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挖个池子灌毒药!
月咏翔不可置信:“您的意思是要把他彻底灭杀?”
雪集不再多言:“你之后便知道了。”
月咏翔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家令人捉摸不透的学生会长。
说来奇怪,她“读心”的成功率高达七成,几乎在所有人身上都能探测出点什么,唯独雪集是个例外。
月咏翔打死都不信雪集压根就没有“脑回路”这种东西,之所以失败,她总觉得是雪集给人的遥远之感,仿佛一道光、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身影,那么稀薄。
但她清楚,有些东西,自己不该问。
文峪一方,会长、暮川汐、莳羽怜并肩而战,有他们在,众人有了翻倍的底气。
雪集点头道:“这样一来,人到齐了。”
月咏翔问:“会长,是否要实施那套计划?”
“是时候了。”雪集回头面向队伍,唤道,“匡轲、图蕊、普塔尔,轮到你们了。”
听到这三个名字,恃迦学院中一小撮人的脸色陡变。
“我的天……怎么是他们?”
“恶名昭彰的三人组!”
“啊呀呀,别提了,我入学时的噩梦啊!”
月咏翔示意众人安静,随后领着三人来到队列之前。
“这一轮,我方选出这三人对战你们所有。匡轲的能力是悬浮,图蕊的能力是毒,普塔尔的能力是大量制造一种只有自己知道成分的液体。”
文峪这边有人疑惑。
“哈?三个人都不过四级吧,要迎战我们所有人,开玩笑的吧?”
“这仨人肯定要配合,可他们的能力完全不搭边啊!”
便在这时,文峪众人的双脚突然一软。
紧接着忽悠一下,他们的所在地无声地下降。
原本平坦的草原中央,陷下直径四百米的深坑,落差极其突兀。坑的四壁是光滑的垂直墙,足有两层楼高。
有人在落入坑内之际,挣扎着仰起头,看到了飞扬在雪集身畔的雪花。
果然是他。
会长咂咂嘴,在心里道了句:作弊啊。
月咏翔继续道,妩媚的娇颜甚是严肃。
“前年的分班考试,他们三人配合作战,在最后关头把考场变成一片毒池。今天,这便是我们恃迦的绝招之一。请各位——努力活下去。”
听此话,文峪众人突然浑身恶寒。
这个坑——不就是历史上坑杀数十万人那个的缩小版吗?
什么毒池?这是要泡大家伙儿啊!
喂喂喂,要不要这么狠啊……
突然,一抹红光落下。
文峪人纷纷抬头,只见,湛蓝的天空下冒出庞大的暗红漩涡。
那是液体卷积出的漩涡,似乎被无形的屏障裹住,没有丝毫溢出,像个悬空的暗红色龙卷风。
漩涡缓缓下降,随着距离众人原来越近,它旋转的速度也越转越快。圆形的阴影落在人们头顶,阴影的直径接近五十米。
文峪人察觉到危机临头,在短暂的迟疑后,疯狂向四周散去。
“来了,别看了!”
“快!往四周跑!”
漩涡继续下降,在触及地面的前一刻,束缚解除——
“哗!”
朱红的巨浪一股脑地砸向场地的中心点,随后一圈一圈扩散至周围!
浪潮打着旋跃进,被它浇上的绿草冒出缕缕青烟,随后便化为液体的一部分。这液体原本有色却无味,可掺杂了无数草叶与腐殖质后,散发出腐败的气味,让人连连反胃。
恃迦人看得脑筋抽搐。
说到“毒池”,他们中的很多人曾亲自经历。
凛轩清楚记得图蕊三人在那场分班考试上的表现。
毒液布满了整个比试场,能力者如同削瓜切菜地纷纷倒下。即便是四级上的叶奇,也在一阵扑腾后躺平了。
比试场中央,图蕊不怕自己的毒,两脚淌着粘液来去自如,仿佛在血滩漫步。匡轲背着普塔尔悬浮在半空,两人没想到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有些为自己自豪,却又担心地想哭。
那场面简直就是人间炼狱。若不是凛轩练就出“风控飞行”,真不知道还有谁能压制这三人。
此刻,感同身受的叶奇等人一个个后背发麻,不受控制的肌肉抽搐,从小腿一直延伸到脖子。
图蕊站在巨坑的旁边,对逃窜的文峪众人道:“顺带一提,这红色液体是普塔尔制造的,你们中不管是水的能力者还是蒸发的能力者,能力都对它无效。”
她略有沙哑的声音,在血浪的背景中很是瘆人。
“我用上了我最为得意的毒。若被这毒浸泡或者沾上,它的毒性会逐渐侵蚀人的皮肤、肌肉和骨骼。被稀释后,毒发的时间延长到15至20秒。”
正说着,有个跑得慢的文峪学生手上被溅到一滴朱红。他的第一反应是不停地抖手,想就此摆脱这看似不起眼的小红点。
然而甩手反而让液滴成了一片,不到5秒,毒素扩散,他的手呈现出黑紫色。
他慌神地向四周求救,可无人为他驻留。
他的动作越来越迟缓,15秒后,尸体横在地上,胳膊黑紫,关节僵直,如同变色的僵尸之臂。
一系列变化正印证了图蕊冷冰冰的话。
图蕊的脸上还因此多了一丝成就感。
见此一幕,文峪人跑得更快,有的含泪尖叫,有的闷头逃窜。
“妈啊……”
“魔女啊!”
“这恶心的东西流得贼快……别过来!”
朱红的液体一刻不停地扩张,来不得及跑远的几人双脚被淹没。他们想甩掉鞋子继续跑,可没几步便噗噗倒下。
5秒,10秒……
很快,生息皆无。
部分人飞一般地奔到深谷的侧壁下,一个个想尽办法要爬出这个天井。他们很清楚,如果出不去,此地就是葬身之坑,而且死相很难看!
但也有人留在坑底中部,想办法挡住弥漫的毒液。
莳羽怜发觉这种液体和水不互容,因此调用大量地下水,让她的脚下涌起清泉,用水流隔离开毒液,保下一方净土。
暮川汐也在场地中部,通过电解保全了周围五平方米的学生。他估算着自己可以持续释放电压的时间,同时一点点向莳羽怜靠近,试图把电解生成的水源补充给莳羽怜。
会长的站位最靠近场地中心,周围该跑的都跑没了,压根没人。他的双脚浸泡在血色液体中,看似不受影响,可细看便会发现,他早已大汗淋漓,那份稳重有很大的装蒜成分。
的确,会长的力量能用于“治愈”,而且是“完全回复”。但他能力的作用类型为“点对点”,专注于某个特定对象或某个时刻,所以面临持续的大面积接触,他并不轻松。
更何况,杰正站在深坑上方,作壁上观地冲他微笑,“无效化”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很快,朱红的毒液覆盖上绝大部分地表,虽然蔓延速度减缓,但遍布全场不过是几分钟的事。
靠墙的文峪人开始疯狂往上爬,可怎想到,这泥土的侧壁竟然如此光滑,而且是完美地垂直于地面,除了几个能力和壁虎异曲同工的,其余人想上去压根没门!
整体看来,场地内的安全领域只剩下两个副会长合力创造的三四十平米的区域。
于是巨坑边缘的数十上百人,又想方设法向中央挪动。为了淌过毒液,甚至有人打起了将同伴尸体当垫脚石的主意……
即便如此,这短短的几十米却成了绝命的天堑。
毒液只需一滴,便可致命。
文峪的学员如劲风中的芦苇纷纷折断,如睡莲叶子上弹跳的青蛙一时失足,没入血色液体之中,挣扎无果,最后被迫离场。
这过程之痛苦,化作叫喊和呻吟回荡在深坑之中,杂乱无章的幽怨,真的就是一个乱葬岗。
第91章 内讧
那些被副会长保护起来的文峪学员,帮不上任何忙,一个个把愤怒至极的目光投在高地边缘的恃迦众人身上。
从最中间的雪集,经过月咏翔、希尔夫、凛轩、图蕊等人,一直到最旁边的杰,狠厉的眼神如同一把把刀子,把他们剜了数百上千遍。
哀嚎与谩骂混在一起,飘得满天都是。
“看什么看!再看,迟早抠了你们的眼睛。”
“你们这么做,和屠夫有什么区别!”
“恃迦人,愉快吧,过瘾吧。给我等着。”
“等我死了,出了这个破战场,我第一件事就拆了恃迦。”
“但凡我能活着,看我把你们削成棍子!”
……
文峪人的怒吼接连不断,总有一句能扎到心坎里。
现在的局面完全一边倒,恃迦学员没有任何战胜的乐趣,反而一圈圈后撤,躲到文峪人看不到的地方。
他们不由得升起同病相怜的感觉,就像看到另一群“自己”被毫无反手之力地虐杀。
最终,仍在原地俯瞰文峪众人受难的只有寥寥五人。
文峪人的谩骂也变得更有针对性。
“分泌液体的脓包男!”
“会飞的垃圾,你有本事就下来啊,我们真刀实枪地干!”
“你这个魔女,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很恶心啊!”
图蕊被那些字眼扎地难以忍受,挪到雪集身边,小心翼翼地问。
“会长,差不多了吧?他们快不行了。”
匡轲和普塔尔也投来征求,甚至是恳求的目光。
“雪集大人,文峪眼看只剩下三分之二的人了,我们杀不多得了吧?”
“这个坑实在是太大太深了……诶,这样下去,我们赢得不光彩!
得到的只有平静回复。
“再等一下。”
三人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雪集。
等?
等什么?
等他们都死光吗!
杰却笑意更深,真的在享受,期盼着此幕戏越长越好。
月咏翔被怨笃的脑电波弄得头痛欲裂,一手捂着太阳穴,也劝道:“请再考虑下……毕竟您塑造出这个场地,让他们太吃亏了。”
雪集深深吸气,血腥味很重。
“现在还不到收手的时候。继续。”
月咏翔神思恍惚,左右歪了歪,被凛轩一把扶住。
“可是这样下去,没有意义……”
雪集立在众人眼前,听哀嚎一片,坦然接受那些怨笃而愤恨的目光。
“不会太久了。”
这回答就像往安静的湖面丢入一块沸石,默不作声的恃迦学员登时喧闹起来,和文峪人的高呼此起彼伏。
“根据我的计算,再有个三四分钟,毒液就能铺满全场。到那时候啊,周围一圈的几百个死绝,文峪就只剩下中间一群和几个落单的了。”
“文峪人虽然讨厌我们,可我忍不住同情他们,真惨。”
“刚被杰炸得七荤八素,现在又被淹得七七八八,半刻都消停不了。”
“这不都是因为雪集会长吗?太残忍了,因为文峪是敌对学院所以要这样惩罚他们!”
“可是会长特意造出这个战场让大家都不会真正死去,是为我们着想啊!”
“得了吧,你还说会长人好?我倒觉得他是故意把战争设定在模拟空间,这样便可以放心折磨对手致死!”
“你胡说!雪集会长才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怎么解释现在的情况?要不是他凭空挖出这么大的坑,造毒池的那仨人哪里能这么猖狂?现在连他们都看不下去了,会长却不让停手,这难道不是随意开杀戒吗!”
“是啊,而且——雪集一直在看不是吗!”
“你瞧啊,他真的一直在看!”
“半点都不怜悯!”
的确,雪集的表情没有变过,清清冷冷,彷如遥远的冷光。
他站在中央,似乎化身为独善其身的冷血之人、没有感情手握重权的统治者,一个不惜人命、一令屠城的白衣战王。
尖酸刻薄的字眼逐渐成了评价他的主旋律,骂他的辞藻如雪片翻飞。
希尔夫听不下去了,站到雪集身边,露出类似的淡漠表情,想为他分担这些指责。
雪集侧过头,轻声道:“你不必如此。”
希尔夫挺直腰,火红长发迎风飘散,比腐蚀大地的毒液更为殷红。
“我相信你没有错,不理解的是他们。”
雪集颔首,碧眸似翡翠,眼神如极巅上的阳光,却微微染上温度。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希尔夫的身子猛然一颤,极简单的一句话在她心中却有万钧之重,竟让很多情绪化的记忆瞬间涌了出来。
她抿了抿嘴唇,过了很久,只发出一个音节:“嗯。”
此时,深坑中一片朱红,只剩下边缘三米宽的一圈。
贴墙而立的几百人面无血色,除了扯着嗓子叫喊和放声哭泣的,其余都在静静等死。
希尔夫一出现,文峪人眼睛都红了,一连串“叛徒”、“无耻小人”的恶言拼命丢出去。
如果每一句话就是一支羽箭,希尔夫早已被万箭撺身。
听到骂自己,希尔夫不在乎,但在听到背后的恃迦人骂雪集是“杀人魔”之时,她陡然转过头,一声大吼。
“你们一帮叽叽喳喳的,给我住嘴!”
清亮的嗓音力压百人,恃迦人群登时鸦雀无声。
希尔夫的心头火窜起老高。
“你们以为造这个模拟战场是为了什么啊!看你们比来比去过家家吗?学院的实战演练用于提升实力,而战争带来的是精神的蜕变。如果连这点理解不了,还随意诋毁会长的初衷,你们只会在未来的真刀实枪中毫无反击之力。一帮蠢货,你们要是受不了,当场抹脖子得了!”
恃迦众人被吓了一跳,安静下来。
希尔夫又转向文峪。
“你们也是,除了嘴上功夫就不会想办法吗?不记得你们在演习的时候是如何搭人梯的了吗?使用飞镖的、一击穿石的,难道就不能想想怎么凿出一条出路?霖喻的‘重力’配合艾利克斯的‘反作用力’,如果你们愿意牺牲自己,有这功夫,足够把几十人扔出去了!”
希尔夫一串话让来自文峪的骂声也弱下几分。
然而,恃迦学习部长凯茜并没有被希尔夫镇住,第一个出言反驳。
“希尔夫,先不提你一直在文峪,有没有资格教训我们。就事论事,看着他们这么死,我们并没有得到什么锻炼吧。说什么精神的蜕变,你莫不是睁着眼胡诌?”
叶奇也附和:“比起不战而胜,还不如一对一打。”
希尔夫斜瞥着叶奇:“可以啊,我把你丢下去如何?”
叶奇被噎了一下,侧过脸不看她:“胡闹。”
“切。怂就闭嘴。”希尔夫特意提高声音,对着后面窃窃私语的学员又喊了一遍,“闭嘴会不会!”
凯茜冷笑一声,幽幽道:“希尔夫,杀人就是杀人,用白笔描了无数遍也是灰的。别装了,其实你打心底也不愿意看他们惨死,不过是在会长面前装得毛很顺。”
希尔夫立起双眉:“凯茜,你瞎说啥!我这人从来就没装过!”
凛轩默默瞥了一眼希尔夫极其丰满的身材,没说话。
凯茜冷笑:“你在文峪待了三年还是四年来着?若是对他们完全没感情,证明你无情。你可知为何雪集会长让我们一起等?因为我们干看着,虽然没有出手,却成了见死不救的共犯,文峪人便会把仇恨平摊到我们身上。你连这都不懂,还教训我们,完全是无脑!”
希尔夫眼睛瞪圆,怒火在心头燃烧,甚至让她想一把火把凯茜点了。
“你怎么说我都没关系,但不许诋毁雪集!”
叶奇偷偷看了一眼雪集会长的侧脸,依旧那般古井无波,就像存在于另一个时空。
凯茜入学那会儿就讨厌希尔夫,几年过去反而愈发讨厌,蔑着她,继续道:“我怎么诋毁了?你听听文峪人传来的哀嚎,有本事你就告诉我,会战之后怎么把这份仇恨变成大团圆!”
