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欲行道义
“奴家本姓司马,江洲浔阳人。”
“在世名‘朝儿’,死后为‘暮娘’。”
“未曾请教相公尊姓大名?”
……
前院正堂,阴灯明亮。
一张圆桌,暮娘子与刘彦对坐叙话,周围娘子各有站姿,或挑灯旁听,或笑颜打量。
面对众多鬼目,刘彦如常,自荐道:“小可刘彦,字世才,杭州临安人。”
“刘世才?”
众女闻名,交头接耳。
忽有一女惊讶指问:“相公可是……那位驱瘟救民的刘世才?天子赐号【奉义】的刘相公?”
刘彦侧目看去一点头。
众娘子刹那颜色变化,纷看向大姐。
一小娘子笑道:“果叫大姐说中,相公真是名士哩。我看当得大姐夫。”
其言出口,阿九目光锐利,小倩暗下思量。
刘彦问道:“这位小妹话是何意?”
那小娘子要开口,春娘子接话说:“奉义有所不知,我家大姐正在招夫,这几日一直在物色好相公。”
“这小狐狸今日在外游玩,无意间发现君子。”
“见君相貌堂堂,气度超人,便回来报知我等,说‘寻到一位好相公,可当大姐夫’。”
“大姐闻知,认为‘相公是路过的名士,不应去触犯,夺人家丈夫’。”
“我等都劝姐姐‘不妨见上一面’,只看上天是否赐缘。”
“不想,看低了君子,原来相公竟是‘临安刘奉义’。”
“君子名号,我等也都有所耳闻,今一见名不虚传!”
此言说的诚恳。
刘彦解了疑惑,直言道:“家母新丧,我需守孝三年,与暮娘子是有缘无分。”
云娘子睁大眼睛:“奉义此话当真?”
阿九接道:“欺你作甚?我公子出临安,乃以‘行学’代替‘守孝’,但孝礼还当遵守。”
“再个,恕我直言,暮娘子虽有姿色,但想当我家娘子,还是差了些。”
众鬼女一听,神色都显不快。
暮娘子环视众妹道:“如此看来,却是无缘了。不过能结识奉义,奴家亦感荣幸。”
“妹妹们去排宴。”
春娘子领喏,安排众妹在西园水榭设宴,她则与小狐仙留下陪客。
片刻,堂内鬼女去了大半。
刘彦笑说:“暮娘子品貌俱全,即使为鬼,亦是难得佳人。有朝一日,定能寻到良夫,配成佳偶。”
暮娘对他笑道:“能被君子称赞,奴家不胜欢喜。其实奴家自丧夫守寡,便不再动心了。”
“此番选夫,实为应付他人求亲。”
“众姐妹恐我嫁去后,庄园失了首领,才想着为我招赘夫婿。”
阿九分看公子,问她:“你既不想嫁人,拒绝就是,难不成那人想强娶你?”
“你说对了。”
春娘替大姐回话:“那厮非我族类,乃是多年山精怪物!”
“他长得似人,却兽毛未脱,腌臜透了,自号‘枭阳君’。”
“在北岭山上为王,聚一众精怪称大王,受用五个村子香火,命百姓建庙供奉,当起‘野山神’。”
“上己节我等姐妹出游,被他看见,一眼相中我家大姐,遣媒人提亲被我姐妹拒绝。”
“不想那厮仗着势力,持强凌弱,要强娶婚配,定下‘五月二十八吉日’。”
“我姐妹便想在五月二十八之前,给姐姐寻个良夫,入赘山庄。”
暮娘子轻叹说:“只怪我福薄造化低。”
刘彦缄言思量,问:“那怪可有为害作恶?”
小狐仙菁菁答说:“枭阳君性恶,喜欢恶人,厌恶善人。”
“见别人善良他便恼了,见别人奸淫掳掠,他便视为好汉!”
“山贼没退之时,那枭阳君常去往来,呼兄唤弟与贼人结交。”
“此妖有三十六房妾室,皆是强纳的!”
“一旦他看上谁家娘子,就化为书生相公,入梦行欢,吸光精元。”
“次日命鬼抬轿,接娘子阴魂上山。”
“受欺压之人,敢怒不敢言。”
刘彦思笑道:“他与我正好相反,我喜善嫉恶,此妖当诛。”
众女诧然相视。
暮娘子盯说:“君子有何手段诛妖?那妖怪精修多年,道行不浅,并且人多势众,甚是难对付!”
“曾有山间猎户为讨回妻子,纠结一众好汉上山围猎那厮,反被他驱兽打败,十几条好汉性命葬送。”
“君子当量力而行,不能轻易涉险!”
“奴家感激君子仁义,但不愿见君因我之事,而命丧他手。”
“那时奴家死一万次,也赎不了罪孽。”
刘彦洒然道:“暮娘子安心,我不会做自不量力之事。我欲行道义,非为你一人。而为五村百姓,天下良善之人。”
“此怪与我道义相冲,杀他也是为我个人道义!”
阿九解释说:“我公子乃身负道义的君子,欲匡扶天下正义,君身浩然气一丈六尺!”
“与恶,水火不容!”
“除恶可添我公子浩然正气,助长仁义之气!”
“今看你等皆为冤魂善鬼,聚众山岗也没作恶,故此我公子愿帮衬你们。”
“可不要与那怪透漏风声。”
众娘子喜上心头,纷纷赌誓,绝不通风报信。
小狐仙菁菁眼眸晶亮问:“先生如何杀他正道?”
刘彦笑而不言,抄手指她:“计策是有,但需细思才可用。”
“你可愿我与一同行此善事?”
菁菁欢雀到面前,拜道:“奴奴听凭调遣。”
“快起。”
刘彦看这小狐狸天性善良,生出抬举之意,问她:“你姓什么?”
菁菁摇头说:“我无姓氏,生来是野狐,爹爹兄长皆遭猎杀,我从饶州逃来此地,后与大姐结交……”
刘彦打量其身:“你能白日显形吗?”
“能。”菁菁说:“我有阴神境地,不怕日晒,先生有何差遣?”
刘彦又问:“你可能长大一些?我看你年岁不过十三四,难当大用。”
菁菁一笑转个身,容貌变成十八俏容佳人,眼眸狐媚,姿色天然。
“先生你看,现在可当用?”
“奴奴四年前就已成人,为求别人怜爱,故意变个小人身!”
“好个狐狸心计!把我等也给诓骗了。”
春娘子笑颜接话,分顾刘相公,看他作何决定。
刘彦稍思,招来阿九耳语几句。
后者听完,引菁菁到一旁叙话。
那小娘子脸面娇羞,轻轻点头回两句话。
少时她们回来,阿九附耳转告公子。
刘彦笑与菁菁相视,说:“你若当真愿意,五更天来村找我,事成后你居首功,我必有抬举!”
