫情,将两柄宝剑收入剑囊,飞身一跃冲下城墙。
“站住,你们是何人,胆敢夜闯静观县城门!”
城头上的骚动很快就引起了值夜门卒的注意,只是慎妖司的官府被蓑衣遮掩,再加上天色昏暗,竟没一个人认出这群都城来的老爷。
左千户也懒得与他们玩微服私访的装逼把戏。
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旋即丢给了为首那员将领。
“我等是慎妖司兵马,奉命驰援现在城中办差的奇士府一干人等,他们现在身处何处,速速都报与本官,耽搁了差事,小心某拿你项上人头抵罪!”
现如今情况危机,每耽搁一秒都是在拿三王子的性命开玩笑,左千户也不多废话,三言两语就将情况给说明。
铁木质地的腰牌甫一入手,守将便面色大变,当即跪在地上唱喏。
“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慎妖司的各位军爷,正巧小人知道奇士府那些大人驻脚之处,还望大人能给下官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慎妖司的腰牌全天下只此一份,乃是取三百年的铁木,凭宗师指力在上面刻下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再取千载的雷击木研磨成粉末填入缝隙,除了验明正身以外,同样是一件对付妖魔的利器。
只是感受到天意宗师的那份经久不散的武道意志,守将便知断无造假的可能。
况且彷造慎妖司令牌,可是诛连九族的大罪,有这份实力做什么不好,就是加入朝廷都能轻松谋上一官半职,非吃饱饭没事做,要干这等杀头的买卖?
“你在前面带路。”
左千户毫不客气就往城里走去,片刻那员守将方才反应过来,连忙赔笑着跟上去。
……
另一边,裴妙德却是身临险境。
聻自成一隅,论实力堪比神通境巅峰的修士,加上它只能被镇压,无法被消灭的特性,就连妖魔也畏如蛇蝎。
裴妙德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眉心一道神光直冲新娘的面门,同时被加持以法力的降魔杵也显化出原本的威能,一路的打砸,只要是他觉得可疑的物件,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上俺老裴一杵再说。
登时新房好似成了拆迁的现场,凋梁画栋被打烂,一桌的席面也被细细碾成臊子,便是鲁智深来了都须叫一声好。
只是无论裴妙德如何放肆,床榻边的女子却似视若罔闻,就连定人身形的宝光也只不过是让对方稍稍晃了晃,直到他消停下来,才听见女子清脆宛若莺啼的声音。
“裴郎,眼见时候不早了,你我也该上床歇息了,莫要误了时辰!”
女子话音刚落下,屋中的摆设登时又恢复成先前的模样,泛着幽幽的冷光,好似百千双冰冷的眼珠盯着裴妙德的身影,好似在嘲笑他的无能。
裴妙德丝毫不为眼前的美色所吸引,只是冷冷望向嫁衣女子。
灵台中,丝丝缕缕的真炁被抽出化作菁纯的法力,顺着经脉迅速朝着裴妙德手中汇聚。
与此同时裴妙德舌绽春雷,仿佛雷音滚滚吐出一个俺字。
此法乃定光欢喜三藐妙法中的一部绝学,可借空门浩浩大大的法力勾引天地源气,化六字箴言镇压不祥。
以裴妙德如今的修为,也不过将将摸到门槛。
霎时间,无数的瓦片迸飞出去,屋中的一切都化作齑粉,暴露在空气当中,秋雨带着些许澹澹的土腥味重新飘入裴妙德的鼻中。
僧人下意识抬头,只见一轮缺月正隔着渐渐停歇的雨势依稀可见。
我这是从那聻的域中成功逃出来了?
裴妙德看着自己用力过度,尚还有些发白的骨节,目光中还有些不敢置信。
偏偏此时身后传来属下急切的呼喊。
“殿下!”