希尔夫气得浑身发抖,底气却弱了:“办法自然有的,雪集会告诉我,之后我也可以回到文峪……”
凯茜噗笑出声:“不仅无脑还没脸。我劝你啊,若是想回去还能混口饭,不如现在跳下坑里去吧!”
希尔夫愣住,往坑里看了几眼昔日同学扭曲的脸,突然觉得……
是啊,要不就下去吧。
反正在恃迦自己也是异类。
大概在很多人眼中,还是个笑柄。
文峪还剩下几百人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如大家一起结束吧!
她往坑的旁边迈了一步、又一步……
可就在这时,一向惜言的凛轩走出人群,面向恃迦千人,用平如陡崖的冷峻口气道。
“内讧者,我现在就把他送下去,和文峪同甘共苦。”
此话出,气氛顿时转冷。
凯茜的眼神闪了下,没敢再开口。
周围人也再不敢嘀咕,因为凛轩从来不是那种会开玩笑吓唬人的类型。
希尔夫一个恍神,这才回过劲儿来。她已然到了深坑的边缘,垂下脖子向内望去。
满目朱红。
文峪退场过半,只剩下身影萧瑟的八百人。
他们不说话了,默默啖着绝望,尝得久了,已索然无味。
第93章 是时候该一了百了
就在文峪队列刚刚成型之际,蓝凌何越众而出,站到双方阵营之间。
恃迦人的目光跟着她前进,相信此人的来头肯定不小。
至少刚刚那一通光效炸裂的出手、一个华丽丽的出手——
鬼知道她怎么办到的!
而且她为啥还会飞啊……
蓝凌何将长发拢到耳后,露出唯美却凛然的面孔。似乎她优雅的眉目中暗藏了一朵凛冽的幽蓝之花,美得令人心动、又让人望而生畏。
“雪集会长,刚刚的一池毒液,在十分钟内让文峪千余人退场小半。我看在眼中,痛在心上。如果不是那些撕心裂肺与痛哭流涕,我也不可能把精神力逼到外放的极致。”
她望着雪集,意味深长地继续道。
“所有人都在骂,骂什么的都有。但归根结底,恃迦只派出了三个中上水准的能力者,就困得文峪千人束手无策。这个做法——”
蓝凌何话音拉长,故意拖延片刻。
文峪的诸位支着耳朵想听蓝凌何如何批评雪集,这是他们早就想做却没人敢做的事,期待的小火苗在心中窜得老高。
恃迦人保持沉默,目不转睛地盯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少女,如临大敌。
蓝凌何停顿数秒后重新开口。
“——这个做法,我很欣赏。”
听到后半句的大转折,文峪人几乎要一个趔趄栽下去,整齐的队伍明显乱了一下。
喂,你哪边的?
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虽然你救了大家……我可以踹你一脚吗?
当然,文峪学员也只敢在心里骂骂罢了。他们心里憋了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只觉胸闷气短,眼睛瞪得贼大。
蓝凌何转过身,迎着文峪人的不满,湛蓝的眸子尽是平静。
“战场上,结果才是一切,管那过程被称作‘卑鄙’还是‘取巧’,我们追求的,不就是用最少的牺牲换取最大的效益吗?所有怨言都是矫情。而你们之所以还活着,也不是因为自身强大,而是有旁人罩着,甚至借了同伴的光,没什么可沾沾自喜的。恕我直言,我没看到你们大多人值得同情的一面。既然如此,他们又错在哪里呢?”
这番话让忿忿不平之人压了压脑袋,矮下半截,脸上有些发烧。
蓝凌何觉得点到即止,继而回头面对恃迦人。
而这次,她的目光陡增一股杀意。
恃迦众人如被狂风扫面,齐齐打了个激灵,这是能力者与生俱来的危机意识。
蓝凌何气势陡增,战意激昂如海上狂涛。
“上一局,你们占据绝对优势,我无话可说。但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杀人者,就要有被杀的觉悟。恃迦的学员们,轮到你们展现出应有的觉悟了!”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杰的面孔上,话音冷意逼人。
“杀人很满足吧。那你一定准备好被杀了,对吧?”
杰勾起嘴角,大大方方地来到众人之前,对着蓝凌何一笑。
笑容起的瞬间,爆破亦起!
但他攻击的并不是蓝凌何,是正离开文峪队列,走向中央的会长。
五颗气弹毫无防备地射出,一颗被会长一把徒手抓住,两颗路线歪曲,正轰在他脚下的地面上,激起漫天沙尘。剩余的两颗紧接着没入半透明的尘埃中,只听到两声爆响,看不清究竟击中与否。
蓝凌何双眉倒竖,刚要对杰动手,却听会长不急不忙的声音从滚滚尘埃中传出。
“能不能把这个任务留给我呢?”
漆黑的身影从气爆和扬尘中现出轮廓。
众人都愕然了。
只见,鲜血顺着他的双手滴答滴答地流下,像漏水的龙头,可想而知那气弹的威力有多可怕!
然而随着一步步走来,会长脸上的伤口复原,扭曲的关节变得正常,鲜血不再涌出,两道渗入泥土的血迹瞬间消失,连被炸得破破烂烂的制服也随之复原。
“好了,可以开始了哦。”
杰的肩头不住抖动,咯咯的切磋牙关之声清晰可闻。
“我就是最讨厌你这点。一次一次地完好无损,不死之身也要有个限度啊!”
蓝凌何转过头,瑰丽的眼底一片冰寒。
“会长要保护学院,为此,他不会死也不能死。杰,这样的强者之心不是你能理解的。”
杰冷笑,语气森然,表情凄厉。
“你错了。这个社会,能力高者为尊,成为尊者,于是像保护虫子一样把弱者豢养起来。有小风小雨就挡一下,有剩饭剩菜就丢一点,兴致来了就把玩一番,腻了就看他们自相残杀。你管这叫保护?还有脸讲什么强者之心,弱肉强食体制之下的虚伪真让我恶心啊!”
“为什么你眼中的世界,没有真心可言?”
“真心?当然有啊。我被鞭打得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每周都被拳打脚踢到奄奄一息,他们的快乐可是真心的啊!”
蓝凌何斥道:“这种方式得到的快乐,无异乎饮鸩止渴!”
“就让百万只鸟的生命,成为我地狱的血河。”
“那是你想要的世界?”
杰忍不住朗声大笑。
“梦寐以求啊!”
“不用和他多说了。”会长淡淡道,“有的人把谎言当作家常便饭,在杀人前还可以笑着表白。这样的东西,早就该弃了。”
“弃了我?”
杰眯起眼睛,比起被指责,他最厌恶的是被鄙视——
尤其是来自他的蔑视。
“没有我,你以为你会有如今?”
会长沉声道:“我已经把你的恩情还给你了,一点、一丁点都不剩。”
杰上下牙关的切磋就像钢珠在打磨。
“明明分道扬镳了,你又回来把自己的人格分给我,现在到摘得干净啊!”
会长的语气寂如死海。
“我以为你还是个人,结果我错了。抱歉,助纣为虐的事情,事不过二。”
杰终于撕扯下全部伪装,目光被仇恨填满,漆黑的瞳孔几乎泛出血光。他口中弥漫血味,腥甜在喉管浸着,话音染血。
“在你眼中——我果然还是个畜生!”
数十个气弹从他的周身迸射而出,连空间都出现了扭曲!
而会长不躲不闪,又想硬抗下他的全部攻击。
然而气弹在距离会长十米远之时提前爆裂,仿佛高鸣的礼炮,全打了水漂。
杰一皱眉,正要提掌再攻,却被一股接踵而来的大力直接斩断左臂!
“噗!”
残肢掉在地上,断臂鲜血喷溅,黑衣上满是鲜红,仿佛游走的赤色蛟龙。
众人都吓傻了,完全不知道那一刹究竟发生了多少事。
蓝凌何侧脸睥着杰,道:“这是为了洛伊。”
杰还没来得及说话,下一刻,又是一股神出鬼没的力道!
他的右臂被无形的风刃斩下,还没落地便在半空爆裂。
鲜血被搅在气雾中,化作一片醒目的红雾。
蓝凌何的声音冷得骇人,出手更是没有一点犹豫。
“这是为了莳羽怜。”
杰失去两个手臂,鲜血洒了一地,可他倒退两步后,竟大笑起来,凄厉的笑声显得可怖一极。
“啊哈……呵呵!”
蓝凌何眯起眼:“笑什么?”
“你啊,刚刚谆谆教导说什么强者之心,于是你就这么对待我吗?我注定就是被踩在脚底的小人物,被当作一文不值的靶子。我看透这点,知道我再怎么反抗都是无用功,干脆能杀一个就杀一个啊!你们所做的一切,终于证实了——”
他笑到极致,鲜血溢出嘴角。
“从始至终,我一点错都没有啊!”
杰一回身,用全部余力凝聚出一枚极度压缩的气弹。
空气被挤压得有了颜色、几乎成为固体!
头颅大的高能量体跃起白光,以音速向着十几米开外的会长直击而去!
这是他的最后一击!
第94章 永别了
会长两手并拢在身前,奋力挡住气弹。
气弹在他掌心疯狂运作,翻滚的气流一下下割着他的手心,若不是会长的“回复能力”,估计三下两下就会被撕得粉碎。
杰没有闲着,把“无效化”开到最大压制他!
会长被逼得拼尽余力,一点点抵消并瓦解那暴戾凶恶的气弹。
滚滚尖啸窜入他的耳畔,仿佛是杰扭曲而悲戚的嘶吼。
两兄弟都拼了命!
一边,杰由于失血过多已然站不稳。
另一边,由于“无效化”的压制,爆涌的气流在会长身上不长眼地乱刮,划出了几十道深入肌肉的伤痕,遍及全身。
但就在蓝凌何想再次对杰出手时,情况急转。
会长不知怎么想的,竟不计后果地撤回了全部力量!
气弹轰上他的胸膛,黑影被轻飘飘地掀飞。
嗖——
杰也啐出一口血,他的力量几乎用尽,身体也筋疲力竭。前摇后晃很多下,终于站定身子。
此刻的他失去双臂,脸色煞白,黑衣被血浸透,紧紧黏在身上,和小时候收挨过几百鞭后一模一样。
但即便如此,杰却流露出由心而发的笑意。
“赢了啊,赢了。”
他要的只是那个施舍他力量的弟弟被自己打败——
哪怕仅一次。
便是这个执念让他苟延残喘到现在。
“咚。”
会长轻薄的身体飞出,重重摔在百米外的地面上,一动不动。
一滩血迹缓缓扩散,殷红得扎眼,凄迷得硌心。
杰终于真心地大笑。
“这就是我送还你的意义啊!我最爱的弟弟!”
他的笑声传出很远,可笑着笑着,嘴中一咸,又一口鲜血染红牙齿。
极度的兴奋也无法抵消伤势,他终究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身体佝偻下去,表情逐渐扭曲。他用双手支撑着膝盖,不断喘息着,呼气泛着晕红。
蓝凌何叹了口气。
下一刻,杰断臂处滴落的血液突然停顿在半空。
血滴聚集,随即凝结成一个尖锥,摇摇晃晃地飞到他的身前。
杰还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眼花,而小指粗细的尖锥略微后侧,继而快如厉闪地前冲。
“噗!”
胸膛贯穿,心房镂空。
瞳孔收到最紧,而后缓缓舒张。
杰终于倒地。
蔚蓝的眸映出血泊,蓝凌何第三次开口:“这是为了会长。”
杰侧着脸贴在大地之上,面向会长倒地的方向,眼还是睁着的。
他无法再笑了。
黑眸缓缓变暗,最后一缕光泽一闪即逝,竟让人感到他扭曲的悲伤。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此生最后一句话是唤他的弟弟。
两个漆黑的身影趴伏在地。
蓝凌何平静得可怕,用口型默念着——
“也是为了让你解脱。”
众人吓得许久不敢喘气,紧紧盯着战场中央的蓝凌何。
她才来了几分钟,居然搞出这么多转折。
恃迦人压低声音,嗡嗡议论起来,仿佛有一窝蚊子慢慢出窝。
“我没看错吧?她能操控血液?”
“我没听说过文峪还有这样的物质控制者啊,说来也是不对劲……她、她是不是还能飞?”
“对啊,我差点忘了,她直接出现在了空中,而且还消除了毒池!”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难道文峪也请了外援?”
“不是外援、是外挂!”
蓝凌何现在心情很不好,回手一个横扫,气浪扑面而来,堵住了恃迦人的嘴。
可文峪这边却有几个爱显摆的大嗓门,两手拢音往这边喊。
“你们瞎啊!这个能力——”
“是意念控物!”
“是六百年前的奇迹能力者——造物主的力量!”
“文峪多了五级下的主力!”
“恃迦的废柴们就等死吧哈哈哈!”
蓝凌何眉头微蹙,扭回头,淡淡瞥了一眼几个嚷嚷的。
他们仿佛被大山压顶,舌头一梗,瞬间没声了。
这就是高等级能力者对低等级的“精神威压”。
全场静寂,鸦雀无声。
恃迦人听罢,齐齐傻了,下巴下沉,恨不能舌头都耷拉下来。
这震撼不亚于得知行星正在穿过地球大气层……
六百年前的“造物主”,凭一己之力创造大陆,建立四大学院的建立者,成为北方学院的初代主席。
她的能力是“意念控物”。
能将能量、物质、精神力毫无阻碍地互相转化。
拥有“百年百万人中唯一”这一称号之人——
此刻,就站在他们面前。
她?
之前从未听过的她?
喂……没在逗俺们吧?
之前没听说文峪还藏着这种人啊!
妈蛋,这、这转折是搞哪样!
刚刚以为恃迦完胜了,在心里把文峪人和可怜蛋合二为一,可现在心里涌起的恐惧,就像有什么彻底翻了个底朝天……
众人紧紧盯着蓝凌何,如果眼神可以升温,她早就成了烤肉。
但突然,几个目光一偏。
随之而来的是大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不远处黑色的身影动了……
手抠了一下地,胳膊前后一摆动,接着是脚……
众人很确定挨上刚才那一下,文峪会长的内脏和骨骼无一留在原处,整个人化作了拼图。
但他真的在动!
动作刚开始很慢、很僵硬,但几声关节的脆响后,他翻了个身,接着如同诈尸般坐起身!
直起腰的同时发出嘎嘣几声,会长痛得龇牙咧嘴,但几秒过去,他再次用力,跟没事人似的站了起来。
迎着雨点子般密集的视线,他赶忙确认过自己“衣有遮体”,人模人样得没有任何不妥,继而旁若无人地走向杰的尸体。
“那、那那那真的是人吗?”
议论声躁动开。
“死而复生……两次?”
“别忘了,他之前手指、膝盖、胳膊都断过,浑身都是伤!”
“可现在都好了诶。”
“这还是人吗……”
“妈啊啊啊啊,文峪会长是怪物吧!”
不理会周围人的讶异,会长蹲下身,望向那熟悉却苍白的面孔。
漆黑的发丝与眼眸,眼底失去了光彩,陷入恒久的安详。
会长的表情前所未有得平静,周围所有嘈杂都充耳不闻。
这一刹的注视,他的眼神不再有任何敌意,仿佛杰变回了为他遮风挡雨、为他宁愿满身是伤的兄长。
他抬起手,轻轻合上杰的双目,动作极尽温柔。
“你不是废物哦,你曾是我心里的英雄,唯一的呀。”
手指颤抖着不舍得挪开,泪在眼中打转,会长在心里默念。
“我收回了我的东西,从今以后,我会替你活着哦,就当我们的命合二为一了吧。”
会长抬起头,望向从始至终没有动过地方的雪集。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对碰,无声,却互相明白。
你道别完了?
