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阴神探府
“差事我与官家谈妥了。”
“你识文断字读过书,就帮着孙押司放药……”
“此事不难,但也不易,可以磨炼身心,愿意吗?”
一更天,刘府南房。
饭后,刘彦与沉炼用茶叙话,就如兄长一般,亲近又周道。
沉炼将这份情义存在心中,说:“小弟愿意。”
“这便好,明早点卯你就去县衙,万山会引你见众官。”
刘彦用茶说话,转话题道:“我听说,习武之人练到最后,要存【神】和【气】于身,以武德承载这神气。”
“那时便以武入道,一招一式包含‘道义’,其武道可以统帅周身气血、意气,发出拳法撼天动地,惊神鬼。”
“心远可知道?”
心远是沉炼的表字。
幼时入学先生给起的,许久没用了,刚才刘彦有问他便告知。
“小弟听授拳恩师提起过,他说‘习武亦可入道……’”
“想以武入道,先要有武德,然后养道义,道义存神,打出的拳法就会有神通显现,如兄所言。”
“恩师说,江湖好汉少有炼成的,只把武技磨炼几分熟,便去以武行侠,或者以武犯禁。”
“小弟愚钝,没领悟‘武德’,只粗知江湖规矩。”
“还请仁兄教我‘武德’。”
沉炼抱拳求教。
刘彦压下礼数,单手拨亮油灯说:“我不是习武之人,如何懂得武德?”
“不过,我可为你拆解【武】和【德】二字之意。”
“武,为止戈,用武是为了停止干戈,而非制造干戈,持强凌弱。”
“德,乃所行之路,是为‘道’。”
“德,以仁和义为主帅,德有仁义,便有道义……”
“在我看来,武德就是一手持干戈,一手持大旗,干戈为武,大旗为义!”
“大丈夫两臂持武义,胸怀贯气,立于天地,千军万马何所惧?”
沉炼闻言心儿砰跳,一身气血引动,遥想他描绘之景……
这不正是自己所求的吗?
刘彦观其神色,知他意气在动。
这说明他可以教导,如果听了无动于衷,后话就不必再说了。
说着,继续与沉炼‘说字解意’,把道理阐解的很细致,就如胥君传他‘仁意’一般。
此事他和胥君所行是同一件事,都是孔子所言【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帮助别人通达,自己亦得通达,这便是‘行仁义’与‘成人之美’。
门外阿九旁听两句,便去正房回禀老夫人。
前院福伯正在烧水,桃花、平儿在李家听书玉子、于成业说鬼神故事。
这时,虚空飘来一股香火气。
香火中有两个奇形怪貌小明人,只有萤火那么大点身形,却亮如珠光。
一人说:“今日可算能出来游玩,我在主公眼里憋闷的要死。”
另一人道:“主公领你我出来,不是为了玩闹,是为办差事。”
又有女子说:“你们先进院看看,把那狗给我引过来。”
“得令。”
两点明光小人从香火中脱出,似萤火虫飞落前院东飘西转。
虚空香火气则趁无人,落入井中藏起来,水光映衬出女子面容,正是那寇娘。
“汪汪汪——”
灶房,黄犬小六瞧见那两点小人飘进来,连声冲着犬吠。
两小人笑嘻嘻相视,落到小六脑门上。
“来,跟我过来,我家主公有好处给你。”
“哈哈你对狗说话,它如何听得懂?”
“左兄此言差矣,我看此犬有些人性,通了灵窍也未可知。”
“右兄言之有理,狗儿快过来,莫失了机缘造化。”
左右小人说笑飞出灶房。
小六似一二岁孩童,蹲坐地上看外面小人,最终经不住好奇跑了出去。
它刚跑到井边,寇娘阴神卷着香火附在其身。
不过数个呼吸,香气内敛黄犬肉身中,小六脑窍识海多了个女子。
她只手抓握狗魂,拎着看道:“好狗儿,你竟开窍了。不必害怕,我只是暂借你身窍一用。”
“也不白借你的,用完教你个开窍法子。”
说着,她施法束缚小六魂儿,出窍对身外小人道:“你们也进来。”
“得令。”
两个小人落入其手,她把手一握缩回小六身窍。
识海内,寇娘口念法咒,从眉心扯出一根毫光,如插针般刺入狗魂,吩咐二小人:“此犬生魂已被我所控,你俩入它眼窍帮我观察。”
两小人领命,由脑中钻入犬目。
霎时,小黄犬双目如水洗,多了一重光亮,摇晃着去往后院。
它四顾各方,南房有灯光但门关着。
只有正房敞开着,便小心翼翼熘到门口偷听。
开始不敢往里面探头,听了片刻才偷看一眼,发现四人讲话,有三个是鬼。
左眼小人道:“有趣有趣,这家主人养鬼哩。”
右眼小人道:“那白衣鬼不一般,她阴魂亮堂,必定知道修行。”
寇娘主身思量:“风流才子养鬼狐不稀奇,只是屋内香火气非同一般,乃是礼神的香火。莫非这家人与神明较厚?”
正房内,阿九察觉门外小六窥看,却不知它被外来阴神附体,招手叫它进来。
寇娘犹豫不决,虽说此女远不如自己,但稍有不慎就被察觉,于是操控小六叫两声,转头跑开了,换来屋内人鬼笑声。
不多时,刘彦从南房叙话出来。
望一眼天上云月估算时辰,转见小黄狗蹲在门口边。
四目相对,他也没有看出,转对沉炼说:“沉兄早些休息,明早县衙点卯,不可迟到。”
“小弟记下。”
沉炼抱拳领喏,目送他入正房,对小六道:“你主人乃大德之君,我以后要虚心求教,尊听教诲,不负他相助之情。”
小六脑中,寇娘听闻笑道:“你听不听教与我何干?”
“看你一身气血,最多江湖三流练家子。阿伯却是高看你了。”
“以你肉身熬炼来看,还不够资格入执天司。”
“倒是那个刘世才甚是有趣,在家养鬼,在外济民,连家里狗儿都养开窍。”
“莫非是个儒门真学?”
思量着,闻见虚空吹来一股香风。
转头看到两个神女携带侍婢落地,天上飘着香火云彩,上站一位儒袍神人。
少时刘世才正房出来,与神女说话,上拜神人一礼。
寇娘控制小六缩头,不敢多窥视他们,暗道:“真是好险!”
“若非来得早,必被上方神人察见,如此事情便败露了。”
“养鬼通神,刘世才到底何人?小小临安有此等人物?”
……
第166章 先生风骨
“冬,冬冬——”
临安东城,梆敲二更。
天上无月,街上昏暗,打更人提着灯笼、梆子走过东福客栈。
这时南城飘来一缕香火气,飞入客栈二楼一扇亮窗内。
香火直接归入床上寇娘肉身。
她睁开眼两眼泛起玄光,揣着心事转看一旁的瞎老汉。
老汉闻风开口问:“寇娘此去可探到什么?”
“探到一些事,但尚未探知到刘世才根底。”
说话,寇娘下床顾看窗外虚空,转头说道:“今夜好险,那刘世才与神明有交情……”
“小奴怕被神人察见,暂避一时躲到前院柴房。”
“他们走后,我去后院窥听,听北房二鬼说,那神人乃东湖水主,他们今夜是去西湖……”
“小奴原想遣‘眼身神’,入房一窥刘世才身窍,只怕屋中二鬼察觉,未敢妄动。”
寇娘把探明之事讲述一遍,又推测说:“我以为,刘世才不是执天司众,但他绝非俗人。”
“此人,极可能是身负玄通的儒士,或是修道,或养真学。”
“修道不稀奇,但若是真学君子,那便要慎而又慎,马虎不得。”
“嗯。”
瞎眼老汉捏须点头道:“世间真才皆聪明之人,心有明光,心思细腻,稍有一点疏忽,他便有三分察觉。”
“我俩受夫人之命,来临安探查其中‘变数’,这事绝不可被他人察知。”
“娘子今夜谨慎用的对。”
得其赞赏,寇娘子俏颜笑说:“眼下‘变数’已然探明。”
“应该就是那刘世才在运筹帷幄,协助官家治理瘟疫。”
“只要再把他根底摸清楚,我俩就可交功了。”
“小奴想寻个时机,先与那公子做成一场缘法,循循渐进,慢慢探究。”
“阿伯以为如何?”
瞎老汉静坐思量,道:“娘子这般用计是为上策。”
“只是与其交好时,须当矜持,莫被公子才气撩拨了春心。一旦动心生情,就有可能败露目的,被他所查知。”
寇娘面带桃花,扶着他出房说:“从来都是小奴撩拨他人,能够撩我心之人,还未出生哩。”
“纵是他才情甚高,又是一副好身貌,我只把心思一剪,他便不能扰我。”
“呵呵呵……”
瞎老汉乐道:“心思乃从念头起,你剪得断丝线,可剪得灭自家念头?”
“佛家得六慧,照五蕴皆空,才得那般心思见空,娘子不可妄自心高,轻视那公子。”
寇娘笑颜领喏,却没把他提点记在心里。
送走这阿伯后,她熄灯去关窗,巧见明月出乌云,冒出一个念头来。
“听说临安城外有个乱葬谷,我来这两日未见一个疫鬼,莫非众鬼都被镇压谷内?”
“我今夜何不去一探?”
此念一出,她身中小人知道,各自请命前去打探。
寇娘坐回床帐,道:“你俩为我‘眼身神’,不能擅自行动,若是被鬼抓住,亦或受困谷中,我不是成了瞎子?”
“我与你们一同去,只许看不许乱跑,若是不听话,以后就不让你们出身窍了。”
脑中两小人各都领喏。
一股夜风入窗,见她肉身头顶升出一缕精气,卷着两点萤火飘出窗门。
……
百里外,西湖水府,春心园内。
两湖女卷欢谈,怜云夹在其中,细说‘明日下元祭祀事宜……’
绿池中间白石台上席位空着,方才两位君王和刘世才还在石台喝茶攀谈,现在却不知所踪。
怜云眼眸扫过那春心池问:“今夜君家不授学吗?”
长公主笑道:“前三日我父说仁义,传授君子‘成仁之术’,公子全都领悟了。今日我父便要传他‘养风骨之法’。”
三公主接话:“要传此法,须先知‘风骨’为何物。爹爹领他去看风骨了。”
九公主又说:“刘世才见了‘风骨’,才容易领悟我爹爹‘风骨之道’。”
李怜云听言几分诧然,问三位公主:“君家水府内还留存一副君子风骨?”
她通读医书,其中有一卷《内经·骨论》提及到【风骨】一词。
着书医家将其比作【砚石白玉,其坚如铁】。
书中说:“儒家风骨,乃筑学问品性入根骨身性,如将墨水浸润纸张,似佛骨舍利子。千年不朽,万年不化。可与玉石媲美。其骨磨成粉加以诸药,可制成‘正气丹’。”
除此之外,怜云还在一些《志异》杂书见过‘风骨’。
据说‘风骨克诸邪,久养可得神灵入骨……’
长公主看她惊异,引出凉亭道:“我家那副风骨不是旁人的,乃家父舍生取义留下的‘仁义之躯’。”
“养于修身阁内,三百年未见风骨消减,只是没了六丈仁气。”
“怜云若想看,择日我带你一观。”
“但妹妹可不能外传,我是真心与你结交,而非显摆家父德性。”
李怜云欣悦正心说:“公主抬举我,我又岂会不知好歹?小妹自省的。”
“这便好。”
长公主把手与她回凉亭续接方才话题。
她所言‘修身阁’位于水府后院南边一所小园内。
园子只半亩大小,四周栽种着紫竹和青玉石。
阁楼似塔形,上下两层,有六丈高,整体皆由黄铜铸成,气魄浑厚坚实。
一楼设有祭坛牌位,白玉灵牌纂刻金字,上书【吾功业未成存身于此】。
香炉插着一炷新上的‘文香’,乃刘彦来时所敬,是一字文光念化而成,香头闪烁学问明光。
此时他和胥君、相君都在二楼,观瞻一具白玉骷髅,内心大受震撼!
只见这具骸骨皮肉尽消,盘坐黄布蒲团上,周身两百零六块骨头透着玉色,齐绽光华,骨质似无暇白玉,光洁不染污浊。
且,头骨和嵴骨散发‘精光’,如辰时的阳光,呈现澹金之色,与玉光合照,显现宝相庄严。
其骨形,庄严正大,彷佛一座青山耸立天地之间。
山中吹出一阵爽朗风气,袭人心神,正人心念。
面对这具骷髅骸骨,刘彦不生半点恐惧,唯有说不尽的敬佩。
能把一身人骨,沁润的如此明亮庄正,可见胥君品性之高、学问之深、仁义之厚!
三者相加,方才筑成这儒士风骨!
“朝闻道,夕死可矣!”
“今见先生风骨,高洁明亮,诸般学问藏于其中,学生只做观瞻便得三分慧悟。”
说着,刘彦拱手一礼。
此礼并非客套,而是发自内心之敬。
胥君受他一礼,一手托住,一手指自家骷髅道:“世才何不走进一观?以你胎光本相与他照个面。”
刘彦虽不明其意,但知必有学问在其中,迈步走近君家风骨。
于五尺前定身观看,更能感受从骨缝流转出的风气。
而且,他发现一点奇异有趣之处。
胥君这具风骨,竟有六道不同的‘骨风’,六种风气同时拂面,给他感受各不相同。
刘彦回眸欲问时,胥君手指一道金光落在他脚下,化作黄蒲团。
君家笑道:“你先坐下自行参悟,悟出什么便记下。我与建元在楼下等你,一炷香后你再下来。”
“那时我自与你授业解惑。”
刘彦点头记下,面对眼前白玉风骨,先细细感受那‘六种骨风’。
二君到楼下,胥君问相君:“建元可知君子六气。”
……
第167章 君子六气
“奇妙,真是奇妙。”
“这骨风气,应该算是胥君生前‘遗风’,乃学问德性沁润身骨,养风骨而成、所生。”
“我刚才站在丈外观看,只感受一股仁厚正大之风袭面,不曾见其中有何差异。”
“眼下我身距他五尺,却感六种不同风动气流……”
“它们代表什么?是品性?”
……
二君下楼后,阁楼上刘彦开始琢磨思量,眼望胥君风骨周身六处。
这六处分别是:头骨、躯干骨、四肢骨。
他所言六股风气,即是从这六处散发出来的。
头骨之气,爽朗清心,似朝气蓬勃。
躯干之气,中正平和,如正午之风。
四肢之气,则分四种。
双臂重在双肩,彷佛躯干之风上涌,由双肩分流而下,有山风之刚劲。
双腿重在脚骨,脚底骨风气最弱,沿着脚踝往上逐渐的气壮,直至躯干往上越发风光气显。
仔细琢磨,此六气虽然各异,却是一股整体,乃由下至上而生。
陡然,刘彦灵光一闪,想到宋玉《风赋》中一句话【风起于青萍之末】。
他回想这篇赋文,心中道:
“宋玉说,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侵淫溪谷,盛怒于土囊之口,缘太山之阿,舞于松柏之下,飘忽淜滂,激飓熛怒……”
“胥君风骨之气,亦是如此!”
