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遇劫
落日西沉。
南城郊外的小路上,一辆马车急匆匆驶过来。
“快,快点,再晚就赶不上宿头了!”
一个身穿靛蓝色褙子,梳着圆髻的嬷嬷打扮的人冲着后面大声呼喊,刚刚下过雨,她身上的衣服还是半湿着的。
小路泥泞,马车走不快,车夫用力的挥着鞭子,若是赶不上宿头,他们可就只能在野外休息了。
虽说已经开春,可是晚上的天还凉着。
车夫心急,可是越是心急越是容易出问题。
马车咯噔一声,车轮子陷在一个泥坑里,出不来了。
车夫跳下马车看了看,冲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老廖,这怎么办?”姜嬷嬷皱着眉头,一时有些沮丧。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推车吧,大家一起推,得赶紧了!”
老廖摸了一把脸,转身上了马车拉好了架势。
几个小厮忙深一脚浅一脚的上前吆喝着一起推着马车。
“一、二、三……好,再来,一二三……”
“好了好了,终于出来了!”
马车摇晃着被推出了泥坑,众人长舒了一口气。
姜嬷嬷摸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向马车里面的人道:“姑娘坐好了,咱们要紧着赶路了。”
“嬷嬷放心。”一个女子低婉的声音道。
姜嬷嬷暗中点头,这位姑娘一路上倒是不多事。
说起来,不过是泥地里长大的,也该不能娇气了。
眼瞅着天色越来越暗,终于赶在彻底黑下来之前,众人赶到了城郊外的一间小客栈。
一个中年男子迎了出来,脸上堆满了笑。
“诸位贵人,里边请,吆,这路可不好走,您几位受累了。”
店家挺会说话,看着众人浑身的泥水,忙张罗着让自家婆娘烧了热水,并麻利的奉上了热茶。
姜嬷嬷扫了一眼客栈。
地方有些小,看样子也有些年头了,楼梯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不过,环境看上去还好,还比较整洁。
没办法,因为遇上下雨,他们躲了雨可是错过了宿头,如今能找到这样一个地方就不错了。
“店家,给我们一间上房,并两间普通房间,另外准备些吃的,要尽快。”
姜嬷嬷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去扶后面进来的姑娘。
“天晚了,姑娘将就些。”
女子戴着帷帽,轻点了点头。
“好嘞,您稍等,热水一会儿就给您送过去,贵人您看是在大堂用饭还是给您送房间?”
店家答应着,顺便瞧了一眼被称为姑娘的人,看样子,这位是贵人了。
店家在这里来来往往的见得多了,这姑娘身上的衣料子可不便宜。
店家的婆娘看起来就是干净利落的人,引着姜嬷嬷她们上楼进了一间上房。
屋子里东西摆放整齐,桌子擦的一尘不染,床榻上的被褥一看就是刚晒了太阳,姜嬷嬷暗暗点了点头。
看样子,这家客栈还不错。
一番洗漱收拾,吃了饭,众人赶紧歇了,一路上着急赶路,都乏了。
店家婆娘还贴心得送过来一碟子小点心,就是粗制的绿豆糕,不过倒是用心了。
姜嬷嬷伺候着女子躺下,烛光下看着她光洁的脸庞,杏眸微闭,唇边的梨涡隐隐显现,这样子,真是像极了大姑娘。
其实,她看见这位姑娘的第一眼,心里就很震惊了。
这世上还有这样相似的人,若不是梳妆打扮以及说话的声音有些不同,姜嬷嬷还以为大姑娘再世了……
“嬷嬷快睡吧,不用惦记我。”女子突然开口,欠身说道。
“是,姑娘,这就睡了。”姜嬷嬷忙答应了,熄灭了烛火。
躺下的姜嬷嬷心里还嘀咕了一句。
就连说话的语气和行事作风都有些像呢……
夜风渐渐变凉,似乎也越来越大了。
后院里,有狗子汪汪叫了两声。
傅佳翻了翻身,窝在充满阳光的被子里,就要到京城了呢……
不知道侯府如今是什么样子了,不知为何,傅佳竟然有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受。
用被子蒙住了头,闭上眼睛,那种窒息的感觉似乎又跟了过来。
红色盖头下,娇羞的脸庞,傅嘉满心欢喜嫁给了自己喜欢的那个男子,那个时候,傅嘉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所以,后来,傅嘉看着两个搂抱在一起的身影,泪如雨下,心神俱裂。
一个是她的夫君,一个是她最信任的好友,这个时候傅嘉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就是赶紧离开,是不是她离开了,就会像做了一场梦一样,梦醒了,夫君还是她的夫君,闺蜜还是她的闺蜜。
然而,秦景轩却以为她要去告状,追上她拦住了她,指着她的鼻子控诉她,粗鲁、愚笨、不解风情,傅嘉怔怔看着眼前的男子,不敢相信这就是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
争执中,秦景轩将她推入了荷池中。
冰冷的池水渐渐淹没了她的眼睛,而她,只看到秦景轩惊慌失措的,头也不回拉着林念幽匆匆离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傅嘉重生在了傅家族中旁支傅荣的女儿身上。
而恰好,她的名字也叫做傅佳。
不过嘉与佳不同……
傅佳被族中选中,要上京陪伴傅嘉的母亲,安平侯夫人,可是她不愿意上京,觉得父母抛弃了她,因为赌气跑到村子边,结果失足落入水中。
谁也没有想到,救上来的,却成了傅嘉。
姜嬷嬷到的时候,傅佳,哦,也就是傅嘉,泪盈于睫。
夜渐渐的深了。
外面老树上响起了几声老鸹的叫声。
客栈里四下一片安静。
就在这时,夜色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傅佳屋子里的窗户被推开一个小缝,然后一支点燃的香悄悄的伸进来,香气缭绕,没一会儿,屋子里两个人的呼吸沉了许多。
一个黑影向内探了探头,然后轻轻推开了窗户,一个轻巧的翻身进了屋子。
黑衣人先是蹑手蹑脚的上前查看了傅佳和姜嬷嬷,见她们睡的沉沉的,于是放心的上前去打开了房门的门栓。
又进来了一名黑衣人,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一人去翻找她们的包袱,另一人目光森然,举着刀向着床榻上的傅佳而来。
被遮住的月亮突然间的从厚厚的云层蹦了出来,一瞬间,月色透过打开的窗户,洒进了屋子中。
刀身折射月光闪了一下,晃到了傅佳的眼睛。
沉沉入睡的傅佳,莫名的觉得头皮发麻,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
举着刀的那个黑衣人看傅佳动了,于是毫不犹豫挥刀砍向她。
第二章 变故
就在这时,破空传来轻微的“叮”的一声,黑衣人手臂发麻,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声响惊醒了沉睡中的姜嬷嬷。
姜嬷嬷猛的坐起来,看着屋子里多出来的两个黑衣人,张嘴就要喊叫。
却被一旁翻着包袱的另一个黑衣人一脚踢在了胸口,飞了出去,重重的砸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姜嬷嬷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
而另一边,傅佳一个翻身躲开了黑衣人劈过来的手掌,身形灵活,从床榻上翻身到了地上,眼看着就要抓住掉在地上的刀。
可是,黑衣人毕竟身手矫健,一个呼吸间,抓起地上的刀,挥刀又砍向傅佳。
紧急时刻,傅佳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腰身往后一仰,躲过了黑衣人的一刀,不过,自己也被逼到了角落。
那边,姜嬷嬷趴在地上,只觉得胸口火辣辣的疼痛,眼看着傅佳被逼到绝境,而另一个黑衣人伸手拎住了她的后脖颈,她根本就喘不上气来。
隔壁就是侯府的小厮,因为距离远,出门的时候管家还特意挑了几个身手好的,可是,姑娘这边的动静,他们此时却听不见。
姜嬷嬷被黑衣人拽着衣裳,只能紧紧的双手攥着衣领,粗粗的喘气。
她用力的蹬着双腿,想要撞到旁边的桌子,好打落桌子上的东西,弄出点动静来提醒隔壁。
奈何,在黑衣人的手下,她根本就动弹不得。
傅佳眼前的黑衣人狞笑着:“臭丫头,还挺能跑,这下看你跑哪去!”
说着,黑衣人再次挥刀向着傅佳砍过来。
刀身映着月光,闪过傅佳的眼睛。
傅佳忍不住闭了闭,心头闪过一丝痛楚。
难道难逃此劫了吗?
那上天让她醒过来,又有机会回到生她养她的地方,又是为什么?
傅佳不甘心。
就算拼了命也是要搏一搏的。
眼瞅着刀呼啸而来,傅佳双手背后撑住墙壁,慌乱中摸到了一根棍子。
傅佳咬牙,用力的将棍子挥了出去。
当啷一声,对面黑衣人手一松,晃晃悠悠的仰倒在地。
傅佳双手握着棍子,两只手臂都是麻的,一时有些头晕。
这……就倒下了?
傅佳眨眨眼,她怎么感觉刚才好像是轮空了……
“大朗!”
抓着姜嬷嬷的黑衣人惊呼出声。
是一名女子的声音。
趁这时,姜嬷嬷也奋力的挣脱开身后的黑衣人,高声唤道:“有刺客!快来人啊!“
隔壁安平侯府的人被惊醒,转瞬就将两个黑衣人堵在了屋子里。
烛火通明,客栈的大堂里,两个黑衣人被扯下了蒙着脸的黑巾。
竟然是客栈的店家和他的婆娘两个人。
姜嬷嬷痛心疾首,指着两个人质问:“我们付的房钱足足的,甚至还多了许多打赏,你们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姜嬷嬷一时后怕,若不是傅姑娘手快,恐怕她们就着了道儿了,到时候,她可怎么跟侯府交代……
“就是,就是,看着客栈人挺好的,怎么干这偷鸡摸狗杀人的事呢?”
客栈其他的住客也被动静惊动,此刻全都围了过来。
有义愤填膺的,也有胆小后怕的,还有急忙回去查找自己财物是不是也丢失了的,一时间人心惶惶。
傅佳端坐在桌旁,忍不住扭头往楼上角落处扫了一眼。
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看她。
不过,二楼上除了那几位富商嚷着丢东西,似乎也没有其他人了。
这边众人指着客栈老板和老板娘责骂。
两个人被反绑着双手,沮丧的垂着头。
谁知道,娇娇弱弱的小娘子,力气竟这样大。
店家到现在都觉得头嗡嗡的。
众人议论纷纷,就有人喊了一声:“报官报官……”
众人开始响应。
也有人交头接耳:“说起来,来往几次京城,这边客栈算是安全的了,怎的这店家今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说话的是走买卖商人模样的打扮,旁边的人似乎是同行,闻言摇头,啧了一声:“财帛动人心,你看着贵人的打扮……一看就是人美心善的小肥羊……”
傅佳……
不知道能不能认为,这个人美心善是在夸她呢。
至于说小肥羊,嗯……也算夸人吧,毕竟小肥羊白白嫩嫩的,也挺可爱。
轻轻皱了皱鼻子,傅佳觉得心中也算美滋滋的。
“姑娘,报官吗?”
姜嬷嬷向傅佳请示。
虽说,她自认为傅佳在乡下是没有什么见识的,可是,这时候她就是觉得应该请示请示傅佳。
傅佳点头,站起身来:“嬷嬷派人去南郊县城报官,至于这两人,就绑在这里,等待官差前来,留下两个人看着。”
“是,奴婢这就去。”
姜嬷嬷就要去安排。
被绑着的两个顿时吓了一跳,忙跪下连连磕头:“姑娘,姑娘,姑奶奶,您可饶了我们吧,我们,我们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实在是家中老母亲生病,急需要用钱,我们知错了,以后一定改,您可千万被给我们送官啊……”
客栈老板娘也匍匐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姑娘,贵人,您就发发善心饶了我们吧,要是送官,我们可就活不成了,家里的老人孩子可全指着我们啊……姑娘您长得这样美丽,天仙下凡一般的人儿,求您可怜可怜我们……”
傅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姜嬷嬷抿了抿嘴,想要说话,不过到底忍住了。
刚才姑娘可救了她的命,姑娘做什么决定,她得支持一下。
傅佳笑着摇摇头,声音清脆:“没想到,你们作奸犯科,眼光倒是不错。”
“哎,是,是,姑娘可不就是天仙一般的人,心地善良,我们保证再不犯了,还请姑娘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饶了贱民两个吧。”
客栈老板低头哈腰,恨不得趴在傅佳脚边如舔狗一般。
心底却窃喜,这小姑娘,一看就是贵人家里出来的,几句好听话就笑了,好骗!
