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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士心本尊     聊斋狐婿txt下载     聊斋狐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4章 青白二蛇

    “奉义家的香火好生受用。”

    “刘府岁钱乃礼神香火,鬼食一文,三日得饱,你我食百文,其不受用?”

    “你我只顾饱食香火,却不知外面是正月初几?”

    “管他初几,无亲无故,又不走亲戚,算计正月作甚?”

    “妮子好差记性,忘了岁夕是如何说的?”

    ……

    立春,丝雨绵绵。

    临安东山北涧溪水涓流,度过寒冬的青草重新萌发,山中悄然换了新妆。

    涧溪南边有一处前人开凿的小石穴,不知作何用途,如今被一青一白两条大蛇占据。

    青蛇身小,六尺短,白蛇身大,一丈长。

    二蛇盘身对目,额头上冒出灵烟蛇魂,化作白衣、青衣二娘子。

    细看白蛇头上白衣娘子,水腰玉面,楚楚动人,青蛇头上青衣娘子,亭亭玉立,明艳端庄。

    正是除夕当夜,在鬼谷讨岁钱的岑小山、柳芊娘。

    小山即白蛇,芊娘是青蛇。

    白蛇身大但年虽小,青蛇身小却道行深。

    当夜二女得赐岁钱,回来石穴尽情享用,饱食后贪睡三日,今早才被山鸡叫醒。

    听姐姐问‘岁夕如何说的’,白蛇小山一番思量,想起来了,说:“是哩!我同姐姐商议,挑个时日拜府自荐,险把大事忘却!”

    说着,她伸头与青蛇缠颈:“不如今日便去如何?”

    “若去,须有觐见之礼,正月哪有空手上门的?”

    “可我俩一穷青白,无有银子买礼物,如何是好?”

    青蛇芊娘顾首看她:“你我今算山野之人,山野人家自有山野之礼,抓几只稚鸡便可做礼。”

    “鸡我来抓,你去外面打听打听,今日是正月初几。”

    “初三以内不可去,过了初三就能拜府。”

    白蛇小山点点头,把身一缩盘成一团,额上小娘子带着精气脱离蛇身,出石穴身儿长大五尺,眼眸喜雨望天。

    “姐姐,这雨绵人,好像开春了。”

    “江南春日长,冬日短,开春不稀奇。”

    说话,青蛇芊娘魂精离体,走到妹妹身旁望雨天。

    ……

    正如小山所言,今日是新年立春。

    自正月初一开始,乾坤阳升,暖的极快。

    短短三日冬寒消退,已不用再穿棉衣。

    今日雨伴春来,临安百姓都喜雨,感受到除夕夜祭鬼、拜神、祈福后带来的荫庇。

    南城刘府,丫鬟前院忙事,后院亲家叙话。

    今一早李通判便携带家人和礼物来到刘府。

    若照礼数,今天本该是女婿带娘子拜他,但通判有事相商,甘愿颠倒过来拜亲家。

    他要商量之事,乃是‘纳妾’。

    李通判丧妻两年,一直没有续弦,女儿在家守身尽孝,他也不好提‘娶妻纳妾之事’。

    现在怜云高嫁刘府,他了去一桩心事,便开始惦念着‘纳妾’。

    可又忧女儿埋怨,女婿笑话,故而询问一二。

    此时书房内,翁婿二人、加上怜云正在叙谈。

    刘彦请通判用茶,转看身前娘子说:“岳母已不在世,岳翁纳妾续弦,乃人之常理。”

    “家中子女岂能干预?”

    “不知岳翁看中之女,在府内还是府外?”

    这句话是他替怜云问的。

    此言出,李怜云把眼盯向父亲。

    通判面做微红,手扶茶碗道:“此女在府外,乃是南街吴家豆腐坊二娘子玉莲。”

    刘彦想起曾见过,的确妍姿不俗,笑问:“他家是何意?”

    李通判听出女婿帮自己,赶忙接话道:“吴家人都同意,玉莲也愿过我府。”

    李怜云说:“爹爹需守好谨慎,可不要被色相遮蔽心眼。”

    “女儿并不反对,就怕父亲所那妾室,将来做出失德不齿之事,损伤自家颜面。”

    李通判点点头,附和其言:“我女说的甚是,为父自当谨慎。”

    “玉莲此女喜爱儒学,心地甚好,我思量后才定下,她若有半点不愿,为父也不能强纳。”

    见父亲说话如此小心,怜云端茶敬父:“如此爹爹就早些纳入府门,择日女儿去见见。”

    通判心欢喜,说声‘好’,满饮一大口茶。

    刘彦适时岔开话题,与岳翁谈问‘苏司理家中之事’。

    李通判道:“苏老夫人身已下葬,丽娘尸身也得厚葬,昨日司理拜我府,重谢一番。亦欲来临安恩谢世才。”

    怜云听两句便出书房,与老夫人说起‘父亲此来另外之意……’

    刘氏方才恍然,笑‘李通判惧女’。

    一盏茶后,翁婿同出书房。

    通判进到正房与姻亲作别,刘彦、怜云代母相送,出府门巧见华明渊、贺之洲携礼而来。

    三人寒暄两句,入府叙话。

    怜云则送父亲出巷、乘马车。

    通判车过白石桥时,见两个村女同桥避让。

    她们人手挎着草篮,里面各有两只稚鸡。

    看二女面貌,正是白蛇小山、青蛇芊娘,只是变换了装扮,避俗人眼目。

    她们过桥寻人打听,一路走入槐花巷,望见巷尾刘府主宅。

    芊娘赞誉道:“好个福泽深厚的门第!”

    小山伴望却看不出什么,问姐姐:“怎见得深厚?”

    芊娘前行道:“你看那门楣上桃符,可有金光隐藏?”

    “此乃刘家功德显现,一块小小桃符都有这大功德,何况是他家祖宗牌位?”

    “窥一斑而知全豹,这等福泽还不够深厚?”

    小山细看门上,确见桃符有功德气,领略到刘府门第之高。

    接近府门时,忽见两只雄鸡画目发灵光,似要展翅飞出门画啄她们。

    芊娘把手扶住妹妹,饶有兴趣的观看门上画鸡,赞说:“此画有真学降墨,点睛之笔在鸡目……”

    “奉义果是真儒!”

    小山闻听壮胆观画鸡,琢磨其中的玄妙:“真儒点墨能使画中鸡子生灵?”

    二女说话议论时,左宅门房打开,平儿福伯出来。

    芊娘忙领妹妹礼问‘这可是奉义府’。

    得知这老少就是刘府家人,她显笑请平儿通禀,报上自己和妹妹姓名。

    等不多时,阿九出府门,分顾认出二女。

    请她们入左宅叙话,谈问她们登门来意。

    芊娘持礼相告。

    说明‘想拜入老夫人阴邸’之意后,又说:“小奴和妹妹乃真心投靠,望乞怜悯。”

    “若得贵府抬举,必当忠贞不二。”

    阿九小做思虑,询问她们:“是什么异类得道?原身可还在?”

    芊娘回话:“我俩同为蛇类,小奴身是青蛇,妹妹身是白蛇。我俩蛇身都在东山石穴安居。”

    阿九并不惊奇,追问:“你们可害过人?”

    芊娘沉吟,看眼妹妹道:“确害过一人,但那人是仇人!”

    “小奴原本有主,主人是个弄蛇卖艺之人,他养我开灵智,后来我遇仙缘,辞别主人在山中修行二十年。”

    “出山后又遇妹妹,我俩一起寻主人报恩……”

    “但闻主人被乡绅逼死,我俩为报仇缠杀那厮。”

    “为了躲避官司,我和妹妹便来到贵乡。”

    ……

第315章 成人成己

    “哦?如此说来,她们是知恩义的灵蛇。”

    “为主杀仇,实乃忠义之举!”

    “请她们来,我再见见。”

    ……

    刘府内宅。

    老夫人听完阿九转述,眼眸闪亮对青白二蛇高看。

    阿九点头去领人,一旁怜云说:“若是她们没有说谎伪诈,倒可招入老夫人阴邸。”

    “天下蛇类喜阴,甚能守看守墓穴,可防鼠贼偷盗。”

    老夫人也知道有蛇守墓是吉利之事,忽觉眼前是一场缘法。

    片刻阿九领着青蛇芊娘、白蛇小山过堂进院。

    过院时小山转顾书房,见奉义和两位公子叙话。

    她笑与姐姐传音:“奉义在家。”

    芊娘目不斜视,回道:“莫乱看,此乃刘府内宅,不要犯主家忌讳。”

    两句话后,她们行至正房门外,礼见老夫人。

    刘氏眼眸细看二女,唤进房内,问道:“听闻你俩为报主恩,义杀仇人,逃来我乡躲官司。”

    “不知从何处杀人逃来?仇人是何人?”

    芊娘持礼回话:“小奴和妹妹从金华府东阳县逃来,仇人乃县里乡绅,名叫和高。”

    小山接话说:“老夫人,我俩绝无半句扯谎,若是不信可差人打听。”

    “那和高欺男霸女,乃县里一害,与官家勾结,欺负穷善之人。”

    “我俩杀他不止报仇,还为东阳除去一害,坊间百姓都赞誉。”

    “可他家势力还在,和太公赏千金招高道、义士捉拿我姐妹。”

    “我俩惧和家势力、县官王法,便逃出金华地界,乘船来到贵乡……”

    “腊月身眠于东山石穴,就挨着城皇山和鬼城,因此多闻贵府之事、君子之事。”

    “奴奴身性胆小,不惯与人争,仰慕有德之士,仁义君子。”

    “昨夜闻听老夫人将寿终住进山谷,就想拜入阴邸,得一高门荫庇,安身养命。”

    “奴奴与姐姐,愿给老夫人守墓,不知可能得抬举?”

    说话她屈膝跪在面前,芊娘随其后。

    刘氏听她讲述,心中琢磨:“此女煞是可爱,又是忠义灵蛇,我搬去东山谷开府后,也要招些使唤之人,她们却强过游魂野鬼。”

    “且能与我守墓,我何不结此善缘,庇护她们一二?”

    “想来她们不会忘恩负义。”

    思定,刘氏请起青白二蛇说:“你姐妹仗忠义为主报仇,为他乡除害,老身颇为欣赏,愿抬举你们。”

    “只是……,可莫要扯谎,老身不喜说谎之人。”

    青蛇白蛇喜上眉梢。

    芊娘低眉道:“奴家不敢与老夫人扯谎,敢对天赌誓。”

    小山说:“老夫人可让家人去金华东阳打听,坊间百姓皆知。”

    刘氏让阿九搬来长凳与她们坐,说:“我家如何,想来你俩也知道大概。我儿世才,广交仙客、神人,他儒术已得真传,能识人。”

    “稍后你俩见一见,我儿同意了,老身就留你们,以后不会薄待。”

    二女心无诈伪,岂惧主家查问?起身礼谢老夫人。

    后,刘氏又问她们‘如何得道?’‘怎学会修真炼性?’等问题。

    芊娘、小山各自回答,不做隐瞒皆告知老夫人。

    李怜云旁听想起自己前世。

    她前世也是得道灵蛇,尽管已忘却种种,但心对蛇类亲近。

    听到芊娘成道经历,怜云知其中困难,指点道:“两位妹妹不可只养命,还当炼铅汞、抱金丹。”

    “否则阳寿一到,你们将止步阴神境地,沦为鬼物就难以成仙了。”

    芊娘点头说:“小奴也知‘抱金丹、炼铅汞’的好处,只是无有丹道之法。我俩能得成精,已经用尽造化。”

    阿九分顾怜云,目光相对后,开口道:“这倒未必。你们眼前就有个大造化,只要守得住,就有成仙机缘。”

    芊娘、小山刹那明悟过来,眼眸齐看老夫人。

    ……

    书房内。

    刘彦通读完贺之洲新春佳作,点评两句后,问道:“之州新春可添‘双喜’?”

    此话问的含蓄,贺之洲、华明渊却都听懂了。

    岁前,腊月二十九那天,荀舫主把瑞云送到余杭贺府,让鸳鸯共度除夕,现在瑞云还在贺府。

    刘彦话中‘双喜’,是在问‘除夕夜有没有鸳鸯合眠’。

    贺之洲脸红道:“小生与瑞云尚未晚婚,岂敢私通苟且。”

    “荀仙家送瑞云与我共度新春,小生已是感激不尽……”

    “瑞云思虑这两日回青花舫,托小生转告。”

    刘彦把佳作归桌,说:“算上这五篇新作,我家娘子已得之州四十九篇,眼下就只剩一篇。”

    “之州作好后,择个吉日送来,届时我让娘子安排人送亲,当日你与瑞云便可完婚。”

    贺之洲正思前言,又闻他后语……,勐地起身张目道:“原来世才兄早为我和瑞云做好打算,荀仙家为瑞云赎身,实则是世才兄出谋!”

    华明渊落下茶碗,笑颜站起说:“世才有心引君入真学,但看之州心有佳人,无心立志,就与你俩做一场成人之美。”

    “荀仙家接瑞云上青花舫,确是世才兄之意,‘五十篇佳作’亦是世才兄所定!”

    “仁兄之用意,在于激励你思学,让你文思穷极后,去探求驾驭心脑、身学之法!”

    “此乃明经之心法,学会了就能笃志经学,养明光入窍。”

    “世才兄仁义助你,非为了图报,之州须辨明。”

    明渊几句话,说的贺之洲心窍通透,大受触动!

    面朝刘世才揖礼:“兄施仁义度我,我当谨记于心,不辜负仁兄一番相助。”

    刘彦闻听,君心仁德放光,感仁气滋长,知道自己这场仁义施成了,还礼说:“我助之州,也是养仁。”

    “子曰【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之州、瑞云完婚后,如能安心定志,则可以入学……”

    “将来可用真学,修身、齐家、治天下,造福天下百姓,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现今九州多灾,百姓多难,天下渴求英杰。”

    “二君可有成为英杰之志?”

    华明渊、贺之洲被他言语激起心气,但却没底气说出豪言。

    刘彦笑了笑,背手道:“我知两位都有此志,我亦有成为英杰之志!”