嗯,你动手吧。
会长把手拿下之际,杰消失在众人面前。
无声无息,和其余死者的退场方式相同。
月咏翔想到什么,紧张地问雪集:“杰出去之后,若闹事可就糟了!”
雪集略微摇头,简单道了句:“不用再考虑他了。”
蓝凌何的听力很好,隐约捕捉到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三步两步来到会长近前。
“难道他彻底死——”
话音未落,会长的泪突然止不住了,如同决堤般,双眸淌下灿灿泪光。
“永别了,兄长。”
第95章 再不是棋逢对手
虽说面对他这幅哭脸,蓝凌何话到嘴边也不想收回去了,干脆问出。
“杰是五级能力者,即便死了,不是应该进入通道的吗?”
会长抹着眼泪,很想吼她不解风情,但又知道这个场合的确不适合哭,很掉价。
“这是秘密……现在不能告诉你啊……”
蓝凌何压低声音:“你好歹让我知道,真正杀了他的是谁?”
“诶呀,这不明摆着的吗?”
“是你和雪集,可对?”
“算你有智商啊。”
蓝凌何脸色微沉:“你俩串通好的吧?把我作为你们的刀,掩盖你们动的手脚;又把我的能力当作噱头,转移学员的注意力,这样他们就会自动忽略看似不违和的小事。”
会长瞥过头不看她,快速抹着脸,没好气道:“对了七七八八吧!但你这人说话咋就这么难听呢?这叫成人之美好不好呀!”
“美?把血往我手上抹,一点都不美!”
“听你这意思,我们好不容易把你盼来,你刚沾了血就要打退堂鼓了哈?”
“不……”蓝凌何叹了口气,对这无赖一点办法都没有,“那你想我怎么做?”
会长把手从面前拿下来,上一秒还是哭唧唧的,这一刻,幽邃的眼神竟让蓝凌何打了个激灵。
“难道你忘了刚才文峪大家的处境吗?”
蓝凌何一怔,讷讷道:“毒液里,六百人,没了……”
“之后啊,你看着办吧。反正我是累死了,管不了喽!”
会长站起身,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明显很差,脸色发白,有些蓬头垢面。
不过说来也天经地义——
死而复生了两次、修复了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势,他不累就真的见鬼了!
会长拖着大伤初愈的身子回到阵营,满脸解脱,可算是把他的戏份演足了。
蓝凌何留在两方中央,望着一众鸦雀无声的恃迦学员,不知作何感想……
真是的,明明没仇。
好麻烦,明明自己是个和平爱好者。
但是——
蓝凌何握紧拳头,神情顿冷,面孔登时覆上一层寒霜。
“犯我同胞者,一律当罪。”
是啊,还要战斗!
哪怕是为了战斗而战斗!
“恃迦的诸位,”蓝凌何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岩浆凝结的大大小小的火山岩上,“准备好!”
话音刚落,空气中细小的浮灰、地面凝集的喷出岩,以及所有草原上的细小石块,各式各样的岩石沙土齐齐悬浮,重力突然消失了。
碎石碎屑在半空积少成多,由点成球,逐渐聚集成直径约三十厘米的大块岩石,个数从几百到几千,最终过万!
这些岩石铺天盖地在半空,仿佛一群巨大个的蝗虫过境,浩浩荡荡地飞到了恃迦队列的上方。
石块挡住阳光,众人脚下斑驳一片,队伍开始躁动。
“喂,这是要做什么啊?”
“飞石阵?”
“这玩意如果砸头上……死不了但起大包啊!”
“呵,前提是她不加速——”
想到这个可能性,恃迦人的脸色齐刷刷由白转青。
千余人的队列被石块包围,好比被扣上由黑点构成的半圆形穹顶。
石块均匀排布,疏密一致,整整齐齐,不留空档。
换言之,如果石块统一向下射击,没有任何死角!
“换成聚集队型!”
月咏翔一声指令传出,恃迦学员即刻聚拢。不到二十秒,他们汇聚成直径百米的实心圆阵,人挤人、人挨人,收到最密。
大部分人被包在中间,只有头顶露在外面。即便处于外围,聚集后,至少不用担心背后。
恃迦众人的秩序性明显胜过文峪,没有人因为站在外侧而拼命往里挤,一切都井井有条。
队列外,雪集、希尔夫和月咏翔单独在一旁。
月咏翔指挥众人重新排列,让凛轩成为最中心,因为一旦石块射击,他的风无疑是最好的抵抗。
雪集见众人行动有序、毫不拖泥带水,目光多了几分赞许。
而他自己似乎完全没有移动的打算,就站距穹顶边缘几米的位置,还背对着悬浮的石块,明显就是置危险于不顾。
很多人瞅他就心惊,这么近的距离,只要迎头一击,脑袋准开花啊!
不过雪集自己都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别人也没心情多管闲事。
最特立独行的人是希尔夫。
她选择挺身而出!
希尔夫一路走向蓝凌何,到了石块近前脚步不停,一抬手,两道烈焰喷发而出。
本就不算致密的石块被炎火一燎,熔点低的部分率先熔化。火山岩眼可见地变形,裂成无数小块,最后重新成为粉末。
希尔夫继续前进,烧过面前的飞石后,两手从身侧划过。
火焰在射程内扫出扇形,竟在穹顶的底部,开出半径足有二十米的半圆形出口。
焚烧产生的黑色细灰在空气中飘散,呛得人嗓子发痛。
希尔夫一路上前,距离蓝凌何不过十几米时,终于停下脚步。
两人成对峙之势。一团火焰在希尔夫手中燃起,她捏着烈焰,就如拿着有实体的红球。
蓝凌何冷冷地盯着她,这火焰十分熟悉。
“你还想杀我一次?”
“这次我是为了恃迦而战,理由更充足了不是吗?”
蓝凌何控制着剩余的上万石块重新排布,把希尔夫开的圆洞补上。这一来,所有人都在石块的包围圈内,唯有她们二人面对面。
“因为你,我在通道里走了一遭,又半梦半醒地折腾了六天六夜。这份旧账没完,你不怕我报仇?”
希尔夫昂首,火红长发随风飘散,宛如一朵火烧云,瑰丽而热烈。
“爱报不报,即便你是‘意念控物’,也不一定能拿我怎样。”
“我不是以前那个我了。”
“你是老了,我也是。”
“……我指的是力量。”
“彼此彼此,我这几天也没白活。”
蓝凌何叹了口气:“良言不听,你这人真是没心没肺,落得什么下场可别怪我。”
希尔夫素来高傲,被这以上视下的语气瞬间挑起了火。
“你少在这给我装蒜,有什么新招式就拿出来瞧瞧!”
“好啊,既然你想看——”
蓝凌何缓缓抬起手掌,如同把什么东西捧上前一般,手心朝上,向前平平稳稳地一递。
众人离得老远,都按捺不住好奇,踮脚抻着脖子狂看。
希尔夫才不会掉份儿,微微一撩眼皮。
可只是一眼,她的脸色登时难看至极。
蓝凌何的掌心里——
有一朵半透明的火焰。
飘飘忽忽,摇曳不止,似乎小风就能将其吹灭的小火苗……
却让希尔夫从头冷到脚!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可以控火了?”
蓝凌何轻笑:“不久不久,十分钟之前发现的。”
“可是,都说意念控物控的是物,火却是——”
“燃烧产生的等离子。”蓝凌何解释道,“之前和你战斗时,我只能控制宏观物质。算是托了你的福吧,从通道出来后,我稍稍涉足了微观粒子的控制,包含气体和等离子体,所以我就能飘起来了。”
希尔夫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蓝凌,久久说不出话。
她突然觉得少女碧蓝的眼底,藏着什么让她感到恐惧的东西。
那股力量仿佛一张可以笼罩任何事物的网,无形地扣下,其内之物全部成了她的附属品。
包括自己。
希尔夫用力呼吸了几口,可波澜的心情根本平静不下。
“如果我没猜错,现在的你是五级中的能力者。”
蓝凌何也不直接回答,翘起嘴角,话锋一转:“管它是不是,你要再和我再打一场吗?”
希尔夫拧着眉毛,咬着嘴唇,视线从蓝凌何的脸上飘到手心,在小火苗上停留片刻。
她回过视线,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拿捏着熊熊燃烧的火球。
炽烈的火球能抵得过安静的火苗吗?
希尔夫在考虑,可蓝凌何没耐心等,于是左手平托火苗,右臂向前一揽,轻轻勾了勾手指。
希尔夫浑身一颤。
手中清风拂过,之前的热度清凉所取代。
好像……
失去了什么。
手中凉丝丝的,一直凉到心窝。
希尔夫缓缓垂下头,眼瞅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
赤红的烈焰没了!
竟被蓝凌何隔空夺了去!
这一幕,所有人都看傻眼了!
诶呦诶,火女的火没了!
只剩下……
女了?
第96章 不战而胜
蓝凌何左手托着足球大的火球,右手捧着小火苗,继而一翻手,两掌合十。
“呼!”
微弱的小火光顿时暴涨,顷刻间便吞吃了火球,二者合一变为明黄色,仿佛燃烧的黄金。
希尔夫的脸色苍白如纸,唇几乎失去血色,唯有嫣红的长发随暖风起起伏伏。
蓝凌何淡淡一笑:“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希尔夫讷讷地望着蓝凌何,点了点头。
蓝凌何无语:这是要不要我说?
她努力作出体谅人的神情,好言好语地劝退:“你回去吧,我俩就此作罢。”
希尔夫垂下头,感受了下空空如也的掌心,随后不知怎么想的,“噗”地又点燃了一团火,像是卖火柴的小姑娘守着最后一点希望。
“你我都用火,也能较个高低上下。”
蓝凌何瞥了一眼悬浮在半空的上万块火山岩,这些小石块可一刻不停地在吸她的精神力啊!
所以她也懒得呵护希尔夫的自尊心了,索性一抬手。
两人距离几米远,可蓝凌何的精神力仿佛一个透明的套索,极速抛出,把希尔夫的火球瞬间笼住,而后“嗖”地撤回来。
希尔夫一个愣神……
火又没了。
她干巴巴地站着,褐红色的眸子丧失了光彩,滚滚战意和那团被蓝凌何夺去的火焰一样,在无声中烟消云散。
蓝凌何见对方久久不说话,面上露出些为难的神色。
“那个,希尔夫……如果不打就别拖着我了,因为维持那几万块石头,真的挺累的。”
希尔夫心里登时雪上加霜
是啊,如果对方出手,自己早就被镂空成筛子了……
真是太讽刺了。
两周前,蓝凌何便被打得毫无还击之力。
可现在局势颠倒。
上上周之事遥远得如隔三秋。
这样下去,所有物质控制者都能被她任意揉捏在掌心。
这不公平!
但是……
世界上什么公平呢?
上周,自己决然下了死手。
蓝凌何什么都没说,甚至现在也没有对自己出手。
对啊,力量的不公平是一方面,但从某种意义上,蓝凌何这个人更可怕。
她不计较输赢、不执着得失,只在乎进步与否,所以她进步得太快。
而自己……
败得心服口服,还在这儿站着,颜面尽失。
希尔夫不由得惨笑,径直转身往笼罩恃迦的穹顶方向走。
她学着面无表情,不去在乎旁人迎接她的目光,只低声地喃喃了一句。
“雪集……你这个骗子。”
蓝凌何不动用武力就解决了火女,暗自松了口气。
而另一边,被围困的恃迦人没有闲着。
凛轩突然出手!
一柱风从人群中央暴起,几米的上升流到达一定高度,接着气流如撞上硬墙般兀地散开。肉眼看不见风,可部分能力者能感知能量的流动。
凛轩以自己为中心,风柱为伞柄,在恃迦人的头型架起一把风的巨伞。伞面的直径比数万石块铺成的穹顶略小,可因为是风,不会有任何间隙。
如果单单觉得凛轩要用风来防御石块向内进攻,那就错了。
风持续向四周蔓延成完整的半圆,而就在伞的边缘连接到地面,完完整整地包裹住恃迦人群后,气流的方向陡变。
风的屏障瞬间膨胀,扩大到和穹顶几乎一般大,把所有石块囊括其中。
凛轩头顶上方,作为伞柄的上升气流增速增量,直径陡增不下三倍。这道粗壮的气流直接顶破穹顶中央,把石块掀起、带跑,整个风之伞面也拽动石块向中间收缩、升高。
这场面当真壮观,一如白浪击碎了礁石、风卷漫天飞岩!
但其下的恃迦学员们可遭了大罪。
风的余波不停地拉扯他们的头发和衣服,尤其是凛轩周围的几个少女,此刻眼泪汪汪蹲下身子、捂着头,生怕自己的头发被一起拔光了去。
文峪人也看得眼直,本以为岩石会一股脑地被上升气流全全带跑,可马上发现,石块的运动速度慢于风速,甚至有些小石子在逆风而行。
显然,这是蓝凌何在和凛轩顶着干。
如果蓝凌何此时撤下所有力道,石块会在落下之前全部进入上升流,被快速带走道高空。而她担心的,莫过于凛轩让着石头在高空盘旋一圈,继而在某个莫名其妙的时刻,轰然砸在文峪人的头上,沐浴一场稀里哗啦的流星雨。
二人犹在僵持,凛轩隐隐占据上风,石块大多数已归入中央气柱,逐渐远离恃迦人群。
蓝凌何怎会让自己的武器隶属旁人,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双眸半眯,心念急转。
下一刻,所有石块全部粉碎,顺风而去!
铺天盖地的飞灰,把风的屏障和冲天的风柱全部染为灰褐色。
恃迦人群顿时炸了:若是这比沙尘暴浓密不知多少倍的风暴向自己头上一扑,就算不被呛死,眼睛也会被迷得接近失明啊!
凛轩当然不会让他们刚出龙潭又如虎穴,风形成的扇面顿时向内收缩,像一张饺子皮,把所有石屑粉尘全部收集在内部,再一起带到草原隔湖的山坡。
风暴与飞灰“轰”地落地!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又还给山头。
所有人都长长出气,又看见蓝天的感觉甚好。
有人觉得凛轩太厚道了,明明可以把这一大团黑风暴直接泼给文峪百人,这样一来那群黑衣学员至少又倒下两成。
凛轩不这么做当然有他的原因。他此刻剩余的力量不到三成,若还留着这些粉体,蓝凌何很可能重新聚集成石块,到时候,相同的招式他可用不出第二次。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蓝凌何。
她既不愤怒于自己的攻击被化解、也不懊丧于凛轩带走所有地表的岩石,让她失去攻击媒介。
蓝凌何双手背后,仰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狂风离去后,空气澄澈,晴空万里,如同蓝宝石被抛光后的平面。
她对着天空悄悄勾起嘴角。
若用最不浪漫的话来说,肉眼可见的天蓝是灰尘赋予的。
放目碧空,被她目光略过的空气中,无数不可见的小灰尘突然蠢蠢欲动,在众人的不查中重新聚集、成团、继而沉降。
就在众人怀疑她在发什么呆的时候——
半空倏忽火起!
一个小火苗,两个、三个……
一旦悬浮的灰尘集中成一定尺寸的核,便会成为蓝凌何点火的载体。几个先驱在空中冒头,眨眼的工夫,所有隐藏的火种雀跃地燃起,逐个迫不及待地亮出真身。
一百,几千,十万,几亿……
火光铺满天际。
好一番星火燎原之势!
蓝凌何凝神静气,精神力飞速运转。
她一声高喝:“火龙——起!”
随即所有火苗都长了翅膀一般,呼呼向中轴聚集。
一条身长不下数百米的火龙跃入眼帘,数以万计的焰火是它橙黄色的鳞片,两个体积最大的闪着蓝芒的火光,是它妖异的眼眸。
火龙在蓝凌何双手的操控下纵身腾跃,俯冲直扑恃迦的队伍!