要是真的被报官,他们俩可真就完了!
傅佳却不再搭理他们,走到刚才说她是小肥羊的两个人面前,微微笑道:“请问两位客商,可是时常走这边线路的,从前可听说过此事?”
这姑娘这样问,可见刚才他们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小姑娘明眸皓齿,此刻,眼睛含着笑,唇边梨涡深深,软软糯糯的样子,微微仰头看着他们两个。
两个人不由得脸色一热。
好像刚才欺负着人家小姑娘了似的。
第三章 熟人
其中一人赶紧拱了拱手,道:“这位姑娘,我们几人常来往京城行商,走的多了,住在这里也很多次了,从前,却不曾听闻。”
说完,又仔细打量了地上的两个人,心中直犯嘀咕。
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似的。
傅佳听了点点头。
另一个人也道:“从前到这里来,热情周到,小店也干净。”
其他人闻言,议论纷纷。
一个年纪大约七八岁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绑着红丝带,睁着一双纯净的大眼睛,仰头看着傅佳:“说不定,他们真是家里缺钱,姐姐要不饶了他们吧。”
“清儿,少说话!”
旁边的一位妇人呵斥了一声,将小姑娘拉到身后,歉意的向傅佳笑了笑。
看妇人的样子,也是独身戴着小丫头,衣裳整洁干净,普通妇人的打扮,不过,小丫头却知书达理的样子。
傅佳冲着小丫头笑了笑,然后转向刚才的两位行商之人:“照两位说法,从前店家质朴又周到,我想即便家中遇到困难,也不会失了本心,再说,客栈的生意看起来也不错,怎的就这样缺钱呢?”
最后一句,是冲着地上被绑着的两个人说的。
“你们到底是谁,说!”
傅佳转身坐在椅子上,猛的一拍桌子喝道。
地上的两个人被吓了一跳。
“啊,这,这,姑娘,您是不知道,我们家老人那得的可是要命的病,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银子了,我们,我们也是没有法子啊……”
客栈老板娘结巴了两声,然后哭天抢地,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道。
众人一时也有些犹豫。
傅佳却不为所动,只喝道:“宵小之徒,若是再隐瞒,就直接扭送你们去官府!”
声音清脆,却不容置疑。
“来人,报官!”
姜嬷嬷莫名的有些相信傅佳,跟着厉声喝道。
两个人眼看着侯府小厮抬脚要出门,忙哭喊:“别报官,别报官,我招,我招……”
被绑着的两个人哆哆嗦嗦的将事情一一招来。
原来,这两个人并不是客栈里的老板和老板娘,而是来到此地住宿,看到这里生意红火,起了贼心,将客栈的老板和老板娘绑了扔在了后院的地窖里,还打算趁机宰几个肥羊发财。
众人恍然,有那机灵的,随着侯府的小厮跑去了后院地窖救人。
两个行商的人也暗暗嘀咕,他们就说,哪里不对劲,觉得现在的这个老板娘说话行事好像不同,原来是换人了。
“姑娘,您是如何发现他们不是客栈的老板和老板娘的?”
姜嬷嬷问出了许多人的心声。
常来常往的人,都没有发现端倪呢。
众人说话的声音渐停,都好奇的看向傅佳。
傅佳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恰好看到了店家的账本,嗯,记账的手法与前两页不同,前两页字体略大,字迹粗略,记录大概,而店家记录的时候,详细且专业,这应该不是一个乡野地方之人所会的。”
“就因为这些?那或许人家恰好就学会了呢,来往行商之人这样多,或许有人教了他呢?”
众人翻看了账本,就有人疑问,毕竟这样记录账目,行商之人也是会的。
傅佳点头,又道:“是呀,所以一开始我只是怀疑,并没有多想,不过刚才又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众人好奇。
傅佳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是注意到店家娘子,虽说脸皮发黄,肌肤粗糙,不过,我看到她脖子后面以及露出来的手臂肌肤白皙,一看就是精心化了妆的,而且眼睛用过特殊的手法处理过。|”
傅佳顿了顿,众人都好奇的打量着老板娘。
老板娘眼神一缩,下意识的将自己的脖子往衣服里缩了缩。
马失前蹄了,竟然忘了将脖子也伪装起来。
傅佳轻笑出声,道:“店家娘子,其实也是一个美人呢。”
“哈哈,说得好!”
客栈外,突然有人拍掌笑了起来。
众人诧异,只见一个身穿绿袍官服的年轻男子笑着走了进来,一脸赞许之色。
“是程县尉,程县尉……”
有人认出此人正是南城县尉程致远。
据说,这位可是大夏朝最年轻帅气的县尉了,明明可以靠颜值和家势,却非要跟皇帝自请,从最底层干起来。
傅佳也看到了程致远,忍不住挑了挑眉。
没想到,重生以后看到的第一位熟人,竟然是他。
程致远,镇远将军程勇家的次孙,小的时候两家住隔壁,他常常恶作剧,拿虫子放进她的衣领子里吓唬她。
“程二少爷?老奴见过程二少爷,有程二少爷在就太好了。”
姜嬷嬷见到程致远,也松了一口气。
“咦,姜嬷嬷,怎么是你在这里?”
程致远诧异,然后将目光落在了姜嬷嬷身后的傅佳身上。
“傅嘉?”程致远顿时震惊了。
傅嘉不,不是死了吗?
傅佳嘴角弯弯,向着程致远走过去,微微屈膝:“见过程二公子。”
“哎,你,这,你这是怎么回事?”程致远的脑子里一瞬间转过许多个念头。
不是说秦景轩对傅嘉一往情深吗?
两个人当初成亲也算是京城的一段佳话,傅嘉死后,秦景轩终日郁郁,难不成,还有什么猫腻不成,咋得傅嘉还玩上诈死的把戏了?
程致远一开始就看秦景轩不顺眼,小时候住隔壁,程致远总是跟着他祖父来傅家。
那个时候,别人都是泥地里掏出来的一样,上树抓鸟,捉虫子,独独他秦景轩一身华服,好像永远一尘不染,还假惺惺的对着梧桐树吟诗。
去他的“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叽叽歪歪的,程致远就不喜欢他。
奈何傅嘉喜欢啊,满眼星星的仰头看着少年,崇拜的目光,让程致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后来,傅嘉渐渐的很少出来跟他一起爬树掏鸟蛋了,等到搬走以后,更是少了往来。
只听说,他们订亲了,成亲的那天满城轰动,都说傅嘉嫁给了爱情,最是美满。
只是,没想到,不到一年,傅嘉的死讯传来,程致远都没有办法相信。
后来,他还特地请假回去送了她一程。
毕竟,当年也是一起长大的情谊,虽说后来两年搬了家离的远,再加上年纪渐大,不适合再拿虫子吓她这样的恶作剧了。
程致远看着眼前的女子,一时有些懵。
第四章 审问
姜嬷嬷见状,忙上前解释:“这是族中傅家的另一位姑娘,程二少爷多虑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程致远默默的又瞅了傅佳一眼。
嘶,还真是像!
不过,他此时也顾不上叙旧了,转身问姜嬷嬷:“是嬷嬷报的官,怎么回事?”
程致远自然看到了地上捆着的两个黑衣人。
其中那妇人闻言,恶狠狠地冲着姜嬷嬷和傅佳:“你们不是说不报官,说话不算数!”
程致远皱眉蹙着地上的人。
傅佳轻笑一声:“哦,一开始就打发人报官了,可能是后来阻拦的小厮,没有追上……”
“噗嗤……”
众人开始笑了起来。
这位姑娘真逗。
傅佳弯了弯唇,又忍不住向楼上的方面觑了一眼。
总觉得有人笑来着。
店家和老板娘咬牙无法,愤怒的瞪着傅佳。
程致远皱眉,喝道:“怎么回事,还不从实招来!”
话语出,通身的威严就显露出来。
被绑着的妇人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刚才跟傅佳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程致远却不大相信。
会伪装化妆之术,且看他们的神情,并不是十分害怕,反而带着些狡诈。
这时候,后院里,被绑在地窖里真正的店家和店家娘子被众人救了上来。
月余的时间,两个人已经瘦的脱了形,身上还有鞭打的伤痕。
一见到地上的两个人,店家娘子就咬牙切齿的想要扑过来厮打,奈何被饿了快一个月了,浑身没有力气。
见状,傅佳忙示意姜嬷嬷端了热水过来,店家和店家娘子颤抖着手狼吞虎咽的喝了水,还差点被呛到。
程致远看到两个人的可怜样子,越发的觉得地上跪着的人可恶。
“来人!将这两个贼人带走,爷要好好审审!”
他倒要看看,这两个人是那路的牛鬼蛇神。
别说,程致远虽说出身文人世家,身上却少有那种死板迂腐,而且对越是奇怪的事情越是上瘾,必须要刨根问底。
那两个贼人还待哭诉求情,被程致远带来的两个衙役一左一右给绑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将人搭在了马背上,顺便还堵了嘴。
傅佳看着麻溜的衙役,心中暗自好笑。
这属下行事的样子,是深的程致远的真传了。
这边,程致远点了几个常住过得客商,包括傅佳刚才问过的两个人,一起到衙门作证,又嘱咐人小心着带上店家和店家娘子。
然后,向傅佳拱了拱手:“傅姑娘,劳驾您也帮忙去做个证吧,毕竟您也是受害者。”
傅佳点头,即便程致远不说,她也是要去的。
她夜好奇,这两个人是哪路神仙呢。
刚才可是要对她下死手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了县衙。
这时候的县衙,灯火通明,知县早已接了程致远的禀报,大堂上衙役齐齐站了两排,威严肃穆。
两个黑衣人被推到了大堂中间。
待程致远将事情经过禀报了一遍,知县一拍惊堂木,喝道:“你们到底是何人,从何处而来,还不从实招来!”
“大人,小人招,小人招,还求大人您高抬贵手,小人夫妻两个,也是被逼的没有法子啊。”
装作店家的那个黑衣人哭着脸求饶。
“小人夫妻两个是从原城过来投奔亲戚的,没想到,亲戚没有找到,盘缠也用光了,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这才一时鬼迷了心窍,想着趁机赚上一笔,好回老家,小人等真的不是有心的,请大人可怜可怜小民夫妻两个吧……”
“是啊,是啊,大人,求大人高抬贵手,小民等愿做牛做马报答大人。”
两个人说的可怜兮兮,“砰砰”的在地上磕着头。
知县一时也被他们的说辞迷惑,独独程致远,“嗤”的轻笑一声。
“哦,不知道这位娘子,化妆伪装之术,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这……不过是跟一个路过的,瞎学的,瞎学的……”扮做店家娘子的那个女黑衣人忙辩解。
众人……
这解释,也太敷衍了,都对不起观众。
且这两个人打一棍子换一个说辞,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程致远的问话将众人点醒,众人皆愤怒的看向两个人。
而就在这时候,后堂里传来“腾腾腾”的一阵脚步声,走出来一个身着锗衣,腰间配刀的年轻男子。
只见他直奔两个黑衣人,一个伸手,只听得“撕拉”一声,然后两个黑衣人杀猪一般的叫起来。
再抬眼,那个锗衣男子手里拎着轻飘飘的两张面皮,又进了后堂。
就这样一转眼的功夫,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再看地上两个黑衣人,被揭去了易容的面皮,露出了真实的面容。
那个女黑衣人,肌肤白皙,桃花眼含泪,端的真是一个美人。
被请来作证的那两个行商人,不由得看向傅佳。
这小姑娘,说的还真没错。
傅佳凝神看向跪着的两个人,确认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只不知道,这两个人对她下死手到底是为了钱财,还是其他。
“两位倒是挺能躲的。”
后堂里,一个声音冷如冰雪。
只这一句,跪在地上的两个黑衣人瞬间变了脸色,额头冷汗一层一层的冒出来,浑身如筛子般颤抖,瘫坐在了地上。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墨色劲装,只在边角用金线镶了金边的男子踏步走了出来。
此人一进来,屋子里的温度似乎就下降了好几度,众人头皮一阵发麻。
只见他头发高高束起,用一枚墨玉簪挽住,五官轮廓分明如雕刻一般,高挺的鼻子,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
但是眼睛里的寒光,即便离的很远都可以感受到。
傅佳鼻头轻动,她似乎还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傅佳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江离,掌管大夏朝镇抚司,镇抚司作为晋阳帝监查百官的机构,虽说官职不高,可是实权却大,是一个招惹就会脱几层皮的地方。
连带着江离,众百官也是人人恭敬,却时刻远离。
傅佳记得父亲曾经说过,江离此人心府极深。
傅佳也只是听闻,远远的见过几次。
想到父亲,傅佳心中一阵悸痛,再有两日,她就可以回到安平侯府,回到她的家,见到疼爱他的父亲和母亲了。
傅佳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回去。
江离进来,扫了一遍大堂之人,落在傅佳的面上略略停留了一瞬。
这姑娘,好像没有见到他,在溜号……
习惯了人人惧怕他,无视他的人还真是少见。
第五章 小心思
江离的话落下,两个黑衣人就匍匐在地,痛哭流涕。
“江大人,江大人,我们知道错了,饶了我们吧,我们将东西如数奉还,求江大人饶恕!”