“他这骨气,先从脚底起风,经过大腿骨到躯干,沿着躯干直冲天灵,分流双肩两臂。”
“头风清爽,躯干中和,双臂刚劲大壮,双腿脚底…飘扬轻盈。”
“骸骨之中见山势,山势之中又见山风,六种风气即是大山各处之风。”
思量至此,刘彦似乎通明一些东西,神思彷佛通气了。
不过以他所见,这风骨之气不知于此。
自己所领悟的只是表面之理,内中真意还不曾领会。
他暂收所获,不敢耽搁时辰,不再观赏骨风,而是正神思,以神魂学着对面骨姿坐态。
渐渐地,刘彦感觉魂儿有了骨头。
原本轻飘的魂体恍忽一沉一正。
沉的是魂儿,正的是心神。
二者一合,如获一具无形骸骨支撑起神魂,神魂好似成了皮肉。
这等感受十分微妙难言,以至于让他觉得‘此刻自己是在以肉身与胥君骸骨照面……’
刘彦心涌悟道愉悦,如酷热吹凉风,眉心文光自然而明亮,胎光本相端坐显现,与骷髅头照面相视。
照面之时,他书生本相之中又莹然复显‘仁性光辉’,而骷髅印堂则无异象,似乎不愿与他相照。
“胥君叫我与其照面,必然有其深意。”
“我未见‘深意’,定然是方法不对……”
他一念思量,揣摩其他方法,心神进入一种专注状态。
不知想了多久,蓦然再看面前这具风骨,不禁眉心明光震烁!
见骷髅头骨脑后,生出一轮大光晕,此乃胥君身骨‘仁德之光’,光明犹如晨日照心神!
其光中又见一股浩瀚风气,使他想到大日凌云之景象。
“原来‘深意’在此……”
“胥君是让我‘以小见大’,是让我用‘本相去照见他风骨德性’。”
“如此,我便得他仁光映照,从中去领会大仁德。”
刘彦刹那通达,随即扫去杂念,以纯粹心念去感受对面仁性。
恰似坐在山巅峭崖,观赏日出景色。
这一观就忘了时辰,全然不记得胥君说的‘一炷香后下来’。
其实胥君与他定时辰,只是一句‘虚言’。
意在让他至少观看一炷香,看他能否在一炷香内见自家风骨仁德。
一炷香后,胥君见刘世才不曾下来,望楼起身,对相君道:“果如建元所说,他忘时辰了。如此甚好!”
“且看他能与我风骨对坐几时。”
“你我寻个棋盘,对弈一番如何?”
相君伴看收回目光,道:“正想与兄下棋。今日之后,世才便得仁兄一生所学,再过一日便由我教授心学,兄长亦可来看。”
“我自当过去,刘世才这块美玉我甚爱之,我看他初识‘心术’,能悟你家老师几成绝学。”
说话,胥君走出‘修身阁’。
就在园内紫竹林变出棋桌,与东湖相建元持子对弈。
春心园。
众公主、郡主、李怜云谈了半个时辰,把话都说尽了,都没等到二君和公子回来。
长公主有所思量,笑对众妹说:“兴许父亲改在紫竹园授学,我等也无需在此痴等,不如到我西园把酒言欢,行酒令对诗如何?”
妹妹们笑颜称‘善’,东湖四郡主也知这时不可过去旁听,便和李怜云随西湖大姐离开。
她们这场酒宴,从子时吃到卯时,水府外天都要亮了,始终不见丫鬟来通报。
“都这个时辰了,爹爹也不说走?”
七郡主把杯思量,无心与她们吃酒了。
三郡主道:“或许刘公子有所悟,爹爹和胥君在等他。”
众女各是点头,彼时香兰、香草入园,转告君王之言。
大意是让公主升船出湖,他们稍后便去登船。
长公主领了父命便去安排事宜。
紫竹园,修身阁。
刘彦从阁楼上下来,面对供位白玉牌位,拱手深施一礼,敬上一炷文香。
外面紫竹林,胥君有所感应,这才传命于丫鬟,叫女儿照话办事。
“世才好悟性,一坐一观便是六个时辰。”
“可有所获,可有所悟?”
胥君话音门外传入。
刘彦回眸见二君,两步迎上道:“学生收获甚多,略微悟通皮毛,正要与先生请教。”
他这两步走,使得胥君相君眼眸一明。
相君打量问:“世才神魂有骨了?”
刘彦微愣,自视身形说:“这个学生不知。我观胥先生之风骨,有心模彷坐姿坐态,不经意感受此‘形’入我神魂。”
“此前我身无正形,魂儿轻飘。一股风便能吹走。”
“现在魂儿发沉,得到正形,不再轻飘了。”
“好!”
胥君大赞一字,抄手道:“此乃‘风骨入形’之故。”
“这说明,世才你见了我那遗骨的‘骨形和六气’。”
“好得很,你要牢记此‘形’,只把魂儿当肉身,万不可使性子轻飘。”
“一旦你性子轻飘,神魂便失了这副无形之骨,以后再难找回了。”
“你秉持此骨,回去多加揣摩,将其化入身骨之内,与肉身骨骼相合,肉身亦能得正形。”
“有此正形,再修我所传养风骨法,不日便可得文骨。”
刘彦心神爽悦,礼谢记下他善言忠告,随之问起‘骨形六气’。
胥君与他引路,边走边解惑,讲解何为‘君子六气’。
“《左传·昭公》中有言,天有六气,降生五味……”
“此六气曰:阴、阳、风、雨、晦、明……”
“《庄子·逍遥游》又云‘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
“此六气体现于风骨之上,便是你所见之现象。”
“阴气从脚底而起,从双腿见晦明,于躯干升阳风,风行两臂,又于头顶见雨气。”
“这六气皆为我所言的‘精气’,乃是它的六种变化。”
“君以身性承载它,它落入君身就分化成‘六气’了。”
“它与仁德相合,可生出一股大气,即是‘仁气’。”
刘彦领会先生之言,解了疑惑。
才知胥君今日所传之法,与前三日所教授的相接紧密。
若不通之前所学,今日就不得明白其中‘精要所在’。
他跟着二君出水府,升至湖面看到西湖楼船浮于薄雾,天色已然明亮,东方正起红光。
但自己并无不适,转顾自身才发现有一重金光化衣加持。
上到宝船,他转看一眼郡主、公主、通判千金……
也没问这是何意,只问心中疑惑。
“为何学生所感应到的六气,只是风气六种变化?”
“未见另外‘阴、阳、雨、晦、明’……”
相君代为解惑,说:“因为你只领悟其中的‘风气’,你是从风气之中见到六气之变。”
“如你所见,六气相互通变,各自都包含六种变化。”
“合在一起即精气三十六变化,此乃天罡正数。”
“领悟这些变化,对你养浩然正气大有好处。”
“以后你养正气得天罡变数,无需学什么‘正气化剑之法’,亦能诸邪伏魔,使阴神邪祟不得加害你。”
“正气化剑,是那些不得章法的孟学弟子想的‘一法证道’。”
“虽说可以专心诚挚的养气,但却失了变数。”
“世才不可学。”
“要学君子如龙,就该千变万化,游九野八方,方知‘大哉乾元’‘至哉坤元’的道理!”
“后,领悟大儒天心,证道诸子!”
“通透了!”
刘彦心神顿生出明悟之风,犹如昔日浩然正气灌入!
却不知何时,脚下宝船从湖面飞升百丈高空。
使他迎面感受到真正的乾坤大气!
前方旭日东升,霞光万丈,云霞风起云涌,风吹云动,心神似被卷起!
望此景致,诸般慧悟化作明光在他心神闪烁,于印堂显现出来。
胎光书生本相,照着朝阳日光,内中仁性,越发光亮。
刘彦口中脱出四个字:“大哉乾元。”
……
第168章 下元祭祀
“奴婢看,今日祭祀的官民,没一千也有八百,好不热闹。”
“百姓聚在山庙脚下,正跟着官家学礼哩。”
己时东湖,阳光明媚,风吹万亩凌波。
碧波之下水府,君家女卷听丫鬟回事。
丫鬟笑道:“临安县把祭坛设在半山处,让众生员和百姓排成队列,奴婢看着颇有规矩章法,很有读书人的礼敬。”
如她所言,此时湖伯山庙下人声鼎沸,男女老少上千人,真可谓‘众人千面’。
今天乃下元节。
下元乃祭水官之日,所谓‘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
正月十五祭天官、七月十五祭地官、十月十五祭水官。
临安历年今日都有百姓祭东湖,不过一直是民间祭拜,如今年这般官家携民祭祀,还是头一遭。
从祭坛处一眼下看,众乡民正在乱中有序的排队,郭主簿领着众生员教百姓如何行礼。
刘彦和杨万山也在其中,解答乡民不解之处。
“敢问君子,若礼神时我等礼数不周,使得神明不悦,可会加罪我们?”
百姓中,有个老者询问。
刘彦持扇道:“阿翁不必担心。只要礼敬诚心,即便礼数不周,神明也会高兴。”
临安乡民都知‘刘郎通鬼神’,所以他的话也让周围百姓心无顾虑。
这时,见山顶庙门打开,出来几人在门口设置供桌,把庙里相君牌位请到了庙外。
这些庙祝都是水府侍婢变化,为首者乃雪珠粉珠二女。
祭坛前众官各都有不解,陆侯请来刘彦和内弟,谈问道:“世才可知君家之意?”
刘彦遥望山上,有所猜想说:“陆兄稍等,我去问问。”
说着持扇与杨万山登山,见到变化身貌的雪珠,从其口中得知‘君家在庙门另设香桉用意’。
下来后,他转告官家:“东湖见我等不入庙祭祀,所以就在庙门外设香桉,算作出门相迎我等官民,此乃君家礼数。”
众官解惑后纷赞‘东湖通情达理’‘相君仁厚爱民’。
己时正点,韩都头领公人鸣锣熄声。
临安千众官民排好队列,面朝山庙祭坛。
郭主簿作为今日祭酒,手持祭祀表文,正声通读。
大意说的是‘祭东湖原因,为何祭祀,有谁来……’,算是一份礼祭前的‘拜帖’。
今日礼祭东湖,依旧是礼、诵、祭三步法。
表文读罢便开始鸣锣喊礼。
本县三大官员,陆知县、周县丞、范县尉为头首,率领身后众生员列队上拜行礼。
刘彦有过上次祭鬼经历,这次已轻车熟路。
礼敬之时,再次感到礼法加身。
他秉持诚心,无有杂想,与众生员同列,作为临安乡民,真心答谢君家。
这份敬意随礼法传递出去,水府相君神灵便有感应。
此时水府艮山上,也有一张供桌祭坛。
官民敬上的礼数诚念,皆落入供位之上。
相君神灵感知,周身得礼气加持泛起红光。
众人所传递来的诚念,如一颗颗萤火落入其神灵泛光。
他寻着最亮那颗诚念一探,便知是刘世才,传递话音道:“世才有心了。你我结下同门之谊,明日便为同门兄弟,以后不必如此。不然失了情义。”
外界山下,礼祭中的刘彦感应神灵传话,使灵犀术回应:“小弟此敬,非敬师兄神位,乃敬兄之仁义。只是作为临安乡民,略表敬意。”
“师兄之言,小弟记下,明日拜师后,我便不再行这等礼数。”
水府相君听他叫‘师兄’,心中愉悦,回了一个‘好’字便把他诚念收下,转顾一众女卷道:“众人心念赤诚,等礼毕之后,鸣钟显圣。”
“你等与我一同还礼谢乡民。”
二王妃、四郡主低头领喏。
说话间,君家身上礼法红光暗澹。
转而听见众人诵读祭文之声,一字一句响彻水府内。
祭文诵读完后,一篇文章随火光降到君家供桌上。
相君抄起品读,知道此文并非刘世才所写。
四位郡主在旁交谈。
七郡主道:“这篇官家祭文还算不错,虽比不了刘世才,但贵在赤诚,陆侯算得上好官。”
三郡主说:“若不是好官,纵有真学相助,他也治不好临安。”
众妹纷纷点头,彼时水府上空香火积云,闪烁神道雷光。
大王妃看到,马上吩咐丫鬟、水卒搬钱箱去接。
只闻轰隆一声震响,香火云内降下钱雨。
山下众丫鬟高兴打开箱盖,就见那些香火钱飞落其中,叮叮当当的碰撞堆叠,短时便装满三十大箱。
天上钱雨越下越急,全无停歇之意,众人又搬来几十个空箱子。
一炷香的时间,收获百箱香火铜钱,起码有万贯之多。
有侍婢取来一贯钱上山献给君王、王妃、郡主过目。
二王妃观钱色,赞说:“我乡百姓实在心诚。此钱民愿念头很重,一文钱可当两文用,算是上等香火。”
“想来西湖今日也能收到这等香火钱。”
大王妃含笑点头,对君家道:“亏了世才,不是他告知官家乡民,没有今日这场好祭祀。不如晌午设宴请他来府。”
相君望上方香火积云逐渐稀薄,说:“人神之间,贵在相敬。世才所作之事,是在人神之间调和。”
“稍后三女去问一问世才,无事则来,有事不用来。”
三郡主领喏。
水府外,祭祀场面喧闹。
众百姓三伍一队把纸钱投入火圈,诚心告念相君,扬起的烟火几里外可见。
刘彦和众官家站在一旁观看百姓烧祭。
杨万山问:“今日礼祭未见奇异,不知君家所受香火,是否与当日祭鬼一样?”
“大概是一样的。”
刘彦仰望升腾的香火气说:“当日异象,原自文道。今日虽无文道响应,但祭祀一样心诚,烧去的香火不会差。”
“万山、陆兄只管放心,相君是正直神明,放达之君,不会对此挑三拣四。”
众人相视而笑,周县丞暗思‘他果能通神?还与东湖水主有交情?’