它的来势极快,凛轩第一时间挥手两道暴风向其卷去,可出乎意料的,火借风势燃得更烈!
蓝凌何一笑:“空气是个均匀的气溶胶,你的风正好为我补充新的火种。”
火龙在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的弧度,如天火贯空般的俯身冲向恃迦的队伍。它过于庞大,龙头经过,龙尾一扫,恃迦人必定死伤过半。
迅猛的热气流扑面而来,恃迦人想跑可挤成一坨迈不开腿。
所以就……
算了。
就算跑,这不到半秒的时间,又怎能跑出横亘百米的龙身呢?
他们闭上眼睛。
等死吧……
第97章 放空炮
火焰化作的飞龙,拥有大如集装箱的龙首,火车般的龙身,横贯长空的龙尾……
俯冲向尚未散开的人群!
恃迦的学员们选择闭紧双眼,站定等死。
热浪扑面,脸上的所有毛孔张到最大,哗啦啦地淌汗……
好热,好烫……
是不是要焦了?
热气腾散,呼吸不了……
大概死了一半了?
好难过,但再忍一下就解放了……
“呼。”
一阵凉风扑开……
死气沉沉中,咦?怎么有些清凉?
闭眼的人们出现了一瞬的疑惑。
不会吧,这么快就死掉,然后被转移出模拟空间了?
这样的话……被烧焦也没多疼啊哈哈哈!
就在这时,耳边陡然响起文峪六百人的惊呼。
“妈呀,我看到了什么!”
“我瞎了吗!”
“天……我的人生观碎了。”
恃迦人这才发现自己尤在原地,毫发无伤,立马一阵骚动。
“喂喂到底怎么了?”
“你们倒是说说发生了啥?”
“给我点脑补的线索啊!”
莳羽怜和暮川汐站在最前排,看得最为真切。
方才,就在龙首到达恃迦队伍前不到五米之时,飞掠的火焰之龙浑身一僵。接着就仿佛断片了,从头到尾滞在半空,一动不动。
火龙它似乎有灵性,两团明亮的火眼僵直地定在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白点上。
像一片冰晶。
蓦地,落在它的两眼之间……
冰晶化作光点,冰冷爆发!
那是怎样彻头彻尾的淬冷,将百米烈焰龙躯当头一棒地击垮,先碎再灭,不过是眨眼的工夫。
这一幕过于壮观,就像森林火灾说扑就灭,像流星上一刻在夜空留光,下一秒凭空熄止,不留半点痕迹。
虽说这里是模拟空间,人事物多多少少带了些迷幻色彩……
但现实中这场景不会有半点差别啊!
莳羽怜抱住双臂:“冷……”
会长连忙凑过来,揩油地蹭了下她莲藕般的胳膊:“并不冷哦,恢复了正常温度,是你们被吓着了,出了一身冷汗啊。”
莳羽怜侧了侧身:“那一刹,力量扩散开来,很可怕。”
会长嬉皮笑脸道:“来的快去的也快嘛!否则大家都跪下了就没意思了呀!”
暮川汐用手抵着下颌,思索道:“那片东西是什么?”
会长摊手:“反正不是冰哦。”
“这不用你说。能将蓝凌何的火焰瞬间消去,这种力量——”
“嘿嘿,你就等着瞧吧。好戏才刚开始哦!”
暮川汐瞥过他跃跃欲试的脸:“你一点都不担心她?”
会长双手抱胸,站得松松垮垮:“反正我的力量用尽了,现在就是个华丽丽的的摆设呀,大不了和你们一起死呗。”
暮川汐本想指出他的没心没肺,但对方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制服,这说明了太多。
睁开眼睛的恃迦人,来不及摸清情况,躁动的人群立马安静下来。
因为雪集独自来到恃迦阵前。
金发犹如拂晓彩云,白衣一尘不染,他独占众人的视线,却总给人与世隔绝之感。
一股清凉从他的周围荡开,如光般瞬间扩散全场,让人寻不到半点星火燎原的痕迹。
蓝凌何掸了掸身上的烟灰,很慢却很肯定地走向他,音量压低,语气却锋锐。
“适才你让文峪人经历一场噩梦,为何现在阻止我反击?”
雪集眼神清冷,但眉目柔和依旧,不争不怒、不喜不悲。
“你的对手是我。”
“你希望如此吗?”
“别无他择。”
蓝凌何突然想起雪集临走之际说的话:“如果你想战胜我,尽情来吧。”
她喉头一涩,心中有些不合时宜的感情被牵连出来,一口气堵在胸口,化作眼底的湿润。
或许,自己该被打上“恩将仇报”的标签;抑或,认定他是恩人的自己本身就错了。
“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
“嗯。”
“你残忍对待文峪人,很大原因是为了激我吧?”
“随你如何说。”
蓝凌何苦笑:“就是所谓的‘找茬干架’。”
雪集微微蹙了下眉,不过还是接受了她的说法。
“若是如此,你会如何决定?”
“我记得这场两校会战,你要分心于控制模拟空间,无法施展力量,所以找了杰代替你出战。话是如此,你却从没说过你不会出手,等于恃迦凭空搭了个外援。”
“是。”
蓝凌何笑了笑:“这么钻空子,难道不怕被指认为不公?”
雪集平静如水:“战争,素来不求公平。”
“我认可。那么,为了堵住旁人的嘴——”
蓝凌何压下所有多余的情绪,突然提高声音,眼中燃起斗志。
“雪集,我要挑战你!尽我最大努力,战胜你!”
众人听罢,有的为蓝凌何捏把汗,却打心眼里期待得要命。
有人觉得雪集一边维持模拟空间,一边和如日中天的“意念控物”干架,非常不公平好不好!
这一来,雪集出手变得理所当然。
蓝凌何蓦地跨出一步,略微侧身,右拳变掌,由上至下迅猛劈砍!
看似只是劈砍的动作,但一股大力毫无征兆地扩散开来。掌落的瞬间,百米外的人都明显感到大地震动。
“轰!”
他们循着声音扭头看去,不禁倒吸冷气。
是气刃!
迅疾的气刃蹭着草皮,一路劈上千米之外的山麓,扬起漫天沙尘。
又是看不见的攻击!
蓝凌何略微扭了下手腕,显然这只是小试牛刀。
雪集也作出响应。
飞雪轻飘,他在原地消失,即刻出现在蓝凌何的另一侧,身后是横亘几千米的大山。大家都知道,这是为了防止误伤。
蓝凌何微微点了下头,随即小步向雪集走。
每走一步,她的右手便划出两道气斩,刚开始缓慢,继而加速,重复七八次便如行云流水,一步两击。
“轰!轰!轰!”
持续不断的轰响在雪集身后爆开,而蓝凌何的力量输出明显还在逐渐递加,山崩的规模不断叠加。
“轰!轰!轰!”
有节奏的爆炸让人快要受不了了。
虽然这和之前杰造成的人体爆炸相比,蓝凌何的攻击理智得多,不太可能滥杀无辜,但问题是……
她的每一击都能给大山豁个口子啊!
风刃贴地,草坪被横七竖八地豁开数不清的沟壑,泥土松了,大片草被连根拔起。
待走出七米后,蓝凌何终于停住。
可怜的山麓挨了十几下的气刃狂轰,砰然发出巨响,半个山峰轰然倒塌,顿时矮了一大截。
不少人默默为那座山默哀,但问题也来了。
“这攻击真是霸道!但你们说啊,为什么她不停地放空炮呢?”
“应该是瞄准雪集攻击的?”
“瞎说,雪集会长根本没动过。”
“但你看,她、雪集会长和山,可是三点一线。”
“可能是高度没掌握好?”
“但地面都被划烂了……”
这问题别说旁人,连蓝凌何自己都不解。
她能看到斩出的气刃,的确始终不偏不倚地瞄准雪集。但每一击只要到了雪集的近身,就会实不定,待到穿过他,又会完好无损地恢复原样,继而径直撞上半山。
换言之,正如旁人看不见蓝凌何的攻击,蓝凌何亦看不见雪集的防守。他的周围就像诡异的真空,什么都不阻拦,什么都能透过它继续传播。
蓝凌何心一横:罢了,既然防御看不见——
就逼出它的形状!
第98章 这个对手超标了
下一刻,顺着被掀开的草坪,数百石块齐齐震动,继而应召飞出,聚拢在她的身侧。
蓝凌何专挑那些鸡蛋大小的圆润石块,接着“刺啦”一声,石头被高温灼烧。持温数秒,石头由圆形很快被拉长,一段成尖,另一端化作柄,肉眼可见地化形为飞剑,灰黑表面泛出丝丝光泽。
成型完毕,几百柄剑稳稳地悬浮半空,像是驻留在空中的小型陨石群。
剑尖一转,寒光流转,正正瞄向雪集。
蓝凌何道:“这次,看你还怎么躲。”
此战关系到两校未来,不能留情。
即刻,十把剑猛地射出,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到达雪集周身!
她的力量输出没有丝毫减少。
但飞石剑却在距离他两三米处骤然停住!
似有某种无形的屏障在雪集周围,剑尖虽利也切不开。
蓝凌何左右手相配合,五指勾动,双臂划出运动轨迹。每个动作都能调动二十柄黑剑,从不同方位刺向雪集出。
可石剑最多只往里挪了半米,在雪集附近被阻下。
蓝凌何双手的动作更加连贯,仿佛乐队指挥精准地控制每个演奏者的旋律。她一边操纵飞石剑逼近雪集,一边搜寻着周围的石块,迅速造出了新的石剑。
飞石剑越来越多,不断从远处飞来,一个比一个快地刺向雪集,却无一例外地停顿在他的周围。
很快,雪集被半球状的剑围包裹,明媚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蓝凌何还觉得围得不严实,干脆又加了把劲儿,造出更多飞石剑,终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剑围。剑柄相触相并,排列成巨大黑色蜂窝。
此阵势着实惊人,但围观的不少人还是看出端倪。
如此齐整的排列并非蓝凌何故意而为,而是黑剑挤不进雪集的周身,剑与某种巨大的阻力向抗,故相互切磋,排布成最密堆积。
即便如此,不难察觉,有些剑已然在挤压中更近一步,形成数个凹陷。
雪集的防御不是完美的?
还是扛不住蓝凌何的“以多制胜”,所以有了缺陷?
可偏偏这时,雪集的声音从内部传出。
“这是你的极限吗?”
众人一愕。
这是……挑衅?
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能无波无澜。只要有半点疏漏,他的下场就是被万剑透体啊!
蓝凌何眼神凝聚,当即抛却了最后一丝犹豫,大声道。
“还差一点!”
点燃的点!
下一刻,密布的剑围起火!
每一柄飞石剑都在燃烧,熊熊燃烧,轰轰烈烈。它们赤红色的外焰连成一体,橙色的中焰冒着灼人的温度,明黄色的内焰如白盏明灯,晃得人眼花缭乱。
雪集的所在成了直径两三米的火球!
数不清的剑尖不只是散热,仍然在拼命向内刺去,只为把火焰刺入雪集的防御!
这次……
有效了!
有火剑钻了进去!
一个接一个,少说十柄!
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大概能想到……
恃迦人纷纷垂下头。
就算雪集的防御能挡剑,能挡住火吗?
能隔火,能阻断千度的高温吗?
就算他能耐受高温,可冰火不相容,这雪一般的人,会成什么样子?
他们不想继续想了。
希尔夫当场便要冲上去,却被月咏翔死死拉住胳膊。
“翔姐,你放开我!”
月咏翔厉声道:“冷静点!你难道还不相信雪集吗?”
“我相信,可是……”
希尔夫眼瞳发酸,撇过脸,恶狠狠地蹬着蓝凌何,几乎要用眼神剜她几刀。
莳羽怜盯着火球,默默干咽了一下:“在这里就很热了,不敢想象里面的温度。”
文峪会长用了个手搭凉棚的姿势,语气满是惊奇:“呦诶,蓝凌何挺能干的嘛!手够黑的啊!”
暮川汐接话:“我以为你和雪集有交情。”
“是有啊!贼好嘞!”会长另一只手帮着蓝凌何使劲,“加油!再努力点儿啊!”
暮川汐脸一黑:“你这是——”
莳羽怜淡淡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暮川汐若有所思地点头:“有理,会长越看好的人,越要倒霉。”
会长气得一鼓脸:“喂你俩别诋毁我啊!比起说雪集是受害者,倒不如说是——”
“等等。”暮川汐的表情突然一变,“何……她怎么了?”
莳羽怜也注目看去,只见,蓝凌何的面孔泛着异样的红晕,唇色却苍白如纸,就像发烧了强撑着,眼睛半睁,似乎没法完全挣开。
“感觉是力量消耗过快,精神要透支了,这可不妙。”
会长努了努嘴:“唉,输出太猛了不是?还是经验不足啊,瞧这架势,最多再坚持个半分钟……”
一点不假,控制着火焰与剑围的蓝凌何此刻苦不堪言。
火起之时,她全身上下的关节猝然发出整齐划一的轻响。
“嘎嘣。”
她来不及反应,紧接着肌肉胀痛、神经抽搐,全身经脉都像被密密麻麻的小针扎满。她就那么僵直地站着,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能让她痛得死去活来。
痛……
为什么、会这么痛……
脑袋、四肢、皮肤、肌肉、心口、肚腹,无一不痛。
别说抬手、迈步,她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不仅如此,她的精神力消耗过大,大脑接近了极限,似乎被灌了水,越来越胀,越来越木讷,僵化的思维根本无法支持控物时庞大的计算量。
完了,力量不够了……
这份痛苦,便是身体和精神发出的最终警告。
“啪!”
第一把剑在挤压中出现了裂纹。
蓝凌何强忍着全身剧痛,喊出寥寥几字求助:“会长、汐,帮我……”
暮川汐立马心领神会,当即做出了“全员进攻”的决定。
可就在他要发号施令时,会长一闪身,伸手拦在他的身前。
“会长,蓝凌何好不容易压制了雪集,现在她急需帮助,你这是……”
会长舒了口气:“没必要继续了啊。”
暮川汐急切道:“不抓住这个机会,文峪会输啊!”
如果雪集被蓝凌何焚烧殆尽,随着他的退场,模拟空间就离坍塌不远了。之后所有人被强制转移出去,胜负的裁决就只能依靠剩余人数,那文峪妥妥输了!
可会长依旧满脸轻松:“别急呀,一看便知哦。”
暮川汐顺着他的眼神看去。
“怎么可能……”
火球一震,火剑极其有秩序地齐齐向后撤出。
包围圈被撑开,雪集的身影若隐若现。
那双翠色双眸被焰火映红,金发随白衣在火光中飘摇。周围的火剑组成熊熊燃烧的日冕,可他在中央,神情依旧淡然,明媚而安静。
旁人看不真切,可蓝凌何分明看到他面颊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雪集很少笑,此刻一瞬风华,让蓝凌何眸光颤动。
这人什么情况……
自己要火葬他,他却笑了。
蓝凌何浑身无力,剧烈的头晕目眩袭来,险些一头栽倒。
她心知自己马上就要油尽灯枯,却没有听到文峪人救援或者进攻的脚步声。
“上啊!”
蓝凌何大喊。
可回答她的是寂静。
雪集看起来毫发无伤,自己和会长筋疲力竭,这样下去,文峪就……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格外缓慢,一点点迫近她的极限。
文峪注定败了啊!