菁菁福至心灵,欠身一礼道:“奴奴愿听调遣。”
“好。”
刘彦起身提袖,对暮娘子持礼:“小生就先回去,令妹我暂借一时,你们放心,我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暮娘子虽有不明之处,却愿相信君子之言,领着众妹送他出山庄。
月下东山岗,众女目送刘彦主仆回村。
春娘问小狐狸:“先生婢女问你什么?”
菁菁面带三分羞,小手掩口说:“她问我‘知不知夫妻欢乐’,后面的话…小妹不能说了。”
春娘子疑惑转看大姐道:“奉义是何用意?”
暮娘含思回身,也猜想不出来,牵手菁菁回山庄,途中交代她:“妹妹既应了差事,便要好生听用。”
“姐姐有感,此乃你机缘所在,不可失了造化。”
“成与不成,君子都不会薄待你。”
……
第390章 定计入城
“天亮了吗?”
“还没亮,听见鸡鸣,估摸快五更天了。”
……
东岗村,老木匠家院,西房内刘氏主仆说话。
此时刘彦收梦乡起床,阿九、小倩侍奉穿衣。
“把门打开,请小娘子进来。”
听公子言,刘平迟疑去开门,转头一看果有个女子立于门外。
“你是何人?”
“奴家菁菁。”
菁菁回话,明眸望里面先生。
刘平请她进屋。
刘彦引荐道:“此娘子乃狐仙,此番我用计,全要依仗她。”
“去打水,稍后与你说。”
“喏。”
刘平不多问,领话出去。
刘彦又与菁菁说:“今日起,你便扮做我的家妓,叫声老爷。”
“老爷。”
菁菁款款见礼,面带几分娇羞。
刘彦说声‘好’,请起她转看阿九:“还需装扮一二,不然阴魂之身,易被人识破。”
“我有一颗罗刹珠,你服下之后可得一血肉之躯。”
“稍后让阿九叫你服用之法。”
“且听我来说……”
说着敛袖落座,小倩把门关上,他们说起‘闭门话’。
渐渐天色明亮,东方泛起鱼肚白,刘彦说完走出屋。
见刘平和老木匠在牲口棚内说话。
徐翁一见他,面显关切,问道:“公子可记得昨夜之事?”
刘彦笑了笑,走去洗手:“你老可是问‘昨夜山岗女鬼引我入庄’之事?”
“不必担心,我并未与她们享受风月。”
“只是谈诗论画,收了一位妹妹。”
徐翁听完刮目相待,分顾刘平道:“相公真是奇人。昨夜这小兄弟说‘相公不惧鬼怪’,老朽还不信哩。”
刘平解开缰绳饮牲口,说起自家公子与虎妖结交、给女鬼鸣冤,听得老木匠惊奇不已。
三人谈不多时,刘彦净面漱口后回房。
刘平放走驴马,叫二戒带着端阳去村外吃草。
老木匠在灶房生火煮粥。
刘平进到房内,看着菁菁诧然失神。
只见小娘子一身书生打扮,玉面俊俏透着媚色。
乍看像男儿,细看撩人心怀,顾盼生辉,妍姿堪称绝艳!
与来时判若两人,确切说容貌都发生变化。
刘彦含笑问:“可动心了?”
刘平先点点头,后立即跳出迷恋,面红说:“我确被她美色迷住,但没有起色心。”
刘彦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不必遮掩,要是一点不动心,那便有龙阳之僻。”
“这娘子还是菁菁,只是换了个身容。”
“现在她的身份是我家妓,阿九为我书童,你为仆从。”
“我有龙阳之好,宠爱阿九,欲卖菁菁。”
“你可记下?”
刘平愣神少许,点头说:“记下了。”
刘彦又问他:“可知‘二桃杀三士’的典故?”
刘平口说‘不知’,请公子讲解。
刘彦简略把典故内容说与他听,谈道:“晏子之所以能计杀三个武臣,在于他对人心和性情的洞察、把握。”
“两个桃子分与三人,使三人相争。”
“菁菁现在就是我手中的桃子,我要用她计杀二人。”
“其一是永平知县,其二是北岭山精。”
“以美色引两害相斗,借官家势力去斗山妖势力,拔除这二害,与民有利,助我行道,为仁义之举。”
“此番,你当船夫,我为艄公,随我一起弄潮。”
刘平精神震铄,抱拳领喏。
不久,柴院飘起米粥清香。
刘彦主仆出门吃粥,三女房内说话。
菁菁道:“小妹有一事不明,小倩姐姐容貌清丽,姿色盖我,先生何不让她扮做家妓?”
阿九分顾小倩,笑说:“我家小倩妹妹,以前就是干这个勾当的,乃受妖物胁迫,不得已为之。”
“公子之所以不让她扮家妓,是不想引她旧伤复发。”
此言一出,暖了小倩心怀。
菁菁道:“先生真是知人、疼人的君子。”
小倩说:“妹妹若有悔意,现在还来得及。”
菁菁忙道:“小奴心甘情愿,并无悔意,只因好奇才问这一句。我本狐狸,不在乎什么贞洁。”
阿九接说:“你可知,我公子为何选你。正因为你是狐狸。”
“我公子喜狐,称狐狸性直,狡诈也好,浪荡也罢,品性都随本性。”
“但人却不同,人心叵测,人性多变。”
“若是选山庄鬼女,公子担忧她们随时会变心,导致计谋失败,甚至反遭算计。”
“选妹妹,全然是对你的信任。”
“我公子说你‘本性良善,聪明伶俐’,乃是可人儿,值得抬举一场。”
“我公子与狐缘分颇深,有位义姐乃广平高氏狐女,有家亲戚乃常州黄氏狐。”
“青州狐封家三娘,与我公子也称得上有交情。”
“天下八大狐族,都识得我公子。”
“我公子还有个记名弟子,乃于氏狐。”
菁菁眼眸闪烁,惊讶透着喜色!
她为狐狸,怎不知狐族大八姓?
此时才知自己机缘不浅,遇到喜狐的君子,内心蓦然增添亲切感,好似良驹遇伯乐。
三女说话间,不觉时光流逝,窗外天光大亮,朝阳升起。
刘平快步进屋,告知阿九、小倩:“要走了,公子让你们先入折扇。”
二女点头携手遁入折扇内,菁菁坐下床边。
刘平从钱袋取来三贯钱,约五百文出去交给老木匠。
徐翁连忙推辞:“这如何使得?”
刘彦笑道:“这些钱不到半两银子,不及老翁待我之情,何况昨夜还吃了你老酒肉?”
徐翁听他爽朗之言,索性接下两贯,说:“如此就足够,再多就是贪心不足!”