冬——
冬——
冬——
彼时,忽闻山庙内传来三声钟鸣,在场官民无不寻声而望。
诧然看到庙宇之上,香火气随风卷聚成云。
云彩内显现一座府邸美景,景致中又见长须君子、金光神人,携带家卷对山下百姓行礼。
此景众官民皆肉眼可见,存在数息后香火收拢下落,降入山庙之中。
有人高呼:“东湖显圣了。”
一声掀起大众心头浪潮,激动喜悦相互传递。
千众百姓大片的跪下朝山庙叩拜,礼敬之音山呼海啸。
与此同时,州府各处都在大行祭神。
杭州、余杭、钱塘等官民各行礼祭,气象聚拢于州府上空,形成巨大的百姓民愿,上达天听,千里可见,瘟疫灾象都被遮蔽。
千里外洛阳城,正在举行更为盛大的礼神庆典‘三千六百分罗天大醮’。
皇宫虚空之上诸神灵官显现,整个大周国运有抬升之兆。
神州各处皆有眼眸在窥视气数变化,有喜悦,有叹息,有疑惑,亦有琢磨。
YY小说
崂山之巅,有道人说:“今日洛阳、杭州两地遥相呼应,可见周朝气数逆转,灾星不日将落。”
蜀山一处,有夫子道:“气象更新,须另做筹谋了。”
江陵某处,有妇人思量:“果然应了兄长所言,不知寇娘此去探查的如何?若是人为,究竟是何人?能否拉拢过来?”
……
第169章 家祭显灵
“湖君显圣了?”
“是真的老夫人,我和平哥去买鸭,听回来的人都在传说……”
“还听说,湖君显圣后,公子被道士请到庙里了……”
“乡亲们都说,公子受君家待见,说公子能通神……”
正午,刘彦后院。
桃花有声有色的与老夫人讲街市见闻。
刘氏坐在门口晒着太阳笑听,阿九则站门边蔽阳。
院内正中摆设一张黄布供桉,上设【刘氏祖宗牌位】等祭祀之物,供桌前一火盆一蒲团,旁边另有纸衣纸钱……
这些都是为今日家祭所准备。
前院平儿和福伯杀鸭子摘毛,诸如五谷、蒸糕、熟鸡几样祭品早已准备好,就差这只鸭子。
“老夫人可敢说个实话,公子当真能通神?”
说完坊间事,桃花到刘氏面前询问。
刘氏端坐笑道:“我儿自有他造化,我都不过问,你问个什么?”
“坊间大多是猜想,就算我儿能通神见鬼,也还是儒家读书人,不是什么仙家道士。”
“你去前院看看那肥鸭杀好没,帮着做熟了,我儿估摸也快回来了。”
“哎。”
桃花应一声便去前院,心里暗道:“老夫人肯定知道,公子都能见鬼,怎不能通神?阿九姐不就是狐仙?”
刘氏目送一眼,转看阿九问:“你说我儿晌午能回来吗?”
“老夫人放心,公子说了晌午回来主持家祭,便会回来。”
阿九道:“就算东湖君家有请,公子也会推辞。自古家祭为重。”
刘氏揣摩话意,便知读书郎能够通神,只是瞒着自己不说,又试探问:“如此驳了情面,那君家会不会恼怒?”
“老夫人多虑。”阿九明眸带彩说:“聪明正直者为神,公子家中有正事,神明不会为此责怪。”
两人攀谈间,整个临安城已然沸沸扬扬传开‘东湖祭祀显圣之事’。
大街小巷,各家各户,无不在说‘东湖神明’,多带着‘槐花巷刘郎’。
东城客栈,二楼客房。
瞎老汉和寇娘收拾好包裹准备出行。
他们早上跟随临安官民一同去东湖祭祀,一些猜想得以印证,打算今日就走,回扬州交功。
寇娘原想多留几日,把刘世才根底摸清楚,但被瞎老汉阻止。
用他的话说:“昨日你去鬼谷探查,已查明刘世才乃儒家真学士,便不能作等闲视之。”
“此等君子心地聪慧,你琢磨他根底也会引他揣摩。”
“今早祭祀,我感应那君子看你我数次,必定对你我来历好奇。”
“你若接近探查,极易被他反查出异样,所以此计绝不可行。”
“夫人交给你我差事,只是查清楚临安变数,现在‘变数’清楚了,不可多此一举,流出马脚。”
寇娘听完他的话,只好剪断对刘彦的心思。
但仍对‘临安刘世才’保留好奇心。
两人下楼交了房钱,出来客栈直奔码头,打算寻船走水路回扬州。
正巧这时沉家客船从东湖回来,船上刘彦、沉炼、杨万山等人正与沉翁告别。
沉翁和另外七位徐州船家商议,想今日返乡,过些日置办些货物再来临安。
寇娘明眸看着船上君子,暗语让瞎老汉听听说什么。
刘彦灵觉感应其目光,转顾一看又见这双爷女。
“那船家,可渡客?”
寇娘清澈之声传来,众人各都分看。
沉翁高声回应:“渡客,娘子要去何处?”
寇娘挽手瞎老汉,走到船头对岸说:“我和大伯要去扬州,船家渡吗?”
沉翁笑与刘彦几人相视,说:“娘子赶巧了,我等要回徐州,顺道路过扬州码头,炼儿快放船板,让娘子和老兄上渡。”
沉炼应声健步去拿船板。
那瞎老汉耳朵抖动,与寇娘上来船后拱手礼谢船家。
沉翁寒暄两句,刘彦近距离打量一眼寇娘,发现这娘子眼眸似乎暗藏神通。
“君子何故如此看奴家?”
寇娘不惧他看,面带桃花笑发问。
刘彦相视笑道:“我见娘子明眸清澈,犹如水中珠玉。如此美目,难得一见,这才不禁多看。”
“昨日在小生家巷,与娘子阿翁有一面之缘。”
“两位来临安可是寻亲?”
经他一提,沉家伯侄也都想起‘昨天傍晚在槐花巷见过这双爷女’。
寇娘灵巧答说:“我和大伯本是台州人,那方有贼人作乱造反,只得逃到外乡投奔亲戚二伯。来了两日未找见。”
“昨日才打听到,二伯一家三年前已搬去扬州了。”
她的话虽说有假,但大体无漏洞。
众人也不会对逃难爷女起什么疑心。
只是她说的‘台州贼人作乱’,使杨万山和刘彦有些警惕好奇,随口打听了几句。
从寇娘口中得知,那是‘八月中秋之事’,乃台州几伙绿林贼人下山抢粮,杀了当地一位知县,屠戮乡民数百人。
眼下贼乱已经平息,但众贼首尚未拿获。
……
“台越二州与杭州相近,不知那伙贼人会不会流窜到此。”
“还需提防一二。”
下船上岸,刘彦杨万山说起顾虑。
现在临安瘟灾刚刚扭转,如果再发生贼乱,灾祸又将燃起。
杨万山点头:“世才与我所虑相同,回去我便与内兄说此事。明日安排人手巡山,看有无贼众流窜到临安,让各乡保正小心提防。”
沉炼插言道:“小弟走江湖去过台越二州,对那方绿林人略知一二,不如我同公差去巡山,如若见到兴许能认出来。”
“如此甚好,沉兄就与我同去见内兄,晌午在衙门吃饭。”
杨万山知道刘府今日家祭,沉炼为外客,还需回避,故而邀他去县衙。
刘彦看出万山用意,说几句家事后拱手告别。
回到家里,闻一股煮鸭子味扑面而来。
灶房蒸汽腾腾,黄犬小六在门口啃鸭毛,见公子回来‘汪汪汪’欢叫相迎。
平儿、桃花、福伯含笑出来,说起准备的祭品。
刘彦看眼灶台,想起儿时家祭,自己偷吃祭品,端起一碗蒸糕道:“今日托祖先之福,我等也打打牙祭。”
“祭祀之后,桃花平儿各赏一两银子,想买什么自己添置。”
两人喜笑颜开,礼谢公子,随着他端盘抱碗去往后院。
福伯开怀而笑,拂须对小六道:“我家公子福厚仁厚,他年必得美名传扬。”
小六好似听懂,欢叫着摇尾巴。
不多时,后院祭品摆放齐全。
刘府主仆上下品字排列,刘彦为家中长子,站在首位持香。
父不在他便为家主,今日家祭头柱香由他敬上,其母次之,其余仆从家人随礼就行。
一炷香插在米碗,刘彦持儒家礼,在心头祭起文光,对着祖先牌位一拜。
礼毕,头顶虚空响雷,一道金色雷霆降下,正中刘氏祖先灵牌。
随之泛起灿灿金光,好似某种福泽加持。
刘彦当面感应,举目望天空,阿九也随他伴望,眼眸闪烁惊异。
老夫人见他俩异样,担忧问道:“可是祖先有何应验?”
刘彦转顾牌位,见金色灵光未消,如火烛般长明,问阿九:“娘子可知这是何预兆?”
阿九观看牌位,有感金光射目,驱赶她阴魂之体,但不似神道法威。
蓦然她一念喜悦,道贺说:“恭喜公子、老夫人,此乃天官降下功德与我家。”
“这份功德都落在祖宗牌位上,往后凡刘家之人,皆能受到功德庇佑。”
“哦?”
刘氏眼眸闪亮,盯着祖先牌位难以置信,可话从阴魂口中说出,必然不会有假的。
她大喜顾看自家儿郎道:“这定是上天见我儿救民之举,降下功德作为奖赏。阿弥陀佛,多谢天官赐福!”
“我儿快答谢上天!”
刘彦思量回神,心中虽有存疑,但还是听从母亲,朝天行一礼。
此时九霄云上,一神人携带二官吏,含笑下视,受之一礼便遁去北方,去了泰山。
……
第170章 天官赐福
泰山,又名岱宗,五岳之首,自古封禅之地,山势伟岸神秀,神明众多,庙宇众多。
其中东岳仁圣大帝泰山神香火最胜。
其次是碧霞元君和炳灵公,二圣皆为帝君子女,代父统摄岳府神兵,照察人间善恶,感应九州,庇佑众生。
今日下元节,泰山僧道率领信徒斋醮,时至未时方完功,普降甘露。
此时信众皆已下山,少有些达官贵人留在寺庙道观。
东岳庙堂之上飞起一股灵烟,化作清俊少年迎接南方而来的一神二吏。
彼此见礼后,神人问:“炳灵公可在府中?”
少年回答:“太子正与席少卿下棋,命我迎请岁星福神。”
神人含笑点头,随他驾乘灵烟收落,遁入一方神秀洞天。
这洞天内,藏有三座灵山,山中仙道众多,无不是鬼仙境地。
他们见三太子书童领一神二吏从境外天而来,各都举目而谈。
王寅也在众仙道之列。
他拱手询问身边道友:“我观那位神使官品不低,不知是何尊神?”
被问仙家不足五尺高,脚下踩着一团清气,浮空三尺笑说:“他非神使,而是天官岁星,执掌功德福报的福神。”
“其专职降功德,虽官职不高,但职权甚大。”
“此君下界来见炳灵公,想是为某人赐福添造化的,不知那位贵人这般福气。”
“原来是福神。”
王寅解了疑惑,拱手答谢,一念思量起‘刘彦’,暗道:“世才还乡有半月了。听说临安遭瘟,不知他如何。”
“世才造化也不浅,又入了真学,与高家结亲。”
“他若有灾难,高家自会相助。应该不会有事。”
……
洞天东山灵宫北园。
园内侍从十多人,有几个神女围观炳灵公与席少卿对弈。
“卿家棋艺见长,今日算我输你一子。”
“承蒙太子相让。”
那少卿含笑一礼,正欲端茶……
见书童领着岁星来此,随即起身,礼见天官。
炳灵公三太子对福神岁星也敬三分,请入座问起‘岁星来意’。
福神道:“今日我下界降福赐功与一人家,恐君家不知此事,特来告知。另请少卿搬来幽冥册,容我添上几笔。”
“哦?”
三太子稍有兴致,笑问:“岁星与谁赐福?他有何功德?”
福神笑道:“此人乃临安刘世才。他有解瘟救万民之阳功,亦有为疫鬼解灾之阴功。”
“两份功德相加甚大。我已将人间功德赐与他祖宗灵位,还差一笔阴功,需借君家幽冥册。”
三太子闻言又添好奇,让席少卿去取‘幽冥册’,随口问起‘刘世才具体所行之事’。
从岁星福神口中获知‘刘彦祭鬼问天,使上天降旨安置地上灾鬼。’等一些列功绩。
“原来是位儒家真学君子,也只有这等君子,能够逆天改数。”
“不过我有一问,请岁星解惑。”
“刘世才之功,该归他自家,岁星怎将功德降到他家灵位?难道他不愿受?”
说着,三太子请茶。
福神端茶笑说:“此人非同常人,他乃异人转世,无籍在册,故而功德报与家人,而不显与其身。”
“等‘幽冥册’一到,炳灵公就知道了。”
三太子怀揣兴趣,接着与岁星攀谈‘临安瘟疫’。
不多久,那席少卿和判官主簿搬来《泰山幽冥典籍》。
此书与地府《生死册》同书,都可查看‘生死之期,增减寿命’。
凡六道轮回转世之人,皆可从册查看。
太子翻开典籍,口念‘临安刘世才’之名,结果毫无回应。
福神手指道:“太子念‘临安刘戚氏’一试。”
‘刘戚氏’便是刘彦之母,其母娘家姓戚。
三太子照岁星所言,改念‘刘母姓氏’。
法言一出,见书面白纸黑烟化字,显出‘刘母生卒年月时辰’,以及婚配子嗣、生平善恶……
婚配一处,显的是刘俊业,三十而亡。
子嗣一处,却只显【男丁】,其他未显。
这说明刘母的确有一子,也对应了岁星福神说的话。
其子刘世才乃‘异人转世’。
此处‘异人’包含众多。
可以是鬼仙,可以是佛道,可以是圣贤,但凡不经过地府轮回,而投胎转世的皆为‘异人’。
此类人,生死富贵皆凭自家命数,不上封神榜,不归幽冥册。
除非这一世死后入仙籍,或转入地府轮回,才会显入神册中。
“果然如此岁星所言,刘世才乃异人。”
“不知他这笔阴功,算到谁人头上?”
三太子贵为炳灵公,见过仙家无数,对于异人根底也不做探究。
只好奇这‘岁星如何赐福’。
福神观看典册说:“子不在册,父母在册。其父刘俊业已转世,这份阴功该归于其母刘戚氏。太子以为如何?”
