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渡口寻妖
“好一片寒江雪。”
“今见这湾江水,方知钱塘江如君子。”
清晨,满天降鹅绒,天地一片茫茫。
钱塘江上,潮头如雪,
县城东十里处,刘彦一行六人停马望北江湾口渔村。
见江雪如画,杨万山不禁高亢感慨,使众人瞩目,一同品谈。
除了刘彦万山,另外四人各是钱塘张知县、钱押司、戚少先、以及沉炼。
今日他们出行目的地是‘钱塘北江东湾渔村’。
此村位于县城东北边,依靠北江湾口,村人大部分姓徐,地名便叫‘徐家湾’。
徐家湾这段江水潮浪小,即便是发潮日也无大浪,因此百姓们都在此处渡江北上。
三妖闹江之地就在此。
村口一二里,就是北江岸口,昔日没闹妖时,渡口颇为繁茂,江岸两头各有集市。
如今望去,不见江上行舟,不见渔夫撒网,亦看不到一艘渡船往来。
倒见徐家渔村飘起黄烟香火气。
远望去,可听到村中扬起祭拜声,似乎在行祭礼。
六人观景片刻,朝村落踏雪奔行。
他们今日到此,是为找寻‘闹江三妖’。
此外钱塘三郎今日将在湾口显圣,领兵出江,安抚百姓。
一个时辰前,张知县到戚家拜府,询问奉义‘昨夜有没有见到钱塘君,递上他的赔情书’。
刘彦把昨夜在江府与钱塘君所谈讲述一二,使钱塘县张涵大为宽心,对刘奉义敬佩有加。
两人在戚家小叙,定下今日行程,又叫沉心远同行。
沉炼昨日和钱塘县两位都头探过徐家湾,也曾划船渡江到对岸,来往四次没遇见妖物。
他们琢磨‘妖物可能有意避着他们,躲在江下守家避战……’
此刻六人骑马向渔村,沉炼说起除妖思路。
他道:“我以为若能设法诱妖物出来,而后草船埋伏弓箭手,待妖物接近时放箭,可以诛杀妖孽。”
杨万山接话说:“心远之计,不失为伏妖办法,只是妖物非俗人,想诱骗他们只怕不易。”
“阴神可见官家之气,除非设法隐去,否则再如何埋伏,也躲不开他们眼眸。”
“杨兄说甚是,我之智只能想出此拙计……”
沉炼自知计谋不全,但他知道世才兄必有良策,转目看向前马君子。
刘彦却眼望渔村,看村人杀猪宰羊,摆坛上祭。
另有一老人、一少年引他留意。
这对老少皆穿褐衣,看似大家奴仆,印堂显清水明光。
他们观村人祭祀,小声交谈说话,都没留意身后六人牵马进村。
刘彦走在众人之首,并肩老少,手指村中祭场说:“这必是祭祀钱塘君。”
老少顾看他,见君气度不俗,又转看他身后五人。
少年搭话道:“那可未必。我听说,他们祭祀的乃是‘钱塘三大王’。”
刘彦闻言心中清亮,而万山、张涵五人各都诧异。
这和他们猜想大相径庭。
刘彦故作疑惑问:“不知钱塘三大王是何神明?可是钱塘君三位公子?”
少年笑道:“看来公子不是本地人士,你等问问村人就知那‘三大王’。”
老者问:“六位可是要渡江?”
刘彦分视万山等人,点头说:“我等正要渡江北上杭州城,但见渡口无人行船,不知是何缘故,故来村中找寻船家。”
老者缄言少许,道:“这村人今日祭祀神灵,六位不如去钱塘县西江渡口寻船,道路随远,但也太平。”
少年扫他一眼,插话说:“大伯怎能叫人走远路?只要使够银子,不怕寻不来渡船。看这几位大官人,不似缺盘缠的人。”
老者不看少年,拱手一礼就告辞。
一老一少出村后,杨万山猜疑道:“似乎那老翁在好言提醒我等,避免在此渡江撞见妖物。可他为何不把话说透?心有忌讳?”
张知县接言道:“而那少年,话里似在责怪老翁,怪他多嘴。”
两人各说一句,陡然想到什么,对视一眼齐看刘世才。
刘彦压声低言:“这老少可能是妖物仆从。”
此话如投石入池,激起五人目生涟漪。
表弟戚少先提议:“不如我跟去看看,看他们上哪艘船,由钱押司快马奔回衙门,召集兵马前来……”
张知县也有此意,转看刘奉义。
刘彦摇头道:“既然仆人在,主人就在。你跟去易被发现,反惊动了他们。”
“假如老少真是三妖奴仆,那他们来看村人祭祀,必是妖物差遣。”
“三妖在此闹江祸害百姓,反得百姓设坛祭祀,……”
“不知张兄见百姓祭妖,有何高见?”
面对奉义询问,张知县面红羞愧,口无托词,只说‘下官之过’。
杨万山笑说:“张兄误会世才之意,他不是借此羞臊你,而是问如何借此行计。”
张知县明白后收拾内心,思量说:“当去钱塘庙进香告知神灵。”
刘彦点头赞道:“仁兄果有高见。此事就由仁兄出马,拜庙进香告知君家。我和万山就在村中等候。”
说着,又让表弟陪知县同去,算是帮他练达人情。
等二人走后,他掏出一两银子给钱押司,说:“钱兄与村人买些祭酒饭菜,过会儿我等江上食用。”
“再打听打听,三位大王是否灵验,谁指点他们祭祀?”
押司领会意思,接下银子便入祭场寻人问话,买他们贡祭三妖的酒菜。
主事的村老不想忽然来财,高兴说:“使得,卖得!等大王享用过后,便分些酒菜给客官……”
钱押司拱手答谢,借机询问奉义交代的话,三两句就问明白,回来交差。
“小可问清楚了,村人说他们今日祭祀,是得一位‘白衣仙人’托梦。”
“他们称,村里人都曾夜做此梦,梦见一白衣仙人叫他们今日礼祭三大王。”
“还说,三位大王乃灵明上仙,之所以闹江是受‘钱塘君驱使’!”
“他们不敢违背君命,又不忍害百姓性命,便借‘三关’阻止百姓渡江。”
刘彦、万山、沉炼听押司转述,各有思量。
刘彦问钱押司:“你信吗?”
押司沉吟说:“小可心有存疑,但百姓不疑。张知县却也得罪过钱塘君,那白衣仙人的话,有些可信。”
刘彦点点头,见万山也在思量,问他:“可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典故?”
杨万山心起文光,似乎看到‘妖物闹江的根源’所在。
刘彦止住他发问,说:“这不过是我的猜想,只等三郎来到,问问他才知。”
……
第241章 三鲤戏鲢
“寒舍简陋,几位官人将就避寒,老朽去煮茶。”
“有劳阿翁,这钱银子算作我等茶钱。”
“另请阿翁帮着找船家,看村中谁愿意渡我等过江,我愿多使银子。”
“若有人寻我等,请他来见。”
……
雪越下越大,刘彦四人在村中找了间茅舍避寒,主家是本村老渔夫,得了银子笑颜应诺。
四顾屋舍,虽然简陋,却收拾干净。
东西各有窗门,挂着一张竹帘,天光透照可见白雪飘飘。
四人围坐凉席矮桉,喝着村中祭酒,等张知县、戚少先拜庙回来。
碗中酒还没喝干,就见主家领着知县、少先进屋,二人身后跟着一中年、一少年。
中年乃钱塘江李主簿,少年是君家三郎许凌烟。
刘彦见三郎笑颜相接,请坐道:“三郎从何而来?”
许凌烟视如旧交,笑道:“听说先生在此,便随张兄前来相见。”
刘彦转顾张知县说:“既然三郎来了,我等便多饮几杯,正好我件事想一问三郎。”
主家老渔夫旁听两句转头出屋,不打扰贵客叙话。
他走后,许凌烟便说:“我家正在点兵马,先生可知三妖躲在何处?”
刘彦道:“尚未去渡口探查,我推测他们应该就在渡口船上,稍后我和官家寻船渡江,看能否引他们相见。”
“三郎可天上观看,伺机而动。”
许三郎接下奉义敬酒,饮下问:“我闻官家言,今日本村百姓祭祀,是祭那三个妖物,先生可有问缘故?”
“可是受妖物威吓所迫?”
刘彦剑指窗外道:“村人祭祀妖物,是因有人托梦所教。托梦之人说,三妖闹江乃受君家驱使。”
三郎眼眸思索,心说:“昨夜先生已经用过一次‘小人言’,借此来提点我家。他不能再用!”
“先生的话并不假。”
想着,他道:“此乃恶意中伤!那托梦之人,必是闹江之妖变化的,想借此辱我家名声。”
“我看不止于此。”
刘彦借话问:“君家可认得三妖?可与三妖结仇?”
三郎答说:“我家和妖物并无往来,更无结仇,请先生明见。”
“那便奇怪。”
刘彦端酒分顾万山等人道:“既然无仇无怨,三妖又为何暗行‘渔翁计’、‘借刀杀人计’?”
许凌烟闻此言神灵发紧,与李主簿相视,拱手请教:“请先生明言。”
刘彦便不卖关子,直接说:“我推测,三妖闹江是想报复君家。”
“他们在江上杀害百姓,阻止百姓过江,看似是针对钱塘县,实则是冲着钱塘君。”
“那妖物清楚君家和官家之间存在芥蒂,想借这个‘人神之怨’做文章。”
“此文章,即是‘借钱塘县之手,状告钱塘江’。”
“前几次他们闹江,见君家不管不问,便知君家对张兄还保存芥蒂。”
“于是昨夜又行后计,托梦于这村百姓,告诉百姓‘是钱塘君命他们闹江’。”
“过两日,此事传入坊间,入了张兄耳中,他亦会心生猜想,甚至中计迁怒君家。”
“我料三妖还有一计。”
“此计就是托梦指点张兄,写万民状,上表天庭,告君家勾结妖物,为私恨而报复钱塘县。”
说着,刘彦语速加快!
“届时,上天降旨查此事,必查出君家藏有私心!坐观妖物闹江,虽不是与妖勾结,但失了神人正直秉公!”
“试问三郎,钱塘君该受何罪?”
最后这一问,犹如法剑飞来,悬于他神灵之上。
许三郎神灵颤抖,口中无话可说。
但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家如何与闹江妖物结仇,又是谁主谋此事。
刘彦喝干碗中酒,指点一言:“假若妖物知道‘钱塘君与钱塘县恩怨’,那他们必与君家有交集,有往来。”
“三郎可顺着此事思量。”
许三郎闻其言,垂目思量。
灵官李主簿陡然插话:“莫非是那三个?!”
“公子可还记得,两年前‘三鲤戏金鲢’?”
他口中‘三鲤戏金鲢’,指的是‘江府三个鲤鱼将军,醉酒后调戏三公子侍婢金莲……’
三郎得知此事十分恼怒,禀明父王钱塘君。
钱塘君下令将三鲤鱼革职,逐出钱塘江。
许三郎受此言点拨,想起来了!
“极可能就是他们。”
“这三条鲤鱼各有爱好,一个好对子,一个好吟诗,一个好蹴鞠。”
“他们在我家时,时常叫兵士一起踢皮球……”
“三鲤好大胆!当日没把他们鱼鳞刮了,就已是宽恩,却不思报答,返来加害!”
三郎越想越肯定,怒气冲神灵,但很快压下来。
他坐着一礼,答谢奉义:“多亏先生及时点醒,我这就回家领兵,应和先生行计。日后钱塘江必有所报。”
刘彦还施一礼说:“这只是我个人推想,尚未坐实。等拿到三妖,再问他们究竟因何闹江。”
“三郎且去布兵,我等随后寻船渡江,设法引出他们。”
说着起身相送。
屋内众人皆静默,万山思量引妖计谋,钱塘县心中自省,钱押司、戚少先则叹奉义、表兄心智。
尤其表弟,他自问:“似这等计策,表兄都能识破?真若如此,只怕知县大人要被妖物所用了。”
此话他随口说出,众人皆听到。
张知县附和说:“不错,非奉义相帮,我必被妖计驱使。”
刘彦收门帘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在山外,自然看得清楚些。”
“万山可想出‘引妖’之计?”
杨万山笑颜相对:“三妖各有所好,那便投其所好!我等在船上吟诗作对,看能否引他们前来。”
“君子所见略同。”
刘彦一句赞言步出茅屋,找老渔夫问所托之事。
渔翁道:“老朽问了村里船家,都说船小渡不了六人六马。”
“我又问了岸口船家,有一小尹家愿渡大官人,但要五两银子才肯。”
“五两就五两。”
刘彦爽言答应,请他带路引荐。
……
村外二里,北江渡口,雪盖船舟,一艘艘江筏、渔舟、渡船空着,只有两艘大渡船见人。
一艘【叶】字船号,船房里有客,欢谈声阵阵。
另一艘【尹】字号,船上清净,船家兄弟身披戴蓑笠,在船上等客。
见村里渔翁果然带人马过来。
兄弟小尹喜道:“这几日都不开张,今日开张赚五两。”
长兄大尹说:“但愿莫遇上闹江妖物,平安渡一水。”
小尹手指隔壁叶家船:“他家不就从对岸来的?我看今日不会闹妖。”
两人说话落下船板,上岸迎客。
叶家船上欢谈声收小,船房内两双眼眸透过门帘窥看岸上人马,乃渔村所遇老少仆从。
他们身后,有三人围坐席子。
一个身着黄衣,一个身着白衣,一个身着蓝衣,皆秀士装扮,两鬓垂发,头戴冠帽,形貌俊朗。
……
第242章 鱼儿上钓
“两位船家可是兄弟?”
“不知大号如何称呼?”
“我俩兄弟无好名,大哥叫尹山、小人叫尹川。”
……
尹家渡船,船房。
刘彦抖去衣帽上雪绒,与船家小尹兄弟攀谈问名号,又问隔壁叶家渡船。
“他家船上可有客?”