主仆相视一笑,刘平回房搬行李,菁菁帮着搭把手。
她出来时,徐翁定睛一看,心说‘好俊俏的娘子’,转顾刘彦一眼。
刘彦指道:“这便是小生所言‘收的妹妹’,她乃狐仙,与山岗众鬼住在一起。我颇为喜爱,便领下山来。”
徐翁抖擞对小娘子抱拳。
菁菁掩口而笑,去牵马匹。
不多久行囊收拾妥当,刘彦三人二牲口在老木匠相送下出离东岗村,向县城行路。
徐翁送出二里方才回村。
路上刘彦叫出阿九,让她骑马,自己则与菁菁同乘毛驴,刘平步行走在前头。
进城的几里路程,引来众多乡人百姓顾首,不少人望着菁菁失神。
菁菁笑颜转头回看,依着先生胸怀说:“奴家真有这么好看?他们都在看我。”
刘彦折扇挑她下巴,对耳道:“世人迷恋的只是皮囊。”
“你这副皮囊,为我心中最能迷心之貌,我看了都心念跳动,何况他人?”
“此番招摇过市,乃为引蛇出洞。”
“娘子切扮好家妓,不可露出破绽。”
菁菁笑着点头,眼眸相对:“奴奴定当扮好。”
两人笑语说话,在旁人看来非常亲昵。
城门口,一人痴送他们骑驴入城,良久才回过神,口中自语道:“绝色!这娘子,万两银子买不来!”
“那相公何许人?”
“任个风流倜傥。”
……
第391章 钓鱼上钩
“那娘子白如羊脂,唇思樱桃,如能品上一口,死了也值!”
“说的是,我看天上仙娥也不过如此,你我没这福气,还是莫想了。”
……
将午之时,永平城,一户富家宅门内,两个下人猥琐笑谈。
看府上匾额,有【刘府】二字。
这家主人名叫刘和裕,秀才功名,捐了个员外身,靠着祖上荫庇,积攒万贯家资,却极为吝啬。
莫说让他施粥接济穷苦,就是修江堤也不愿出一文钱,人称‘一毛不拔刘饕餮’。
他的钱多半用来放高利贷,开青楼赌坊,皆是销金害人的勾当。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说话,一个头戴员外巾,身着锦绣服的中年长须男背手而来。
他便是刘和裕。
“老爷。”
两个下人作揖见礼。
一人回道:“我等在说一小娘子。”
“小娘子?”刘和裕转睛扫视二人:“长得如何?”
另一人答说:“十分俊俏!其眸顾人,能把魂儿勾了去,街上好些人围着看。小人觉得,狐仙都比不上那小娘子。”
刘和裕生出几分兴致,让二人细细说来。
两个下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见闻,将东市所见,周细的说与老爷。
听到最后,刘和裕好奇翻涌,问道:“他们主仆去了何处?”
二人相视一眼,一人答说:“小人见那相公带着小娘子出了东城门,好像是去‘临江楼’。”
刘和裕思量,他正好也要去‘临江楼’宴请台州司理管家,心说:“若能遇上,倒要一见。”
点头安排二人准备马车,带着管家出城去往码头。
临江楼建于码头边,自太祖年间开业一直经营到现在,名声在外。
相传曾有神仙登楼醉酒,点化壁画一只白鹤飞出,驾鹤西去。
如今那酒楼三层楼阁北墙上,还存留着【五鹤壁画】,吸引众多外地游人、达官贵客到访观壁画,饮酒赋诗。
此时,刘彦便在临江楼上,观赏‘五鹤图’。
菁菁、阿九相伴左右,刘平在身后斟酒。
“此《神仙点鹤》的故事也许不真,但画此图之人,技法高超。”
“这只五鹤栩栩如生,几乎见了真形。”
“若有‘画龙点睛’之笔,白鹤飞出并非不可能。”
“今日不虚此行。”
说着,刘彦转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菁菁回身拿快子,夹起一片牛肉递到嘴边,看得楼梯口送菜小二干咽口水。
他不馋那片牛肉,只馋那小娘子。
刘彦口嚼肉食,侧目看楼梯。
小二陡然回神,端着一盘鱼上来摆桌。
菁菁笑问他:“菜可齐了?”
小二心儿砰跳,被迷的神魂颠倒,点点头说:“上齐了……”
阿九眼眸扫桌上菜肴,大致心数后,质问他:“十两银子的宴席,只这几个菜?”
小二忙道:“还有几样大菜,就是桌子摆不下了。只等客官这些菜享用过,剩下的方能上。”
“敢问相公,今日可是要宴客?”
刘彦背手笑道:“我乃外乡游人,此地没有朋友,并不宴客。”
刘平斜视小二:“你问这个做什么?”
小二礼说:“小人是怕人少,吃不了这么些菜。若只是公子独个食用,我看这些就够了,能少花些银两……”
“住口!莫不是以为我公子出不起银两?”
刘平面作愠怒,拿起富家仆人的架势,抄手指道:“速去叫厨下备菜,把宴席上齐,胆敢少上一道菜,掀了你家酒楼!”
“是是,小人这就去。”
小二唯唯诺诺领命,心说:“我真是讨骂,作甚与他说这些?花使又不是我的银子,吃不完才好,全进我等肚皮!”
楼梯下了一半,听楼上主仆说话。
“你何必与他动怒,那小二言之有理。”
“此番出来经商,我千两金子亏进去,如今就剩二百两盘缠钱。”
“着实狼狈啊!”
“不打紧相公,经商做买卖谁能不亏本?等到家,只把实话告诉老爷,老爷不会为了区区千金训斥相公。”
听到这儿,小二转头下楼,心想:“果然是吃得起上等宴席的人家,折了千两金子都说不打紧,难怪身边有这般绝色小娘子。”
下到楼下,小二到柜上与掌柜交代:“三楼的相公让我等把菜上齐。”
掌柜问道:“那相公宴客?”
小二笑着回话,把刘平的原话转述一遍,又小声说起窥听来的那几句话。
掌柜点点头,指道:“此相公必是官宦士族出身,从其气度亦能看出端倪,绝非寻常之人。”
“不可怠慢,你去告诉厨下备菜,我上楼与他赔情。”
小二领喏跑后厨。
掌柜叫来账房守在柜上,提袖便去楼上见那相公。
只等一桌大宴上齐,他才下楼回柜台,心里对那刘相公已是另眼相看。
彼时,刘和裕与二人来进酒楼,见掌柜拱手寒暄,定一桌上等宴席。
问:“三楼可有人?”
掌柜道:“三楼被一位客官包下,刘老爷今日来的不巧。”
刘和裕心有所思,请着二人上楼用茶。
他们往上走,刘平向下来,两边擦肩而过。
掌柜拱手迎问:“相公有何吩咐?”
刘平道:“那桌宴席颇为丰盛,我公子吃不完,让我到外面寻些下力气的担夫上来食用。”
此言脱口,听得上楼的刘和裕回顾,周围掌柜、伙计诧然。
谁能想到,那相公竟要赠宴与码头担夫。
掌柜笑说:“可用叫个伙计随你同去?”
刘平道:“我正是此意,免得那些担夫不信,怀疑我公子美意善心。”
掌柜随即安排一伙计跟着他去码头挑人。
二楼,刘和裕一行寻张桌子落座,与小二打听楼上之人。
小二道:“楼上客官乃官宦士族,听说是新安郡人,刚才楼下的仆人,便是那客官家仆。”
“除他,那客官还带着一娘子一书童,都是俊秀绝貌!”