火剑的火苗随风飘动,眼看着熄灭。
蓝凌何眼前一黑,力量尽了。
第99章 大功告成
就在同一瞬间,雪集抬起手,食指触摸到火剑的包围圈。
雪花从他手边飘出,每个冰晶在接触到火剑之时瞬间扩张,吞没明火。
那份明媚是金色的,却如黑洞般纳入所接触的一切,又馈以光明。
火焰、飞石,皆消弭无迹,取而代之的是晶莹的腾跃而出的光点,像一幕白昼焰火。
倏地散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待反应过来,剑围消失得一干二净。
土地被烧焦,冒着青烟,唯有雪集脚下的一圈绿草毫发无伤,仍是鲜嫩而绿油油的。
蓝凌何愣在原地,双腿勉强站着,视线只剩下暗灰色,却能听到迭起的雀跃欢呼。
“雪集会长赢了!”
“哈哈哈,意念控物败了!”
“会长万岁!”
文峪唯一有可能翻盘的人也败在雪集手下,败局注定。
恃迦人的喜悦之情难以压抑,高呼一波高过一波,举着双手,无师自通了手舞足蹈的尬舞。
“哦吼!我们赢了!”
“一举全灭他们!”
“意念控物不行了,先干掉她!”
“同意!加一!”
几个恃迦人撸起袖子,迫不及待地就要上前擒下蓝凌何——
“大伙儿上哇!”
平生唯一能空手赢下五级中意念控物的机会!
捡漏也是一等一的光荣!
蓝凌何的视线仍模糊不清,也不知这帮人究竟距离自己多远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站着,别摔倒,为了文峪的面子。
她停止释放精神力,遍及全身的痛苦渐渐散去,但所剩的力量根本无法支持“意念控物”的使用,也就是说,她现在是一个普通人,一如过去五年公认的废物。
暮川汐见有人要去捉蓝凌何,登时急了,一个电花闪在指尖,眼看就要劈出去了。
会长一把拉住他的五指,立马被电得嗷嗷直叫。
“呀呀呀,你别急啊!自然有人会维持秩序——”
暮川汐如被淬火,力量顿时消了。他滞了片刻,瞥见会长微焦的皮肤,想道歉却不知如何开口。
一旁的霖喻没看见此幕,抽了抽鼻子,嘟囔道:“怎么一股烤肉的味道……”
会长狠狠瞪他一眼,一甩手,伤口恢复如初。
与此同时,雪集看似不加力道地挥手,一股无形的力量释出。
几人生生停下了脚步,满脸惊恐。
“雪集大人,您这是……”
他淡淡道:“回去。”
他们被一个眼神吓得腿软。
“好……”
于是大气都不敢出,乖乖归队。
雪集缓缓放下手掌,四周人很配合地安静下来。
蓝凌何稍微缓过来一点,用力闭了几下眼,视界虽然模糊,却隐隐能分辨出轮廓。
恃迦众人望着雪集的眼神,或诧异、或迷恋、或敬畏、或崇拜,几乎要把眼睛贴上去。
希尔夫也不例外,恶犬似的被月咏翔拉着,却顶了一张迷妹脸。
蓝凌何想笑又想哭,表情变了几变,最终挤出一丝苦笑。
“雪集,你赢了。”
她重复。
“你早就赢了。”
雪集停顿了很久,平静道:“你没有受到伤害,我也是,所以平手。”
四下一片愕然的嘘声。
“……哈?”
“平手……个头。”
“明明是碾压好不好!”
蓝凌何蹙眉:“你勿要故意讽刺我。”
雪集摇头:“我没有。”
蓝凌何抹了把前额的冷汗:“干脆点吧,你现在还手,让我有颜面地退场。”
“不可能。”
“为何?”
雪集的嗓音总是那么平和,无悲无喜,如雪山上淌下的溪水。
“因为我不会攻击。”
哈?
所有人都在心里狂呼。
逗呢?
蓝凌何揉了下发酸的眼睑,这才看清了雪集的神情,光风霁月,极为坦然。
“你——当真不会攻击?”
“嗯,杰代替我做主攻,这是真正的原因。”雪集回过身,对恃迦众人略微颔首,“一直隐瞒,让你们对我抱有期待,抱歉。”
众人见雪集对自己低头,受宠若惊,整个队列都明显后撤了半步,又齐刷刷地向前倾,几乎要作揖了。
“不不不,会长大人,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您耗费了这么多力量维持空间,能作战才怪呢!”
“是啊,您一直维护大局,我等感激涕零还来不及……”
这群人好比一片墙头草,此刻一摇一摆,显得格外顺从。
蓝凌何抿了抿唇,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有不出击却力压全场的人吗?
当然有。
因为他的力量远比攻击更让人震撼。
而雪集真的不会攻击吗?
扯淡。
他能全盘控制“模拟空间”,随随便便弄出个天降陨石,妥妥让众人团灭!
所以,所谓“不会”指的不是“不能”,而是“不愿”,抑或“不需要”。
他压根就没打算胜利。
那此次两校会战,雪集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想至此处,蓝凌何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面孔上,而雪集也注视着她,碧眸在寂静中洋溢着不易察觉的喜悦。
她的眼瞳微颤。
什么嘛……
难道是——为了自己?
蓝凌何用力摇了摇头,把不合时宜的想法全部打消。
“雪集会长,我力量用尽已无法战斗,就结果而言,你还是赢了我。为了完结这场两校会战,是时候全员一起——”
“轰隆!”
蓝凌何话到一半,突然,晴空降下一道霹雳,从半空劈到地面!
全员吓得一抖,注目看去——
不,这不是闪电!晴空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周围是叶脉般细细密密的小裂纹。
“模拟空间要崩了!”
全员躁动!
“开玩笑的吧!怎么办!”
“难道大家一起死在里面……”
“不要啊,明明都到现在了,我不想死呜……”
众人下意识往外逃,可跑了几米又停住脚步……
“怎么出去啊喂!”
空间的裂口越来越大,一股力量从中溢出,似乎要把空间压扁、扭捏,然后瞬间崩裂。
惊恐交加,队伍乱成了一锅粥。
唯有文峪会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双手枕在脑后,对周围几人悠闲道:“整理整理着装哦,准备回去啦!”
霖喻盯着破裂的空间,感觉天一点点塌下来,身体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扭得站不直,只得双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
“会长,你真是视死如归的楷模……吾辈学不来。”
“死啥死?你还没发觉吗?已经大功告成喽!”
霖喻一愣:“大功?我们文峪无疑处于下风,估计全灭就是几分钟的事。”
会长笑道:“所以空间立马就崩解了呀。”
此话出,暮川汐的脸色骤变。他这般心思剔透之人,早就察觉到了事态的不对劲。
显然,会长早就知道雪集的打算,二人看似对立,实则联手为两校安排下此局。
暮川汐、莳羽怜和恃迦的三个副会长都是被考核的一方,被做入局中。
杰和蓝凌何能远程攻击,无疑是主攻。
会长从始至终只对杰出过手,其余时间散散慢慢,目的在于把主导权给雪集,因为雪集是控局之人。
是否被算计,暮川汐可以既往不咎,但更让他在意的是,雪集素来拒人于千里之外,唯独把平易近人的一面留给蓝凌何。
说什么“不会攻击”,雪集的心里话很可能是——
不会攻击:她。
而“模拟空间”好巧不巧地在此刻瓦解,无疑是变向地告诉蓝凌何:“我也没力量了,我们的确平手。”
暮川汐的心中升起不安,好像打了个复杂的结,解也解不开,堵在心口。
蓝凌何见此幕,第一反应不是担忧自己这帮人,而是大步往雪集身前赶去。她分明看到他的面色出现了一刹苍白,绝不是装的。
“喂,你没事吧?”
雪集快速用手掩了一下脸,随即侧过头,放大声音,对全员道:“不必惊慌,且听我一言。”
黑压压一大片学员瞬间支棱起耳朵。
“此次两校会战,我不代表任意一方,而是作为战斗的见证人。你们没有赢过对方,却赢了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众人讷讷地眨着眼睛,耳畔回荡着空间破裂的“咔咔”声,心尖都跟着颤。
雪集站在人群中央,身旁涌起密集的金色亮点,簌簌扑打地面,勾出风影缭乱。
“走出战场的你们,犹如新生,不再作为文峪或者恃迦的学员,而是——”
话音被拉长,飘荡出回音。
所有人眼前倏地一片眩光,紧接着脚下一软,好像突然失足。
可还没摔倒,双脚再次落地,踏在恃迦学院旁的空地上。
“出、出来了!”
大家没瞧见空间如何坍塌,一抬头,正看到之前退场的学员们,眼睛顿时湿润了。
“你们……都还好吗?”
“很好,非常好!”
很多人哇哇大叫着,直奔朋友身边,上去就给个大大的拥抱。
“那就好,可吓死我了啊……”
抱了还没两秒,对方赶紧问:“别哭了,快告诉我,最后谁赢了?”
“这个嘛……”他们一时给不出准确答复,抹着眼泪,“反正我们没输,嗯,应该是!”
“输不输还不敢确定啊?合着你们是闭着眼睛被扔出来的?”
“其实——是的。”
“呃……你们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众人五味杂陈地笑了笑。
“说来话长啊。”
第100章 北方学院的复刻
“别闹腾了呀,不过就是半小时没见,你们至于那么多要唠的嘛……”
文峪会长站在场地最侧面的台子上,双手举起,像个瞎扑腾的乌鸡似的,努力吸引大家的注意。
“诶呀呀,快站好队伍哦!我们有正事要宣布啊!”
可众人依旧聊得欢,完全无法继续“闭幕式”。
月咏翔尴尬无比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动用“脑电波控制”,喧闹顿时消停了。
“两校,列队。”
四个字立竿见影,比会长一通手舞足蹈有效太多。
不出二十秒,几千学员排布整齐,队列如刀裁,颇有一番以地为席位、以天为会场的阵势。
会长摸着后脑勺的头发,对自己的权威产生了片刻的怀疑,不过还是友善地对月咏翔点了个头。
月咏翔假装没看见,美艳如花的面容微微一侧,眼神正好对上走向队首的暮川汐。
暮川汐礼貌性地颔首,身后跟着脚步轻快的莳羽怜,和一副古板书生气质的霖喻。
月咏翔的眼眸闪了闪,下意识把手臂抱在身前,本就玲珑的身材更为凹凸有致。
会长在空落落的高台上转了一圈,十分不满意地撅起嘴,在没有麦克风的情况下,对几千人喊话实在是费劲儿。
他暗暗道了句:罢了罢了,穷不过现在。随即深深吸气,朗声道:“这次的两校会战,恃迦最后剩的人多,但文峪的五级能力者多一个,战力持平哦!大家干得不错呀!”
雪集几分钟不见踪迹,此刻凭空出现,登上高台,把会长吓了一跳。
“双方阵营完好,无一投降,结果有目共睹——平局。”
会长立马带头鼓起掌来。
“对对对,你们都是胜的呀!”
两校学员十分配合,掌声飘出几公里,直到会长流畅地做了个“停”的手势才缓缓平息。
“无论是一开始就玩完的,还是熬到最后的,恭喜你们通过了生死试炼哦。嘿嘿,现在是时候该交个底儿了啊!”
众人面露疑惑,暮川汐的神情添了些许凝重。
雪集上前一步,接过话。
“开诚布公地说,平局,是唯一的结局,因为这场会战并非为了分出高低上下。”
“过去的九年,文峪和恃迦两校始终处于对立,大小争斗无数。你们本无冤无仇,却对陌生人怀着莫须有的敌意,归根结底,都是对北方学院那一夜惨剧的恐惧。”
“我带来了你们共同惧怕的人——他曾一手造就了北方学院的解体,如今,却是让你们重归于好的纽带。他不会再出现在你们的世界中,持续了数年的敌对也该放下了。”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眼底复杂。即便能接受对方,但积淀许久的厌恶总不会说没就没。
雪集明白他们的心思,知道这事要慢慢来,而最能在其中充当润滑剂角色的,当然是圆滑如泥鳅的会长。
“诶呀呀,放下很难吗?你们又没把学校的名字刺在脸上,何必总顶个标签呢?”
会长迎光而立,敞开双臂,漆黑的人沐浴在阳光中,破破烂烂的制服也被镀上了金辉。
“我和你们一样哦,面对了心里最害怕的人的事哦,现在走出来了,就觉得没什么坎儿迈不过去哦!经过了斗争、挣扎与牺牲,什么能证明我们成长了呢?当然是化敌为友啊!对不对?”
众人讷讷地点点头。
今日经历最多的是会长,伤得最痛的也是他,却依旧笑面众人。这和他素来的没皮没脸大相径庭,是一种超越自己的魄力。
雪集俯视所有人的表情:“能力者的生涯不过二十余年,我希望你们追求自己的可能性,穷尽一切去突破。拘泥与过去的对手是不够的,应该放眼更高的格局。”
会长捏着拳,斗志满满:“我们所在的四方大陆,强者多了去了啊!就总体实力而言,我们北方其实很落后呀。一旦有人脑筋搭错来找我们的麻烦,总不能总拿我的命祭天吧?还是要靠大家不计前嫌,合流一起干呀!”
恃迦学员第一次听文峪会长说这么多话,被他带着一堆零碎的说话方式逗得想笑,可碍于眼下的气氛又不敢笑,只得绷紧腹肌憋着。
雪集来到台上对着恃迦众人的位置,语气多了几分柔和。
“这些年,我没有尽到职责,一直是副会长管理学院,我欠你们一句抱歉。还有,是我让希尔夫同时进入文峪的战斗科,目的在于维持两校的教学进程,让大家得到同等的锻炼。她是功臣,望你们理解。”
希尔夫听雪集特意点到自己,先是一愣,随后快速低下头,紧紧咬着唇,唇色比红发还要艳丽。
月咏翔就在她身边,清晰无比地捕捉到她的心声:“别人理不理解我压根不在意啊!为什么、我都决定放弃了,你却让我想起……为什么喜欢你,真过分。”
月咏翔拍了下她的肩头,轻声道:“没必要放弃,只要——”
希尔夫知道自己的思路被偷听了去,用力瞪她一眼,但还是忍不住问下去:“只要什么?”
月咏翔笑了笑:“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就好。”
希尔夫翻了个白眼,心道:好意思嘛,你这单身了二十年的人,有多少人在你身上吊得半死不活……
月咏翔当然听了去,红唇抿起,面孔浮上一抹粉晕。
雪集等了片刻,语重心长道:“恃迦的众位,我想,会与你们一起成长之人,才是真正值得追随的会长。因此,我有个自作主张的决定——”
气氛突然凝肃。
众人蓦地感到心慌。
这“托孤”的语气——莫非是要让位?
雪集是不亲民的学生会长,一天到晚不见人影,和学员交流的时间几乎为零。
但是他为学院作出的贡献是难以计数的。尤其是北方学院垮台之后,众多有势力的家族气势汹汹地来到恃迦,恨不能带着飞机大炮为之前的惨剧讨个公道。如果没有雪集,恃迦垮台就是分分钟的事。
当然,雪集展示给他们谜一般的力量,飞行、瞬移,甚至造出能容纳几千人的空间。他的力量越让人猜不透,就越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凛轩平时不爱说话,可此刻情急憋不住,居然插话了。
“雪集大人,请别离开我们。”
希尔夫唰地抬起头,红着脸,假公济私地喊。
“我们需要你,真的很需要!别走……”
有两个副会长领头,恃迦学员纷纷请他留下,完全忘了在模拟空间内是怎样骂他冷血无情了。
雪集不善于应付这种场面,冰雪般的人快要被众人的吐息融化了。他不得不把暗含求助之意的目光投向在一旁偷笑的会长。
会长还算讲义气,随即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啪”地拍了下巴掌。
“肃静肃静肃静啊!你们现在太弱了呢,雪集放心不下,当然不会甩了你们而去呀!他想说什么我一清二楚——”
雪集和他对视一眼,点点头。
会长认认真真地清了清嗓子。
“从今往后呢,我们两校重新合并为北方学院!而我俩一起,会带你们复刻北方九年前、甚至百年前最辉煌的时刻啊!准备好哦,从现在开始大干一场吧!”