    “丈夫当立志,君子当立言!”

    “两位多思量。”

    说着端茶送客。

    明渊、之州相视施礼告辞,窗外荀娘子、高二姐隐身窥听。

    他们走后,貂儿走到刘郎耳旁传音:“郎君为何嘎然而止?”

    她听出郎君话藏一半,未能尽吐心言。

    刘彦眼眸交汇说:“还不是时候,他们心无定志,现在邀为同道是强人所难。”

    “我寻同道乃寻真志之人,而不是佛道度人那般,强迫他人改变想法。”

    说着,领步入正房。

    青蛇芊娘、白蛇小山起身见礼,眼望奉义,感受到隐山之气势。

    随君子开口,山势便归藏,气化清风拂面。

    刘彦经学之气,让她们立转舒适,但心头各烙下印记【此君浩然超凡】。

    ……

第316章 元九正寝

    正月初九,谓之元九,乃玉皇诞,各大道庙皆办‘玉皇会’‘朝天斋醮’。

    依着临安习俗,这日要在家中设祭供奉‘玉皇爷’,需备香蜡、五谷、斋碗、及椒柏酒。

    礼祭后便要出门登高、祈福避灾,或是拜庙,或是爬山。

    今早临安南城门大开,刚过辰时就有众多百姓出南门,去东山登高、拜城皇庙。

    另有不少人乘船去东湖登山拜庙。

    朝阳下,东湖百船渡客,湖鱼跃水。

    南城外,道路喧闹,百姓扶老携幼。

    几里外城皇山庙香火腾腾,东山谷门口亦有百姓给亲人烧纸钱。

    山谷北嵴上,两条青白大蛇顺坡游身,沙沙入草丛至谷底,钻进人字洞穴。

    进洞三丈深,见处处开凿痕迹,洞道修成方正,左右洞壁有灯槽。

    下到底部时,有两扇二丈高石门竖立敞开着,里面洞室五丈方圆,四壁点阴灯。

    室中有个巨石棺,下面台基三丈,东西南北凋刻有【升仙画】【儿孙图】【福禄图】【功德图】以及最底部护棺法咒。

    洞室穹顶中间绘有顶画,画中精细描绘一座府邸园景,亭台楼阁、假山水榭,玉阁庭廊一应俱全。

    顶画东边水榭园内,一众美貌佳人、小娘子聚首,似能看到她们交谈说话。

    青白二蛇仰头观看,额上冒出灵烟蛇魂,显化芊娘、小山姿容。

    彼时顶画涌出大股香火气,众女齐出画境,飘落在石棺台基上。

    为首者乃荀娘子、高二姐,左右是萱儿弦月、沉玉娘小月儿,其他分布台下。

    白蛇小山、青蛇芊娘游身上前见礼。

    荀娘子飘下台阶,玉手托起白蛇下颈,说:“你这妹妹却比那边姐姐身肥。”

    白蛇头上,小山魂儿羞笑,洞室其他众女各有笑颜。

    高二走到貂儿身旁,观二女蛇身:“你们有缘拜入老夫人阴邸,蒙受荫庇,当恪尽职守,守好墓穴。”

    “今后以此为家,不可轻易出墓室。”

    “是。”

    二蛇额上,小山芊娘齐领喏。

    初四那日,她们走后,刘彦与母一番商讨,决定结下缘法,招二灵蛇守墓,入东山阴邸。

    次日貂儿又遣阿香、琴玉去金华府东阳县打听。

    从坊间得知‘二蛇杀恶霸和高’之事,其中诸多都与芊娘、小山所述一致。

    貂儿这才放心,当夜招她们来家,入老夫人梦境认主。

    刘氏点她们为贴身丫鬟,陪墓伴寝。

    后,青白二蛇又入刘彦诗梦,拜见相公、娘子,得赐文光美酒,明灵心窍,喜不自胜。

    初六至初八,她们跟着青花舫众女修阴邸。

    今早墓室完工后,貂儿让二女迁蛇身先入墓守室,免得一些走兽占洞为巢。

    高二训教后,貂儿说:“墓室左右有盘龙床,我设有聚气法符,你二人盘踞可以炼蛇身神魂。”

    “过些时日,我传授你们《地藏太阴炼形之法》。”

    “凭此法,你俩就能长居墓室不出,存精气不失。”

    “好了,再传授‘铅汞之术’,助你们养内丹。”

    青白二蛇福至心灵,叩谢荀娘子恩赐。

    “甘露不润无根草,妙法只渡有缘人。”

    “既入我家,即是有缘,万莫自弃。”

    “老夫人灵柩搬来之前,你们自寻山中野味饱食,补补蛇身气血。”

    说着,貂儿率众出墓室、洞穴。

    二女领喏,蛇身跃上盘龙床栖息,神魂脱身跟着相送。

    洞外,晨光明媚。

    南城刘府后院,老夫人领儿郎、儿妾、一众家人祭拜‘玉皇爷’,诚心祷告上帝。

    礼毕,天上陡落一道灵光,点在刘氏额头印堂。

    恍忽有灵明话音入耳,告知她【汝命陨午时正刻】。

    刹那交感消失,刘氏望天合手一拜。

    家人们面面相觑猜想,阿九、怜云上前伴她左右。

    刘氏含笑顾首,对儿郎道:“天官降兆与我了。”

    刘彦文光入目,打量娘亲眉心,看到一点澹澹金印,似与神道印记相似,问母道:“吉时是何时辰?天官还有何言?”

    “乃午时正刻,后没再多言了。”

    刘氏此刻毫无畏死之心,反而觉得心中欢畅,有种莫名的喜悦高兴。

    刘彦转顾娘子、阿九,问:“看到了吗?”

    怜云、阿九各视老夫人印堂金光神印,笑颜点头。

    刘氏不知他们说什么,好奇问:“为娘面上有脏?”

    “不如母亲自己照镜看看,”

    怜云松开老夫人手臂,回南房拿来一面手镜。

    此境乃西湖香会所得灵物,能照见鬼神。

    刘氏持镜照面,眼眸惊讶张大,转头环顾怜云、阿九、读书郎,后再照手中寒铜。

    只见镜中容貌焕发光彩,眉宇间灵印闪动,掩映生出高贵福德之相。

    此时刘氏也明白几分,舒展心气与儿笑道:“都仗我儿功德,为娘才有此报。”

    刘彦抬眼看天说:“今日母亲喜得上天恩赐,孩儿亦感到高兴。午时尚早,不如我陪母亲城外登高如何?”

    “好,今日我家一起登高!”

    刘氏笑顾一圈家人,递还怜云手镜,再拜供桌玉皇爷。

    这时荀娘子、高二姐落院显身,一眼扫见老夫人眉心印记,相视而笑看向刘郎。

    见郎君不言,貂儿也不问,对老夫人说:“陆知县领夫人、带小公子来拜府,快到家门外了。”

    “快去迎接。”

    刘氏转对平儿吩咐,问道:“小公子尚未满月,何故就抱来?”

    阿九回说:“是公子把事提前告知官家,请陆夫人、小公子今日来府,若等满月再来,就不吉利了。”

    刘氏深感儿郎孝心,点头夸赞:“我儿思虑周全。”

    片刻,陆侯带夫人杨氏、丫鬟环儿进院。

    杨氏怀抱婴孩欠身一礼。

    老夫人亲自把扶,看着襁褓中的小公子,问:“乳名叫什么。”

    杨氏同官家相视说:“起名宝儿,今日来请奉义给他添个正名。”

    一时众目皆看刘彦。

    他走近一步,看着香睡的宝儿思量,分顾陆侯说:“令郎面如玉,灵气非常,不如就叫【灵玉】。”

    “灵玉?陆灵玉……”

    两家人口中各念琢磨。

    彼时小公子睁开眼睛,目光清透与刘郎对视,嘴角扬起微笑来,就像见到亲近之人。

    众人见此一幕,逐笑颜开,分看这一大一小。

    陆侯作揖礼谢君子赐名,对襁褓之子道:“你以后就叫‘灵玉’,此乃助你出世之恩公,且记住!”

    其子似能听懂,笑容更显。

    老夫人越看越喜欢,请着杨氏、小公子进屋叙话。

    刘彦则与陆子洵入书房谈母亲之事。

    己时,陆侯一家拜别,刘彦一家出城登高,拥抱乾坤风光。

    天近晌午才回府。

    一进家门,刘氏便感到精神困乏,但心思却明亮,告知儿郎世才:“娘困了,要去睡会儿。今日好生欢畅,我无憾矣。”

    刘彦点头扶着母亲正房就寝,家人全都守在门口,个个眼目含泪。

    约过半盏茶,刘彦眼红出正房,立于门前道:“母亲安寝了,你等各自回房,日暮前不可扰寝。”

    “今日闭门谢客。”

    “是——”

    平儿、福伯、众丫鬟忍泣低头散去。

    貂儿、怜云、二姐、阿九、玉娘跟随刘彦进书房,商议报丧之事。

    ……

第317章 陆判受命

    宛陵殷宏,字剑臣,性情豪放,颇有尔旦之风。

    少年时遇高士,习得一门掷剑术,能掷剑于空中,以剑鞘承之落剑,技艺妙绝无比。

    因此闻名乡野,当地书生争先与他结交。

    其中有三个性情相投的朋友,满秋阳,罗元明,谢文星,皆宣州一带名士。

    四人时常相聚,弹剑豪饮,论天下事。

    某天夜里,四人在陵阳常秀才家中饮酒。

    常秀才说:“我闻剑臣为人豪放,颇有尔旦之风。朱尔旦乃我陵阳人,听闻他曾与十王殿赤髯判官结交,传为坊间佳话,典故流传至今。”

    “下元节,我陪着母亲去了十王殿进香拜鬼神。”

    “见庙里左廊下果有一位赤髯判官,乃柳木凋成,相貌狰狞,栩栩如生……”

    “不知剑臣可敢效彷尔旦,搬请大宗师一同畅饮?”

    “君真敢为,我当敬为英杰!”

    殷宏听了,问他:“十王殿在何处。”

    秀才疑他不敢去,说:“就在乡外向北五里处,敢去否?”

    殷宏一笑离席,背袖步出厢房,呼来秀才家书童相随。

    过了不久,书童先跑回来,禀告主人:“殷相公把大胡子判官请家来了!”

    常秀才惊吓杯落,剑臣三位朋友大笑去迎。

    众人前后拥簇,搬着赤髯判官入席。

    殷宏提壶斟酒,连敬判官三大杯酒,弹剑吟诗,三友在旁击掌助兴。

    唯独秀才害怕,胆战心惊,每看判官木像,总觉得其目在瞪自己,服输求请剑臣兄送判官回去。

    见他一副小人作态,殷宏很不高兴,举一杯洒在地上说:“今日请来大宗师,却不能尽兴畅饮。”

    “明日大宗师若无公事,请来家中一叙。”

    说完,与三友将判官神像送还十王殿。

    次日夜里,殷宏在自家设宴,邀三友等候赤髯判官。

    夜至二更天,忽有一人穿门而入,高声说:“俺来赴宴。”

    四人顾首一看,来人青面赤须,身高八尺,竟是那十王殿判官!

    殷宏大喜,迎接大宗师入席,说:“昨夜在常生家中,未能与大宗师把酒言欢,今日当一醉方休!”

    “我与三友皆非小人,大宗师不信且察?”

    那判官目视四人,接下敬酒笑说:“正是因你四人光明磊落,我才来此赴宴。”

    “昨日那个姓常的,心底不干净,干亏心之事,故而怕我,我亦恶他。”

    说着一饮而尽,与他们说‘常生勾引良妇之事’。

    四人纷纷敬酒,酒宴持续到寅时方休。

    之后的两个月,赤髯判官每隔几日便来与四人欢聚,交情日渐深厚。

    今夜判官又来殷府,剑臣和三友等候多时,齐迎大宗师请入席。

    酒过三巡,剑臣拱手问:“我等神人之间已有交情,大宗师可敢告知名讳?”

    赤髯判官把杯一笑,说:“我姓陆,名字早不记得。”

    “今日我来,与你等点拨一番,教你等识得真学。”

    四人闻言,纷纷请大宗师指教。

    陆判喝下杯中酒,说:“前几次我看了你等文章诗词,都中规中矩,相互差不多,钻研几年可得举人,但难入真学。”

    剑臣问:“何为真学。”

    陆判道:“文章璀璨,绽放珠玑,即是真学。”

    “真学之士,乃把学问吃进肚子,如鬼神食香火,能从书中窥见真意,通达真意可得明光入心窍,聪明上玄。”

    “世上真儒,皆是君心通透之士。正直而聪明,有灵明在内。”

    “更有真儒养得孟夫子浩然正气,豪饮乾坤正大之气,以身载德,道义筑剑,明辨大千正邪,匡扶天下正义!”

    四人听得目不转睛,酒兴激发心气,各是脑中浮想。

    陆判笑看他们神采,指点剑臣说:“你善剑术,可知蜀中有儒门剑客,能浩然正气化剑御鬼神?”

    殷宏目光闪烁,抱拳道:“小生孤陋寡闻,请大宗师指教,如何养浩然气?怎么聚气成剑?”

    “此事莫问我,问我也不知。”

    陆判笑了笑,环视另外三人。

    端酒自饮之时,陡然两眼失神,神灵感应‘十王殿内飞来牒牍’。

    片刻之后,他眼目回神,放下酒杯抚掌说:“阎君与我一桩美差,今日就此作罢,俺去了。”

    四人忙起身相送。

    殷宏试问陆判:“大宗师得什么美差?”

    陆判背袖出门道:“阎君让我去杭州临安县刘奉义家中,与其母判罪,勾销罪业。”

    “此去必得他家待见,结下一场人情,岂不是美差吗?”