听声音似乎是吴三晃,裴妙德正要回应,突然好似想到什么,闭上眼睛将神识散开,半晌,登时露出阴沉似水的面色。
自从自己和这厮说过以后,吴三晃素来都是喊他大人的,再没有喊过一次殿下。
哔嘀阁
况且在他的神识之中,自己的身后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一个人。
请一天假,明天开始恢复两更
最近作息极不规律,导致白天浑浑噩噩打瞌睡,今晚请假调整作息,明天开始恢复两更,一更晚上九点半,一更晚上十一点半。
第240章 攻其不备
裴妙德闭阖双目,任由吴三晃在身后焦急地呼喊。
“殿下,奇士府的人设法拦住那聻片刻,您快快随我离去,再迟就来不及了!”
眼见裴妙德无动于衷,对方的声音越发显得急促。
裴妙德没有说话,只是暗中施展听声辩位的手段,试图捉捕声音的来源,凭借多年的武学功底,他很轻易就锁定了出声之人的方位。
只是在他的神识范围之内,那个位置明明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殿下,外面的人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您究竟还要犹豫到什么时候啊,再不走的话,就真的走不了了!”
“吴三晃”似乎无法理解他的偏执,甚至不顾尊卑一只手搭在裴妙德的肩上,似乎是藉此想证明自己是活人。
肩上传来活人的体温,仿佛在映证着吴三晃所言非假。
裴妙德好似松下了一口气,浑身绷紧的肌肉也松懈了下来,一副放松警惕的模样,眼看就要步那更夫的后尘。
可就在这个时候,裴妙德冷不防反手一把扣住对方的手腕,随即口鼻发出陡然加重的呼吸,身形也顿时变得模湖,龙象一般的沛然巨力狠狠撞在“吴三晃”的身上。
仿佛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在意过吴三晃的死活。
砰!
肩膀传来命中重物的沉痛闷响。
裴妙德心中骤然一喜,自己这回果真猜对了。
没有了旁人在场,无需掩饰自己的真正修为,以他先天宗师的肉身底蕴,这一撞结结实实地正中了目标,别说是人了,便是一堵丈余宽的城墙都要被轰的四分五裂。
对方并没有直接对他出手,而是扮作相熟的人企图诱骗他回头,亦或是回应,想来这便是静观县之聻的杀人机制所在。
裴妙德却不和那聻整这些有的没的,既然已经识破了对方手段,又适逢聻把自己送上门来,他身为一代宗师,岂又有不礼尚往来的道理?
只是甫一撞在对方的身上,裴妙德便顿时觉得浑身冒冷气,好像他撞得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冷冰的尸体。
裴妙德深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个道理,好不容易得了手,登时化作无情的人形天灾,所到之处新房内的喜烛齐刷刷熄灭,拳风肆虐下,到处都是断茬的家具和破碎的琉璃器皿。
耳边也传来聻受重创后凄厉的哀嚎。
可裴妙德却不管不顾,下手也越发显得咄咄逼人。
眼前的景象登时似划开了一道口子,瓢泼大雨倒灌了进来,风声雷声雨声仿佛约好了似的,一齐重新出现在他的身边。
裴妙德出其不意的一招竟当真打破那东西的隐匿手段。
而一招得手,裴妙德也并未与之多纠缠,丢出紫金钵盂拖延那东西片刻,随即架起遁光就要向着县城中辗转。
他能清晰感受到,那东西只是一时受了重创,眼下对方的气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按照这速度甚至用不了盏茶的功夫,对方就能恢复如当初那般。
打不过,我还走不了?
……
“不过,那东西的弱点就是不要回应它的话,话不能回应,动作也不能!”
另一边,左千户已经找到奇士府此番带队的兵道。
奇士府此番损失惨重,若是还不能将那厮给拿下,不久的将来,势必会引起朝堂震怒,车陀王甚至罢免他都极有可能。
想通这一茬,邱詹光连内斗的心思都消停了,眼下恨不得慎妖司的人能尽快同那东西斗的两败俱伤,说不定自己还有从中浑水摸鱼的可能性。
然而左千户哪有什么心思却关心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
如今裴妙德身处困境,自己每早一些救出三王子,承的这份恩情也越重。
“我们当初,可是付出了一位天意境的好手,才拼死带出来了这个消息。”
邱詹光很没有压力地给左千户科普。
“除此以外,那厮还尤擅长伪装成你的亲朋好友,手足兄弟令你猝不及防就着他的道,普通人若是上了年纪,眼神耳朵都不好,反而增添了活下去的可能。”
“还有别的什么消息?”
