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片段未来
模拟战已进行五十分钟。
暮川汐坐在阵营内，时刻接收三支队伍的联络。
其旁是个娟秀柔弱的少女，圆润清秀的鸭蛋脸，皮肤极其白皙。她透亮的明眸清澈如水，瀑布般的长发垂到后腰，发间系一个蝴蝶形发卡，有一点动作便伴随蝶翅簌簌。
她安静地站在暮川汐身边，忽而伸出右手抵在额角，微微昂起头，似在接收某些神秘的信号。
片刻功夫，她眼角弯弯，欣喜道：“霖喻调整重力，让部队在山路步履如飞。从地形判断，霖喻分队很快就会和敌方相遇，带队的果然是凛轩，副会长你猜得好准。”
此为少女名为洛熙，有着“预测未来片段”的能力，是洛伊的亲妹妹。她的能力固然惊人，但问题在于，无法有针对性地预测未来，很多时候是随机捕捉到一些片段。
暮川汐点头，并未对自己的成功预测露出多少满意。因为在他看来，霖喻和凛轩的相遇实属必然。
他一手托着下颌，另一手看似随意地摆动了两下，地图从二维变作三维，又转了两个方向。一处狭长的土色区域暴露而出，面积不大，又藏在两山之间，在辽阔的场地中极其不起眼。
洛熙好奇：“您为什么要留意这个小区域呢？”
在暮川汐的印象中，之前这里没有裸地，但他不确定是不是地图放大倍数的关系。
沉吟少许，暮川汐问道：“可有任何莳羽怜分队的信息？”
洛熙脸一红：“抱歉副会长，我的能力不能有针对性地预见，至少现在还做不到……”
暮川汐“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依旧在查看地图。
洛熙明显感到他非常紧张，而在她的认知中，这种情绪和雷打不动的副会长很少有交集。
除非……
局势有急转直下的可能。
洛熙小心翼翼道：“您在想什么？”
暮川汐分析道：“会长说他和雪集有协议，雪集不会乱用对空间的掌控权，比如不会在中途改变地势和环境。开战不到二十分钟，地图出现了细微的变化，证明这是实时地图。”
“好厉害……咦，但这不就更方便我们调遣了吗？”
“地图的分辨率有限，而且没有人员分布，很多事情仍是未知。”暮川汐指着地图中央的草坪，“按照正常的逻辑思考，杰乃是雪集请来代替他作战的外援，有极大可能和雪集同行。所以我安排会长的主力军走中央草坪，只有他能相抗雪集和杰二人。”
洛熙点头：“有理。那您还为何担心？”
暮川汐重新考虑了一遍自己的部署，总觉得有哪里疏忽了，而问题最可能出在莳羽怜的分队。
他刚想回答，通讯设备突然响起。
“叮”的一声之后，又是“叮叮叮”三连响！
二人皆是一惊，迅速看去，是会长发来的影像配文字。
“嘿呦，你们看啊，乱石滩上有很多石英片，阳光一打，甚是漂亮啊！你们闷在营地里也挺无聊，我拍下来给你们瞅瞅哈，不谢不谢！”
暮川汐挑了几下眉梢，想发怒还是忍住了。
洛熙苦笑，这主力军一路通行无阻却行动极为缓慢，很可能就是被会长的闲情逸致拖沓了。
暮川汐刚要把会长的照片关掉，设备又是一震。
“副会长！”
女声传出，是与莳羽怜一队的晴洌，语气十分急切。
暮川汐一惊，连忙问：“晴洌，怎么了？”
“我们到了西侧火山的山脚，地图上原本显示此地是丛林，可我们发觉环境极其干燥。草本植物大多干涸而死，树木上而别说是露水，就连叶中的汁液也在加速蒸发，环境中可利用的水的比例被大大削减。”
暮川汐派遣莳羽怜走这条路，最大的原因就是水资源充沛。想必对方也料到此点，故用某种手段改变了环境。
他立即回复：“应该是控制气候的云蓓和掌管植被的桓樾所为，不算太糟，莳羽怜能够应对。让连泽焒为部队加速，尽早穿过此地，选择地势较高的路径走。另外，晴洌，你提醒莳羽怜注意计算造水的速度。这种环境下，植物极其渴求水分，她造出的水能被循环利用的比例会极大下降。”
“是！”
期盼许久的联络终于到了，目前看来还算顺利，洛熙拍了拍前心，松了口气。
可暮川汐没有一点放心的感觉，手心不断出汗，皮肤黏黏的，似乎一切征兆都在提醒他什么。
文峪的副会长只有两人，恃迦却有三人，蓝凌何此时不在，幸运的是霖喻的“重力”正相克凛轩的“控风”，这才让文峪有了等同数目的带队者。
就方才晴洌的描述，十有八九对面是希尔夫，所以有此抑水助火的布局。
暮川汐了解希尔夫的能力，认为莳羽怜即便处于弱势，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击溃。
但即便如此说服自己，暮川汐的眉却越皱越紧。
到底为什么会如此不安呢……
“洛熙，你所遇见的所有‘片段未来’，可有任何一个里面有杰？”
“不，从会战开始之前一直到现在，杰从未露面。”
“从旁人的言谈举止中，是否能推测出些许？”
“抱歉，毫无头绪。”
暮川汐思索片刻：“不是你的错，杰的双能力之一是三级的‘无效化’，想不到还有如此效果。”
洛熙垂着头：“恕我能力不足，让你失望了。”
暮川汐温声道：“别自责了，集中注意力。”
二人保持沉默，十五分钟过去，暮川汐一刻不停地翻看地图，眉头始终皱着。
洛熙觉得他一个人担起文峪的总帅，挑起胜败的大梁，真的不容易。可自己能做的，不过是断断续续提供一些情报，像个时有用、时摆设的花瓶。
她蹑手蹑脚来到暮川汐身后，伸出右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拂上他的肩头，希望能些微地平复他的紧张。
然而触碰的瞬间，她的指尖猛地刺痛，如同过电一般，整条胳膊都麻了。
暮川汐当然不是故意的，只是集中注意力之时，身上不自觉地带些游离电荷。
他也被“啪”的响动吓了一跳，赶忙关切道：“抱歉，你没事吧？”
洛熙忍着没动，深吸一口气：“我很好。倒是你，没事吧？”
暮川汐抬起手，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确认没有残余电荷，这才道：“不必担心我。”
洛熙脸一红，刚想继续说，然而下一刻，响起的通讯如同炸开的警报！
“汐！火山临界处，我方碰到杰！”
通讯者是莳羽怜，她的语速极快，用了最简单的句子，声音罕有得焦急。
“我们……”
啪。
话没说完，通讯中断。
暮川汐兀地站起，焦急道：“莳羽怜！听得到我说话吗？”
一片寂静。
通讯被完全切断。
莳羽怜同时传送了环境影像，虽然持续了两秒便一片空白，只给他一瞥的机会。
影像中唯有一人，黑衣黑发，当然是杰！
暮川汐毫不迟疑地道：“洛熙，这里交给你和祁懿，你代我随时做出指挥。地图会实时变化，若有变动，你及时通知我。莳羽怜的部队需要支援，我和洛伊现在过去！”
洛熙愣了下，随后认真地深鞠一躬：“好……好。交给我吧！”
祁懿从人群中走出，翻身上了指挥台：“得令！”
暮川汐道：“这是关系到文峪命运的战争，不管发生什么，阵营不能丢，必须守到最后一刻！”
祁懿郑重回应，掷地有声：“是！”
洛伊手提红缨长枪，快速出了队列。
洛熙看向他，做了个口型：“哥，保重。”
洛伊微笑，毫不耽搁，转身便走。
暮川汐大步出营，黑衣随风扬起，身旁传出几声电弧的爆响，如同号角传入山岭。
“阵营留下普通生二百人和战斗科十人，其余人——随我出发！”
第70章 不分敌友的杰
杰被撵了一路，绕了个圈又回到原地，正好听到希尔夫的话。
他立马不逃了，停下脚步，扭回头。
晴洌接踵而至，手起剑落，剑光快如闪电！
莳羽怜和希尔夫的神情皆是一变。
杰的“空气弹”无形无质，绝大多数人都看不到，可他脸上的杀气却是货真价实的！
“嘭！”
空气爆炸！
晴洌受到巨大的反冲力，向后倒去。
“咔！”
脆生生的崩裂声，长剑被追加的空气弹一崩为二！
晴洌脚下不稳，连人带着残剑被齐齐崩飞，离地足有两米半。她的移动速度极快，后脑正正对着一棵两人环抱不来的大树，若是撞上……
古树开花，点点红花绽。
即便晴洌用出“躯体硬化”的能力，不死也落个半残。
众人不忍看，下意识撇头回避。
而千钧一发之际，人群中突然窜出一道棕色的身影，快如离弦之箭，从侧后方“嗖”地接近晴洌。
二人在半空相遇，晴洌只觉被什么半硬半软的东西撞了一下，运动路径改变，速度也极大地减缓了。
不待她反应过来，一只手拖住她的后背。接着“咚”地一震，显然是降落了，她的身子却没有任何一处着地。
众人瞠目，晴洌被以公主抱的姿势搂着，二人平安着陆，稳得像俩千斤坠。
营救者不是旁人，乃是“体能强化类”的连泽焒。他拥有“竞技加速”的能力，顾名思义，能在需要的时候为自己或旁人提速。
连泽焒放下晴洌，这次的半空截人着实漂亮，若在平常，早就起哄鼓掌声响成一片了。
但眼下，爆炸又起，闷响声震得人耳蜗生疼！
杰追加的第三枚气弹射空了，落在树干上。苍天古树应声而倒，巨大的树冠砸在地上，那叫一个轰轰烈烈。
众人噤若寒蝉，稀稀拉拉地围成一圈，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杰抖了抖手腕，压根不看二人。他撤回了施加在莳羽怜身上的“无效化”，五级中的“空气控制”便能随意使用，要任何人的命都是轻而易举。
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来到希尔夫和莳羽怜的面前，嘴角一翘，不笑不开口。
“诶呀，你俩聊得不错哦！刚刚说我什么呢？在背后议论别人的能力，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希尔夫虽然和杰站在同一立场上，却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她双手叉腰，义正词严，拿出要和杰对着干的架势。
“你好意思说？把我这队友引开单独行动，这就不提了。你居然用‘无效化’压制莳羽怜，让她陪你聊天。我知道你在孤岛上常年空虚寂寞，但这是双方会战、生死试炼，你想撩妹能不能换个时间场合啊！”
莳羽怜被噎了一下，不得不佩服希尔夫的粗神经。
杰愣住了：是不是听错了？居然说自己在……撩妹？
希尔夫见他不反驳，继续正义凛然道：“再说了，你弟弟喜欢莳羽怜，你又不是不知道？都多大的人了还挖墙角！狗不狗血啊？”
莳羽怜用长发遮住脸，槽点太多，竟无从吐起。
杰挑了挑眉，十分生硬地转换话题：“话说啊，你以为我和文峪会长是什么关系？”
希尔夫不假思索：“你们应该是兄弟，你比会长大个七八岁吧。”
杰摇摇头：“错了。兄弟哪儿能这么相像呢？我们是不折不扣的双胞胎喔！”
“哈？他才几岁，你可是十年前的风云人物，当初北方学院就是因为你……”
“我俩那时是同学呀，之后他躲去通道里待了八九年，所以我就老喽，很难理解吗？”杰一笑，“你来之前，我们正好谈到这里哦。”
莳羽怜闭口不语，但看她的表情，是默认了。
希尔夫观察二人许久：“我姑且信了，但你和她说这些，用意何在啊？”
杰眼眸眯起，笑意幽深，却看不出悲喜。
“十年前，北方学院一夜废校，数百能力者人间蒸发，死得彻底。你们都说我是元凶，事实当真如此吗？九年来，我作为罪人被囚禁在孤岛上，日日品尝比死亡更痛苦的孤独，力量未有寸进。而真正的罪人被审议团包庇，成了传说中的‘通道管理者’。”
杰满脸风轻云淡，但拳头却攥得死紧，感觉要把手都捏爆了。
“时至今日，数以万计的屠戮，让他离能力者的巅峰更近一步。于是他摇身一变，成了文峪学院的会长。而我又算什么呢？九年间，支持我活着的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揭露他的本来面目啊！”
希尔夫一挑眉：“哦，你说说，咋揭？”
听她回答得如此随便，杰觉得自己在饱含深情地对牛弹琴，满满当当的感情瞬间泄了一半。他一侧头，索性把全部注意力放在莳羽怜身上。
“他的罪行能否大白于天下——就看你是否配合了哦。”
莳羽怜面色很差，下意识往希尔夫背后挪了挪，垂头道：“不，我不会。”
希尔夫依旧大大咧咧，想说就说：“喂，你先把话说明白了，怎么配合？”
杰故作神秘地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表示“秘密不要外传”，可声音却放大了几分。
“别忘了，我有一个被称作‘无效化’的能力呀！在通道中被抹去的记忆，多多少少能恢复一些哦。”
莳羽怜兀地抬头：“你……说真的？”
“当然。”杰的笑容极具迷惑性，“难道不想试试吗？”
莳羽怜咬着下唇，轻轻点头。
“我想试。但我不可能在背后捅会长一刀子。”
杰笑了：“你现在这么说，知道真相后保不齐怎么想哦，说不定就愿意和我统一战线了呢。”
莳羽怜望着他和会长一模一样的轮廓，毫无差异的黑夜般的眸。只是眼前之人更为成熟，多了几分男人的气质。
她心里苦涩，摇了摇头。
“不、要。”
希尔夫咂了下嘴，看莳羽怜的目光就像看待肥皂剧中的无脑女主，又急又气。她挺身而出，卡在二人之间，颇有辣手摧花的架势。
“杰，你得了吧！六百年间，地球上出现的‘无效化’能力者不下二十个，级别最高的甚至到了五级中。我咋就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恢复通道中的记忆呢？更何况——那是有违通道法则的啊！”
杰面对她的质问态度毫不慌张，微微一笑：“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哦。信不信的，试试不就知道了？”
林中寂静，所有人的目光聚焦一点。
莳羽怜抬起头，缓缓给出答复：“我愿意试。”
希尔夫的嘴角抽了抽：“哈？你确定？”
“是的，现在就想试。”
“现在？你咋就对会长的过去那么感兴趣啊！难不成我离开文峪的这几天，你们俩在一起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莳羽怜眼帘微垂，粉面胜过桃花，长发柔若水波，冰蓝的眸中有泪光闪过。她仿佛堕入凡间的天使，明明不染人间烟火，却不知何时，有了俗世的牵绊。
“我是觉得，该知道的趁早知道吧，趁我……还没有陷得太深。”
听她这么说，杰的内心很复杂。既高兴于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半，又沮丧于她流露出的真情。
自己的亲弟弟……居然这么快就追到他心心念念的人了。
希尔夫一甩手，默默翻了个白眼。
“随你吧，反正我俩是敌人，我乐得你早死早超生！”
莳羽怜苦笑，随即望向杰：“开始吧。”
“哦？你说现在就现在？”
众人被他的语气突变弄愣了。
杰突然变了一副神情，漆黑的目光透出令人心颤的讥讽。
“想得倒美啊！你一句想被我帮，我说帮就帮吗？这是生死乱斗的关头啊，我凭什么在你身上消耗精神力？切，真是岂有此理啊！”
莳羽怜愣住，不顾自己丢脸，问道：“那你的条件是？”