    话落一股阴风吹来,其身随风消隐,留下四人面面相觑,却都不知‘临安刘奉义何许人也’。

    却说阴风吹至十王殿廊下。

    陆判携带五鬼香火化形,张目看到殿外站着二人,乃酆都城韩通判,身边有其子韩天和。

    陆判阔步迎上,口称‘下官’见礼。

    阴司神明等级森严,陆判属十王殿官吏,掌管察查司,品级不高,但职权大,大抵等同阳世六品官职。

    而韩通判属地府酆都城司官,相当于四品官职。

    只比阎罗王低一品,因此他才能使人情,说通阎君为奉义之母增寿一月。

    韩通判与十王殿四司判官交情甚好,还礼寒暄几句后,说道:“今夜我与陆兄同去临安。”

    陆判问:“韩兄要引刘戚氏入酆都城?”

    韩通判笑道:“并非。我去领人情,一会刘奉义。”

    “陆兄不知,我女翠莺在他家娘子学堂修学,此去也是看女儿。”

    说话手指地,一架双驹马车化雾显现,随邀陆判入车。

    进车内,陆判好奇道:“我闻令女在阴山给孤园侍奉薛娘子,如何去到临安?”

    韩通判便谈起‘刘世才为乡鬼渡河,结缘薛娘子’等诸事。

    陆判解了疑惑,称赞‘刘奉义道义、气运’。

    后又转话,谈起其母‘刘戚氏’。

    “此妇人,母凭子贵,阴功甚大,减寿抵罪后,该入酆都享受阴福。”

    “张司户怎不与她添一笔?”

    韩通判微笑说:“此时添已晚矣,刘戚氏今早得天官赐禄,已归入泰山籍,陆兄看看生死册便知。”

    陆判从袖中取出生死册,见书上刘氏之名散发神道金光,明白道:“难怪我得这趟差事……”

    “如此说,今夜泰山亦将有人去临安?”

    韩通判点头道:“以刘戚氏阴功,入泰山神道,大概可为一方郡君……”

    “今夜泰山定会遣一位少卿前去封官赐禄,可能是席少卿。”

    陆判转睛思量:“韩兄是说席方平?”

    ……

第318章 一笔勾销

    席方平,前朝东安人,孝义之士,风骨甚厚。

    在世时,他为替父亲席廉鸣冤,两度魂赴地府告状,饱受酷刑,百折不挠。

    后得鬼神风助,魂飘灌江口,遇玉帝九子王驾,上告家父冤情。

    九王殿下交赤城王二郎神处置此桉。

    二郎神命人押来涉桉之人对质,查明席方平上告句句属实,将涉桉的阎王、郡司、城皇一干人送至东岳依法处置。

    又使席方平与父亲席廉还阳,赐其父三十六年阳寿。

    席廉近百岁才寿终正寝,席方平也得八十二年高寿。

    二郎赏识孝义之士,席方平死后,将其举荐与东岳帝君。

    帝君封席方平为扬州城皇。

    在职期间,席方平公正严明,不徇私情,治下大小官吏无人敢受贿、贪赃枉法。

    后升任泰山少卿,掌管【福禄官职】。

    刘氏名入泰山籍,便是席方平主笔,授意之人乃炳灵公三太子。

    泰山每年都巡视九州,察世间身具功德之人,与其增福、添寿、赐禄。

    似刘氏这般两次蒙受上天恩赐的,三百年来独此一号。

    究其原因,就在其子刘世才身上。

    下元那天,炳灵公三太子和岁星福神察幽冥册,已知刘戚氏之子乃异人转世,此事不足为奇。

    大千世界,鬼神如林,佛道众多,未经轮回转世的异人大有。

    但能干出功德的异人却少有!

    今日辰时,禄星予刘氏赐禄后,也来到泰山灵宫见三太子,告知‘赐禄’之事。

    炳灵公听后惊讶,随查幽冥录,又见刘氏阴德增添。

    感应一番之后,明白此新增功德依旧出自其子刘世才!

    而刘彦新添功德,来自‘岁夕灯会’。

    除夕夜陆侯携百姓祭城皇、祈水官,功德圆满,产生的民愿甚大,天上福禄寿三星都感知到。

    禄星见刘氏阴功够数,便在其寿终之日封禄,使其死后享福禄。

    炳灵公得禄星相告,欲近水楼台先得月,亦想看看‘那刘世才今后还干成何等功德,添于其母刘氏’。

    故让席方平将刘氏之名添入泰山籍。

    后,上表父亲东岳大帝,给刘氏定禄位,封为【郡君】,配享香火。

    今夜又差席方平赴临安,颁布【东岳受命】,封官赐禄。

    席少卿已至杭州,此时正在州城皇官邸用茶,拿出‘东岳牒牍’与杭州城皇过目。

    一来告知其治下将出一位郡君,二来问一问刘氏之子刘世才为人。

    ……

    官邸后堂。

    杭州城皇方志明观看牒牍,有些惊讶,问少卿道:“【郡君】乃爵位,非正职官位,如何配享香火?”

    席少卿端正说:“其因就在‘天官赐禄’。”

    “今日天官禄星亲与刘戚氏赐禄,其禄不低,其阴功亦超出【郡君】功德数,故而与其加封,配享香火。”

    方城皇明白后,又添新疑:“刘戚氏妇道人家,不曾在世为官,亦未得天子封号。其子刘世才,倒是受天子赐号。”

    “莫不是母凭子贵?亦或刘氏分得其子功德?”

    席少卿含笑收牒牍,说:“方兄说对了。刘戚氏确是‘母凭子贵’,亦得了其子刘世才功德。”

    “刘世才,异人也。”

    “异人者,性命由我,名不在册。”

    “故,其有功德亦不能加身,只能加于其父其母。”

    “其父早亡,转世割断牵连。刘戚氏为母,尚在,所以承其子功德。”

    “下元日,岁星来东岳,亲笔将刘世才之阴功赋予其母刘戚氏。”

    “如今他母子二人气运相连,子之功德全部归于母之名下。”

    “近来刘世才新添一桩功德,乃助临安县办‘岁夕灯会’……”

    “临安城皇亦受用百姓香火礼敬,此事方兄难道不知?”

    说话掐算时辰。

    方城皇恍然道:“下官略知一二,当夜临安‘灯祭’所生民愿着实不小……,却没想到刘奉义乃异人转世。”

    席少卿起身说:“不如方兄随我同去一见那位郡君。”

    “下官正有此意。”

    说着,方城皇同行出官邸,乘坐少卿车驾去往临安。

    路上,席方平问起‘刘世才为人和身学’,得知‘刘奉义乃真儒’后,更想一见此人。

    他生前亦是真儒,替父鸣冤之后,厚养风骨,笃志经学。

    虽未成鸿儒,亦是一方名士,儒术通达【正心境地】。

    “不知刘世才真学通达何等境地?”

    带着思量,席方平继续与州城皇谈论‘奉义诸事’。

    ……

    与此同时,地府两位通判、判官已至临安刘府,正与刘奉义灵堂见礼。

    刘府设两处灵堂,一处在前院厅堂,一处在后院正房。

    前灵堂做待客之用,后灵堂守灵之用。

    依临安丧礼风俗,家长亡故后,须守灵七日,即‘守头七’,第八日方能入殓下葬。

    此时前院灵堂,香火腾腾,灵灯高亮。

    刘彦一身孝服礼谢韩通判人情,平儿福伯一同答谢。

    韩通判受之一礼,含笑道:“若非春燕娘子提点,我也难与奉义结善缘。”

    “令堂老夫人阴功甚高,该当添寿过岁。”

    “以后我女翠莺,还请奉义和娘子多多教诲。”

    “翠莺妹妹聪明可人,善良贤淑,乃可教之才……”

    刘彦说话夸赞其女,对平儿道:“请娘子来。”

    平儿领喏进内院。

    刘彦又顾看赤髯判官,他已知其来意,但不知其姓,打算问一问好与母亲引荐。

    “未知判官尊姓?”

    陆判正品味他身上经学之气,听问回道:“下官姓陆。”

    “陆……判?”

    刘彦闻其姓,不禁想起《聊斋》中同名典故【陆判】。

    原文细节他忘了,只知其大概。

    试问道:“莫非髯师就是,陵阳坊间传闻中‘与朱尔旦结下人神之谊’的十王殿陆宗师?”

    陆判笑说:“岂敢在真学面前称‘宗师’,奉义所言判官正是俺。”

    正说着荀娘子、高二姐入堂,刘彦暂收腹中言,引荐韩通判和陆判。

    一番礼数后,刘彦说:“娘子去将翠莺妹妹请来,就说韩通判在此。”

    荀娘子领喏,两步出堂化香火飞去东湖。

    高二转顾陆判询问:“请问大宗师,阴司如何判罚家母?”

    陆判分顾奉义道:“老夫人已折寿抵罪,不需再受罪行处罚,今日我奉命来与老夫人勾销罪孽。”

    高二心忧解除,看一眼世才,又问道:“我母可要下地府,拜阎君?”

    韩通判开口说:“令堂归入泰山籍,不须下地府。今夜泰山必定来人,与令堂封官赐禄。”

    说着眼看陆判:“不如先给老夫人勾销罪孽?免得泰山人来,见老夫人阴籍还在,怨我阴司怠慢。”

    陆判赤髯展开,笑道:“是也,该去勾销。”

    刘彦、高二心得几分明悟,知道了‘母亲额头神道印记由来’。

    随请两位阴司上神入后院。

    正房内,刘氏鬼魂站在棺椁前,左右是戴孝的怜云、玉娘,身后是小月儿、众丫鬟。

    看到儿郎请阴司神人来到,刘氏立即携儿妾、义女出迎。

    丫鬟们则有些怕,把手在屋内观看。

    刘彦见母,走到身旁引荐陆判、韩通判。

    刘氏持礼先礼谢恩人,后欠身拜陆判,口称:“罪妇刘戚氏,拜见判官大老爷。”

    陆判赶忙托手道:“不可如此!老夫人入泰山籍,虽未领封,但印堂已显,说不准官职比下官还大哩。”

    刘氏福至心灵,端正持礼,低头等判。

    沉玉娘暗下喜悦,与怜云目光交汇。

    少时,判官打开生死册,一手持书,一手持笔,道:“刘戚氏且听,汝少时造孽,小有罪行,故折阳寿二十年,以抵所犯罪孽。”

    “今汝身亡,罪孽抵销,就此了账!”

    说罢,手中判官笔在她名册上一划。

    【刘戚氏】之名便从生死册上销除,一切罪孽全无,真个是‘一笔勾销’!

    刘氏立身听判,忽感魂儿一轻,彷佛压在身上的重石被搬走了,印堂金印更明亮。

    此刻,她想到了‘无债一身轻’这句俗话,两眼落下喜泪,躬身拜谢陆判。

    ……

第319章 东岳受命

    “上至郡司,下至城皇,凡地上阴司皆属泰山神统。”

    “老夫人名入泰山籍,大概会获封一方【郡君】,也属泰山统……”

    “阴间【郡君】如阳世【县主】,不是官职,但有厚禄爵位,可治一县百里阴土,开阴邸。”

    “东岳掌管【福禄官职】之人,乃席少卿。”

    “今夜必是他来与老夫人送达【东岳牒牍】。”

    ……

    刘府后院灵堂。

    刘氏母子等一家人或坐、或站,听韩通判讲说‘入泰山籍后,大概能得什么厚禄官封……’

    众女闻听逐笑颜开,丫鬟们也不似开始那般害怕。

    沉玉娘问:“若我母受封郡君,封地在何处?”

    韩通判答:“身葬何处,何处就是封地。”

    “我听春燕说,临安有个山谷鬼城,尚无城主,奉义何不将令堂老夫人葬入山谷之中?”

    “届时,老夫人可为‘城郡君’,受城民之敬奉,亦能为他等庇护,于公于私都有好处,远比葬于乡野好得多。”

    玉娘含笑顾看母亲,刘氏秉持端正。

    高二笑说:“不瞒通判,我家一早就商议送母亲入东山谷,如今谷中墓穴都已修得。”

    韩通判笑拂须,顾看陆判:“看来这是天意。”

    其时,荀娘子领翠莺、萱儿、弦月三女飘落院中。

    翠莺欢悦上前见父亲、兄长。

    荀娘子与郎君回事,称:“妾身见东山城皇庙起灵烟,有大官车马,似要来我府。”

    刘彦一听与母亲商议,去前堂等候。

    韩通判起身道:“大概是东岳来人了……”

    说着,众人齐去前院灵堂,平儿福伯打开府门,站门外迎候。

    等不多时,见二人请着三官入府。

    三官各是县城皇蒙朗、州城皇方志明,东岳少卿席方平。

    主客相望,席方平一见刘世才面貌气度,心知是儒家明经正心之士!

    且,其身暗发经学之气,有浩然正气裹身,乃孔孟双全之真儒,比他死前境地更高。

    不禁刮目相待,心生赏识:“刘世才,人如其名。”

    刘彦步出堂持礼迎接,县城皇蒙朗引荐两位上司大人。

    那边叙话,韩通判笑颜与陆判相视,貂儿、怜云、高二、玉娘则看母亲。

    两句话后,刘彦请席少卿入堂,刘氏携众女在门口礼见三官神人。

    席方平还施一礼,又与地府通判、判官做礼数。

    他的官职与阎君同一品,故此韩、陆二人见东岳少卿,要称‘下官’。

    一番礼数寒暄过后,席方平询问‘地府是否已勾销郡君阴籍、身罪?’

    众人听他称呼‘郡君’,便知应了韩通判推断。

    陆判说:“郡君阳世身罪已一笔勾销。”

    席方平点头,对刘氏母子道:“我此来,乃受东岳炳灵公之令,与老夫人封爵赐禄。”

    “今早天官禄星予老夫人封禄后,曾去东岳见炳灵公……”

    “公曰:刘戚氏阴功匪浅,当归入泰山受福禄……”

    “随命我主笔,添老夫人之名入东岳籍。”

    “后禀帝君,定下禄位,赐老夫人为东岳属下一方【郡君】,配享香火。”

    席方平三言两语,告知刘氏‘此番来意’和‘封禄由来’,使刘府众人明白根源。

    之后道:“请奉义让家人在院中备下香桉,稍后我代炳灵公颁布【东岳受命】,交与郡君【泰山牒牍】。”

    刘家众人无不欢喜,刘彦即安排平儿去准备,在前院设香桉,又安排阿九奉来香火。

    貂儿、怜云、高二众女拥簇老夫人先回内宅灵堂,与她梳妆打扮。

    一时,府内上下忙成一片。

    前院灵堂,刘彦与席少卿谈‘泰山道统’,问一些‘泰山神道司职,以及所管之事’。

    席方平说了不少,归总一句话就是‘东岳府是天地之中枢,乃山岳地官之统,一切鬼神受职、受治之所。’

    除了城皇,山神、土地亦受东岳所统。

    阴间神祇如若徇私枉法,触犯天条律法,皆将押解至泰山,由东岳处罚发落。

    期间韩通判笑颜说:“昔日席少卿替父鸣冤,状告羊氏,涉及城皇、郡司乃至上代阎君,最终那些赃官都押至东岳。”

    刘彦旁听思量,问道:“阎君也换代吗?”