“有客,我见是三位公子带着一老一少仆从,却不上岸,只在船上吟诗吃酒……”
小尹答话,他大哥在外与沉炼、少先安置马匹。
杨万山闻言心亮,笑道:“那三位仁兄好有雅兴,今日江雪甚美,不如我等也游江赏雪,把酒吟诗一番。”
“稍后船家渡到江中便停……”
“你们歇歇力气,我等欣赏美景。”
说话,钱押司摸出五两银子给船家。
船家小尹接银子答应,说两句便出船房,与大哥交上银子。
房内,四人围火盆落座。
杨万山分看在场道:“果不出世才所料,今日那妖物不在水中,而在船上。且等船到江中,我等吟诗欢谈,看能否引他们来见。”
张知县、钱押司惊异。
前者问:“杨兄是说,三妖就在那艘叶家渡船?何以知道?”
刘彦解说:“官家可细听船家所言?他说,有那三人带老少仆从,我等在徐家村不正遇一老一少?”
“万山由此推想,顺理成章。”
“不过,未见船上人,尚不能确认,只能说可疑。”
说着话,沉炼与戚少先进来,落下竹帘道:“邻船有人窥看这边,我见乃村中所遇老少……”
表弟少先接道:“闹江妖物会不会就在那船上?”
刘彦万山四人相觑一眼,请他们坐下,小声商议‘引妖计’。
小炷香后,尹家渡船离岸。
叶家船上,少年望见,入船房禀告主人:“那船开了。”
船房三文士相视。
白衣士说:“听他们岸上谈吐不俗,不知腹中才气如何,何不一试?”
黄衣士附和:“今日寒江飘雪,天赠词赋,我正想与人论诗,他们若能作好诗,便放其过江。”
蓝衣士道:“甚好。这两日无人渡江,失了乐趣,那六人如此胆大,便与他们耍戏一场。”
老仆从欲言又止,说:“我看他们中有贵人,莫招惹得好。”
“老奴怎敢多嘴?!”
蓝衣士瞪他一眼,扫袖挥赶:“快去和船家说,跟上六人渡船,跑了他们,唯你是问!”
少年朝老翁腿上踢一脚,推着出船房,说:“你怎敢惹晦气?大王们议事,你敢多嘴?”
“你要是活得不耐烦,莫把我牵连进去。”
老仆从忍气吞声,望一眼行出半里的尹家渡船,暗道:“你等不听我言,今日造化低了,死后见阎王莫告我。”
对面尹家船上,船家兄弟四顾江水。
大哥尹山还是担忧遇上妖物。
小弟尹川笑他多疑,说:“妖物闹江是为了耍戏快活,他们又不似我等,指着一湾江水讨生计。”
“就是绿林劫道的,也有打样休息日。”
“我看他们今日不做买卖。”
尹山琢磨话中有理,忽见船四周江水,有群鱼冒出头。
看个头不下于七尺,比比皆是,光是船尾一圈就显出几十尾大鱼。
兄弟喜悦想要取网撒捕,又见群鱼缩头入水。
它们身沉江水一丈,便化做银甲兵士,再看周围,有数千这般精兵藏于水下。
江底,灵官李主簿与一金甲将军叙谈。
这时出江探子来报,把上面渡船动静告知一二。
李主簿对金甲将道:“先生船已开,只等三妖出现,将军领兵在江下随船布置,静候三公子军令旗入江!”
“你等见旗出江围捕捉拿妖物。”
“是!”
金甲将抱拳领喏。
李主簿身化一道金光,在十几里外遁出江水。
入空后,他又折返徐家湾虚空,如此防止妖物窥见警惕。
见虚空之上,半亩香火铺开。
钱塘三郎许凌烟领十几名扈从注视着江中渡船,侍女金莲和丫鬟伴立一旁。
之所以招此女来,乃有用意。
三郎还江府时,忽想到‘昔日三鲤戏金莲’,心思:“若三妖果是那三个鲤鱼精,金莲岂不是好诱饵?”
“三精见她出现先生船上,必然起心思……”
三公子许凌烟以为此计甚妙,就把金莲一同带上,让她相助刘奉义行计策。
“公子……”
李主簿金光落香火,拱手回事。
三郎点头,低看江上一前一后两艘渡船,对金莲道:“此时可去见奉义,你就说‘倾慕先生,前来私会’。”
“以奉义之聪慧,必知你来真意。”
“若三妖登船,你伺机而动,保护奉义周全,不得有失。”
金莲携二丫鬟领喏,飘身落下虚空,噗通投身江水,引发出动静,吸引两艘渡船之人寻声顾看。
……
“哥哥你看!”
尹家船头,小尹寻见击水处,冒出三个美人头,吓得头皮发紧,急呼兄长!
尹山过来时,三个美人浮出江水,显出人身。
见为首娘子黄衣端庄,左右丫鬟各持食匣,三女踏着江水朝这边来。
兄弟俩不知她们是鬼是妖,也不知如何应对,转头入船房告诉六人。
另一艘船头,少年、老翁见此也惊异。
少年入船房,把所见禀告于主公三人。
“有此事?”
黄衣士率先步出,正见金莲和丫鬟飘上尹家渡船:“是她!”
“是金莲!”
白衣士接话,分顾左右二兄道:“她去那船上作甚?莫非三郎在船上?”
蓝衣士思虑,问少年仆从:“可有公子上船?”
少年回答:“除了那娘子,未见旁人上船。”
白衣士说:“我猜金莲此来,是与人私会,船上有她相好。哥哥们且稍等,我去窥探一番。”
说着口中念咒,吐出个琉璃明珠。
珠子透亮,里面显小人,与他一模一样。
脱手飞去尹家渡船,听见船房内说话。
金莲说:“奴家仰慕先生大名,听说先生路过此地,便瞒着主家前来私会。我等姐妹带了些酒食,愿与先生小酌。”
刘彦问:“你是谁家娘子?”
金莲答:“奴等都是三郎家的。”
“三郎?”
刘彦故作疑惑,问众人:“诸君谁识得三郎?莫不是杨兄出谋划策,请青楼倌人假扮的?事先让她们躲在船下?”
小尹插言道:“客官不知,这三位大姐绝非青楼妓女,那三郎大有来头,乃是钱塘君三公子!”
“哦?”
刘彦复看金莲打量,笑颜说:“原来是三郎家娘子,虽说侍婢之身,却美如仙妾,娘子有此美意,小生岂能负心?”
“三位娘子且坐。”
金莲轻点头,落座先生身旁,两丫鬟各自找位置。
门帘外,琉璃珠小人飞回叶家渡船。
白衣士张口吞入,与左右二兄道:“确实金莲。那贱婢瞒着三郎与人私会,欲效巫山神女。”
“好个贱婢!”
黄衣士嗔怒道:“昔日我等不过调笑两句,她便告到三郎面前,今日却学小妇与人私通。”
“去船上拿住她,你我三兄弟受用一番宰杀,解心头恨!”
“大哥所言甚是!”
白衣士、蓝衣士齐声附和。
三人走去船头,齐跳下江水,却并未沉入水中,而似鲤鱼跳江一般,三点两点,跳出六丈,鱼跃飞起落在尹家船尾。
这时再看他们身貌,全无秀士模样。
身高都在八尺之上,虽说衣着未改,但头颅奇大,脸面青黑泛光。
瞪着两只大眼,嘴如盆口,呲牙骇人。
船家两兄弟听见动静,刚撩帘出船房。
见三妖脸面后惊得后退,失手撤掉门帘跌坐门口。
风雪吹入船房,刘彦六人和江府三女,皆看见三妖凶悍走来,把手一拨,踢开小尹。
一霎时,官家、表弟、押司各有惊态,万山、沉炼较为沉着。
刘彦两手揣袖,暗抚腕上‘上官飞刀’,笑问三妖:“三位壮士也是三郎家的?”
“谁肯与他家为奴?!”
黄衣鱼怪愤恨一句,手指金莲道:“可认得我等兄弟?”
金莲摇头装作不知,问:“你们是何人?”
“大哥,休与贱婢说废话,等擒倒手,受用之时,她便认得了。”
说话,白衣鱼怪钻入船房,伸出大手便抓金莲。
刘彦举手抬袖,一道白光遁出,直戳他手臂腋下,后随主人手指转动,白光环转将其右臂切下。
白衣鱼怪诧异看臂膀那道白光,不知为何物,吃痛惊身出船房。
上官飞刀嗖地飞叶归入其主手指。
刘彦指捏飞刀,指点他们:“三位且看天上,可有旧主到来?”
三鱼怪仰头看天。
见虚空半亩云压顶而来,三郎轻率扈从提剑降至,四面江水泛起浪潮,每个潮头都有三百精兵,犹如八卦阵围住渡船。
白衣鱼怪惊呼道:“哥哥们,我等中计也!”
“还不束手就擒?”
三郎荡剑大喝,身落甲板。
黄衣、蓝衣左右飞扑跳江。
白衣则原地跳跃三丈高,大口吸气,勐地一吐,将琉璃珠子吐出!鱼灵小人借此遁逃。
三郎扈从飞跃挥刀,将其肉身斩成十几块,彭彭彭落到甲板上,皆成鱼肉。
却说另外两个跳入江中,即遭江府水卒围困。
他们大口大口的喝江水,憋得身体肿胀数倍,张大口往上一喷,化作数波浪潮,四面八方席卷,两岸边渔船小舟随波摇摆。
尹家渡船被浪头夹在当中颠簸欲翻,船家兄弟惊恐万分,官家、表弟、押司面显慌乱。
刘彦在金莲把扶下,如泰山稳坐,低头看白衣掉落的手臂,原来是一片鱼鳍。
对万山笑说:“今日有鱼吃了。”
……
第243章 闹江因由
“让先生受惊了。”
“三郎来得及时,思得好计策!”
江波平复,三郎许凌烟收剑入袖,进船房做礼数。
刘彦还施一礼,夸赞起钱塘三太子用计,说:“三郎遣金莲之计,可谓正中三妖要害,不然他们不可能如此快出现。”
许三郎谦道:“皆是先生推断准确,我计才能施行。”
说着,他看地板上掉落一片臂长鱼鳍,问道:“方才有所打斗?”
刘彦邀他落座,说起自己‘祭飞刀斩白衣鱼精一臂’,亮出手中一叶飞刀与三郎过目,周围各都瞩目观瞧。
许三郎称赞:“此飞刀乃浩然正气所养,可见先生孟学道义。”
后又质问金莲:“为何不保先生周全?”
金莲低头不敢辩驳。
刘彦引飞刀归腕结环,替她说话:“当时妖物冲她而来,而非冲我。她怕出手引怒鱼精,所以舍身任由捉拿。”
“我正好有此防身宝物,便出手阻拦,断其手臂鱼鳍。”
金莲露出浅笑,心中暗说:“奉义真是知人。”
许三郎转顾她一眼,便不过多责怪,与刘彦等人谈‘抓获妖物后如何发落’,等兵将伏妖上船。
门口,船家两兄弟被鱼血浇了一头,刚缓过神来。
又见金甲将军、银甲将士押着两条鲤鱼上船。
一条鱼头被噼开已死,另一条眼珠能转,身上被施加金色枷锁,如重犯般丢在船板。
刘彦六人随三郎步出船房。
李主簿领金甲将军交功道:“二妖皆已擒拿。一妖欲脱壳逃走,被左将军一刀噼杀,还剩这妖活着。”
许三郎微点头,目视趴地的鲤鱼精问:“你是三鲤中的哪个?”
那鱼精慌得磕头,回话道:“小人是李淮,被噼杀的是大哥李潮,砍成块的是三弟李涥。”
“求三郎饶我性命,小人愿永世为奴,鞍前马后。绝无二心。”
三郎转睛问:“你等三兄弟,两年前被我父王逐出钱塘江,为何还敢回来?闹江生事?”
鲤鱼精李淮垂头不敢说。
他怕说出实情,性命无存。
三郎冷笑道:“你不说我也知晓。你等此番回来,是行‘闹江计’、‘托梦计’、‘渔翁计’,‘借刀杀人计’!”
“是不是?”
李淮瞪着鱼眼,惶恐疑问:“三太子何以知晓?何人告知太子?”
众人默不作声,只在心中钦佩一人。
许三郎说:“你应该自知死罪一条。但死法却有不同,你想不受苦刑,就如实招来。否则……”
“小人愿招!”
李淮看两个兄弟下场,便知自己难逃死罪,索性换一场明白好死!
他道:“我兄弟三人自被逐出钱塘,去了洞庭躲避。两月前,我等结交一位真学先生。”
“此先生听我三兄弟之事,问我等想不想报仇雪恨。”
“他说,钱塘君和钱塘县之间不和,存在人神互怨。”
“此芥蒂,可使我等一雪前耻……”
“他传我等三条计策。”
“第一计为‘试探计’,让我等闹江试探,看钱塘君和钱塘县芥蒂可还在。”
“若是互怨很深,君家定不会管我等闹江。”
“而钱塘县又对我等束手无策,心生焦虑,产生猜忌,会猜想是钱塘君幕后主事。”
“第二计为‘托梦计’,试探计成了,才能接用此计。”
“此计,就是托梦告诉百姓‘钱塘君主使我等闹江’,乃为应和钱塘县心中猜忌。”
“等此事在钱塘传开,再行第三计。”
“此计乃‘借刀杀人计’。”
“寻个时机,托梦告知钱塘县,述说我等身不由己,使钱塘官家深信第二计。”
“再变化道士,指点官家写状子,上表天庭,状告君家罪状。”
“上天查罪,虽无罪状所述,却有另外二罪。”
“罪一,放任妖物为害治下江水,乃渎职罪。”
“罪二,以私废公,危人自安。失神人公心。”
“他说,此二罪可贬去钱塘君官职,使君家也遭我等之罪。”
“好毒的连环计。”
听完他等计谋,三郎恨而惊怕,此与刘奉义推断分毫不差。
他知,若非奉义插手此事,他家和钱塘县都会中计!
“那先生可留姓名?”
“他只说姓方,未曾留名。”
说到此,鲤鱼精李淮拜道:“小人想死前换个明白,不知是何人识破方先生计策?”
许三郎水洗神灵,消去嗔怒说:“你三人回来后,可曾能听闻‘奉义君子’大名?”