众人闻言傻了眼。
这是什么情况?
程致远也纳闷,不由得开头问道:“江大人,这两个人你认识啊,他们偷你东西了?”
能在江离眼皮子底下偷东西,胆儿也是挺肥的呢。
程致远默默的想着,他觉得江离家的财宝应该不少。
江离冷哼一声,示意手下将两个人擒住,然后道:“这两人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妙手空空夫妇,在京城犯了几件案子,镇抚司追了多少天,没想到竟是躲在了这样偏僻的地方,倒也是委屈了两位了。”
说起来,这两位在江湖上有些名堂,前段日子古詹国进贡了一批金银珠宝,其中还有一对夜明珠,据说有着千年历史,两个人一时心痒,就打起了主意。
在驿馆得手之后,还变了装在京城吃喝玩乐了两天。
贡品被盗,晋阳帝大怒,命江离彻查。
江离追到了这两人的线索,一路从京城追了出来,绕了几个城市线索却断了。
没想到,这样能跑的两个人,竟然被绑在了这偏远破旧的小客栈里。
事情自然清楚。
怪就怪在,这两人贪心不足,其实他们在这里已经躲了半月有余,谁也没有认出来,只是傅佳一个小女子带着一个老嬷嬷,并那样多的行李箱子,手痒的两个人这才犯了病,却栽在了傅佳的手里。
江离带着人走了,临走向傅佳道:“姑娘的援手和善举,我会向皇上如实禀报。”
说完,不待傅佳说什么,就大步离开了。
傅佳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其实并不稀罕什么赏赐啦,此刻她只想平平安安的快点见到父亲和母亲。
“哎,傅姑娘,你也是姓傅对吧?那什么,真是聪明又细心,比起傅嘉也不错啦,嗯,脾气也好,傅嘉那丫头,脾气太坏。”
案子莫名其妙的结束了,程致远一脸的遗憾。
都还没有给他施展的机会呢,江离这个黑面煞神就横插一手了。
不过,想到傅佳,又恢复了跳脱的性子,一边摇头一边说着。
傅佳却沉了脸:“二公子说错了,傅嘉姑娘温柔善良,任何人都比不上。”
人死了,还要说人坏话,难怪小时候也那么讨厌!
程致远一滞,自觉也说错了话,忙连连道歉,还是麻溜的带着人回了县衙。
傅家的丫头,都是伶牙俐齿。
姜嬷嬷将两人的对话看在眼里,心中一阵欣慰。
一行人又车马不停的回了客栈,姜嬷嬷也不借人手,自己烧了点热水伺候了傅佳赶忙歇下了。
大半夜的没有休息好,又是被刺杀,又是报官的,姑娘该累了。
傅佳也觉得身心俱疲,尤其是那一刀明晃晃的砍在她的眼前,想想都后怕。
转眼天渐渐的亮了起来,不过刚刚迷糊了一会儿的傅佳挣扎着爬起来。
“嬷嬷,早些收拾吧,我们尽早赶路。”
再有两日,就回到京城了,傅佳归心似箭。
姜嬷嬷也觉得夜长梦多,于是忙招呼了人准备上路。
喝了一碗小米粥,并一碟子店家自己腌制的小咸菜,还有好吃的菜饼子,傅佳整个人好像活了过来一般,接过姜嬷嬷递过来的帷帽,就准备出门了。
店家和店家娘子抱着两个坛子过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小民两个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这些腌菜和腌肉腊肉都是小民和媳妇亲手做的,还请姑娘收下,小民等必定会为恩人立个长生牌位,终生供奉。姑娘大恩大德,小民夫妇俩无以为报。”
“哎,两位快起来,我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你们这样啊。”
傅佳忙拉着两个人,昨儿个夜里两个人已经跪了半天道谢了,傅佳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姜嬷嬷也忙拉着两个人让他们起身,最后东西收下两个人才作罢。
等收拾停当,上了马车,姜嬷嬷长舒一口气。
这一夜可真是漫长。
看了看傅佳眼底的青色,姜嬷嬷忍不住道:“姑娘再歇一歇吧,还早呢。”
傅佳摇头,马车上根本就睡不着。
姜嬷嬷心知傅佳也是心绪起伏,为了缓解忙从马车的桌子小抽屉里拿出果品蜜饯:“姑娘,吃口甜的,心情好。”
这是大姑娘从前常说的,东西也是大姑娘从前爱吃的,不知道傅佳喜欢什么,姜嬷嬷都是按照从前的口味准备的。
傅佳点点头,取了一枚蜜饯放进嘴里。
“说起来,老奴想了一晚上,照昨夜里江大人所说,这两个贼子心机和功夫都挺不错的,咋就着了我们的道儿了,就算我们后来绑了他们,照他们的手段也是能逃脱的,只不过,看样子他们好像就动弹不得,姑娘是怎么做到的?”
姜嬷嬷好奇的问道。
她是怎么也想不通,傅佳那一棍子威力到底有多大。
傅佳也很疑惑,她自己后来又回忆,觉得当时根本就没有打到那个黑衣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给倒下了。
不过,这件事也说不清楚。
“或许是我们运气好,不过,绑了他们之后,我给他们喝的水里放了这个。”
傅佳从腰间的香囊里拿出一枚小小的药草,狡黠的笑道。
“这是我们村子山上的一种药草,我们都叫它迷迭香,村子里打猎的人都是带着这个,据说能让人或者动物有片刻的手脚发软,浑身无力。”
姜嬷嬷看着傅佳手中的药草,一时惊叹,她一直跟着傅佳,怎么就没看到她的手段呢。
傅佳也不多说,只抿着嘴笑。
这时,老廖上了马车,喊了一声:“姑娘坐好,出发了。”
马车一抖,然后缓缓的前行。
傅佳掀开青布窗帘向外望去。
只听见旁边一阵马嘶声,四五匹马从后院出来,似乎也是昨夜的住客准备出发的。
傅佳疑惑,昨天似乎没见过这几人。
这时,一个身穿白衣,脸上蒙着银色面具的人,迈着大长腿从大堂里走了出来,直接向着那四五个人走去,一翻身坐在了马背上。
傅佳忍不住看向来人。
明媚的阳光下,银色面具泛着金光,面具背后那双眼睛,如璀璨的星河一般,让人看了就想沉醉其中。
傅佳有一瞬的恍惚,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带着其他人飞驰而去。
第六章 相见
安平侯府。
风微凉,院子里迎春花开的正好,一簇簇娇黄的小花在阳光下彰显着旺盛的生命力。
一个身着青绿衣裙丫鬟模样的女子急匆匆走了进来。
“夫人,快到了……”
丫鬟还未站定,就急匆匆的喘了一口气禀报道。
“到了?”
安平侯夫人斜倚着淡墨色迎枕,闻言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有些急切,却又忍不住黯然失落。
只见她一脸病容,身着浅色衣裙,裙角绣着缠枝蔷薇花样子,头上斜插一枚玉簪,并点缀了几枝发钗,这还是因为今天要见人。
平日里,她很少出门,更不用说衣衫首饰了。
自从姑娘走了以后,夫人仿佛也被带走了灵魂一般,整日里恍恍惚惚,不断的从梦中惊醒。
丫鬟抿嘴,看着眼前神色黯然的夫人,一时有些心疼。
侯府大门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让人看到就心生敬意。
不过,此刻的门口,站满了人,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
到了近前,马车停住,门口嬉嬉闹闹的声音渐停,目光全都看向了马车。
雕花车门被轻轻的推开,一只纤细白净的手轻轻扶在门窗上,然后一个身姿高挑,眸子清凉的女子弯腰走了出来。
侯府众人直直的看向女子,皆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乖乖的,真的跟她们家大姑娘长得这么像啊!
女子清扫了一眼四周的人,眉眼弯弯,向着众人微微一笑,然后在嬷嬷的搀扶下,轻巧的下了马车。
哎呀,乖乖的,刚才笑起来,跟她们家大姑娘更像了!
众人原本好奇的目光,此刻都开始变得惊讶了。
女子鹅黄上衣绣着缠枝蔷薇,下身葱绿百褶裙,通身只在腰间戴着一只精美的香囊,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花草,她走过去竟留下一路清香。
发间更是清淡,只别了一枚淡淡的黄色蔷薇花样子的发簪。
然而行走间丝毫不见乡下女子的怯懦。
众人眼看着女子从侧门进了内府,不由得移动脚步跟了上去。
华荣堂里,安平侯夫人已经坐在了上首。
雀登枝的帘子被掀开,傅佳快走了几步,进的屋来。
“母,夫人,佳佳给夫人请安了。”
还不待安平侯夫人反应过来,傅佳早疾步上前,跪在里安平侯夫人的面前。
嘉嘉?
是她的嘉嘉……
安平侯夫人一时有些恍惚。
安平侯府大姑娘闺名傅嘉,而族中找来的这名女子,也叫傅佳,同音不同字,且长相相似。
族中说了,这是为了宽慰安平侯夫人失去女儿的心情,毕竟自从傅嘉嫁给了长阳伯世子没一年就香消玉殒之后,安平侯夫人意志消沉,无法从失去女儿的悲痛中走出来。
看着眼前眸中含泪,殷殷切切望着自己的女子,安平侯夫人悲从中来,一把抱住了傅佳放声痛苦起来。
傅佳心中悲恸,她一进来就看到母亲眼窝深陷、脸色蜡黄,憔悴的如同老去了十岁,只恨自己心瞎眼瞎,反而连累了母亲。
一阵痛哭之后,安平侯夫人缓了过来,擦着红肿的眼睛,轻轻推开了傅佳。
“对不起,我失态了,佳……”
“我们村子里都是唤我佳佳的,伯母也叫我佳佳就行。”
傅佳看到安平侯夫人迟疑,忙急切的追了一句。
刚刚母亲推开她的那一瞬间,她心中如针扎一般的疼痛。
可是,她理解,以后,她会好好的尽孝,绝不让母亲再伤心了。
安平侯夫人闻言,眼圈又是一红。
傅佳忙擦了眼泪,调皮的笑道:“看我,都忘了给伯母带的礼物了,伯母可别嫌弃佳佳手艺不好。”
说完,傅佳示意姜嬷嬷将一件小小的炕屏取了过来。
上面绣着满枝的蔷薇花,红白黄紫的花朵一簇一簇地盛开着,在层层叠叠的花瓣间有嗡嗡的蜜蜂钻进钻出,蝴蝶悠闲地飞来飞去,好一派悠闲温馨的场景。
平脚细腻,手法精巧,竟是十分的精美,一看就是用了心得。
安平侯夫人原本对傅佳是既期待,又带着些抵触的。
看着眼前手捧蔷薇炕屏,笑意盈盈的小姑娘,一时有些心软。
“多谢你了。”安平侯夫人接过礼物,放在了身边的桌子上。
傅佳松了一口气,转移了母亲的注意力,她就不会这样老是伤心了。
门外丫鬟禀报:“侯爷回来了。”
说着,门帘一挑,一身官服,浓眉星目的男子走了进来。
“侯爷!”