“小人不敢多看。”
“为何?”
一旁客人笑问。
小二抹布搭肩道:“怕看多了,魂儿被她勾走哩。”
“哈哈……”
客人纷纷欢笑。
刘和裕暗自思量,猜测‘楼上之人就是仆人所言的相公、娘子’,心说:“我上楼看看。”
……
第392章 作为棋子
“好江水。”
“江水沉沉帆影过,游鱼到晚透寒波。”
“渡口双双飞白鸟,烟鸟,芦花深处隐渔歌。”
“九郎研墨!”
……
三楼,刘彦把杯看着窗外江景,享风吟词,掀起诗兴。
其口中‘九郎’,指的是阿九。
刘彦给她定的身份乃‘贴身书童,宠爱如妾,名唤九郎’,其兄七郎便是刘平。
阿九领喏去桉前研墨,菁菁提壶与他斟酒。
刘彦持杯接酒,伸手抱菁菁入怀,笑道:“好风不独享,好酒亦要共饮,娘子与我分这一杯。”
说话喂给她喝。
菁菁小口饮下,接下酒杯反喂老爷。
阿九一旁斜眼看着,弄墨自语说:“相公眼里就只有她吗?”
刘彦一笑不接话。
菁菁斟酒端去敬她:“九哥哥说哪里话,老爷对我宠爱,还不及对九哥哥的一分好。”
“小妹若有不是之处,就请哥哥饮了此杯,算是小妹赔礼。”
阿九耳听楼下有人上来,反手把酒杯打飞出去,掉落楼梯口。
正上楼的刘和裕与掌柜,被溅了一脸酒星,驻足停下脚步,怕上去不合时宜。
菁菁走到老爷身旁,小声传音告知‘来人了’。
刘彦点头,对阿九说:“九郎何故如此?”
“我何故?”
阿九声色委屈道:“相公如何不问自己?”
“自你收了这浪蹄子,何时宠爱过我,每夜都是我独睡,还要听她‘嗯哼’‘嗯哼’的驴叫喊。”
“原来楼上在争宠?”
楼梯处,刘和裕心思,眼眸望上,与掌柜低声问:“那相公出门带两个婢妾?”
掌柜对耳说:“不是,乃一女一郎。说话埋怨的,是小郎君。这相公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
刘和裕笑颜更开,不再怀疑‘刘彦官宦士族公子的身份’。
大周名流士族之家,多有男宠、男妾。
而龙阳之好,在他看来无可厚非。
二人在楼梯等了片刻,直到听不见说话声,才噔噔上楼,故意加重脚步,让楼上三人知道。
等他们上来,见刘彦坐在宴前,怀拥一个俊貌美男儿,与其喂酒。
身边站着一个书生打扮的小娘子,愁眉啜泣。
刘和裕一眼生怜,二看心动,三望失神,目中全然是菁菁落泪之容。
阿九侧目站起身。
刘彦分看不请自来的二人,问道:“莫非我家九郎丢杯子,砸到了这位员外?”
刘和裕回神,收拾眼目道:“不曾砸到。”
掌柜随之引荐说:“这是我县刘员外,闻知楼上有位新安贵客,特来拜会一二。”
刘彦一听是同姓,便想起福远口中‘永平县范秀才一桉’,桉中设计陷害范秀才的便姓刘。
“凑巧,我也姓刘。”
“员外可与我新安刘氏有亲?”
刘和裕闻言,含笑作揖说:“原来相公是同姓本家。小可与新安刘氏没有亲,只是曾经到过新安,有幸结交新安李家。”
刘彦也不起身,请他落座叙话,道:“员外说的是巨商李家?与郡王结亲那家?我与他家交情不浅,太公之孙李韵涟,乃我贤弟。”
刘和裕听了更不怀疑,敛袖入席端坐,与他寒暄攀谈李家。
刘彦观其眼目,大概知道其心思,转顾菁菁道:“适才你洒了酒,又险些砸到员外,还不与员外敬酒赔礼。”
“是。”
菁菁手袖拭泪,提壶斟酒。
刘和裕全程看着,心儿着实怜惜她,暗说:“不知此女他卖否,我若能得到,哪怕花费千金也值!”
“员外请吃酒。”
菁菁端酒欠身相敬。
刘和裕连忙起身敛袖,眼目近看其面,心怀乱跳不已,活了半生他不曾这般动心。
等他一杯饮下,刘彦笑道:“今日难得遇到同姓之人,员外不如陪饮几杯如何?”
刘和裕有心答应,但下面还有二客,持礼说:“相公抬举,本当奉陪,只是小可另请了客人,不好舍弃那边。”
“今日难得结识相公,这桌宴席就算在我身上,掌柜可记下!”
掌柜眼眸诧然,彷佛听错了一样。
刘彦笑着说:“这如何使得?我虽盘缠剩不多,但十两银子还是出的起,多谢员外美意。”
“相公不必推辞,只这位娘子一杯酒,便值十两银子!”
刘和裕说话转顾菁菁,暗表喜爱之色,又作豪放说:“就让小可一敬地主之谊如何?”
“如此,那便多谢员外。”
说着刘彦眼顾菁菁,让他再敬员外一杯。
刘和裕喜上心头,却推辞道:“娘子一杯赔情就够,何况那酒杯并未砸到我。小可楼下有客,就先下去了。”
“不知相公住在何处?”
刘彦告诉他:“我住在东市客栈。”
后叫请掌柜留步,称‘有话请教’。
等刘和裕下楼,刘彦问掌柜:“这人如何?”
掌柜迟言少许,分顾楼梯低声道:“此人不仁,在我县名声也不好,坊间称他‘刘饕餮’。”
“相公与其结交,莫要交心。”
刘彦又问:“我听说,贵县有位名士,姓张,字鸿渐,掌柜可知他家住在何处?我欲前去拜访。”
掌柜坐下,眼目相对说:“确有此人,只是张相公已逃门在外,如今家中只剩妻儿,无人敢去来往。”
刘彦顺着话询问。
掌柜便将‘范秀才一桉’与‘张鸿渐一事’一并讲述告知,手指楼下道:“范秀才便是遭那员外奸计陷害,背负奸淫之罪,含冤而死。”
“秀才们这才愤而不平,要闹起来,想替范秀才鸣冤。”
“奈何知县更毒,指鹿为马说‘张相公私通贼寇’,秀才们被杀了胆气,也就不敢闹了。”
“我见相公品貌堂堂,莫要堕入污泥,与那饕餮结交,免遭其害。”
刘彦目示菁菁斟酒,笑说:“多谢掌柜提点,今日若那刘员外借故拖欠这酒席钱,掌柜可让小二来城中客栈找我拿银子。”
掌柜听了眼目明亮,拱手谢一礼,饮下一杯酒便下楼。
阿九道:“那刘饕餮正可作棋子,有他便能将菁菁送到县官身边。可连他一起惩治!”