“识破你等奸计者正是奉义!”
“今日捉拿你等计谋,亦是先生所出。”
“这就叫一山还有一山高,你等自认为妙计无漏,实则与人为棋子,反害自家性命。”
“你现在可明白?”
李淮低头称:“小人明白,愿领死罪。”
三郎袖中取剑,二指宽,六尺长,随手一剑噼斩,这鲤鱼精便头分两半!
脑中鱼灵珠亦被剑光分斩,散化精气,如烟散去。
他收剑还袖,对奉义施礼:“先生恩情,我家定然不忘。”
“三妖尸首就交由贵县处置,还请公告百姓……”
说着,三郎许凌烟脚起香火,带领船上侍婢、灵官、将士、扈从飞下渡船,落入钱塘江水中。
江上精兵跟着沉入水。
刘彦携众人礼送,顾看叶家渡船一老一少。
见他们一个喜一个忧。
喜的是善心老翁,忧的是妖心少年。
少年垂头思量:“大王已遭神人杀死,我若不走难逃王法……”
想着,纵身跳入江水。
他却忘了,以前身上有三妖法力可以避水,如今三条鲤鱼精被斩杀,身上妖法已破。
一入江水,少年就感寒冷刺骨,手脚冻僵,张口急呼‘大伯救我’,却没挣扎几下就溺于江中,死尸随浪流去。
老翁望之叹气:“此子沾染鱼精之妖性,却不记得自己是人了!”
说话时,躲在船下的船家叶翁领儿郎冲将出来,将他扑倒后粗绳绑缚起来。
尹家船上,刘彦观此幕,对官家道:“稍后回岸,可叫来那老翁一问。我见此翁性善,不是为虎作伥之辈。”
张知县点头,左右看鱼精尸首问:“这些妖物尸首,如何处置?”
刘彦道:“先拉到集市告知百姓,再支起锅灶,添水加生姜、葱段,大火熬煮,做成鱼肉鲜汤,分与百姓食用。”
此言出众人皆笑。
尹家兄弟迈步上前施礼:“小人不知先生是临安刘奉义,贪受银两……”
杨万山打断说:“你等送人渡江开的是买卖,如何是贪受?今日诛灭鱼妖,你们也算有功。”
“五两银子你们领受就是。”
张知县附和其言,让船家快速调船回岸。
两兄弟领喏下船舱。
没一会儿,两艘渡船先后到岸。
叶家船翁带领儿郎,押解老翁去尹家船上见官。
刘彦请人与他松绑,问老翁‘如何沦为妖物奴仆’。
老翁解绑后跪地便拜,抹泪说起‘两年前过钱塘渡江,遭三妖激浪掀船……’
“与我同船的十几人都被鱼精吃了,因我擅踢蹴鞠,投一妖喜好,才保住性命。留我身边为奴。”
“三妖说,他们得罪了钱塘江龙君,带着我等仆从去洞庭湖避难。”
“此番回钱塘,乃为报复钱塘君,他们得高士指点三条计策……”
“具体是何计策,我却不知。”
听他讲完,众人皆知不是谎话。
万山问:“老翁尊姓,哪里人士?可有家人在世?”
老翁答说:“小可汪弘济,泸州人,家人皆在泸州,官家若是有疑,我可修书一封,叫家人来钱塘。”
钱押司又问:“那少年因何投江?”
汪老翁叹道:“此子失了人心,惧怕王法,所以投江。”
众人相觑。
刘彦说:“汪翁此言无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少年心性不全,近何人似何人,与鱼精处久了,便自以为投江乃生路。”
“却忘了自己少一对鱼鳃。”
说着,他笑看泸州翁汪弘济,替他向官家讨人情,道:“不如给些银两,让老翁还家,也算钱塘县一笔善功。
张知县点头答应,汪弘济感激不尽,连作揖道谢,记下‘临安刘世才’之名。
诸事都问清楚,官家吩咐戚少先、钱押司快马回衙,召集公人前来搬运鱼精尸首。
二里外,徐家村人问讯而来。
见闹江三大王尸首后,个个似参与谋反作乱,慌得跪地求官家饶恕。
张知县面红耳赤,不敢看刘奉义。
心思‘若非自己之过错,百姓岂会遭妖物愚弄,不祭神明而祭妖?’
刘彦笑与百姓们解惑,指出他们受妖物蒙骗,还钱塘江一个清白。
有老叟问:“君子何人?”
万山指道:“此乃刘奉义!”
……
第244章 引妹修学
“太公、老夫人,我去东市看了,可热闹了。”
“妖物个头七八尺长,有人认出是鲤鱼,有一二百斤重哩。”
“公人说,凡遭妖物祸害之家,可分得一斤肉,剩下的大锅煮汤,分给百姓吃。”
……
天近午时。
三鲤尸首被公人们运回钱塘县,百姓们闻讯后纷纷奔去东市围观。
此时东城门街市上不下千人,戚家小丫鬟刚打东市回来,口如黄雀讲着所见所闻。
堂内二老笑颜听讲,儿媳、孙儿也在,唯独不见小姐。
少先妻问:“可见我官人和世才表兄?”
“没看见。”
小丫鬟快语回话,说:“要不我再去看看?”
戚太公拂须笑道:“此番世才助官家拿获闹江鱼精,必在衙门用茶受礼谢。去叫戚安备宴,晌午我与贤侄小酌。”
老夫人拍肩道:“你怕是老湖涂,世才如此大功,县里官家如何不设宴答谢?我看世才晌午不回家。”
“娘亲此话差矣。”
门外戚少先飞扬神采接话,身后管家戚安手里提着一大块鱼肉,看着十多斤,血水已经冻上。
他一入堂便指鱼肉说:“此乃鱼精肉,表兄特意向知县大人讨得,用来孝敬父亲母亲。”
“表兄还在县衙,与官家商议后事。”
“晌午回来与我家同享鱼宴。”
“好!”
戚太公甚是高兴,走去看‘鱼精肉’。
见红肉鲜亮似朱玉,鱼刺有稻杆粗细似白玉,鼻子一嗅,鱼腥中带一股清香,闻着十分醒脑。
孙儿也脱了母亲手,仰头看这块鱼肉,伸手扣片鱼鳞下来,鳞光呈七彩色。
老夫人说:“我看这鱼身上都是宝,鱼鳞鱼骨都可以留着。”
说话,她想起自家小女,对丫鬟吩咐:“喊小姐来,也看看这稀罕物。”
小丫鬟跑出堂,去内宅西厢叫小姐。
此刻戚少卿正在厢房待客,客人便是昨夜管家口中所言‘荀娘子与四丫鬟’。
舫主卯时在西湖与公主、郡主、李怜云作别,不回临安东湖,直接到了戚家见刘郎。
她本想陪着刘彦同去北江口徐家湾,但被郎君拒绝。
刘彦给她安排一桩差事‘与表妹戚少卿解梦中迷’。
少卿昨夜梦魂虽然得一清明,却未能跳脱出迷障。
今早见表兄后,饶有兴致的说自己‘昨夜奇梦’。
萱儿、弦月教她的‘真学妙理’,她也记不全。
刘彦想着点拨一二,便请前来探郎的荀娘子助表妹一场。
现在少卿已然明悟,知道昨夜一切奇闻皆非梦境,也明白荀娘子昨晚为何来府,心里拿舫主当‘神仙表嫂’。
她和表嫂及萱儿、弦月四女闭门欢谈两个时辰,都不减兴致。
忽发现,世间有太多奥妙趣事等自己探寻,悄然种下‘修学’的种子。
小丫鬟到厢房门口,听见房里说话声,但转眼就听不到了。
少卿开门,丫鬟朝里窥看,也不见有人,只当自己在东市听人说话多了,余韵绕耳。
“闹江的是三条鱼?”
“表兄可被妖物所伤?”
戚少卿听几句,关切起世才表兄安危。
丫鬟叫小姐宽心,笑说:“大公子和表公子都安然无恙。”
“据说,钱塘家今日出神兵捉拿妖物,三太子还上船和表公子叙话哩。”
少卿解了担忧,笑颜道:“你去回母亲,我过会儿就去。”
“哎!”
丫鬟领喏跑回前堂。
少卿回屋问表嫂:“兄长如何说动君家出兵降妖?听闻知县苦求神明也未得理会。”
厢房,荀舫主起身说:“世才能请动君家,用得乃是‘道理’。”
“天下诸法,道理最大!儒家明经修学,无外乎‘通达道理’四字。”
“此道理,是天道,是人道,是玄道。”
“做通道理,可使心窍聪明,修成儒术,能得神通加身!”
“你表兄,乃身负道义的君子,神明也要闻其道而从之。”
“我欲开女学,教天下女子聪明自身,通达道理。”
“郎君亦愿助我。昨夜他让萱儿、弦月请你出窍,就是想引你修学。”
“我观贤妹聪明不低,属于可造之材。”
“你若愿意,便入我学堂读书。”
戚少卿闻言显笑,仰看表嫂道:“经仙嫂和两位仙子姐姐点拨,小妹已有求学之意。”
“只是小妹身是女子,万事不由自己做主。”
“就怕父母不许。”
“表小姐多虑。”
萱儿插言道:“只要小姐有心,公子就能让你如意。”
“公子曾与我说,贵府乃书香门第,许得女子读书。”
“小姐此番也是为了读书,高堂如何不许?”
少卿一听心欢,牵手表嫂说:“那以后小妹就拜在嫂嫂膝前受教了。”
荀舫主笑颜开,牵她出门叮嘱:“嫂嫂二字不可随便叫,我得刘郎之爱,但未得名分。”
“小妹省的,我只私下这般称呼。”
说话,戚少卿与神仙表嫂去前堂看鱼。
转眼,戚家灶房里飘起鱼肉香,东城熬鱼的大锅也支起来,许多百姓等着喝鲜汤。
戚家前堂,县衙回来的刘彦坐在上宾席位,与表伯父、表伯母谈话。
他说:“钱塘闹江妖物已受正法,小侄今日还临安,把官家所赠鱼肉,带回去与母亲品尝。”
“三日后钱塘办祭祀,小侄再来探望二老。”
戚太公笑点头:“贤侄帮我县除妖,有恩万民,该得鱼肉孝敬家娘,就连我家都跟着沾光。”
“是哩,是哩。”
老夫人喜说:“有世才贤侄这等亲戚,连我戚家门楣都放光。我家书香不胜,这些年连个秀才都没出。”
戚少先道:“娘亲莫不是在怪我?孩儿不是读书的料,倒是小妹能给我家添书香之气。”
“你说她?”
老夫人转顾爱女,面笑摇头。
在她看来,女子如何读书,也只是‘知书达理’,考不来功名,添不了书香。最多嫁给书香门第。
想到这儿,戚太公和老夫人眼眸齐亮,以为世才要给家里说亲。
刘彦适时道:“我有一位知己,要在西湖开女学,我看表妹秀外慧中,聪明可教,欲引她前去修学。”
“少卿现年不过十六,出嫁尚早,若能修两年儒学,他年再嫁,亦能嫁个良夫。”
“表伯父,表伯母意下如何?”
二老各都心动,觉得贤侄说的在理。
戚太公问:“不知办学先生是何人?需多少礼敬?”
刘彦余光看身后藏形娘子,说:“此先生,便是昨夜到府的‘荀娘子’。”
“她乃神仙中人,修儒术,养性命,开学堂是为教天下女子明道理。”
“礼敬五两做学费足以,只要心诚便可去。”
戚太公、老夫人、少夫人、管家丫鬟无不欣然、惊讶。
不想,表公子要引小姐拜仙家修学,这可是莫大的造化。
太公拍定此事,起身谢贤侄。
老夫人亦欢喜,叫来女儿问:“不知我女何时可去学堂,拜先生?”
刘彦扶着表伯父归座,说:“等小侄再来钱塘,就让少卿随我一起还临安。在我家住两日,等荀娘子开学之时,便领她前去拜师。”
“何时安定下来,我修书告知二老。”
戚少先插话道:“世才表兄此乃抬举我家,我家因有礼谢。”
戚太公听后连连说‘好’,问管家:“宴席可备好?”
“今日与贤侄做宴送行,当多饮几杯!表我家谢意。”
……
第245章 钱塘祭祀
“诸位可听说,钱塘闹妖之事?”
“我闻钱塘县请刘奉义相助,此君上通神明,引神兵诛杀妖物!”
“如今渡口已通……”
……
冬月十五,天晴气爽。
杭州西码头水运繁盛,岸上挑夫背货往返,百姓行客聚众等船。
两家卖汤圆的棚子里坐着不少人,见幌子打着【东乡汤圆】名号。
其中一家棚内,有几人在说‘刘奉义助钱塘伏妖’。
此事已过去三日,早传遍钱塘、杭州以及周边各县。
刘彦之名,奉义之号,在当乡越发响亮,赴临安拜府之人也变多,多是州县各地的生员书生。
刘彦并不避人,凡来求见的,无论名士或寒士都是清茶相交,但谢绝宴请,在众人心里留下极好印象。
见过刘奉义的书生都说:“奉义,君子也。与其相交,清香在内。”
今日钱塘祭祀龙君,刘彦早起便和万山、陆侯、沉炼乘船渡江赴钱塘。
除他们,张知县还请了杭州李通判。
钱塘县东城门告示已贴,布告全县乡民百姓‘今日将在北江口徐家湾祭祀龙君’。
徐家湾小渔村此刻颇为热闹,村人们扎龙头、宰猪羊,准备贡祭之物。
以前给闹江三鲤鱼所设灵位当柴烧了,重新供上钱塘君神位。
村外二里渡口,钱押司与县丞、主簿布置祭场。
江风拂面,瞭望一湾江水,见大小渡船行于江上,人来人往,更胜昔日。
东岸一棵冻柳下,一白衣老叟含笑拂须,与身边少年郎道:“百姓复业,人神解怨,这皆为奉义之功。”
“今日祭祀时,我儿领将士们操练起来,显我钱塘家神威灵秀。”
“孩儿领命。”
少年郎抱拳领喏后,思说:“当日诛妖,似乎走了一只鲤鱼灵。不知此妖会不会再思报复?”