希尔夫觉得他这招反客为主极其无赖，也追问道：“你倒说说啊，要什么？”
“很简单——”
杰笑得开怀，张开双臂，神采飞扬。
“归顺我，成为我的伙伴吧！”
希尔夫目光一变，神情严肃起来：“你所说的归顺是为何意？”
林中山风呼啸而过，杰张扬的呼声被传出很远。
“从现在开始，我要你们为我而战啊！”
第69章 攻心战
莳羽怜从不觉得自己软弱，可现在，内心的某些东西碎了，片片凋零。
能力者一旦意志不坚，精神力便会大打折扣。
这种情况下，莳羽怜别说对抗杰了，对上希尔夫都必败无疑。
旁人都被突如其来的信息量轰了个头晕脑胀，如同看戏般左顾右盼，大气而都不敢出。
唯有晴洌尚能保持清醒，大步上前，挡在杰面前，厉声道：“通道是四方大陆的命脉、是能力者存在至今的保障，你不感激就罢了，有什么资格对管理者指指点点？”
杰正为自己三言两语就瓦解了莳羽怜对会长的信任而沾沾自喜，不料窜出个打岔的，明明是无名小卒还这么正义感十足，令他极度不愉快。
“哦？你觉得我没资格说他？”
晴洌固然怕他，但这种场合绝不能退避。
“当然！用你的瞎话污蔑会长，也不看看你们之间是什么差距！”
杰瞬间怒了，刚想发作，却硬生生把怒火压了下去。他对晴洌轻蔑一笑，又用眼角瞄了下莳羽怜。
“通道中的个体领域啊，是将意识一再放大的世界。你们的会长呢，就是寄生在意识体内的蠕虫，偷窥了所有精神体的隐私，继而把他们斩杀殆尽。呵，你问我和他是什么差距？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管他是什么东西呢，我是个人啊！”
“住嘴！”
莳羽怜的目光带着寒意，一道水柱随即射出，冲向他的心口。
杰不慌不忙地一闪身子，水柱打空，击在身旁大臂粗细的树干上，竟将其拦腰折断。
“嘿嘿，我懂了。你这么回避真相，想必也进入过通道吧？”
莳羽怜抬手射出高速水弹，“嗖嗖嗖”，清澈的子弹宛如透明长虹。
“没有！”
杰原地笑着，目光略过水弹，它们竟“嘭嘭嘭”地逐一爆炸，水花溅了一地。
“被他杀过也不丢人呀，何必不承认呢？”
莳羽怜本就心境不稳，又感到自己的攻击威力大减，因此愈发急躁。
“说没有就没有，你能不能住口！”
杰将并不反击，右手支在下巴上，一歪头，极有兴趣的模样。
“好啊，那就没别的可能了，你是个‘融合者’，对吧？”
莳羽怜身子一顿，沉默了。
“通道”能容纳第零宇宙中死亡能力者的精神体，以及平行宇宙中强大的精神体。
“融合者”是第零宇宙中人，接受了来自于平行宇宙的精神体，力量突然得到提升，且是毫无侵害、无任何副作用的“纯净升级”。
杰轻轻舔下了嘴唇，笑容透着邪魅：“怎么不说话了呢？是也不是啊？”
莳羽怜很想说不是，但她知道，撒谎的话情况会更糟，故闭口不语。
杰近前一步，催促道：“虽说通道中的记忆无法带出去，但也不是百分百的清零哦。你好好在脑子里翻腾一下，总有什么能为我的话作证吧？快想快想，别辜负我的期待呀！”
“什么期待？”
杰笑得深刻：“这么多年了，我背负着你家会长的罪。为了向世界展示真实的他，我需要一个证人啊。”
听此言，莳羽怜怔在原地，讷讷地看着杰。
背着光，他的发丝与眼瞳愈发漆黑，和会长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对，的确。
她就是证人。
四年前，她的力量突然从四级下晋升到四级上，那便是“融合”的效果。
但自那之后，她经常做噩梦，以第三视角目睹梦中人一个个、一群群，皆以死亡告终。
梦魇的频率越来越高，编织成一个循环，重复得多了，她也熟悉了这些故事。虽然剧本会出现微妙的变化，但始末都已固定，就像历史从不同角度被演绎。
某次，偶然听到“通道”二字，莳羽怜恍然大悟，原来这些抹也抹不掉的噩梦，是来自平行宇宙的她曾在通道中目睹的故事。
而不管在哪个梦中，她都看不清人们的面孔，是因为“通道法则”的约束。
相遇会长后，她望向那个背影，总觉得和梦中经常出现却最为模糊的身影逐渐重合。这没来由的熟悉感吸引她，让她欲罢不能，又让她恐惧。
对自己而言，会长为什么如此特别？
现在，她明白了。
通道管理者，精神体的销毁者，屠戮之元凶。
所有故事中统一的反派就是他，那些故事的主角都死于他手！
她的心颤抖不止。
而对会长而言，为什么自己也是特别的？
杰说的不错。
因为他……
也杀过自己。
真相被揭开，莳羽怜俯下身，无助和痛苦在胸口炸成一团，从肺腑一直翻滚到喉管。
好难受，如此难受……
杰就这么静静笑着。
莳羽怜的气息越来越乱，双手的轻颤蔓延到全身，蕾丝裙摆随着她的呼吸没有规律地左右摇摆。
晴洌被她的状态吓了一跳，焦急道：“副会长，别被他迷惑了，我们一起上，现在他就一个人，敌不住我们几个！”
杰撩起眼皮，语气幽冷：“别打扰她啊，你们的副会长刚有些头绪，你要总是多嘴，小心遭报应哦。”
晴洌被他瞥过，背后一凉，就像有条毒蛇悄无声息地缠上她的脚踝，缓缓向上滑，蛇信扫过她的脊背中央，令她胆寒不已。
但剑客就是与众不同，晴洌蓦地握住剑柄，抽剑横在身前。
“报应又如何？我和你拼了！”
莳羽怜抬手想拦她：“别，你打不过他……”
晴洌才不管，腾腾地冲了上去，冲着杰的脑袋一剑砍下。
莳羽怜一闭眼睛，认为晴洌的下场十有八九是被空气弹炸得四分五裂。
可等了五秒，没有空气爆炸声，却是呼呼挂风的挥剑声。
她立马抬眼，只见晴洌连连上步，身法快如兔起鹘落，举剑快斩，每一击都攻向要害！
而杰左躲右闪，竟落于下风，颇像慌不择路的魑魅。
莳羽怜怔住了，怎么都理解不了为何杰会被逼到这个程度。
围观的几个文峪学员见此情形，相互对了个眼神，共识达成——
大家一起上，把他干掉！
可就在这时，一阵冷笑声传来。
“五级的双能力者，被四级下的小姑娘追杀。呵呵，真是有意思。”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是赶来的希尔夫。
之前，她循着声音找杰，和文峪的大部队撞了个正着，这才意识到杰故意声东击西把她引向反方向。
文峪的一众能力者见希尔夫如神兵天降，瞬间惊叫着四散躲避。
而希尔夫的脸皮也厚得惊人，顺着文峪的队伍，从后至前一路找杰，只当旁人是空气。
众人跑出一段又重新聚拢，满脸懵地看她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头也不抬地走远，当真不知她是大发慈悲还是犯病。
终于见到杰，希尔夫这才放下心，没有第一时间救他，一边袖手旁观，一边操着恹恹语气道：“副会长，流落到让晴洌替你出头，真是可悲啊。”
莳羽怜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热乎气，似乎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我当然不想，可我……”
“觉得精神紊乱，全身无力，几近虚脱？”
莳羽怜一愣：“你怎么知道？”
希尔夫冷哼：“这不明摆着的吗？因为你被杰施加了‘无效化’的力量。双能力无法同时发动，否则，杰岂会被晴洌追杀？”
“他的‘无效化’只有三级，按理说，不至于让我如此。”
希尔夫嘁了一声：“这怪人有诸多不寻常，鬼知道他到底有多厉害。我跟他同行，真是悲催到家了。”
第76章 童年
三十年前，一对绝代无双的双胞胎兄弟出生了。
一模一样的面孔，一般无二的黑曜石般的眸子。漆黑的眼睛在嫩白细腻的皮肤上，较小的口鼻隐隐能看出俊俏的形，任何人只要一眼便会惊为天人。
只是，这个家庭不是能让他们被呵护成长的地方。
他们一出生父亲便离世了，死因不明，欠下的巨款随之转到了母子三人的肩上。母亲尚且年轻，容貌姣好，很快便结识了另一个男人，两情相悦。母亲因背负的债务被不时骚扰，再加上有两个孩子作为拖累，他们二人相好三年却始终不得自由。
终于，男人想出了一石二鸟的办法。他没有成为双胞胎的养父，而是把债主大大方方地领到了家里。债主是地下组织的负责人，面孔焦黄的中年人一眼看见两个三岁多的孩子时，浑浊的眼睛猝地一亮。
男人抽着烟，喷云吐雾，把室内染得迷离。
“两个小孩的命给你，欠款一笔勾销。如何？”
中年债主不紧不慢道：“三千万，他俩的命不够吧？”
他明显是压抑着兴奋，眼神不断飘向两个小身影。
“瞅瞅这脸，你通过你的关系卖了他们，再加上一点你的训教，赚到手的绝不下五千万。更何况我以前也是个能力者，别和我说你没感觉，他们很可能是两个三级之上的能力者，若是能培养成你们组织的打手，或者是你个人的保镖——”
男人深深吸了一口烟，淡淡地瞥着眼前人。
“趁现在三千万能拿下他们，这生意做不做，给句痛快话。到时候后悔，可别再找我。”
债主沉思片刻，道：“好。但我的条件是，你们再也不许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们从此就是我的人了，我对他们做什么，都和你们再无瓜葛。”
男人笑道，心道：求之不得啊。
少妇还有些不忍，百爪挠心地不自在。可想到从此就可以和心爱的男人过上正常的日子，她心一横，签字同意。
两人连夜离开。弃了旧房子、弃了旧身份、弃了所有关联，从此不管是逍遥快活还是寄人篱下，都和两兄弟无关。
而那一出生便被惊为天人的兄弟，从此成为债主的奴隶。
三到五岁本应该是孩子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时光，可他们从没有出过屋子，大多时候，四肢中至少有两个被拴着手指粗的铁链。
更可悲的是，这种年龄的他们，根本还不知道什么是逃跑。
两年过去，他们观看被录好的视频学识字，通过电视学人情，翻着阴冷潮湿的书摸索世界。他们不知道自己是笼中鸟，以为电视中的画面才是怪诞。
屋子的简陋一成不变，久了也惯了。日常的生活单调得可怕，但没见过世界的他们浑然不知。
两人相伴，倒也闲适。
直到那年，他们六岁了。
那是能力者力量启蒙的年纪，一切的开端。
六岁生日的那天，黄脸的中年人和往常一样，在每天的某个时间点准时出现。他两手背后，慢悠悠地踱着，在两人面前他的身影格外高大。白色的灯光从背后照来，映得他素来毫无表情的脸孔阴历得吓人。
不过两兄弟也见惯了，毕竟这是他们世界中唯一一个能接触到的人。
“大人好！”
兄弟齐声道，他们从小就被教了这个称呼，叫他，这是唯一的选择。
中年人问：“你们知道自己多大了吗？”
杰开口：“六岁。”
弟弟点头。
中年人冷冰冰道：“从今天起，我每天会拿来一样东西。我把它摆在我的身旁，距离你们五米。我要你们用尽全力去控制这个东西，捕捉你们和它的任何关联。懂吗？”
两兄弟并不太理解，互瞅了一眼。
于是中年人把一根蜡烛摆在了桌上，放置好。他扫了一眼二人：“来，试试能不能控制它，让火苗更旺、熄灭，或者发生任何变化。现在就试。”
杰瞪着那火苗，可火苗纹丝未动。
弟弟也直勾勾地盯着蜡烛，他对中年人说的所谓“控制”还不理解。
两人换了不同姿势，又蹦又跳、连喊带叫，可火苗在几米远的地方安静地燃烧着。
两人互望一眼，有些失望也有些不明所以，不过看着对方滑稽的样子，不约而同地笑了。
然而就在这时，中年人从背后又拿出了什么。
他将那黑乎乎的东西托在手里，一步一步向前走，慢悠悠道。
“怎么？毫无办法吗？”
兄弟俩他们摇头。可就在摇头的瞬间——
“啪！”
一鞭抽来，正打在杰的右臂上。
“啊！”
杰一声惨叫，一脸痛得不行又不可置信地瞪视中年人。
可他没有停手，一翻手又一鞭抽在弟弟的左腿上。
弟弟一声惨嚎，泪如雨下。他的皮肤太嫩了，被打的地方瞬间高高肿起，像串长条的红色山岭。
杰怒吼：“你凭什么打我们！”
“凭什么？你以为我养你们是为了用来当观赏动物的吗？”中年人哼了一声，两嘴角同时下垂，如同倒弯的铁钩，“从今天起，每天试一种东西，你们要还是做不到，每天多加一鞭子。”
杰听着弟弟的哭泣，心一横，对着门口嚷道：“能不能先饶过我的弟弟啊！”
中年抛下话：“等你有长进了，再提条件。废物，就要挨打。”
说完转身便走。
他走动带起的风让小火苗不断摇曳，噗噗的，乱如两兄弟的心。
接下来的一年里，中年人每天的出现如日出日落一样准时。
那是每天必然的噩梦。
随着一次次的失败，兄弟俩身上的鞭痕日积月累，青红紫的纵横伤口，像盘踞着数不清的三色蛇身。
某天，又是一个新的物件。
中年人沉着脸，摆出一盆花，话越来越少。
“来。”
五分钟后，两兄弟又摇头。
弟弟一闭眼睛，也因此没看到杰故意上前了一步。
“啪！”
那条纤长而柔韧的长鞭猛地抽在杰的腰间，鞭头印在脊背中心。
中年人不断抬手、落手，杰单薄的衣服被抽地扑啦啦作响。
他昨天的伤还是青肿的，前天的伤刚刚结疤，上周的伤还未愈合。雨点般的鞭子落下，杰觉得自己像是被放上了刮板，每次摩擦，好比把肉磨成碎屑。
然而他“噗”地笑了。
他的头抬不起来，可眉毛弯弯，嘴角上扬，漆黑的眸饶有神采，就像挨打的时候还在分心想些乐事。
中年人看到他的表情先是一愣，随后也跟着笑。但他的笑容是惨厉的，眼中冒出凶厉的银光，像饿狼睥到猎物。
“啪！啪！……”
有些颓势的鞭子重新注满了力量，把交叉的血痕抽成了米字，把旧伤口打掉，变得鲜血淋漓。
杰的身体如同一团海绵，不计较每次鞭落，那海绵的内部早已零碎不堪。他的鲜血飞起，染上了那一旁脆弱的花朵瓣，星星点点的红色。
但他依旧笑着。
笑容被画在脸上，怎样都不变。越是痛便越要笑，越是笑便越会引来下一次痛苦。
一年过去了，中年人早就不数该抽打次数了，直到两只胳膊都累了，他啐了一口，听不清骂了一句什么粗话，便离开了。
居然没管满眼是泪的弟弟。
杰回过眼，一脸得意地看向他：“嘿，没事吧？”
弟弟带着哭腔：“都是你在挨鞭子，我怎么会有事啊！”
“我略施小计便帮你免去了一次挨打哦，不错吧？”
杰的目光带着计谋得逞的得色，眼底却是帮弟弟逃过一劫的欣喜。
弟弟咽了一口，泪眼朦胧地来到杰身旁，想掀起他的衣服看看伤势。
杰一把拍掉他的小手，故作嗔怪道：“我好不容易不疼了，不许看，也不许想。”
弟弟垂着头，心情低落：“明天……他还回来。”
杰的语气很硬气：“别怕他，有我呢。”
但他昂起头，脖颈上如红虫青龙般蔓延的伤口一览无余。
他们兄弟两人从来都是黑衣，如此才看不出层层叠叠、湿了又干的血迹。
弟弟偷偷抬起手，拉了拉杰的衣角。
果不其然，一片湿润。
那日，杰以为自己的小策略救了弟弟，然而，他终究只是个七岁的孩子。
从某个时候起，中年人只打他。不仅仅是鞭笞，刑法的种类远远比他想的要丰富。
而迎接弟弟的是精神折磨，连续96小时不睡觉、尖锥抵到眼前不得眨眼、重复某个动作一万下……
每次在两兄弟露出仇视的目光时，他总是会来上一句。
“废物，就要任人摆布。”
之后，徜徉而去。
第78章 北方学院的新星
两个月后，兄弟二人参加了北方学院的海选。不出所料，两人很快通过层层海选，被最终录取。