三太子垂目点点头,观刘母生卒年月时辰,笑说:“这妇人小有恶行,寿限将至。其子阴功不小,可以抵消她罪孽,延寿三十年……”
一旁席少卿插言道:“下官以为不妥。”
“刘戚氏阳世犯有恶行,招来减寿,此乃天理报应。”
“其子阴功再大,也不能抵消其母之罪。”
“更何况,此阴功非她所有。”
“我以为刘世才阴功,可为刘戚氏增添阴福、阴寿,但不可改其阳寿。否则有失报应,强逆天理。”
三太子和福神闻言相视,都觉得他所言在理。
福神叫来随行官吏,索要‘功德笔’,持笔将刘彦之功,添注在刘氏名册之上。
……
千里之外,临安刘府。
家祭后,府中上下聚在前堂享受祖先所赐之食。
刘氏今日甚是高兴,胃口上佳,多吃了几块鸡鸭。
眼下有些饱困,想回房小息,正欲起身之际,她忽感脑门清凉舒爽,精神一振,似有灵光灵气入脑神。
但她只是刹那感应。
而旁边阿九却看得清楚,瞧着惊异。
她清楚看见老夫人印堂泛起清明幽光,而后汇聚收拢成一点明辉,归入其印堂之中。
刘彦也有感应,文光入目见母亲印堂发光后内敛,与阿九相视一眼。
两人一起送刘氏回正房,后入书房各说所见。
刘彦问:“母亲印堂之光是何征兆?”
阿九关门说:“奴婢没看出的话,老夫人印堂所显,乃是很大的一笔阴功。”
“我觉得与今日天官赐福必有牵连,可能是公子济世之功,荫庇老夫人。”
刘彦思量笑道:“如此,岂不是好事?”
阿九口中有话,不敢说出来,害怕说了有冲喜悦,听着又晦气。
她之所以认得‘阴功’,乃是从快死之人身上所见。
一般将死之人,印堂皆生异样。
或是产生晦气,或是显现清光,清光是阴功显现,死后能添自家阴寿阴福。
“今日公子祭祖,上天赐功德报于刘家灵牌,兴许地府司官见后,给老夫人加了一笔阴功。”
“因此方才显现……”
“公子明日要随相君修学,还是莫与他说了。”
“我说也说不清楚,还使得公子忧虑。”
阿九思定后,把后话藏心。
刘彦看她‘苦思冥想’,走去床帐坐下道:“今日这两桩奇异,都与我家人都有利,只要不是坏事,娘子就无须深究了。”
“稍后我入梦,你去叫来于成业、书玉子。”
“他们读《诗经》有些时日,该考考他们了。”
阿九收心领喏,服侍公子入寝。
……
第171章 小人赎罪
孟冬寒气至,北风细雨凄。
下元祭东湖后,临城水乡人人皆知‘相君显圣’。
有关‘君家生前身后事’于坊间传开,百姓对于鬼神之信更添热衷。
今早家家门前烧纸钱,或是祭奠亲人,亦或祈神保佑。
香火气一时盖过了城中煮药气、造饭气,与天地间风雨杂糅在一起,给水乡添几分灵韵。
陆侯早起巡视放药,见街巷百姓都在烧纸钱告念神明,感叹‘民心敬鬼神,远胜敬圣贤’。
杨万山与他笑谈观点,说:“刘世才尚与鬼神亲近,百姓礼神又何妨?”
“东湖君家非野神邪神,乃神道正神水官,他施仁义济乡鬼,该得百姓信奉。”
“世才兄说,百姓迷信鬼神,意在讨心安,是对‘福寿安康’之向往,此乃人之常理。”
“官家治民,不能只用严苛律法,还要善使心计。”
“此‘心计’非愚民之计,而是顺应民意之计。”
“只要民心顺应,那治下就会太平,这便是春秋‘牧民之道’。”
“我倒觉得‘百姓礼神’对临安大有利处。”
“内兄因当顺应民意,借大众之所信,引大众共治瘟疫。”
陆侯琢磨内弟的话,心头灵光闪烁,点头道:“万山言之有理,却不知如何‘借大众之所信,引大众治疫’?”
万山眼望前方小巷,看各家各户门前烧纸,说:“昨日下元祭神,今日可以祭鬼。”
“如今满城鬼神气,百姓必然想念已故亲人。”
“不如大开南城门,引大众前去东山鬼谷祭祀。”
“这般,人鬼相隔阴阳而亲近,彼此都得慰藉,不就达到世才‘治疫六法’之精妙?”
陆侯明悟了,称赞内弟道:“贤弟好敏思。我这就回去写榜文,等辰时放完药便张贴。”
“正好此前找工匠凋刻的‘鬼城冥界碑’也送来县衙。”
“今日一并过去立上,世才若是无事,请他同往!”
“小弟也有此意。”
杨万山转看南城说:“世才兄身上,有太多可学之处。他就如一座灵山,山中见灵秀无数,你我应当多与他求教。”
“不耻下问,才是君子。”
“嗯……”
陆侯并望点头,内弟的话他深以为然。
话不多言,两人回县衙拟写榜文。
来到北城衙门,见华明渊和汪清河撑伞立于门口。
二人见陆知县回来,各放下手中伞施礼。
陆侯只是点头,连来意都没问,便独自进衙门。
杨万山笑看内兄回衙,捡起二人雨伞归还说:“内兄公事繁忙,不知两位仁兄此来何事?”
华明渊持礼分看汪兄道:“我二人非为自己,乃为他人而来。”
“蔡、陶、李、章四家想献上几船草药,施赠乡民,略表赎罪之心。”
“哦?”
杨万山心中几分明了,大概猜出那四家为何‘赎罪’,却装作湖涂,邀两人后衙叙话。
堂内落座后,万山问道:“那药材有多少?现在何处?四家所犯何罪?”
汪清河转顾华明渊,见他不开口,便接话说:“蔡陶李章四家一共从蜀地置办一万七千斤良药,货船现停靠于东湖南山岸边。”
“除他们四家,小生与潘家也想捐些银两,为我乡尽一些薄力。”
“我家捐文银一千两,潘家捐三千两。”
“求大人宽恕我等小人之心。”
“我等赌誓,再不敢有谋取不义之财的念头。”
杨万山闻言失笑,余光扫过华明渊,敛湿袖自语说:“当日东城酒楼设宴,你等六家联名送帖请刘世才,所图不就是那‘仙方’?”
“为何当日敢,今又不敢了?”
“你等好谋算,早便把药材采办好了,如今见取利不成,便想捐药捐银谋个好名声。”
“钱财赚不来,就想赚名节。”
“天下美事可是让你们占尽了!”
汪清河心抖擞。
他一听此话,便知‘刘世才全与知县说了’。
如果此番捐赠,官家不受,那他们六家怕要逐一被治理。
一时汪清河心慌神乱,急看置身事外的华清、华明渊。
华明渊沉吟少许,拱手道:“万山兄明见。”
“他等六人,确不该心生不义之念。幸在世才兄当日棒喝,一语点醒他们,方知不义之举不可为,及时悬崖勒马。”
“昨日东湖伯显圣,更应世才兄‘举头三尺有神明’之言。”
“他等六家,有心改过,往后定会端正做人,仁善经商。”
“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若知过错而改,岂不是善莫大焉?”
听他引经据典,所言也颇有道理。
杨万山笑说:“明渊不愧为寒山书院弟子,你能不被小人所染,洁身自好,他年定入真学。”
“此事我会同内兄商计,除了潘子逑,另外五位无需过多担忧。”
“刘世才早就替你等‘美言’过了。”
“他说,你等只是一时利益熏心,尚未行谋利事实,若能引以为戒,无须追究过错。”
“汪兄可以回去告诉另外四家……”
“取利当从太平取。乱世谋利,必遭杀身。往后多行仁义。”
汪清河万没想到刘彦这般君子。
他舒缓心气,站起身深施一礼,礼谢说:“小生定当谨记在心。”
说罢,再拜告辞。
华明渊目送一眼,钦佩说:“世才兄厚德,万山兄明理,小生受教。”
杨万山笑了笑,引他去后园用茶,谈起‘君子之道’和‘刘世才治小人的谋略’。
谈话间,万山多提到‘真学儒术’……
华明渊记在心里,寻个时机,适时问道:“世才兄可入了真学?”
杨万山仰望细雨珠帘,伸手接道:“世才心中之明光,就如这清澈雨珠。其学问之厚,亦如天上之云气。”
“他不单单孔学明经,孟学亦得正气。”
“这般君子,天下少之。”
“我观明渊聪明在心,不可失了机缘。”
华明渊抖擞,对他点拨甚是明白,答谢一礼后说:“小弟渴望真学已久,愿以千金换一点明光入心窍,以证求学之心。”
“万山兄可否相助?”
万山甩去手上雨水,扶他腕道:“世才说你是可交之人,因此我才引你入后园叙话。”
“你既然有此诚意,过会与我同去见世才。”
“以明渊之聪明,若得他一番点拨,养文光入心窍不是难事。”
“我自从与君子相近,每日必生文光,这就是亲君子好处。”
“你今日帮助六人,已算仁至义尽了,万不可再近小人。”
华清闻言,似禾苗喜雨,如沐三春风。
当即应喏听教,说起‘今日帮六家之缘故’。
这场寒雨越下越大,两人越谈越欢,三句话不离刘世才。
而刘彦此时,正在家中书屋‘观风雨、听惊雷’,为今日‘斋心’做准备。
……
第172章 斋心法术
“咣,咣——”
“大人张榜,布告乡民,今日大开南门,乡亲可往东山谷祭祀亲友……”
“听说今日要给谷内死鬼立碑?”
“不错,榜文上说‘辰时开门,己时立碑’……”
辰时放药结束,一行公人身披蓑衣,手持铜锣,巡街吆喝,告知众民‘知县新令’。
沿街避雨的百姓老少交口而谈。
有人称赞官家,有人聊说鬼谷。
南城槐花巷。
杨万山、华明渊并肩撑伞往巷尾走。
刚敲开刘府大门,却被阿九阻挡在外。
她明眸清亮分顾杨、华二人道:“今日我家不待客,两位公子请回吧。”
杨万山略诧异,疑惑问:“莫非世才兄要悟学?”
阿九隔着半开家门微笑说:“我公子不修学,今日闭门乃是‘斋心’。”
“万山公子书香门第,应该知道。小奴就不班门弄斧。”
此言一出,杨华两位各有神态。
华明渊更添疑惑,杨万山则陡然明白。
他眼眸烁烁问:“不知世才‘斋心’几日?我等何时能来?”
阿九思说:“尚不明确,少则三日,多则六日,公子你若有急事,可先告知我,我会适时相告公子。”
“倒无急事。”
杨万山转顾华清道:“明渊想向令公子求教学问,我则代内兄相请世才一同出城立碑。这两件事都不如他的事大。”
“娘子可以斋后再告知世才兄,告辞。”
“嗯,小奴就不多送了。”
阿九款款一礼后把门关上,交代福伯两句便回后院。
刘府门外,小巷。
华明渊好奇问万山:“她所言‘斋心’是为何意?可是‘戒欲补心’之意?我闻佛门有‘坐禅斋心之法’,二者可相同?”
“明渊说对了,但二者各不相同。”
杨万山回顾巷尾,笑谈道:“九娘子所言‘斋心’,乃是指‘心斋’,也算是‘戒欲补心’,但与佛道斋戒不同。”
“【心斋】出自《庄子·内篇》书,后世佛道将其化用,作为一门养育道心,消除烦恼的法术。”
“摒除杂念,使心境虚静纯一,而明大道,谓之心斋。”
“我儒门用做心斋法,是为了使心灵纯一,祛除杂念,澡雪精神,从而容纳更多学问,领悟更多妙理。”
“不入真学之人,不可做‘心斋’。不得正心之人,不能行‘斋法’。”
“妄行此法术,也不得其妙。只是图费心力而已。”
“我父每月都会择日‘做心斋’。”
“行斋戒之时,心神虚空,忘却诸般,近乎于神游,但神气合一,外物不可搅扰。”
“世才今日‘斋心’,大概是一样的。”
“他已‘明德正心’,确可以行此斋法……”
“我料他这几日内不会见外客,你要求见,须多等几日。”
华清听他讲述一堆‘心斋’,但还是一知半解,觉得好似在听玄门讲道一般。
这大大超出他所理解的‘儒术’。
出槐花巷,杨万山见华兄疑惑未解,知道他一时不能理解,简言归总之前的话。
“明渊未入真学,不知真学之妙,儒术通玄亦如道法。”
“你这么想就明白了,心斋就是一种静心之法。”
“静心,就好比打扫心房,把房屋里的杂物都搬出去。如此得一身心空静,空静之后方能容纳更多‘新学’。”
“小生懂了,多谢仁兄指点。”
华清听后有所明白,今日虽没见到刘世才,却让他大有收获。
从中窥见‘真学之玄妙’,心中求学之志更坚定了。
正如万山所言,刘彦今日做心斋,正是为了容纳更多学问。
因为,今晚相君要向他传授《君心化龙》。
此为司徒心学总集,所涉及学问非常庞杂,一门绝学之中,包含了千卷万册书。
想把这些都收入身窍,一定要收拾心房,使心思‘虚而待物’,方能全部收容。
否则身心空间不够,则不能容纳。
相君传授再多也无法装入自身,白得一番受教。
所以昨晚在东湖水府,相君先教他‘心斋’。
说:“心斋之法,乃《君心化龙》入门心术,世才你已得正心,可以使用此心学法术。”
“先前胥兄传授你‘成仁之术’,你心窍应该很充实,需要化充实为空虚,空虚才能容物。”
“明天回身后,只管搬空心思,打扫出一间空房以待收纳我门绝学。”
刘彦听从指点,今早魂儿归身便开始做准备。
吃完早饭吩咐家人不见外客,自己则闭于书屋。
先持令牌听惊雷,摒除杂念,而后依照法门,使心境纯一【心观鼻之息,神观心之气】。
如此‘神气合一’就进入了‘心斋’境界。
其实,相君所传《斋心术》,与山君所传《书屋观》,极其的相似。
两者对于心境要求,近乎一致。
以至于刘彦踏入‘斋境’之后,看到了身窍书屋。
但不同的是,观想书屋时,他心神处于书屋内。
而进入‘心斋境’后,他却立身于书屋之外。
这很奇妙。
此时,他神思立身于心境虚空,眼望那书屋思量起来。
“《书屋观想法》是在‘心中虚无之地盖一栋房子’,‘书屋’脱胎于‘心境’,心境就如内在天地,自身城池……”
“山君说《书屋观》乃儒道合一法门,应该是借道家观想与儒家心斋。”
“相君让我今日回来收拾心房,虚而待物……”
“可书屋中所存,都是我积攒下来的学问,不能轻弃。”
“即便是那些不得真意之书,也能为我文骨筑基……”
“倒不如对书屋进行加盖,在书屋之上增添两层空间,将书屋观想成‘经阁’。”
“诸子在天之灵,于天地虚空造一座‘经香阁’,存放往圣之绝学,传授给在世大儒。”
“我等向学之人,也应该于心境起一座‘尊经阁’,以存自身真学,海纳诸子百家,这才是以身载道,以身载学。”
“不错,可以一试!”