“我家到不惧他,只怕他暗箭伤害先生……”
“孩儿想把那柄‘分水剑’赠予先生防身,亦作我家答谢之礼。”
“父亲意下如何?”
白衣老叟拂须点头,点指儿郎:“自古宝剑赠君子,君子佩剑是为正身。我观奉义风骨入魂,那宝剑可赠!”
“他得此剑,便与我家结下‘神人之谊’,此乃佳话!”
少年高兴显笑,跟着老父下江堤,走入滔滔江水中。
堤下有几个妇人、婆婆再给淹死的丈夫、儿郎烧纸,见一老一少下江隐去,惊诧相视。
此事传到岸上,给尚未开始的祭祀,增添一抹鬼神气,百姓们热议欢谈。
与此同时,钱塘戚家也很是热闹。
家里张灯结彩,下人们一早就扫雪,打扫屋里屋外。
戚氏族人齐聚一堂,在等刘家表侄儿。
己时,去渡口接表兄的戚少先回到家。
亲戚们一涌而上询问:“你如何一人回来?”
少先喝口茶道:“表兄他们已去县衙,让我回来告知二老,祭祀过钱塘君再来府上。”
说着,他放下茶碗与父母、众亲作别,健步归县衙等着听差。
现在非散漫的时候。
今日他得钱押司透漏,得知官家思虑抬举他做‘都巡检’。
这可是有品级的官职,虽说是九品末等小官,但也大过县吏。
比他现在这个狱吏节级,不知大到哪去。
他心知这皆看在表兄之面,乃官家还情之举。
今日见表兄时,戚少先特意问了表兄‘能否接下大人抬举’。
刘彦让他自己做主,说:“你认为自己可以胜任,那便得此抬举。若在职却不能称职,还是不要接这个‘都巡检’。”
戚少先自思可以担当。
他家非寒门,在县里小有家资,不会与民取利,只缺个官身颜面。
这‘都巡检’足以叫父母颜面增光,也不失表兄面子。
戚少先到县衙时,正见表兄、官家一行人出衙,其中有本县大人、临安官家,还有州府五品通判。
他不敢上前,侧立一旁。
听见通判邀表兄同乘一辆马车,暗下感叹‘表兄情面之大’。
片刻,有一两马车载着钱塘县和临安县先行,另一辆车内有小姐探出眉目,是通判之女李怜云。
今日她随父同行观礼,刚才未入衙堂,只在车中等候。
刘彦和通判谈笑时,见车窗显出梨花俏貌,眼里一亮做礼数,呼来表弟引荐:“此乃李通判。”
“我交贤弟一桩差事,你速去买来一丈雪纸和朱墨,办好后快马送到祭场。”
“可不要误了时辰。”
戚少先知道此乃表兄试他办事之力,拱手领喏便入衙门牵马。
刘彦与李通判道:“张兄记人情,欲抬举我这表弟,我恐他不能胜任,所以叫他跑腿,试他办事。”
李通判拂须笑道:“宝善也是急于还情。他自知还不了世才人情,才加在令弟之身。这等练达人情,稍显稚嫩。”
刘彦对此不做评断,随通判邀请入马车。
一鼻子嗅见李怜云身上那独特香草气,虽不是沁人心脾,但能清心明目,使心神舒适。
他目光寻揽,见小姐丫鬟腰间各佩一个香囊。
李通判递眼色于女儿。
怜云解下这只香囊,说:“公子所嗅香气,出自这里。”
“此香囊是小女子自家配的,包含几种草药和香物,可驱秽气病气,清心养神。”
“此物对君只怕无用,但对心性不定之人,有好处。”
刘彦托着观赏,鼻吸香气,恍似神明食气,想起自家少卿表妹,说:“可否与小姐讨要一只香囊?”
“我以小字做交换,何字都可写。”
怜云笑道:“一只小香囊,哪里换得真学墨宝。这只就赠与公子。不知欲作何用?”
刘彦便不与她客气,将香囊系上腰间,说起戚家表妹少卿,借此机会告知通判‘荀娘子开办学堂’。
此事通判父女私下谈过,李通判已许女儿入学堂做教授,且让怜云多与奉义身边女子结交。
几句话后,三人揭过此题,谈起‘祭场吟赋’这个礼祭章程。
刚才在县衙议事,众人把今日祭祀章程定下。
李通判总览礼法,见还差一个‘吟赋作颂’,就提议请‘奉义吟赋’。
众人纷纷附和。
纵观他们之中,只有刘奉义可担当【大赋祭酒】之职。
刘彦本欲写一篇赋文表赠钱塘江,当时见通判提议就爽言答应。
刚才叫表弟办‘一丈雪纸’和‘朱墨’,便是为做赋准备。
他道:“我心中已有题目,现在就差一口北江风,一口神灵气……”
通判赞赏:“好,世才胸有成竹,我拭目以待。”
李怜云旁听他和父亲交谈,观君子如赏鹤。
“不知公子能作出何等佳赋?”
“我见君总有自信在身,这等全气全神的心性,旁人身上少有。”
……
第246章 大赋祭酒
钱塘北江,徐家湾渡口。
众人千面,喧闹如潮。
东西口岸两边汇聚乡人、百姓两千于众,对岸也有千百乡人等待祭祀观礼。
官家命江上渡船、渔夫暂停生计,现在平静的江面不见一船飘行,只有一些白鲢跃江而出,甩起鱼尾,洒露入空。
岸口处,祭坛已设置妥当,贡祭之物中包括生祭六畜,今日之祭周全无漏。
刘彦、通判一行车马来到后,两县官家迎上叙话,百姓们纷纷伸头顾首,小声问旁人:“哪个是刘奉义?”
刘彦面对众目澹然自若,观北湾江水,回想当日‘寒江飘雪,三郎帅兵围剿三鲤鱼,惊涛骇浪,大潮之音,……’
张知县伴望江水问:“世才稍后在岸上作赋,还是在江上?我叫人立即准备。”
刘彦寄文采于上玄,说:“我想江上作赋,唯有身入江涛之中,方得大江大潮之气入怀,方作得‘祭钱塘的大赋’。”
“好,我这就遣人去办。”
说着,张知县叫来钱押司,交托差事给他。
押司领喏下岸口,四顾岸边船家,看到尹家两兄弟后,招呼过来与他们耳语。
兄弟俩高兴应承下来。
刘奉义要在他船上作赋祭江君,此乃抬举他们,亦能给他们船号添名声,就是不得银子,他们也乐意。
少时戚少先快马来到,马背上挂表兄所需之物。
他不光买了纸和墨,还多买几支大小毛笔,可谓‘干练有细’。
刘彦颇为满意,让少先送到渡船上。
“不知小女子能否与君同船,在江上听君吟雅赋?”
李怜云张开绣口询问。
刘彦看她,又分顾通判说:“只怕到时忽起大潮,惊涛吓到小姐。”
怜云香袖掩笑,振发女儿心志道:“小女子虽说不才,却有些胆略在身。不让君子担忧。”
李通判拂须赞女:“好,我女就与君子登船,世才意下如何?”
刘彦见父女同心,不好再回拒,答应后便下岸登船。
怜云留下丫鬟守着老爷,她只一人随君上船。
杨万山舍了官家内兄,也跟着去船上。
岸上,千双眼目盯看尹家渡船。
其中有一双透着恨意,但被刘彦十丈外一眼回眸,惊得缩回鱼灵,暗惧道:“好君子,灵觉这般广大,这等心灵交感,佛家高僧都难敌他。”
“大哥二哥,你们大仇我怕是报不成了!”
“目下找他报仇,无疑是飞蛾扑灯火,纵是扑灭也是两败俱伤。”
“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走也,走也,过个三五年再与他寻仇!”
说着那人藏恨拂袖,转身走了。
江上渡船,刘彦思虑刚才那箭失般目光,心处有一点灵明。
不管那是何人,只顾眼前事,笑与万山、怜云攀谈。
看表弟要上岸,他叫住说:“再取一坛祭酒来,稍后行江同饮。上次你迟疑,这次莫再怯退。”
“想有所成就,就要经得起风浪,只会享受安稳,非大丈夫!”
戚少先被道理凿破头脑,眼目明亮抱拳领喏。
刘彦挥袖让他去,走到书桉前调墨润笔。
船家兄弟二人好奇在旁观看。
他们只识得几百字,不知儒家学问妙在何处,为何祭祀龙君要吟诗作赋?
杨万山扫见二人神色,引来问:“你俩谁人嗓门大?”
小尹回话道:“我和兄长都能喊江,大呼一声的话,能传至对岸。”
“好!”
万山教他们:“稍后你俩就跟我学吟唱,我教你们‘风吟应钟之音’。”
“此音有五种,你俩只复吟二字‘意’和‘嗯’即可。”
“两字发音部位分为舌音、牙音和唇音、喉音。”
“你二人试着‘意’、‘嗯’,自己挑一字。”
尹家兄弟听着新奇,各自尝试他所教,在旁练习‘风吟应钟之音’。
此乃《乐经》之中的五音学问。
吟诗吟赋要学会运用五音,如此方能唱出诗词赋律,与文章合鸣,上通玄明,下彻幽冥。
上古先民的歌和颂,本就是用来呼鬼通神,与巫以舞降神相通。
刘彦耳听万山所教,也在心中思量。
儒家六经之中,唯有《乐》和《易》他不通,只是知晓大义。
不过他身边有女子甚知乐律,那便是青花舫荀娘子。
这时北望虚空,见一艘香火画舟行来。
舫主携带弦月、萱儿二女飘下甲板,看在旁怜云,与君叙话。
“妾身可来迟?”
“娘子来的正好。”
刘彦持笔文光入目,笑说:“通判点我做【大赋祭酒】,在祭前作赋吟赋,娘子精通五音十二律,可教我吟唱之法。”
荀舫主笑颜应诺,把手与李怜云叙话。
船家兄弟忽闻人声又不见其人,惊得相觑。
杨万山让他们莫怕,说:“此乃奉义佳客,你家渡船此时又添仙家做客……”
大小尹点头,不再多问。
话不多时,岸上祭场大锣敲响,浑厚的振锣之音,环岸而响。
咣——声连绵如潮推卷,传入天地、江水、人耳,两岸都听得到。
这大锣浑厚之音,非小锣铿亮可比,似军阵将士呐喊,音中含‘法律’。
此法律要拆成二字来读,即‘法’和‘律’。
法,为规矩,道理。
律,为遵循,真谛。
此锣音敲开,能在天地间音律传法,能传人鬼神知。
因此江下之灵也听到,江潮声应锣而发,二音呼应,使得方圆江域肃穆笼罩。
虽未见神明显灵,却似听见江下龙吟。
原本嘈杂的两岸百姓瞬时安静下来,各在心中遵守祭礼,这即是法律传心之效。
三通鸣锣,湾水起潮,风从潮气发起。
吹得渡船上刘彦正气爽发,不由心赞一句:“快哉风!”
岸上官家等人,亦感到神明送风。
张知县敬佩君家大度,率领本县官吏先敬三炷香。
后,礼官持祭祀表文,上前通读。
内容大致是‘年月时辰,因何在此祭祀江君神灵’,不提昔日人神旧怨,只表钱塘家伏妖安民之功绩。
百姓们在听,江水下将士在听,江府金殿内君家、朝臣、灵官亦在听。
待表文通读完,礼官焚祭上呈江君灵位,即有一道火光传入江府金殿。
门前灵官伸手接下,上殿呈于君家。
钱塘君展开表文看一眼,拂须笑点头,命儿臣三郎:“带兵起潮,且去江上演武,显我大江威灵。”
……
第247章 见龙吟赋
“喏!”
三郎许凌烟一身盔甲,转身出殿。
这时,听祭场礼官喊礼:“请奉义祭酒,作赋吟颂——”
三郎陡然止步,殿内君王、朝臣、王后、灵官各显露出惊讶喜色。
三郎回殿说:“既是先生作赋,孩儿以为父王可在江上显灵,以应先生诚敬,亦显我家之礼,叫百姓知道,钱塘有灵。”
王后点头,君王拂须,手指儿臣道:“那就我儿前去开潮,我等适时出江水。”
三郎抱拳出殿,对李主簿道:“传令将士,推潮演武。”
太子法令一出,一道令旗飞抵旋涡外金甲将军手中。
他持礼接旗帜,左右挥舞起来,上万军士八方得令,涌出北江湾水域。
在岸上官民眼中,便是四面八方十六重浪潮齐开,大潮声陡然击响,犹如万军喝喊。
江水一时波涛翻涌,潮雾掀起十丈高!
阳光照射下,好似见到军队出现在一片片潮头。
百姓们欢声雀跃:“江君显灵了,快看那潮上神兵,好雄壮的大潮——”
千众呼声迎合浪潮,众心也如江水般激荡振奋。
岸上陆侯转目,见不知何时,载君渡船飘行江去,被潮水围在江中,但船身却处波澜不动。
其时大潮交替推卷,以尹家渡船为中心,卷浪分潮,如千军万马变阵,十分的壮观奇异。
在鬼神眼目中,远不止这些。
荀舫主、李怜云各看到金银甲士跨坐鱼鳞骏马,挥刀提枪交阵,配合大浪潮汐声,神兵演武,雄壮激昂。
刘彦心中赋文所缺少的‘江灵之气’,此时立即得到充盈!
而且是灵气击怀,他心中文思如被大浪掀起,思想文境飞于脑上展开,赋文灵气如江潮在思想内荡起波涛。
使他畅快无比,胜饮千杯酒!
心窍明光大作,周身正气风起。
刘彦豪饮大江灵气,敛袖提笔沾墨,大笔降文思,真学汇合朱墨,写这篇《寒江雪·见龙吟赋》!
此赋文,写的是‘三日前许三郎领兵伏江妖鱼精’,体例用得是‘大赋’。
大赋继承《楚辞》形式,以铺叙事物见长。
刘彦这篇《见龙吟赋》,开篇引江雪美景入赋文,后文将当日事一一道来,以灵气文词,说奇闻志怪。
行文中见灵秀,其灵聚而成神,赋文满灵气。
加之真学晕染,犹如把君家三郎、闹江三妖、万千水兵、惊涛骇浪请入文章之内!