刚进入学院，弟弟便成为了大焦点。
分班考试上，身为“空气控制者”的他，舞动着气流，应对不同的情况，将空气不断变换成气弹、气旋、风刃等各种形态，把战斗科的四级下学长缠得手忙脚乱，最终认输。
时任教导主任慨叹：“啧啧，这小子厉害啊，顶级的能力，说是五十年一遇的人才都不过分！而且瞧这颜值，才十岁就迷倒一群了，未来不可限量啊。”
老院长也一边捋须一边点头：“经过我们北方学院对能力者的专业教育，我有把握，他在两年内便能达到五级下。那时，他便是下一个北方学院的学生会副主席。日后进入审议团，成为下一任北方负责也不是无稽之谈啊。”
一众教职工都暗暗琢磨着，如何从现在开始讨好这位前途无可限量的小孩子。
与此同时，杰被测出是“无效化”的能力者，等级为三级下。
这能力极其罕见，堪称是“能力者的克星”，所以往往一出现，就有极其两极化的结果——
要么万众瞩目，要么遗万人唾弃。
校方因此对这个少年特殊留意，而就在犹豫是否要破格让他加入战斗科之时，杰在分班测试中的表现让众人吃了一惊。
俊美的少年，明明是年少脸孔却透着一股饱经沧桑的幽邃，面对什么样的对手都带着笑容，对战老生也一番游刃有余的样子。
杰看起来不怎么结实，体型偏瘦，但三年来，肌肉撕裂再康复，筋骨损伤再愈合，日复一日的受伤，让他的身体强度骇人听闻。
普通的进攻他根本用不着闪躲，而那些通过能力发出的进攻，在“无效化”的削弱下也威力大减，被他轻易躲避。
就这样，杰战胜了三名三级上的普通科学生，最后和一个四级下的战斗科成员打了个平手。
教导主任亲自宣布：“这位学员，经商榷，我们一致同意——将你破格纳入战斗科！”
那一刻，弟弟欢呼着拍这巴掌，杰静静地站在比试场中央，淡淡地微笑着。
只是，这种心花怒放的感受，总是转瞬即逝。
分班测试结束的当天，弟弟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众人都迫不及待地想了解了解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
“从哪个城市来？”
“交个朋友怎样？”
“诶诶，你刚才那个气旋控制是怎么做到的？我看到你用了气弹，我也可以啊，能不能交流下？”
“你还有没有别的招式，别藏着，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七嘴八舌的话让弟弟被吵得几乎要捂住耳朵了，他东看西看，不知到底该回答哪个。
杰看见他为难，刚想挤到人群中央去营救，人群却突然安静下来。
“小子，来学生会吧！”
一个女声随之响起。而此话一出，诸多吵吵嚷嚷的学生都闭了嘴，一脸敬重。
弟弟和杰同时看过去，目光驻留在来人的身上，完全挪不开了。
他们第一次看见如此气质卓然的少女。
净白的鹅蛋脸，细眉凤目，脸颊上的微红透着荷花般的叠叠浮粉。长长的马尾长及腰间，一绺靓丽的紫发在额前飞舞，显得英姿飒爽。
弟弟几乎傻眼，完全没矜持地张大了嘴，语无伦次。
“我……学生会？我还是新生，可以吗？我……”
少女噗地一笑：“当然。”
弟弟咽了一下：“我、还啥都不会呢……会不会太早啊？”
少女的身后走出一个表情柔和的少年，他的声音格外好听，让人从心底感到亲切。
“不会哦。只要你想，随时来学生会找我们。”
弟弟目光一转，只见，少年留着冰蓝色短发，飘逸而清爽，宛若清风。而他的眼眸是玫红的，如绽在晴空下的玫瑰。这两者的反差色调第一眼看去觉得诧异，第二次望去不得不承认其无可比拟的魅力，第三次视线便会被黏在他身上，看久了，几乎心魄都被摄了去。
弟弟很不争气地险险掉了下巴，赶忙托一托。
“那个，请、请问您两位是？啊顺便，我平时不会结、结巴的……”
少年一笑，答道：“她是晴凛，我叫朗日。我们二位不才，是学生会的副主席。”
晴凛一点头：“新生，我们说的话一直作数，你回去考虑考虑。”
弟弟觉得二人实在太美，高高在上却又近在咫尺，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小声道：“哦，好。”
朗日则对众人摆了摆手：“散了吧，别为难他了，日后相处的时间还很多呢。”
二人说完，也没有多留，在众人分出的道路中离开。
杰站在人群外，脸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阴沉。晴凛和朗日二人拥有明显不同于旁人的气场，而他们的存在，那种威压感，让杰压抑在心中的卑微感死灰复燃般窜了出来。
有那样的强者在，他不还是个废物吗？
杰攥紧拳头，曾被自己强行扯断的右手发出吱吱的关节响声。
过去被折磨的经历，让所有比自己强的人在他眼中有统一的代名词——
“敌人”。
一群人惮惮地目送两人离去，弟弟率先打破沉寂：“他们是谁呀？看起来好厉害！”
“等过几天的开学典礼你就会正式认识了，他们是北方学院最强的两人，两位副主席！”
有人压低了声音道：“晴凛副主席是五级下能力者，她还是北方地区鼎鼎大名的武道家族的下任家主。你看到她的头发了吧？她的头发可以变作各种长条形状的东西，小到蛛丝或者纤维，大到长鞭和铁链，都可以。”
听到“长鞭”和“铁链”，弟弟的脸略微发僵。
身旁的少年并未察觉，继续滔滔不绝：“朗日就更了不起了，他是五级中的能力者，能力是针对所有可量化之物的‘变量化’，也就是在一段时间内把不变的量化作可变的。比如他能把一个五级能力者瞬间降为三级，是不是很可怕？”
弟弟干咽了一下，接着问道：“那他们之上不是应该还有主席吗？”
“你还不知道啊，北方学院已经六百年没有主席了啊。毕竟第一任主席太可怕了。从很久以前就传下来了个规矩，想当主席，至少是要天生五级中的能力者。可几百年来北方最厉害的也是天生五级下，所以都差了一头。唉，恐怕之后的百年也没人有资格当主席吧。”
见弟弟仍一脸迷茫，他道：“别看你初始就是四级中，变成五级是迟早的事情，但能不能到六级就看命喽！如果是天生五级下，迈入六级不算难，可大多都会停留在六级中。虽然这样与足够在北方地区称王了，但咱们大陆还有东南西三个地区，类似的人应该还不少。”
男生深吸口气，激动道：“然而啊，如果是初始就五级中，甚至之上——据说就有了进入七级的可能。可绝对是在地球上都数一数二的大大大……大人物！”
他说到此处，胸膛挺起来，就好像自己加入了屈指可数的巨擘。
身旁的女生一巴掌糊上他的后背，把亢奋的少年顿时打回原型。
“讲故事就讲故事，别结巴！”
少年幽怨地瞥她一眼：“我在给新来的学员灌输正确的理念呢！”
弟弟抿着嘴，点了点头。他并不精通能力者的分级，理解不了四级下和五级上到底有多大差别，不过他也不急着弄清，毕竟，学院生活才刚刚开始。
周围的七嘴八舌和热烈欢迎还在继续。
一个大大咧咧的女生熟络地拍着弟弟的肩膀：“少年啊，迎接新生活吧！”
“少年啊，上吧！”
“和我们一起大干一场啊！”
大家都笑起来，弟弟也跟着嘻嘻一笑。
可他没有注意到，杰已经默默离开了考场。
弟弟的新生活在众星捧月的人群中，那他的呢？会在哪里呢？
杰在想一个问题：
这偌大的北方学院和囚禁二人的小屋，究竟哪里不同呢？
第77章 反扑
一天天过去，他们九岁了。
三年的折磨徒劳无功，中年人对两兄弟成为能力者的希望也淡了。按照他的话，哪怕哥哥永远都觉醒不了能力，当个“丧失痛觉”的怪物也不错。那弟弟哪怕哭成傻子，生的一副好皮囊，被卖掉也值不少钱。
两人像动物一样被饲养，承受着日日折磨，毫无反抗之力。
直到那一天。
中年人刚刚料理完两人，正转身要走，却听见沙哑的呼声。
“等一下……大人。”
他回头。
“嗯？”
“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弟弟缓缓道，“但我需要被解开铁链。在屋子里我发挥不出来。”
杰心生疑惑，艰难地抬起头，却看见一双异常平静的眸，幽深得让他都心惊。
中年人向来看不起爱哭的弟弟，更不认为这不成人形的小孩会逃跑，反而对他的话有了兴趣。
“好啊。那现在就放你出去。”
弟弟漠然道：“谢谢。”
中年人从腰间取出钥匙，只解开了弟弟的锁链。他一手拽着身形不稳的孩子，半拉半拎弄出屋子，另一手掂着一把匕首。
匕首的寒光瞬间闪了杰的眼睛。
他心跳加速，心直口快道：“大人，你会杀了我弟弟吗？”
中年人头也不回，淡淡道：“你们是我的，无论生死。这一点永远都别忘了。”
杰微微抬头望着瘦小的黑色身影蹒跚走远，不知怎的，他感觉天要塌了，第一次想哭。
弟弟……
弟弟，别走。
不想失去你啊……
杰向前一点点趴着，铁链哗啦啦地响着。他的每个动作就会牵动千疮百孔的身体，好像自己要散架了。他觉得链子好重，每次抬手就要咬紧牙关，用上全力。
他放弃了，干脆趴在地上哭好了。
可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中年人的怒骂。
“好你个畜生，你要寻死！”
杰的瞳孔骤然缩紧，紧接着只听到一阵脚步声、跌倒声，还有拳头打在人身上的噗噗声。
他的身体都酥麻了，不仅是伤口作痛，更是心里的堤坝在被钻孔。
“弟弟……”
他低呼着往前爬，可铁链限制了左脚和右手。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最远，不管再怎么挣扎也动不了。
嘈杂的打斗声还在持续，随着风飘进这房间，风中夹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腥气。
“弟弟……”
他唤着，泪水不由自主地掉下来，是淡红色的。杰低下头，视线落在右手上。
自己是废物，那就是废物吧。
他说他拥有自己——
那干脆，就拥有一个残缺的人吧！
杰的面孔上再次挂起笑容，不喜不悲，纯粹的笑。
嘴角一点点勾起，手掌蜷曲，五指并拢，他的右手徐徐向外抽。
和手腕一般粗细的铁环卡在了拇指下，可他抽出的动作没有停止。
“嘎。”
不知是筋断还是骨折的声音，圆环从他消瘦的手骨上前进了一厘米。
“嘎。”
又是一声，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一旦停下，组织液渗出，局部肿胀，取下的动作就会更慢。
青筋几乎要爆裂，沿着手背延伸的肌肉充血，他却加快了速度，直到掌骨块几乎被挤到一起，绞成一团，留下一串吱吱嘎嘎的呻吟。
圆环被取下来了。
杰满脸笑容，可他只往前又挪动了两米，左脚的铁链也到达了极限。他那没有任何感情的目光又挪到了左脚。
他刚要故伎重演，可就在这时，却听到“噗”的一声。
他清楚，那是刀子入体的声音。
他整个人如遭电击。
而接下来的动静有些奇怪，极缓的脚步声传来，一步、一步，频率不稳，似乎一脚深一脚浅。这个脚步声他并不熟悉。杰停下动作，紧紧盯着门口。
身影缓缓出现。
夜色下，乱糟糟的头发，白皙的脸，漆黑的眸没有一点反光。他极其认真地走着，每踏出一步，都有小小的气旋在他的四周动荡，只是旁人看不见，唯有黑发无风自动。
“兄长，这一次……我、救了你。”
弟弟笑了一声，随着他的笑容，鲜血从嘴角缓缓流下来。
杰看呆了。
他忘记遍体鳞伤，忘记被自己硬生生拉得破碎不堪的手，眼中只有和自己一般无二的漆黑的身影。
“弟弟……”
“我们，自由了。”
弟弟说完便瘫倒在地。
杰愣了许久，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后半夜，弟弟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从中年人的腰间摸出钥匙，两人连夜逃跑。他们把自己的经历讲述给当地的警署负责人，惊得数十人目瞪口呆。
第二天，他们被送到城中最好的医院急救，医生尽最大努力修复了杰的身体。
坐镇医院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名为韦拉。他是个生物系的能力者，专长便是修复断骨。然而当韦拉试图用能力给杰接骨时，却从杰的体内传出一种诡异的力量，竟在阻止他的治疗。
这位大名鼎鼎的医生颇为惊愕，最终费了几倍的力才完成手术。
韦拉琢磨了许久，下定结论：杰是能力者，有着能“抵抗他人力量输入”的能力。
他刚满脸严肃地说完，只见弟弟开心地跑来，俩手一抬，随即“砰、砰”两声，两个小型气弹在手里炸开，没什么威力，像两个看不见的小炮仗。
韦拉医生惊得目瞪口呆，一口气没上来，险险背过气去。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嘴里不住地嘟囔。
“我的个天……居然是‘物质控制者’最可怕的——空气控制！这可不得了，不得了啊……”
弟弟也被吓了一跳，迟疑少许道：“韦拉医生，我这不是病吧？”
韦拉猛地停住脚步：“是病啊，赶紧传染给我吧！”
弟弟被他突然冒出来的话吓了一跳：“哈？”
韦拉见他真的不懂，感慨万分：“如果我没想错，你是个四级的物质控制者，怎么想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啊！”
他又转向杰：“你也是个能力者，虽然级别不算很高，但不出意外也能进入学院。孩子们，那才是属于你们的舞台。”
弟弟满脸惊喜：“您难道是说，我们能进北方学院？”
杰也喃喃地重复着：“北方学院，能力者的聚集地，感觉像是顶着学院之名的国家。”
“是的，那里才是你俩的天地啊！”韦拉一拍巴掌，拍板决定道，“你们住院一周应该就没有大碍了，之后我会托人送你们进入孤儿院。你们暂时住两个月，七月中有北方学院的入学测试，一定要去参加哦！”
兄弟俩对了个眼神，点头同意了。
月华皎皎，夜色正浓。
那一夜，两人生平第一次睡在床上。
弟弟感觉全身都放松了，笑道：“以后就自由了吧。”
杰侧着身：“是啊。我都不知道出了那个屋子，北方原来那么大呢。”
弟弟笑得合不拢嘴：“我都有点等得不耐烦了呢，好想现在就去探索这个世界。”
杰沉默了半分钟，问：“弟弟啊，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我想去能力者的学院……”弟弟嗫嚅着，“北方学院，想去，以前都是在梦里才能看一看。”
“还有呢？”
“想去探索那些好多好多电视里出现过的东西，爬山看海、晒太阳、在草坪上跑步；吃美食、逛城市、认识新的人、过正常的生活，还有……”
弟弟持续不断地叨叨着，自言自语了接近五分钟。他望着天花板，激动得眼中流光，根本睡不着。
“哥哥？”
他一扭头才发现哥哥翻过了身，想必是自己太啰嗦了，对方被絮叨得睡着了。
弟弟心满意足地继续想着，越想越开心。可身旁的杰正面向窗户，一遍遍回想着过去的三年。