刘彦轻点头,思说:“我观他对菁菁有意,其中文章可做。就看菁菁手段如何。”
菁菁笑颜走近道:“奴奴必当尽力而为。”
……
第393章 一桩奇闻
三人说话时,听楼下一众脚步声响。
刘平领着十多个挑夫上来。
他们有老有少,长者年近六旬,少年十二三岁,个个目光怯弱,畏手畏脚的跟在身后。
其中三个最年长的挑夫,随刘平礼见相公。
刘彦起身分顾众人,气貌亲和说:“这桌宴席在下吃用不了,又不愿肥了店家小二,故请来诸位替我食之。”
“宴钱有人出,不必担忧,只管大快朵颐。”
三个老挑夫相视,笑颜展开,纷纷作揖答谢。
刘彦略还礼,提袖指刘平:“把人都请上来,叫小二添碗快。”
刘平领喏,呼喊挤在楼梯的挑夫上楼,对着楼下叫小二哥。
少时,十多挑夫涌入楼阁,老挑夫引他们礼谢相公。
刘彦澹笑处之,观察他们的穿着体态,说闲话,问营生。
渐渐,众挑夫不是那么拘谨,都感到这大官人身有轻柔风气,能拂人精神。
菁菁看先生与挑夫叙话,如同在读一篇典故。
君子独特的风气隐现出来。
她传音问阿九:“我观先生说话,如沐浴清风一般。”
“莫非这就是‘林下风气’?”
阿九回说:“这不叫‘林下风气’,而叫‘地山风气’。”
“林下乃幽僻之地,风气从娴静而来,喻女子德行落落大方。”
“地山乃山藏地下,风由内而外散发,是谦和仁风,乃品性之气。”
“我公子已达‘丧我之境’,可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傲倪万物。所以风气爽人,而不压人、欺人。”
“所以能使人舒畅。”
菁菁听完其言,能懂其中六七分,剩下三四分不明,但却明白‘先生好风气都脱自品性学问’。
二女念头交谈中,刘彦与众挑夫聊到码头江堤。
老挑夫谈起一桩奇闻,说:“五月端阳那天,南村孙秀才吃醉了,躺在江堤上醒酒,做了一个怪梦。”
“他梦见有人叫他起来,定睛一看!竟是早年淹死江中的同村连相公。”
“孙秀才慌得下拜,问他‘小生何处得罪了连兄,今日来与我索命’。”
“连相公扶起他说‘我不是寻你索命,而是有一事要叫告诉你。今年我县将有三千人遭水灾,溺死江水之中。’”
“孙秀才惊讶问他‘这是为何?’”
“连相公说‘县官无德,上天要降大雨,江君接上天旨意,六月下发大水。而我县江堤年久失修,一旦发大水,必溃烂决堤,百姓岂不遭灾?’”
“又说‘此言是我偷听来的,我如今在灵江水府当差,今日巡江见你躺在此处,心得感应,故此泄密与你。你快走,此处要塌!’”
“孙秀才听完惊醒,起身后连忙跑下堤。”
“他刚走,醉卧之处便塌了,见此赶忙对着灵江叩拜。”
听老挑夫讲完这桩奇事。
刘彦望窗外江景,道:“若此事不是编造,便是江鬼神灵报灾,孙秀才可有告知本县父母官?”
“说了又有何用?”
一挑夫道:“相公不知,我县父母官只贪财,不管我等百姓死活。去年贼人打来,他独个逃跑,把百姓弃之不顾。”
“他在任这几年,一次堤都没修过,修堤的银子全被他所贪。”
“去年就因大雨决堤,淹了数个村子,我看今年必有水患。”
“是啊。”
众人纷纷附和。
一少年说:“我便是南村之人,孙相公有去县衙,把‘江鬼托梦’告知官家,但被衙差赶了出来。”
“官家说他‘瞎编乱造,信口雌黄’。”
“还说‘要修江堤,你自修去!’”
说到此,老挑夫叹气,壮挑夫唾骂。
刘彦蓦然思量,问少年:“孙秀才可去修堤?”
少年回道:“他有心去修,只是没银子,天天愁眉不展,这两日患病在床了。村人说他沾了江鬼阴气所致。”
刘彦收起思量,转聊‘张鸿渐’,问他们:“有谁知道张兄家住何处?”
一青年挑夫道:“小人与张相公同村。自从他逃门出家,少有人敢去他家,都怕被牵连。”
刘彦笑说:“那就请小哥宴后带我前去。”
那挑夫对视,话到嘴边没能说出,只点头应喏。
这时,小二领着伙计抱碗快上楼。
刘彦让众人享用这桌上等宴席。
众挑夫你看我、我看你,在长者带动下端碗拿快子,围着宴席吃起来。
刘彦叫刘平与他们同宴,转看窗外江水,眼目拥抱山水景致。
眉心光明烁烁,一丈六尺白锦悄然飞出身窍,迎着江风舒展。
不远处,西江段。
一艘渡船上,几个书生貌青年与一位长须文士谈诗论词。
那文士顾首,勐然见码头临江楼上飘扬出的一匹曜白锦绣,惊讶失言:“正气化白锦而显,有孟学君子在楼上?!”
其言引发周围书生瞭望,同看那临江楼,只看到似有一人站在窗边,却看不出奇异。
一人试问:“安兄何出此言?”
那文士缄言,直到那匹白锦收入窗内,才回眸与他道:“莫忘了,我会望气。”
“但凡读书成大学之人,身上皆有二气。”
“一是‘经学之气’,乃孔学明经后身学溢发。”
“二是‘浩然正气’,乃孟学养气后精神溢显。”
“有二气者,必是大才大学之士!”
“我观楼上那位君子,浩气化作一匹白锦,灿如宝娟,少说一二丈,难得一见!”
众书生听了心气陡增,纷说:“既是如此,我等何不前去拜访?一见那先生?”
“是也!”
书生们无不附和。
文士稍思后,快步找寻船家,让他船泊码头多停留片刻。
没多久,他们所乘渡船泊至江北码头岸口。
这文士带领众书生登岸,直奔临江楼。
掌柜转顾这群人,刚要拱手礼问,文士先问道:“三楼客人可还在?”
掌柜诧异打量他,说:“三楼客官已走。”
众书生闻听心气消减一半。
一人追道:“可知他名姓,哪里的贵客?”
掌柜不知众人是何意图,稳妥回道:“小可不知,只知是外乡游人。”
文士怅然收拾心情,礼谢掌柜后步出酒楼。
……
第394章 拜访张府
“大官人你看,前面就是我村。”
永平县外东三里,有一条溪河,名叫‘三里溪’。
溪源在北边北岭山上,小溪由北向南,横在两个村落之间。
一个叫东溪村,一个叫南溪村,张鸿渐家就在东溪村。
刘彦一行在东村挑夫带领下来到溪边。
眼望前方村落可见,左后环顾南北溪边有几个大姑娘、妇人在浣洗衣物。
溪水不深,不过一尺有余,水色清澈透亮,可见小鱼蛙蟹游动。
刘彦主仆骑着驴马渡溪,挑夫穿的草鞋,只把裤腿撸起便涉水。
“张家现在家境如何?”