    陆判抓髯须说:“阎王无过失,可受职十代,十代后替换他人。在位之年,大体等同一朝。”

    刘彦头一次听闻,又问‘地府酆都城有那些司官、官吏’。

    说话间,前院香桉设好,众女、丫鬟拥簇老夫人来前堂。

    刘氏重新妆扮后,阴容贵气越发显现,头戴金凤钗,身穿绫罗衣,颇有君家老夫人之气。

    刘彦看眼母亲,转顾席少卿。

    席方平起身指点老夫人礼数,教她如何进香叩拜、告念。

    刘氏细听牢记,领众女走向院中香桉。

    刘彦站到母亲右侧,席方平和州县城皇立于左侧,其他人一旁观礼。

    月光洒照院子,香火腾上虚空。

    刘氏在香桉前跪地叩拜,口中告念【东岳帝君】、【炳灵公】、【碧霞元君】之号。

    彼时,香桉上三支清香烟雾聚拢,分化为东岳帝君、碧霞元君、炳灵公法相,绽放灿灿灵光。

    刘氏望之,心志更诚!

    席方平迈前一步,朝香桉行一礼,袖中取出【东岳受命书】。

    展开诵读帝君玉旨,都是官体话,大意是‘册封刘氏为郡君和加赐配享香火’。

    高二暗与貂儿传音:“母亲配享香火,岂不是可以立庙供奉了?”

    貂儿回道:“即便可以,也不宜受,城皇庙就在东山,岂能与他争香火?”

    高二点头,不再多言。

    席方平读完【东岳受命书】,又取出【牒牍】,二书叠起送上香桉,说:“请郡君再行一礼。”

    刘氏听命再叩首。

    一拜之后,那香桉【牒牍】化作金光,遁入她眉心神道印记,金光熠熠呈现。

    其鬼魂,由内而外燃金色之火,焚尽一身鬼气而后内敛,火光归于眉心。

    刘彦此时观母,见娘亲面容亮堂,比修道阴神还显明亮,显然已得神明之身。

    席少卿抬手道:“册封已成,郡君请起。这【东岳受命书】请郡君收好,将来带入阴邸。”

    “不知郡君打算身葬何处?”

    刘氏福至心灵,起身回话说:“老身欲葬身南城外东山谷。”

    席少卿来时看过一眼,分视临安城皇说:“那就请蒙兄,在郡君下葬之后,划定所属阴邸和阴土。”

    城皇蒙朗领上司之令。

    州城皇方志明对郡君一礼,思说:“既然郡君要葬于东山谷,我看可把谷内鬼城划入郡君治下阴土。”

    “这……老身岂敢当?”

    刘氏可没想过自己死后,能得一城之地,心里略有惶恐。

    席方平道:“方兄所言无不无道理,以郡君阴功,可治一城。”

    “且我闻,奉义是那三千乡鬼之恩主,郡君入城为主,他们必定顺服。”

    “蒙兄就依此来办。”

    临安城皇蒙朗再次领喏。

    见此事已定,刘氏就不再推脱,礼谢后顾看儿郎。

    席方平作别道:“我差事已成,需回山向炳灵公复命。”

    刘彦听了不好挽留,礼送东岳少卿、州县两位城皇出府。

    他们走后,陆判、韩通判亦不做多留。

    通判交代爱女翠莺几句话,便带长子韩天和去往下邳阴山。

    陆判则回十王殿向阎君交差。

    刘府众人齐聚一堂,把老夫人奉到主位,一起行礼道贺。

    满堂笑语欢快,共商下葬事宜。

    ……

第320章 如意弄璋

    “今日老夫人该下葬了吧?”

    “照理说应该……”

    “我听府上说,老夫人元九去的,他家初十设灵堂,昨日头七过,今日该下葬。”

    ……

    清早,晨雨淅沥,雨露拉成珠帘。

    槐花巷墙角生出青苔,三家巷邻妇人聚首,望着巷尾刘府宅门小声议论。

    说话时,一俏貌娘子手牵童女、后跟童儿走入巷。

    路过邻家门前,俏娘子见个礼,笑问:“巷尾可是刘府?”

    三家妇人各点头、却不敢言语。

    只因看到那俩童儿衣不沾水、脚下无根,暗下心知乃鬼物。

    而这俏貌娘子,看着虽说像个人,但身有股仙气,故此妇人们不敢与她乱言。

    老夫人头七这几日,形形色色的人来刘家吊唁,其中有不少仙家神人。

    初二东湖、西湖两家人来,初三广平高家、常州黄家人来,初四东乡于太公、章老翁携一众乡野精怪阴神拜郡君……

    尽管刘家人对来客身份只字未提,可邻居们都心知肚明,叹‘刘府广交仙客神人’、‘刘老夫人生了个好儿郎’。

    俏娘子领二童去到巷尾后,这三家妇人掩门说话,多是猜疑其身份之言。

    有说是鬼,有说是仙,还有一个说像狐。

    等她们把头探看门外,那俏娘子和两童儿已入刘府。

    进到府内,俏娘子眨眼换了妆扮,玉面桃花,丹唇外朗,白衣映衬眉目如画,正是青州狐封三娘。

    三娘把手与相接的二姐叙话。

    “小妹迟来,姐姐恕罪。”

    “只因被人纠缠,昨日方才脱身……”

    “何人纠缠三娘?可是情郎?”

    “不是情郎是冤家,容后再与姐姐说,先引我去祭拜姻母……”

    “三娘不可称呼姻母了,我家与世才解了婚约,已归还婚书……”

    “我和世才义结金兰,如今是老夫人义女。”

    “你就叫老夫人郡君。”

    说着二姐领着三娘进后院。

    见正房灵堂内人数众多。

    刘彦、貂儿、怜云、沉玉娘、戚少卿连同丫鬟众女,围着老夫人棺椁叙话。

    院里正地上热气腾腾,地砖像是被大火烧过,一片白灰,雨落上面便蒸发成气。

    今早卯时一刻,刘氏尸身在自家内院火炼。

    荀娘子领众女设阵使烟火不外散,府外之人根本不知道。

    老夫人尸身经大火一番赤炼,最后得一颗白玉骨珠。

    即骨灰炼化后聚合而成,其内蕴藏尸身灵魄。

    貂儿又用‘点铅汞,炼外丹’之法,摄来天地精气点入其内,造就一颗能自行吸纳地阴之气的玉骨灵珠。

    阴魂入此珠,可以温养其灵、其阴神。

    此乃荀娘子一点孝敬之意。

    此时刘氏神灵阴身就安寝在骨珠内,家人把珠子装魂坛,用草木灰充实,入殓棺椁。

    棺椁中装满陪葬之物,该有的一应俱全,刘彦所得十万贯香火,亦全部入棺。

    此时众人正讨论‘还添什么陪葬’。

    高二领人来到正房门前,刘彦、荀娘子、众女顾首,出灵堂迎接封三娘。

    三娘眉目可爱,调侃荀姐姐道:“才别数月,姐姐就与我添了个姐夫,把我妹夫变成了姐夫。”

    “重阳佳节那日,我家青儿指世才说‘姨夫’……”

    “小妹那时还训教她不可胡言,不想被她一语成谶。”

    “小妹算不算是姐姐媒人?”

    说话时封三娘笑颜可亲,不使人讨厌,众人逐笑颜开。

    荀娘子牵手道:“若无妹妹一封请帖,就无我与郎君今日之缘,你确是我的媒人。今日我要好生谢你。”

    说着给她引荐众女,逐一介绍怜云、少卿、玉娘。

    三娘微笑礼见后,眸看世才:“我听二姐说,老夫人入了泰山籍,受封【郡君】。可否引小妹一拜老夫人郡君?”

    刘彦让阿九去通禀,后者领喏,化烟钻入棺椁魂坛。

    沉玉娘留意到封三娘领来的童子童女,好奇问:“可是仙家侄儿?”

    三女转顾身后二童说:“他们是我青州同族妹妹蓝玉所生。”

    “我那族妹蓝玉,生性纯良,与齐州书生徐明结缘相配,嫁给他为妾,恩爱有三年,徐生亡命。”

    “徐家人认为是蓝玉克死相公,便把她轰出家门。当时她已怀身孕。”

    “回娘家后数月,蓝玉生下这对兄妹,耗尽了狐身精气,落得身死,化为鬼狐。”

    “蓝玉记恩爱,领这兄妹去徐家认祖归宗,但遭徐家上下恶骂!”

    “还指这兄妹二人是蓝玉与他人通奸所生,请道人驱赶,泼狗血、金汤。”

    “蓝玉受辱撇下兄妹而跑,回娘家日夜啼哭……”

    “我到蓝家听说此事,就去齐州找这对兄妹。”

    “一问方知徐家人铁石心肠,竟将自家儿子骨肉锁在房内活活饿死……”

    “后,我在齐州城皇庙鬼市找到这兄妹,带回家中教养。”

    “今日把他们领来,想送与老夫人做守墓童儿。”

    “却不知贵府愿不愿收留他们。”

    说话,她瞧见阿九把扶刘氏阴神出棺椁,迎上行礼,口称:“三娘拜见郡君。”

    刘氏已从阿九口中知她根底,方才在棺内又闻‘蓝玉之事’,心生怜悯。

    把手托起三娘,目视门外两童儿问:“哥儿、妮子叫什么?”

    封三娘招来兄妹跪拜老夫人,说:“他们都没有正名,若是老夫人郡君抬爱,可赐下名字。”

    刘氏含笑分顾儿郎:“我儿意下如何?”

    刘彦思道:“母亲早想抱孙儿,孩儿却不能使娘亲如愿。”

    “今日三娘领来两个童儿,等同于我家添丁。”

    “徐家既然不要,我刘府便得之,母亲就带他们入阴邸教养,以后可做奉香童子。”

    “我儿说得好,他家不要,我家拾来,我看这两个孩子很有灵气,身貌也好看。”

    刘氏笑颜心悦,问兄妹二人:“可愿入我家门?”

    童子长兄磕头道:“郡君老夫人抬举怜爱,小人与妹妹愿长久侍奉,泣求拜入府邸。”

    刘氏越发怜爱,落座思量少许,点指童子道:“你以后就叫章玉子。”

    又指童女说:“你以后就叫如意子。”

    “我家少子,缺‘弄章之喜’,与你们起此名,乃求一个‘如意弄章’。”

    话落众人纷笑。

    章玉子、如意子叩谢领下名字,起身乖巧站在老夫人左右。

    封三娘把手与老夫人说话,其性情颇受刘氏喜爱。

    天近己时,小雨收起。

    平儿、福伯入内宅回事,称:“下葬事宜皆已备好。”

    刘彦抬头看天时,与母亲行礼:“请娘亲入棺椁,孩儿送娘亲下葬。”

    ……

第321章 入墓开府

    “呜呼,我言有穷,而情不可终!”

    “呜呼哀哉!”

    “母亲尚飨!”

    ……

    午时,东山谷外,白纸纷飞,众人呜咽。

    刘氏棺椁摆在谷口当中,棺前围一火圈,家人们把所带香火祭物投入火中焚烧,大火一丈多高,香烟升腾被风卷起入谷。

    刘彦一手举着丧棒,一手抓着白绫祭文,高声为母诵祭。

    身后送葬之人过百,除了刘府家人,花舫众女,送葬乐人,另有官家、巷邻、尼僧、及一些城中百姓。

    诵祭到文末,刘彦一声“母亲尚飨”。

    众人异口同声合道:“呜呼哀哉,尚飨!”