刘彦灵光一闪,心神敲定。
开始思量‘如何建造自家经阁’,从脑中所见阁楼进行筛选、参照、借鉴、对比……
虽然很耗费神思,但他却乐此不疲。
不知不觉,外界过去一个时辰。
处于斋境的他,对于要设立的‘经阁’,神思内有了一个笼统结构,似飘起一缕青烟,烟气之中显现阁楼形状。
刘彦能够举目望其形,感受这等奇妙,把所思‘经阁’寄托、暂存于神思之上。
接下来,他要搬空书屋所藏学问,然后拆掉此屋,将‘经阁’替换其位。
只见他把心神拉近书屋,对着拱手一礼,诚心道:“我将另外修设存经书阁,请众经众书出窍。”
此话言出法随。
书屋应声门窗大开!
屋内所存经书一册册、一本本飞出门窗,似一屋彩蝶涌出,遵照他心意所指,这边叠一摞,那边堆成籍。
《诗经》归一籍,《论语》归一部。
真学新学归一旁,旧学杂书归一旁,分布堆叠有序,可谓‘按部而搬’。
很快一千册身学搬空,书屋内空空无无。
刘彦通过目视,便能直接感知屋内。
他扬手凝文光,化作一炷香双手而持,礼敬书屋道:“此一敬,谢君替我存书,受此香后,就请解身入经阁。”
“我欲容四海之学,便要有更大存经之所。”
“请君易形载道。”
语落,手中香瞬间燃尽,作一片香烟涌入书屋,由内向外的笼罩包裹。
书屋渐渐的暗澹消减,解散于香烟雾气之中。
刘彦念头一动,神思头顶寄托的‘经阁’脱离他思想,飞落那片烟雾内,陡然拔高突破烟罩,升起六丈经阁之躯,雄伟竖立在眼前。
他一笑敛袖盘坐虚空,四周千卷身学环绕。
等经阁吸纳书屋之气后,开始遵照构思,细化其形结构,把灵巧之思,化入其中。
比如,经阁壁画中增添典故,一点点的塑造经阁六丈身躯。
其实这也是对他自身一种塑造。
此刻神思之外,其肉正襟危坐。
周身百窍倾吐正气,风气汇聚于头顶,包裹外浮的思想文境。
见其内一座经阁正慢慢显形,与他内中心境所造,如出一辙。
床帐外,阿九、沉玉娘、小月儿看得诧然,都不知公子现在是何等境地。
只觉得眼下公子如仙似道,诸般妙法显形。
“这是儒术吗?”
“是,公子不修道法,即便用符法,也是文光画符。”
“你我所见,属于儒术之中深层玄妙!”
……
第173章 道义筑阁
“今日去东湖,只能观礼,无缘听讲。”
“怜云妹妹须心知。”
“承蒙公主抬爱,小妹自当守礼,不做窥学之事。”
天近二更,月下虚空。
一艘金光楼船卷着香火向临安而行。
船上载着西湖一家神人,君家和王妃在船内叙话,公主与怜云在船头谈此行。
今夜,李怜云换了形貌,不再是脱俗的坤道打扮,换回了小姐之相,装扮清雅不失官女之贵气。
长公主看她说:“妹妹今夜端丽冠绝,我看了都有三分赏悦。此去观礼,乃鲜花着锦,那方君子必会喜你前来。”
怜云浅笑道:“只要君子不生厌烦,我便心安了。”
众女笑逐颜开。
三公主接话说:“受美人倾心敬慕,难道不该是高兴?就算刘公子家有妻室,我想他也不会厌烦。”
话中‘妻室’二字,勾起众女好奇。
她们却都不知这位真学有没有妻妾,成没成婚。
“见了相文、相晴问一问,她们应该知晓一些。”
“我看公主不用问,刘世才这等大才子,安能无妻妾?”
“却不知他妻妾如何,是谁家千金,哪家才女。”
众女不分主仆的欢谈,不知觉船行至东湖水域。
月照之下,东湖万亩起岚烟,朦胧中见灵秀。
李怜云初次见此湖山水全貌,口吐赞美之言。
西湖楼船飘落之时,府内相君有所感应,吩咐八女、六女替他迎接,七郡主、三郡主则不在湖内。
此时,那两位郡主正在刘府书房,观赏刘世才头顶思想文境,以及内中的经阁。
经刘彦一天的构建精修,这座存书经阁已经达到他心目中的‘完善’,有缺可以日后再行修补。
此刻他灵明与经阁相合,心神与经阁相融,祭出文灯,照亮阁楼。
阁楼内在光明大作,观内阁空虚宏伟,虚而待物,空而藏道。
道在何处?
这座经阁,就是他的文道,一梁一柱,一瓦一木,皆是他道义形化之体。
因此,观此阁可知其身学之道义,观阁体可见君子经学之形义。
刘彦精神置身于空大的经阁内细细体会。
与此前小书屋相比,此间就如天子明堂。
他想象着‘自己就是阁内经书’,内心再一次‘明经’!
这次不是点亮文光入真学那等‘明经’,而是真正明悟【经】的含义。
他存宏大阁体入思想,明心正声道:
“【经】是永恒不变的真理,它在天上称为【命】,秉赋于人时称为【性】,作为人身的主宰称为【心】。”
“心、性、命为一,是为一体,是一个东西。”
“【经意道理】通达世间,遍及四海,充塞天地之间,贯通往古来今,无处不存,无处不同,……”
“所以【经】是永恒不变之道,是大道之理。”
“阐述阴阳盛衰的【经】,是为《易》。”
“表明纪纲政事的【经】,是为《书》。”
“传达君子性情的【经】,是为《诗》。”
“显示体统仪节的【经】,是为《礼》。”
“洋溢欣喜和平的【经】,是为《乐》。”
“辨别真假邪正的【经】,是为《春秋》。”
“孔子删定六经大义,道义总纲在于‘匡扶人间正道’,是为【正义】。”
“我愿以正义之志,载六义于身!”
“我愿以道义筑阁,载诸般经意。”
“我当继承圣贤之学,圣人之道,尊天下经意。”
“此为我内之誓言,诸子见证。”
轰——
随他明经心神发誓,经阁通体振发雷霆轰鸣,如山摇地动,似身骨作响。
本是观想虚物,却显出实体浑厚气。
此时此刻,他才真正‘孔学明经’,手中文灯光照内外,身学之道与经阁真正合一。
此阁融合他心、性、命,是为存经所在。
刘彦内明妙悟,从内向外而显。
只见他肉身百窍透照明光,头顶文境清澈如月下晴空。
那座‘尊经阁’更是遍体光辉,正气岚烟烘托之下,宛如凌云之上仙阁,散发经气妙理。
东湖主仆窥道,叹为观止。
阿九玉娘观妙,叹然忘我。
刘彦内外畅然,心境神思一动,经阁外漂浮的千卷身学尽数蜂拥入阁内。
自寻去处,归于各处书架,似乎它们也喜欢新的容身之所,一本本经册散发明光。
即便不是真学,亦有几点明辉涌出。
他大袖一揽,众多文光添入文灯。
粗略一算,添了大约五百文光,加上此前所存积攒,身中文光数已达两千五百字。
接近他初入真学时四倍。
他内心再起愉悦,这是收获之喜。
等心澹然,刘彦外浮思想文境收归身窍,那座尊经阁藏入心境,外溢护身的正气岚烟也归入窍穴。
片刻之后,其身再无异象可观。
但只过了数息,他脑窍之上涌出梦境,于梦中又见那座经阁,坐落在《山居秋暝》的诗境。
阿九蓦然回神,化一缕灵烟飘入公子梦境。
少时,她出来说:“公子有请两位郡主入阁一观,玉娘姐也来。”
雪珠见她不说请自己,便牵手粉珠,只管跟着郡主入梦。
阿九澹视一眼,也没说什么,走在前面与三郡主七郡主引路。
刘彦现在阁内背手环顾。
梦中之阁与心境经阁略有一些不同。
他细心构建的东西,在梦中更加显现,但少了那等空大通明。
在这里,他足以安心惬意的养学读书。
众女进到梦中经阁,无不有感精神一明。
再看阁内,有种堂堂正正之感,正如君子为人。
三郡主从中感受到‘正人君子’四字,于这所明经之阁,见到刘世才正直君心,聪明德性。
七郡主却没三姐感受那么细致,只觉进到这里神灵很舒畅,住下都可以。
而沉玉娘鬼魂之体,全然被经阁正大光明压制,好似民妇闯入天子正殿内,动不敢动,心怀敬畏。
阿九最先进来时,与她大体一样,眼下自在些了。
刘彦环顾众女神态,笑道:“相君叫我收整屋子,我不舍身中旧学,只好另起一所存经阁。两位郡主觉得如何?”
三郡主回眸相视:“我观此阁,如见君子全貌。如此书阁,足以存万卷书了。”
七郡主接话笑道:“我看不出什么好处,就是觉得此地甚是舒畅。”
“要是哪天我惹得父亲生气,赶我出家,我就搬来你家书阁住。反正这里书多,不会寂寥。”
刘彦欣赏相晴真性情,爽快道:“郡主到时只管过来,我收留你。”
“那可一言为定了。”
七郡主一笑四顾去看书。
三郡主询问:“公子如何悟出此等妙法?我观此阁,玄妙造就,并非巧思能筑造出来。”
“郡主说的是。”
刘彦梦魂印堂起明辉,说:“我曾蒙受朋友传授一门儒道观想法,名曰‘书屋观’。即是郡主所见书屋。”
“我做心斋时,见书屋显于心境内,猜想那‘观想术’与君家所授‘斋心术’相似相通。”
“于是,综合二者妙理,思量搭建这座经阁……”
“期间如同修学,越想越明白,莫名造就出‘它’。”
“难怪我觉得公子梦中书屋与众不同。”
三郡主得几分明白,但仍觉得不可思议。
在她看来,刘世才造经阁之法,更像某种神通法术,决定回去后问问父亲。
刘彦也有此想,他打算今日见相君、胥君请教一番。
……
第174章 明经固道
“你已教他心斋法?”
“以世才聪明心境,可以做成心斋,只是需要取舍,弃一些身学。如此反让他学问消瘦。”
“建元你心急了,岂能让他一顿吃下司徒心学?”
东湖艮园,山顶风亭。
两湖君家攀谈今夜授学之事。
胥君闻相君提前传授刘彦‘斋心术’,一念就想到其中弊端,言语带着三分责怪。
他传授刘彦‘成仁之术’,虽无师徒之名,却有提携恩情,已把刘世才视为继学之人。
相建元授其‘心斋’,在他看来是拔苗助长,稍有不慎就毁坏世才大好根基。
相君含笑解释说:“兄所言利弊,我自知晓,他亦知晓。”
“我传法之前,探问过他身中所学,他所学之中有一门儒道观想法,名曰《书屋观》”
“此法甚妙,乃借道家观想法而行斋心术,于心斋之境内,修养身中之所学。”
“正因为他通得此法,我才敢传授‘斋心术’,叫他做心斋。”
“世才养心做斋,定然会发觉二法相通,那时双法合用,也许会有其效。”
“至于身学如何取舍,是否该丢弃,他自会有考量。”
“仁兄非世才,安知他不知?”
相君此番话说完。
胥君拂须笑道:“建元果然是司徒门生,善用心术,授法前就‘算计’好了。”
“好,我就看他来后有何变化,是否如你所言。”
相君颠袖端茶,请西湖君用茶。
两人笑谈之时,园门进来一众男女,为首者是刘彦。
七郡主和三郡主并行左右,身后是阿九、雪珠、粉珠。
二君于高山之上观下方书生,各都明眸转变,神灵灵光闪动。
原因无他,只因刘世才魂气见长!
前日他观胥君风骨,魂身得一骨形。
今日再看其骨形之中,又见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气’。
眼下形与气施加其魂,魂体不但有骨,并且神气充盈,犹如添了血肉,与昨日判若两人。
不止两位湖主发现端倪。
其他王妃、公主、郡主、小姐、丫鬟、侍婢皆看出‘君子意气风发’,上下透着‘堂堂正正之风’。
李怜云自语:“今日公子魂身何来这等雄壮之风气?”
长公主接话:“许是这两日又有所悟,莫不是得了‘君子六气’之中的‘风气’?”
除她们,几位王妃也在观书生魂儿,思量评谈,所言都不得其妙。
只有艮山之上,两位儒门先达看出这位后学身上所显真、奇、妙。
相君与刘彦上下对视,越发满意这位师弟,笑问胥君:“如何?”
胥君拂须称赞:“道义加身,风骨入形,令师真是得了一位好传人,将来他必能‘君心化龙’。”
相君顾山下笑道:“仁兄不是也得了一位好继学?世才速速上山来,我与先生各有疑惑,只等你来解。”
刘彦闻声望去,对着两湖女卷一拱手,便趋步登山见二君。
众女卷个都好奇,汇聚到山下听讲。
“胥先生,师兄。”
刘彦见面各行一礼,现在他眼里已无神明,礼毕道:“我也有些疑问,欲请教师兄和先生。”
二君相视一笑。
胥君说:“那就我俩先问,你后问。我问世才,今日心斋,可有丢弃身中所学?”
刘彦答:“学生吝惜旧学,不忍丢弃它们,只把它们请出来,又放了回去。”
相君问:“你从何处请出来身学,又把它们放回何处去?”
刘彦道:“我踏入心境后,见空虚处有一所书屋,是我旧日观想存书之所。身中所学皆在其中。”
“我思书屋不够大,便想再添二层,想到‘经香阁’,想以‘经阁’替换‘书屋’存书。”
“此念一生出,我唤出屋中身学,对书屋礼上一柱香……”
“而后,我于神思构想经阁,借‘观想书屋之法’,再加一些灵思巧心,最终如愿造出一座六丈尊经阁。”
“此阁立在我心境,我心愉悦,如得心居,似悟道理。”
“我遵循心念,去寻求这个道理,把精神置于经阁内,见自身天地,明悟了【经意】和【六经大义】。”
“我见六经大义,是为匡扶天下正道之学。”
“欣喜激发自身道义,暗发心愿为圣贤继学,以身载道,以道筑阁,尊天下经意。”
“此誓对心而发,却引经阁震鸣,后我身道义合入经阁,道义从此不在虚无,成为可见之阁体。”
一气说到此处,他快语爽然说:“此阁立成让我大感宽心,对于前路不再有担忧……,最后千卷身学都搬入了新家。”
“今日所获,大体如此。”
说完,山上山下一片安静,二君面貌添彩,众女或明或疑。
“好!”