深得大赋之精要,盖过之前《相君》、《乡鬼》两篇祭文。
文章最后,刘彦以‘少年仆人投江之死’做结束,引人发思‘人失人心,还是人乎?’
最后这句藏有一句深意,即是‘神失公道,还是神乎?’
两句乎问,一明一暗,同指一个字【妖】!
配上朱墨书写,通篇赋文彷佛是斩妖之后,其血染红了白色的寒江雪,令周围观者不禁叫绝。
即便是学问不济的表弟戚少先,看了表兄这篇朱笔赋文,亦窥见三分才气。
杨万山观之喝彩,目光灿烂道:“世才好赋文。此大赋形散而神聚,篇章宏大,似把当日之景、之事装入文中。”
“最后一笔收得好,人失人心,便为妖人。神失公道,是为妖神!”
李怜云惊刘郎才气,说:“公子此赋灵气缥缈,神明行于文章,潮卷文章气。最后问人心之句,乃通达之笔!”
刘彦听才子佳人赞赏,揭起一丈《寒江雪·见龙吟》大赋,道:“此文我亦写的酣畅,若无今日钱塘助潮,显神兵演武,得不到这篇赋文。”
“三郎何在?听我吟赋!”
他一声仰面呼问,虚空领兵交阵的三郎许凌烟顾看江中船,挥舞令旗,使兵将退兵回潮。
在两岸百姓眼中,原本交织的浪潮分兵而退,如方阵围住江中渡船。
其时,又见江中泛起潮雾。
大雾铺开数亩地,似海市蜃楼一般,显现香火霞光,亭阁楼台,花园山水、金殿宫阙。
此景无需鬼神之眸,肉眼即可看到。
又见云云鸟鸟之上,数百兵甲神将腾空铺开阵仗,环绕一艘云光龙船。
船上君王、朝臣、灵官、王后、宾妃、侍婢、丫鬟百数之多……
两岸官民皆失声而望,方圆天地寂静。
此时,江中扬起【意】字音,似飞鸟啼鸣而过,引动人神齐观江中渡船。
船上刘彦含一口江灵之气,心怀江风浩荡,吟颂赋文。
他把五音‘宫、商、角、徵、羽’化入词赋音韵,以自身喉音、舌音、齿音、唇音、牙音,吟唱出这篇《寒江雪·见龙吟》大赋。
杨万山领着尹家兄弟与君合音,在句头、句尾加入【意】【嗯】二音,即是‘风吟应钟之音’。
这好比给赋文配上雅乐,产生十分微妙的乐赋共鸣。
赋文之意,随音传至人心、神灵,使人神以听为见。
《乐经》中所言‘乐象希音’,奇妙就在于此。
此音承载儒家之学,亦如无形的纸墨,鬼神能见音律之中泛文字明光,真学赋意。
一篇三百字大赋读完,刘彦心灵五音留存,悦他心神、魂灵。
他能体会到全身窍穴似星辰闪动,能感受内在天地与五音共鸣。
他闭目听音,直至五音如星熄,方才睁开明目。
见其满眼欣喜在内,荀舫主亦得喜悦传递入心,明白刘郎此番通了乐律,乃真正的‘喜乐之情’。
彼时,一声龙吟震江潮!
见虚空,三郎许凌烟化龙降首,与刘奉义人面相抵近。
“先生大赋祭江,我当口衔相接。”
刘彦听龙吟,笑颜把赋文扬起送出。
背手看三郎送赋文至君家面前,化为人形,呈交君父。
君家得赋文见喜悦,让三郎前去答谢,携带朝臣、灵官还了江府。
这一幕在百姓眼中却不一样。
他们只看到刘奉义扬起赋文后,一股江风带着文章飞入灵烟江雾内,收落江中消失。
即便如此,已让两岸三千老少惊奇赞叹:“奉义君子,果能通神!”
船上,刘彦邀请三郎入席叙话,笑说:“三郎今日显龙身,使我知龙之物,我当把酒相敬。”
许三郎入座笑颜道:“与先生结交,真是一桩快事。不知小生之龙身,与先生心目中的龙,是否相似?”
此句问的甚妙。
司徒心学讲《君心化龙》,其意不在与变成龙,而指灵明上玄,达内在如龙之境,使心性变化无方,乃形而上学。
三郎也并非问‘形象是否相似’,而是请教‘君子如龙’的本质。
杨万山见此题开的甚妙,加入欢谈之中。
荀舫主牵手李怜云旁听,见刘郎身上浩然气没收起,且正在自然的滋长,如青山发岚烟之气。
其君身道义,于气中可见,似龙隐在山气之中。
……
第248章 三郎赠剑
“启禀君上,今日钱塘官民祭祀……”
“我江府共收得七万九千贯香火,已清点入库。”
“请君上过目。”
正午,北江口徐家湾祭场已散。
钱塘江府内,李主簿领人清点完百姓香火,端着一盘金元宝、银元宝、一贯钱入殿呈于君王过目。
钱塘君只看一眼钱色,便知今日所敬香火诚念甚足,与王后相视,点头说:“将今日之功都记下,日后还施百姓。”
“是。”
李主簿领喏,又启禀道:“富春君、新安君遣人来问‘九江潮会’定在何日。”
钱塘君掐指一算,传口谕道:“今夜该当潮会,回潮时辰定为‘子时’。”
“喏。”
李主簿领旨正欲出殿。
王后抬手叫住,与君道:“今日刘奉义作佳赋表赠我家,不如今夜请他游江观潮。”
“再把东西两湖请来,办一个‘江湖共明月,人神同观潮’的佳会。”
“君家意下如何?”
钱塘君拂须点头,又吩咐李主簿:“就照王后之意来办。待三郎取剑回来,你等同请刘奉义。”
“是。”
李主簿领下话出金殿,思量道:“刘奉义气运甚高,且儒术入真学,善会练达人情,这等君子他年成就不可估量。”
“我何不引弟与他结交?”
他心中暗定,背手去见富春江、新安江二使。
……
江水外,钱塘县。
县衙官家谢宴散席,戚家小姐房中小宴收尾。
见厢房内,戚家表妹、表弟妹、荀舫主、李怜云、萱儿、弦月、李府丫鬟、戚家丫鬟,齐聚一房。
众女不分主仆的围成一大桌,桌上三只酒壶都已见底,此刻正是热闹。
戚少卿面挂酒晕,又起一杯礼敬李怜云。
“今日难得与姐姐结交。”
“小妹再敬姐姐一杯,下次再见就要叫‘先生’了。”
“能与少卿妹妹相交,我亦欢喜。”
怜云喜欢这戚家小妹,端酒与其相碰,一口甘甜入腹,面起两朵桃花。
少卿看着这位通判家的千金,像是看不够,笑道:“姐姐真是花容月貌,美貌有雅气,像是诗,又像是画。”
“妹妹过誉了。”
李怜云落杯分顾舫主、戚氏说:“桃花何故慕梨花?我观妹妹也是好颜色。”
“等妹妹读书养出内中灵秀,便能给容颜增添七分彩。”
“有道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世间美色如花草,总有枯萎之日,唯有书香长青。”
“妹妹爱美,切不可迷于美色。”
“以色事人,亦终遭人弃。”
“我杭州勾栏院有个叫瑞云的娘子,十四岁就出落得美如天仙,多少富家公子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今年花开正艳时,岂料一朝失了容色,再无法以容色取悦恩客。”
“她的境遇也跟着一落千丈。”
“这虽是青楼倌人之事,但我等亦要引以为戒。”
在座众女纷纷点头。
表弟妹戚氏问:“那瑞云如何失了容色?”
李怜云摇头道:“此事我所知不详,只知道忽有一日,她眉头处长出一块墨斑,如胎记般擦不掉,洗不去。”
“现在那墨斑已盖半张脸,被勾栏女子戏称‘赛夜叉’。”
“她真是可怜。”
戚少卿同情说:“本来命就不好,又失了脸面,连生计也没了,不知谁肯替她赎身。”
怜云丫鬟插言:“奴婢倒是听说,那瑞云与余杭名士贺之洲相好。贺公子早有意给他赎身,奈何怡红院老鸨要价太高。”
“我看现在去赎,一准便宜。”
戚家丫鬟道:“他都成那模样了,谁肯替她赎身?”
两丫鬟说话时,听敲门声。
开门见戚少先和世才表兄在外,众女齐齐站起相迎。
刘彦站门口笑问:“可有搅扰诸位雅兴?”
众女笑逐颜开。
荀舫主说:“今日已尽兴,承蒙君子赐缘,我等才有一场结交。通判可在前堂?”
刘彦点头,对怜云道:“令尊稍后便走,托我问小姐,可愿与他回去?”
李怜云闻言点头,和舫主、戚氏、少卿告别,在戚家女相送下去前堂见父亲。
送走通判父女之后,刘彦在堂内与二老用茶叙话,商谈今日带表妹回临安,问家中都有什么准备。
这一问打开表伯母的话匣子,细数自家为此所准备的东西,好似要嫁女儿一般。
刘彦道:“依我看,家里无需准备过多,只带些许衣物和银两即可,丫鬟带一个就行。”
“银两不可多带,每月一两银子做花销。”
“一两银子如何够?”
老夫人分顾众人,觉得要苦了女儿。
戚少先插话说:“我看一两已经够多。娘亲要知,世上有许多穷苦,一年到头挣不来十两银子。”
“小妹她一人就抵一家子的花销,难道还不多吗?”
“表兄让她少带银子,意在告诉小妹,读书并非享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戚太公以为长子这番话说得甚有道理,叫老婆子不要多管,说:“贤侄如何安排,就如何听从。速去准备,莫耽搁时辰。”
老夫人不敢多言,与儿媳拉着少卿回内宅准备,叫丫鬟杏儿陪着小姐去读书。
这杏儿只十四岁,机灵聪慧,一听点自己陪小姐去,高兴的跪地磕头。
老夫人免了礼数,让她照顾好小姐,又叮嘱女儿几句。
收拾衣物时藏个心眼,埋一锭金子进去,告诉女儿小心花用。
戚少先面红点头,其实她对自己能花多少银子,并没有一个数,在家里吃穿用都不愁,需要什么便叫丫鬟去买。
现在要离家,心里又兴奋又忐忑,犹似小狸出洞。
片刻行李准备妥当,二老领着全家人相送刘家贤侄、自家小女。
戚少先骑马随车,车内刘彦、荀舫主并坐一位,少卿和杏儿挤坐一起。
她鼻尖嗅着香气,眼眸看着表兄腰间香囊。
“兄长香囊怪是好看,不知谁做的?”
刘彦顾看腰间,才发现自己一直戴着这只香囊,接下给她道:“这是怜云小姐所赠,有清心明目之效。对读书有益。”
“本是给贤妹所讨,现在便给你。”
少卿接下香囊嗅闻,甚喜香草异香,欠身一礼答谢表兄。
刘彦问起表妹今日李怜云结交,以此为话题,解路程闲闷。
未时过半,一行人抵达钱塘西江渡口。
见一些百姓都在岸上眺望江中一艘楼船。
早到的杨万山、陆侯、沉炼三人相迎,望那艘大船说:“三郎来送世才了。”
说话间,楼船朝岸边驶来,少时便抵岸头。
灵官李主簿携仆人上岸相迎,请着刘彦等人上船。
少卿旁听说话,眼眸清亮跟着荀舫主。
身后管家、车夫亲眼目睹表公子与神人寒暄,忽想起三日前梦中见过李主簿,还得了一个大元宝,却不知被弄丢何处。
楼船上,江风袭面,一船人神相谈甚欢。
许三郎在船头设茶宴,让仆从奉来一件木匣。
匣长三尺三寸,宽六寸,通体乌黑暗红。
匣木乃是沉江乌木,不腐朽、不生蛀,表面有一重清水之色。
三郎指匣道:“此匣中藏剑,剑名‘分水’,长二尺九,宽二指,铸造不明,有葵水之精气,有寒铜之光亮,能斩邪诛妖。”
“三日前我率兵伏妖,疏忽放走一妖鱼灵,后思此事,恐此妖报复先生。”
“今日赠此剑,一是赠与先生防身,二是还情答谢先生,三是以剑做结交之物。”
“我观先生身无佩剑,只有一飞刀防身,请先生收下此剑,结两家之谊。”
众人旁听,各有神情,分看桉上乌木剑匣。
刘彦打开匣盖,看到一把铜剑柄,没有繁纹凋琢,剑身藏于鞘内,剑鞘亦是乌木所造。
他并不懂剑,就让杨万山请剑一观。
万山爱好击剑,自然对剑喜爱。
拿起乌木剑鞘,一握剑柄【锵地】拔剑出鞘,立被剑身寒光晃目。
此剑,果如许三郎所言,有寒铜宝镜之光亮,光色呈月下寒水之色。
荀舫主眼眸视察,看到剑上葵水之气,剑光凝聚锋锐,寻常阴神吃不住一剑挥斩。
砰,嗡——
杨万山弹剑,剑身发出轻鸣,引他高声夸赞:“剑鸣清雅,后音之中,有隐隐潮水之声。”
“此剑,真是乃难得的宝剑!”
刘彦听他弹剑品谈,问三郎:“这分水剑可有来历?”