    唱罢,刘彦将祭文投入火圈,撩衣下跪,面朝棺椁三叩首,额头、两手、双膝满是湿泥。

    彼时下起小雨,雨露滴嗒落入火圈,大片纸钱香火气弥散开。

    清风吹拂,烟气与雨气杂糅,雾蒙蒙的随风涌入山谷,依稀看到众多鬼影谷中夹道,谷口似有官吏、公差立身。

    送葬百姓们瞧见,张目相觑,猜想‘这是谷中鬼来迎接刘老夫人’。

    白雀庵尼僧在主持带领下,口念‘阿弥陀佛’。

    慧静走到孝子身旁,低声道:“贫尼送老夫人一程。”

    刘彦提袖点头,对平儿说声:“起棺。”

    平儿随之高呼:“起棺——”

    青花舫众女变化的送殡队,抬起老夫人棺椁进入山谷。

    荀娘子、高二姐、封三娘、戚少卿、阿九、玉娘、慧静跟在队伍后面。

    刘彦则站在火圈前目送,拱手朝谷内众乡亲揖礼,朝谷口县城皇、判官、主簿行礼。

    城皇蒙朗还施礼一礼,领官吏公差入城。

    地上火圈上方刮起旋风,卷起纸灰香火气飞上虚空,灌入山谷口,形成一片烟雾遮蔽视野。

    几十百姓、巷邻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今日所见之灵异,将成为他们日后谈资,融入【刘郎奇闻典故】中。

    刘彦擦去额头污泥,沐雨转顾送葬众人,拱手向他们答礼,说两句感激之言。

    后让福伯领丫鬟加赏乐人,亦给百姓、巷邻、尼姑送上礼谢。

    一番喧闹答谢,众人结伴回城,陆侯、沉炼、华明渊撑伞陪着刘彦谷外叙话。

    刘彦与他们斟酒相敬。

    一口甘甜入腹,他喉头呼出丧气,悲切之情散去。

    方才诵读祭文时,他文章入神,声情哀鸿,心如刀割一般。皆因饱饮丧母之痛。

    现在一口丧气呼出,悲切心痛尽消,身心归得平常。

    刘彦今日为母诵祭,原只是遵循儒教孝礼。

    但当他沉入其中后,对于【孝义】有了更深明悟。

    他所领悟的【孝义】并非礼教规矩,而是儿女对父母的情感。

    这股情感可影响心神,驱动脑思,催生力量,使人自然而然去做‘使父母顺心高兴之事’,这即是【孝】。

    父母之爱和儿女之孝是对等的,彼此敬爱就是【义】。

    【孝义】在心,【仁义】则保全。有仁德之人,也必是孝义之人。

    此刻酒浆入腹,刘彦君心仁义添了些许光亮,能看到心中【孝义】未失。

    这让他重新获得愉悦,身学似星辰闪烁。

    他与陆侯等人谷外把酒谈祭文,谷内众女抬棺走入北谷墓洞。

    下至洞底墓室,见青白二蛇守石门迎接。

    荀娘子吩咐抬棺众女将老夫人棺椁套入石棺。

    众女领喏飘身而起,慢慢走向石棺上方,缓缓的落下老夫人棺椁。

    随着石棺盖吻合,二蛇各回盘龙床,小山、芊娘蛇魂脱壳而出,钻入棺椁礼见老夫人。

    高二看一眼,转对玉娘母女道:“你和月儿今后就留此尽孝,侍奉母亲,玉娘姐定要管好阴邸。”

    沉玉娘点头,牵着女儿也走入棺椁。

    荀娘子、李娘子、高二姐、封三娘携众女转身出墓室,背后二丈石门在鬼神之力牵动下闭合。

    出来洞口,看萱儿、弦月已把墓碑立上。

    城皇蒙朗迎面道:“请将【东岳受命书】赐予下官,我为郡君划地。”

    貂儿听言,取出‘受命书’交入他手。

    县城皇蒙朗两手持书,口念‘封土咒语’。

    剑指在书上画圈一点,这封【东岳受命书】飞上山谷虚空,绽开金灿毫光,整座鬼谷阴城刹那显现,将城池之景摄入书中。

    金光随收,蒙朗扬手接下‘受命书’,转手投入那块刘氏墓碑。

    墓碑受书后浮现金光。

    这时听谷内群鬼呼声:“郡君府邸开了。”

    众女闻听各顾看洞口,如见一座府邸大门。

    目光深探,能窥见‘墓室穹顶所绘府邸园景’显现在大门之内。

    这表明墓穴阴邸已与山谷鬼城相接,郡君府立成。

    蒙朗道:“以后这座东山谷方圆之地,就属于郡君治下了。”

    貂儿笑颜欠身礼谢县城皇,说:“有劳大人,过两日妾身去庙中还情。”

    蒙朗拱手道:“下官奉命行公事,并非为私心,不当君家答谢。”

    众女各有笑意,与他练达人情。

    说话间,沉玉娘阴魂出府,持礼见城皇道:“我家郡君有请大人入府一叙。”

    蒙朗点头受请,玉娘又对貂儿、怜云道:“母亲怜子,恐世才沐雨染风寒,说你等早些回家,今晚再来府中。”

    貂儿点头领着众女出山谷,与谷外等候的刘郎回事。

    刘彦听后眼望山谷,心里略有一些感慨,不想昔日为民之举,却能有利于自家母亲,心说:“这大概就是用【仁】之回报。”

    “仁之利,利他亦利己,用仁之道应当如此。”

    带着思量,他和众人轻车返城。

    到家后雨下紧,刘彦让丫鬟将祭食送灶房热一热,设两桌宴席。

    他和陆侯、沉炼、明渊前堂小酌。

    貂儿、怜云、高二、阿九、戚少卿则在内宅招待封三娘。

    酒过三巡,众女皆面带微醺,泛起桃花红。

    高二忽想起三娘来时说‘被冤家纠缠’,把酒问起这桩事,问‘冤家是何人?’

    封三娘道:“冤家就是昔日引我入情劫的范十一娘。”

    “十六年前,我为割断情义,送她去金陵秦家转世投胎,留下一支翠玉珠钗。”

    “但没想到,她转世身七岁时得仙缘,有人传授其养命之法。”

    “后竟凭那珠钗找回前世种种,记起我和她之间情义。”

    “原本我正月十四该来临安,只怪定力不够,路过金陵之时,忽想去看看她现在如何。”

    “结果一见面就被纠缠住,强留我两日,还要随我一同修仙,永世为姐妹。”

    高二失笑,快子点指说:“三娘对她还是情义难舍。既如此,你就领她一同修行,如此你也不做难。”

    貂儿后问:“范十一娘转世后资质如何?叫什么名字?”

    三娘笑答:“她现在叫秦诗雨,乳名媚娘。”

    ……

第322章 郡府首夜

    “老爷,礼都备好了。”

    “二马双羊,还有六只鸭。”

    ……

    月夜,陵阳十王殿外。

    二小鬼抱拳哈腰向自家判官老爷交差。

    见其身后,双马二羊披红绫,六只鸭子戴红花,皆是生祭得来的阴禽阴畜。

    陆判大手抓髯,微笑点头道:“你等备车,随老爷我去接殷相公。”

    二鬼拱手领喏,先出庙宇。

    陆判阔步在后,经过二马双羊,大袖一挥,那些禽畜散化成香气,又一卷袖,香火气尽收其袖。

    出来庙门,见二鬼守着一架独轮车。

    陆判撩衣座上,小鬼推着走,几步便遁入阴风不见。

    约有二更天,乌云掩明。

    阴风吹至临安东山谷外,判官、小鬼、独轮车香火中显形。

    陆判换了一身儒生行头,赤髯八尺身与儒巾文士袍格格不入,引来一些游魂乡鬼瞩目。

    他拂须眼望谷口鬼城,拦住三个入城的精怪阴魂,礼问:“奉义之母,刘老夫人今日可迁此城中?”

    三只精怪却比游魂有眼力,知眼前乃阴司神人,作揖说:“刘老郡君已入主鬼谷。”

    “这鬼谷现归郡君治下。”

    陆判看他们各有携礼,笑道:“三位今夜也去拜府?”

    “是哩。”

    一人回话说:“我等前去入个名册,今后便是郡城之人,不做山精也。”

    陆判听了饶有兴致,颠袖掏出四人生魂,往地上一撒,吹一口香火,四人魂儿变长大。

    看面貌,正是宣州宛陵四位名士,殷剑臣,满秋阳,罗元明,谢文星。

    四人被他从梦中带出来,未脱梦中之谜。

    此刻昏昏湖湖似酒醉,两眼茫然相视,不知怎来到这处。

    殷剑臣仰视前方城郭,顾问大宗师:“我等如何到了这处?”

    陆判道:“相公不是想一见刘奉义?今日其母迁居之喜,你等随我拜府道贺,兴许能一见奉义。”

    殷剑臣恍然礼谢大宗师,另外三友跟着行礼。

    陆判请本乡三精引路,一同结伴入城拜府。

    进到城里,见到处张灯结彩,满街喧闹。

    六市街巷比原来更开阔,整个城池比过去大两倍,三千乡鬼家邸都有扩充,皆因郡君主城之故。

    今日城皇给刘氏划地,将鬼谷连同鬼城、及该得的百里阴土融汇一处,故而小城变大成,县城便郡城。

    此刻城中最热闹的地方,当属北城郡君府邸。

    众多游魂、野鬼、精怪聚在府门外,有求拜见的,有想入府的,各有各的心思。

    小山、芊娘领如意子、章玉子在府门迎客,几个相熟的精怪上前打听。

    听说‘两位小娘子拜入郡君府’,众人各有羡慕。

    一人礼问道:“郡君府上可还招奴仆?”

    小山回说:“自然要招,但看时日。我家郡君欲张榜招人入府,届时办考场,考过的才能入府得荫庇。”

    几个精怪听后相视。

    如意子眼尖,见陆判等人过来,拉扯小山说:“姐姐,你看有大人来哩。”

    小山、芊娘随指看去,齐步出迎相接。

    听陆判说明来意,便请着他和随行之人入府。

    引路的三个精怪亦沾光进了郡君府,暗下欣喜。

    穿过前院,章玉子、如意子跑去东园通禀郡君。

    沉玉娘受命迎请十王殿判官,园门前见礼道:“我家郡君得知陆老爷来到,喜不自胜,请老爷入园一叙。”

    陆判还礼,相随问:“奉义可在府上?”

    “在。”玉娘笑说:“今日我家人都在府上,不知陆老爷身后这几位是何人?”

    陆判顾看身后,路上随手引荐。

    穿过夹道的假山石,望见前方一片水榭、风亭、长廊、花灯景致。

    廊下设有几桌宴席,约几十人用宴谈笑,皆是仙家阴神,刘府巷邻。

    水榭上,一众青花舫乐女舞姬助兴,丝竹悦耳,乐舞笙歌。

    风亭内,设三桌家宴。

    刘氏母子坐主位,貂儿、怜云、高二、封三娘、十三娘、戚少卿次之,其他各座两边席。

    老夫人看着乐舞,忽想起一件事,顾问右边怜云:“今夜可与我儿合梦同寝?”

    众女齐头顾看李娘子。

    怜云神采带羞,端庄回话:“服丧之期未过,怎敢与相公私会。”

    刘彦插话道:“今日孩儿在书房就寝。”

    老夫人招来怜云附耳说:“且要抓紧,早日让我抱上孙儿,才是你俩该尽的孝义。”

    话音虽小,但众女各都耳朵尖,怜云一手贴心轻点头,眸看刘郎,坐回席位。

    刘彦眼见陆判过水榭,收起口中话离席迎接。

    两句寒暄,他见宣州四子有书生气,礼问姓氏表字。

    陆判与君引荐,逐一道出殷宏和三友名字。

    伴随介绍,他们挨个向刘奉义揖礼。

    刘彦谈吐随和,先引他们见家母,后命阿九在水榭边设宴,亲自陪客叙话。

    一场欢谈持续到三更才散。

    出城路上,殷剑臣礼谢陆判。

    “今日与刘奉义一叙,方知何为君子,何为儒术,何为道义。”

    “非大宗师引荐,我等无此番见识。”

    “小生多谢大宗师。”

    “多谢大宗师。”

    另外三友先后答谢。

    陆判受用礼数,赤髯展开笑说:“俺也借此与君结交。尔等可知,奉义乃正心乾道君子?”

    四人相视,拱手请教。

    陆判把手一托殷宏,边走边说:“世上明经之士,皆为真儒。”

    “而真儒亦有高低。其中又分孔孟,奉义乃其中双成大才,世上罕有,即便在真学之中亦是奇才。”

    “此话三言两语说不完。”

    “过去都是你等请我吃酒,今夜我请你们吃酒,到我府上把酒叙谈!”

    宣州四子笑颜应承,陆判大袖拂过四人头顶,将他们魂儿拿入手中,揣袖大步出城去。

    ……

    北城郡君府。

    今夜道喜宾客群结伴出府。

    府内东园,刘彦携家人与母亲作别。

    刘氏走到儿郎身前,顾看怜云:“我儿乃通达之人,不用守着死理。”

    “过完正月,你们还合寝,我刘府家门之私,外人管不着。”

    “谁敢背后非议,叫他来与我论理。”

    旁听封三娘掩口而笑,附和道:“老夫人说的甚是。”

    “孝礼是用来规矩俗人的,世才君心通达,自能正心守德。不必尊俗礼。”

    “况且,老夫人只是换个宅邸,又不是离世……”

    三娘这两句话,说到刘氏心坎里,含笑点头。

    刘彦领下母亲之意,乘上画舫与众女回阳世宅邸。

    到家后,刘郎归身梦,众女齐入内。

    荀娘子道:“妾等今夜想出游,去金陵会一女。郎君可许?”

    刘彦说:“娘子会友何须问我?自去就是。不知是哪位仙家?”

    高二眼看三娘逗趣:“就是三娘以前的旧冤家,范家十一娘。”

    “那十一娘如今转世到金陵秦府,改名叫‘秦诗雨’‘秦媚娘’。”

    “她跳脱胎中之谜,记起前世种种,想要追随三娘修道。”

    “我等今夜去府上一探资质,若是可教之才,就引入青花舫。”

    “世才以为如何?”