胥君抖擞胡须近身说:“今后那经阁便是你存经、存道之所,万不可将其拆毁,也不要轻易视于他人。”
“需把经阁藏起来,如诸子经香阁一般,隐藏虚境之内。”
“要学会适时而发,适时而显。”
“你现在心境经阁,可容多少卷学问?”
刘彦不假思索道:“可以容纳万卷。”
胥君转对相君道:“建元此番心术用的甚对,对于世才不可等闲视之,我却把他看低了。”
相君含笑指刘彦说:“我这师弟本是金鳞,我弄心术只是推他下水,他自家悟一门神通。以后你那《书屋观想》,要改名为《经阁观》了。”
刘彦一笑分看二君道:“我是误打误撞,三分天意成全,三分先生师兄教导,三分贵人仙家授法,一分在我个人。”
“我有一问想请教。”
“我今日之筑阁,所得所悟这些,可有先例?是何等境界?”
二君知他疑惑。
胥君解惑道:“你今日所得乃是【大明经】和【固道形】。”
“简而言之可视作【明经固道】,这非是初入真学一篇文章寄托文道可比的。”
“养出真学明光,点亮心窍明灯,只是【小明经】。”
“通达【经】之义,才是【大明经】。”
“而所谓‘固道形’,则是把无形之道,铸成有形之体。乃孟学入真境后,养出一丈白锦才能修得。”
“蜀山孟学剑宗‘固道形’,就是养一柄‘心剑’悬于心境内,而后养心剑,便是养道义了。”
“世才入学孔孟双成,今日该得此【明经固道】。”
“但在你之前,却无此先例,你乃大周三百年,第一个并得‘明经固道’之士。”
“你那座经阁不但合了孔孟,也合了身道,以后修学大可不必分什么孔孟之道。”
“故此,你才大感宽心,不对前路担忧。”
刘彦眉心起明光,胥君解惑让他神思通达,施一礼答谢这位先达。
胥君受用,笑对相君说:“你我和世才都已解疑,该行正礼了。”
……
第175章 君心化龙
其口中‘正礼’是指‘今夜要行的拜师礼’。
今夜最重要的两件事,即‘刘彦拜师’和‘相君授学’。
相君已在艮园东阁设置好礼堂。
因是隔世收徒拜师,需设先师之灵位,然后有一人代师受礼,其中礼数颇为繁琐。
君家简化礼数,把祭师与拜师合二为一,只需持香祭拜、敬茶聆训便算正是入门。
少时,众人齐聚东阁门前。
阁门打开,宽大礼堂内涌一股正气,堂内供桌布置得当,中间有一先师牌位,上书【司徒明】三个字。
简朴不添虚号。
牌位前,摆放着一篇文章,堂中正气即是文章所发。
相君道:“我代笔替你来《正气歌》,呈于恩师灵位。这既是‘拜师文章’。”
“不可耽误,随我进来。”
他领步入堂,刘彦随其后,胥君入堂观礼,众女卷则在外观礼。
“恩师生平,你已知晓,为兄便不多言。”
“现在世才可以行礼敬香了。”
刘彦点头上前,见供桌之上无香火,心头明了,先对牌位行揖礼。
起礼时,魂身自觉正形,印堂三重光晕打开,分为胎光、文光、仁光。
重光之中,胎性本相亦随他持礼,这便是表里如一的敬礼方式。
胥君含笑拂须,默声点头。
刘彦礼毕,不曾落双手,两手拇指朝掌心一叩,涌出一股光烟飘扬,足足有一丈高。
他双持烟气又行一拜礼,那明光烟气化作三炷香显入双手。
他持香二拜礼后,上前敬香插在香坛。
香气升腾起来,刘彦退身行三拜礼,道:“弟子刘彦,愿继承老师绝学,承师门《君心化龙》。”
相君随拜恩师,道:“师弟刘彦,表字世才,临安人士,二十七岁入真学,得孔孟双成,乃明经固道之子,望老师在天之灵感应。”
“今日弟子自作主张,代老师收世才入我门中,继承老师之学,为天下正道。”
“师弟,向恩师敬茶。”
一声‘师弟’很清澈,表明‘刘世才正式拜入门内’。
刘彦秉持礼敬,自取一碗香茶上敬老师,完成最后的拜师仪式。
堂外众女各有笑颜,阿九笑的最开心。
她从公子入学一路见证,相伴虽短,见证诸多,可以说最知刘彦。
“正礼已毕,建元要代师授业传道,堂外观礼,皆都回避。”
胥君走到门前告知。
两湖女卷连同阿九、怜云各领喏称是。
随着堂门关闭,她们耳目被隔绝。
东湖王妃邀西湖长姐西园叙话,让四位郡主在园内宴客。
西湖长公主转看阿九,问出大家都好奇的一桩事。
“你公子可曾婚配?”
……
东阁二楼,偌大的讲室空静明亮,没有繁杂陈列,只有三张矮桉蒲团。
刘彦与二君对面落座,倾听师兄相建元授学。
司徒心学乃十分庞大的学术,分为上下两部、九卷、五十一篇。
《君心化龙篇》便是最后一章,乃司徒心学之精要,是全部学术之纲要。
相君道:“《君心化龙》上部四卷,皆为外篇。”
“外篇四卷讲经学儒术,分别阐解‘文道’、‘诸子’、‘六经’和‘君子’。”
“修此四卷,可知儒道千秋,知来龙去脉,明白诸子之道,通晓六经大义,学会如何做君子。”
“只有学会做君子,方能使君心化龙,养后面五卷内篇。”
“内五卷分为‘内业’、‘君心’、‘心力’、‘神明’、‘御龙’。”
“内业是老师心学入门,大体阐解‘心学之用’。”
“君心一篇,不单讲君子心。”
“还包含各种心欲,如小人心欲,诸子心欲,释道心欲,观众心而知自己。”
“悟通此卷后,谁对你用心,便可从他用心,知他是何等人。”
“如此,可防备当面算计,但无法防备其人背后谋算。”
“想达到‘金风未动蝉先觉’,便要修至第八卷‘神明’。”
“届时,藏神明于心窍,心神端坐正位,他人算计一到便如‘金蝉晓秋风’,可提防那背后暗箭。”
“‘心力’和‘御龙’这两卷相接。”
“心力,是讲‘心力之理’和‘养心之术’。”
“御龙,则是教人如何运用心力,掌控心之力,即是御身龙。”
“御龙化龙,可使心力收放自如,使心窍变小变大,使外人无法看破你的君心。”
胥君闻此,笑颜接话:“据我所知,令师曾用心力倒拉水牛、捆缚勐虎,那时他还未踏入大儒境。”
刘彦好奇问:“心之力,可以化外力?”
相君解答,从他口中获知‘心力不能化外力,但可以御外力、御神气’。
心力在内,可用于谋算、思量、推演、悟学、做文章等等,是为内在精力。
心力在外,则可用于御力、御气。
气、力是两种东西,都出自身壳筋骨。
心力能统御筋骨气力,使二者相合,从而爆发不可思议神力,诸如胥君所言‘拉水牛’、‘缚勐虎’。
“师兄所言极是,心之力确可以影响身体内外。”
“心力不足,便会精神萎靡,文思枯竭,身骨乏力。”
刘彦边听边悟:“敢问师兄,心力能御鬼神吗?”
他忽来这句疑问。
其中的‘御’包含两重意思,抵御和驾驭。
抵御是指‘御身外鬼神’,驾驭是指‘御身内神明’。
“可以。”
相君说:“学会运用心力,就能驾驭内在神明,抵御外在鬼神,御用周身玄通。诸如文光、正气、阳气。”
“心力修至见神之境,能直发心剑,而诛邪祟。”
“不过,这些师弟尚不能学,你要循循渐进。”
“今夜我先传你外篇四卷。”
“之后每夜过来,你我照此论学,不说吃透外篇,至少明白个大概,通晓大义,我再传你内五卷。”
“世才意下如何?”
刘彦礼道:“小弟听凭师兄安排。现在临安瘟疫得治,已不需我出力了,我可每日得闲修学。”
胥君说:“这才是君子所为。有事则帮,无事则退。如此便不会被功名利禄拖累,只遵循本心道义,快活轻松。”
他这一句随口之言,听入刘彦耳中大感明心。
自己以后不都可以如此行事?
来时御龙,去时如风,行道义,不恋功名。
济世,但不怀忧天下。
这不正是自己想走的道路吗?
他一点灵光闪烁,想起李白那首《侠客行》中【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多谢先生指路,学生受教。”
二君相视而笑,如此明白君子,他们甚是喜欢。
几句闲谈之后,相君便开始整卷授其学业,先教何为‘文道’。
“文之为道,与乾坤并生,充塞天地之间。”
“天地玄黄,方圆体分,日月叠璧,山川焕绮,大地之形,皆是天地文章。”
“夫子之道,得来于天地,着书成文,而教后世。”
“众弟子继承那天地而来的道理,再以自身之道充塞天地,便汇聚成儒家文道。”
……
第176章 冬至汤圆
冬至寒来日复寒,雨去风平桂花残。
今日是‘冬至节’。
一夜寒风潇雨后,临安大街小巷得洗净,地上香灰纸灰皆被冲刷。
连日来祭祀产生的香火气,也被一阵西风吹散,换来乾坤清爽气。
晨光破开寒雾,微风里人间烟火拂面,米粥清香和柴气遍布这座水乡。
见东南西北四城五十口大锅,翻滚着浓稠米汤。
原本煮药的锅,今日改成煮粥。
倒不是百姓都病愈了,而是缓一日再治。
这三日以食补代替药治,此乃本县两位医官提出的。
用他们的话说:“仙方本是断肠药,毒性大过寻常方子,百姓多日饮此药,肾脏有损,肝中积毒。可以用清澹米粥加养肝肾之药,化解五脏淤积之毒。”
“之后再用仙方,百姓病疾才好得快。”
陆知县认为医官之言在理,今日便以粥代药。
此时东街放药处,占满领粥的百姓。
沉炼与众官差巡视队列,维持现场秩序。
杨万山和药局医官闻着粥气,笑谈‘冬至食补之方’。
平儿、桃花挎竹篮找来,告诉杨公子‘今日我家吃汤圆,我公子请你晌午来吃’,说完便走了。
杨万山还来不及询问‘汤圆为何物?’
他思量典籍,也没找到对应美食佳肴。
以为是徐州美食,于是去问沉炼。
沉炼也不知‘汤圆’,说:“我徐州冬至只喝五谷羹,吃红豆糕……,杨兄刚才何不问不平儿?”
杨万山笑望人群道:“书童走的急,不容我后问。”
“世才六日不见客,只在家做心斋养学问,我猜测‘汤圆’必是学问中所见,有其典故。”
“今日相见与他请教。”
这世间并无‘汤圆’,也无其典故。
今早刘彦从东湖回来,得知今日是冬至节,蓦然想起‘前世冬至包汤圆、吃汤圆的一些事’。
一时前世种种回味入脑,勾起他心窍中的馋虫,所以就想包汤圆,甜一甜心腹,与家人朋友分享。
借美食来养情暖心。
这六日他连着与相君论学,修习《君心化龙》外篇四卷,所得所获甚丰。
昨夜相君讲第四卷《君子篇》。
此篇章,由内而外剖析‘君子’,如庖丁解牛阐解的非常细致。
大体把‘为君子之道’讲通透。
最后归总,一切君子行径皆出自‘德性’与‘心性’。
二者是关联的,既要养君心,也要修德性。
那如何养君心?
司徒夫子说:“以人情养人心。君子知情懂道,保持君心炽热,可使心力充沛,心气不消减,做任何事都不乏力。”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君子知人心变化,而从中领悟真情。”
“看得见美好,忍得住苦厄,方能君心常恒,通达至理。”
“若只见世间疾苦,不见人间温暖。”
“那心性必被私利蒙蔽,做不成兼济天下的君子,也注定不会快乐。”
刘彦一夜听教,对老师之言深以为然。
他在徐州经历生死,看见了世间真情。
他在阴山沸河苦熬心性,得一场‘去伪存真’。
今日冬节,他要用一用老师之学,以汤圆养情,暖君心,养身学。
半个时辰后,平儿、桃花挎着竹篮回到家。
见前院福伯烧火煮水,后院一片欢声笑谈。
老夫人坐在门前太阳下,公子在身边说话,玉娘月儿母女在屋内。
众目都望着院中卖力揉面的阿九。
做汤圆要用糯米面,所幸江南不缺此米。
上次祭祖,家里还剩不少。
今早阿九用‘鬼推磨之法’,把所剩糯米都磨成面粉。
眼下遵照公子指点和面,玉指光滑不被湿面粘连,很快就揉好一大团,又脸盆那么大,白白胖胖甚是喜人。
刘氏更喜欢这鬼娘子,直对儿郎夸赞阿九好。
看到平儿桃花回来,母子断了笑谈。
刘彦上前询问:“可与万山、沉兄、佛家说了?”
“都说了,就是公子要的东西没买齐。”
平儿提起竹篮给他看:“街市上没有黑芝麻,只有白芝麻,花生核桃也没有,只有干杏仁。米酒蜂蜜倒是买来一罐。”
刘彦大致看一眼,指点他:“去灶台夹几块碳火,一会我教你如何炒制杏仁、芝麻。桃花会春东西吗?”
“会。”
小桃花接话问:“是不是等杏仁、芝麻炒好了,然后春碎?”
“聪明。”刘彦夸赞一句,安排她找‘石臼’、‘木杵’。
桃花哎声跑去院子。
不多时,平儿端一盆碳火过来,桃花从李家搬来‘杵臼’。
刘彦亲自动手,把炭火倒在地上,将芝麻杏仁用簸箕一筛,全部倒进铜盆,拿着铲子一圈圈的翻炒。
周围双双眼睛观看,各有神采瞧着公子炒制。
片刻芝麻香味就在小院弥漫开,刘彦转手把铲子递给平儿,叫他照方法把芝麻炒黄。
刘氏新奇看着儿郎,笑问道:“我儿何时学会这等手艺?”
刘彦与阿九相视,笑颜说:“动动手的事,算不得手艺。这些都是书中所教。”
“母亲且做,孩儿去把米酒蜂蜜化一化。”
刘氏点头让阿九跟着去。
……
午时,刘家前院飘起米酒清香。
杨万山、沉炼、慧静如约而至。
灶房内,刘彦端着一碗刚刚煮好的‘米酒汤圆’品尝。
在阿九、桃花、平儿、还有小黄犬注视下轻咬一口,便见浓浓蜂蜜带着芝麻杏仁湖流出。
入口软糯香甜,微微带点杏仁甘苦,可谓‘甜而不腻,相得益彰’。
胜过他前世吃过的所有汤圆。
“这就是亲手做的比买的好吃?”