他身上蔓延的伤口，每一道他都记得，那是一次次的撕心裂肺，一次次把怨恨吞下化作没有情绪的笑。
这些痛，怎能抛下呢？
永远都不能。
弟弟想要享受，可自己的梦想——
是有朝一日，作为能力者故地重游。他要变得能保护自己，能保护弟弟，得到所有人的敬畏，把那些人的命运捏在手中。
因为，废物可以被随意处置。
而他，再也不要当废物了啊！
那空无一物的笑又回到杰的脸上，已经成为习惯。
只要一笑，身体变得不像是自己的，满身伤口就只是摆设。
顶着笑脸，自己的命都变得不再重要，更何况……
是别人的呢？
他笑着，无梦无眠。
第80章 分道扬镳
弟弟咬着牙，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冷声问：“总不会所有老师都会和你做交易的，那剩下的呢？”
杰翘着嘴角，作出可怜样：“我哭着求他们，自然就放放水，放我一马喽！”
弟弟沉下脸：“杰，说实话。我能读懂你的表情。”
“你真麻烦啊。那些找过我帮忙的人，我也没傻到要白帮他们，于是找他们帮我处理了。再有就是威胁这些和我交易过的老师，剩下的他们就帮我办了。反正我是战斗科的冒牌货，谁在乎呢？”
弟弟的脸色越来越差：“兄长，你何必这么作践自己？”
“啊哈，别忘了我们是怎么像畜生一样长大的呢！现在再怎么样，也是个人哦。”
“你可是凭自己实力进入战斗科的，你不比谁差。求你了，别再……”
弟弟说到一半被打断。
“弟弟啊，如果我不依靠这些，我明天就会被踢出战斗科哦。那时候我成了普通学生，你会不会接着和我说‘兄长，你不比谁差’呢？”杰再次笑起来，“战斗科有你，我在不在、我用什么办法在，谁在乎呢？”
“我在乎。”
弟弟深深地凝视他。曾几何时，杰和自己说话也是那副事不关己的笑容。
杰斜眼瞥着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他那“求你改邪归正，做个好人”的眼神，索性抛出这句话。
“你要是看不惯，那我们就分道扬镳好了。”
弟弟身子一颤。
“什么意思？你要离开学院？”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呢——你别管我了。我好也罢，不好也罢，和你无关。你就好好地过自己的吧！”
杰抬起眼，对上那双紧紧盯着他的眸。他的眼睛有和自己一样的色彩，可深邃得让人恐惧。像两个黑洞，只要一望便有什么被永远吸入。而且他的目光很重，有实感地压在身上，让他欢腾的心不堪重负。
杰很不喜欢这种目光，用鼻子哼了一声，侧过头，眼不见为净。
许久，弟弟开口，声音已然没有温度。
“你变了。我都要不认识你了。”
杰一笑：“不认识我？你照照镜子不就得了？”
弟弟怒道：“你不能认真一点吗！”
“哟，你看着我就能看到自己笑开花的样子，我瞅着你全是一副苦瓜脸，你说谁吃亏？”
弟弟气得发抖：“杰，别对我说这种垃圾话。”
杰漫不经心道：“呵呵，还闹起脾气了哈？说到变化，变的人不是我，是你才对吧。我从被任意料理的家禽变成了寄人篱下的劣等能力者，你呢？你一次课不落，每次考试都和比你大五六岁的人争高低，真是活脱脱一派优等生的作风啊！我早就忘了你以前的爱哭鬼样子了！”
“我做的是正事，有什么不对？”
杰幽幽道：“正事？说得你是个正人君子似的。话说啊，你周围那些朋友、那些跟班，他们知道你才是真正杀过人的那个吗？感觉怎么样？”
弟弟瞬间怒了：“你过分了！”
杰戏谑道：“呦呵，被我戳中痛点了？要不要我帮你……”
“嘭！嘭！嘭！……”
话音未落，数十个气团的爆破声连续响起，爆破声持续了一分钟才缓缓平息。
这是弟弟无处而发的怒气，只能宣泄在空气中。
两人黑发凌乱，衣冠不整，颇为狼狈。
杰整理着衣服，脸上的戏谑之意更深了：“说你闹脾气你还不信？要不要哭给我看啊？”
弟弟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我不会了。因为从此，我们分道扬镳。”
杰丝毫不留恋，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弟弟啊，祝你依旧风生水起！以后别带人欺负我这个弱者哦！”
没有回音，弟弟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杰有些失望他没有再回转，可这小情绪持续了不过几秒便消失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把弟弟逼走，也不想去思考。他唯一确定的是，他要用自己的办法活下去，有朝一日，把怨恨用最惨烈的方式还给这个世界。
那日后的两年，杰被赶出了战斗科。
不是因为打架和违法乱纪，而是他的力量依旧是三级下，没有任何起色。
这是兄弟二人们在北方学院的第八年，同年末，晴凛到了三十岁，她的能力走上下坡路，从五级下退到四级上。学院批准了她离开的请求，这意味着副主席的位置空出一个。
北方学院历来都是两或者三个副主席，只要能力到了五级下，就有资格成为副主席的有力竞争者。
可让所有人都觉得可惜的是，四级上的弟弟始终没迈出成为五级下的那一步。副会长的位置终落到别人手中，这让不少看好他的人极为惋惜。
不过，他毕竟才十七岁，倒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希望，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对他抱有期待。
有些老师怕他从此自暴自弃，鼓励道：“你还有机会呢！据我的统计，天生四级上的人十有八九都能到五级下，只是时间问题。”
“说的是啊，老师认为啊，力量越稀有，晋级的难度就越大。你是能控制‘空气’的人才，肯定比别人艰难得多。”
“别气馁啊，看看哪里还能完善的，老师帮你。”
弟弟对着他们躬身一礼，认真道：“我不会放弃。”
抬起头，少年已经褪去过去的稚气。肤色白皙，五官俊俏，乌黑深邃的眼眸纯粹若夜，堪称俊美无俦。
男教师看得欢喜，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好，那就等着你突破了！”
女教师不敢碰他，用欣赏的目光在他脸上用力刮了几遍。
他目送老师们离去，走向普通科的宿舍。他发了信息约杰晚上见面，不管杰来不来，自己一定会去。
是啊，从那日起，这是第一次约杰见面吧。
如果他会赴约的话。
弟弟觉得脑中好混乱，既有坚定的决心，却又动荡不定的波澜，让心海跌宕不休。
还没走到约定的见面点，他便听到一阵哄闹声。急走几步，近了，他发现是几个战斗科学生正围着什么拳打脚踢。
地上的人双手抱头，左右翻滚着。从那隐隐露出的边角，他马上看出那是杰。
弟弟正想出手，却听到几人的怒骂。
“叫你在分班考试上对我们出手！啊啊，现在怎么不威风了！偷袭搞偷袭，害我们差点就失败，让你用能力！什么‘无效化’？简直就是能力者中的败类。”
另一人啐道：“你现在知道了吧？战斗科可不是你这种人能来混的。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这些年做的下贱事情。这下你兄弟也没选上副会长，你连这唯一的靠山也没了，看我不打死你！”
又一人骂：“说！你收了什么好处？混蛋，说啊！”
他们的拳脚更加用力，纷纷往不致命的地方使劲。
呼……
突然，一阵清风拂过。
领头的学生敏锐地察觉到异常，因为这阵风的风向凭空掉了个头。
“停手。”他低声喝道，“好像是他来了。”
另一人一惊：“他弟弟？”
领头的瞥了一眼倒地不起的杰，果断道：“撤！”
第三人明显没打够，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杰：“这次便宜你了，败类，你给我等着！”
“快走！”
领头的一喊，他们撒腿就跑，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81章 命中转折的到来
弟弟从树后转出，沐着夜色，缓缓来到杰的面前。
“哟，好久不见！”
杰把挡脸的双臂挪开，弟弟第一眼便看见那满脸笑意。
“好久不见。”
杰把衣服拉拉好，掩盖住满身淤青，可再抬起头，脸上的笑容一敛，明显不悦道：“谁让你帮我了？我记得我们两年前就散伙了，这是要我欠你人情吗？”
弟弟直接忽略他不识好人心的话，语气淡淡道：“我约你来这里，见你被打，自然有义务帮你一把。对事不对人，被群殴的不管是谁我都会帮一把。”
杰明显更不高兴，冷哼道：“你这话说的哟。你多厉害似的，谁都要靠你帮。”
弟弟毫不避讳地道：“我的确很厉害。北方学院四千人，能超过我的不过四人。”
杰哼了一声，没理他，抬手擦掉唇角的血和脸上的灰尘。
弟弟语气平淡，继而问道：“最近怎样？看样子，那些勾当你还在做。”
“为了在普通学生中活下去嘛，没办法啊。”杰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做什么自有普通学生会纪律部来管，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毕竟，你又不是副会长啊。”
“你大概也知道我的事情了。机会难得，可我没有资格竞选副会长。”
杰调侃：“哦，那正是遗憾啊！我也想选来着呢。”
没想到弟弟不但不恼，而且开口问出了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话。
“你真想？”
杰以为他是嘲笑自己，挑眉道：“你猜呢？”
弟弟正正地盯着他，漆黑的眸突然严肃得让人背后生寒。
“我来，就是想问你。你想不想有资格竞选？”
杰一怔，那玩弄的神情稍稍一收。
“你没在说笑？”
“看着像吗？”
弟弟的声音很冷。被寒风裹挟着，让杰都不禁一抖。
杰问道：“你有办法？”
“这次，想让我管你的事情了？”弟弟盯住他，最终从牙关中挤出两个生涩的字，“兄长。”
杰咧嘴一笑：“嘛，如果是能有那种飞跃，我就接受一下你的怜悯把！”
“怜悯？”
嗵！
一个空气弹甩在杰的脸上。
杰猛地捂住脸：“你干什么！”
嗵！
反方向的另一个气弹从另一面打了上去，杰被抽地跌倒，密密麻麻的伤口迎上地面。
“你什么意思！刚刚给了我一点甜头，然后用力量来嘲笑我吗！”
杰猛地扑上前去，一拳揍过去。
弟弟身子一撇，杰只觉得三股的大力从不知名处钻了出来，把他出拳的姿势定住，让他完全动弹不得。
弟弟淡淡开口：“刚刚是空气弹，现在是气流锁。我最普通的招式还有气旋和气刃。若是配合流速控制，可以创造高低压中心。这个能力的未来不可限量。”
杰怒道：“我不需要知道这个！用能力攻击我是违纪的，你等着被处分吗？”
弟弟眼神一动，随即三条气流锁链勒紧，杰反抗不了，一点点降低身体，终于单膝跪在地上。
这就是被碾压的感觉。
“不，你需要知道。”
弟弟单薄的身子沐浴在夜色中，他的边边角角融入了苍穹之寂。
杰抬起头，不得不仰视看他。恍惚间，似乎眼前之人的高度已经到达天际，散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强者气息，让这地面再容不下他。
弟弟停顿片刻，强势道：“会不会被处分，我决定。”
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突然觉得弟弟很陌生。
上次见面还是杰被战斗科开除时。弟弟站在远处望着他本就不多的行李被从战斗科的宿舍逐一清理出，又一路尾随到杰的新宿舍，看了一眼便走开。
之后两人甚至再无碰面。
他不知道半年没见的弟弟突然出现在面前到底是何用意。
没能竞争副主席而失落，于是从自己这里找安慰？
责怪自己以前干的事情给他丢脸了？
还是因为弟弟加入了纪律部，准备把自己的事迹宣扬出去？
看起来都不像。
瞧着杰一声不吭的样子，弟弟道：“我知道，你做出的事情都是为了在能力者的学院存活。你不敢奢望自己能变强，只要不被欺凌、不被蔑视就好。可现在的你，得不到丝毫尊重，失去了我过去对你的崇拜，同时招致更多仇恨。”
杰眯起眼睛：“所以呢？这次轮到你来可怜我了？”
弟弟正色：“以前，我们是唇亡齿寒。现在，我要你回归正轨。”
杰冷笑：“像傻子一样去上课？测试？然后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顺顺利利滚出学院？”
“是的，我要求你和正常人一样。”
杰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又荡起笑容：“好啊，你保我？”
弟弟上前一步，伸出两指，如同两个铁钳一般扣住他的两颊。他的手用力到杰的后槽牙酸痛，直到把笑脸一点点收回。
弟弟的眼眸漆黑得骇人。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笑起来意味着什么吗？那不是条件反射，也不是你的习惯。只要你笑起来，无效化就会对自己运用。那时的你——没有感知和理智。”
杰的声音被挤地扭曲，从嘴角溢出。
“就算是又如何？对自己用力量有任何问题吗？”
弟弟的声音平静得吓人：“‘无效化’是伴随着鞭笞和凌辱而生的，不适合你。”
杰刚想说什么，弟弟猛地松手，随即手腕一抬，右手按在他的前额上。
杰刚想躲，突然觉得有什么极热又飘忽不定的东西骤然跃入他的体内。
那股热流到杰的体内便开始四处流窜，不安分地啪啪作响。
杰睁大眼睛，前所未有的感觉瞬间涌满全身。原本如同水泥板一样的精神容器骤然松动，逐渐变得灵动如风、轻中有重，那其中蓄满着力量——
几乎取之不尽的力量！
“这是……”
杰瞪大眼睛，眸光止不住地发颤。
身体周围的束缚登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周围空气的清晰感知，就像那空气是自己身体的延伸。
弟弟的脸色苍白了几分，黑眸微微抬起。
“这是我的‘空气控制’——从今往后，给你了。”
杰被彻头彻尾地惊住了，眼睛瞪得眼角都要裂了。
“啥，你说什么！”
他站起身，感受着四肢涌动的力量，看向弟弟的目光变得复杂而不可置信。
这等于……弟弟把人生献给他了啊！
杰磕磕绊绊地问：“那、那你……怎么办？”
弟弟摆了摆手：“我把能力给你，而怎么给的，就是我的新能力。两个能力没办法共同使用，我说了，‘无效化’这个力量，就弃了吧。”
杰惊疑不定地瞅着弟弟，心道：难道那所谓的新的能力，竟值得他放弃四级上的空气控制？
弟弟的呼吸逐渐平稳，但面色依旧苍白，映着淡白的月光。