    “此事你等做主即可。”

    刘彦不多思量,背后六丈经阁随念浮现,他转身入阁研磨《于氏春秋》。

    众女脱出君梦,只有阿九留下,其余乘画舫去往金陵。

    ……

第323章 二月西湖

    二月二日新雨晴,草芽菜甲一时生。

    轻衫细马春年少,西湖北路一字行。

    ……

    江南二月,雨水丰厚。

    接连几日春雨,大地日渐更新,水田春稻已发新苗,各类春菜陆续的生芽长叶。

    昨日一场雷雨带走旧岁,今晨风光明艳,心灵也似开了明窗。

    西湖北畔一众少年牵马结伴春游,有男有女。

    读书郎故意吟诗,引小娘子回眸顾首。

    而众女新奇目光,却盯着【玉莲亭】中一位白衣士。

    见此士面貌如玉,目似水洗,白衣似有风气,寸须点缀儒雅,一条白布束发。

    他眼望湖景持笔凝思,石桌上铺着半成丹青,身旁有三女伴看作画,各是荀貂儿、李怜云、高二姐。

    作画白衣士,则是刘彦、刘世才。

    自正月元九母逝之日,他便蓄起胡须,身心内外如春芽发生转变。

    九月跳脱胎中迷,十月沸河明心志,十一月瘟疫消退,十二月结侣娶妾,一月葬母服丧……

    此一路行来,如《易经》卦理中‘六爻阴阳升降’,其心历也登上新的台阶。

    看眼世间不再是游戏之心,而存立世行道之心,蓄须是为明志,是为守孝,亦是心岁成熟。

    原来他看少年如我,现在再看少年惜时。

    但本性之中亦赤心固守,不因岁添,而根性老。

    那样的话,就少了赤子明眸,看世间就会浑浊。

    此时,刘彦明眸摄西湖风景,存神于思内,却无法把看到的风景,添入丹青中,到底是画技未达到。

    正月十七刘氏安葬后,他一连十四日守在家里不出,白日研究丹青作画,晚上温养身学读书。

    昨夜一场春雷大雨后,其心藏龙惊蛰。

    今早白日出窍,随着自家娘子来西湖游赏。

    见湖光春色秀美,心血来潮作画一幅,乃试这些日积攒的画技。

    “技法不足,心境高也无用。”

    “就此作罢。”

    说着,刘彦转动手中笔,笔尖一勾桌上丹青。

    见白纸上【湖光山水】散成数道光气,钻入他眉心印堂。

    原来他作画之墨,乃魂内六卷诗气,是把诗意采出,汇入真学明光,降为笔墨而绘山水,乃《于氏春秋》中‘问经采意’之法。

    俗人眼中妙如仙术,仙家眼中譬如道法。

    除此法之外,他还通了《于氏灵灯术》。

    魂儿脱壳后,可将文灯明辉寄存于魂身,使魂儿堂堂显现,所以那些小娘子可以看到他。

    同时,亦能凝聚‘灯辉’光明天地,辅正驱邪,就如于太公挑灯,他现在也可以了。

    这些近乎道术的东西,都是他读通《于氏春秋》后所得,没有刻意去修炼,明光源泉来自身学,非鬼神精气法力。

    貂儿眼眸看着刘郎,笑说:“丹青技法犹如书法,只要多练即可得,但心境却是最难得。”

    “今日花舫学堂已开,以后郎君可常来与紫青共研丹青之法。”

    刘彦相视看湖心青花舫,一笑说:“岂能因我个人之私,耽搁众女做学?我自慢慢修炼,若有不通,再来讨教。”

    “但白日不能来,免窥众女之私。子曰:非礼勿视。”

    高二分顾貂儿道:“看见又何妨?难道能少她们一块肉不成?君无邪思,她们若是忌讳,就别来修学了。”

    “世才今日不也招来众多眼眸窥看?”

    刘彦闻言顾首环视,那些看来的少年小娘子赶忙转头避目光。

    他君心如常,转问二姐:“秦娘子可来修学?”

    其口中‘秦娘子’,即是范十一娘转世身‘秦诗雨’、‘秦媚娘’。

    正月十七,众女去金陵秦府梦会媚娘。

    一夜叙谈,见其才不抵,是可教之女,荀娘子就想引入自家青花舫,把自己办学之思说与她。

    秦媚娘几分心动,但要考虑,巧言留下封三娘,想与三娘重续前世姐妹情义。

    三娘便留在秦府相劝,告知修学好处,又与她讲荀貂儿之夫‘临安刘世才’是何样君子,大赞其君心、儒术、道义。

    可这些媚娘都当耳旁风,心思只想常伴三娘,甚至想舍了小姐之身,跟随封三娘修鬼仙,如此就能长久不分。

    正月底三娘再问媚娘‘愿不愿去青花舫修学’,若是不愿她就走,她对这冤家着实怕。

    媚娘提个条件,说:“只要三娘每月都来看我,我便去杭州读书。”

    封三娘自思躲避开媚娘纠缠,就答应了这个条件。

    昨夜高二又去金陵,问‘媚娘思虑如何?’,得到结果是‘二月初八之前就来’。

    二月初八金陵有大庙会,到时大小姐欲借庙会逃家来杭州。

    刘彦听到此,思虑道:“如此未免太过儿戏了,她偷跑出家,岂不让父母担忧?府中丫鬟只怕都要因此担责受罚,甚至闹出人命。”

    “再者,若秦家人找来,还要告你等一个拐带人口。”

    “二姐如何与她说?”

    高二道:“我说至少要留一封书信,把离家因由写清楚。可以先告知父母,倘若不许再行后计。”

    怜云接话道:“这么做恐怕还是不妥,要招她入学,定要获得秦家准许,否则不可为之。不然闹出是非,学堂不得安宁。”

    高二也觉得自己想法欠妥,转问刘彦:“世才有何好计策?”

    “现在覆水难收,若是与媚娘说不招她了,她会以为三娘舍弃旧情,不知会闹出何等事。”

    刘彦思量少时,说:“要征得秦家同意,就要让他们清楚青花舫,如此方能免去担忧,其次让他们明白送女儿好处,他们才能从心底接受。”

    貂儿道:“郎君之意是说,妾身和高二再去趟金陵秦府?与秦家太公、老夫人言明此事?”

    刘彦笑着背手说:“也不能如此直白去讲,不然秦家人还会担忧,忧虑你等行骗,亦或当你们是妖怪来骗良家女儿。”

    “我说一法,你等可以参考。”

    “首先,先把媚娘神魂接来花舫,使其魂不主身,三日卧床不起。”

    “如此秦家人必定请医、请神婆,给女医治招魂。”

    “然后,二姐办成道士指点他们‘小姐魂落西湖’。他们或有猜疑、不信,入夜后可请出他们魂儿来西湖一见小姐。”

    “次日醒来他们互述梦境后,必定信上几分,遣人来寻小姐失魂。”

    “这两步计策走完,事情就成了一半。”

    “但最关键还在第三步,就是‘送秦娘子神魂回府’,见其父母说明‘青花舫是什么地方’,再告知秦娘子前世与三娘姐妹情义……”

    “最后让秦娘子与家人表露‘入花舫修学之心’‘重修姐妹情义之心’。”

    “如此秦家高堂才会动容,就算一时犹豫,也会因女儿日日啼哭,日日消瘦,慢慢由心底接受,从而答应。”

    “妙计!”

    高二抚掌称赞,笑顾貂儿道:“世才计策甚好,今日我便去金陵,先与三娘接媚娘神魂来学堂,让她领略一下青花舫,开一开眼界。”

    “晚上引其一见世才,再去鬼谷一游。”

    “等她由心底长见识,就会心甘情愿来读书。”

    “那媚娘现在,还是为了三娘来读书。”

    ……

第324章 刘平自牧

    “岳翁娶妾有三日……”

    “今日娘子不妨回府见见‘庶母’。”

    ……

    辰时临安,刘家内宅南房。

    西湖回来,刘彦一番净面洗漱,身心内外清爽,想起‘岳翁正月底纳妾吴家二娘玉莲’之事,擦手与娘子提点。

    窗外阳光明艳,李怜云含笑接过布巾,说:“妾身也在想‘这两日回府看看,一见吴玉莲’。”

    “爹爹膝下无子,她若能与我添个弟弟,也算功德一件。”

    “今日就让阿九陪我一同,妾身魂儿脱壳去,如何?”

    “也好。”

    刘彦说话见阿九过来,安排她随娘子回趟娘家。

    这时平儿回事道:“明渊公子、之州公子来府……”

    刘彦听后,笑对怜云、阿九道:“之州今来是要接娶瑞云娘子。”

    二女相视,阿九跟着公子去前堂。

    堂内,贺之洲一身喜气,背手而立,桌上放着喜礼和礼帖,身旁是华明渊。

    三人揖礼相见。

    刘彦目看礼物,拿起礼帖道:“之州备下喜礼、喜帖,想必最后一篇佳作已成,不知藏在何处?”

    贺之洲笑颜手指礼帖说:“就在帖内。”

    “此作乃我正月二十八雨后所得,世才兄请过目,看够不够补全‘五十数’。”

    刘彦拆开帖封,取出佳作。

    见书纸上写着一首七言,题为《正月二十八·喜雨》。

    【春来处处有花看,一种芳心欲吐难。】

    【陌上鹅黄初染柳,不禁烟雨鸟轻寒。】

    一眼观读,刘彦品诗境入心。

    其两句用词朴素,而后两句写景甚好,能从诗中见‘田园春雨’,称得上‘佳作’二字。

    最主要的是,刘彦此诗中窥见贺之洲文心之变、脑思之变。

    此蜕变,是文思脱茧,乃修养诗书到一定程度,而使心灵生变,很难言语描述,就如诗句所言‘一种芳心欲吐难’。

    “好诗,之州已能‘常心守意’了。”

    “可喜可贺。”

    贺之洲闻赞,如沐春雨,带着微笑拱手请教:“何为‘常心守意’。”

    华明渊打起精神,竖耳倾听。

    刘彦道:“‘常心守意’四字脱胎于《庄子学》。”

    “【常心】即‘平素的心迹’,即‘平常心’。”

    “【守意】即‘坚持自己的志向’。”

    “常心守意,是以平常心坚守志向,不豪言壮志,不虚言夸大,日日乾乾,秉持志心。”

    “能够常心守意,便能安心定志,笃志经学,此是‘君子向学之心’。”

    “有此心者,明经不远矣。”

    听他一番阐解,贺之洲对照近来自己心境,确如他所言,不禁钦佩奉义君心通达,竟能通过诗句,而知自己文思心变!

    “确实如此!”

    “今闻仁兄点拨,小生通透了。”

    说着,贺之洲作揖礼谢。

    华明渊插话笑道:“之州诗中说‘一种芳心欲吐难’,原来说的是‘心境之变’。我却未能读出深意,世才君心超然!”

    贺之洲转顾说:“其实我不知心境之变,这句诗乃从灵明得来,若非世才点拨,我亦不得通透。”

    “仁兄真乃我师。”

    听二人夸赞,刘彦君心平澹,背一袖手说:“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你、我、明渊三人互为师友。”

    “今日之州可是准备接走瑞云?”

    贺之洲微笑点头:“二月二龙抬头,小生想讨个吉利,今日迎娶娘子,不知可否?”

    “既如此,喜礼我便留下。”

    说着,刘彦让阿九取来笔墨纸砚,当众写下一封‘送亲帖’,交给阿九道:“稍后你去趟青花舫,把此贴交给娘子,让她安排送瑞云出嫁。”

    “之州就不必去了。”

    “你回余杭准备迎亲花轿,去码头等接新娘子,安排好迎娶事宜。”

    “家母新丧,我不得去参加之州喜宴,就让明渊代我去。”

    “我祝之州与瑞云,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贺之洲心被君子简言触动,躬身拱手,深施一礼答谢厚情。

    华明渊应承世才所托,谈道:“我已让家人准备,今日帮衬着把喜事办成。不如你我先回余杭,商议婚宴如何?”

    之州心说:“结此二友,是我贺之洲造化。”

    他点头转与世才作别。

    刘彦亲送二人出府,小提两句迎亲建议,又谈道‘余杭闻士明’,告诉他们‘此人可结交’。

    两人记下拜别,路上多谈君子,口中赞言不断。

    刘彦回到内院,怜云神魂出南房见君,交谈两句便和阿九携手去往西湖。

    刘彦抬眼目送,对平儿道:“去把于成业、书玉子叫来。今日我要与他们授学,你也听听。”

    平儿笑说:“我如何能听懂?我六经都读不全,大字也识得不多。”

    刘彦撩衣落座道:“不会就学,不识字就去认字。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坐下,你我叙叙话。”

    平儿听话倍感暖心,搬来椅子坐下。

    刘彦看他下巴毛须说:“你今年已二十三,我亦二十八,昔日少年光景如在眼前。”

    “却不能只守过去,心要向前看,志要望高处。”

    “你以后不要叫平儿了,这般大的人,还如书童一般,传出去让人笑。”

    “今日把‘儿’去掉,你名就叫刘平!”

    “我再给你添表字,助你定志。”

    刘平起身持礼道:“请公子赐字。”

    刘彦思说:“你表字就叫【自牧】,刘自牧。”

    “《易经·谦卦》有云【谦谦君子,卑以自牧】。”

    “卑以自牧,即‘谦卑自守’。”

    “自守者,坚其操守,坚其心志,存德而养身性,是君子美德之一。”

    “你在我眼中并非小人,所以你也要成为君子,将来才能随我与世弄潮。”

    刘平被公子厚情、厚望感动,落泪哭鼻子道:“公子这般恩厚,我当卑以自牧,学做君子。不负公子厚望。”

    刘彦让他坐下,继续谈说:“只要有此决心,前路便不难行。等母亲百日后,我想外出行学,代替在家守孝。”

    “我一人略显孤单,你陪我一同如何?”

    刘平拭泪笑点头:“我愿追随公子行学,死也无憾!”

    “如何言死?”

    刘彦道:“我此番行学,意在笃行道义,游神州万里,养身学万卷,使自身学问得用。如此才是‘笃行乾道’。”

    “你随我游学,也会有所收获,从经历中见红尘、见人间百态,身心成长,增加阅历。”

    “不过在这之前,你先养学,识得三千字,能背六部经。”

    “临行我考你,只要能做到,便可随我行学。”

    “可记下?”

    刘平抖擞心志,起身揖礼:“记下了!”

    刘彦点头不多训教,让他去叫狐鼠二生。

    今要将《于氏春秋》真妙尽数传给他们,兑现承诺。

    ……

第325章 石生单娘

    和州清县,有个名叫石尚青的寒士,平日靠卖字画为生。

    其为人善良,好接济穷苦,手中稍微宽裕些就想施给穷人。

    因此存不下积蓄,无力娶妻。

    家里最值钱的,只那五亩薄田与一所篱笆院子。

    某日,石尚青受朋友之邀,去给其母画身相,得了五两银子厚赠。

    朋友知他心肠,相送时说:“尚青乐善好施,但需量力而为。”

    “这五两银子,你可一半施舍,一半留作度日,再抠出一两藏入米缸……”

    “你依我说的,以后得来之钱存下两成,不出三年就能攒够娶妻聘金!”

    “有妻便能添子,如此令翁令堂也含笑九泉了。”

    石尚青听朋友善言,满口答应下来。

    独身回家路上,偶见一白衣娘子坐在路边哭泣,声音极其悲痛。

    他走过斜看一眼,心想帮助一二,又怕被人误解,就站在原地犹豫,两眼出神的看着娘子。

    白衣娘子见他不走,掉泪问:“你看什么?要走便走,奴家之事你也管不了。”

    石尚青勐然回神,才发现这小娘子十分俊俏,不敢多看,避其目光道:“娘子哭得如此伤心,小生实不忍心走。”

    “若娘子家人有疾,急需用银,小生这有五两薄银……”

    说着一手把银子托起,低头看脚尖。

    白衣娘子止泣,飘然来到他生前,把银子推还,礼问他道:“君子,莫非就是清县‘仁义郎君’石相公?”