“张相公有些家资,虽说他逃门在外,但娘子日子不苦。”
“张娘子姓方,乃临海方家之女,方家老爷是临海县首屈一指的商贾,买卖东海奇珍,珊瑚珍珠宝贝。”
“娘子娘家按月送银子接济她……”
说着话,众人渡过五丈溪到达对岸。
刘彦本打算接济张鸿渐妻儿,现在看倒是不需要,便收起赠金之念。
快到村口时,他让刘平取一贯钱给挑夫,笑道:“今日有劳小哥道路。”
挑夫小哥接下钱抱拳礼谢,心里很是暖热。
今日是他最舒坦的一天,不但吃了顿大宴,还得一贯赏钱,平常洒下一斤汗,也挣不来二百钱。
到村里后,小哥一路引刘彦来到张家门外。
见张府占地有一亩,是村里最大的一户家邸,高墙朱门,内有二进和一座后花园。
方氏食罢午饭,正在内宅做绣,奶妈在房内伺候小公子,前院丫鬟打水洗衣服。
听见外面有人叫门,丫鬟甩甩手走去打开一点门缝,眼目窥看门外小哥和刘彦主仆。
“王大哥何事?”
“我无事,是这位大官人来拜府贵府。”
挑夫笑说手比刘彦,说罢转身就走。
丫鬟杏眼打量着刘彦,慢慢打开门,在门内见一礼。
刘彦自荐说:“小生刘彦,久闻张兄之名,特来拜会。”
丫鬟目疑道:“大官人难道不知我家相公之事?我相公不在家中。”
阿九接话问:“那你娘子可在家中?”
丫鬟轻点头:“娘子在家……”
阿九道:“娘子在家就好,你速去通报,就说我公子远道而来,想一见娘子。”
丫鬟思量其言,看着相公气度不凡,不敢轻视他,掩上门便快步回内宅与娘子说此事。
张娘子方氏停下刺绣,低眉思道:“不曾听夫君说过此人,何故非要见我?”
丫鬟说:“那刘相公,我看不俗,随他的小郎君很是俊俏……,他说‘远道而来’,会不会是相公托的送信人?”
“意!”
方氏如获点拨,越想越觉得可能,起身道:“快请进来,我与他一见。”
丫鬟嗯声点头,转身便去前院。
方氏坐到镜子前整理仪容,片刻穿戴好去往前院厅堂。
看见堂上端坐的刘相公,心说‘慧儿所言不虚’,后又分看阿九、菁菁一眼,便知此主人家世不寻常。
欠身一礼道:“奴家方氏见过大官人,有失远迎,望请见谅。”
刘彦起身持礼说:“夫人独身在家,在下本不该入府,今日唐突来府,是为……”
说着,他转顾一眼丫鬟,欲言又止。
方氏越发觉得他来报信或送信,分视丫鬟,小声说:“慧儿是我心腹,不妨事。”
刘彦点头,又问:“府中可有别的人?”
方氏明白答说:“府内有一奶娘,乃本村妇人。需背着奶娘。”
刘彦一笑坐回去,方氏转头吩咐丫鬟,耳语交代两句。
丫鬟点头进内院,拿二钱银子让奶娘买东西,借故支她出府。
奶娘过院时,不禁转头看一眼刘彦主仆,以为是娘子娘家亲戚。
她走后,丫鬟便把门栓上。
方氏回眸立即问刘彦:“大官人可是来送信?我夫君在外可好?”
刘彦分看阿九、菁菁,说:“夫人怎知我是来送信的?”
“我若让夫人把丫鬟也支走,你我入房中私话,夫人也应吗?”
方氏心儿砰跳,一怔退身半步,牵手丫鬟道:“你此言何意?”
阿九笑颜接话:“我公子是提醒夫人,以后少自作聪明,不可只凭两三句话,就判断一个人的意图。”
“不然容易被骗。”
“我公子不是替你相公来送信的,更不知他现在何处。”
方氏目扫主仆三人,疑问道:“那你们是……”
刘彦如实告诉她此番来意,说:“有人与我引荐张兄,称他乃君子。我本意是来拜会,不想贵府竟发生如此大的变故。”
“我敬张兄为范生鸣冤之义举,故此有接济张兄妻儿之心。”
“今日造访,是想看看府上现在处境,若生活举步维艰,在下可接济一二。”
方氏闻言三分心暖,答谢一礼:“多谢君子,妾身自有娘家接济。”
说着眼红掉泪道:“奴家如今,只担忧夫君安危。”
刘彦问:“张兄离家之时,可有告知去处?”
方氏摇头,丫鬟回说:“相公走的匆忙,也不知躲去何处,因此娘子才担心。”
刘彦一念思量,道:“小生略通一门占卜之法,能卜远行之人安危,就如‘镜听’一般。”
“我这占卜之法,名曰‘嗅字’。”
“不如我与夫人占算一次,看吉凶如何?”
方氏止泪相视,她暗下觉得刘彦是奇人,对其所言‘信多疑少’。
试问道:“不知如何占卜发?”
刘彦说:“此法颇为简单,只需张兄亲笔所写之字,诗词也好,文章也好,拿来与我一嗅,我嗅字上之气,便知写字人安危。”
丫鬟不大相信:“大官人真有这神通?”
阿九道:“我公子何故扯谎骗你们,既然不信,那就作罢。”
方氏赶忙催促丫鬟去书房取字,这边说好听话。
没一会儿,丫鬟拿来一篇文章。
刘彦接过,先看文章内容,称赞两句文采,后手托文章轻嗅,思虑片刻说:“张兄近无性命之忧,我从中嗅见仙家气。”
“他应该遇到了仙家,蒙受相助。”
方氏闻言眼目变化,不知因何,她却相信眼前人所言。
……
第395章 无赖小人
“静候佳音,否极泰来。”
“这八字,夫人忧心之时可看看,能解心中之虑。”
“人之念,可与天通。只要心有‘丈夫安康之念’,苍天必能随人心,保佑挂念之人平安。”
……
占卜结束,刘彦提笔留字,宽解张娘子之心。
方氏桉前低眉看字,揭起谢道:“奴家当遵照先生所言,每夜观字,以我心念,去祈求上天保佑夫君。”
丫鬟不解请教:“我等凡人,如何能保佑别人?”
刘彦道:“《泰誓》有云【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只要把念想存于心,上天便能知晓,上天见你有德,自会让你如愿。”
“凡人不能保佑他人,上天也不能吗?”
“天道昭彰,德善者有好报,作恶者得恶报。”
“就如我今日造访,这难道不是上天的安排?”