许三郎道:“我家也不知它来历,只知百年前有人投此剑入分水江,分水江君得剑奉上我父,一直存于兵器房内。”
“因此剑入分水江,故叫它分水剑。”
刘彦得知宝剑由来,礼谢说:“此剑我便收下,多谢君家厚情。”
三郎很高兴,还礼道:“先生有恩我家,又表赠佳赋,我家理当还情。”
又说:“今夜江水升潮,家父邀先生共游钱塘之景,听潮赏月。”
“此外,我家还请了东湖、西湖。”
“先生可请这位大姐同来。”
三郎转看荀舫主,他瞧出这鬼仙与奉义关系亲密。
刘彦应邀说:“君家相邀,岂有不去之理。”
后问起‘赴会时辰’。
他打算今夜带荀娘子同赴邀约。
……
第249章 最大收获
“侄女拜见表姑母,姑母万福。”
“好好,才两年没见,少卿就出落得这般标致。”
……
傍晚,夕阳半边。
刘府正房,戚少卿款款礼见刘家表姑母。
刘氏见娘家侄女颇为高兴,拉着膝前说话,周围玉娘母女,阿九、桃花、平儿、福伯,都在看这位表小姐。
刘彦在书房与荀舫主说话。
娘子走后,他入正房给表妹安排住处,让她与丫鬟住在自己南房空屋。
说:“晚些时候,再与表妹引荐一位姐姐,她乃我母义女,今夜可认识认识。”
又介绍阿九:“这是我家九娘子,家内之事她主一半,贤妹有何事都可与她说。”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领你去青花舫做客,见见船上众娘子。”
戚少卿点头依从,含笑分顾阿九,跟着表兄进南房。
再出来,已是天黑入夜时。
正房内烛火摇动,除了老夫人、阿九、桃花,又多出一妇人、一女童。
少卿疑惑转看书房表兄,不知这母女从何而来,心思:“莫非是邻居?”
等她进房,刘氏引荐道:“这是玉娘、这是月儿,她俩乃母女,临安发瘟时遭瘟神剪命,我怜惜玉娘,收作义女。”
“因是鬼身,白天不好与你引荐……”
戚少卿和丫鬟各是一惊。
但一想到表兄上通神明,又有神仙表嫂,少卿就不怕了,持礼见过鬼姐姐。
阿九等她们说开话,暂辞正房老夫人,入书房见公子,指问阁楼上的乌木匣:“里面装的何物?”
刘彦放下手中书,笑说道:“乃是钱塘家所赠宝剑,名曰‘分水剑’。”
“貂儿说,此剑中有剑胎,可以入驻阴神,驱使此剑。”
“娘子何不试试看?”
所谓‘剑胎’,顾名思义指的是‘剑胚胎’。
胚胎铸成时,浇筑人血祭剑,然后再套装剑身锻炼。
见铸成后,胚胎因血祭产生剑脉血纹,每日滴血温养,可使剑胎血脉结珠子,此珠可以存灵。
得灵入珠,便得剑灵。
此外,亦可阴神入剑胎,驱驾此剑。
荀舫主说:“这柄分水剑,乃以道家炼外丹飞剑之法铸成,游魂都可以驱使,驾驭此剑可斩阴神。”
刘彦初闻,却没想到此剑内有乾坤。
但他一不懂剑,二不养魂,戴在身上只能做佩饰,所以他打算让阿九持剑。
说话间,阿九怀抱剑匣飘下阁楼,放在书桌,打开匣盒。
刘彦取剑拔出,手腕一震,剑身嗡鸣,寒光射目,惊得鬼娘子退避身后。
“娘子看此剑如何?”
“真乃神兵利器!”
阿九并肩观看说:“我观这柄宝剑有水潮之气,未曾触碰,便觉寒冷。似我这等游魂,一剑就结果性命。”
刘彦二指拂过剑身,也感觉到冰块般的凉意。
他把分水剑放到桌上,指点九娘子:“不妨入剑胎一试,看能否驱使。”
阿九环剑左顾右看,不知如何入剑胎。
若是直接附在剑身,阴魂就怕被水寒之气冻散。
“你看……”
刘彦手指剑柄后的小孔道:“由此孔洞可以入剑胎。”
阿九看一眼,点头身化一缕青烟钻入孔洞。
此一入,彷佛阴身得到躯壳!
魂儿非但不寒冷,且有温热之感,彷佛泡在温水之中。
她的魂灵能感受到剑胎血纹脉络,念头顺着脉络,能透出剑体、透过剑光,照见公子。
其感受微妙,犹如在镜子内看外界天地。
她念头一跳,这柄分水剑跟着挑起剑尖,竖立在桌面上。
阿九控制剑身,大概明白如何使用,驾驭分水剑腾空,绕公子转一圈,一道寒光飞出窗外。
数息后飞落回书桌。
一缕青烟从剑柄遁出,恢复魂儿身形。
刘彦关切问:“如何?可觉得趁手?”
阿九回道:“我驱使此剑,如同驾乘骏马,又似穿上无坚不摧的盔甲,敢与妖邪斗。”
刘彦点头送剑归鞘,抓剑递给她:“以后此剑就归娘子持用,与你添作防身利器,家来不善阴神,可以此剑驱赶。”
阿九笑颜应喏,抱剑入匣问公子:“今夜何时去钱塘赴会。”
刘彦说:“二更。”
……
二更天至,虚空渡来一艘香火画舫。
船上二主二仆,各是七郡主、荀舫主、弦月、萱儿。
四女后院落地,先后入书房。
巧见刘世才在梦中抚琴,左右有小月儿、豆娘、阿九作伴旁听。
四女含笑相视,入到梦中,听见琴声悦耳,君子唱赋。
只闻弦音与声律相合,宫、商、角、徵、羽分韵入字音,合弦唱出《见龙吟赋》,使听者如见赋文、如见其景。
七郡主不禁神驰这‘字音赋文’内,感应文字随音入神灵,字字灵光闪烁。
刘世才一篇唱罢,她随口问出疑惑:“君如何把真学唱入声乐?又是如何把五音带入梦境?”
刘彦大袖挥去膝前木琴,神采愉悦起身道:“天地之音皆为法,上古贤达皆口述道理,以音传道,又如何不能以声载学?”
“今日我在钱塘江上作赋吟唱,通了‘乐律’,得五音希声入心。”
“我在梦中弹拨心窍五音,所以音律能进你耳中。”
说着,他转对荀娘子道:“要说今日最大收获,不在与文采增进,不在与文光增添,亦不在浩气滋长。”
“而在于通了乐律五音!”
“此番明悟了,有助我修学明理,聪明内在,灵明智慧。”
“今日拨心弦五音,恰似明经一般!”
荀舫主笑颜说:“君子通了雅律,对于陶冶性情,养君心都有溢,不亚于孔学明经。”
七郡主听后大概明白,对他刮目道:“六经之中的《乐》最易学成,最难通达,我闻五音十二律可弹奏道之法音。”
“上古许多贤达,皆听音入道。”
“不想你亦能通达五音乐律了!”
“我家有些古乐谱,回头送给你修学,学会了弹唱与我姐妹听。”
刘彦爽悦同意,问起‘钱塘家相邀东湖赴会’之事。
得知钱塘已经送帖入东湖,他便不在梦中耽搁,领众女脱梦而出,留阿九、豆娘守家。
荀舫主也把弦月、萱儿留在府内,让她们看守刘郎肉身,在家值夜。
少时,画舫载着一男二女行空去往东湖。
在东湖换乘云光龙船去往西湖,两湖合船同赴钱塘家。
……
第250章 九江潮会
“刘奉义今夜受邀赴潮会?”
“如兄长所言,此君实为贵人,只是我商贾之家,如何与他孔孟之家结交?”
“弟此言差矣。君子也要生计,只要会使银子,如何不能结交?”
“我观奉义,非攀附权贵之儒,亦非恃才傲物之士,他君心正直聪明,待人无贵贱之分。”
“家中孙辈,若是有一人拜入其门下,不也得真学传承?”
……
严州,新安郡,一大宅府邸,老太公夜梦会见兄长。
其兄不是别人,乃钱塘江府主簿灵官李长青。
这家太公是李主簿胞弟,两兄弟正谈‘结交刘奉义’之事。
得兄长指点,李太公梦魂拂须说:“愚弟记下了,请兄长留一封引荐书,我择日赴临安拜会奉义。”
“临安官家要在东湖办‘万商集会’,正好可借此机会一见。”
李主簿点头道:“我闻奉义与临安官家交情不浅。官家办此集会,奉义定是知晓,兴许他也会出去。”
“贤弟既然去,那便尽力相帮,显我家风。”
李太公明悟兄长之言,拱手记下。
李主簿不在梦中多留,说:“新安君在江上等我,我留封书信,你醒来自看。”
说着神灵脱梦,取来笔墨快速写一封‘引荐书’,精酿言词,不过三十余字。
他走不久,李太公惊醒,呼唤守夜仆童张灯,到书桌前见兄长李长青留墨。
……
十几里外,新安江上,潮水翻涌。
一艘龙船浮在浪头,一君主携带群臣、家卷于船头赏月。
左右浪潮之上,千军铠甲明亮,将士跨坐鱼鳞骏马,等待随君赴潮会。
李主簿金光遁落船上,礼见大公子新安君,道:“下官家事已办妥。”
新安君三缕长须,中年儒士之貌,背手点头问:“刘奉义何等样人?”
李主簿思量说:“我观奉义,有富春山水之俊气,才情甚高。加之其身具孟学,养浩然正气,君身如山,山气正大。”
听他赞言,新安君笑与众灵官道:“三弟多番赞誉此君,今夜我当与他结交。升潮。”
江君一声令下,只闻沙沙潮水声响,左右潮浪翻起几丈高,潮头千军纵马,奔出江口在前开道。
与此同时,一艘宝船载着两湖神人、刘彦、荀娘子、李怜云,来到海宁州钱塘入海湾口。
明月照大江,见湾水广大。
江面潮起潮落,声如九天隐雷,有灵官站在江上迎候,北岸聚着一众鬼妖阴魂,似乎在观潮。
刘彦颇为好奇,他以为今夜会在钱塘县北江湾见君,不想西湖宝船却带他来至海宁州江口。
相君手指大江口道:“此处江湾,才是君府正位所在。今日钱塘祭祀之地,并非江府正位。”
刘彦解了疑惑。
胥君问他:“世才可知今夜‘九江潮会’?”
“学生不知,三郎只说邀我赴会,共游钱塘江,听潮赏月。”
说着,刘彦与胥君请教:“何为‘九江潮会’。”
‘九江潮会’指的是‘九江灵主共潮会见钱塘君’,
其中‘九江’乃指钱塘九段江域支流。
分为:‘兰溪江’、‘金华江’、‘分水江’、‘浦阳江’、‘曹娥江’、‘渌渚江’、‘富春江’、‘新安江’、以及‘衡江’。
潮会起于千年前。
当时钱塘江水尚未一统,各江支流犹如诸侯国,争斗不休,岸上百姓多遭水灾。
后有九天玄女下界,寻找九江共主,选中钱塘县一户姓许的积善人家,赐龙元丹予一家七口。
七口人服下后化龙入江水,镇压九江浪潮。
衡江君不服天命,私放出江底水牢中的白猿,使其大闹钱塘江。
玄女投剑刺伤白猿后嵴,破了此猿玄功,它背剑而逃,不知去向。
衡江君兵败后,被人曹官黎梦君斩首,其所治江水分为两段,一段归钱塘,一段归湘江。
此后钱塘江每年冬月都办潮会,九江灵君在潮会之日出水府,如诸侯王觐见天子,奔赴此处江口,潮见钱塘君。
说到此,胥君又提起君家三位公子。
“钱塘家有三子……”
“大公子乃新安君,名凌胜,主江水之源。”
“二公子乃富春君,名凌云,握三江峡口。”
“三公子许凌烟辅左君上。”
“今夜潮会,新安君、富春君都要拜父君,他们最喜结交儒家名士,世才不妨结交一番。”
说话,见江上飘起香火,三公子许凌烟携带一少年书童上船来,礼见两位湖君与奉义。
刘彦还礼时,顾看那书童,竟是当日投江的少年,原闹江三妖身边仆从。
观其身乃阴魂之体,显然已成江中之鬼。
他略微思量,大概明白三郎收留少年在身边的用意。
三郎指书童道:“此子原是姑苏人,与我家同姓。”
“我读先生《见龙吟赋》之末句,发人深省,人若失心即是妖,神若失公神自灭。”
“小生收此子在身边,乃为时刻警示自身。”
“也想使其悔改,找回所失人心。”
“书童还不拜谢先生?”
少年书童持礼拜奉义,说:“依仗先生赋中提我,我才解脱水灾,有缘拜入江府。小人今后定知悔改。”
刘彦微笑称赞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过去心性受妖物所染,此番追随正直君子,就要多学三郎聪明正直,莫藏小人之心。”
书童领喏称是。
三郎道:“家父知先生、湖君到来,叫我接请入府。我大哥、二哥稍后便到,届时与先生引荐。”
刘彦拱手随请,跟着两湖神人落船,下江府见钱塘君。
……
北岸上,众阴神精怪瞭望各有好奇,不知那船上文士何许人,能使钱塘三郎出江相接。
没过多会,西南方潮声大起!
他们众目齐看,见潮头上千军万马打头阵,后方乃九江龙船。
新安君、富春君率众驾乘香火入江。
半个时辰后,子时。
江水潮水轰鸣,潮浪推出钱塘君家大船,三千金甲将士排队列阵。
船上钱塘君居首位,九江臣子立身后,刘彦、荀舫主、两湖神人站一旁。
明月之下,钱潮交织,白浪推雪,好壮观的江潮人神景致。
北岸一公子神魂说道:“要回潮了。”
他口中回潮,是指‘潮水向源回流’。
期间,钱塘君乘坐潮浪,视察各江水域,若遇见水鬼,便与其解厄。
百姓若遭江中之灵欺压,亦可鸣冤告状。
众阴神正说话,有灵官乘小船抵岸边,问:“你等可有人要鸣冤?”
北岸阴神鬼妖皆行礼:“我等无冤情。”
灵官点头欲走,公子神魂叫住问:“船上君子是何人?”
灵官顾看君家宝船,笑说:“君乃临安刘奉义。”
“原来是他……”
众阴神都解了疑惑,交头接耳谈起此君。
那公子礼送灵官,望江暗说:“表妹算自己一年之中有大灾,我家门第小,荫庇不了她。”
“刘世才有解瘟之功,又得天子封号,气运功德甚高。”
“表妹若入他宅地,躲避个一年半载,大灾兴许就能躲过。”
“只是我林家与他刘家毫无交集,如何借其荫庇?”