“我可以把‘空气控制’给你，自然也可以取走。希望你正常地活下去，好自为之。”
杰喉头一动，嘴中发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生硬地点了点头。
弟弟郑重道：“你记住我说的话，哪怕是悲剧人物，也可以拥有快乐。哪怕身边全部是人杰，你也可以拥有自己的价值。别人的优秀不代表你自甘堕落，他人的欺凌只能是你进取的动力。”
杰沉浸在震惊中，再次机械地点头。
弟弟转身离去，话音在夜色中回旋不停。
“下次测试在四个月后，我在战斗科等你。”
杰站了良久才回过神。
“哦……”
弟弟早已消失在夜色中。
杰讷讷地看向自己的双手，每个关节都充满力量，每一个手指都能清晰地感知到气流从指缝绕过的轨迹。
这就是力量啊。
真正的力量！
他想笑，可突然想起弟弟说的话，他滞了片刻，面孔微微扭曲。
从第一次鞭刑起，“无效化”就开始陪伴他。之后，不管是挨打还是主动出击、被辱骂或者蔑视，只要有疼痛、只要引起仇恨，他就下意识地用出这个能力。
对别人用，他们如陷泥潭，输入力量和控制能力的阻力顿时增大。对自己用，神经被堵塞，感知逐渐迟钝，自己便少了痛苦。
杰知道“无效化”有用，便觉取巧，笑起来。
无心的他只感觉一片茫然，于是继续笑着。
到现在，无数次的重复后，只要他一笑，那能力便自然而然地使出，成为顺理成章的条件反射。
但此刻的杰是狂喜的，却强忍着不能笑。
想和谁分享这份喜悦，可他一个真朋友都没有，无奈一挥手，三道气流直冲上天，其中一个正中一只飞鸟的羽翼，大鸟惨叫一声便直直坠落，它的翅膀上被穿出一个洞。
杰愣了片刻，激动之情再次难以自已地上涌。
现在的他——
再也不用卑躬屈膝地苟活。
他觉得自己要流出泪来，回想自己这一生，似乎只哭过一两次，他的哭全部被笑取代。
现在连笑都不行了。
他的脸上好像罩着一个悲喜面，最终扭曲在一起。
好难受……
好难受啊！
杰身子一软，直接瘫倒在草地上，月色朦胧，风声虫鸣。
他想起那个和弟弟躺在医院的夜晚，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样的相伴，再也不可能重现。
想着想着，他便睡着了。
第82章 悲剧的诞生
之后的两个月，杰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第一次认真上课，和普通学生一样阅读、学习，态度与风格改变之巨，让几个认识他多年的老师瞠目结舌。
而众人的惊讶马上就被一个爆炸性新闻取代——
“杰被测出是四级上能力者，而且是双能力者！”
“无效化”是个不受人待见的能力，可究其根本，是极佳的辅助能力。这就是为什么杰时常被邀请暗中相助，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现在，加上四级上的“空气控制”，与原先判若云泥。
双能力共同使用，在理论上是不成立的，就像两个截然不同的性格虽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但要轮换占据主导。
但双能力的快速切换却不是不可能，尤其是上一个力量的余波仍在，第二个能力接踵而至，那战斗力可不是倍增那么简单。
最可怕的是，无论“无效化”还是“空气控制”都不可视，而且均能远程使用。
这样的杰，简直是为打斗而生的战神。有人偷偷评定，说他一人就能在普通人的世界中，匹敌一支军队！
过去臭名昭著之人，竟几个月间翻身成为了人上人，就像在树下彳亍环行的凶禽，突然展翅一跃，化作了恨天不高的雄鹰。
整个北方学院都被点燃了！
有人去悄悄问弟弟：“你知道杰是怎么做到的吗？”
弟弟一笑：“我们是双胞胎，也不算太奇怪吧？很多有血缘关系的人都会有相近的能力。”
来人犹豫了半晌，小心翼翼地问：“杰是不是比你还厉害了？”
少年没有答，缓缓勾起嘴角。
星云的汇聚，恒星的点燃，最后留下黑洞。
黑洞吞噬了光和物质，那吸入的物质又成了什么呢？
他的眼神，就在诉说这个答案。
弟弟淡淡地望着杰所在的方向，身旁散发出的波动让周围空间荡起涟漪。
对面试图打探消息的学员不禁打了个寒战，尴尬地挠了挠头，忙不迭地跑了。他觉得这对兄弟太可怕了，性格说变就变，俩人都和原来截然不同，而且都强上了天。
还是远离得好。
很快，杰重新加入了战斗科，而且一副洗心革面的样子，主动要加入学生会纪律部。
朗日和新任副主席珞思调查了他近几个月的所作所为后，都表示满意，于是同意了，并对他的表现拭目以待。
而杰也不负众望，很快和众人打成一片，似乎完全弃用了“无效化”的力量。他也变得开朗起来，慢慢学会了正常地笑，也结识了几个和他关系不错的朋友。
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却成了他的弟弟。
弟弟拒绝了每年两次的能力测试，索性辞退了学生会的部长席位，大多独来独往。
有人偷偷议论是不是两兄弟被人动了什么手脚，两人的某些东西交换了。
哥哥摆脱了骂名一身，在学生会中小有威信。弟弟不再是众星捧月，变得特立独行。而且他们两人碰面多了却越来越陌生，见面甚至没有目光的交流，仅仅是知道对方的存在，就此打住。
旁人对其中隐情自然不得而知，七嘴八舌地编一段段可能在双胞胎兄弟之间发生的狗血剧情。
索性，二人一直相安无事。
转眼又是三年。
兄弟俩在北方学院已经十一年。
上午进行了分班前初步测试。看到杰的测试结果后，全场轰动，因为他已经到了五级下。同时，随着空气控制的晋级，他的“无效化”也到了三级中。
教导主任连声称赞：“你可真是个稀世的天才啊！恭喜恭喜，下一任副主席非你莫属！”
朗日也喜悦地笑着，玫红的眼眸有淡淡的光晕，很是好看。
“杰，我的任期应该也只剩一两年了，等不了多久，你就可以接替我的位置了呢。”
测试的老师亲昵地拍了拍杰的后背：“你现在的战力已经不下五级中能力者了，不错不错。比起你弟弟，他已经三年没有测试过了，估计是放弃成为五级下了。”
杰的目光一动，还是笑着点了点头：“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老师笑得皱纹全部舒展开来，但他不知，自己的笑颜在杰的眼中却是微微破碎，就像被撕成了几片。
因为杰清楚地记得，便是这个老师三番两次羞辱过他。虽然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绝大多数人都离开了测试场，最后只剩下两人。
杰径直走到窗口，那里站着另一个黑发少年。
“为什么不测试？”
弟弟答：“没意义哦。”
杰问道：“我超越你了吗？”
“或许吧。”
杰一皱眉：“我是双能力者，合起来不下五级中的战力。”
“真的很厉害呢，”弟弟转过头，不温不火，“下任副主席，就看你的了哦。”
他连正眼都没看杰，说着就想走。
杰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把话说明白。”
少年微笑：“你取回你的自尊了，我为你高兴哦。”
“你凭什么用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和我说话？我可是你哥哥，而且比你强！”
杰一把拽过他的领子，一回手，三道气流辅助，把那有些单薄的黑色身影固定在墙上。他死死地盯着对面和他一样的脸，就像那个时候，对方如此怒视自己。
弟弟的目光挪开，淡淡答：“这不是居高临下，而是我为了适应那股力量，在性格上作出的一点小牺牲。”
杰快速问：“说清楚，你到底有什么能力？我查阅了很多资料，没几个可以做到转移能力的。你对我做了什么？甚至——你还是你自己吗？”
弟弟反问：“不是我还是谁，镜子吗？”
“你怎么变得这样讨厌！”
杰怒道，弟弟的身体被气流挤压得陷入墙中。
“你快说啊！给我说！”
弟弟垂下眼帘，沉默了。
杰怒上心头，举起左臂，一拳揍在他的腮帮子上！
他的拳头如同有棱有角的石块，如果再加些力，这一下，弟弟的牙就要掉了。
“你到底对我、对自己做了什么？”
弟弟思忖半晌，觉得也是时候告诉他真相，于是平静地讲道。
“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把带有我的人格的能力给了你，你被我的价值观约束，继而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仅此而已。现在证明，这是个双赢的事情不是吗？我缺少了一点无足轻重的东西，你却不必过得像以前那样了，多好。”
杰瞪大眼睛，面前一模一样的面孔越是平静他就越难以接受。
“你是说你把你的人格放到了我的体内，所以我现在才……”
“抱歉。可我觉得现在这样更好，不是吗？”
“你凭什么自说自话地改变我！”
弟弟正视杰的双眸：“我是自私，也是真的为你高兴。反而我现在还在摸索这个能力，弱得一无是处，跟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你要是不满可以随意欺负我。”
“正有此意！”
杰怒不可遏地又一拳向他打去。
弟弟没有躲避，任那一拳头砸在右颊上。很痛，似乎脖子要被扭断了。
“解气了吗？”
杰愈发愤懑：“我真的、很讨厌你啊！”
弟弟扭过被打得陷入墙中的脸颊，瞥向他，嘴角流出鲜血。
“随便吧，反正只要你离开了自取灭亡的道路，我便满足了哦，也算是，报答了你对我的恩情吧，兄长。”
“呵呵，好啊。我要让你看看，到底有没有区别哦！”
杰突然转怒为乐，从一抹笑意，到微笑，直至笑容灿烂。
这张笑脸，他太熟悉了。
弟弟的瞳孔猛然一缩。
“杰，你要干什么！”
他当然能认出来，那是杰发动无效化后，舍弃了思考和感受的样子。不止如此，他现在的“无效化”与几年前断不可同日而语，其效果或许不仅仅是“无感知”那么简单，泯灭的很可能还有——
心。
一个非常不好的预感袭入脑海，弟弟虚弱地抬起手，打算偷偷接触到杰。只要能碰到他，就能取回一部分自己的力量，否则的话……
“啪！”
就在两人相隔十厘米的时候，弟弟只听头上一声爆响，气弹爆开。
就在他抬头看的时候，杰抡起手掌砍在他的颈外。
“杰，不……”
弟弟只吐出了两个字，失去知觉，继而昏迷。
他在晕倒之前急切的表情还在脸上，留下了不甘，还有述不尽的悲伤。
那一刻，弟弟知道，他输在了自己的狂妄上。
杰微微一笑，凑近他的耳朵，轻声呢喃：“谢谢你啊，现在呢，是我想你证明我的时候了哦！b毕竟，我是你的兄长呀！”
“啪”地一个响指，头上窗帘杆的支架被崩断，连着窗帘垂直下落。
蓝色的窗帘蒙上弟弟的头，盖在他的身上。
杰不想看到那张和自己一样的脸了。
他向外走，诡谲的表情被死死地定格在脸上，笑意浓郁的似乎要跳出去。
“本来想等到我成为副主席再报复，既然我的战力已经比得上学院的最高战力了，那还等什么呢？”
大门被一个气流猛地甩上。
欺辱我的人，殴打我的人，谩骂我的人，蔑视我的人，挑衅我的人，敌视我的人，排挤我的人，利用我的人，厌恶我的人，怜悯我的人……
——今天该付出代价了哦！
第84章 十年前的灾祸-下
接着向前走，杰来到自己曾经住过的宿舍楼外，看到自己的房间正亮着灯。
他一眯眼睛，随即举起手，指尖生出气旋，一圈又一圈地旋转。别人看不见，可在他的注视下，一圈圈风很快形成。
风围的直径刚开始一两米，瞬间扩大到百米。中央低压覆盖了一片住宿区，逐渐加大的压差拔起灌木，一些树木也摇摇欲起。
不到两分钟，风速逐渐提升到二十五米每秒，树枝折断，啪啪地打在窗上。狂风中，房檐被拉出裂缝，砖瓦崩裂被生生掀起。
发觉不对，学员们纷纷趴在窗口，观察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可真是个大工程哦。”
杰喃喃着，随即眼光一闪，无数道风刃顿起！
强劲的风刃，无孔不入，在气旋的低压中心一通乱劈。
“噼里啪啦！”
“哐锵哐锵！”
脆响接连响起，转眼间，几百扇玻璃碎了。
紧接着无数凌厉刺空的叫喊顿起。
“我的……我的眼睛被刺到了……”
“啊！扎死我了。”
“这什么鬼天气！没听说最近有台风啊？”
“不是台风，没有雨，是龙卷风来了？”
“不，难道是……！”
有人扒着窗台，勉强探出头，看到了不远处黑色的身影。他们的头发被风吹的掉了好多，可那黑影却纹丝不动。
“是杰！”
“对，就是他！”
“这是要……”
话没说完，杰的笑容迎上数十惊愕的目光。
“不不，这可不是台风哦。接下来五十米每秒的风速，你管它叫什么呢？”
众人根本就听不到他自己在嘀咕些什么，还在对着他大吼大叫。
杰作出思考的样子，缓缓咧开嘴，嘿嘿一笑。
“管它叫——天灾吧。”
说罢，他猛地一用力，空气流速暴增。
窗口的人全部被外界低压吸出楼房，在房间内的学员迅速抱住桌子和床，有的人卡在墙角，可刚想出口气，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飘了起来……
风速暴涨到超过50米每秒！
窗户完全碎裂，居民楼的外墙被风掀开，砖瓦碎屑扬了漫天。家具一个个窜出楼外，惊慌失措的学员被卷入风圈，急速上升。
他们都是能力者，然而都不超过四级下。
数十人在风的卷动中很快晕眩，失去知觉。
有些人有自保之力，比如“缠绕牵连”、“行动停滞”、“瞬间加速”，他们不断尝试脱离风的漩涡，可是逃出两三米便会被瞬间吸回去。一再失败，直到筋疲力尽。
也有几个试图直接反击，可在被风卷动的高速移动移动中，不断躲避砸来的物件和砖瓦就已经耗神费力，根本没有余力去思考对策！
杰瞅着他们转来转去，就像被狂风卷起漫天飘的破衣服，很快就腻了。
他打个哈欠，漫不经心道：“和你们耍来耍去好无聊啊，没时间陪你们玩，再见吧！”
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随着他的脚步，风顿止。
百米高空的数百人没了任何依托，保持着水平速度垂直下落。有人在半空中挣扎，可是身体坠落的趋势没有丝毫改变。也有人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的能力能借助周围的物件缓冲自己的速度，这一摔总不至于致命。
可就在这时……
“嘭！嘭！嘭！”
连续炸响。
爆开的不是别的，而是每一个在半空的人，更准确的说，是他们肺内的空气。
“嘭！嘭！嘭！……”
密集的爆炸声练成了一串，数也数不清。惨叫成了尖啸，夜幕下绽放了一片殷红之花。
类似于烟火的声音还在响，杰轻快地边走边笑。
从第一个生命到现在，不到十五分钟他就灭了六百人。他的力量用了不少，余量处于四级上和五级下的边缘，动作要加快了。
“所有对我有亏欠的人啊！”