安平侯夫人起身,声音里微微一丝颤抖。
安平侯往日这时候都在军营的,应该是知道傅佳今日到达,所以也挑了时间回来了。
“好了,我回来了。”
安平侯首先轻轻揽了一下安平侯夫人的肩膀,低声安慰一句,然后才看向屋子当中站着的傅佳。
只见傅佳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姜嬷嬷忍不住轻轻上前推了她一下。
角落里,一个浅紫色比甲的丫鬟嘟囔了一句:“惺惺作态……”
傅佳回过神,刚刚哭过的眼睛又开始湿润起来。
“傅佳见过侯爷。”
上前一步,傅佳屈膝行礼,看着父亲和母亲并肩站在一起的样子,傅佳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还未出阁的时候,一家人和乐美满,没有后来的争吵,也没有后来的伤心,身死,和那些不堪的往事。
从前这个时候,傅佳是一定会故意的插在两个人的中间,皱着鼻子撒娇父亲不喜欢她,只喜欢母亲的。
此刻,看着母亲故作坚强,见到父亲才露出的那一丝软弱,心中再一阵痛楚。
安平侯上下打量傅佳,没想到,真的跟嘉嘉长得如此相似。
这样相似的人放在夫人身边,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罢了,若是夫人依然不喜欢或者见人生情,走不出阴影,就还将人送走。
想清楚的安平侯,扶着安平侯夫人坐定。
傅佳再一次跪下行了见面礼。
安平侯点头,倒是对她的懂事感到满意。
“以后就在这里住下,有任何需要就开口,侯府不会亏待了你,你的任务就是听话,陪伴好夫人就行,知道吗?”
傅佳点头,忙答应了下来。
说完,安平侯就走了,他还有许多的公务要办,不过是怕夫人一时悲伤,才赶了回来。
“你,就住在采荷苑吧。”安平侯夫人打起精神,吩咐:“姜嬷嬷先在院子里伺候吧。”
至于其他人……
傅佳微微屈膝,笑道:“伯母,姜嬷嬷一路照顾我很是周到细心,院子里人不用多了。”
“其实,这位姐姐就挺好的。”
傅佳一指角落里紫色比甲的小丫鬟,说道。
第七章 思念
丫鬟可没想到傅佳会伸手指了她,一阵错愕。
傅佳笑意盈盈看着她,唇边的梨涡深深。
紫衣丫鬟一时恍惚。
安平侯夫人瞧了一眼紫衣丫鬟,顿了顿,还是点头应下了。
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傅嘉出阁的时候,带了秦桑和绿枝,留了青锁,当时青锁还失落了好一顿,哭闹着想要跟着傅嘉。
奈何,青锁年龄偏小,而且青锁的哥哥一家子也跟着傅嘉陪嫁去了建安伯府。
青锁的母亲是安平侯夫人的陪嫁,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陪伴她,儿子一家跟着管家历练多年,是特意为傅嘉培养出阁时候带过去的人。
大女儿青黛更是自小跟着伺候安平侯夫人,如今片刻离不得,安平侯夫人不忍心她们一家子骨肉分离,于是也主张留下青锁。
青锁因为傅嘉没有带她过去,一直郁郁,今天更是听说了哪个酷似自家姑娘的人要进府,于是忍着心中的不忿,特意来看这个想要替代她主子的人的。
果然是一身的惺惺作态,故意讨好夫人,青锁愤愤的想着。
直到跟着姜嬷嬷来到了青荷居,也就是傅佳现在住的地方,还一直撅着嘴不高兴。
她不知道夫人为什么会答应让她伺候傅佳,她可是她们姑娘的人。
如今,姑娘不在了,就要让她来伺候这个冒牌货,她不服。
不过,她还来得及跪地跟夫人请求,大姐青黛就扯着她出了屋门。
姐姐说,当奴婢的,不论什么时候都要以主子的吩咐为最终意愿,不可多事。
青锁愤愤,咬牙转头走了。
哼,不就是伺候人吗,可以,就看这个冒牌货禁不禁的住了!
青荷居距离安平侯夫人的住处稍微有些远,隔了一个小花园。
开春时节,花园里看起来并没有特别好看,墙角处几丛二月兰冒出了紫色的小花朵,透露着春的气息。
花园西南角一株白玉兰树亭亭玉立,隐约看到了花苞。
这株白玉兰,还是她小的时候,看到程家有几株紫色的玉兰花,十分羡慕,央求着父亲也给她栽上一棵。
没想到,隔天父亲给她扛回来一株光秃秃的树干,她当时还记得只掉眼泪。
后来,等到白色的玉兰花在风中微微摇晃,耀眼的仿佛水晶,傅嘉才满意了。
轻轻的走到玉兰树前,傅嘉伸手抚摸着树干,仰头看着那尖尖的荷苞,仿佛入了神一般。
虽然才过了一年的时间,可是似乎玉兰树又粗壮了许多。
身后,姜嬷嬷欲言又止。
青锁却撇了撇嘴,上前嗤笑一声,道:“姑娘怕是不认识这花树,好教姑娘知道,这是玉兰树,是侯爷亲手为我们姑娘栽种的。”
傅佳回神,并不生气,只笑道:“青锁懂得还真多。”
青锁得意的一仰头:“都是我们姑娘教的!”
语气里的骄傲一点也不掩饰。
傅佳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青锁自来性子就有些争强好胜,她出阁的时候没有带她,也是考虑毕竟去了陌生的地方,若是青锁有些不妥,终究不如在侯府里。
如今看来,青锁这性子变本加厉了啊……
“你笑什么,我们姑娘聪慧过人,又温柔善良,你懂什么?”
青锁看到傅佳笑起来,恼羞成怒,忍不住出口相讥。
“青锁!”
不待傅佳出声,姜嬷嬷即刻呵斥道。
“青锁还不向姑娘道歉,哪有这样跟主子说话的道理!”
姜嬷嬷在府里也是德高望重的老人,青锁即刻闭了嘴,涨红了脸,垂头呐呐道:“姑娘,奴婢错了,不该口无遮拦。”
姜嬷嬷也忙屈膝向傅佳赔笑:“青锁就是这性子,姑娘可别见怪,回头老奴定惩罚她。”
即便青锁心中对傅佳再不满意,傅佳作为客人,也不该这样说话。
再说,这一路上,姜嬷嬷对傅佳的行事已经另眼相看了。
而且,她总觉得傅佳不仅人长得像,就连行事作风与大姑娘也极为相似。
姜嬷嬷不忍心傅佳被青锁这样落了面子。
当然,也是为了保护青锁。
若是傅佳就此去告状,夫人定会惩罚青锁,安平侯府的规矩最是严格。
看着姜嬷嬷紧张的样子,傅佳笑了:“嬷嬷,青锁说的对,大姑娘确实蕙质兰心,又纯善孝顺,我很仰慕她呢。”
女子眼眸清凉纯澈,话语间丝毫不见扭捏。
姜嬷嬷放了心,扶着傅佳往青荷居而去。
青锁悻悻的跟在身后,再一次为傅佳的厚脸皮而震惊。
她没想到,敌人如此狡猾,她都说成那样了,居然不生气。
看样子,这个傅佳还真是准备在府里长住下去,甚至,就是抱着取代自家姑娘的念头来的。
青荷居,顾名思义,院子里种着满满一池塘的荷花,此刻,荷叶还没有冒出来,水面上的残枝被清理了,池水清澈,有小鱼儿在游来游去。
这里,距离她住的采薇苑有些远。
傅佳遥望一眼采薇苑的方向,抬脚进了大门。
一溜的粉墙,墙角种着几株青杏,花朵渐次开着,再往里面,墙角处几棵芭蕉,不过刚刚绿了叶子。
这个院子里,最有特点的就是进门迎面看到的荷塘,还有错落的假山。
然而,傅佳只远远的看了一眼,就绕着走过去了。
不论安平侯夫人对傅佳是什么纠结的态度,但是在生活上并不刻薄傅佳。
走进屋来,只见靠窗花梨木的桌子,摆着笔墨纸砚,淡淡的墨香萦绕在鼻尖,傅佳眼睛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转过头去,是闺中女儿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菱花铜镜,旁边放着大红漆雕梅花的梳妆盒,并一枚檀木梳子。
“这是夫人为姑娘准备的。”姜嬷嬷上前打开了梳妆盒。
里面大大小小摆放着金银首饰,钗环耳坠,从小小的耳坠,到金玉头面,琳琅满目。
傅佳眼睛胀胀的,眼角滚在一滴泪来。
趁着人不注意,傅佳忙悄悄掩饰着擦拭了泪,稳住了心情。
青锁跟在身后,忍不住又开始暗暗吐槽。
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点东西就迷花了眼……
挑起珠帘,进了里屋。
新晒的被褥,还透着阳光的味道,紫色流苏帐幔,两边垂着镂空雕花的香薰球。
处处都透着精致,还有温馨。
虽然傅佳知道,这是母亲待客之道,可是,傅佳就觉得,这是母亲给她准备的,是母亲的思女的那殷切之心。
第八章
“嬷嬷,你带人收拾了行李,先去休息吧。”
傅佳遣了姜嬷嬷下去休息,自己却唤了青锁溜达着出来。
青锁闷声不吭跟在后面。
这位姑娘脸皮可真厚,刚到侯府,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样。
看她回头会不会迷了路!
青锁打定主意,让傅佳出丑,所以只是低着头在身后跟着她的脚步走。
没想到,傅佳七绕八绕,竟然来到了大厨房。
“傅姑娘,您来这里做什么?”
难不成是饿了,不好意思说?
青锁纳闷,桌子上放着点心和蜜饯,这时候也不是吃饭的时间呀。
傅佳却笑道:“我想亲自下厨,给夫人做道菜。”
说着,挽了袖子,就往大厨房里走去。
青锁几步上前,拦在了傅佳的前面:“傅姑娘,夫人的吃食自有侯府的人操心,您就别添乱了!”
笑话,夫人吃**贵,她一个乡野女子做的怎么能入了夫人的口?
再说了,从前只有她们家大姑娘下厨给夫人做菜,夫人每次都很欣慰。
没想到,这个傅佳,一到这里,先是凭着自己的长相和名字,让夫人接受了她,现在行李还没放稳呢,就开始准备做手段讨好夫人了。
这个傅佳,果然是别有用心来的!
大厨房门口,青锁拦了傅佳不让进,傅佳却执意要去,引得众人探着头围观。
其中一位看着像是厨房的管事娘子,也劝阻:“姑娘,夫人的吃食自有奴家几个张罗,别弄脏了您的手。”
别说侯府精贵的吃食她不会,即便会做,也不能将夫人的吃食交给一个外人!
傅佳看着眼前胖乎乎圆脸的管事娘子,心中叹气。
她的手艺可都是跟着万娘子学的,没想到,有一天,万娘子竟然将她拦在了厨房外面。
傅佳小的时候,夫人就给她请了琴棋书画的师傅,奈何,傅佳性子野,根本坐不住,倒是安平侯教她骑射的时候,兴致勃勃,一学就会,极有天赋。
后来,安平侯夫人就放弃了这些京城贵女的常规的培养,傅佳也就由着性子,竟然也学了一手的好骑射功夫,即便再大热天让她立梅花桩都没有叫苦叫累的。
除了这些,傅佳竟然对厨艺感兴趣,整日里在厨房转悠,变着花样的给安平侯和安平侯夫人做吃食。
哪个时候,傅佳最受大厨房人的欢迎,其中万娘子是最喜欢她的。
“万娘子,锅糊啦!”
就在大家围着劝阻傅佳的时候,傅佳秀气的鼻子抽了抽,然后大叫一声。
万娘子“哎呀”一声,忙跑回屋里。
果然,灶上蒸着的火腿鲜笋汤已经干了锅,一阵糊味儿冒了出来。
“这怎么办?”万娘子一脸焦急。
夫人这几日胃口不好,侯爷特意寻了鲜笋,吩咐了给夫人调口味的。
这个时节,鲜笋极易难寻,听侯爷身边的小四说,是从宫里得来的。
如今却糟蹋了。
“我想我有办法。”众人一筹莫展,傅佳开口道。
“您能有什么办法,别跟着添乱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回头姜嬷嬷该找了。”青锁撇撇嘴。
这个傅佳,为了点吃食,什么都敢说。
万娘子满心懊恼,到处找剩下的那点子下脚料的鲜笋,也不过剩了半个,倒也凑合能做出半碗汤来。
只是,味道就差了。
“娘子不如让我来试试?”