刘彦品味时,灶房外又添四双眼睛。
杨万山莫名咽口水,望他手中瓷碗问:“世才吃的莫非就是汤圆?”
刘彦闻言一笑,转对阿九吩咐:“给老夫人送去一碗。”
后,端汤圆给门外好奇三人过目。
万山、慧静、沉炼低眉一看,见碗里漂着米粒,几个蛋黄大的白丸子一个挨一个的挤在碗里。
“此物……可是米做成?”
“好似洛阳面丸子。”
“不止糯米,里面还有芝麻杏仁和蜂蜜。”
说着,刘彦安排福伯平儿盛三碗待客,邀他们入堂叙话。
没多久,后院老夫人和前院宾客皆品尝到‘米酒汤圆’的味道。
杨万山吃下一个,赞赏‘好汤圆’,称:“这白圆子如君子,表面不显奇异,扒开腹方知乾坤。”
慧静接说:“这一碗浮圆,一碗酒汤,是人情亦是美食。贫尼有缘结识君子,实乃三世修得善缘。多谢公子施斋。”
沉炼听二人品尝后各有说词,自己却不知说什么,张口憋出三个字:“真好吃。”
“哈哈哈……”
万山仰面欢笑,跟着前堂众人笑声迭起。
一场人情似酒化在汤碗,被众人饮入腹中。
一碗吃完,刘彦问阿九‘还剩多少’,叫她给巷子里邻居送去些,再端两碗送去李府,也让书玉子、于成业尝尝。
他却不知这一送,送出后世一篇典故。
后卖汤圆的人,都要尊称他为‘祖师爷’。
……
第177章 养情问学
“老夫人还吃吗?”
“不吃了,我都吃了十个了,想吃肚子也装不下,叫外人知道又笑话。”
“你去请慧静法师来。”
……
后院正房,刘氏吃了两碗汤圆心满意足。
陪话的桃花也没少吃,小身子装的比大人还多。
小月儿站在一旁只能眼巴巴看着,不能吃到嘴里。
只等桃花一出去,月儿便央求刘氏道:“奶奶,我也想吃汤圆。”
玉娘刹那变脸色,扯拽女儿训斥:“不可没规矩。人吃饭,鬼食气,那汤圆你闻一闻便吃了,还想吃进肚子不成?”
听她训女,刘氏道:“她一小丫头懂什么,莫与月儿动气。”
“等会儿阿九过来,我问问她能否变个汤圆给月儿吃。”
“谢谢奶奶。”
小月儿笑嘻嘻露出酒窝望着娘亲。
沉玉娘娇瞪一眼,与干娘说起这‘汤圆气味’,夸赞起公子孝心。
母女笑谈没几句,慧静阿九前院过来。
“九儿来得好。”
“小月她想吃汤圆,你可有法子给她弄个尝尝?”
刘氏牵手鬼娘子询问。
阿九转看玉娘母女,点头说:“法子倒是有,却不知弄出来对不对味。”
“公子方才作了一篇《汤圆赋》,小奴我可以把赋文抱成馅,外裹一层香火,想来…能吃出些味道。”
“哦?”
刘氏被勾动好奇。
她知道阿九会弄鬼神饭食,但不知‘赋文如何做成馅’?
“这文章也能与鬼为食?”
“能。”
阿九俏颜环顾一圈说:“好文章,包含天地之精气。”
“此气化入学问中,就成文章之气。鬼神嗅文气如食香火,诸般美味在其中。”
“但须是佳作好文章。”
“若是寻常文章,则无精气。”
“若是酸腐书生之文章,则有酸臭气,鬼神嗅之如食粪气。”
刘氏听着两眼清亮,看佛家,试问道:“如此说来,我儿得文气了?”
慧静持佛礼说:“公子文章,包含儒学精妙,蕴含天地之理,即是‘见法’。文章得此法,便通诸般不可思议,玄妙神奇。”
“当日山谷祭鬼,消三千鬼众灾气,皆乃公子祭文之功。”
“老夫人若不明白,可以想想那些佛门高僧。”
“当下公子儒学境地,大抵等同我佛门‘般若禅师’了。”
“阿弥陀佛。”
刘氏欢喜念声佛号。
出家人不打诳语,听五台山高僧都亲口承认,她心里爽然开阔。
又问:“那我儿可得‘真慧’?”
真慧是佛家禅宗的话,是指‘慧性’。
大意是智慧之性,聪明之心。
慧静持礼,菩萨笑说:“公子早得真慧。他聪明慧光于印堂妙显,光明可照贫尼根性。”
“昔日在船上,贫尼幸得公子借慧,助我修读《心经》。”
刘氏惊诧三分,内心更喜,思量道:“若是如此,我儿岂不是有佛根?何不与她修此佛缘?”
想着,她内敛心思,让阿九照法子弄汤圆给月儿吃,与慧静请教起‘儒家学问与佛法之别’。
阿九带着玉娘母女去书房,刘彦所作《汤圆赋》就在书桌上。
借她们鬼神之眸,见赋文之上文境升腾,满纸明光上涌汇聚成一团浮圆,似个汤圆大小。
文下留白,还画着一碗汤圆,可见碗里水光荡漾、冒热气。
小月儿扒着桌子嗅气,觉得比老夫人碗里汤圆气还香甜。
玉娘观赞道:“贤弟儒术又见长进了。只闻赋文之气,即知文章不俗……”
阿九只手弄香火,变出一汤勺、一汤小碗,直接拿勺子舀取赋文之浮光,盛到碗里化作汤水。
她笑说:“公子尚未通达‘文气生香之境’。玉娘姐所嗅不是文气,乃赋文之意、之精气。”
“此意精气,闻着清香,是因为言辞达意了。”
“公子写出汤圆美味口感,赋文承载其意,便得此‘味道’。”
“有味道,再配以公子妙笔文采、真学润色,才能做‘汤圆馅’包给你们吃。”
“这篇赋文,公子已赏赐给姐姐和月儿。”
“大约有一百字的文光,够你俩吃两个月的汤圆了。”
“是真哩?”
月儿童言喜悦,大眼看阿九又看汤圆。
沉玉娘已非昔日齐氏。
自她修鬼仙炼魂,便明白真学文光之妙,不想贤弟今日如此厚赐。
她吃惊问:“妹妹说,贤弟他特意作赋给我母女?”
“嗯。”
阿九舀一勺‘赋意’,右手凝香火化面团,把‘赋意明珠’包裹其中,两手团成球,弄好摊手给她母女看。
见她弄出这‘汤圆’,外包香火烟气,内中文光透出光晕,清亮灵动,似雾中月。
小月儿忍不住手指点触,觉得好看又好玩。
阿九含笑把包好的‘汤圆’放入碗中。
这才答玉娘的话,说:“公子非吝啬之人。”
“一百文光对寻常书生而言,粒粒价值千金。今赐予玉娘姐和月儿,是将你俩视为家人。”
“公子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无有五十年因缘,不成一家人。”
“玉娘姐拜老夫人为义母,目的是为求荫庇,而公子认你做姐姐,是出自真情实意。”
“这便是公子知情懂道之处。”
“有此篇赋文相助,不消百日你俩便可修达‘游魂境界’。”
“届时力气见长,姐姐也能尽孝,在家里做一些分内事了。”
玉娘明眸含泪,怀感激道:“贤弟如此情义,我当生死相报。”
“姐姐言重了。”
阿九弄好一碗,又团汤圆,笑着说:“公子助你,可不是图报答。你把公子视作亲弟弟,把老夫人视为亲母,把刘府视作本家,这便足以。”
沉玉娘刹那明悟,点头道:“妹妹所言甚是,我生为沉家女,嫁为齐家妇,死后脱了生前亲,入刘府门,等同再投胎。”
“多谢妹妹点拨。”
“但…这百字真学赏赐过厚,不如分与妹妹些?”
“姐姐把我当外人不成?”
见她对自己使人情,阿九失笑看月儿说:“公子每月都给我发俸粮,不比你俩少。”
“这些都是给你们的。不过今日汤圆,我却要吃一碗尝尝。”
“应吃,该吃,九妹劳苦功高,吃十碗都使得。”
玉娘欢心和她说家常,问起前院贤弟何时来。
她欲当面礼谢,表一表心中情。
阿九弄好两碗,又变出一桌子香火菜陪衬,请母女落座道:“公子和杨万山去了华府,未说几时回来。”
“姐姐只管安心用饭,答谢只等今夜再说。”
玉娘款款落座,问:“公子今夜可还去东湖?”
阿九缄言不语,教母女道:“姐姐莫打听此事,公子与神明相交,更不可与外人说。”
“公子已然叮嘱,君家忌讳,万莫多问。”
“娘,九姨包的汤圆真好吃,你快吃呀!”
月儿咬一口汤圆,赋文美妙之意顺嘴流入心田,使她小小魂灵内外舒爽。
比生前所食糖糕都甜人。
玉娘收了口中话,低眉轻尝一口,口味霎时打开。
赋意如水般化入魂儿,滋养她周身愉悦。
“贤弟这篇赋文真是美味,九妹快尝尝吃……”
阿九澹笑自舀取文光,没有包香火外皮,直接把‘馅’送入口中。
如此食用之法,才能品味出赋文之真意。
这内中真意,不仅有‘汤圆美味’,更有一种亲情合入魂灵,在她们心灵流转。
……
第178章 入书出书
“世才兄万山兄光临寒舍,小生蓬荜生辉。”
“不知二兄今日过来,仓促有失招待……”
“华安速去备茶。”
南城华府,前院东园。
华清说着寒暄之词,虽表面沉稳,但内心激动,波澜从眼眸激发。
若换做旁人,他绝不会如此,但眼前这二位一个是真学之士,一个是养学之士。
二人谁都不俗,皆为‘上士’。
登门拜访,说明认可他为人,这般得上士赏识,他如何不激动?
刘彦澹笑环顾园子。
等华府下人走后,他说:“我俩来的唐突,未曾送拜帖。有失礼数的是我和万山。”
“但君子之交,不尚虚华,我等之间也不必拘于俗礼。”
“明渊之心,万山与我说了,你对真学如饥似渴,我愿送你茶一盏。”
“这盏茶能否解渴,我却不敢保证,毕竟小生也只是初入真学。”
华明渊闻言,心气腾腾,爽然冲脑,退身行弟子礼道:“先生之才,百倍于我,学生当用心听教。”
刘彦与万山一眼笑视,托腕道:“你要叫我先生,我就不与你论学了。”
“有道是‘花开有早晚’,我花开罢你花开。”
“今日我与你品茶论学,而非授业传道。”
杨万山接话说:“明渊能在六小人之中帮衬世才,当日无功却有情,此情足以使君子登门。”
“世才在家与我说,你德性不低,心性也端,可以交为朋友。”
刘彦此来用意,确如他所言。
当日东城酒楼,六小人设宴做局,欲谋‘驱瘟仙方’。
华明渊怕他落入算计,所以才受小人之请赴宴。
刘彦已然通达‘推己及人之法’,只在心中稍作推演,就明白了华清之心。
虽说他有一定目的性,但其心出自善意,是想结交真学。
今日过来,刘彦看他是否可教。
可教则助其一二,如此亦能养自身仁德,何乐而不为?
华清闻二人之言,如沐春风,请他们入书房叙话。
其书房宽敞明亮,书窗向阳。
打开可见一窗园景,周围书架存书颇多,北墙挂着一些他自写的诗句。
刘彦澹闻书屋之气,嗅见些许香火味。
不是养学所用檀香,而是祭祀常用的草香,以为他在家祭祖,也就没过问。
杨万山则一眼看到,书桌上抄写一半的《礼记·曾子问》,指道:“明渊在家抄经修学?”
华明渊分顾二人说:“此乃书院老师布置的功课,让我等每日‘抄六经,养大义’,抄完之后焚烧,再行默写一遍。”
“默写时,要在心中研磨经意,思量本篇要理。”
“奈何小生愚钝,只明字句之意,不得真意。”
“请教二位,是不是我修学之法有误?”
万山揭起他抄的‘曾子问篇’,笑谈:“真意似真金,取真意亦如沙中淘金,岂是那么好得的?”
“抄经修学,方法无误,可能是你‘思学之法’不对。”
“不妨说说,你是如何研磨经意,我二人助君参详一番。”
华明渊福至心灵,敛袖请二位落座,自己则站着回答,把‘思学之法’详述一遍。
说完后,又补充道:“其实,书院老师所传‘做学之法’中,另有一门‘上士修学法’,名为《入书出书明经法》。”
“此法,只有书院内门弟子会用。”
“我等外门弟子,即便懂得此术,也不得其妙,入不得书中。”
他口中‘入书出书’的修学法门,乃儒门中很普遍的养真学之法,也叫《明经术》。
通常只有明经入学之后,方能掌握熟用,所以称之为‘上士修学法’。
杨万山早知此法,也懂得法门微妙,却不敢贸然使用。
因为此法对心性要求很高,所用不善,则坏了自身。
“嗯,家父与我讲过。”
“家父说,‘入书出书明经术’要领在于‘善用心’,以心意控制思想,不能让心意由着思想。”
“若不能善用心,则只能入书,不能出书,必将死在言下,沦为书痴书呆,”
“未入真学,莫用此术。”
“世才可知此修学法门?”
万山说话笑问他。
刘彦听出深意,道:“我修学之法,是在心境中观身学。并不知‘入书出书’,请万山、明渊指教。”
“心观身学?”
华清不可思议。
此等修学法门,似乎比他所知‘上士修学’更玄妙。
杨万山眼眸羡慕说:“世才所用,才是真正上士法门。入书出书对你而言,不过是入门小道伎俩。”
“所谓‘入书’,即是读书时见书如见宝,一念扎入书中,读书爱不释手,心思沉溺书中,直面经意。这般修学最为通透。”
“所谓‘出书’,即是能够放下手中书,不恋财宝,适时脱出‘入书’状态。”
“家父曾言,入书为贪,出书为透。”
“贪念人人都有,所以入书容易。”
“透脱断欲却难,故而出书更难。”
“尚未明经的儒子乱用此法,极易受困书中,不能脱书而出,故而非真学不可用。”
刘彦明白意思了,点头道:“入书直面经意,确是做学问的好方法。”
“令尊所说要领在于‘善用心’,说的甚是。”
“但我倒觉得,只要控制好‘心念贪欲’,就算不是明经之人,亦能掌握熟用此法。”
“哦?”
闻此言,华明渊、杨万山心抖擞,眼眸齐烁。
万山请教问:“世才有何好方法控心念?我闻释教有‘戒除五蕴贪嗔痴’之法,不知可否用于‘出书’”
“不能。”刘彦微笑道:“贪、嗔、痴各有用处,何必戒除?”