“诶呀，没时间一个一个看你们的表情了呢，真是我的损失啊！”
杰来到了学院的山坡顶，放目广大校园。
他在校门处设置了一个低压中心，紧接着，六个小型龙卷风极速成型，瞬间暴起，将六座七层宿舍楼连同五米地基径直拔起。
六栋楼被高压中心抬着，在几百米高空悬浮，好像六个黑压压的巨块，与学院大门的低压中心遥相呼应。
“铃铃铃！”
学院警报响彻校园，无数人在狂奔。
当然，杰也发觉了无数人正在向自己的方向冲来。
就在做好一切准备后，他做了最后一件事——
把仅仅作用于自己的“无效化”扩散到最大限度。
扼喉之感迅速弥漫半个校园，距离杰越近，感觉便越是强烈。
两个能力不能一起使用，所以就在他全身心投入到“无效化”的时候，对气体的拘束全部消失。
似乎一根琴弦被崩断，脆生生的，扎人手。
又好像核弹摸到了建筑顶端，两者接触的前一个瞬间，传来固体撞击的脆声。
那是伤害与灾难的前兆。
刹那间，六栋楼如同被射出的巨型子弹一般，一边下坠一边向低压处冲去，轰隆隆的撞击和倒塌声一连几千米！
杰不禁放声大笑。
“本来两年后北方学院也是我的，我选择拆了场子——这样，就不会有人再受到我曾有过的待遇了吧！”
“果然啊，死了，就再也不会不愉快了吧。”
奔向杰的学员们顿住了、惊呆了。
前方巨大的黑影……是什么？
楼房……在飞？
不，在向自己砸来！
众学员有的转身便逃，有的寻觅隐蔽之所，有的愣在原地，不是不跑，而是无处可跑。
高速的楼房清扫而过！
纤薄的建筑如同骨牌一样一触即倒，更为庞大的建筑阻隔了宿舍楼，却把楼房一分为二，碎块与断层沿着不同的路径继续扫荡。
伴随风尘滚滚，校园随处可见的灯杆、旗杆成了一根根血钎子，一座座有纪念意义的石雕碎成一发发高速飞射的石块，扎进匍匐在地、奄奄一息学员的身体里。
六幢楼到达校门只是停止了加速，巨物一路横冲直撞，抹平了城市边界的矮房，最终停在城市最高的建筑前。
北方学院外的城市，半片狼藉。
血雾笼罩了北方，渗入苍穹，染浸星尘。
建筑的碎屑如香灰，悲愤不甘的肉体是祭品，一切的一切，收入他没有丝毫情绪的笑脸中。
——逝者和将逝者，都一路走好哦！
——我比你们强，为我而死，值得你们去炫耀了啊！
——所以我，一点错都没有啊。
这场震天撼地的浩劫足足持续了半小时，终于，北方学院回归寂静。
一片死寂。
劫后余生的只有一千能力者，其中二百重伤在身。他们的活是因为在最紧要关头，副会长朗日用出了自己的“变量化”，以此扰乱六个冲撞方位的最中心两个，避开了战斗科的宿舍楼、测试场和一系列教学楼。
仍在昏迷的弟弟被人从倒塌了一半的测试场中发现，见到他还有生命体征时，救援人员很是激动。然而刚把他翻到正面，面目露出的刹那，人群顿时沸腾。要不是朗日在场拦住大家，解释这一切，说不定弟弟会被当场打死。
城市的统计结果在三周后给出。平民在此次事件中直接或间接死亡九千二百七十人，伤残超过三万人。
那些北方死者的家属，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一个个找上学院，为了讨要一个说法，把残破不堪的学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想知道究竟自己的孩子在死前是多少级，还有没有归还的可能。但大多得到的答案是：“‘无效化’的影响是难以评定的，能不能归还，听天由命。”
从此，北方学院垮了，北方民众对能力者的信任彻底崩毁。
而罪魁祸首、最凶恶的男人杰却消失了。
很长时间都再没有人见过他。
有人说杰是使用能力过度而死，有人说杰畏罪潜逃到了大陆的其他方位。更多人相信，杰已经被大陆统领能力者的机构秘密逮捕，成为死囚，虽然这只是他们的希望。
他们能确信的是，弟弟自那之后被直接送入监狱。无论是否参与了事件，他都难辞其咎。但具体是什么咎，没人知道。
黑夜般的少年从此丢掉被杰唤过无数次的名，可那个在幼时为他遮风挡雨的笑颜他不想忘记，所以学会了不温不火地说话。
三个月之后，大陆的最高能力者裁决机构——审议团总部，迎来一位不速之客。北方地区的现任负责人带他来到关押弟弟的死牢，两人隔窗相望。
翌日，北方之首辞退。他一个一个家庭地赔罪，解释能力者的职责，并请他们为了能力者的未来着想。那几千个家庭本来不依不饶，可知道了来人的身份后，纷纷表示此事乃天灾，百年不遇，表明就此作罢，不再闹事。
两个月后，北方学院的原址重新开放。规模缩小了一半，改名为恃迦学院。而在相隔千米的大陆另一端，新建了文峪学院。
同年，无数新生涌入文峪。
自此，两大学院平行招生授课，这场灾难终于慢慢从风口浪尖消退。
当然，连同“北方学院”的招牌与传承，一同淡去。
第87章 势均力敌
暂不提会长和杰在远处你来我往，三组比试也相继开始了。
希尔夫和莳羽怜的战斗堪为壮观。
希尔夫用火的囚牢紧围对手，莳羽怜不甘示弱将水流化剑刺破外壁，地下水取之不竭地为她所用。
而当莳羽怜反击之时，她亦无法突破火焰坚壁，无论水流如何冲击，也破不了希尔夫无限叠加的火焰盾牌。
她们之间仿佛隔着水雾城墙，蒸汽散布得漫天盖地，两道倩影朦朦胧胧。
当真是不相上下。
晴洌与英里的对战并不像能力者之争，更似两名武者纯粹的斗剑，但着实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英里手持快有一人高的重剑，他的能力是“举重若轻”，足有90公斤的重剑竟轻若无物，被他恣意挥舞。
要不是相撞之声极为生脆，不知多少人会以为那巨剑中埋了棉絮。
相比之下，晴洌的剑显得单薄许多。可大家都能感觉到，那柄细剑的强度着实令人咋舌。
英里的重剑，加上他的肌肉之力，每一次两刃相交都爆发出阵阵的金铁之声，金属摩擦，几乎要溅出火花。然而晴洌手中剑看似轻薄，几十次劈砍撞击都没能在银白色的剑刃上留下一点痕迹。
英里动作一停，不可思议地问：“你那把剑究竟是什么材料？看起来体积不过我的剑的二十分之一，强度和韧度居然能和我硬碰？”
晴洌用左手抹去额上的汗水，她的身形曲线被一袭黑衣贴着，矫健而优美，长长的黑发高高束起，更显英气勃发。
“我家族的剑设计比较精妙，但材质是钢的，没有任何特别。”她一扬那如雪莲一般的剑，银光流动，“剑是我的一部分，我的‘躯体硬化’可以覆盖到剑身。”
英里点头：“看来并不是我们选择了剑，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的能力都是为了剑而存在的。”
晴洌道：“听到你这话，我便当你是个合格的对手了。”
英里一愣：“合着我之前和你打了半天你都没觉得我合格？”
晴洌手中剑一横：“之前是武道合格，并不是剑道。现在，才是本家的真正攻击。”
晴洌眼中闪过凛然剑芒，再次抬手，只是轻轻一撩，英里瞬间发觉她的气势盛了几分。
一柄轻剑，剑锋破风，剑脊游光，剑首微抬，紧接着剑尖猛刺！
她的动作潇洒而连贯，出手看似轻快可柔中带刚，被能力加强后的剑身更是将她的力最大化地发挥出来。
“这是……”
英里眼神微颤，晴洌的周围洋溢出可感的气势，令他险险要倒退一步。
“难道是剑气？”
剑气是与能力无关的武道，几乎没有能力可以仿制。
英里没有时间再做他想，剑尖已至，他将巨剑格挡在胸前。
“啶”地一声，剑尖与剑身相击，再便没了叮当撞击的声音。
周围一阵深深吸气之声响起。
英里只觉肚腹一阵翻腾，他不顾内伤，垂头看去。
巨剑居然被晴洌的剑刺穿！
细剑的剑首没入巨剑的剑身，要不是剑身极为厚重，估计这一击便会成两半，就像被戳穿的盾牌。
晴洌清亮的眸子一抬，剑影仍留在她的眼中，如火树银花。
一丝血迹从英里的嘴角溢出，可他却笑起来，畅快至极，只因棋逢对手。
“晴家的，我也认可你作为我的对手！”
英里随手抛下将断不断的武器，白衣一解，露出背后一把更为庞大的重剑。
足有二百公斤！
取下剑，他的眸中战意更盛。
“继续！”
晴洌微微一笑，不假思索道：“好！”
洛伊对月咏翔的争斗刚开始并不被文峪的学员看好。
四级中上、五级下，单论力量值而言，差出两三倍。
众人不理解洛伊为何欣然应战。
洛伊的女性亲友团哭唧唧地低语：“诶呀呀，那么漂亮的脸可被被电焦了呀！别打了，姐姐心疼死了啊……”
也有人把怒气转加到月咏翔身上：“什么人啊！身材好就了不起了啊！长得好就了不起了啊！有能力就了不起了啊！你有本事……”
旁边人接话：“……就闭嘴。我是说你。”
议论声随着月咏翔的动作戛然而止。
只见，她扬起右手，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手指划过的空气，一条光路一闪而逝，那是被一路电离的空气。
“你知道，我和你们的副会长一样，能力是电。”
洛伊肃穆点头，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
月咏翔食指轻点，闪电的晖芒瞬间从她的指尖冒出！
来不及眨眼，电流横跨二十米，抵达了洛伊身前！
洛伊尝试着用枪尖点去，金属枪头顿时引电，红缨被电流烧焦，木质枪杆焦黑了大半。
“嘭。”
枪的前半部分折断，掉在地上，散成了一条条木渣，还有一个孤零零已然变形的枪尖。
显然，月咏翔可以再延长放电时间，让洛伊被直接电击。但她只是试了一招，让对手做个心理准备，算是讲仁义了。
这一举博得了观战众人的无限好感，有人举起双手呐喊。
“副会长赛高！
月咏翔轻轻挽起脸颊旁的长发，露出妩媚的玉色面孔，迷离的淡紫色眼瞳。
但她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肃然道：“下一击是这一击的十倍，你要接吗？”
众人的心猛地提起。
洛伊低头沉思，没有马上回答。
月咏翔见状，右手一挥，扫向五米处一棵两人环抱粗的大树。
“嚓”的一声巨响，树叶乱颤，半径几米的树冠径直悠悠倒下，整个大地都震三震。再一看，只剩下被烧焦的截面，还有一圈圈数不清的年轮。
观战的百人登时头皮一阵酥麻，目光不禁聚集在洛伊身上。
“我嘞个天……这电美人还没发飙就这样，要是把她惹急了，那棵树的直径可是他命根子的……”
“喂，你还真算啊！”
洛伊对旁人对自己下场的预测充耳不闻，手握长枪，缓缓开口。
“副会长，我们可以开始了。”
人群顿时炸了。
“这不是找死吗！”
“呀，傻呀！”
“等下会不会有烤肉的味道……”
“不过幸好不是真死。”
月咏翔一转身，道：“准备好。”
话音刚落，极高的电压骤然出现！
空气被击穿，一条径直的电流通路如同闪电，一路的空气火烧火燎，骤然击向洛伊！
洛伊不躲不闪，居然交叉双臂，把头埋在两臂之间，就此站定。
观众不禁瞪大眼睛。
用挡拳头的方法挡闪电——这是脑回路短路了？
必死无疑！
电光到了，打在他的双臂上，洛伊被击得退后，却奇迹般的并没有被直接烧焦。
明眼人的目光瞬间聚到他的两臂。只见胳膊表面凭空生出二十厘米厚度的包覆，在千钧一发之际把电流隔绝外。
月咏翔点点头：“这就是‘念造物’。反应速度不错。”
洛伊的“念造物”能把特定的几种物品凭空造出，比如他惯用的红缨长枪，再比如陶瓷覆甲。
洛伊抬起脸，清秀的面庞异常坚定。
“不要留手。”
月咏翔桃红的嘴角微微翘起。她对洛伊有了信心，因为相信而不留手，这才是对对手的尊重。
“接招。”
玉手轻抬，晖芒再现！
这次是粗如树枝的通路，电流之宽分出道道支路，如横扫半空的闪电分支，在日光下晃得人眼睛发酸，感觉要瞎了。
洛伊依旧是格挡姿势，脚下不动，在身前架起防御。
闪电到来！
“啪！啪！啪！”
急促的响声发出，第一层防护被瞬间击穿，第二层击穿，第三层、第四层穿透，就这样一连串的脆响响起。
洛伊脚步踉踉跄跄地退后，可两臂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
“啪！啪！啪！”
终于，在被硬生生击退五米后，他站稳脚步。
电流在他双臂外侧不断被击破再重生的防御上留下深孔，可他的身体完好无损。由于双脚过度用力地抓地，他在草地上留下两条深入地面十厘米的沟槽，弯弯曲曲，仿佛两条巨型蚯蚓，看得人触目惊心。
“挡住了，居然防住了！”
哗然声按也按不住，观战的众人中接连响起阵阵高呼。
“洛伊，厉害！我服你！”
“天啊，太棒了！”
“姐姐爱死你了啊！”
听着众多溢美之词，洛伊的表情依旧严肃。
他再次上前，重新做好迎接攻击的姿势。
“请继续！”
第86章 热身赛
与此同时，月咏翔来到雪集身旁，压低声音道：“您有何计划？”
“人未到齐，我们稍作等待。”雪集快速看过恃迦学院最强的几人，“这些人的心声你多少读过，便由你安排几场热身吧。”
月咏翔面色微红，轻咳一声：“我不是故意要‘读心’的……既然您这么说，我就越俎代庖了。”
雪集后撤一步，示意把指挥权交给她。
月咏翔来到恃迦的队首，亭亭玉立的古典美人，窈窕的身段让人联想起峰峦起伏。可她又有威严的大将风范，好比精国不让须眉的女将。
“诸位可否听我一言？凭借对双方的了解，我在此提出三场对决。”
人群安静下来，纷纷点头，等她发话。
“英里，恃迦的剑士，久慕晴家的大名，想与晴洌一较高低。你二人可愿意？”
晴洌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被指名道姓，愣了好几拍，目光在恃迦的队伍一通乱撞，最后落在一柄巨剑上，仔仔细细地打量几下。
瞧这材质和尺寸，哪怕不出鞘也能初步断定——
好剑啊！
至于其下之人，自然是体型魁梧、肌肉棱角分明的英里，皮肤微黑却有一头晃眼的金发。
晴洌是武痴，也不顾会长允不允许，直接答应道：“晴洌应战！”
英里一抱拳：“属下听令。”
月咏翔侧头看向身旁满脸写着无聊的希尔夫。
“你总说想和莳羽怜一较高下，何不趁此机会？”
希尔夫挑了挑眉：“翔姐，你可真会找时候。瞧莳羽怜这开心的模样，保不准刚刚有什么美事儿呢。我给她伤了，是不是忒不解风情啊？”
月咏翔含着调侃之意：“你何时开始体谅别人的感受了？”
希尔夫撇嘴：“切，你最清楚，我乃心细如发之人，不过是懒地付诸行动罢了。”
“那你打还是不打？”
希尔夫上前一步，挽起被火山灰弄脏的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臂。
“当然要打啊！在这么个严肃的战场上浓情蜜意，这才是最大的不解风情好不好？”
莳羽怜听不见她们说话，但看这架势，怎么想都没好事，只得默默叹了口气。
果不其然，希尔夫单手叉腰站在文峪人面前，扬起另一只手，做了个勾指动作，满面倦色也一扫而空。
“控水的，咱俩试试？”
莳羽怜低声嘟哝着：“歇会儿不好吗？好累。”
可她还是来到了文峪的队首，粉白的小脸精致润泽，清澈的眼眸中满是坚定，似在回应：
畏战什么的，怎么可能！