傅佳微笑着,一脸的笃定。
青锁还待说什么,傅佳却直接堵住了她的嘴:“反正你就在这里看着我,我也捣不了什么鬼,或者你是不准备让夫人顺心?”
“你!”
青锁气呼呼的退后了两步,双手抱在胸前,紧紧的盯着傅佳。
傅佳脚步前移,挽了挽袖子,仔细的查看厨房里剩余的食材。
“准备火腿,鸡腿肉,切丁,再备少量咸猪肉!”
“姜,黄酒,青葱!”
“烧水,另外砂锅备用!”
随着傅佳的吩咐,厨房里的人得了万娘子的点头,分头开始备料。
傅佳亲自拿了剩下的半截春笋,洗净然后仔细的切片,放在白瓷盘子里备用。
这边,所有的料备好之后,傅佳站在灶前。
先用烧开的热水将春笋焯水,去除涩味,又大火出水,将猪肉和鸡腿肉去除血沫杂质,。
然后用砂锅一只,锅内加清水、鸡腿块、咸肉块,水没过了材料,大火烧开。
之后再加黄酒、葱段,改用中火慢慢焖到了肉半熟,再加入竹笋块、盐,继续炽熟透。
这期间,厨房的人均都屏气掩息,盯着傅佳青葱一样的小手。
没多会儿,有鲜味儿慢慢的溢了出来。
傅佳一直没有盖盖子,隔一会儿就用小勺子将汤面上的浮沫清除。
万娘子凝重的脸色渐渐的变得惊讶,再到惊喜。
等了约一刻钟,砂锅中的汤肉眼可见的发白,一股浓郁鲜香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厨房。
傅佳将葱段去掉,用一个白瓷青花的汤盆盛了出来。
黄色的笋和红色的肉形成强烈对比,汤白汁浓,肉质酥肥,笋香清鲜。
不知道是谁,“咕咚”一声暗暗咽了一口口水。
“这,不知道傅姑娘这菜是何名字?”
万娘子激动的上前,差点将傅佳给拱到灶台上。
傅佳忙挪了挪脚步,道:“我也是听村里的姑姑说的,叫做腌笃鲜,那位姑姑从前在富人家做工,见过的。”
傅佳有些羞涩。
青锁咬了一下舌尖,暗暗的收回想要咽下去的口水,冷哼道:“难怪呢,我就说傅姑娘怎么知道这样的菜。”
傅佳却不理她,只笑着对万娘子道:“已经有些晚了,娘子快去给夫人送去吧。”
“这,姑娘不一起去吗?”万娘子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
毕竟,是傅佳做的,她不好就这样领了功劳。
还不待傅佳说什么,门外响起一个娇俏的声音。
“哎呀,万娘子今日做的什么好吃的,真是太香啦。”
随着声音,一个身着浅黄衣裳,梳着双螺髻,缠着粉色丝带的女孩子蹦跳着进来。
身后丫鬟捧着书匣子,刚放了学的样子。
“二姑娘放学了?”
万娘子忙上前见礼。
来人正是安平侯府二房的嫡出姑娘,也是唯一的一位姑娘,傅蓉。
“咦,你是谁?”
傅蓉一进屋子,抬眼就看到了站在屋子中间,如一株玉兰亭亭玉立的傅佳。
傅佳眉目如画,傅蓉眉眼弯弯。
因着傅佳和傅蓉的眉眼都肖似父亲,是以,此刻看起来,两个人如亲姐妹一般。
第九章 姐妹
“你是老家来的傅佳吗?”
傅蓉心念微转,歪着头笑着问道。
傅佳看着眼前笑的好看的傅蓉,一时有些惊讶。
她还记得那时候的傅蓉总是小心翼翼的跟在她的身后,别说在外面了,即便在府里,傅蓉也总是一副怯怯懦懦的样子。
如今看来竟是活泼开朗了许多。
“你好,我是傅佳!”
傅佳笑着打招呼。
傅蓉呆愣一瞬,转而笑容满面。
“没想到,你跟我大姐姐这样相似,对了,我刚下学,要去大伯母屋里,你要跟着一起来吗?”
傅蓉吐了吐舌头,一副俏皮的模样。
傅佳原本就是要去的,自然笑着答应了。
能够重生,见到她的家人,她很开心,竟一时一刻都不愿意与她们分开。
虽然还没有分开半天,她的心已经像是离家的鸟儿一般,想要赶快看到母亲。
春日阳光正好,温暖的日光洒满整个院子,还有窗边站着的安平侯夫人的身上。
眼睛微微有些红肿,带了血丝,虽然水粉遮住了一些,可是傅佳一眼就看到了。
她的心里猛的如同针扎了一般,疼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大伯母,看我给您带什么来了。”
傅蓉一进门就举着食盒笑吟吟的喊道。
万娘子没有来,腌笃鲜被傅蓉装在了食盒里献宝一般的推到了安平侯夫人的面前。
“您快尝尝,这可是大伯父特意给您寻的鲜笋,您可不能辜负了大伯父的心意。”
随着食盒打开,浓郁鲜香的味道顿时传了出来。
“好香啊!”
傅蓉忍不住又往安平侯夫人身边凑了凑。
傅佳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安平侯夫人。
母亲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她希望她回来了,可以慢慢的让母亲从悲伤里走出来,让笑容重新回到母亲的脸上。
“夫人,您先尝尝。”
安平侯夫人看着眼前的餐食,色香味俱全,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今日见到傅佳,她心绪浮动。
即便族中老族长再三的来信说有与嘉嘉相似的姑娘,甚至说了许多次可以来陪伴她,她都没有想到,两个人竟是如此的相似。
相似到,她以为眼前的傅佳就是她的嘉嘉。
安平侯夫人怔怔的看着傅佳,一时怔忪出神。
而傅佳也看着安平侯夫人,眸中思念涌动,双手紧紧的攥着帕子,
“大伯母,喝汤。”
傅蓉看看安平侯夫人,又看看傅佳,起身盛了一碗汤送到了安平侯夫人的面前。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身影隔开了傅佳的目光。
傅佳收回目光,垂头稳了稳心绪。
她不能总是这样了,目前从前说喜欢看她笑,一笑就让人好开心的样子。
若是她一直这样难过,母亲怎么能好起来?
“谢谢蓉儿。”安平侯夫人也收回了思绪,看着眉眼弯弯的傅蓉,接过了汤碗。
自从傅嘉走了以后,傅蓉就时常陪着她,算是她灰色的生活中一点色彩。
傅家从老侯爷那时候开始,就一直跟着先帝打江山,武将世家传承,只是,在十年前,老侯爷和傅家老二在与获夷族一战中战死,老夫人自此心灰意冷,搬到了后院吃斋念佛。
傅家二房只留下傅蓉一个独苗。
傅蓉的母亲余氏守着傅蓉,除了来安平侯夫人这里走走,其他时间就是闷在屋里绣花,近两年也跟着老夫人开始念佛了。
安平侯夫人从前就对傅蓉心生怜悯,出门宴会也时常带着,只是傅蓉的性子有些随了余氏,总是放不开。
后来,傅嘉的死讯传来,她犹如晴天霹雳,傅蓉温言软语的陪着,渐渐的,她对傅蓉的印象也有了改观,怜惜起这孩子来。
三四岁的年纪父亲突然去世,母亲性情大变,对孩子是一个大的影响,所以安平侯夫人也能理解从前傅蓉的行为。
只是,傅嘉走后,她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去管傅蓉,一开始请了师傅来教导她,后来,去年冬日,又送了她去柳家的学堂里,也让她有个伴。
柳家学堂在京中是出了名的女子学堂。
所以,能进去柳家学堂,那以后的圈子,就是京中顶级的圈子了。
傅蓉特别珍惜这个机会。
也很感激安平侯夫人。
“怎么样?”傅蓉眼巴巴的看着安平侯夫人喝了乳白色的汤,忙不迭的问道。
好像是她做的一样。
傅佳没有多想,青锁在一旁就有些嘀咕。
不过,这种感觉也是一瞬而逝。
二姑娘对夫人那可是一百一的好,她都看在眼里。
不仅仅是对夫人,大姑娘走了,二姑娘常常思念她,时常去她原来的院子里坐坐,看看她看过的书,用过的笔。
孤单的身影,青锁每次看到都觉得眼睛酸酸的,也跟着更想自家姑娘了……
谁跟这个傅佳似的,歪心眼儿多!
青锁暗暗跺了跺脚。
安平侯夫人捧着汤,喝了一勺,忍不住又喝了一勺。
“是不是很香啊大伯母?”
傅蓉邀功似的又追问了一句。
安平侯夫人看着傅蓉,有些激动。
“蓉儿,这,这是你做的?”
声音里隐含了一丝激动。
傅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傅佳,随后笑道:“不是呢,是蓉儿帮着万娘子提过来的。”
却没有提是傅佳下厨的事情。
傅佳现在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了。
看样子,傅蓉也不喜欢她。
傅佳无奈。
那边,安平侯夫人喃喃自语:“我就说,有嘉嘉的味道,原来是万娘子,是了,从前嘉嘉总是缠着万娘子学厨艺……”
说着,眸中的眼泪又悄然落了下来。
傅佳心中又是一疼,强打起笑颜。
“夫人,想来大姑娘孝心可嘉,学了好菜也是孝敬您的,若是她知道您现在茶饭不思,恐怕也会不安心的。”
傅蓉跟着点头:“是啊是啊,大伯母,您该好好的,才能让大姐姐放心,让我们大家都放心,大伯母,这汤有大姐姐的味道,您更应该多喝几碗呢。”
说着,傅蓉又帮着安平侯夫人盛了一碗,顺便还夹了许多的菜。
因着傅佳和傅蓉的话,安平侯夫人竟然破天荒的多吃了点。
饭后,又陪着安平侯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傅蓉提出告辞。
“对了,傅姑娘,我下午没事,你刚来对府里不熟悉,不如下午我带你转转吧。”
傅佳看着笑的开心的傅蓉,点了点头。
“去吧,晚上,我带你去见老夫人。”
安平侯夫人因着傅佳中午的一番说辞,对她的熟悉又进了一步。
看着傅佳被傅蓉拉着走远的背影,安平侯夫人总觉得心里酸酸的,好像舍不得她离开一般。
第十章 老夫人的顾虑
傅蓉果然在下午的时候,领着傅佳将整个侯府的院子转了一遍。
走到哪里,都会讲起曾经傅嘉在这里做过什么,甚至还特意请她去了傅嘉从前的院子,采薇苑。
那里的花木依然葱郁,只不过少了人声,多了寂静。
傍晚时分,日光西斜。
傅蓉终于带着傅佳逛完了整个侯府。
青锁悄悄的捶了捶酸疼的双腿,心中暗暗为傅蓉竖起了大拇指。
她还觉得累呢,就不信傅佳能好过。
老夫人的院子外,安平侯夫人带着傅蓉和傅佳沿着蜿蜒的小路而来。
慈心堂。
这座院子是当初老侯爷亲自设计的,位于侯府的右后方,环境清幽,四周种满了高大的梧桐树,院子中间一株银杏,此刻正冒了新绿。
廊檐宽阔,沿着青石板路一直到了正堂,二房余氏一身暗青色衣裙,安静的等在一旁,见了安平侯夫人,上前见了礼,目光落在傅佳的身上,有些暗沉。
傅佳挪动了一下脚步,将心头那份异样扫去,规规矩矩的屈膝见了礼。
余氏笑了起来,将手上的檀木佛珠串擼了下来送给傅佳。
傅佳忙推辞:“看样子像是陪伴了二夫人多年,佳佳不敢收。”
余氏听了佳佳的名字,笑容顿了顿,随后又笑道:“没关系的,让你收着就收着。”
正在说话间,里屋雀登枝的门帘掀开,一个头发银白,带着黄青色抹额,一身素衣的老夫人走了出来。
“见过老夫人。”
众人纷纷上前见礼。
老夫人见到傅佳的时候,眸中一阵诧异。
随后又问了几个问题,多大了,做什么的,可曾读书等等。
傅佳一一回答:“……书倒是也曾读过几本,不过不是太过熟悉。”
老夫人并没有继续问下去,就吩咐摆饭了。
一开始,老夫人搬来这里,并不是让安平侯夫人她们常来。
常常一个人诵经抄经,后来,还是安平侯看不下去,才定了每月来这里吃一次饭。
恰好,今日就是日子了。
傅佳悄悄打量着老夫人。
比从前的时候,要老了许多,头发花白了……
一顿饭鸦雀无声。
傅蓉累的很了,没吃几口,就放了筷子。
青锁幸灾乐祸的看着傅佳,不过傅佳吃的津津有味,似乎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一样。
青锁暗暗翻了翻白眼。
这时候才能看出这位傅姑娘果然是来自乡下的小地方,也不知道她这个样子,以后跟着夫人出门参加宴会,会不会被人笑话!