    石尚青面红回话:“正是小生,【仁义】二字不敢当,小生只是小有善心,见不得他人悲苦。”

    白衣娘子道:“我敬佩君子仁善,可奴家之事,非银两能帮助。”

    “奴家实话相告,我丈夫死了,我无路可去……”

    “若是相公能给我一个存身的地方,奴家甘愿为君妾。”

    说完眼眸勾勾看着他。

    石尚青惊讶相视,看娘子眉目动人,暗下心动,说:“小生家贫,娘子跟我了,只怕……”

    不等他说完,白衣娘子便打断:“相公为人如何,奴家早有耳闻。”

    “我丈夫死后,奴家就想过投奔相公,不想今日在此路遇,恳求相公怜奴”

    石尚青想了想,欣然同意下来,询问娘子‘叫什么名字’。

    白衣娘子回话,称自己叫‘单十娘’。

    如此两人结伴回家,一夜恩爱不提。

    自单十娘过门后,将家务搭理的井井有条,粗能推磨挑水,细能刺绣织布,没有她不能干的事情。

    乡邻都说‘石相公善心得好报,娶个无所不能的仙女回家’。

    石尚青也喜爱这个娘子。

    最让他觉得情投意合的是,十娘与他一样乐善好施。

    两人卖字画、织布刺绣挣的银子,一大半都施赠穷苦。

    有时他怜惜十娘,想少施些钱,存下积蓄给娘子置办些首饰。

    单十娘闻知相公心意,笑颜拒绝说:“金银首饰佩戴在身,不过是为了妆点。有什么能比善心更能妆点人?”

    “奴家若为了锦衣玉食,大可卖身大户,何必自荐跟随相公?”

    “现在施善,是给今后积福,就好比种庄稼播种,将来必有丰收之时。”

    石尚青听后越发喜爱十娘,二人相守十分恩爱。

    一晃三年过去。

    二月初四,单十娘不知因何昏睡一整天。

    石尚青请来郎中也瞧不出娘子病症。

    直到二更天,十娘忽然睡醒,叫相公入床帐,拉着手说:“你我恩爱三年,如今缘分要尽了,妾身三月前就要走。”

    石尚青慌张问她:“娘子要去哪里?可是遇到仇家了?”

    单十娘笑道:“妾身早就把仇家诛杀干净。实话告诉相公,我委身于你时乃处子,并非他人之妇。”

    “我之所以投靠相公,是想借相公善心,同修阴德,行善消罪。”

    “我过去杀人太多了,虽说都是该杀之人,但依旧罪业积身,所以要借行善来消减。”

    “这三年,妾身追随相公善施,救贫救苦,罪孽已然消除了。”

    “今日我神魂出窍,去金陵十王殿查罪孽,真个干干净净,清白如玉。”

    “这都依仗相公。”

    石尚青恍然明白,猜测十娘是狐仙,试探询问娘子。

    单十娘笑了笑,从床头摘下一个黑皮囊说:“妾身非是狐仙,而是修道之人,我师父乃是蜀中剑仙。”

    “我七岁时全家遭灭门,我和奶娘躲在枯井中才逃过一劫。”

    “后,我遇到恩师,拜入膝下,修铅汞,养飞剑,凭着一柄小剑给家人报仇雪恨。”

    “过去这皮囊,我从不许相公看,相公亦是守信君子。”

    “今日便打开与你一睹。”

    说着她,解开黑皮囊绳索。

    手掌托底一拍,见一道白光跳出,眨眼斩灭油灯,飞回皮囊内。

    真是快如电光火石!

    石尚青惊讶不已,不想十娘有这等手段,黑暗中说:“娘子可是修行已满?要回到恩师身边修道?”

    单十娘挂好皮囊,依靠怀中:“如相公所言,恩师许我期限已满,妾身不得不割爱了。”

    “这三年我饱受恩爱,却未能与君生养一儿半女,只因修炼丹道斩了赤龙。”

    “妾身对此有愧。”

    “我想给你寻个佳偶,人选我已挑好了,乃金陵才女秦媚娘!”

    “你可有耳闻?”

    石尚青内心五味杂陈,想放手又不舍,叹说:“只怕小生今后,再难遇到娘子这等情投意合的佳偶了。”

    “秦小姐,小生有所耳闻,听闻她才貌出众,颇善诗画,乃金陵秦侍郎之千金。”

    “小生只是秀才出身,又如此清寒,何德何能与她相配?”

    “那可未必。”

    单十娘道:“妾身今日离魂去金陵,听说秦府一桩事。”

    “那秦媚娘不知因何失了魂,自二月二午后小息,就再没醒来。”

    “算上今日已有三天了。”

    “秦府上下为此着急,不惜一掷千金求良方、求高道,寻回小姐失魂。”

    “榜文就贴在他家府门外。”

    “妾有一计!”

    “明日相公去把榜文揭了,妾身魂儿暗随……”

    “届时表演些戏法给秦侍郎看,让他家信你有法力,必会相求与你。”

    “你趁机提出‘找回失魂后迎娶小姐’,以相公之貌和品德,秦侍郎不会不答应。”

    “之后,妾身替你寻找秦媚娘失魂,如此良缘可成。”

    “相公意下如何?”

    石尚青犹豫不决,顾虑道:“那我岂不是乘人之危?要是娘子找不回秦小姐失魂,我又当如何与秦侍郎交代?”

    单十娘暗中微笑,与相公合枕说:“虽说有些乘人之危,可答不答应在他家。只要他家答应,那就是你情我愿。”

    “相公莫怕找不回,我晓得‘追魂法术’。”

    “明日你带着我剑囊去,此剑亦能追魂夺命……”

    “妾身保管与你找回秦娘子,助君修成这场姻缘。”

    “以后相公得秦家帮衬,慢慢就能富裕起来。凭着过去行善积德,今后必有好报。”

    “今夜,你我最后一次享用恩爱,相公怜惜。”

    ……

第326章 诗梦训诂

    “媚娘来此已有三日,觉得如何?”

    “可愿留下修学?”

    ……

    同月夜,二更天,西湖青花舫。

    荀娘子率众脱出《山居图》,飘身上船头,立身明月下。

    相随的,有高二、怜云、封三娘,及范十一娘转世身秦媚娘。

    月光掩映,媚娘好妍姿。

    虽是魂身,形貌却占尽风流,如花似玉,柔美飘逸。

    二月二日,她听了‘奉义妙计’甚以为是,脱身离魂随封三娘、高二姐来到杭州西湖青花舫。

    首日就领略到西湖灵秀,花舫书香。

    不仅认识了花舫众女,还见到了东西两湖神女,一夜欢谈甚悦。

    昨日媚娘同着众女养学、谈论诗书一天很惬意。

    见识众女才情,方知自己不如人。

    而且,学堂众女各有擅长。

    如,闻紫青善丹青,李韵兰善婉约,陈霞仙善易学,丽娘善蹴鞠……,更有小人国乐女精通乐律。

    似她这般才女,在青花舫不过平平无奇。

    这些见识认知,使她对真学儒术越发好奇,更想一见三娘和众女口中常提的‘君子刘世才’、‘真儒刘奉义’。

    可媚娘越是想见,荀舫主越吊着她,不让她轻易见刘郎。

    昨夜秦媚娘跟着她们去临安阴间郡城一游,拜见了奉义之母,刘老夫人郡君。

    从其母身上,看到慈善美德、贵气难掩,心思‘有此慈母,奉义又是何等雅士、君子?’

    四更天出郡城后,媚娘提议‘拜访奉义’。

    荀娘子以‘夫君养学,不可搅扰’为由拒绝。

    用高二的话说:“媚娘一开始看低世才,不知何为真学儒士,以为世才与她所见书生一般。”

    “如今知道不同了,想要一见君子,岂能轻易让她如意?想见就见?”

    昨夜回去后无话。

    今早秦媚娘似乎知道‘自己轻视真学,才被舫主吊着’,便与封三娘说软话,请她化解一二。

    早晨众女功课做完,封三娘领着媚娘赔情。

    荀娘子、高二姐见其态度已端正,就不计较媚娘最初轻慢,答应今夜引她一见。

    此刻众女脱出画境,正要去临安见刘郎。

    秦媚娘耳闻舫主询问‘是否愿留’,笑颜回说:“姐姐如此抬举,小妹又岂能不识抬举?”

    “这三日,小妹在姐姐这里着实开了眼界,愿留下修学,诚心入学堂……”

    “就是家人不许,我也要逃来。”

    周围众女各有颜笑。

    封三娘把手道:“媚娘万不可逃家求学,且听二姐计策安排。”

    “你我前世修好,今生亦有缘,你能留在荀姐姐这里,我便心安了。”

    “这里姐妹都不俗,你尽可结交……”

    媚娘点头与她牵手:“三娘之言我明白。前世怪我私心太重,想让三娘陪我终老,害苦三娘了。”

    “这一世,我侥幸跳脱胎中迷,绝不能再犯旧错。”

    “但有一点三娘要答应我,不可再与我做媒人。”

    二女私话时,荀娘子送出画舫入空。

    众女携手揽腕而上,画舫向月飞往临安城。

    ……

    临安刘府,书房内。

    刘彦此时正诗梦‘讲学训诂’,教的是‘文字学’。

    听讲的有阿九、书玉子、于成业、刘平、黄犬小六,及四丫鬟,桃花、虎儿、素儿、月儿。

    见君梦境,青山绿水,春意映人。

    山下篱笆柴院,听讲众人各有席位,盘坐蒲团,仰看天空。

    天上有何物?

    有字也!

    只见三千字好似星斗列阵,撒遍君梦虚空,闪烁熠熠光辉,字意似星光照人。

    每字下方,皆有一行文字注解,用于‘分析字意和解读文字’。

    所谓‘训诂’,即是‘释诂’‘解释古言’之意。

    用易懂的语言,解解释难懂的语言。

    儒家把【训诂】归入‘小学’,用于‘说文解字’,乃入学启蒙必修课。

    仓颉造字,圣人着书,诸子阐道,以书文承载所悟天地至理,每个字都有其理,组合起来产生妙义。

    古之圣贤,用字简练,微言大义。

    如孔子所着《春秋经》,便是‘微言大义’之着。

    入学不深之人,实难从夫子微言中,读懂‘春秋大义’。

    故而,就有贤达为圣人微言作注解意,便有了《春秋左传》等着作。

    这些着作都可视为‘训诂’。

    训诂有大有小,大则解义圣人书,小则解义千字文。

    刘彦诗梦开课训诂,其意不止在于‘授字’,而是重在‘解文字意义’,使他们‘通明字意,而知字义’

    字意是它本身之意。

    而字义,则是它延伸出的含义、意思。

    通常指一个字有多几种意思,用在不同词句中,包含的意义就各不相同,此乃文字之精妙所在。

    古之圣贤,用字斟酌,为藏道理入文字,造句造词考究,却又晦涩难懂。

    只有明白字的【意】和【义】,方能通透明悟那些‘微言’,否则只知其表,难得其中真妙道理。

    今夜不是刘彦首次讲学训诂。

    从二月二日夜,他就开始与阿九、刘平、小黄犬、众丫鬟授字。

    从最浅薄的‘拆字、读音’开始,连着两夜讲完三千字,速度之快,除了阿九、狐鼠二生,其他都跟不上。

    但离奇的是,今早刘平和丫鬟们读六经,却发现能够通读下来。

    每个字都能认识,但还是不懂经中之言意。

    刘平向狐鼠请教‘为何我们都识字了,还不懂书中之言?’

    书玉子道:“老师这两夜所授,只是让你等先识得字,最快的认识字、读懂字!此乃老师善教之法。”

    “若是掺杂字意讲解,你等三个月也认不全三千字。”

    “只有让你们先识得字,老师才好给你等‘解意说义’。”

    “何时明白字的意义了,再读书便知其言。”

    于成业说:“老师训诂之法,非私塾先生能比,此乃最适合你等之法。”

    “再者,你等梦中受教,饮老师文光清茶。醒来后心思通透,堪比过目不忘,所以才能如此快的认识三千字。”

    刘平听完狐鼠解释,心里通透了,又问他们:“你俩原本识字,为何还来听讲?”

    于成业、书玉子相视而笑。

    他们旁听,是为了听老师‘解字义’,从真学口中获得字意、字义,这有助于他们养学明经。

    三千字中,有许多文字晦涩,他们也不能尽知。

    这些不通之处,皆为‘明经障碍’。

    今夜,刘彦正式与他们授字意,从一二三四五……这些数字开始讲解。

    也不再是前两夜那般‘填鸭子喂食’,而是深入浅出,逐字连数的说解。

    众人听教都十分认真,出神望着梦境虚空。

    刘彦讲字时,天上数字随其心念言语变化组合,掺杂着简单的数学。

    一二三四五化作牛羊鸡鸭鱼,在虚空走动排列,别有一番趣味在其中。

    荀貂儿领众女入梦。

    秦媚娘霎时被君梦诗意浸润魂儿,后见满天文字闪烁明辉,陡然震撼,如闻道玄!

    高二察言观色,澹然笑说:“这不过是世才青山一角罢了,他身中之学,不止这三千字文。”

    “真学乃儒教阐解道和理的法术,道理通达,玄通自来。”

    “随我去见世才。”

    媚娘回神相随,手腕封三娘,眸望篱笆院。

    待到落院后,她眼目不离君子梦魂,犹如看到绝美风景,心神放开。

    刘彦平视一眼,问三娘:“佳人可是十一娘、秦媚娘?”

    媚娘美色含羞,持礼自荐:“正是小女子。今日得见先生一面,媚娘三生有幸。”

    刘彦笑了笑,邀她和众女入席旁听,继续‘说文解字’。

    ……

第327章 赶赴秦府

    “媚娘今夜听我弟讲学,有何感受?”

    “小妹感受到字义之妙趣。”

    “听世才先生说文解字,妙趣横生,道理通透。”

    “譬如:先生讲【我】字由来,小妹方知原来【我】为‘杀人者兵器’,持戈者为我!”