水火不相容，有本事你来啊？
提出第二场比试后，月咏翔抬手指向文峪队列前排，那男生女相的秀气少年身上。
“洛伊，我听闻你过去和暮川汐有过一战。从那之后，你专注研究应对‘控电’之人的法门。那么，你可愿意与我试试手呢？”
月咏翔身为五级下能力者，对上四级中的显然有些以大欺小的意味。但事实上，熟悉月咏翔的人心里清楚，她的五级能力是“生物电”，多用于精神控制和读心；而实战中的“电流攻击”不过是四级中上的威力，和洛伊几乎势均力敌。
月咏翔能当着众人的面提出这场比拼，无疑让自己担了相当大的风险，可想而知，在她妩媚的姿态下，也有一颗好战的心。
她身边的学习部长叶奇用带着担忧的眼神瞥过她的发梢，嘴角动了动，想劝住她。可停了三秒，他又默默地收回了注视，在心里喟一句：不痛不痒。
当然，颜控的大多人压根没心思多想，目光在月咏翔和洛伊二人身上弹跳，乐此不疲的几个来回，有种哪吒与妲己对战的直视感。
洛伊俊俏的脸上荡起战意，手中红缨之枪在风中屹立：“好。”
安排了三场热身，月咏翔觉得差不多了，道：“还有谁有想一对一挑战的对手吗？”
叶奇的目光在文峪前排溜了一圈，正相中了排名前十的艾利克斯，四级中的“反作用力”能力者。
“副会长，我想——”
他刚想自告奋勇，忽听人群角落中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哎呀，你居然把我忘了，我好伤心啊……”
很多人的心“唰”地提了起来。
只见，杰溜溜达达地出了队列，一边迎着会长走去，一边活动着手腕。
“也罢也罢，我想干什么根本不需要你这小姑娘批准呀！”
会长看得出他的迫不及待，攻击什么时候都可能到来。他为了不误伤身后的众多文峪学院，索性抢占先机地向杰冲去。
杰唇角勾起，随之刚抬起的手臂行云流水地下滑。
顿时一阵厉风劈进，攻击线由头至脚、遍布全身！
会长不慌不忙撤身到半米外，随后就像是能看见气流一般，双手上下放，正好在气刃的路径上。
“噗。”
飞速的气流冲到他的手掌时便瞬然化解消去，只剩下寒气游走，风声嘶嘶。
杰的脸色微沉，随即变了招数，从两手接连不断地发出气弹！
他平均一秒可以发出五枚，每一枚有拳头大小，只要被砸上身就会瞬间引爆，轻则鲜血淋漓、重则骨断筋折！
气弹看似随机射击，实则却有目标地攻向会长的众多要害之处，偏偏都是从刁钻的方向，从头顶或后背中央射来，防不胜防。
杰的一系列攻击，旁边围观虽有千人，却没有几个能真正看见。他们眼中只是杰不断摆动双手，黑衣被气流扰动，耳畔回荡着如同礼花弹一般“轰、轰”的爆响。
另一边，会长从大衣内侧抽出一柄短刃，持在右手，刀影泛光。
他迎着十多枚齐齐飞来的气弹，右手飞速移动，精准地劈开不断发来的空气炮，不管是身前身后，哪怕是被他躲开的气弹也逐一一击中。
随着他徐徐前进，一枚枚精美的气旋绽开黑衣旁，布料如同水波般荡起，甚是飘逸。
两侧的学生不由得瞠目。
他们难以想象会长是如何仅凭着对周围气流波动的感知而挥刃，哪怕错过一个气弹，气弹飞到身后的文峪人群中，不晓得会造成怎样的骚乱。
更有几个有心人暗自计数，会长在短短一分钟内已经劈开二百枚气弹，无一失手。而且气弹只要被劈中，顿时威力尽失。
会长一路前进，当距离杰足够近时，并没有猛地近身。
他横握黑色磨砂的剑柄，将利刃擎在手中，一用力折成四段。刀刃锐利如光，他再是一震，每段刀刃又分作了两个尖锐的狭片。
“唰！”
一甩手，八片碎刃如同飞镖一样巧妙地从气弹中穿梭而过，径直切向杰的四肢，刀尖嗖嗖带风。
杰并不慌张，双手对准，每只手发出四枚空气炮，将刀刃以更大力道弹开，精准无比！
气浪未退，然而当他再看向前去，却没见到人影。
会长已然窜到他的左侧，同时那短刃不知何时已经完好如初，被他抄在手中，毫不犹豫地捅向杰的左肩。
杰大惊，情急之下，抬左掌用最大威力向会长发出冲击波，同时右掌猛然击向自己。
“嘭！”
杰把自己震飞出几米，这才勉强拉开距离。他落地时没有站稳，倒退数步，险些直接坐在地上。
会长则用手肘挡下了他的攻击，站在原地一脸云淡风轻。
高低立现。
杰紧咬牙关，丝毫不掩饰窜出双眸的黑色火苗。
“好哇，有两把刷子哦。”
会长分明看到他眼中倒影的不是自己，是文峪的一排排学员，而后者一无所知，尤在瞪大眼睛看他们。
会长突然收敛起脸上的严肃，笑嘻嘻挥挥手，扯着嗓子对杰道：“兄长，1:0哦。考虑到你刚刚逃窜了十多千米，我就放放水哦，咱们来个三局两胜如何？”
杰也笑眯眯的：“呦，你还真是大方呢。不愧是会长了呢。”
会长的余光瞥到杰手上的小动作，显然对方又在酝酿什么。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随后一侧身，撒腿就跑！
“刚刚是我运气好呀，你要不再试试！来来来——”
他往远离人群的方向狂奔，一眨眼，几十米就出去了。
杰这才把目光离开文峪人，冷笑道：“好啊。”
第92章 风云际会
这一刻的悲凉，让希尔夫想哭。
但死一般的寂静，让杰无聊。
他站在恃迦队伍的侧面，双手抱胸瞧双方互骂，脚掌如同打拍子一般有节奏地点着，心中着实乐开花。
直到希尔夫和凛轩让双方绝大多数人住嘴，他这才失望地耸了耸肩，注意力重新放回文峪会长身上。
会长只身一人站在毒池较为中央的位置，双手作出喇叭状，对不远处的人群喊。
“大家挤一挤啊！勾肩搭背站比较稳啊！你们那帮‘体能强化’的学员能不能把人家小女生举起来呀？这样省地方！诶诶，那俩胖子，你们上面可以摞两层啊！不是人身攻击哈！还有……”
他急赤白脸地指挥，无疑是为了让“安全区”的范围缩小一点，为暮川汐和莳羽怜节省力量输出。
杰暗喜：好机会啊。
他悄悄抬起手，用手指做出枪的形状，瞄准会长的眉心。
空气聚来，浓缩成乳白色的气团，只有子弹大小却致密得吓人。杰强按住一击必胜的激动，默不作声地手腕一抖，气弹随着他手指抬起射击而出。
“嗖！”
破空如电！
距离过远加上四周喧闹，气弹距离脸不到一米时，会长才发觉。
他猛地一激灵，抬手挡在面前。
这一下狠狠挨在指跟上，“咯嘣”一声脆响，食指倒折成直角。
“嗖！嗖！嗖！”
不留丝毫空隙，三枚乳白色气弹接踵而至！
会长侧身急转勉强躲过两枚，却没躲过第三枚射向膝盖的空气弹。
威力不下气枪子弹的一击，瞬间洞穿膝盖骨，极速而干脆的崩响，听得人头皮酥麻。
“糟了啊……”
会长身形一晃，正正向前扑去，脸冲下倒入朱红的毒液中。
噗通。
液体溅起。
不同于其他人有十几秒的挣扎，他大面积接触毒液，毒物从皮肤迅速渗入，肌肉僵硬、血液凝固、心跳冻结，一系列的反应不到五秒。
挤在坑壁下的文峪人目睹这一幕，惊叫声迭起。
“会长倒下了！”
“又是杰的偷袭！”
“无耻至极啊！”
呼喊此起彼伏。
“看！会长还在动！”
“好像在红海里游泳诶。”
“他还能起来吧？”
“一定能！”
但他们很快就失望了。
漆黑的身影挣扎了两下，没有了动静。浸在毒液中，腥红吞没了黑衣。
“会长，你吭一声啊！”
“会长，你不是不会死的吗！”
可他一动不动，已然过去接近半分钟。
“骗人的吧。”
“不，会长……”
“他不行了……”
“不要啊！”
时而不温不火，时而大大咧咧，时而神出鬼没地创造奇迹，如盖世英雄般担起精神领袖的他——
就这样默不作声地退场。
那剩下的七百人该何去何从啊！
莳羽怜眼前猛地一黑，险些摔倒，被身旁的连泽焒及时扶住。
随着她情绪的剧烈起伏，和暮川汐合力创造的一片净土直径骤缩，最外侧的十几人连声惨嚎，顿时落入朱红的液体中。
完了……
根本不需要再打下去了吧。
会长不在了，副会长们一个强撑着，一个哭成了泪人。
投降吧？
快啊，趁着毒液还没波及全场，谁来宣布文峪败了？
要不要齐声认输……
投降的话音已经抵达嗓子眼。
就在这时，四面楚歌的文峪人，突然听到一连串纵情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
杰如此开怀，为自己的落井下石而骄傲。
笑声在这个情形下格外扎耳，仿佛他的喉咙是青铜铸的一般，声如尖啸、带着铿锵的金属摩擦之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终于死了啊！哈哈哈……”
全场寂静。
唯有风声、笑音，和毒液压过草坪的细响。
但就在此时，雪集抬起头，目视半空。
那里多了一个悬浮的身影。
随着她的到来，一束光芒从毒池的角落亮起，紧接着发光的面积越来越大。
从高处看去，毒池的一条边如同被开了一串聚光灯，在白日下明亮刺目。
光芒由线成面地扩张，偌大的毒池竟在几息间化作光的海洋。
靠边站的文峪人以为雪集嫌他们还不够惨，又出奇招，一个个瞬间崩溃了。
很多人抱着头蹲下，浑身抖得厉害，双眼的脉搏震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而位于毒池中间之人，怔愣片刻后纷纷向四周看去。
粘稠的朱红化作一片光海，百人仿佛置身于星光荟萃的舞台之上，这是何等奇观！
这光是温暖的、清新的，连同腐败和血腥味一同散去，仿佛场景重置！
恃迦人“唰”地站起来，全部挤到高地的边缘，推推嚷嚷地险些掉下去几个。
“这是——”
“光海？”
图蕊瞠目结舌：“我的毒在分解！”
普塔尔快被光束晃瞎了，结结巴巴道：“我的汁……液……消失了……”
周围人心里一阵恶心，赶紧离他远点。
覆盖土地的朱红液体缓缓变透明，从视线中淡去。令人目眩神迷的光继而灭去，露出褐黄色、寸草不生的焦土。
坑内人向外看，坑外人向里看，所有视线顺着光束在半空交汇——
身着蓝裙的少女悬浮上空，她的眸中跳跃着万丈霞光，她的身后映着广袤蓝天。
“何！”
暮川汐心中激动。
“是她！”
希尔夫也是一惊。
“蓝凌何！”
文峪的战斗科学生跟着大叫。
蓝凌何笑了笑，道了句：“安全了哦。”
数十人惊喜交加之下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这种能放心接触地面——
实在是爽爆了！
蓝凌何下降到地面，首先落在会长附近，眼中满是忧伤。
“对不起，都怪我……”
她一边走近，可稍加观察，表情立马有了变化。
“诶，会长诶——您趴了这么久，该起来了吧？”
众人听之一愣。
更吃惊的还在后面。
匍匐在地的黑衣少年，居然动了！
手腕一转，上臂挪开原位，平扑的后背躬起，随后胳膊撑地，他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爬了起来！
会长顺溜地动动膝盖，又灵活地攥攥五指，一身伤尽皆痊愈。他随即掸去身上的灰尘，瞅了瞅一身破洞的制服，略微撇了撇嘴。
“你以为我想装死啊？若非如此，那个丧尽天良的‘无效化’一直压着我，我就真的玩完了啊！”
蓝凌何用余光瞥了一眼杰，又接着对会长道：“事实证明，你果真打不死。”
会长舔了舔嘴唇，立马弯下腰干呕几下，一副生无可恋的苦瓜脸。
“死不死的是一码事……我刚刚倒下的时候，喝到了那个莫名其妙的液体，真是到了八辈子血霉啊啊啊！话说回来，都怪你来得晚啊！”
蓝凌何哭笑不得：“你别叫了，我不是故意来迟，是因为……”
会长没好气道：“为啥？”
蓝凌何脸颊微红。
“我分不清东南西北……迷路了。”
会长一口老血涌上来，狠狠瞪了一眼她，随即向着泪眼汪汪的文峪众人走去。
“会长……您没事！”
“太好了，我就知道！”
“会长，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面对他们，会长的心也软了，摆出一副从容不迫的神情，似乎之前的所有劫难都可以一笑而过。
“诶呀，大家啊，真是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呀，抱歉抱歉。”
莳羽怜甜甜地笑着，悄悄擦掉眼角的泪。
暮川汐见到久违的蓝凌何，松了口气，但他以大局为重，随即组织劫后余生的文峪人重新列队。
列队的同时，他们发觉脚下的土地在缓缓上升。
待到排好队伍，深坑和草坪齐平，两地落差消失。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只不过，这四百平米的地面干枯焦黄，如同干涸了几个月后再被大火灼过似的，凄惨无比。
列队站好，两方剩余战力的差距一目了然。
文峪还剩劫后余生的六七百人，恃迦则有一千六百人。
两校会战，还要继续。
第88章 爆发
在和会长交手的几个回合中，杰均没有讨得半点便宜。
会长总是没心没肺地嘴欠，努力把杰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哟，兄长啊，你这老胳膊老腿是不是跑不动了啊？啊呀，都开始喘气了。瞧我可以这么跑、这么蹦，一滴汗都没有哦！要不休息一下？不休息啊？那就来继续——”
可重复的激将法，一次灵、两次还好，第三次，就无效了。
杰没有紧接着发动下一轮攻击，沉静稍许后，作出了一系列让人匪夷所思的动作。
他站在原地，一会儿抬右手，一会儿甩左臂，一会儿踢脚踹地面，仿佛和面前无形的敌人火并。他来了一圈后，等了几十秒，又重复一遍，脚步飘忽不定，像醉汉打醉拳。
会长双手叉腰，不解道：“这是你发明的舞蹈哈？”
听此言，杰不语，而是动作更加夸张，感觉是个被操纵的玩偶在卖力表演。
会长皮笑肉不笑：“你够了吧？这一点都赏心悦目好不好？”
杰咬着牙，莫名其妙的动作足足持续了三分钟。
会长的笑容终是一点不剩，沉着脸，摇了摇头。
“算了吧，你的招式明的、暗的都试过了。还有新的吗？”
杰这才停下，半眯起眼睛，用毒蛇一般的目光盯着会长，眼神凶得像是要把他一口口吞到腹中。
“原来你是知道的啊。”
会长淡淡道：“‘空气控制’的运用，我岂能不知呢？”
“不管是让你身体里的空气爆炸，挤压你的内脏，或将你体内抽成真空，我都试了，可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啊。真叫我伤脑筋呢！”
“别忙活了，没用的。”
“是啊。”
杰摊开双手，双唇闭着，嘴角保持在中线上，眼神缄默而安静地正视前方，黑眉平平坦坦，面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
见惯了他的笑，此刻的认真显得极其诡异。就像在战场上刀兵相击，突然一方停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雷打不动地冥思苦想人生哲学。
会长蹙眉：“你这又是作的什么妖啊？”
杰歪过头，聚精会神地思考了片刻，然后一字一字地问：“我在想呢，不杀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用呢？”