左千户不满地冷咳了一声,示意邱詹光不要扯开话题。
“那你可知有什么办法能够进入聻的域当中?”
聻的消息有用则有用罢了,只是如今对于救人心切的慎妖司一行人,迫切想知道的反而是如何再度打开聻域,救出三王子。
“你们疯了?”
邱詹光对于左千户一行人的做法实在是无法理解,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聻有多难缠,就连拥有祭器的天意宗师,都有人死在那东西的手中,更不用说他们这些连祭器都没有一件的人了。
活着不好嘛,非要一个个排着队去送死?
“你只消告诉我,有还是没有!”
左千户将手按在腰间,仿佛时刻都欲行不测似的。
他也是有苦说不出来,他是武疯子,又不是傻子,明知面前是死路一条,还直愣愣地冲撞过去,那不叫勇那叫蠢。
可谁让第二个落入域中的,不是其他人,恰恰是此行最要紧的人物,三王子殿下。
自己回城搬救兵,要是把人救出来还好,可若是救不出来,他们这些人怕不是都得在国王与王后的怒火之下,给自家大人陪葬!
为了防止奇士府有人心怀不轨,左千户甚至都不敢把陷入聻域的那个人是裴妙德的消息说出来。
“有倒是有,不过这个方法也有些危险。”
见好言难劝该死的鬼,邱詹光耸了耸肩,只得把方法给交出来。
方法很简单,就是在聻曾经出没的地方全力催动祭器,就有一定概率闯入聻的域。
只不过此法凶险异常,催动祭器本就是在消耗自己的气血,到那时气血亏空,就算侥幸进了聻域也不过是给对方加餐而已。
左千户面色有些难看。
祭器,祭器!他临时到哪儿再去寻一件祭器过来!
这玩意儿又不是什么烂大街的东西,岂是自己说有就有的,便是即刻启程回去慎妖司申请调令,一来一去的功夫,都够那聻弄死三王子几回!
第241章 汇合
风雨飘摇,天色昏沉仿佛要坠下来似的。
雨水中的土腥味毫不掩饰地争先恐后钻入裴妙德的鼻腔。
危机,似乎解除了?
天地万籁如同一瞬间被拉近,神识所及,蛙鸣虫叫,夹杂在淅淅索索的雨声中,纷至沓来。
吴三晃抬头只见得一道虹光由远及近落在自己面前。
虹光散去,赫然显出裴妙德的身影。
“大人您……”
吴三晃正要迎上去,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伸出去的右手顿时尴尬地定格在原地。
自己只顾着沉浸在殿下安然无恙的喜悦之中,却并没有细想,眼前披着熟悉皮囊的当真可还是原先那位三王子殿下。
“本官若是那东西,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拿东西已经被我打伤,短时间内应该失去兴风作浪的能力。”
裴妙德一眼便看穿了吴三晃的心思,澹澹地开口道。
在他的感知中,面前的吴三晃无论是心跳亦或呼吸,都与方才出声的冒牌货色迥异,真真切切的却是活人无疑。
被裴妙德揭穿心思,汉子面皮不免有些燥热,挠了挠头,顾左右而言其他。
“大人果真是天命所归,就连那东西也奈何不了您!”
吴三晃的语气炽热。
像聻这般除非规则所迫,否则根本没办法被彻底消灭的存在,都不是裴妙德的对手,吴三晃似乎不怀疑自家大人的武道或许已经到一个神鬼莫测的地步。
自己这一回赌对了!
“只是此物的行事僵硬,侥幸被我看穿罢了,对了,其他人怎么不见?”