“表妹向来聪明,回去与她商计。”
……
第251章 万商集会
“今日天气甚好,我看能来百家商贾。”
“这‘万商集会’若得办成,东湖便可做成‘转运集贸之地’,便可达到世才所言‘后治’……”
“只要不是天下大乱,临安百姓受用无穷。”
隅中,临安县衙后堂。
郭主簿从东湖回来,交上今日来赴会的商贾名册。
陆侯手持翻看,万山在旁笑谈。
见名册上不下五十个商号,这只是当前来到的,另有不少商家还在路上。
为了今日商会,全县官吏没少奔波,不止请遍州县商贾,还请了周边巨号商贾。
诸如严州李家、绍兴谢家、嘉兴董家,海宁林家,衡州张家、金华石家……
郭主簿接话道:“今日所到商贾,无不想见奉义君子。多与下官讲,如果请来刘奉义,他们愿把商货都运来临安东湖转运交易。”
陆侯闻言思量。
杨万山点名册说:“这些商贾是想让世才兄做个保人,乃担忧临安政令不稳,恐有一日官家与民争利。”
“内兄且去东湖迎他们,我去与世才说。”
说话背袖出衙堂,直奔南城刘府。
此刻,刘彦正在书房作画。
院里桃花在教表小姐洗衣裳,刘氏在正房与慧静谈佛法,官家之妻杨氏亦在旁听。
杨万山来到后,对正房老夫人、佛家、家姐一礼,便入书房看君子作画,张口称赞:“好一幅钱塘山水图卷。”
“世才画的可是当夜‘九江潮会’之景?”
潮会已过去三日,当日事皆成旧事。
但刘彦对那夜游江记忆犹新。
这两日,他作不少有关‘钱塘江夜’‘富春山水’题材的词赋,与万山品谈,练五音吟赋。
眼下所绘,正是当夜游赏所见江水美景。
画上,一条折江由新安之水为源头,经严州、过新安,汇入兰江之水,又过桐庐富春江,三江潮浪汇聚,向东北奔涌入海……
新安钱塘水源处,几笔勾勒半身龙首大船,船上人物不曾细画,只大概勾出身形,乃写意之笔。
但奇的是,却能叫人一眼分辨出‘哪是神人’‘哪是君王’、‘哪是佳客’。
其中原因,是刘彦给人物画了‘道骨神形’。
画九江灵君、钱塘君皆勾龙形,画灵官神人皆香火虚形,画自己则勾出立身天地之形,即‘人’之形。
万山越看越奇,问世才:“如何画形传神?莫非用了仙法?”
旁边阿九指点说:“万山公子仔细看画中人物,看笔线之中,可见文字之形意?”
杨万山得其点拨,明亮心窍文光,细细的观看人物笔墨……
陡然窥见文字之形意,蓦然转顾作画君子。
“世才真有奇思!”
“你是‘以字画人’,易字形而成人物,并且保留了字意。”
“画江君用的是【龙】字,画神人用的是‘神’,画人则用‘人’字。”
“着实微妙!”
听他一番赞赏,刘彦收笔笑道:“我是画技拙劣,才思用字形传神,不过凋虫小技。”
“当夜之潮会,蔚为壮观。”
“宛如一幅山河壮丽图,似乾坤之大赋。”
“人间丹青笔墨实难描绘出来,作此画仅是记录。”
杨万山相视,揭起画卷问:“可否送与我?我愿奉上五两润笔银。”
阿九在旁掩笑。
刘彦说:“如此我岂不是大赚一笔?这一张纸一砚墨不过几文钱,万山既然想要,与你就是了。”
“不过,可不许说是我所画。”
“免让他人看了,笑我画技粗烂。”
杨万山哈哈一笑,将画晾着,与他说起今日东湖‘万商集会’,说:“那些商人都想一见世才……”
“我推测,他们想让你做担保,怕官家往后收取重税。”
刘彦思虑少许,笑道:“我可以去见他们。但担保之事,我却不能做。”
“临安县非一人永治,县里早晚会换官家……”
“我若担保,将来官家之过,都要算到我头上。”
“我看他们并非想让我担保,只是想讨个立书。”
“可让子洵与他们立下‘官商契约’,在契约中写明税收,先把利益分配好,留下个可以浮动的空间,不管是上浮还是下浮,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对于大号商贾赐予商会座次,对于小号商贾减少税收。”
“如此大商得名,小商得惠,各有所得,适用于他们自身利益。”
“最后再定一条……”
“若下任知县私自改约,乱收商税,这契约便作废,他们自行离散。”
杨万山击掌称‘善’,转顾窗外道:“事不宜迟,内兄已去东湖,你我这边过去。”
刘彦点头与阿九交代几句家事,便与万山出门,乘船赴东湖。
……
己时东湖,天青水阔,百商齐聚。
东山湖畔处,商船近两百余艘。
山庙下集市甚为热闹,不止有大小商人,连一些县乡小贩都跑来凑热闹,可谓众人千面。
知县陆侯领县丞、主簿、押司等官吏,在一家茶棚与到会巨商叙话。
这些商人皆为钱塘一带大富户。
其中一白须银发老者坐首位,与官家面谈叙话。
这老翁乃严州新安郡李太公,膝下有三子一女,三子皆捐员外出身,一女嫁入郡王府为妾,在严州颇有名声,家财千万贯。
其买卖遍布江南,与安南国等南海小国,亦有生意来往。
交易之货品,不乏贵重的金银、瓷器、玉料、宝石、珍奇、香料等物。
李氏族人也遍布江南各州,经营各个行当。
今日所到商贾皆敬重李家名望,才让李太公坐头位。
那太公拂须道:“我家正要北上通商,把安南等国奇货运至长安,与西域商人易货买卖。目下缺个稳妥的转运之地。”
“我观东湖万亩福泽之地,正是我等停船好地方。”
“若是西域长安、中原之货也能到此,在此作为交易集市,那便更好!”
陆侯请茶,附和说:“我等之意也是如此。当日我向世才请教‘后治之法’,世才便与我等提出这个思路。”
“但想做成这个‘转运集贸’之地,还需诸位商家助力。”
“众人拾柴火焰高。”
李太公听后耳朵一动,心思转动,眼眸四顾:“此东湖集市做成,与我等有大利,货物来往亦方便。”
“老朽今后就把北上之船停在此处,诸位谁要与我易货,皆可来此交易。”
周围商人听他一说,各有心动。
他们平日买卖都是一家一家的找,若是众商皆聚于此,那便是一家与百家做买卖,小生意也能做大。
说话他们纷纷同意。
有一商贾问:“今日奉义可来?”
陆侯却也不知内弟能否请来世才。
这时,忽闻集上喧嚣起来,乡民众口皆呼:“奉义大官人。”
茶棚里外,一众商贾寻望顾看。
见人群中一君子与乡民做礼数,显足文士风度。
李太公笑颜拂须,对身旁少年说:“真是君子之风啊,所谓君子如玉,大概如此也。”
少年点点头,看着那方走来公子,似一眼入诗画。
其身后,有一位篮衣秀士,也观刘奉义出神,心说:“表妹之卦真的灵验,今日便在此见到他!”
“钱塘潮会之日,他在船上,我在岸上,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这次同在岸上,倒能结交一场,留下一面之缘,再见不生疏。”
……
第252章 白日出窍
“这是犬子林丰,表字承平,粗读了几年诗书。”
“学生林承平见过先生……”
……
东湖山庙下,集市茶棚。
刘彦和官家同坐,海宁林员外在前引荐自家公子。
听他自称学生,便知身有功名,再打量其身。
见这位林公子着蓝色锦衣,七尺身躯,相貌俊秀,目如水洗,上玄似比常人明亮。
且,他身上隐有道气。
刘彦微笑询问:“承平是何功名?”
林承平感君子之气,心怀自然说:“学生愚钝,只考得生员功名。”
“如此说你我一样。”
刘彦道:“我也只是秀才出身,所以还是表字相称,莫叫先生了。”
周围众商贾笑逐颜开,知此君在自降贵身,练达人情。
只此一点,就博得在场众人好感。
人群外,有人叹:“此君只是个茂才?我以为是举子。”
又一人说:“莫当秀才不是出身,他身上还有个【奉义】之号哩!可是天家亲赐,就是进士也比不了。”
“嗯嗯,言之有理。”
外圈众人附和,少时安静下来,听茶棚叙话。
刘彦与林家公子小谈几句,问些喜好和所读之书,大概清楚他身中之学。
看天时快到正午,他道:“诸位商家远道而来,怀着诚意,我水乡应有礼待,官家何不礼宴一番?”
“大事小事,可在宴上相商。”
“陆兄今办‘万商集会’,广邀诸位前来,为的是聚四方之水,造一处生财之地,怀长久之思。”
“但总归一人智短,今日请诸位,也是想集思广益,共造江南水运集贸之所。”
“此地若办成,诸位必能财源滚滚,生意不再难做。”
“我之言,不过抛砖引玉。相信在场商家看的比我深远,也定有好谋略相助官家。”
陆侯点头,适时接话道:“对于经商之道,诸位都是行家,我等皆为学生,今日愿向老师讨教。”
“岂敢、岂敢!”
众商贾得官家礼敬、奉义高看,各都颜面增光,连忙做礼数。
李家太公提议道:“不如就在老朽船上做宴。”
“我看庙集上饭食不少,一样买些凑成桌宴,我等就着乡野之味共商生计,岂不赛过美味佳肴?”
“太公言之有理。”
林员外在旁附和,四顾说:“听闻临安汤圆甚是美味,我等尚未品尝过,何不就此物叙谈?”
“好!”
众人应和,即有人遣随从去买汤圆。
陆侯应了李太公提议,请他们先上船,在茶棚与刘彦、万山、及县官吏议事。
万山趁此机会,转述刘彦所言‘立约’,说完原话后又说自己之思。
船上一众商家也在商量‘与官家立书’。
有人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若不立书,他年临安换了官家……”
“到时乱加重税,抢夺我等营生,一番心血付之东流。”
他的话引众人附和,都问李太公之意。
太公说:“奉义参与定夺,必有妥善之法,不妨先听官家如何说,再提我等顾虑。”
船上众商多点头。
午时,船上几桌汤圆席布置妥当。
陆侯领着本县官吏登船,身后只有杨万山一人,刘奉义却没上船。
众商面面相觑。
万山笑说:“世才受东湖庙祝相邀,上山庙用茶。此乃君家待见,奉义不能推辞,诸位莫疑。”
经商的都是聪明人,明白话中意思,眼眸齐望山上湖君庙,见香火灵烟聚拢,感叹坊间传言不虚。
……
山庙偏殿。
刘彦落座享用香茶,吃起桂花糕,和接待他的雪珠、粉珠谈山下‘商贾集会’。
说:“等定下契约书,让他们上山拜庙,在君前做个见证。”
“君家显圣,众商便更心安,知道东湖灵验后,亦会广传君家美名,与东湖添香火。”
二女相视一笑。
雪珠道:“公子还是亲自入水府,与君家说此事。”
“这殿内有卧榻,吃完便睡,我引你出窍。”
粉珠觉得不行,说:“你怎可胡来?公子神魂未经修炼,今日太阳这么大,岂不是晒伤魂儿。”
“我看还是进香告知。”
两女因此争辩起来。
刘彦不管她们,吃几块糕点,喝完香茶,便寻卧榻处枕头闭目养神。
不知何时,他额头上鸟鸟生梦境,开出富春江之景。
其魂独自梦游明月江景,张口吟唱《山居秋暝》。
平仄字音彷佛透过梦乡,传入二女耳中,她们都走去观梦。
见梦里刘彦唱诗之后,一卷山水诗气印堂钻出,在他脸面前汇聚成《山居秋暝》诗境。
诗境化作岚烟,施加在刘世才梦魂,犹如添加一件山水外氅。
其时,他梦魂一个顾首,飞升脱梦出窍。
二女诧异时,此君魂体长至肉身高度,一敛诗气外氅,背袖说:“有这卷诗气护身,兴许就不会晒伤魂儿。”
粉珠看着还未回神,见刘世才步出偏房,立身冬日正阳之下。
阳光直照其魂,身上外氅山水诗气更显缥缈,诗气内一粒粒细小水珠闪烁。
这卷《山居秋暝》诗气,乃当日刘彦以诗盛酒气所得‘六卷诗气’之一。
他一直养在神魂,只在送乡鬼赴阴山那夜用过一次。
今日使用,是为印证脑中所思,看能否借诗气护体,白日神游。
现在他站在光明处,魂儿温暖如春,未感任何不适,反倒魂灵舒畅。
雪珠齐肩问:“公子修道了?”
“并没修道。”
刘彦回眸说:“我这件外氅,拜师兄所赐,乃青山酿酒气所化,我以诗词承装,便得此诗气入魂。”
“娘子可视为儒术神通。”
雪珠挂笑又问:“那公子又如何自己出窍?这出窍之法,也是儒术?”
刘彦抬头望日:“道家有‘出窍归窍’之法,儒家有‘入书出书’之法。”
“二者道理相通,都是对心意念头的掌控,出入身窍多了,自然就掌握其中诀窍。”
“古人修仙,开始并无法门,所谓法门就是把所悟的道理,化为言传、诀窍,传于后世。”
“儒家修学,在于明理。道理通达,方法自然就通。”
粉珠叹说:“难怪世上仙家多以文入道。”
说话,她们一前一后夹着刘彦,领他下山入水府。
湖畔,李家商船上。
一少年眼眸盯着一君子和二神女入水,眼色显些奇趣。
身后林家公子林承平走来旁观,未见刘彦下湖,笑和少年搭赸:“在看什么?”
“看什么与你何干?”
少年眼目顾他道:“无事少来撩拨。我家可无仙书让你兄妹偷盗!”
林承平愕然无言,不想自己老底竟被这女扮男装的小娘子揭破。
一时脸面通红,想问又不好问。
只得拱手赔礼回宴席,自己思量。
“表妹说新安郡李太公有一孙女,名叫韵兰。”
“让我见到她一定避开,免得自找晦气……”
“莫非那少年就是李韵兰?”
“她如何知道……我和表妹儿时之事?”