会长静静注视着杰，眼神中的最后一丝柔和也被滤掉，余下唯有黑洞般的深邃冰冷。
“你杀了数以千计的人，还不够吗？何必执着于多我一个？”
“弟弟啊，你杀了第一个人，我再杀一万人又有什么意义？我毁了你爱的学院，你却致力于它的重建，居然还成为了会长！你始终超我一步，一直踩我一脚。我只有亲手杀了你、抹去你的存在，才算完成了心愿啊。”
“什么心愿？”
“当然是变成不被任何人欺压的强者啊！”
会长的语气沉甸甸的。
“那是错的。”
杰突然笑了，表情却愈发阴郁。
“你没资格说这话。”
会长眼瞳微颤，垂下头，只为遮掩眸中的悲凉。
是的，的确。自己在通道中屠戮了多少人，根本数不清……
但即便如此，如果可以回到过去……
自己宁愿和他一起做废物啊！
只要和他一起。
曾拥有自己的全部依赖、全部钦慕、全世界，那为自己挡下鞭笞的兄长。
这些话十年前就该说，但说不出口。
十年后锁在心里，成为不敢触碰的禁区。
“杰，伤人不会让你变得强大，杀人更不会得到任何尊重，为什么你不懂？”
会长的语气越是居高临下，便越会激起杰的恨意。
“我不懂？因为痛的不是你、被人鄙视的不是你、被世界抛弃的都不是你！你可以偿还给世间光鲜亮丽，我决定回馈给人间血雨腥风——这一点错都没有啊！”
“不，这是你的一厢情愿啊。从头到尾，全部都错了！”
杰的笑容冷如地球的影子，缓缓走向会长，也走近文峪的一众学员。
“你不懂我为什么杀人，你不理解我对世界的憎恶吧。活在人群之上怎么会理解被众人鄙夷的践踏之苦！我想杀你，就是为了把这些顽固的正义从我的脑中清除干净哦，我不需要你改变我。”
周围的空气突然剧烈波动，飞快的上下起伏如同煮沸的水，仿佛不断有空气泡在周围搅来搅去，翻滚不停。
会长用力闭了下眼睛。
“这些年我一直在反思，当初给你力量，是我最大的谬误。从那之后，你再也不会得到我的任何敬重，更得不到我的一丝情分。因为这世上，再不会有人真心对你了。你不值得。”
杰的瞳孔猛缩，原本英俊的面容刹那间笼罩上悬崖低谷般的死寂，眉宇间一股残忍的冷冽，叫人不寒而栗。
“出于怜悯你分给我你的力量，你同情我，我依靠你的施舍过活，是你造就我也给了我最大的轻视。我多么执着于你，因为杀了你，就标志着我终于不再是那个匍匐于底层的低贱之辈了啊！那时的我，你敢说不值得吗？还轮得到由你来说吗！”
听到此话，会长的心中难以抑制地涌起近乎绝望的悲愤。
原来他们的牵绊，才是杰撕扯了半辈子却依旧卡在脖子上的枷锁。
在他心里，锁眼就是自己的命。
悲愤入口，会长一声大喝。
“不低贱又如何？你还是你，这种虚伪的满足感有意义吗！”
杰的怒吼之声扩散四周，吓得文峪学员齐刷刷地看过来。
“你说呢？！我一辈子——不就为了爬出那个身份而活的吗！”
下一刻，气流狂暴上涌，天空的浮云被瞬间撕碎，叠成细碎的瓦片。
杰狞笑着，把右手伸向文峪众人，数个气弹在他的指尖打转。紧接着，文峪之人一个接一个爆炸。
“嘭！嘭！”
隔三秒，一人；隔三秒，又一人。
鲜血破裂成漫天光点，部队被悚人的血色迷雾包围。
众人先是仓皇逃窜，但跑出的两人反而成了最先死的。于是他们如扎根般钉在原地，惊恐地面面相觑，揣测下一个消失的人是谁。
他们不敢眨眼，说不定对面之人在下个瞬间就会成为血雾，说不定自己眼前看到的就是最后一个画面。
“嘭！”
杰疯狂地笑道，暴虐至极。
“你这个弱者啊！你说过的大话都去哪里了？你若真的有能力就把他们一一复活啊！就凭你，你来试试啊！我可不会停手！”
“嘭！”
会长死死地盯着他。
那双漆黑的眸能接纳一切美与丑、善与恶、生与死，可偏偏，没有杰的容身之处。杰是他无处安置的逆鳞，是一根骨刺，扎在心上，非拔去不可。
——就在今天！
与此同时，月咏翔紧紧攥住拳，柳眉倒竖，仇恨几乎要从杏目中迸射而出。
她是为数不多的真正经历了十年前那场屠杀的人之一。
十一岁的她初入北方学院，入学几天，那生命如麦穗般被齐齐腰斩的事件就无声无息地发生了。一夜之后，大半校园半边城皆是死寂，九死一生的沉寂。
罪魁祸首——
不是杰是谁！
现在他又出手了。
“嘭！”
每隔三秒，便有一个文峪人成为血雾。
无人敢逃、无人惊叫，哪怕两者都没有，依旧会成为靶子。
人，在他眼中，就是被轻易戳破的气球，戳破的次数太多，连听那爆破声的满足感都没了，只是机械地重复，手起手落。
“嘭！”
会长直奔杰冲去，脚步如飞，他要不顾一切杀了杰。
月咏翔忍无可忍，电弧骤然从指尖跃出，一串夹杂着颤音的怒吼随之响彻全场。
“杰！你个这凶手！罪人！不许再伤人了！任何人！”
电光赫赫，比劈上洛伊的粗了数倍。它的速度太快，快到看不清光路的延伸。
刚刚回归的霖喻和凛轩正好目睹这一幕，一身狼狈的两人呆在原地，心道：内讧了？还是月咏翔没戴眼镜，把俩人弄混了啊？
但明白一切的人心中大呼解恨。
十年前的凶手再现人间，人人得而诛之！
旦有一线机会，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掺一脚！
电的晖芒刺入会长的眼中，甚是晕眩，像是扎到脑子里的针。
可会长的脚步没有停，为了不落后，奔跑速度更快。
杰的所在是他和月咏翔攻击路径的交汇点，换言之，攻击杰的会长注定被月咏翔的电流无差别地劈中。
杰为了挡下电击，会把无效化用到极致，会长自然难逃其影响，有可能伤得更重。
但明知如此——
会长纵身跃出最后一步！
电光抵达！
白光以黑衣为底，闪得夺目，烈得惊人。
杰大感不好：“无效化”扛不住，有可能要玩完！赶忙躲！
可会长堵在了杰躲避的方位，把他撞了回去！
二人的身影几乎重合，dianyin黑影光怪陆离，定迎三者的距离以厘米计算。
下个瞬间，眼看着一死两命。
第89章 电与电
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闪电停滞，会长的身体也兀地顿住。
不。
停的……
是时间。
二人一电的小区域内，一切以万分之一的速度继续发生。
会长定在原地，速度和加速度同时为零。电火花在他眸中映出小小的白色蒲公英，仅有咫尺之遥。
杰的身体向一旁扑倒，卡在一个奇异的角度。
破空的电光缓缓熄灭了，留下不散的热量和硝烟氤氲。
会长慢得几乎隔了一个世纪的心跳终于响出下一声。
耳畔风声重起，杰的心头忽悠一下，失去了重心。
最终，闪电消散，会长稳稳当当地站定原地，杰重重摔在地上。
一场乱局迎刃而解。
时间恢复。
站着的会长和坐着的杰目光在半空对撞，杰眼角一耷，撇过头去。
所有视线齐刷刷地望向一人——
能做到这种事情的只有模拟空间的缔造者。
杰唯独不敢恨他，只得默默收回目光。
雪集自恃迦的队伍前列走出，金发耀眼，明眸流光。
素来平和静默、不掺人事的他，此刻每踏出一步，让人胆寒的气魄便更盛一分。气势拾级而上，节节攀升。
众人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雪集仿佛被光亮的壁垒环绕着，冰晶在其内簌簌飘落，一闪而逝，美不胜收。
可旁观者仿佛被刺目的冷芒笼罩，全身上下的肌肉不受控制地震颤，眼底的脉搏嘣嘣狂跳。
四周过于安静，连草叶的摆动声都显得喧闹。
雪集的目光跃过战场中央的杰和会长，落入文峪上空弥漫的血雾。倏忽风声大作，淡粉色的腥味被带走，青草的芬芳扑面而来。
雪集脚步停下，收敛气息。
“对决到此结束。”
众人抖成筛子的身体这才消停。
雪集向几组对战之人，逐一给予点评。
“英里，你只图打得畅快，但晴洌有‘躯体硬化’相佐，受你一击妨害不大，你被击中即失去战力。希尔夫，你依赖于造火而对手直接取用地下水，你的攻击连续性不足，故此被持续压制。月咏翔，之后的战斗希望你练习如何把‘电流攻击’和‘脑电波读心’二者结合。”
三人点头。
雪集继而转向刚来不久的凛轩：“凛轩，你和霖喻的一战我看了。你用风的灵活度仍有不足，就这点而言，我要你学习杰对空气的掌控，尤其如何运用气压。”
凛轩半躬身，虚心受教。
雪集最后向杰的方向转去，然而目光一过一回，对他熟视无睹。
这让摔得土头土脸刚刚抬起头的杰心里很不痛快。
雪集一摆手，白衣飘过。
“你们归队吧。”
杰站起身，用力掸掉黑衣上的杂草，单薄的上衣被拨弄地噗噗作响。他瞥过目光冰寒的会长，笑道：“这是模拟空间，死了白死呀。”
会长淡淡应了句：“我知道。”
他在心里补上后半句：你也一样。
杰把双手背在脑后，一边走向恃迦队列前排，一边轻松地笑道：“雪集，我有一个法子，如果按我说的做，刚刚的对战会全部胜利哦。”
月咏翔怒目瞪他，毫不掩饰眼中杀意。
杰停在半路，似乎是害怕月咏翔，不敢靠近恃迦的队伍。
“哎呀，你干嘛？”
希尔夫冷笑：“终于撕破脸了，我也不用再迁就他了。真是轻松。”
杰隔着老远可怜兮兮地向雪集诉苦：“恃迦不欢迎我，我无家可归了啊！”
然而这时，他突觉脑后生风。兀地扭头，竟是一支红尾羽箭。
气壁乍现后挡住箭头，羽箭被杰一抬手抓住。他顺着箭来的路径看去，目光锁定在一张清秀的面颊上。
搭弓射箭的正是洛伊。
他正第二次拉满弓弦，三支羽箭齐齐瞄向杰。
杰看到这一幕，突然噗地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你傻吧！用这种一阵风都能吹跑的兵器偷袭我？脑子被电焦了？”
可距离杰不过二三十米的会长顿时明白了洛伊的用意。
杰拥有“无效化”和“空气控制”两个能力。理论上说能力只能切换使用，并无法共存，只要杰分心抵挡洛伊的弓箭，便无法用“无效化”削弱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会长瞅准机会想从侧方来个出其不意。
可洛伊失算了。
杰才不管攻击会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先一步出手。
“咔嚓。”
满月的弓弦猝然崩断，三支红缨箭落地。
不待洛伊反应，一阵诡异的风扑面！在风的呼啸中，如狼似虎的大力夹杂着杀戮的气息强烈涌出，熟悉的爆破声再次炸响。
“噗！”
洛伊猛地喷出一口血，应声倒下。他的肺被高压挤爆，胸骨尽碎，连痛哼的时间都没有。秀气而刚强的面孔一阵潮红，继而极速地白了下去。
会长的步伐猝然停下。
几秒后，洛伊的尸体原地消失。
杰嘴角弯弯，眼神戏谑：“偷袭的人，都要有被偷袭的觉悟哦。”
话音未落，一个女声从恃迦队列的方向飘来。
“这次，你说对了。”
月咏翔右手抬起，打得笔直。
如果第一次出手是得知真相后的一时冲动，那这次她是铁了心要除去杰，了结不死不休的灭校之仇！
指尖闪过电花，光影缭乱，一道璨光奔向杰的心口！
可杰却露出更为诡异的笑容，口中讥讽：“你啊，还读心呢，也太容易被判断了吧！”
说着，他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轻巧地微微侧身。
月咏翔的攻击和暮川汐的不同，后者的电流锁收放自如，可以随时调整方向。但月咏翔的攻击是模仿闪电，速度快得吓人，击出后却覆水难收。
杰就那么轻易地闪开了！
闪电在众目睽睽之下贴着杰的衣袖而过，随后一路势如破竹，直直打向文峪的队列。
而处于路径中央的下一人正是莳羽怜！
月咏翔瞳孔收紧，心中骤然颠倒。
糟了……
雪集说的对，自己的力量刚猛霸道，在过去的对战中无往不利。可她始终缺少作战的直觉，甚至打心底反感战斗。
月咏翔一直觉得“电的控制者”这一身份不符合自己，就像给娇滴滴的少女披挂铠甲，把她硬生生从大家闺秀变为三军主将。
从四级上晋升到五级下之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生物电”，因为只有“读心”与攻击相辅，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这也是雪集之前提醒她的。
可现在想这些……
迟了啊！
闪电与热流迎面击来，莳羽怜知道自己躲开，受伤的就是身后百人。她来不及多想，右脚一用力，随即泥土中的液体齐齐上涌。
杰满脸讥讽，等着看她被电击。
然而水幕未成形，莳羽怜随即被一股刚猛的力道推开。她猝不及防地向一旁倒去，却没有跌倒，而是被一只手臂扶住。
来人揽住莳羽怜，动作连贯地伸出手心径直迎上电流。
闪电与手心相遇，在接触的瞬间爆裂出超越雷鸣的轰响！
“轰隆隆！”
巨响的回音传遍四方，冲击波带动衣角扑扑，电光随之散去。
莳羽怜心有余悸地抬起头，眼角漫上一缕湿润。
“你来了……”
是暮川汐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莳羽怜身前，一手扶着莳羽怜的后背，另一手准确无误地接住闪电，护得怀中少女毫发无伤。
暮川汐板着脸：“怎能用水来阻挡电击？水中含有大量溶解于土壤中的离子，遇电会发生什么？”
莳羽怜傲娇地噘起嘴：“我等了你这么久，结果这是你的第一句话。”
暮川汐放开她，柔和下来：“抱歉，我来晚了。”
“不晚，正正好好。”
“小怜啊啊啊——”会长如一阵风般地跑来，“没事吧？”
莳羽怜摇头：“一点事都没有。”
会长睁大眼睛，显得可怜而可爱，完全没了战斗时的决绝。
“真的吗？”
“嗯，我很好。”
暮川汐一笑，笑意清俊而明朗：“若是你伤了，真不知会长会和我还是月咏翔拼命。”
会长放下心，摊手道：“才不拼命呢，直接扣你的额度哦。”
暮川汐无语：“这时候你还惦记这……”
莳羽怜笑得娇俏：“这又不是你第一次认识他。”
目睹此温馨一幕，杰一声冷哼，满脸的不悦根本掩饰不住。
他故意站在场地中央，找准方向，就是设计莳羽怜作为他的替死鬼。此来一箭三雕，会长暴怒，双方对干，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谁料最后关头又冒出来一个碍事的，甚是讨厌！
杰狠狠跺脚，还不忘斜眼看月咏翔作何表情。
月咏翔怔愣的眼神动了动，视线停在突然出现的少年身上。他抬手捏碎闪电的一刹，月咏翔自知对方是谁。
暮川汐的到来好比神兵天降，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让她深悔的一击。而最让月咏翔后怕的，不是误伤莳羽怜，而是下意识成了杰的帮凶。
月咏翔的心中没来由地生出感动，突然想张口对暮川汐说声谢谢。
可紧接着耳畔传来清清冷冷的声音。
“别忘了这是哪里。”
月咏翔犹豫片刻，心一横，驳道：“即便在模拟空间，杰也不应该滥杀——您不该让他来！”
雪集知晓她的感受，于是透露出冰山一角。
“我自有我的初衷。放他进来，便不会再让他出去。”
月咏翔怔住。
杰……
离不开模拟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