片刻的寂静后,掌声响彻云霄,似潮水滚滚、雷鸣隆隆。
“好!”
“同意!”
“我们愿意啊……”
叫喊声融在一起,化作一片欢腾的海洋。
会长带着一脸暖洋洋的笑容望着他们,黑眸中闪烁着光点,宛若夜空中忽闪忽闪的星斗。
他笑得灿烂,可还是哭了。
十年前,古老的学院因他的一念之差被废校。
如今获得新生,他成为北方学院的第二届会长。
大概,这是比血债血偿更好的赎罪吧。
雪集来到他身旁,抬起手,白衣飘扬。
“从以往后,我将北方学院托付于你。”
会长用力点点头,十分认真地含着泪花。
“我啊,不会让你们失望。”
两手相握。
他的手冰冷,他的手灼热。
雪集一怔,只觉一股温热的能量涌来,竟是会长要把自己并没有恢复多少的力量全部给他。雪集想松开他的手,可会长却用拇指死死按住,四个手指紧扣。
会长笑着做了个口型:“我欠你的哦。”
雪集敛眉,还想顶开他的手。
可会长更加用力,还一边挤眉弄眼,似乎要是雪集不接受他就能一直抓着他,管他是不是当着四千双雪亮的眼睛。
雪集只得收下,轻道:“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对我。”
会长歪着头,用一种很能引起误会的方式答:“想要,随时说哦,我很乐意奉献给你的呀。”
雪集顿了顿,一抹笑容不经意间在他的颊上荡起,嘴角升起美好的弧度。
“那我便受之无愧了。”
笑意如不知何时盛开的昙花,那一刻,飘扬的雪花有了生命般恣情炫舞,映得两人流光四溢。
四千学员鸦雀无声,连握着雪集右手的会长都感觉气氛陡变。他一转头,正对上几千人直勾勾的视线,却不是看他的。
前排少女眸子一眨不眨,口中喃喃。
“雪集会长……”
她的话一出,寂静的堤坝被轰然冲破。
“太美了!”
有不少人直接接了这话,而且不仅是出于女生之口,连男学员都在慨叹。
“天人呐,天人无疑!”
文峪的学员齐声笑了,不忘调侃。
“啊哈,你们一帮小伙子这么激动干嘛?难不成以前没见过?”
“就是没见过,我还以为我家会长天生不会笑!”
“啧啧,合着我们还挺幸运的哈,果然紫气在我们头上盘旋。”
“这有啥可臭美的?有本事你们把我家会长逗笑了?”
“谁有笑穴的经络图……”
“滚滚滚滚。”
两校的学员原本站得泾渭分明,可聊着聊着,渐渐融到一起,仿佛两个支流在入海口汇聚,走向更广阔的汪洋大海。
第101章 淑女好逑
希尔夫一阵心血来潮,忍不住想流泪。
“真好……他笑了。”
月咏翔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柔媚的娇颜上笑意甜美。
“我们算是彻底团聚了,你也笑一个。”
希尔夫眼睛发酸、鼻子皱了皱,孩子气地咧咧嘴。
“嗯,我俩又能一起买东西啦!”
凛轩绷着脸,像个没感情的守门士兵。
“买?不,回来干活。”
希尔夫撇嘴:“两校合并后,咱就有五个副会长了,用不着我盯梢啊。”
凛轩道:“可学员翻了一倍,平摊下来,每人负责的人数反而多了。”
“此言差矣,”希尔夫伸出食指,故作神秘地摆了摆,随后轻轻一歪,指向暮川汐,“你有所不知,那个工作狂一个抵仨,之后你就可劲儿休假吧。”
凛轩只是眉梢动了动,略微侧头,看向另一侧的文峪学生会。
高瞻远瞩的学习部长霖喻一边转着圈地擦眼镜,一边感叹:“两校合并以后,肯定会有更多的实战练习、更多的能力排名……太卷了,苦啊。”
莳羽怜捋了捋自己被烧焦的发梢,小声道:“而且实战可能都会在模拟空间,想跑都跑不掉。”
洛伊苦笑,清秀的俊脸上泛着薄红:“我算是体验过生死了,下次体验券送你们。”
霖喻念起洛伊被暴击后猝死的场面,手上一紧,差点把眼镜腿捏变形。
“借你吉言……才怪。”
莳羽怜安慰道:“别担心,我们会越来越强的。”
暮川汐淡笑:“话虽如此,下次我们可能就是对手了。”
霖喻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小声嘀咕道:“和你打……夭寿了。”
莳羽怜狡黠地笑着:“今后也不是你一家独大了,我和月咏翔搭档,至少和你势均力敌。”
说罢,他们也看向恃迦。
五个副会长目光相碰,凛轩微微颔首、莳羽怜和希尔夫一副谁都不服谁的样子,暮川汐彬彬有礼地致意,月咏翔粉面含羞。
视线很快移开。
可没过几秒,月咏翔突然拉了一下希尔夫的衣角,压低声音。
“文峪用电的副会长,他……”
希尔夫一挑眉:“暮川汐啊,怎么了?”
“他、他他……有喜欢的人吗?”
月咏翔卡了几次才问出。
凛轩和木头似的戳在一旁,置若罔闻。
希尔夫手托下颌,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月咏翔虽是倾城的大美人,但感情经历和自己半斤八两,都是晚熟的小白。
“你呀你,欧呦呦……一见钟情了?”
月咏翔等得心急,推了她的肩膀一下:“说呀。”
希尔夫端正表情,清了清嗓子:“有。”
月咏翔偷眼观向暮川汐的周围,除了莳羽怜,他和别的女生几乎没有交流,而且月咏翔不认为暮川汐会和普通学生有交集。
“是谁?那矮个子的?”
“噗……她是矬,但不是她。”
“所以另有其人?我见过吗?”
希尔夫叹了口气,心情有些复杂:“你见过,是蓝凌何。”
“是啊,我怎么把她忘了。他们在一起多久了?”
希尔夫挠挠头,略有些不好意思:“据我所知——他俩表白后的第三天,蓝凌何就被我烧没了,所以……两天?”
凛轩警惕地瞟了她一眼,好似面对辣手摧花的坏人。
月咏翔则是看神助攻的眼神:“真的?”
希尔夫点点头:“而且这两天他俩基本没碰面,都忙着干架呢。”
月咏翔双手抱胸,用葱白的指尖点着胳膊,寻思片刻,唇角微微翘起:“这样的话,我说不定还有机会。”
希尔夫见这位大美人居然要放下身段倒追,调侃道:“恃迦想追求你的有两百人吧?你随便挑一个不好吗?何必去撬别人的男朋友呢?”
“我喜欢的人,不想放开。”
“是是是,您的标准多高,二十年了终于情窦初开。”
“要你管,”月咏翔撅了噘嘴,“你认为我有胜算吗?”
希尔夫打趣道:“有啊!凭你这违禁的姿色,能使的招儿多了去了!更何况大家日后是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近水楼台先得月,拉近关系就是分分秒的事……”
月咏翔面颊微红地嗔道:“好了,别把我说得不讲武德。”
“即便如此,我可要告诫你——”
月咏翔一愣:“你说。”
希尔夫拉住她,神情严肃:“别惹意念控物。”
月咏翔眼帘微垂,斜瞥着地面:“懂。”
希尔夫叮嘱:“她的人就像她的力量一般,惹不起。她的墙角,不好挖。”
月咏翔点点头,嘴上没有反驳,但心意亦没有动摇。
“我有数,你放心吧。”
希尔夫知道她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暗暗叹了口气,索性闭嘴了。
一阵风吹过,温暖和煦,撩起众人热火朝天话音,直达蓝凌何的所在。
蓝凌何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啊欠……”
鲁德猛地抖了下,撩起眼皮瞅她一眼,随后重新缩起脖子,驼着背,感觉整个人藏在隐形的龟壳中,完全没了平日的小英气。
蓝凌何蹙眉道:“你到底是怎么了?从模拟空间出来后,就和变了个人似的。”
几分钟前,鲁德看见蓝凌何兴奋得手舞足蹈,但高兴劲儿过了之后,他的精神状态明显很差,活像一只被放在虎笼里的鸡。
“不知道,就是不得劲儿。”鲁德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竖起来的汗毛,“浑身发冷,而且一阵阵发憷。”
“难不成你怕的是我?毕竟我——”蓝凌何压低声音,语气带些小得意,“是五级中能力者了。”
鲁德心里为她高兴,可翻了个大白眼,表现得桀骜不驯,虽然身子还是狗着的。
“你这挂开得确实大,但甭臭美,才不是因为你。”
“真不给面子。”蓝凌何瞧他畏畏缩缩的模样,本就不多的炫耀之心立马散了,“说说你在模拟空间里都发生什么了?我帮你分析分析。”
“我跟随莳羽怜的队伍进了山,在森林中看到一只极其美丽的虫子,七彩的、圆圆的,就像传说中的九宝莲花灯。这我怎么能忍得了,于是离队去抓虫子。”
蓝凌何满脸“我怎么一点都不意外”的表情。
“……这就离队了。”
鲁德继续道:“那小东西飞得贼快,我追着跑了两三百米,每次都是差一点点就抓到,却被它险险逃掉,实在是气死人了。好不容易它落在树干上的时候,我眼疾手快,一把将它扣在手下。哈,这下成了,看它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
“你抓住了?”
鲁德顿时耷拉下脸:“没有……因为我一扭头,树下有个人,吓了我一跳。”
“谁?和你一样不务正业掉队的?”
“……不认识。”
“那你描述一下?”
鲁德的神情有些不自然,若细瞧,脸红了。
“戴黑色帽子,穿墨绿色衣服,在森林中很不显眼。”
“给点面部细节。”
鲁德用力地回忆,努力遣词造句。
“皮肤很白,吹弹可破。眼睛是金色的,像是冬天的太阳,灿烂而不刺眼。她严严实实地罩着帽子,但有一缕粉色的发丝跳了出来,像纤细的花鬘勾在脸上。还有她的五官,真的好美……”
蓝凌何有些傻眼:“作文水平提高了,继续说。”
鲁德抓了抓脑袋:“啊啊,我形容不出来啊,反正比画上的人还要美啊!”
“鲁呆呆,我以为你还没到喜欢女生的年纪……”
“不是喜欢,是爱慕!不,呸呸,是仰慕!”
蓝凌何下意识四面观望:“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但等我找到此人一定介绍你俩认识。”
鲁德用力摆着小胖手:“别别别,我可够不上人家,连说话都不敢……”
蓝凌何撇嘴:“你和我沟通就毫无阻碍?”
“她像天使,你——”鲁德傻笑,“你接地气儿啊。”
蓝凌何忍住捶他脑袋的念头,接着问:“你俩发生了什么?”
“什么、什么都没有……”
“骗人,你怎么磕巴了?”
鲁德紧张地捏着衣角:“其实,她向我走了过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然后……”
蓝凌何好奇地睁大眼睛:“什么?”
鲁德的脸愈发红了。
“她、她对我说了句话,声音好好听啊……”
“说了什么?”
“不记得了。”
“啊?不至于的吧?你的健忘又犯了?你还记得我们在哪儿对吧?”
“我当然记得!只是呀,”鲁德可怜巴巴,“她刚说完,我一阵头晕,就晕过去了。”
第102章 空间转移
蓝凌何好奇顿起:“哈?看了一眼就晕了?”
“是。”
“虽然觉得不至于,但我还是确认一句,”蓝凌何压低声音,“你不是因为流鼻血过多对吧?”
鲁德炸毛:“当然没有,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蓝凌何捏着下颌,不紧不慢地思忖:“这样的话,有可能是‘催眠’,很可能是恃迦的学员。她和你在模拟空间里死掉有没有关系?”
“没有,我也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后还是在原地。我刚站起来,一眼瞧见那美丽的虫子停在不远处的树上,于是——”
“不顾一切地继续追了?”
“是……”
蓝凌何笑道:“说不定那女孩就是虫子精呢。”
鲁德愣了一下,又急了:“你过分了喂!”
“好好,我瞎说,你第二次追虫子——”
“它一路飞我一路追,每次感觉跳一下就能够到,可是偏偏又差那么一点,我助跑再跳,还差那么一丁点儿!你也知道我是在大山里长大,身手不错的啊,都是因为一堆奇形怪状的傻树挡路!”
蓝凌何挑眉:“你一路跑跑跳跳扑扑,玩得挺开心呀!”
鲁德脸蛋红扑扑的,很是兴奋:“当然开心!最后,终于到了一片空地,可算是没树了,我这次助跑了二十米,然后跳得巨高无比,一下次就把虫子扣在掌心——我能感觉到它的脚在蹬,成功了!”
“然后?”
鲁德耷拉下脑袋,可怜巴巴地哭丧着脸。
“没有树,因为那是悬崖,我直接跳了崖,啊啊啊啊……不提了,太可怕了。”
蓝凌何彻底无语,心道:最没有含金量的自灭出现了……
“噗,合着这就是你的全部经历?”
鲁德如走马灯一般闪回了所有记忆,不好意思地点头。
“是……你不许笑。”
“好好,我不笑,”蓝凌何用手托着下颌,再次给鲁德面诊,“那你这种颓废的状态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鲁德的脸皱成一团,看着自己的双手掌心。他还隐隐记得自己罩住虫子时的手感,即便当时从四五层楼高的峭壁直直下坠,也没有松手。
“说不好,我刚出来时觉得还好,但最后的大部队到来……”
“模拟空间崩溃时?”
“嗯,就开始不得劲儿了。尤其是当我——”
鲁德抻着脖子望了一眼最前方高台上的二人,看向嘴皮子翻飞、喋喋不休的会长时,一切正常;但望向在一旁安安静静听他说话,宛如一幅画卷的雪集时……
鲁德的面皮唰地白了,心脏狂跳,前胸被撞得生疼。他赶紧缩下脖子,像一只受惊的鳖,张着的嘴一下子闭上,险险咬了舌头。
蓝凌何瞧出了些许端倪:“你莫非怕雪集?”
鲁德怂怂地点头:“别问为什么。”
“奇怪了,你根本没见过他动用力量,即便是见过——”蓝凌何顿了顿,念起雪集那瞬发即收的出手,“也等于没见过。”
鲁德把左右手交替揣在另一只手的袖口里,两个袖管连起来前后晃荡着,像个怕冷的小老头。
“呃……你可得把模拟空间里发生的事完整地说给我听!还有你怎么死而复生的,一并告诉我啊!你不告而别,这些天我担心得吃不下饭……都瘦了!”
蓝凌何想笑,可见他眼中闪动的关切之际,心头软了。
“好,我回来了,你我也活下来了,咱们和过去一样。”
鲁德腼腆地笑了,小声道:“小蓝姐姐,我们之后就是‘北方学院’的人了,你可别丢下我。”
蓝凌何把手放在他的脑袋上:“怎么会,说好了是你的同伴,不会反悔。”
鲁德点点头,圆嘟嘟的脸蛋像熟了的桃子,粉粉嫩嫩的,甚是可爱。
他刚想再问问情况,便在这时,会长喜悦的声音盖过全场,嗓子有些哑,显然是因为方才滔滔不绝地讲出成百上千句话。
“诸位安静一下哈!经过我和雪集会长的一番讨论,之后几天的安排新鲜出炉了哦!”