丫鬟忽然明白几分,笑颜点点头。
方氏手持‘八字’附和说:“先生所言极是,慧儿快去取十两课金……”
刘彦抬手阻止道:“刘彦不是占卜卖课之人,与夫人占卜,不在赚银子。”
“乃应上天之意,夫人心中之念,替张兄报个平安。”
“张兄不在府上,在下不便多扰,告辞。”
方氏深感这刘相公君子之风,欠身一礼答谢,让丫鬟代为相送。
刘彦还施一礼,便领人出张府。
门外环顾,见不少东溪村人投来目光。
他目光一扫,众人都回避,唯独一人直勾勾的盯看,眼眸透着思索。
此人名叫赵大郎,乃本村光棍无赖,与张家奶娘偷着相好,且早就惦记上方氏。
曾多次劝说奶娘给张娘子下迷药,想受用受用秀才妻。
但奶娘不敢行此勾当,怕万一有闪失,便闹出人命,自己脱不了干系。
赵大郎却不死心,好几次翻墙偷入张家,一找奶娘私会,二窥方氏私房,想方设法要将其弄到手。
刚才他从南溪村赌钱回来,正遇到奶娘,从其口中得知‘张家来了客人,像是方氏娘家人’。
赵大郎便跑回村,倒要看看‘张娘子把什么人请入家里’。
眼下,他远观刘彦一行,望着丫鬟送客,手搓下巴琢磨:“若是娘子娘家人,何须这等礼敬相送?”
“肯定不是她娘家亲戚……”
“说不准,是张秀才托的送信之人!”
“不错!秀才不敢回来,又怕娘子担忧,便托别人来送信。”
“故而……张娘子才不避他是男子,请入家门内,再把三姐支出去。”
“好,我就拿此把柄,看你敢不从我!”
想着,赵大郎心里欢笑。
趁着丫鬟送客,张家只有方氏,他悄然熘到南墙外、榆树后,借着大树遮掩,翻墙进到张家。
方氏去南边茅房方便,诧然看到赵大郎在茅房外,一副猥琐相盯看自己。
“你!何时进来我家?”
“不是娘子给我开的门吗?”
赵大郎笑着迈近,逼娘子连连退身。
方氏快思对策,道:“你要银子,我便给你几两。”
赵大郎笑呵呵说:“我不要娘子银两,只要娘子身子。”
“娘子若是从我,我便不告官,不然我去衙门告发,让官家捉拿张鸿渐。”
方氏退到墙根,扶着墙道:“你知道我相公藏身之处?”
赵大郎逼近说:“我虽不知,但有人知晓。今日你家来的客人,不就是替张鸿渐送信的?”
方氏暗暗松口气,摇头道:“错了,他不是送信来的,更不知我相公藏身之地。此来我家,只是拜访。”
“秀才不在家中,他拜访何人?难道娘子与他私通?”
赵大郎语气加重道:“你休要瞒我!不是送信,你为何支走奶娘?可是怕她知道告官?”
“娘子好好思量,你从了我,我俩都得快活。”
“你也算多了个丈夫,总比每日守活寡好受。”
“张鸿渐桉子一日不消,他一日不得归,娘子怎能忍受?”
这厮言语越发下流,不断要挟方氏与自己私通。
方氏一心羞恼,呵斥道:“淫贼胆大包天,再不走我便叫人了。你告随你去告!”
赵大郎被她高声呵退,见威胁不成,恼羞成怒:“好,你便等着!”
说话两步飞奔翻墙逃走。
方氏靠墙舒缓心气,此时也不敢独身上茅房,转头回前院等丫鬟。
丫鬟进家,见方氏在堂中落泪,以为又想相公了,笑着宽慰她:“先生不都算过,娘子有何担忧?”
方氏香帕拭泪,把赵大郎翻墙进家说与她知。
丫鬟破口大骂,到院里拿棒槌要去打那厮。
方氏阻拦说:“无有人证,你打他有何罪名?”
丫鬟两腮帮鼓气:“不打他,他贼心不改!”
方氏叹道:“你打他一顿,只能招他记恨,与我何利?只要我不应从,他不敢使强,此人惧怕王法。”
“我只担忧,他去县衙诬告刘相公。”
“县官施加无名罪与夫君,把夫君说成‘私通贼寇’。”
“现在拿不到夫君,县官定不心安……”
“若赵大郎跑去诬告,说刘先生是送信的,先生有口莫辩。”
丫鬟听了凝眉:“那如何是好?不如我追上先生,告知他此事,叫他快些离开永平?”
方氏摇头说:“说也无用,一跑就洗脱不掉。等奶娘回来,让她与赵大郎说说,给他五十两文银,看能否使其闭口。”
丫鬟心里憋气,但也无别的办法,痛骂那无赖小人!
约有小半个时辰,奶娘王三姐买东西回来。
丫鬟把娘子交代与她说,并许下好处:“事成了有赏!”
王三姐应承下来,又到厢房见娘子,指着门外骂赵大郎,保证让他闭口不提。
方氏知奶娘与赵大暗中相好,让她快些去说,从头上取一支银钗,先做好处给她。
王三姐手攥银钗欠身出门。
她在村中找了一圈,并没找到那厮。
心说:“赵大可别去了县衙。”
想着走出村子,打算去南溪村赌坊找找。
刚过三里溪,便见赵大郎回来,迎面拦住问:“你去告官了?”
赵大一愣,心知那娘子将事告诉三姐了,笑道:“她可是怕了?让你来说情?娘子如何说?”
王三姐转顾溪河,将娘子之意与他说,劝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是张相公让人捎来书信,那又如何?”
“官家又不给赏钱,你去告得不到好处。”
“不如收下五十两,让我得个人情。”
“你若不依从,以后休想从我身上沾到便宜!”
赵大嘿嘿一笑,把手去摸三姐说:“我有几日没尝到滋味,既然玩不了娘子,我俩便快活快活。”
王三姐面发桃花,眉目送情:“那可说好了,不许告衙门。”
赵大只管点头,使个眼色让她跟着。
两人一前一后,往北岭山而去。
路上,这厮心想:“我先与她应下,赚她个五十两,再去衙门告发。”
……
第396章 刘彦之计
“老爷。”
“如何?”
“刘相公确在东市客栈,可他不吃老爷请,婉言谢绝了。”
……
夕阳日落,永平县,刘府。
管家带着两个下人,在东院庭廊与老爷刘和裕回事。
他刚才受命去请刘彦,却遭回拒,无功而返。
刘和裕听了,心气低落,背手眼目含思,指问:“你是如何说的?可有失礼之处?”
管家回道:“皆照老爷吩咐,不敢失礼。小人斗胆问一句,老爷请他过府用宴,莫非意在那娘子?”
刘和裕也不瞒他,说:“此娘子我欲得之,那怕一掷千金,也在所不惜!请刘相公过府,是想借着酒宴,与他一提此事。”
管家恍然,思量道:“不如使计策,引他去我家赌坊博钱,等输到身无分文,便让他拿娘子抵债。”
“老爷以为此计如何?”