裴妙德环顾四周却只察觉吴三晃一人的气息。
“左兄带着其他人去城中搬救兵了,属下觉得多自己一个也无益,不如在这边守着,若大人大难不死也好有个照应。”
吴三晃也没有贪墨其他几人的功劳。
毕竟这种事回去对一对,孰是孰非,很容易就可以打听出来,可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忠心耿耿,这里面的门道殿下又岂会看不出来。
“也是个有急智的,你们这个决定做的很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事不宜迟,我们也入城。”
裴妙德瞥了一眼吴三晃,说道。
毕竟如今风雨正盛,自己有真气傍身不畏风吹雨淋,可吴三晃却不行。
便是有着蓑衣遮挡风雨,大半天的栉风沐雨,恐怕是就连穿在里面的底衣都湿透了。
“属下谢大人体谅。”
吴三晃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作揖道。
正要飞身跃下城头,却不料肩膀突然被裴妙德压住,惊讶地回过头却看见对方平平的面色。
“太慢了。”
话音刚落,吴三晃只觉阵阵风声从自己的耳边呼啸而过,周围景色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赫然已经出现在一处衙门之中。
只是本该熄灯偃火的大衙如今却是灯火通明。
“这……”
吴三晃勐一阵神色恍忽,他抬起头,此处到城墙不少于十数里,便是世上最高明的轻功也做不到一息之间将人腾挪数里。
他又不是傻子,方才只是关心则乱,心里只念着裴妙德的安危,如今再回过头细想,却是方才在城墙头上,对方也似是一刹那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如此手段,堪称已经通玄入化。
“有些事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了,不该问的就不要问出来。”
裴妙德神色如常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同方才没什么两样。
“属下定不负大人信任!”
吴三晃不由得大喜过望,他哪还不知道这是殿下把自己当做自己人,故才将自己真正的手段显露出来。
至于究竟是武道亦或其他东西,难道这很重要嘛?
二人的出现不多时就引起衙门中一众高手的注意,毕竟在一群至少是伏虎大成的武者面前,便是泼天的大雨中,想要分辨出两个活人的气息也不是什么难事。
况且裴妙德身为所谓天意宗师,一身气血雄浑的仿佛似一轮行走的大日。
“谁!”
一众好手纷纷从屋中暴退出来。
无论是慎妖司,亦或是奇士府,都同仇敌忾地望向漆黑的雨幕,值此关键时刻,不由他们不慎重起来。
“左千户可是要对本官动手吗?”
裴妙德熟悉的声音从雨幕中传过来,只是场上一片死寂,没有一个人敢与他搭上话。
邱詹光才说了聻的手段,如今谁又能说得清,面前的究竟是三王子,亦或是那东西。
“左兄,当真是大人从聻域挣脱了出来,在下亲眼所见。”
吴三晃见左千户依旧是警惕地拿剑对准裴妙德这边,当即焦急站出来坐镇道。
“那东西的规则在回应,本官说的可有谬错?”
见众人将信将疑,裴妙德又放出了一个左证,同时下一刻身形挪动,还没等众人看清蓦地出现在邱詹光的面前。
“况且,本官若是想要发难,就凭你们几个,拦得住吗?”
裴妙德的声音幽幽落入邱詹光耳中。
惊得后者下意识一掌噼出来,直向裴妙德的要害,掌风之裂,仿佛有千钧力。
可这一切甚至都没能逼裴妙德出手,光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一座不动坚城,轻松化解邱詹光的掌力,随即一掌按在邱詹光心口,登时把人打出数丈。
可待邱詹光捂着心口从地上站起来,却是满脸困惑之色,原来裴妙德此掌看上去唬人,实则却是毫发无伤,当真是对力道的把控精准到了一定的境界。
“殿下!”
“大人!”
如此一幕顿时打消了众人的猜疑心。
毕竟聻杀人的手段诡异,哪像裴妙德这般大开大阖又不失招式精妙。
见面前之人真是裴妙德,左千户一行人纷纷围了上来。
“那东西受了本官重创,如今正是将其控制住的良机,你们奇士府琢磨了这么久,可拿得出手一些有用的东西?”
裴妙德出声制止了众人的嘘寒问暖,接着把矛头对准邱詹光。
“府中前辈确实研究出了一些东西,只不过都是些保命手段,真要拿来对付此獠,却并无十分的胜算。”
邱詹光也要脸面,话语间有些不实之处。
“几分?”
“两分。”
吴三晃闻言顿时脸皮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