雪集的表情略有些不自然,在过去的几分钟里,他只是“嗯、嗯”了几声,加在一起连半句话不到,跟讨论完全沾不上边。
会长兴致高涨道:“今天到此结束,恃迦的众位回去休息,文峪的大家挪步到恃迦。晚些时候,会有审议团的‘空间转移’能力者,把文峪学院整个搬到这里——”
话到此处,鸦雀无声,众人的眼神直勾勾的,传达着相同的疑问:
把“整个学院”搬到这里?
文峪学院最高的建筑,也就是那座塔,可一百多层好嘛!学院的总面积上百万平方米,地基最深的打了二十米深啊!
连楼带地,这么大的一坨,搬到几千公里开外的此地……
开什么岩石圈玩笑?!
可是即便怀疑的心声都要溢出来了,大家的眼中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相信——
类似的事情发生过一次:文峪学院的学生会长到任之日,他的行头是“天外飞塔”。
会长噗地笑了,毫不在意自己的人气会不会下降,拍着胸脯道:“瞧你们一个个那没见识的傻样儿啊!我可没开玩笑呀!说了把整个学院搬过来,没差的,一根草都不会剩下的呀!而且我今儿心情好哟,搬迁的时候,如果谁宿舍里的东西坏了、花瓶鱼缸倒了,我这儿全赔哦!”
众人愣了好几秒,可算是缓过神了,控制着力道慢悠悠地鼓着掌,发出有节奏的“呱唧呱唧”声。
“好!”
“会长你可要说话算话!”
“我们就原地不动,等着看大迁移!”
“诶呀呀,也别不动窝儿呀,等着被镇压在楼底下啊?”会长摆摆手,“今天给你们半天假,找人带着参观恃迦的学院去,之后可别以‘迷路’为由整天迟到哦!”
众人都笑了,看起来十分兴奋。
“可以给我们指定导游吗?”
“组成小团体有助于联络感情呀!”
“我记得恃迦有个很漂亮的小姐姐,在逃跑的时候她拉了我一把,我想感谢她……”
“你说的是云蓓领队!我也想!”
“还有我!”
云蓓听得脸红,害羞地低下头,藏在前面同学的影子里。
“咳咳,你们现在适可而止啊,指定导游什么的,之后由学生会组织部、宣传部负责安排哦!如狼似虎的,别把人家小姑娘吓着……对了,我还没说完呢!”
看台上,会长把两臂打开,像一只乌鸡般扑腾了半天,才让众人完全安静下来。雪集和他的距离也不知不觉从两米拉到五米。
“为了庆祝两学院合并,明晚,我们会在恃迦的宴客厅内举办联谊舞会哦!男女老少,该跳舞跳舞、该联谊联谊、该喝酒喝酒、只会吃就当自助,反正都来就对了呀!大家意下如何呢?”
希尔夫抢先表态:“真是太好了!”
莳羽怜点头,碧波般的眼神洋溢出小小的期待:“同意。”
霖喻站得笔直,一本正经地道:“破冰联欢两不误,可以可以。”
众人紧接着欢呼起来,气氛一派欢腾。
唯独月咏翔款步来到看台之下,袅袅婷婷的身姿牵动了一系列目光。
“后天……筹备时间是否太短?”
会长笑道:“呦,你这主事的人果然比别人想得多啊,和他们就是不一样!”
“您别说笑。布置会场、采购物资、定下餐食,以我们过去的经验,少说要三天。”
“此言差矣哦!”会长指了指文峪的学生会一行人,“从此两家学生会合并,你们的效率当然要翻倍啊,我给你们一天半足足够够啦!”
月咏翔面露难色:“即便如此,过个三四天,等大家都休息好了再安排舞会,有何不可呢?”
会长被噎了一下,眼睛转了半天也想不出有说服力的理由。
“呃……不是不行,但后天有好处哦,好处就是……”
暮川汐近前,搭话道:“满足了会长的急性子,仅此而已。”
月咏翔尴尬地抿了抿唇:“嗯……既然你这么说了。”
暮川汐礼貌道:“不必担心,有我们加入筹划,一天半的时间绰绰有余。”
希尔夫把双手枕在脑后,散散漫漫地评论:“翔姐,我都说了甭担心,这工作狂可是每天睡两小时依旧精神百倍,连夜做策划案都是小意思。”
暮川汐瞥了她一眼,居然难以否认。
月咏翔紫罗兰色的美目轻轻闪动:“这样的话……不如我和你一起加班吧?今晚通宵把策划案准备好。”
希尔夫眉头微动,突然觉得是自己多嘴,给了月咏翔和他独处一室的借口——而且是通宵啊喂。
暮川汐略有迟疑,下意识侧过头看向队尾方向,那是蓝凌何的所在。当然,隔着几千人压根看不见。
会长明明看出他的心思,却没心没肺地一拍手,笑道:“好啊!北方学院以后就靠你俩撑着了哦,搞好关系、精诚合作,就从今儿开始吧!”
另外三个副会长在一旁看着,有心自告奋勇地加入他们刷夜,可是……
比起当所谓的电灯泡……
他们很累了,今天是要睡觉的啊!
凛轩、希尔夫、莳羽怜都躲了。
暮川汐叹气道:“好。”
月咏翔偷眼瞥过他明俊的五官、棱角分明的轮廓,心里就像被猫尾巴仿佛搔挠似的,轻轻痒痒的,全身都燥热起来。
她心里一百二十个愿意,但秉持着矜持,温婉优雅地颔首:“谢谢,希望可以早些结束。”
雪集在不远处望着他们,表情淡淡,感觉置之度外。但他突然想起什么,自顾自地道了句:“对了,我们需要那个——”
话音稍纵即逝,而他也消失在原地,若飘雪无声。
第103章 半吊子cpr
四方大陆的中央,伫立着一座雪白的高塔。
它东临草原,西面雪山,是冷热气流的交汇点,是风起云涌的中心,更是——
审议团总部的所在。
很多人都奇怪:审议团总部是全大陆最顶尖能力者的工作地,为什么建在荒郊野岭?方圆几千米别说人了,连动物都不多,也太不方便了吧?
答案很简单:
这片大陆呈现完美的菱形,故被划分为东南西北四大区域。每个区域都有一个能力者学院,是审议团为培养后继之人设立的机构。
大陆上有交叉垂直的两条“空间通道”,分别连通东西、南北学院。空间通道,顾名思义,“扭曲空间以缩短距离”,所以通道内的距离是地表距离的三百分之一。
审议团总部位于两条通道的交叉点,直接连到四大学院。空间通道沿途有三四个出入口,故在此办公,通勤十分方便。
白塔内,两个身强力壮的青年正抬着底部面积两平方米、高度足有四米的石碑呼哧呼哧地走着。每走一步,他们的膝盖都发出嘎吱吱的声响,脚下的震动传出很远。
走在前面的是个方脸青年,颧骨很低,本还算端正的五官显得别别扭扭。他的身材极其魁梧,就算不用能力,双臂平举几百斤不在话下,加上“巨力”能力的辅助,一手托举几吨也不是难事。
在后面抬碑的青年则生得瘦削,俩胳膊酷似遒劲的老藤,力气和前者不相上下。
两人走了将近四十分钟,终于把巨型石碑从地下三层弄到十八层,这层有南北空间通道的入口。
在前的方脸男喘着粗气,脑袋左右张望,声音忽强忽弱:“鑫娜大人,这个……搬来了……放哪儿?”
鑫娜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办公室女郎,守在传送门口,翘脚坐在办公桌前,尖细高跟鞋感觉能在地板上刻字。
她头也没抬,盯着屏幕,没好气地问:“你们迟到了十七分钟,知道吗?”
方脸男满脸歉意:“实在抱歉,这石碑太重了,重得吓人……”
“轻的话还要你们?起重机不就完了?”
“话是如此……起重机爬不了楼啊?”
“你还顶嘴了。别忘了,审议团不乏能带着物件‘空间转移’的能力者。”
“呼,可那都是您的、上司……唔……”
话音戛然而止。
鑫娜察觉到不对劲,抬起头,随即看见一张涨得通红的方脸。
“喂,你没事吧?”
在后面抬碑的瘦小伙只觉双手一坠,赶忙把脚撤离,“咚”地放下后端。
再看去,在前的方脸青年已经撒开手,瘫靠在碑上,脸上的潮红变成青紫色。刚刚还热气腾腾,转眼就死气沉沉。
鑫娜踩着高跟鞋“嗒嗒嗒”地一路小跑过来,脸上全是惊愕。她下意识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时有时无,但好歹还有。
“这是怎么了?他是不是有什么病啊?低血糖、贫血、哮喘……”
“不不,他健康得很,而且我俩是吃饱喝足出门的。”瘦小伙急赤白脸地拍着同伴的脸,啪啪扇响,“我觉得他大概是累的,累晕了。”
鑫娜狐疑道:“你们不是‘巨力’的能力者吗?爬几层楼就累成这样,不至于吧?”
“这玩意实在是太重,估摸着有五十吨。其实五十吨也没什么,关键是总有种……诡异的感觉。”
“诡异?”
瘦小伙挠了挠头,半天找不到准确的形容,于是凑活着比喻:“就像扛个大棺材,不是被压死,而是又急又怕,感觉里面有什么要钻出来似的,自己把自己吓死。”
鑫娜使劲瞪他一眼:“这块石碑来头可不小,少给我口无遮拦。你会心肺复苏不?赶紧给他用。”
“会!”
瘦小伙二话不说就上前,双掌交叉,控制好力道,有节奏地按着倒地大汉的胸口。半分钟后,他停顿了十秒,再次按压,显得十分专业。
然而,循环了四回,却丝毫没有效果,方脸男的脸色又青又紫,像一块青瓦。
瘦小伙又按压了三十秒,继而抬起头,小眼睛转了转,讪讪地瞧着鑫娜。
“看来光这样不够,轮到你吹气了。”
鑫娜怎会用自己的红唇碰那肥嘟嘟的嘴唇,连忙推辞:“不、不必了,还是你来。”
瘦小伙的眉头拧成结:“可是……我还想和他做朋友。”
鑫娜瞪眼:“那就麻溜的!否则就是死人朋友!”
瘦小伙用怨笃的目光回敬了鑫娜,虽然心有百般抗拒,但还是俯下身,撅起嘴,缓缓凑近……
就在这时,“吱嘎”的声响传来,连接空间通道的大门打开。
一个少女走出,一眼看到两米长四米高的石碑挡在传动通道入口,不禁轻咦一声。
“咦,怎么挡路?”
她的身影被挡住大半,鑫娜瞟见身着浓绿色大衣、戴黑色帽子的身影,情急之下也没管来人是谁,如同看到救命稻草般喊道:“赶紧去叫人!这儿有人快不行了!”
少女疑惑:“谁不行了?”
瘦小伙看到了一线保住节操的生机,立马停嘴,答道:“和我一起搬运石碑的能力者倒下了,就和中邪了一样……”
少女惊奇道:“哦?还有这种事?”
鑫娜虽然对方脸男满是嫌弃,却也急得一头汗,没好气地道:“还傻站着?赶紧去二层找医疗队。”
但她没想到,少女非但不转头叫人,更好奇地凑过来。
“中邪?可真是稀奇。”
鑫娜这次是真的急了,吼道:“赶紧去找急救,死了算你的啊!”
回答她的却是一句风轻云淡的话:“好啊,算我的。”
鑫娜被怼得语塞。
但她一不说话,突觉少女的声音有些耳熟。只是对方被石碑挡着,她蹲着,看不到少女的脸。
黑帽少女缓缓绕过石碑,边走边用手指轻轻划过石头的表面,带起连续的“嘶嘶”声,没半点紧张感。
鑫娜抬头对瘦高个嚷了句:“别磨叽了,放弃人工呼吸吧!你去叫人。”
他倒也听话,赶忙站起身道:“是,鑫娜大人。”
刚要走,却听那少女淡淡说了句:“叫人可没用。”
“为什么?”鑫娜气得要爆发了,“你不帮忙就算了,还说风凉话!”
“因为——”
少女终于转到二人面前,露出正脸的瞬间,鑫娜高跟鞋“嘎吱”一扭,差点坐在地上。
鑫娜正对上一双金色的眸子。
金灿的色泽晕染上巨石乌黑的表面,像墨色的海洋回荡一缕金芒。她脸颊边伴着粉色长发,纤细而俏皮,如亲昵的花鬘勾勒粉面。
舌头突然打个死结,鑫娜第一次觉得正常说话是很难的事情,喉头动了动,用几次力才磕磕巴巴说出话。
“大、大大人,您……您怎么来了?”
瘦高个不认识这美丽动人的少女,但他眼中的鑫娜大人居然语气大转弯地称她为“大人”,那这少女一定是“大人的大人”了。
想到这里,他赶忙鞠了一躬,小心翼翼问来人:“真的不找急救队试试吗?”
少女几步走来,仔细打量不省人事的方脸男。
他瘫倒之时只是累晕了的模样,可不到两分钟的工夫,情形急转直下,眼看只吊着最后半口气。
少女将玉手伸出衣袖,轻点他的额心。金色的眸光一闪,再看方脸青年的面色已经有所改善,又过了十秒,可怕的铁青脸也恢复正常。
就在鑫娜两人初现喜色时,少女的食指撤回,随之,方脸青年的状况陡然变差,而且比上次恶化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少女皱眉,再次食指一点,他又变好;然而刚放手,马上反弹回去。
又来一次触摸,放手后,他立马反回好死不死的模样,就像要靠她吊着命一样。
少女重复此过程五次,这才维持住触碰他的动作,陷入沉思。
鑫娜和青年一声不吭,随着少女手指的一即一离喘着粗气,瞅着那张方脸在两个状态之间切换,脸色青白交错。
少女思考许久,终于想出了“死马当活马医”的办法。她左手探出,一把拉住方脸男的领口,随后用力,竟然把足有一米九的大个子直接扯起。
少女拽着那庞然大物,把他拖到两米开外,全过程还不忘保持一指点在他的前额。她继而有些粗暴地放他平躺,转掌按上方脸男的前胸,大臂带动小臂加力,眼中浮现一抹厉色。
她手掌下压,只听“咔嚓”一声。
似乎是骨头断了,脆生生的折响让人毛骨悚然。
再一看,方脸男的胸口……
多了一个大坑。
第106章 吉凶难料的镇校墨碑
雪集回到恃迦时正好午夜,天色尚暗。
文峪学员全体入住恃迦的临时宿舍,经过两校会战的生死洗礼,所有人睡得无比香甜。
雪集现身在学院的主干道上,向四周看去,校园里空荡荡的。月色下,风声飒飒,草伏窣窣,树枝残叶哗啦啦作响。
他略一考虑,带着墨碑原地消失,继而稳稳降落在学院旁的空地。
这片偌大的荒地,是十年前北方学院废校时受损最严重的的区域,之后被清空了地皮上的所有废墟,进行了一番彻底的大清扫。
十年来,此地无人管理,落得杂草丛生。恃迦学院和附近的牧羊农民谈妥,隔三差五来此地放放羊以啃掉过剩的野草,可野草也汲取了有机肥,长得愈发肥沃。
可常年荒芜的空地,今日却迎来了客人。
雪集现身半空,只见在荒地的入口处,有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在半人高的杂草间窜来窜去。
看这矫健的身姿,纯黑的不带一点反光的制服,自然是半夜不睡觉的文峪会长。他一个人在空地溜达,这儿走走,那儿晃晃,一手拿着本子,一手夹着笔,时而陷入沉思,时而涂涂画画。
几小时前,雪集作出承诺:让审议团的“空间转移”能力者协助,把整个文峪学院囫囵吞枣地搬到这片大空地,和恃迦学院肩并肩,合二为一。
大迁移选在夜深人静时,自然是为了尽可能避免让市民以为自己看到了巨型UFO或者天空之城。
这片荒地的总面积比恃迦学院大,但形状不符,于是会长忙活几个小时,把学院规划图初步画出来了。他就着月光,看着小本本,琢磨着还要做什么最后的更改。
突然,会长察觉到身后有人,像兔子似的惊了一下,蓦地扭头,望见雪集飘在半空,明媚的身影后跟着大块黑压压的东西,就像背着一堵墙。
“诶呀呀,你神出鬼没的,真是要吓死个人呀!”会长放下心,一边走向他,一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你去哪儿了?这是带回来的啥呀?给我的礼物吗?”