“其中必有因缘!”
……
第253章 东湖事成
“请问阿翁,那南山处青花船是谁家的?”
“这个老朽不知,只知那花船也是外乡来的,停在茶山边多日……”
……
两个时辰后,太阳向西。
一众官商上山拜庙,要在神灵面前立书成约。
李家‘少年郎’独自在湖边游赏,无意间看到南边虚空有香火气飘落,落在青花舫上隐去。
她便好奇寻个湖畔渔家,问那船归属何人。
听罢老渔夫的话,李家少年礼谢,低眉思说:“临安真是灵秀之地,处处都能见着灵妙……”
“方才那香火中精气盛大,绝非寻常阴神,是鬼仙也未可知。”
“最奇的还是刘奉义。”
“此君神魂裹着一重山水诗韵,不似玄门道法,像是儒家神通。”
“若是如此,那他必定入了真学,也不知几等境地。”
她思量着回到船上。
又见南山畔青花舫起香火,似有三女驾乘,朝着山庙飘落。
山上庙宇正殿,众人欢谈喧闹,官商依着次序在商定的契约书上按下手印,添上名字。
刘彦在殿外旁观,左右是杨万山、林承平。
荀舫主领弦月、萱儿落在刘郎身后,探望正殿与郎君传音叙话。
她刚从西湖回来,今一早便去杭州见怜云,商议‘学堂之事’,又去湖心岛挑选建学堂的位置。
后在岛上与三位公主饮茶谈天下才子、才女,相谈甚欢。
归来东湖,听说刘郎在山庙,便来会郎君,聊聊今日事。
听她欢谈,刘彦也说起今天东湖商贾集会。
他们说话,一旁林承平灵觉感应身后有灵仙阴物,数次想要顾看都被念头压下,深怕此举不敬。
话不多时,殿内官商立约完成。
众人纷纷提议,请奉义主持‘拜神立书仪式’。
陆侯步出问:“世才之意如何?”
刘彦也不推辞,背一袖跨步入殿,仰望相君神像。
从孙押司手中接过一柱清香,先上前礼敬。
此香刚插上,见香头飘起大股烟气,很快烧去一半。
香灰折断时,烟气一股涌向神像脸面,围绕像面聚而不散。
这时,肉眼可见一张神明面孔套在神像上,使木凋之面栩栩如生。
殿内一众官商惊喜诧然,皆分目光看那奉义君子。
殿外有四人看的比他们更清楚。
林承平二目运玄光,看到木凋神像显出金光神面,一副中年儒士貌。
他趁此机会,顾一眼身后……
见到一位美貌夫人和两位娘子,却只看出二女魂境,看不出夫人境地。
心中立即知晓,此夫人非比寻常!
荀舫主见他分视过来,微笑相视不言。
林承平慌的转看殿内。
正见刘彦退身一旁,张口主持仪式,向座上东湖师兄禀明‘官商因何拜竭’。
几句话后,他接来契约书放上供桉。
相君神灵抬手一指,虚空香火气落下,附着契约书上,显现出两个云纹【东湖】二字。
刘彦看一眼,揭起说:“诸位可以礼敬君家了,这契约书已得东湖君灵证。”
众商贾相觑,刚才种种灵验他们都亲眼所闻,便听奉义指点,各怀诚敬,上香礼谢东湖君。
此举在今后,会成为东湖商人立约中最重要的一环,买卖双方敲定生意、亦或租借货物、银两,皆到东湖请神明见证。
一炷香后,仪式结束,官家商人各都惬心如意。
他们结伴下山,到山脚集市,李太公说:“今日佳事有利于我等,我等当竭力运作东湖福泽之地。”
“往后东湖即是我等买卖之乡!”
“老朽提议,明日诸君把各家货物都运到东湖来,在东湖连办七日大集,做成这‘万商集会’!”
“一来易换买卖,二来引人聚气,给此地打响名气!”
“诸君意下如何?”
“好!”
周围大小商人都应和新安李家太公。
他们相互聚集,商谈带何物来,问各位都买卖什么。
一时喧声四溢,集上小贩、百姓也过来旁听。
刘彦旁观,眼眸扫过李太公,又看船上少年郎。
陆侯办成此事,心气分外舒畅,提袖与世才道:“若非君子,安有我乡今日?”
“我临安乡民,该记世才大恩!”
刘彦笑说:“出力奔波的乃是诸位官家,此事已做成七分,后面只等水到渠成。”
“七日内,陆兄可以牵头成立东湖商会,再给予座次交椅,选位一位会长。”
“如此他们更能抱成一团……”
“往后官家无需劳心,只要安排人手,做好缉盗防贼即可。”
陆侯点头,那边李太公领几位过来,作揖礼道:“今日奉义为我等证契约,我等思酬谢,想奉上薄银一千两,再请奉义为商会提名。”
“不知可否?”
杨万山一笑插话:“世才也提议你等成立商会,名字已经起好,就叫【东湖商会】,题字之事,我看不如等到最后一日。”
“到时候热闹操办一场,选出会长、定下座次,诸位都有颜面。”
“嗯,言之有理!”
李太公扬须笑道:“是老朽操之过急,唐突了。”
心头对临安官家、君子都高看,敬这一乡人物。
刘彦略谈几句,借此作别,岸边呼来两艘渡船,乘坐返还临安城。
李家船上,少年目送刘奉义,看船头君子身后的荀娘子。
不知出神多久,李太公上到船来,伴望问:“韵兰可愿拜入奉义门下?”
少年笑颜回眸道:“我愿拜奉义为师,修儒家学问,就是不知先生收不收女弟子。”
李太公拂须思量:“自古贤师收徒,皆不看男女,只要求学心诚,有根基资质,多半拜入门内。”
“我观刘奉义,不是重男轻女之儒。”
“七日后带上你兄长,我等一同拜府,递予引荐书。”
少女韵兰微笑点头,小声告诉太公,她刚才所见。
李太公却说:“不足为奇。三日前兄长托梦,告诉我刘奉义助钱塘伏妖,受邀参加九江潮会,似这等儒家君子,岂会没有仙家朋友?”
韵兰听言好奇,追问起‘奉义如何助钱塘降妖?’
另一艘商船上,林家父子叙话。
员外交代完诸事,说:“我看刘奉义有几分赏识我儿,你不妨借此结交。你二人功名一样,但他才气有一丈,而你不过寸尺。”
“我儿应以师礼相待。”
林承平嗯声领喏,道:“孩儿也有意结交。”
“我见奉义,有儒家真学之气。”
“表妹让我多与此君结交,说奉义可能乃应运之人!”
“哦?”
林员外捏须琢磨,恍然明白道:“难怪李家太公处处捡风头,原来早想结缘刘府。”
“既如此,我林家不能输了他家李家。”
“我儿回海宁,把东海所得奇货随船运来,我就与李太公比比。”
“他有安南货,我有出云货,海外奇珍不止他一家有。”
林承平应喏,顾看李家船上假男儿,也想给自己出出气!
……
第254章 海宁奇女
“表妹可睡了?”
“一更天不到,哪里就睡?”
“小姐算到公子今日必归,等公子回来问事。”
……
黄昏后,人定初,海宁林府。
刚回到家,林承平便挑灯入深闺,在廊下遇到表妹闺房二丫鬟。
说话三人合路走入园门。
小姐房内,有一女手持《易经》,朗目疏眉,椎髻仰面,似在琢磨卦理。
烛光下其颜玉色,掩映生姿,一身素衣胜雪,莲步走动。
丫鬟在门口叫声‘小姐’。
这小姐持书转问:“可是表兄回来了?”
林承平在外接道:“表妹料事如神,我今日果然撞到晦气!”
小姐拉开房门,迎面索眉说:“表兄何故招惹李韵兰?此女命克你,你在她面前讨不到好。”
林承平无辜道:“我怎知道她扮做‘假男儿’。”
“今日午时,奉义来到,李家太公船上设宴,我见其‘孙儿’在船栏望湖,想过去结交一二。”
“只问一句‘看什么’,她竟恼我!”
“说‘无事少来撩拨。’”
“表妹你说,我如何就撩拨她了?”
“她还说‘我家无仙书让你兄妹偷盗’!”
“此女怎就知道你我儿时偷书之事?”
“莫非她与表妹一样,通晓相术、易经?能算过去未来?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知道这般清楚。”
表妹听表兄讲述,烛旁落座,浅笑道:“表兄听她就是。有的事,不明白最好。以后相见,只当不见。”
“你若再招惹她,她更恼你。”
“这是为何?”
林承平回来本欲问个清楚,不想表妹一说,他更想不通了。
那小姐不等他追问,就先问起‘刘奉义’。
承平把东湖见闻尽数说来,对奉义才气赞赏有加,特意提到‘东湖山庙官商立契约时,所见鬼仙夫人,湖君显圣’。
表妹似乎不闻表兄后话,只顾低头思量。
少时,她面露笑颜说:“女归吉,利贞!此君确实可以荫庇我。”
“表兄与君子结交时,先不要提我。”
“何时他问我,你再相告。”
林承平听得一知半解,大概猜想‘表妹之言,乃从卦象中得出’。
点头问她:“表妹欲施何计?你说‘女归吉,利贞’,是说出嫁?嫁入刘府躲灾?”
说着,他玩笑道:“我看此计可行,就是不知刘奉义娶没娶妻。若是娶妻了,你入门只能当妾室。”
“表兄可是觉得今日晦气不够?还想与我找晦气?”
表妹轻瞟一眼,认真说:“君子和我无姻缘,此处‘女归’出自《渐卦》,乃指‘归宿’,是说‘有了可去之处,有了荫庇之所’。”
“明日兄长去杭州勾栏院看看,看谁家进出公子最多。”
“我择日卖身入院。”
此言一出,不止丫鬟惊,表兄也错愕。
林承平想不通表妹之思,张口急道:“贤妹何故自贱?就算勾栏院可以避灾,但那去处,好入不好出。”
“若是让父亲、母亲知道……”
“我……”
表小姐持书掩口,笑道:“表兄只管听我的,别人好入不好出,我却可以进出自由。”
“我卖身入院虽是自贱,但只是一时之计,是‘自困之计’。”
“只有困入其中,方得解救而出,元亨,用见大人!”
“表兄还不明白吗?”
听到‘用见大人’四字,林承平陡然明白什么,抚掌道:“原来表妹是想‘入勾栏,而与君相见。’”
“可我观刘奉义,非好色之徒,你莫把算盘打错了。”
“不是还有表兄?”
说话小姐笑容收敛,道:“此番我若不得归宿,想活命只能委身勾栏之所。我看遍六十四卦,唯一可用得就是‘困卦’‘升卦’。”
“与其在家中受困,不如走出去,换一处地方,才有‘解灾脱劫’的机会。这便是‘升卦’。”
丫鬟插言问:“为何不相求刘奉义,坊间传他是仁厚君子,有德之人……”
小姐摇头打断说:“直接相求,他定会拒绝。”
“这并非君子不仁,是因为我灾劫不明,就连我自己都不知其中因果,他如何肯涉足不清楚的恩怨中?”
“越是聪明君子,越是君心谨慎,否则帮人帮错了,损伤的是他自家道义。”
“换成是我,也不会相助。除非溢大于损。”
林承平点头问表妹:“若照此说,你就算在勾栏院和他相见,也只能骗得刘奉义一时。”
“等他知道你的用心,岂不恼你欺骗?”
表小姐微笑说:“若君子真知我用心,他反倒不会恼我了。”
“表兄暂时别多问,且帮我把前路铺开,后面你自然会明白。”
……
两百里外,临安刘府。
从母亲正房出来,刘彦转顾表妹南房,见众女聚一屋聊话,有戚少卿、沉玉娘、荀舫主、阿九、豆娘、弦月、萱儿。
阿九顾首见公子,飘身迎出来问:“老夫人可要就寝?”
刘彦点头,问:“貂儿聊说什么?”
阿九笑回一句‘娘子在说海宁奇女子陈霞仙’,说着迈步入正房,伺候老夫人就寝。
刘彦也不去打扰她们,回自己书房,思虑今夜教授花舫众娘子什么经典。
不多时荀舫主舍了那边,进书房私会郎君。
刘彦持书笑问:“陈霞仙是何奇女子?”
舫主引来椅子,伴坐回话:“此女六七岁时,就能背诵《诗》、《书》,学文两三年就能作诗了。”
“海宁坊间,多有流传她所作的诗句,如咏寒月之诗‘登楼人远霜千里,倚槛天高笛一声’。”
“又如咏寒灯的诗‘窗外光寒残雪积,夜阑人去落花凉’。”
“似这些诗句,她信手捏来,这只是她十二三岁之作。”
“除了诗书,听闻陈霞仙还通易理相术,与人算卦,谈论吉凶,颇为灵验准确。”
“曾有老翁丢失银袋,当街坐地痛哭,她看到后指点老翁去酒坊找小二要,定能失而复得。”
“老翁听其言奔赴酒坊,果见小二正拿着钱袋立于门口左顾右看。”
说着,舫主多拿海宁坊间传闻举例,笑问刘郎:“这等女子,算不算奇女子?”
刘彦道:“不止是奇女子,或许还是异人。娘子如何得知此女?”
荀舫主说:“今日我与怜云、三位公主聊天下才女,此女也是从她们口中得知。怜云妹妹以为,可以请她来青花舫做教授。”
“我也有此意。”
刘彦道:“以她诗词来看,足以教授那些未入学的女子,若能请来陈霞仙,对娘子学堂有利。”
“她家世如何?”
舫主回说:“我闻此女出生在平湖,父母早逝,寄靠舅父抚养。”
“其舅父乃海宁有名富商,姓林,捐【员外】出身。”
“海宁林姓富商?”
刘彦一念想起今在东湖见到的那位林员外,及其子林承平,并告诉荀娘子,道:“再见林家父子,我替娘子问问,他家有无此女。”
“若有,证明她和娘子有缘,可邀上青花舫做教授。”
“时辰不早,娘子前去请客,我过会儿就睡。”
“今夜无事可以开堂讲学。”
舫主含笑应喏,别了刘郎,领一女遁去西子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