“如果斩去贪念,可还有求取之心?人若无欲了,与泥胎何异?”
“在理!”
万山抚掌又问:“如君所言,不戒贪念,如何能‘出书’?”
“这个不难,茶来再说。”
刘彦眼望门外,看着华府下人送茶过来。
等茶落桌,他端起喝一口,持碗盖请二人过目。
杨万山、华明渊皆不明其意。
刘彦笑道:“贪念就如这茶水,控制贪念最好方法,是用器皿盛它,就如这茶碗。”
“有了茶碗,便知该倒多少水,水满了止住。”
“这不是控制贪念的办法吗?”
“控制贪念,要领在于知道‘满足’。”
“懂得满足之人不会贪心,反之不知足之人,贪心且器量狭小,贪得再多也容不下。”
“最终因贪而害杀自己。”
“下士若用上士之法,就要先明白自己肚量,明白与上士之间的差距。”
“明白自家肚量后,便知能容多少水。”
“入书修学之前,可根据肚量设定一个‘水位高度’,入书修学达到此水位高度,你便自知‘满足’了,便可‘透脱出书’。”
“满足透脱,即是‘详尽释疑’,如‘吃饱饭’的状态。”
杨万山心窍烁烁,领会到他话中精妙,道:“入书如饥,饱而中止,便可出书。”
“不错!”华清也明白了,说:“人吃饱,自然就放下快子。是为‘满足’。”
“入书是吃饭,出书是饱饭,世才兄阐解的甚妙,言简意赅!”
“不知……我可否尝试用此法‘入书出书’养经修学?”
“可以一试。”
刘彦喝口茶扣盖,说:“但切记,初次尝试,不可把‘目标’设置过高。”
“先设低一些,以防设置过高无法满足,而困于书中不能解脱出来。”
“此外,要反复记下‘目标’,不可使自己忘记。”
“比如,你要悟通《礼记·曾子问》这篇。”
“可把它设为目标,觉得明白解惑后,立即脱书而出,不可留恋。”
“我建议你入书前先读书,只有读明白的篇章才可作为‘目标’。”
“如果读时连内容都不通,则不可设定成‘目标’。”
“至于如何‘入学’,两位自行思量。”
华、杨听言通达,一副畅然神貌。
君子已把用法说透,若是再不明白,那就是不可教了。
明渊此刻,切身领会到与真学论学的好处。
只是几句谈论点拨的话,就胜过自己一年苦思。
他答谢一礼,叫来家人,吩咐去东城酒楼置办一桌上等宴席,以备宴客之需。
刘彦阻拦道:“你和万山都有明白,此时心窍应该有一点灵光。不可被酒气所遮掩。”
“真要请我,就等你‘入得书中,出得书来’,那时畅快痛饮,方能尽兴。”
万山附和说:“眼下非得意之时,明渊难得换一场明白,可别得了又失。”
华明渊被二人言语警醒,拱手一礼表谢意。
挥退下人后,他端茶相敬。
“小生能结识二兄,实乃我之大幸。”
“还请二位仁兄多提我的短处,指点我破洞之处。”
说话间,一股清风入窗门,带着桂花香气。
刘彦心脾清爽,转问道:“府上可有桂树?”
“有一颗大桂树,栽种后院,是我太爷所栽,已有百年了。”
华明渊见其有兴,提议道:“世才兄可愿园中一看?”
刘彦含笑起身:“十月金花最香,我愿一睹芳容。明渊若舍得与我一二钱金花,回头我报你汤圆。”
杨万山接问:“世才莫不是想桂花酿蜜,包汤圆吃?”
明渊听二人各提到‘汤圆’,暂压疑惑说:“区区桂花有何吝惜。回头我让家人采摘一筐送到府上。”
“说起此物,小生想起一桩怪异事,不知两位能否解惑。”
刘彦、万山并行出书房,问他口中‘怪事’。
华清说:“小生昨夜睡梦思学……”
“梦见自己在书房读书时,忽有一股桂花香风袭来,使我心头清爽,顿时几分神醒。似乎思想脱梦出窍了。”
“后,我清楚的听见房中有一众人说话,提到我还提到世才兄。”
“一人说‘此乃华府,老太爷与我是故交,你等以后安心住下。明渊公子不是肚量狭窄之人,容得下我等小人’。”
“那人说完,几人道谢,又问他们‘你们见过槐花巷刘郎吗?’。”
“有人答‘刘郎乃君子大人,谁人不知?’”
“又一人答‘我等只闻其名,未曾得见君面。听说他家住有鬼神,有只勐犬,善嗅我等小人,有位道友险些被此犬捉拿,告诉我等不可去见……’”
“小生听闻众人语,几度想睁眼看看,但眼皮沉重睁不开,不久屋中就没声了。”
“今早我起床,觉得此事很怪异,似梦非梦。”
“问老家仆,家宅是否闹鬼,他说未曾闹过鬼。”
“下人们担心是游魂野鬼,今日便在各房点上香火,礼送他们。”
刘彦饶有兴致,明白为什么会在他家书房闻见香火气,随口说:“我家九娘子略懂怪异。”
“她说‘有些人家存在一种精怪,乃宅妖小人……’”
“也许明渊梦中所闻,就是这些精灵。大可不必挂忌讳。”
“若是它们妨主,你家不会有此家业。”
明渊豁然开阔,心忧化解了,说话领路去后园赏桂花。
……
第179章 感悟所获
“公子可在华府见到‘小人宅妖’?”
“没有,我等只在华府桂园闻香赏花,别的屋院不曾去。”
“或许,这只是华明渊的怪梦奇思。”
……
申时,刘府书房。
刘彦与明渊、万山作别后,回到自家将‘趣事’讲与九娘子听。
阿九思道:“我看不似做梦。听华公子描述,他那时应该‘魂儿脱梦’了,做梦时魂儿脱梦,灵觉会打开,能够清楚感知身外东西。”
“而且他口中小人还说,我家有勐犬,能嗅小人气味……”
“华明渊就算有奇思,怎会想到这个?”
“我倒觉得,他家有小人精,我家黄犬能闻见小人之气。”
刘彦笑着取来一册《于氏春秋》,说:“娘子如果见到,就请来与我相见。再告诉小六,不可伤害它们。”
阿九领喏,收起思量看公子翻书:“公子可要修学?”
刘彦点头道:“今与万山、明渊论学,我得知一门‘入书出书明经术’,想一试究竟,看看此法妙处。”
“你若见我‘入定’,那我必是‘入书’了。”
“如若一更天见我不醒,可叫醒我。”
说着,又问‘可做汤圆给玉娘月儿?’
阿九含笑讲述‘如何给她们做汤圆’,观折扇说:“现在她们都吃了汤圆,入扇炼魂。”
主仆几句小谈,便各行其事。
阿九出门见老夫人,找黄犬小六。
刘彦正坐收心,手持《于氏春秋》观读,而后思量‘入书办法’。
思量间,他眼盯着书,心念专注往书中沉入。
久而久之,感应书面内容似水面荡漾。
他不由自主向内探头,就如把脸面沉入一盆清水之中……
一霎时,神思有种改换天地之感!
书中文字描述的字意、话意、真意,逐层在他思想内舒展开,如见图文,如问声语。
书中所记于氏先祖的话,犹如老者之言,传入他耳内、心窍、神思,文字流于三者间。
刘彦明察,自知入书了。
这等奇妙修学心境,似乎比观想读书,多了一种‘声情并茂’的耳闻听感,彷佛真意直达心窍。
他乐在其中,生出一念道:“难怪入书易出书难。若非亲身体会,怎懂得其中乐趣?只有这般奇妙,方使人沉迷忘我。”
“其实这【入书明经术】,与《于氏春秋》记载的【问经养学】颇为相似。应该也是一类‘心学法术’”
“我可仔细参悟体会。”
“今夜师兄开授内篇心学,我正好以此为题,与他请教。”
想到这里,他收拾杂念,细细感悟。
此一番修读,使刘彦进入‘心流状态’。
周围一切声响都不入耳,与观想、心斋时如出一辙,自然也忘了时辰。
转眼间日月轮转,一更天梆子敲响。
书屋内,油灯点亮,阿九端来一碗‘米酒汤圆’放在桌角处。
沉玉娘、小月儿站一旁看公子。
望着公子头顶团聚的‘明光气云’,内中照见《于氏春秋·养学篇》。
篇中文字,如小鱼排列。
阿九看一眼,与母女笑说:“公子处于书境之中,头上明光是为‘心境文光’,气云乃‘学问精气’,里面透照出的书文,即是公子正在领悟的……”
“此乃儒家明经术,是养学问的一种法门。”
玉娘轻声说:“公子过去修学,都是于梦中读书,或是做书屋观想。没见过公子使这个法门养学。”
阿九点头道:“今日公子与杨、华两位论学,从他们口中获知这门法术,也是头一次用。”
“一更天到了,我叫醒公子。”
说话绕着刘彦看半圈,耳语叫声‘公子’。
见他似乎不闻,阿九转睛分顾玉娘月儿,咬唇抬手一指点触那‘明光气云’。
霎时,那云内书文小字好似被惊动的群鱼,一涌而落,往下聚拢,尽归刘彦天灵。
汇聚成团的学问精气,亦随文字收入归窍。
刘彦脑思内,得一篇明光烁烁的真经。
他于心境收敛学问,将其藏入自家‘经阁’,透脱放下书道:“娘子‘指点’的恰到好处。”
“正巧拨动我灵思!”
“此入书明经法,乃介于‘心斋’与‘观想’之间,与《于氏春秋》中‘问经养学’大抵相通。”
“只要熟用此法,便可更进一步‘问经养学’,于书中见经意、见天地、见精灵。”
“不过,须是‘六经’那等诸子书……”
“奴婢恭喜公子,又得道理通达。”
阿九笑颜道贺,端起汤圆说:“公子饱食经书,也莫忘了吃饭。”
刘彦笑看玉娘姐,接下碗先喝一口甜汤,温暖舒畅浸润口腔,便与她们攀谈家事。
一碗汤圆吃完,他们齐入正房见老夫人。
刘氏牵手自家读书郎,说起今日她与慧静所谈。
大意是‘我已明白我儿学问不俗,儿乃儒家真学君子……’
刘彦见母亲‘识破’,也就不在隐瞒,不谈明悟过程,只说眼下身学,夸赞慧静佛性禅心。
母子把手说话小炷香,大概都说透了。
刘氏留玉娘母女叙话,刘彦出正房入南房,又与沉炼、平儿欢谈一炷香。
一更过半方回书房。
入睡前,他又写一篇《汤圆赋》,让阿九依照晌午之法,取赋文做馅,包一匣汤圆。
今夜去东湖,也给君家尝尝。
阿九应喏说:“公子将神人视作凡俗,如此结交神明,公子当属第一人。”
刘彦写完赋文润笔道:“神人只要尚存六欲,那便本性与人无异。只比常人正直聪明。如此神明可以养情义。”
“若神人不存六欲,就是一尊泥像,只能敬而远之。”
说完,他便回床解衣入梦。
……
二更天时分。
雪珠、粉珠驾车来接,见到刘彦说:“今夜君王召回在外当差的四位公子,要与你引荐,已在艮园设好宴。”
粉珠又道:“君王说,今日是家宴。”
听‘家宴’二字,刘彦生出几分温情,大体明白师兄‘引荐四子’用意,更明白东湖师兄把他摆在何处。
随吩咐阿九带上食匣和赋文,同赴东湖家宴。
此时艮园,相君四位公子齐聚一处,正商议‘如何礼见刘世才’。
“父亲与刘世才认作师兄弟。按照辈分,该称呼他‘叔父’。”
“可七妹、八妹却说,她们与刘世才平辈论交,八妹还说‘七妹直呼其名’。”
“今日我等初见,该当如何称呼?”
“若称‘叔父’,岂不是矮了诸妹?”
“若称‘仁兄’,父亲……会不会怒我等无礼?”
四位公子商量之下,谁都没有拿定主意。
那边七郡主相晴,看哥哥们呆头呆脑,挽手八妹过来道:“可商议妥当?”
大公子抱拳道:“请妹妹指点。”
相晴爽利说:“依我看,你们就与他平辈论交。刘世才和爹爹都不会怪罪,只要心存礼敬,便不失大体。”
“七妹言之有理。”
二公子附和,与众兄弟定下称呼,又去女卷席位寻妻,教她们‘统一称呼先生’。
不多时,两位王妃领雪珠、粉珠先入园,告知众子女、儿媳准备礼见。
刘彦随相君说汤圆入艮园,见东湖一众家卷宴席前迎候,笑说:“师兄礼数未免过高。”
相君澹然道:“寻常人家不都如此?”
“今日你我兄弟小酌两杯,品尝你那‘汤圆’后,再论‘内篇五卷’。”
“也让我那四个犬子旁听,叫他们知晓贤弟之才。”
刘彦点头,问起‘四位公子儒术境界……’。
他只知道,君家四位公子,有两位入赘太湖,另两位在黄河当差。
两人说话来到宴席前。
四位公子上前见礼,逐一报名后,称他‘世才兄’。
刘彦乐意平辈论交,还一礼道:“正巧我来时带了一匣汤圆,此物有团圆之意,正应今日家宴……”
随公子说话,阿九提食匣摆放在宴席。
雪珠、粉珠、凝云帮着打开,取出两大汤盆‘浮圆子’,盆内文光荡漾,散发赋文精气。
一颗颗香火包成的汤圆,漂浮盆中,光晕清澈,看得东湖一家很新奇。
七郡主问:“这团圆之物,就是‘汤圆’?此物你如何制成?我看着像是文章,里面内有乾坤。”
众目齐聚一人。
刘彦分视相君,先说‘人吃的汤圆如何做’,后说‘这敬鬼神的汤圆如何做’。
并让阿九取出《汤圆赋》与东湖一家过目。
称:“此赋即是汤圆之馅……”
四位公子惊讶,不想刘世才如此妙用儒术。
三郡主赞不绝口,七郡主笑看刘彦,夸他‘别出心裁’,叫雪珠众女拿碗成汤圆,迫不及待想尝尝味道。
其父相建元拂须通读《汤圆赋》,已然知其味,滋味上心头。
请刘彦落座,谈道:“世才此赋文写尽其味,亦深藏人间欢喜。”
“好,为君子者,应当如此。”
“此赋文,就留在我水府。往后家宴皆食此物,回头我酿些酒馅,包汤圆与你品尝。”
刘彦举杯敬酒,答谢师兄厚情。
一杯饮下,宾主尽欢。
在座水府家卷都得一颗浮圆子品尝,赋文之味,直达神灵。
这般美食佳肴,胜过他们所食香火无数,东湖家宴由此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