安平侯夫人看着吃的香甜的傅佳,不知道为什么胃口也好了很多。
饭毕,余氏带着傅蓉回了隔壁院子,傅蓉也累了,自然是热情的跟傅佳道别,心满意足的走了。
傅佳陪着安平侯夫人回了院子,才慢慢的走向自己的院子。
月光如水,傅佳此刻的心也如同这月光一般,温温柔柔。
她,终于回来了。
安平侯回来的时候,有些晚了,不过还是坚持来探望老夫人。
“侯爷来了。”
随着丫鬟的禀报,安平侯迈着长腿走了进来,官服还没来得及换。
老夫人闻言,手中拨动的佛珠暂停,睁开微闭的眼睛。
“今日怎么这样晚?”
老夫人知道,这个日子,安平侯是一定会回来的,是以一直等着。
况且,她有话要说。
“这个傅佳,我看待几天还是送走吧。”
老夫人与安平侯简单说了几句,就直接开门见山的道。
安平侯迟疑了一下,道:“母亲是有什么顾虑吗?”
其实,他自己也没有想好,这个酷似自己女儿的姑娘,到底该不该留下。
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道:“摔碎的花瓶,就算粘起来,也不是原来的花瓶了,何况是一个赝品。”
从一开始,她就不太同意族中送人进京。
傅佳是族中大房的三儿子家的闺女,老侯爷当年原是大房子孙,因为家中生活艰难,后来顶了门到了三房,没想到,老侯爷凭着一把子蛮力和忠心,一直追随着先帝爷打下了大夏朝的江山。
老侯爷显贵了,三房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这可急坏了大房,闹着要老侯爷认祖归宗。
老侯爷心善,对大房也一样的好,只是后来老侯爷战死沙场。
那个时候,边疆混乱,朝中也跟着动荡,大房却在第一时间撇清关系,任由老夫人那个时候自己支撑着,带着两个孩子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候。
后来,晋阳帝继位,念着曾经老侯爷的情谊,加上安平侯争气,跨上战马,将获夷族赶出了边疆,所以安平侯基层了爵位,又简在帝心。
大房来过几次,表达了对当初那样做的歉意和后悔,不过老夫人一直不置可否。
这一次,只是因为安平侯夫人一直郁郁寡欢,所以老夫人才忍了下来。
可是,刚才看傅佳那个样子,熟悉的如同就是这个府里的人一般,甚至对安平侯夫人的小意殷切让旁边的人看了都觉得太过了。
“这女子,城府极深,就怕她留下来,生了是非。”
老夫人烦躁的拨弄了几下手中的佛珠,说道。
京城还好,大房与三房历来如同水火,何况,当初做出那样的事情,老夫人心中无法过来这个坎儿。
这些往事,安平侯自然是知道的,他那个时候也已经长大,族中那些伪善的面孔,他最是熟悉。
“目前,恐怕近期是不行的,今日散了朝,皇上叫了儿子去了御书房,特意问了傅佳的情况,皇后娘娘在一旁,说改日宫中设宴,一定要带了人去让她瞧瞧。”
安平侯平复了一下心绪,道。
“嗯?这又是为什么?”老夫人不解。
安平侯自然一开始也是不解的。
后来才知道,来的路上竟然还发生了劫持事件,而傅佳竟然是追回贡品最大的帮手。
最让安平侯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是江离将傅佳推了出来,并请了赏。
江离是谁?这样小的事情,小人物,竟然能让他亲自去费心。
安平侯在心中过了几遍了,也不明白江离为何这样主动。
可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老夫人听了整个的过程,沉默了下来。
这个傅佳,竟然是一个很聪明,很善于观察的人。
老夫人顿时觉得,该把人送走!
第十一章 赏赐
第二日,天气晴好。
傅佳从暖洋洋的被窝里钻出来,姜嬷嬷早已经笑眯眯的将热水备好。
知道昨日二姑娘带着傅佳逛了一下午,姜嬷嬷昨夜特意用了中药,让傅佳泡了脚。
所以傅佳此刻觉得浑身轻松。
只要能让她在母亲身边,她一刻也不觉得累。
青锁却忍不住哭鼻子。
今日早起,她的腿酸疼的就跟不是她自己的一样。
忍着不适,青锁一瘸一拐的跟着傅佳来到了安平侯夫人的院子。
“佳,佳姐儿来的正好,没想到,你回来途中还经历了这样凶险的事情,倒是难为你了。”
一进屋子,安平侯夫人就笑着向傅佳说道。
佳佳是叫不出来的,可是称呼已然亲切了。
皇上赏赐了傅佳一斛珍珠,并一枚七彩珐琅镂空嵌宝石的手镯,这是此次追回的失窃贡品其中的一件。
能得此赏赐,足见皇上对傅佳这次做事的称赞。
一个精致的托盘被端了出来,上面盖着红布。
傅蓉进门的时候,傅佳恰恰正掀开红布,七彩宝石闪亮亮的,晃的傅蓉有些睁不开眼睛。
她并不知道是皇上赏赐,只以为是安平侯和安平侯夫人送傅佳的,一时忍不住撅了嘴道:“大伯母就是偏心,这样长日子了,蓉儿可是没有这样好看的镯子。”
小女儿家的娇态,倒也没有让人觉得特别讨厌。
傅佳没有说话,安平侯夫人却被逗笑:“你呀,这是御赐之物,你自然是没有的。”
“御赐?”傅蓉顿时惊讶。
傅佳不过昨日才来,怎么得了御赐之物了/
傅蓉的心里如同煮沸的热水,开始闹起了泡泡。
“是啊,佳姐儿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匪徒,还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将人制服,才使得能够及时的抓住贼人,追回贡品,没想到,佳姐儿这样聪慧。”
安平侯夫人一口一个佳姐儿,安平侯心情复杂。
傅蓉更是心中如同噎住了一般的难受。
是以,到了柳家学堂,傅蓉的心情依然没有变好。
“蓉姐儿,快过来,你看谁来了!”
远远的,宋琳琅笑着向傅蓉招手。
宋琳琅是大夏朝礼部侍郎家的嫡出次女,有一个哥哥,在羽林卫,平日里逗鸟遛狗,不学无术。
倒是宋琳琅学了一手好琴艺,也正是凭借着出色的琴艺才被柳家学堂录取了。
当然,也有人暗地里议论她是凭着关系才能进的学堂,柳家大房夫人是宋琳琅母亲的族中堂姐,众人都是知道的。
毕竟,在学识上,宋琳琅可是差的多,甚至还总是闹出笑话来。
这姑娘也是脸皮厚,即便出错出了丑,第二日还能乐呵呵的来上学。
后来,傅蓉进了学堂,宋琳琅找到了知音一般,两个人整日里玩在一起。
“是谁来了,让你这样兴奋?”
傅蓉强打起精神,扬着笑脸问道。
“喏,看,是林大才女,林念幽啊!”
“啊,啊,我好喜欢她啊,惊才绝艳,聪颖大方,又生的这样美,别说男子,我都要倾倒了……”
宋琳琅双手捂着嘴,双眼亮晶晶的盯着林念幽的身影,都要着迷了。
林念幽?
傅蓉远远望去。
只见远处一名女子,上罩浅紫色繁花丝锦上衣,纯净明丽,质地轻软,一袭金黄色的曳地望仙裙,裙上用金银丝线绣成攒枝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越发称的人清丽脱俗。挽了流苏髪,发际斜插芙蓉暖玉步摇,淡扫娥眉,皮肤细润如温玉,樱桃小嘴不点而赤,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耳际的珍珠耳坠摇曳,俏皮在暖玉一般的脸上滚来滚去。
就在傅蓉看过来的时候,林念幽也转过头来,看到了不远处傻站着的傅蓉。
“蓉姐儿,快过来。”
林念幽笑着向傅蓉招手。
傅蓉脸色一僵,转瞬又恢复了平静,移步上前。
“林姐姐过来了,好久不见,林姐姐一向可好?”
傅蓉与林念幽见了礼,笑着问道。
“我还好,蓉姐儿似乎长大了许多。”林念幽抿嘴微笑,眸中却渐渐暗了下来:“是很久没见了,自嘉嘉走后,我怕睹物思人,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
一旁,柳思月拍了拍林念幽的手,宽慰道:“斯人已逝,我们该继续走下去,怎能因此而消沉呢,何况,傅嘉是因为意外,谁都不想的,你该出门走走了。”
“是啊,是啊,林姐姐就是念情,没看人家妹妹早就活蹦乱跳的出门了吗?”另一旁,一个身着芙蓉色衣裙的女子捂嘴笑道。
这人是庆南伯方家的嫡出女儿,因着傅蓉刚来的时候,与她有过几句争执,所以,直到现在也看不上傅蓉,时不时的就会刺伤几句。
这不,她恰就在旁边。
傅蓉笑了笑没理她,倒是林念幽肃了脸色,道:“方姑娘,说话要有分寸,兰夫子没有教你吗?”
林念幽口中的兰夫子是柳家学堂最严厉的老师。
方冰倩被林念幽这样一说,顿时涨红了脸:“我不过说句实话,林姑娘何必如此,哦,忘了,林姑娘与傅蓉姐姐是闺中密友,自是不同。”
说完,又道:“只不过,人家府上已经来了一个替身了,你们就算再念旧,也轮不到你们头上了,哼。”
替身?
“什么替身?”林念幽不解,追问道。
方冰倩却嗤笑一声,瞧了眼傅蓉,道:“这自然该问傅家姑娘了,呵。”
说完,一扭身拉着身旁的人走了。
林念幽顿了顿,看向傅蓉:“怎么回事啊,蓉姐儿?”
傅蓉觑了眼林念幽的脸色,顿了顿,道:“是族中来了一位堂姑娘,名字叫做傅佳,与姐姐长相神似,就连大伯母也很喜欢她了。”
“是吗?神似?有多像呢?”林念幽一副好奇的样子。
傅蓉笑道:“特别像,不光是我自己觉得,大伯母喜欢她,估计也是因为这些。”
“林姐姐,若是想知道什么情况的话,不如直接见一面才好,明日里我备了好酒,欢迎傅佳加入到我们之中,林姐姐要过来吗?”
“那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事情敲定了下来,放学之后,傅蓉特意等了林念幽,热情的邀请他去侯府。
“林姐姐,到时候可别吓一跳。”
傅蓉下了马车,进门的时候又嘱咐了林念幽一次。
第十二章 好奇心起
这厢,傅蓉气走了方冰倩,转而迎着林念幽的目光。
“蓉姐儿,替身是什么意思呢?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林念幽一脸的关心。
傅蓉笑了笑:“林姐姐已经好久没来我们家了,前日,从老家来了一位傅姐姐,说是来陪大伯母的,样子……”
傅蓉故意顿了顿,果然林念幽眸色急切。
傅蓉心念微转,微微叹了口气,神色落寞了下来:“样子像极了大姐姐……”
“像傅嘉?”
林念幽惊诧中又带了质疑,声调就有些高了。
远处有贵女张望了过来,林念幽忙笑着打了个招呼,将刚才的尴尬免去。
然后压低声音,问道:“是像嘉嘉吗?长得有多像?”
她想起昨日,秦景轩惊慌失措的找到她,颤抖着声音说,他见到傅嘉了,傅嘉活了!
林念幽当时一把掐住了他,万般不信。
“你发什么疯,傅嘉已经埋了,埋在了你秦家的祖坟里,你忘了不成!”