雪集缓缓降落,身影纯白,语气平静如往常。
“是也不是,你好好看看。”
会长来到距离他二十米,这才辨出那石碑的轮廓。
然而不明则以,看清后,会长的脸色唰地难看至极,就如同吃鸡蛋吃得正香,结果猛地被骨头咯了牙,不仅如此,还把牙给硌掉了一块。
“喂!你你、你怎么——把这玩意儿给整回来了啊?”
他一手指着黑压压的石头,过于激动,说话都不利索了,险险咬了舌头。
“别告诉我你不告而别,就是为了回审议团总部取它啊!?”
雪集指挥着墨碑缓缓降落,在会长面前一米处落地,悄无声息。
“是的。这墨碑和北方学院颇有渊源,算是两校合并的见证物吧。”
“啊!”
会长叫了一声,如惊弓之鸟般猛地蹿到几米外,让雪集有一刹怀疑自己难道不小心压了他的脚。
“喂喂,你这又是干嘛!要杀了我图财害命啊?”
雪集无奈摇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怕它。”
会长只觉背后发毛,话里话外充满嫌弃与警惕。
“这是一辈子的阴影,我才忘不了嘞!更一点都不怀念与它相伴的日子啊!”
雪集淡然道:“它过去帮你练就了接近于‘不死之身’的力量,算是有恩于你吧。”
“有恩于我——个头啊!”
稍一回忆,会长就牙齿打颤、全身冷战。
十年前,北方学院被废校的第一年,他被关押在审议团的死囚监狱中。
他的眼中死气沉沉,毫无反光,典狱长来探查,他却一连说了三遍:“请处死我。”
十日后,处刑没有到来,他却被挪到了一间奇怪的狱房。这里和公寓般,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冰箱里盛满了食物,作为监狱未免过于豪华了。
唯一的不寻常处就是,客厅和卧室的隔断墙极为突兀,便是这漆黑黑的墨碑。
就在端详墨碑时,房门打开,他第一次相遇了雪集,一时惊为天人。
雪集并不多言,只是告诉他:“触摸这块墨碑会让你死,但你的力量能让你活。究竟选择何者,你的命运如何,全凭你定。”
会长一语不发地望着雪集,当即抬起手掌,狠狠按在墨碑上。半分钟后,他的生命力被抽干,陷入第一次死亡,也第一次进入了“通道”。
几天后,他苏醒过来,想起杰的所作所为,依旧心痛欲裂,于是第二次摸了墨碑,很快失去呼吸。
九个生死轮回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觉得自己再怎么死亡,也无法获得救赎。于是破天荒地饱餐一顿,一个人在卧室发呆,
当日,雪集又来了,给他提供了一个新的想法:以墨碑为道具,磨练“死而复生”的力量,这将会是能力者世上的一个里程碑。
会长很清楚,这是史无前例的“损招”,成功的概率很低,但他还是照做了。
接下来的一年,他被石碑一次次抽尽生命力,折腾来折腾去,拼着一股狠劲,终于越挫越强。所以现在的他,就算是心脏停止,身体也会自动发动能力将他复活。
九年过去,如今再见到这吃命的恶碑,他心里涌起诸多情绪,手中的本子被捏紧又松开,再卷成一卷后搓紧,整夜未眠画的设计图眼看就要被捏烂了。
雪集伸出手在他眼前晃过,几个细小的冰晶忽闪忽闪。他微微颔首,语气变得温和:“我当时也是突发奇想,谁知,你真的做到了。”
会长用力深呼吸几次,重新舒展开手中纸张,嘴里却多了一股火药味。
“你还好意思说啊!都说‘帮人帮到家,送佛送到西’,你直接把我送到西——无数次!现在还说得这么轻飘飘的,你对得起我吗?!”
雪集的口吻依旧和煦:“你那时在监狱甚是无聊,每当不能及时复活,正好去‘通道’里走一遭,看看更广阔的世界,也为日后做通道管理者做准备。”
会长睁大黑眸,恨恨地盯着他:“啊哈!我就知道你早有预谋,欺我当年年少无知是吧!”
雪集光明正大地点头:“不错。”
会长见他完全不加掩饰,顿时蔫了,心里不住地泛苦水:“你这人啊,坑的我呦呦呦……”
雪集反问:“你怨我,可在通道中的几年,你又失去了什么呢?”
会长想了许久,扁扁嘴道:“遇见了小怜,却不是这个世界的小怜,唉……”
雪集给了他修复玻璃心的几秒,随后上前几步,拿过他握在手中的小本子。
虽然知道这是会长画的设计图草稿,但翻了两页,雪集的眉头不由得皱起。
“你这建筑轮廓画得恰当,”他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夜色昏花了视线,“建筑上的那些……是什么?”
会长快速接话:“字啊!”
“……我以为是被压扁的蜘蛛。”
会长的脸发烫,用笔挡住几个“趴脚蜘蛛”,没好气地道:“建筑上标的,不是字还能是什么呀?”
雪集无奈:“罢了,你在夜色下书写,字迹潦草也有情可原……”
话到一半,他的视线定格在会长的制图上。
与奇丑无比的汉字截然不同,小本本上图例非常清晰,竖线不用尺子却出奇得直。最重要的是,会长把建筑群摆放的方位、楼与楼的角度和间距都以最小单位标注,设计图堪比电脑制图,精度非常高。
雪集嗓音压低,显然无法为他找借口了。
“你有空,还是练练字吧。”
会长努了努嘴,凑过来:“这是我的个人风格嘛,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话说回来哦,除了把文峪学院原封不动地挪过来,我还需要你们帮我拆了恃迦学院的外围墙哦。现在这个太丑了啊,和大型羊圈似的。”
“行。”
“还有啊,我要把我的塔放在最中间哦,塔基加高,塔底下是一个‘C’形的人工湖,然后旁边的绿化,我要用四方大陆南部特有的四季常红树,它开白花的时候太美了啊……”
雪集耐心听他说完,点头道:“这些都依你,只要你不乱用学生会的资金,我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吧!”
“我会在湖中建一个人工岛,专门放置这墨碑。”
第104章 身为东方首席的少女
瘦高个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心道:这美女也太暴力了吧!
鑫娜抖着声音道:“大人,你不会是把他的心脏压……爆了吧?”
但少女凌厉的表情很快褪去,恢复了“救死扶伤”的模样。她用两个手指在他的胸口轻轻弹了下,随后拍拍手,站起身,长舒口气。
“是也不是,你们来看看吧。”
两人赶忙上前,仔细端详。
一看吓一跳,方脸青年的胸骨竟然恢复了正常。瞧那脸孔,面色红润,双唇饱满,连让人不忍直视的奇奇怪怪长相也显得格外顺眼。
鑫娜的嗓音还有些抖,不知是吓是怕。
“已经没事了吗?”
“嗯,不过还有些虚弱。这么强壮的人,估计是这辈子第一次晕倒吧。”
瘦高个问道:“那我可以叫他起来吗?”
少女笑道:“可以,不过稍微给他两分钟缓缓神。”
说罢,她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找地方坐下。
刚刚一通忙活,少女也有些怠了。她取下包得紧紧的帽子,瀑布般的粉色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忽得散下,飞扬跳脱,衬得她的面孔愈发清灵俊俏。她又抬手解开墨绿色大衣,随手脱下放在一边。
这时的她完全变了一个人。
一袭白裙,清纯干净,雪白的双臂露在外面,灵动得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
再次抬头,金色的眸子又明亮几分,清澈如春雨浸润的腊梅,明净似高原上的月华,似乎她所到之处便盛开漫山繁花。
瘦高个木讷地看着此幕,不禁张大嘴巴,露出一口板牙,连眼神也痴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子,比照片上令男人趋之若鹜的模特还要惊艳百倍。此时他心里就是一个念头:管她暴不暴力……这是仙女啊!所以,再多看两眼嘿嘿嘿。
鑫娜察觉到青年的呼吸变粗,心里暗骂,赶忙上前两步,尖细的高跟鞋猛地跺在他的脚上。
“小子,摆正你的心思。”
瘦高个猛地一个趔趄,疼得险些叫出声。
鑫娜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字道:“那可是爱尔莎大人。你想也别想。”
瘦高个顿时愣住,眯着的眼睛瞪圆。
“你……你说是谁?爱尔莎?”
看他还没缓过神,鑫娜又是一脚。
“叫大人。”
青年挨了两次鞋跟瞬间清醒,立马换上老老实实、唯唯诺诺的目光重新看向少女。
除了恭敬、崇敬、尊敬,其他毛毛躁躁的想法……
瞬间破灭。
爱尔莎看起来自然而随意,活泼还有些俏皮,让人不禁联想到住在林中不谙世事、不染世尘的精灵。
但那绝不是随随便便来高塔溜达的女孩子,而是这里的主人之一——
东方学院的会长。
不仅如此,她还是审议团的东方负责人。
也就是东方第一的能力者!
东方学院是生物系能力者的天下,站在顶端的她究竟能做到些什么,没几个人真正知道。但她也公开过一些“小把戏”,比如读心、治愈、抹消记忆……
所以,不管明里还是暗里招惹她,就不是死透透这点下场了,被她弄失忆的,有之、甚多。
爱尔莎瞧着他们战战兢兢的模样,噗嗤一笑:“你们两个有什么想问的吗?”
瘦高个干咽了一下,毕恭毕敬道:“请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你同伴的生命力被极速消耗,精神力难以补给,故此身体垮了。”爱尔莎毫不谦虚地道,“他命大,正好我到了,四方大陆能救他的估计不超过二十人。”
“这么严重?”鑫娜忍不住问,“真是奇怪,搬个石头把自己累死?”
爱尔莎摇摇头,一语道破玄机:“不是累的,而是这石碑会吸取人的生命力。”
瘦高个吓得抖了抖,连忙挪远了些,想想就后怕得不得了。
鑫娜显然更见过世面,镇静地问:“难道这石碑——是被赋予了某种能力的宝物?”
爱尔莎解释道:“不假。它可以和触摸之人建立某种联系,一旦相连,就会不断抽取生命力,直到此人完全枯竭。而救人的办法要不就是等他死透再复活,要不就是切断这关联。我也是迫不得已采取前者。你们算是幸运,之所以只有他遭受此罪,想必石碑的作用对象每次只有一人。”
听到这里,瘦高个心里酸酸的,决计要好好照顾为自己挡枪的胖伙伴。
鑫娜愤慨道:“也不知搬运石碑是哪位大人的意思,真是的,完全不考虑我们这些手下的生死啊!”
爱尔莎尴尬地把手挡在嘴边,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
“咳咳,那个……抱歉啊,取出石碑的指令是我发布的。文峪乔迁,北方两学院合璧,我知道它和北方学院有些渊源,本想把它送去当作贺礼,谁知坑了你们。”
鑫娜自知失言,赶忙鞠躬:“爱尔莎大人,您这是说的什么话……不知者不怪。”
瘦高个也接话,尽显阿谀:“而且如果他知道他这条命是您救的,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儿呢!死多少次都值了啊!”
爱尔莎被他俩弄得都起鸡皮疙瘩了,赶忙摆手:“差不多了,你把他背走吧,身体无大碍了,暂时别使用精神力。”
瘦高个又作了个揖,背起同伴,一步三回头地往电梯挪,终恋恋不舍地离去。
鑫娜双手背后围着石碑转圈,警惕地保持着距离。
“您说它和北方学院有渊源?”
“我本来以为是民间胡说的,现在才确认。”爱尔莎缓声讲道,“北方学院建校之初,这块石碑被立于学院中央,据说是暗藏玄机,供学生观摩。后来还是出事了,有人偷偷想从上面取下一些带回去,结果夜深人静地死在石碑附近。那届副会长不敢把镇了学院两百年的石碑扔掉,希望继续把它保存在学院,但和同学隔离。你猜他怎么办的?”
鑫娜想了想,摇头:“不知道,您继续说。”
“他在原本的湖泊底挖了很深的洞,把石碑偷偷摸摸地扔进去,然后用土盖上,弄得和藏宝似的。”爱尔莎笑了笑,“这笨办法的确有用,之后几百年再没出过事。直到十年前北方学院被毁,重挖人工湖的时候,这块石碑好巧不巧地又被发现。”
鑫娜好奇道:“那它为什么会跑到我们的地下室呢?保存在北方学院不是更好吗?难道是怕它再害人?”
爱尔莎没说话,只是紧缩双眉。
那年正是审议团北方上一任负责人和现任负责人的交接,有权利把石碑安置到审议团高塔下的只有这两人,而且想必就是现任。
但为什么要放在高塔的地下呢?
此地乃是一些重罪死囚的关押地,爱尔莎上任三年来一次都没去过。
难道是——为了秘密处死?
但这怎么都不像他的作风。
爱尔莎缄口。
鑫娜等了许久,也不追问,只是道:“那我们还把它送到北方学院吗?”
爱尔莎道:“当然。这东西陪伴北方学院六百多年,不管是吉是凶,也该放在那里。”
鑫娜迟疑道:“要不,我再找几个人搬运?”
爱尔莎摇头。
从此地到北方学院,走空间通道的话大概一两小时。刚刚的方脸青年是四级能力者,强撑四十分钟后倒下。那一般的能力者恐怕二十分钟就不行了。换言之,搬运工中至少会有两个牺牲者。
关键问题是,“空间通道”中禁止外放精神力,这一路就算有爱尔莎跟着,她也不能放开手脚来救人。
爱尔莎思忖片刻道:“你去趟南方学院,看看能不能把他们的副会长请来。再不行就找个四级的‘定位转移’,就说是我要他们来的。或者,听说北方学院战斗科有一个,可以找她,我会提前帮你打好招呼。”
鑫娜点头:“是,我知道了。”
但就在她准备行动之时,爱尔莎突然道:“不,不必麻烦。有更好的办法。”
鑫娜下意识把冒出的念头说了出来:“让搬运工戴手套?”
爱尔莎苦笑:“我也希望能这么简单。”
鑫娜有些不好意思:“您说。”
“我希望今晚把礼物送到,找人太耽误时间。干脆我来当被吸取生命力的对象吧。”
鑫娜愣住,张了张嘴,还是没出声。
爱尔莎当牺牲者的确是最优解,她是生物系能力者的顶点,生命力是常人的千万倍。
但谁都说不清石碑抽取人生命力的效果有无时效,总不能下半辈子一直掉血吧?
只为送礼,爱尔莎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些,感觉就是在巴结北方学院,难道是有意促成东北两校结盟不成?就算是,也有很多别的方法啊!
鑫娜百思不得其解,而此时,爱尔莎已经起身,蜻蜓点水般地来到石碑之前。她决心已定,伸出白皙的手掌,毫不犹豫地要贴上石碑。
手距离石碑也就几厘米的关头,爱尔莎眼前突然一晃。
一片白色出现,她的手同时被抓住。
她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了一跳,片刻缓过神,惊讶瞬间变为惊喜。
“雪集!”
爱尔莎转守为攻,回手抓住他的腕子,俏皮笑道:“正好你来了。给我当苦力哦,不准跑掉。”
然而她的笑语却得到雪集的一句清冷的回答。
“住手。”
他说话本就平静,现在多了几分命令,散发置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这石碑,你别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