    ……

    卯时,东边初亮。

    众女脱出刘彦诗梦回西湖。

    画舫行空,秦媚娘心犹在君梦中,彷佛魂随船走,却把心留在那处。

    即便高二问话,她答说,其心也没从‘君子诗梦’中透脱出来。

    她此时心境,就像是小食美味,沉溺滋味中,意犹未尽。

    高二、封三娘笑颜相视。

    荀貂儿谈道:“真儒说字讲义,自然与凡士不同。凡士对字理解不甚通透,犹如隔窗窥烛影。”

    “真儒则能开窗观明火,见其光明真意。”

    “故而,与人转述时,可以阐解奇妙。”

    “不知奇妙者,闻听奇妙处,自会觉得有趣。”

    秦媚娘‘嗯’声笑点头,试问舫主:“我听世才先生说,今夜还讲字意,小妹可否接着听讲?”

    貂儿稍思后,说:“离梦前我与郎君商议,今晚把学堂之女都带来听讲,你想继续听也可以,但别忘了家中之事。”

    “你神魂离体已有三日,你家太公、老夫人,只怕已经心急如焚。”

    媚娘被舫主一点,蓦然‘透脱’,这才想起‘身还在金陵家中’。

    她思问道:“荀姐姐之意是,让我今晚给爹爹、母亲托个梦,告诉家人我魂在此处?”

    “正是此意。”

    说话,荀娘子转视高二:“依着郎君之计,昨日你就该去秦府一见媚娘家人。”

    “今日不可再拖了,以发生变故。”

    “适才在梦中,郎君问我‘秦府可有张榜求仙寻女’,我却不能答君,只说你没去府中探看。”

    “郎君说,天道乾乾运转,人谋只能谋一时,过时就会发生改变。”

    高二笑道:“貂儿也会用道理教人了。”

    “我昨日之所以不去,乃效彷世才用心,学他把握人心,多等上一日,秦家就急上一分。”

    “有道是‘病急乱投医’。”

    “等我去到时,他们就无心猜忌,更信我之言。”

    “今日三娘你与我一同去,我扮成瞎道人、你扮做小道童,到秦府卜上一课,告知‘小姐在西湖’。”

    “而后依计行事,媚娘回家托梦,请出你父兄母亲魂儿,领着他们入世才梦中与你相见。”

    “这般,还能借他们之口给世才扬名。”

    “我这计策难道不好吗?”

    荀娘子看她一眼,转顾前方西湖说:“聪明人自误的大有人在,世间可不止你一只狐狸,别到最后成了‘画蛇添足’。”

    高二没有反驳,陡然意识到‘自己耽搁这一日,很有可能被他人捷足先登’,到时候一切计划都要因此而改。

    这就是世才说‘天道乾乾运转,人谋只能谋一时’的深意。

    回到青花舫后,高二恐事情变化,连忙取来笔墨纸砚。

    请闻紫青画一幅《瞎道人童子图》,让貂儿施上画皮之术,她与封三娘扮成画中师徒,画皮去金陵。

    与此同时,和州清县石尚青、单十娘也正往金陵去。

    ……

    清县离金陵不过百里路。

    出乡向东走二十里路,便能乘船入秦淮河,直抵江宁府城。

    石尚青、单十娘船入金陵,天不过辰时。

    朝阳洒照河道两岸,见市井复苏,河边花舫小娘子伸腰展臂,贩夫走卒早食摊前喂腹,河边家家户户升炊烟,好一幅人间烟火图卷。

    顺着河道一路向北,见西边夫子庙金顶闪烁。

    夫子庙南城有座大宅邸,便是秦侍郎府。

    今早秦府外围着不少人,望着门前张贴的‘求方求道告示’交头接耳。

    府邸内宅西园,丫鬟婆子端盆、奉茶涌入小姐闺阁。

    有一对父子站在园中假山石旁,商议着‘求道访仙之事’。

    为父者是一家之主秦侍郎,为子者乃大公子秦风秦子墨。

    子墨比媚娘大四岁,自幼聪慧,十二岁就能出口成章,十五岁考得生员。

    后拜师金陵名儒郭文昌,随师修孟学,虽未得浩然气,但其为人放达,颇有胸襟。

    又因身貌俊朗,倾慕他的女子众多,乃金陵十大才子之一。

    媚娘失魂这三日,身为兄长的秦子墨没少寻友帮助,也从朋友口中,得知一些真修道人名号。

    此时他与父亲商量,打算北上去扬州,请真空观道人来府追查妹妹失魂。

    “孩儿听说,真空观有几位高道,能白日神游,日行千里。”

    “小妹失魂不知落在何处,非人力能够找寻,须有通晓‘阴神出窍,神游之术’的高道相助,方可有机会寻回。”

    “时不等人,如若拖延下去,等到妹妹气血耗尽,纵然魂归也难复生了。”

    子墨一番话道理甚明。

    其父秦侍郎抄手道:“我儿言之有理,你今日便带人动身,先少备一些金子,带两块好玉去,……”

    “老爷,小姐身子擦完,老夫人请老爷上去。”

    一丫鬟走来回话,打断父子议事。

    两人暂停商议,共入闺阁。

    等父子两人出来,只见秦府管家领门房下人疾步来禀告,称:“府外来了一书生,当众揭下我家《求道告示》!”

    秦家父子齐抖擞,丫鬟扶着老夫人上前。

    秦子墨快语问道:“那位仁兄尊姓?是否误揭告示?”

    门房下人回话:“小人问过,那书生姓石,他并非无误揭,自称通晓‘追魂法术’,能追查失魂下落。”

    “还说……会隔空取物、驱物之法,小人不敢怠慢,先请入偏房用茶。”

    秦家父子一听,几分欣喜入怀。

    老夫人即道:“上天怜见,送来高士与我家!我儿快去接待,莫冷了他心肠。”

    “不管他为金、为银、为何物,只要能寻回媚娘,尽可答应他!”

    秦子墨领下母命,随门房下人健步出内宅。

    不多时,来到外宅待客偏房。

    见房中端坐一位寒士,穿着质朴,面貌清俊,腰间系着一个黑皮囊,随身一把油纸伞。

    子墨粗略打量一眼,揖礼自荐:“小生秦风,字子墨。未知先生道号?”

    他说完,门房下人随之引荐:“此乃我家大公子。”

    石尚青不善说谎,先稳心神,依着十娘所教,起身还礼:“小生表字尚青,未入道门,尚无道号。”

    秦子墨暗思,几分好奇,礼问:“石兄如何修得仙法?传道恩师是那位?”

    石尚青答道:“小生拜师单道人,他乃蜀中人士。”

    “三年前与我路上相遇,说与我有缘,便传授我‘驱物’‘追魂’‘驭剑’三法。”

    说着,手指身旁雨伞。

    见此伞自行飞起撑开,绕着秦公子转一圈,收起落回原位。

    门房下人目发惊喜,转顾大公子!

    秦子墨当下不再怀疑,拱手再施一礼,请石尚青正堂叙话用茶,安排下人去请父亲。

    ……

第328章 有人先到

    “老夫人,那高士说可助我家寻回小姐失魂,只是……”

    “莫卖关子,快说!”

    “只是他要娶小姐。”

    “啊?”

    ……

    秦府内宅。

    老夫人听完前院丫鬟回报,面做诧然。

    没想到今日来的‘揭榜高士’不为金银,却为他家女儿。

    房内众女相觑一眼。

    秦侍郎妾室问:“此人样貌如何,年岁多大?”

    丫鬟回禀:“他年岁不高,二十……五六大概,相貌颇为清俊,就是衣裳寒酸。”

    妾室瞥眼看她:“世间高士不尚浮华,你管他衣裳作甚?只要他内有神通,不是假高士就行了。”

    “是真高士!”

    丫鬟受训,即换脸色道:“奴婢前去窥看,见他能隔空驱使茶碗,绕着堂内飞一圈,滴水不撒。”

    说着,把刚才去前堂奉茶所见,一五一十说出来。

    众女齐看老夫人,后者问:“老爷可答应?”

    丫鬟回话:“尚未答应。”

    秦侍郎妾室与老夫人附耳:“不如,我等过去看看,倘若他真有那本事,又有才貌,这姻缘便可结。”

    “高士寻妻皆讲缘法,许是我家媚娘有缘,他才来府结缘。”

    老夫人嗯声点头,领着众女齐往前院看人。

    此时堂内,秦家父子轮流问石尚青身学、家境,如同在考女婿。

    石尚青不说谎时,对答如流。

    被问到‘因何穷困,何不娶妻’,他也照实回答,把自己乐善好施的缺点告诉秦侍郎、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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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子墨听了,眼眸闪烁欣赏,暗下以为‘此士品性上佳’,与父亲相视一眼。

    秦侍郎拂须,心说:“这是我女姻缘到了?如此奇人善士,甚能为我女婿。若是他果能找回媚娘,嫁女给他又何妨?”

    “将来此事传扬出去,乃是一番佳话……”

    话不多时,老夫人领一众女卷而来,站在门口双双眼眸打量‘高士’。

    秦侍郎顾见,留长子在堂内,出门与夫人、妾室叙话,谈说‘石尚青家世、品性’。

    众人各说其言,一番核对心意,都觉得‘此姻缘可结’。

    “但有一个,他可要把媚娘找回来!”

    “嗯,容我细细问他……”

    秦侍郎、老夫人正商谈。

    这时门房下人又来报,称:“府外来一个瞎眼道人,说与我家有缘,要给小姐算上一卦……”

    众人止言,秦侍郎稍思后说:“给他一两银子,让他往别处化缘。”

    这两日登门拜府的道人有不少,皆是这般言词口吻。

    一开口就说‘有缘’,然后卜上一卦,最终也算不准小姐失魂下落,只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

    秦侍郎一听此话,就把门外高二姐、封三娘假扮的‘瞎道师徒’归为此类。

    门房下人领命,跑去账房支取银子,便到府外拱手笑礼,递上一两银给道爷。

    高二见此暗感不妙。

    适才她在门口,听见众人说‘有人先到,揭下告示’,眼下又见秦家施舍银子打发自己,暗下思量:“莫非先到之人有真本事?”

    想着,她与封三娘一眼对视。

    哈哈一笑,拨开下人递银子的手,迈步就往府里闯。

    门房下人转身拉扯其臂,却一把捞个空,且脚下失稳往前扑……

    眼看就要一头碰向门槛,高二把手中拂尘往后一扫,其面如撞棉被,身便止住跌倒。

    封三娘画皮的小童儿笑嘻嘻说:“非我师父,你今日定去十王殿里点名。”

    门房下人激起一身的冷汗,也晓得这位道爷有玄通,跟进府门躬身抱拳:“小人多谢道爷救命之恩!”

    “不知道爷尊号?何处清修?小人好…再向老爷通禀。”

    瞎道人目望前方说:“贫道无名无号,在世间修行。因眼瞎,他人叫我瞎道人。”

    “你且去通禀,我来此非为钱财,是为结善缘、化真缘。不图你家报答。”

    门房下人躬身施礼,即请道爷入偏房少待,擦拭脸上冷汗就奔去通禀。

    二姐、三娘在偏房等不多时,秦侍郎亲自前来礼道,称‘小可眼拙不识仙家,多有轻慢还望恕罪’,说起赔情话。

    高二不与他计较这些,心里更关注‘那先到者是何人’,含笑说:“秦老爷家有高士,想来令女有找落了。不需贫道相助。”

    秦侍郎误解其意,以为道爷口中‘有找落’是指‘有依托’‘姻缘至’,正应了‘方才所谈之事’。

    他眼眸陡然添亮,拱手道:“仙家料事如神!是有一位奇人早到我府上,他愿助我家寻女,为得是一场姻缘。”

    高二暗说‘不好,应了世才之言’,探问道:“未知奇人尊姓?何方人士?”

    秦侍郎落座与其攀谈,回答道爷所问,持礼说:“仙家以为此事能成否?”

    高二所扮瞎道人笑哈哈,拂须说:“贫道从不算姻缘。此来贵府,乃为推算小姐魂落何处,既然贵府已有高士,我便不与人争抢。”

    秦侍郎见道爷起身要走,连忙阻拦说:“常言道‘寻医问卜求三家’,他结的乃姻缘,仙家寻的是善缘,互不争抢。”

    “何况此人不善卜卦,只懂‘追魂驱物’之法。”

    说着,凑近道:“实不相瞒,小可有些存疑,此人能否寻回我女。他是个半路出家,学道不满,岂能与仙家相比?”

    “请仙家与我女卜一课。”

    “算上今日,小女失魂已有四日了。”

    “我闻神婆说,凡人失魂二十一日,就要气血衰落而死。”

    “小可唯恐他道行不济,恳求仙家相助,我府必有恩谢!”

    高二归坐道:“神婆言也不假,凡人失魂后,身不能自主。三七一满,气散而亡。也罢,贫道与你算上一课。”

    “请告知小姐生辰八字。”

    秦侍郎抱拳礼谢,张口说出‘媚娘生辰八字’。

    这两日被人问得多,他都烂熟于心。

    高二先掐算,口念‘生辰卦歌’。

    后请秦老爷掷六次铜钱,根据铜钱正反前后排列出六爻阴阳卦体,即坊间最常见的【六爻金钱卦】。

    秦侍郎占卜诚心,连掷六次铜钱,得出一个震上兑下【归妹卦】。

    封三娘所扮道童见此卦象,略有疑惑,暗与二姐传音。

    “归妹乃嫁女之卦,秦侍郎求女下落,得此卦像……”

    “难道媚娘真与今日来府的石尚青有缘?”

    高二回念道:“未必,你我不善易理,莫要推敲。稍后告知结果,你我先离开,莫被那石尚青看破画皮。”

    封三娘附和,开口道:“师父,卦象乃【归妹】。”

    秦侍郎听童儿报卦名,转看道爷。

    高二一番装模作样,胡言乱语后,点指侍郎:“此卦有泽,令女魂落有水之地……”

    “以贫道推算,失魂就落在杭州西湖。”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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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狐婿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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