秦景轩想起那场葬礼,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难不成,是我眼花了……”
如今看来,竟不是眼花。
林念幽对傅蓉说的那个远方亲戚,起了好奇心。
到底是有多像?她,要去看看。
叹了一口气,林念幽一脸忧伤:“我也想去看望伯母的,只是,只是每次到了哪里,都能想起嘉嘉,我……我实在是思念的紧,所以,都不敢迈进侯府了……”
说着,她打起精神,拉着傅蓉的手,道:“还好,蓉姐儿提醒了我,我都觉得触景生情,何况伯母,还是我思虑不周,我该多去宽慰宽慰伯母,免得她更伤心的。”
傅蓉忙点头,一脸感激:“林姐姐若是有时间,就请多来侯府走走,说不定大伯母的心情能好点。”
安平侯夫人丧女,黑发人送白发人,心情郁结,京中人都是知晓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又说了几句,然后林念幽就随着柳思月去了后院。
一旁,宋琳琅眼瞅着林念幽离开,巴巴的跑了过来。
“蓉蓉,没想到,你跟林姑娘竟然这样熟悉,你怎么早不告诉我呢,啊,啊,你太不够意思了。”
林念幽在的时候,宋琳琅怂的只敢躲在远处,抓心挠肝的瞟一眼,再瞟一眼林念幽,就等着女神能看她一眼。
如今人走了,她才敢跑出来,一边遗憾的埋怨傅蓉,一边依依不舍的看着渐渐远去的林念幽的背影。
傅蓉摇摇头,笑她:“那你怎么刚才不过来,我好介绍林姐姐给你认识,宋琳琅,你可就这点出息啊……”
“我这不是只敢仰慕,不敢高攀吗?”宋琳琅动了动嘴。
倒也是,宋家原来一直在江城,去年她的父亲升任了礼部侍郎,这才全家都搬来了京城。
宋家也算书香门第,不过渐渐的没落了,到了宋琳琅父亲这里才好点。
是以,宋琳琅并不知晓,林念幽当年与傅嘉关系有多好。
傅嘉死了一年了,京城中每日都会有新鲜的事情发生,人们也渐渐的忘了傅嘉,还有傅嘉曾经的往事了。
“那,改日林姐姐到我们府上做客,我也邀请你去如何,让你跟你仰慕的林大才女好好接触接触,方便你日日仰慕?”
傅蓉笑着问道。
她知道,林念幽一定会去侯府的。
她对与傅嘉相似的那个傅佳,一定会感兴趣的,而且,一旦她见过了傅佳,心中也一定会心生不满的。
傅嘉已经死了,没有人能替代!
宋琳琅自然愿意的紧,拉着傅蓉一直巴巴的说着,什么时候才能定下来时间呢,见了她仰慕的女神,又该怎么说话……
两个人笑着往学堂走去。
隔了两日。
林念幽果然递了帖子,来探望安平侯夫人。
彼时,傅佳正陪着安平侯夫人放风筝。
用安平侯夫人的话说,这都是小女孩子玩的东西,不过,看着眼前酷似自家女儿的小丫头,拽着她的衣角眼巴巴的仰头瞅着她,她一时就心软了。
安平侯夫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对于傅佳,她从一开始的复杂情绪甚至还带着点抵触,这才没两日,就觉得相处的非常自然了。
傅佳很多的小动作,都跟嘉嘉很像。
虽说,老夫人和安平侯,以及她身边的余嬷嬷都提醒过她,傅佳太过模仿嘉嘉了。
可是,她就是觉得,对眼前的小丫头提不起半点厌恶,甚至,还不太想让别人去这样揣测她,议论她。
侯府的后院,有挺大的一块空地,从前养了两头小鹿,傅嘉去世后,两只小鹿也相继病死,安平侯夫人也无心管理侯府,这块地就空了下来。
傅佳见到后,让人清理了,就带着安平侯夫人来这里放风筝。
“夫人,快看,是不是飞的很高!”
傅佳的笑声打算了安平侯夫人的思绪,她仰头看着天上。
大大的蝴蝶风筝在空中飘舞,蓝蓝的一望无际的天空,翻飞的蝴蝶振翅飞翔,让人看着就心情开阔。
“夫人快过来!”
傅佳笑着,拉过安平侯夫人,然后握着安平侯夫人的手,用手中的剪刀将风筝的线一剪,就看到那个蝴蝶风筝晃晃悠悠的直向远方飞去。
“哎,怎么放走了!”
安平侯夫人惊呼一声,不解的道。
傅佳笑眯眯的看着安平侯夫人,笑道:“放风筝,放风筝,自然是要将风筝放走啊。”
“歪理!”安平侯夫人失笑。
哪有人是这样放风筝的?
傅佳微微叹口气,转身眼睛看向安平侯夫人。
“夫人,这个风筝是送给大姑娘的,让它捎去您的牵挂和思念,她会收到的,您也要振作起来,因为,不论她在哪里,都需要您!”
傅佳声音坚定有力,面容严肃真诚。
安平侯夫人听完,心神一振,突然觉得自己这一年来的心结豁然打开。
是了,嘉嘉虽然走了,可是,她却从来不曾远离自己的内心,不论什么时候,也不论什么地方,嘉嘉永远在她的心里,在她的身边,她也要永远做嘉嘉坚强的后盾。
“夫人,大姑娘一定希望您能平安喜乐,即便她不能陪着您,也一定不希望您伤心难过,再说了,她一定也在担心着老夫人、侯爷,还有大公子,还有许多她关心的人,都是需要您来帮助她去照顾的……”
林念幽进来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女子温婉却又透着坚定的声音。
还有那一身青色衣裙,宛如一杆翠竹,清雅挺拔,坚不可摧!
第十三章 相识
“伯母,您在做什么,老远就听到欢声笑语了。”
林念幽扬声笑着,款款走了过来。
今日她穿了一袭淡紫色长裙,裙角绣着几只蝴蝶在花丛间飞舞,行走间翩翩起舞一般。
头上挽着灵蛇髻,斜插一枚紫色水玲珑响铃簪,看上去俏皮又可爱。
“是念幽啊,快过来,很久不见了,怎么样,最近可还好?”
安平侯夫人转过身,看到林念幽,顿时惊喜的道。
从前,林念幽常在侯府玩耍,嘉嘉最是与她亲近,两日不见就要嚷着去找念幽。
林念幽也很讨人喜欢,乖乖巧巧,斯斯文文的,嘉嘉疯的再狠,林念幽总能如同一缕和风,轻轻柔柔的陪在她的身边。
林家原本也是簪缨之家,建安伯老伯爷和安平侯老侯爷他们都是一起随着先帝打天下的,不过老建安伯没等到先帝称帝就战死在沙场上。
先帝念旧情,封了林家建安伯,也就是林念幽的父亲,奈何林念幽的父亲不是一个成器的,整日里醉生梦死,林家也就渐渐的没落了下来。
林家的老夫人,为人也过于刻薄,因为老建安伯去世的早,她对家中姑娘拘的很,林念幽家中的那几个姐妹都是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唯独到了林念幽这里,生的花容月貌不说,更是气质出众,自小就聪颖过人,长大后更是出落的如同天上仙女落了凡间一般。
林家老夫人最是看重自己这个嫡孙女,虽说家境已经不算太过富裕,还是舍了老脸求了太后,将林念幽送进了柳家学堂里。
林念幽也不负众望,果然才情出众,与柳家嫡女柳思月、吏部尚书府秦家嫡孙女秦依依,还有翰林院掌院之女徐慧媛并称京城四大才女。
林念幽与傅嘉是在一次宴会上相识的。
那个时候,京城中人都知道安平侯府傅嘉,古灵精怪,与众不同。
也有的人说,傅嘉傻憨憨的,粗俗耿直,不爱红妆爱武装,不像是贵女该有的样子。
林念幽还是凭着关系刚进柳家学堂的一个小女娃。
安平侯夫人带着傅嘉去柳家学堂赴宴,说的是拜访柳家,实则是想让傅嘉进学。
毕竟,柳家学堂在京城,那是数一数二的好学堂,多少人争破头想要进去的。
安平侯夫人与柳思月的母亲是手帕交,只是嫁了人之后联系少了,想着能凭着这层关系让傅嘉也进学学习学习,毕竟傅嘉以后嫁人,不能只会舞刀弄枪的吧?
柳夫人倒是挺喜欢傅嘉的。
她的女儿柳思月,自小就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别说撒娇了,一句贴心的话也没跟她说过。
柳夫人每次看到傅嘉娇娇俏俏的粘着安平侯夫人的时候,就羡慕的直嚷着要换女儿。
是以,柳思月每次见到傅嘉,都打心眼儿里不服气。
也正是那一次在柳家学堂,柳思月奉母亲的命令,带着傅嘉在学堂转悠,想让她能先接触接触,培养培养兴趣。
就在假山旁,几个人正说着话,突然从假山顶上掉下来一块儿石头。
眼瞅着那石头就要砸到林念幽的头上,周围几个贵女吓得尖叫着纷纷躲避。
说时迟那时快,傅嘉一个箭步上前,抬手挡了一下,顺势将林念幽拉了开来。
石头不大,可是棱角分明,若是任由石头砸在头上或者脸上,林念幽定会受伤甚至破相。
当林念幽惊慌失措的回头,就看到傅嘉的胳膊上被石头棱角划了一道冒出了血珠子。
夏日的衣服,穿的都很薄,傅嘉浑不在意,可是林念幽却吓丢了魂。
傅嘉她也知道啊,安平侯的掌上明珠,在京城那是横着走的啊。
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没落的伯府贵女,她能破相,傅嘉都不能受一点点伤!
“对不起,对不起,傅姑娘,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
林念幽都快哭了出来了,捧着傅嘉的胳膊,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傅嘉却笑道:“你哭什么啊,又不怨你,是我挡了石头,又不是你砸的我。”
一旁柳思月忙遣了人去请安平侯夫人和自家母亲,顺势还请了大夫。
她带着人逛园子出了事,平日里再老成,都有些心慌。
安平侯夫人和柳夫人听说出了事,急忙赶了过来,恰好大夫也被请了过来,简单看过,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大夫说了,会留疤。
一听大夫这样说,安平侯夫人蹙了眉头。
林念幽更是瞬间哭了起来。
柳思月的脸色也不好看。
倒是傅嘉笑嘻嘻的道:“怕什么呢,胳膊上又不是脸上,若是我不挡一下,说不定这疤就留这位姑娘脸上了,那怎么能成?”
那怎么能成?
每当林念幽想起这句话的时候,就觉得心中一股暖流经过。
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为她着想过,何况,傅嘉只是一个陌生人,她们今日才第一次见面。
后来,这个疤就留在了傅佳的胳膊上,过了几年已经浅浅的看不出来了。
不过,经过这件事之后,林念幽感激傅嘉救了她,整日里对傅嘉嘘寒问暖,知道她喜欢美食,就做各种各样的点心送过来,知道她总是练骑射挨晒,特意做了凉爽又漂亮的帷帽帮她遮阳……
两个人关系越来越好,直到傅嘉出阁,然后身死……
“伯母,是念幽错了,念幽该早点来看您的。”
林念幽懊恼的道,眸色悲切,泪渐渐染满了眼眶。
安平侯夫人瘦了许多,也老了许多,再不见当年风华犹存的模样。
“好孩子,没关系的,你也不好受,伯母知道。”
安平侯夫人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泛起波澜。
一旁,傅佳双手垂在身边,低着头,听着身后林念幽佯做悲伤的声音,心中的恨意如同翻天波涛汹涌而来。
那天晚上,她在池塘里挣扎的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漫上心头。
那一刻,秦景轩来着林念幽匆匆离去的时候,林念幽还回过头来对她笑。
是的,得意的,占有的,鄙视的笑。
傅佳背对着林念幽,浑身僵硬,恍惚中听到安平侯夫人的呼唤,慢慢的转过身来。
然后,就看到林念幽惊呼一声,手中盒子咣当掉了下来。
她整个人如同见鬼一般连连后退几步,靠在了身后傅蓉的身上,才止住了。
第十四章
傅嘉看着眼前的女子。
温婉大方,楚楚动人,比之一年前更胜。
只不过,此刻,她惊恐的看着傅佳,脸色苍白,嘴唇微颤,仿佛是见了鬼一般的样子。
傅佳莫名的心情愉悦起来。
她款款移步上前,笑着问安平侯夫人:“不知这位姑娘是何人,怎的这样怕见我似的?”
“你,认识我吗?”傅佳微微前倾着身子,眉眼弯弯,凑近林念幽说道。
林念幽鼻尖问到一阵玉兰花香露的味道,这是傅嘉惯用的。
“不,不认识……不是,你,到底是谁?”
林念幽睁大了眼睛,看着熟悉的容颜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整个人如同僵住了一般动弹不了。
“我是傅佳啊!”女子欢快的回答。
傅嘉?
傅嘉!
林念幽的心头仿佛有什么经过一般,心弦断了半分。
“佳姐儿,好好说话,看你把念幽都吓到了。”安平侯夫人嗔怪的道。
虽然她觉得,林念幽的反应有些奇怪,不过,只以为林念幽是太怪惊讶了。
毕竟,她看着傅佳的面容,也常常会想起嘉嘉,两个人太像了。
安平侯夫人一边扶住了林念幽的手臂,一边笑着解释道:“这是佳姐儿,傅家族里的姑娘,刚刚来到京城,名字也叫做傅佳,不过是佳人的佳,念幽看是不是与嘉嘉很相似?”
何止相似,简直跟一个人一般。
林念幽微微喘了一口气,悬在半空的心慢慢的放了下来。
“伯母,您若是不说,我还真的以为是嘉嘉呢,真的是太像了。”
林念幽上下打量着傅佳,不论容貌,还是身形,抑或是刚刚那种恶作剧的笑容,都像极了傅嘉。
“是啊,一开始我也很震惊呢。”安平侯夫人默默的叹气,然后道:“不过,如今看来,两个人的性子还是有些差别的,佳姐儿很懂事。”
是的,傅佳不过才来了几日,每日里不重复的给她做补身子的饮食,还陪着她散心,解闷儿,变着法子的逗她开心。
她知道,傅佳用心了。
在傅佳的陪伴下,她也渐渐的变得坚强起来。
“夫人过奖了,能陪着夫人,是佳佳这辈子最开心的事了。”傅佳由衷的说道。
林念幽眸色复杂,看着眼前的傅佳。
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她的眼神,林念幽就觉得心里发毛。
一旁,青锁听了傅佳的话,忍不住撇撇嘴。
这个傅佳,最会装乖卖傻讨好夫人,夫人都被她带偏了!
青锁忿忿不平。
傅蓉心情也不是太好。
原以为,林念幽对上傅佳会有一番争斗,怎么刚一见面就给吓成这样子了。
安平侯夫人留了饭,林念幽原本是准备走的,只是傅蓉死活拉着她,没办法只好坐了下来。
一顿饭吃的忐忑不安。
傅佳热情的招待林念幽,夹的菜个个都是她从前爱吃的。
林念幽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越来越揪心。
告别了安平侯夫人,林念幽直奔朝阳街清源茶舍。
没一会儿,秦景轩匆匆而来。
“我就跟你说了,是不是她?是不是她?”
秦景轩扯着林念幽,一叠声的问,整个人神情紧绷,好像只要一说是傅嘉,他这根线就会断了一般。
“你放开我!”
林念幽扯过自己的衣袖,忍不住皱眉斥道。
秦景轩这副软骨头的样子,林念幽反而平静了下来。
刚才一路上的心急火燎,似乎一下子被浇灭了。
“你给我坐好!”
秦景轩被林念幽推开,依然急的在原地转圈。
林念幽看不下去,又高声呵斥一句。
“别说她不是,就是她,你又怕什么!”
怕什么?怕她说出真相来,怕她告状,怕……
哎?不对,刚才林念幽的意思是,她不是傅嘉,是吧?
秦景轩被呵斥的坐下来,才突然反应过来。
“你说她不是傅嘉,不是傅嘉回来了是吧?”
秦景轩爬在桌子上,满眼希冀的望向林念幽。
林念幽摇摇头,咬牙道:“瞧你怂的那点子出息,她叫傅佳,不过,不是你那个傅嘉,是从乡下来的丫头,只是与傅嘉长得很像罢了。”
听了林念幽的解释,秦景轩整个人才松懈了下来。
“还是念幽你最聪明,一下子就打听清楚了,说起来,还真是很像吗?”
放松了下来的秦景轩,一边殷勤的给林念幽倒茶水,一边好奇的问道。
他那日只是在街上惊鸿一瞥,没看清楚。
“是呀,怎么了?”林念幽斜眼看向秦景轩。
“啊,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好奇,怎么还能有这样相似的人。”
秦景轩忙解释道,顺势又站起身来,坐在了林念幽的身旁,轻轻的揽住了她的纤腰。
“念幽,你又想多了,我真的只是好奇。”
“多不多的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娶我?”
林念幽烦躁的将腰间的秦景轩的手巴拉了开来,冲着他没好气的问道。
傅嘉去世一年了,即便守孝也到了时间了,可是秦景轩这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想当初,是他自己提出来,等傅嘉一死,就风风光光的娶她过门的。
谁知道,安平侯一句话,他就巴巴的给傅嘉守孝,如今,更是好奇与傅嘉相似的人?
“怎么?难不成,还想娶一个傅嘉不成?”
林念幽赌气问道。
秦景轩忙哄着林念幽:“看你说的是哪里的话,我心中只有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当初,若不是父亲另有安排,非要让我娶了她,我又何必忍受那一年?”
“既然如此,你回家就去向我家提亲去。”林念幽嘟着嘴道。
那个没落的,破败的伯府,她是一天也不想待了。
想起今日早上,她那个大堂姐去她屋里翻箱倒柜的样子,她就觉得心中阵阵作呕。
“这……恐怕不行,总要过了她的忌日……”
秦景轩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林念幽凌厉的目光瞪的说不下去了。
“哎,念幽,念幽,你被生气……”
秦景轩看着生气离去的林念幽,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不是他不想娶,是父亲还不让啊……
总不能因为这个真的得罪了安平侯府吧?
就在他垂头离开茶社的时候,一个身着芙蓉色木槿花衣裙的女子从隔壁房间里走了出来。
正是傅佳!
“青锁,听到了吗?”傅佳眸色深深看着秦景轩的背影,声音清冷。
第十五章 探望秦桑
傅佳的身后,青锁狠狠的咬着嘴唇,若不是刚才在屋里,傅佳死死的拉住她,她都要冲出去质问秦景轩了。
当初,追在姑娘屁股后面献殷勤,如今姑娘才死了多长时间,就想要另娶新欢了。
而且,还是林念幽!
还说一开始想要娶的人就是林念幽,那姑娘又算什么?
当初的甜言蜜语,还有那些殷勤周到,体贴小心,全都是骗姑娘的是吗?
青锁满腔愤恨。
“青锁,当初跟着你们姑娘的人呢?她们都在哪里?”
傅佳突然问道。
青锁一怔:“跟着姑娘去的是秦桑姐姐和绿枝姐姐,秦桑姐姐在姑娘去世的当天就,就跟着姑娘去了,绿枝姐姐…听说姑娘死了以后嫁给了建安伯府里的一个管事,跟着去了南方……还有哥哥和嫂子,说是姑娘生前的产业没有人打理,如今在京郊的庄子里……”
青锁越说越觉得怪异。
姑娘身边的人,似乎都没有在眼前的了。
青锁想起傅嘉三朝回门,那扬起的笑颜,还有甜蜜的羞红的脸庞。
姑娘常常回侯府来,有时候是秦景轩陪着,大多数的时候,秦景轩会送了姑娘回来,然后自去忙别的事了。
不过,晚间总是会亲自来接回去的。
来的时候,一定会带了姑娘爱吃的果脯蜜饯,或者点心甜糕。
那个时候,青锁看在眼里的,全部都是秦景轩与姑娘的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没想到,原来那些美好的背后,竟然是秦景轩如此龌龊的想法。
“青锁,我想去看看秦桑,可以吗?”
傅佳突然伸手,轻轻的拉住了青锁紧紧攥着的双手。
温凉的手指,柔软的拂过青锁握住的拳,将她的手指掰了开来。
青锁的手掌已经布满了指甲印,指甲深深的嵌了进去,血迹模糊。
“青锁,你陪我去看看吧……”
傅佳温温柔柔说道,青锁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从傅佳的声音里听出了哀伤。
或许,是她突然太想念姑娘了吧。
半个时辰后,青锁带着傅佳来到了一片杨树林子里。
“傅姑娘,就是这里了。”
青锁指着不远处那座坟包,轻声说道。
秦桑是横死之人,即便跟着殉主,其情可嘉,可也不能随着葬在秦家的坟地里的。
秦桑坟地的右后方,那座墓园里安葬着年轻的傅嘉,秦桑说,她要永远守护在姑娘的身旁。
所以,绿枝和青锁的哥哥就为她选了这里。
傅嘉遥遥看着那远处的墓园,自己的那具尸身,就在那里,原本,她与秦景轩是一个墓的,不过,或许百年后,她只是孤零零的自己躺在那里。
当然,她宁愿孤零零的,也不愿意与秦景轩合葬了。
青锁默默的上前,将秦桑坟上的杂草一一拔除。
傅佳沉默了片刻,收回目光,也跟着上前帮忙。
“姑娘,我来吧,仔细手疼……”
青锁说了半截,不由得住了嘴。
她好像跟傅佳说话太亲近了。
傅佳摇头,道:“我可以的,也算为秦桑尽点心了。”
青锁不知道傅佳为何要为秦桑尽心,她也不想知道。
她只知道,此刻,她多想秦桑能活过来,她想好好问问秦桑姐姐,姑娘那时候过得好不好,姑娘有没有过伤心,秦景轩为何要如此糟蹋姑娘的真心……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一直沉默。
傅佳微微叹气,与青锁道:“这件事,回去以后不要跟夫人说,知道吗?免得夫人伤心……”
青锁默默的点头,忍不住道:“可是,夫人迟早要知道的,您没听到吗?秦姑爷,不,就是那个秦景轩,他要娶林念幽了。”
林念幽还自称与姑娘是最好的,姑娘掏心掏肺的对她好,怕她在伯府受气还时常为她撑腰,自己的首饰衣裳一溜烟的送给她,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一个白眼狼!
青锁的心里,对林念幽的怨恨一点也不比秦景轩少。
她想不明白,姑娘对她这样好,她为何要背叛姑娘,天底下的男子那么多,为何一定要抢姑娘的!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他们这不是还没有成亲吗?”
傅佳淡淡的说道。
世事无常,谁又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而且,还有一件事,青锁没有想到,傅佳也不打算与她说。
傅嘉死后,她身边的人走的走,死的死,这是她没有想到的,不,是她不想想到的。
不论怎样,她总该为自己,也为秦桑讨个说法。
如今,青锁能慢慢的接受她,不再跟她捣乱,也算达到目的了。
安平侯夫人那边,也不适合知道真相,她才刚刚从抑郁中慢慢的走出来,不能再受刺激了。
对于傅佳来说,报仇可以等,可是安平侯夫人的心伤却等不得。
重生后来,她最想要的就是母亲和父亲能好好的,一家人平安喜乐。
说起来,父亲好像有几天没见了,从上次得了皇上的赏赐,父亲见了她之后,这几日他似乎回来的总是很晚。
雍和殿里,入夜了,依然灯火通明。
晋阳帝揉了揉酸困的眼睛,几天来的愁眉终于舒展了一些。
他拍了拍旁边年轻人的肩膀,笑着对安平侯说道:“看样子,顾之还真是没有白白被晒黑了这许多,这下子看那个乌蒙还有什么招!”
乌蒙是获夷族的王子,此人精明强干且善于用兵,是获夷族的后起之秀。
当年,老安平侯带人将获夷族打的元气大伤,边境后退十里,也就是在那次战役中,老安平侯和他的儿子战死沙场。
之后的数十年间,安平侯驻守边疆三载,不仅仅将获夷的边界又逼退了五里,还将获夷的那些大将一一战赢,让他们再也没有胆子挑衅大夏朝。
安平侯调回京城后,几年的时间里,一直都是神武将军何连玉驻守。
出发之前,何连玉亲自向皇上请荐一人,也就是眼前的年轻人。
当初他不过是建安伯府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世家公子,晋阳帝半信半疑的将人召进宫来,顿时有些后悔了。
这哪里是适合上阵杀敌,驻守边疆之人,分明是一个美男子嘛。
只见他,面如冠玉,眸若星河,长身玉立,丰神俊朗,端的是一个风流倜傥的,额,逗猫遛狗的那种纨绔子弟的好苗子。
如今,秦顾之站在晋阳帝面前,晋阳帝都不敢认了。
尤其是脸上的那副银色面具,在摇曳的温暖的烛光中,依然闪着森然的光芒。
若是傅佳在这里,定然会认出他了。
那日在客栈,恰好他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