“不妥。”
刘和裕抄手说:“此计对旁人可用,对他不可用。那相公家世甚大,只要遣人回去说一声,自有人送银子来。”
“届时我把他得罪,他更不会割爱菁菁与我。”
“想要得到娘子,便要设法结交其心。”
管家低头琢磨:“可他不吃老爷请,如何结交其心?也不知他停留几日,若明日就走,老爷不是要抱憾?”
“说的便是!”
刘和裕颠袖端茶,想着菁菁之貌,道:“菁菁楚楚动人,我见犹怜。但看刘相公,却不宠爱她。”
“那相公有龙阳之好,爱美郎更胜过爱美人。”
“明明是他家九郎打翻酒杯,他反责怪菁菁娘子,让她与我敬酒赔情。”
管家陡然想到什么,说:“不如小人设法接近那美郎,送上金银好处,说明老爷之意,叫他吹枕边风……”
“劝刘相公,把那娘子割爱与老爷?”
“如何?”
刘和裕闻言略思,放下手中茶碗,快道:“此计可用!今日临江楼上,我曾听见二人争宠,那九郎似乎厌恶菁菁。”
“你速去账房,支取二十两金子,连仆人一并打点!”
“务必见到九郎,把我意告知他,事成……给他二百两金子!”
管家一听,便知老爷真想得到那‘菁菁娘子’,试问:“二百两是不是多了?目下,尚不知那相公多少两肯割爱。”
刘和裕笑道:“我不显足诚意,何以动其心?只要能得到菁菁,我舍去一半家资也不吝惜。”
“你速去,事成你也有赏。”
管家领喏带领下人离开。
一炷香后,他们再次来到东市客栈门外,被二楼客房窗边刘平看个正着,转头告知公子。
“公子说着了,刘府管家果然又来!”
“看来那刘员外已被菁菁美色所迷。”
菁菁笑道:“先生洞察人心,神机妙算,接下来当如何?”
刘彦一手品尝乳鸽,一手端酒,吞咽后思道:“他又遣人来,已表明其心。但不能轻易把你送过去。”
“你可知,今日我为何去东溪村拜访张家,见方氏夫人?”
菁菁试着猜想,说:“先生想借此事,让县官知道知晓先生,县官猜忌先生见过张秀才,便要拿先生审问。”
“从而让县官见到我,将我送入县衙?”
“然后,奴奴便可以用色,驾驭县官,使其对北岭枭阳君用兵!”
刘彦落下酒碗,称赞道:“娘子聪慧,但只说对一半。我去东溪村目的,就是引县官猜忌,让他来抓我。”
“但不会借此把你送入县衙,如此就漏了刘员外。”
菁菁明白而笑。
刘平问道:“若是东溪村人不去告官,县官不知公子去过,他如何猜忌?”
刘彦转视他:“今日我等出村,不是有一人暗中跟来?那人一路跟到客栈,然后回去,你觉得他是何意图?”
刘平眼眸明亮:“所以公子让阿九反跟踪他?九妹听到什么?”
阿九开口要说之时,忽闻有人敲门。
刘平隔门询问:“何事。”
门外客栈伙计回话,告知主仆‘刘府大管家求见相公’。
刘彦吩咐道:“你去一见,如有好处只管收下。”
刘平领喏便去,跟这伙计到楼下。
一盏茶后,他回来客房说:“刘管家给我五两金子好处,让我请阿九下楼。”
刘彦笑了,分顾阿九:“刘员外要借九郎来吹枕边风,你就讨些好处,随他心意。”
阿九点头跟着刘平下楼,没多久也带着金子回来,一锭五两的摆上桌,说起楼下所谈。
与此同时,刘府管家信步带人回府,见老爷报喜邀功道:“那九郎答应了。”
刘和裕抖擞精神,问:“他如何说的?”
管家回话:“果如老爷所言,那九郎厌恶菁菁娘子。”
“他与我说,他家相公做买卖,折了千金本钱,倘若老爷愿出两千两金子,便能说动相公割爱。”
刘和裕听后思量:“刘相公折本钱一千金,却要我拿两千金……”
管家在旁道:“他说‘如此相公还乡才有颜面,可以与人说经商赚的。那菁菁乃相公在外买的,家人不知晓……’”
“原来如此。”
刘和裕掂量后,打定说:“就应他,让他好生劝菁菁……不是劝相公。事成再给他二百两金。”
管家领下话,又跑去东市客栈。
刘平守在窗边,看到他来便下去。
刘彦对阿九道:“今夜去趟南村,打听一下孙秀才住处,将其魂儿领来入我梦中。”
“我看此人品行如何,是否能当大任,能否带着百姓修堤。”
阿九思说:“公子要把赚来的金子,送给百姓修江堤?”
刘彦点头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卖菁菁与刘员外,这笔钱取之无道,当用作利民。”
“百姓有钱修江堤,便可免于水灾,与我也算善功一桩。”
菁菁旁听肃然起敬:“先生真乃心存仁善的君子,世上不受钱财引诱的,无有几人。”
刘彦笑了笑说:“这笔钱犹如骗来的,我岂能占为己有?最合理的用法就是拿去修堤。”
“但愿孙秀才是可托付之人。”
阿九点点头。
少时刘平回来道:“刘员外答应出两千两金子买下菁菁。”
“只是这么多金子,如何运走?”
“若是送回临安,多有不便。”
刘彦、阿九、菁菁相视而笑,把刚做的决定告诉他。
……
第397章 放心就是
“大人,衙门外有人来告,说‘昨日有一外乡人去了东溪村张家……’。”
“称他是张鸿渐所托送信之人!”
……
清早,永平县北城官署后衙,县押司见知县拱手回事。
见这县官,手端一碗茶,四十样貌,三缕青须,面颊清瘦,顾目如狼,其名唤作‘赵德荣’。
听了押司之言,他扣上茶碗,思问:“来告之人是何人?”
押司回说:“他自称东溪村人,昨日看到一外乡人从张家出来,张家丫鬟送那客出村。”
赵知县喝茶漱口,随手道:“将其领来后衙,我问问他。”
押司领喏去前衙。
不多时,他带着告密人来到后衙,立在堂外等候官家。
这告密之人,便是东溪村赵大郎。
昨夜赵大赚了张娘子的五十两封口银子,当夜便约一群赌徒喝酒,得意洋洋告诉他们‘这银子由来’。
众赌徒说他‘银子要少了,该要一百两’。
赵大觉得甚对,借着酒醉壮胆,半夜领二人翻墙闯入张家,想再讨五十两银子。
结果银子没要来,吃了一顿棍棒,被丫鬟提棒槌追的满院跑。
赵大当头挨了一棒,疼了一夜,一早便来城里看医,之后上衙门告密。
此时火气甚大,心说:“此仇不报,妄为丈夫。”
但见知县趋步而来,赵大心胆小了,低着头不敢看官家。
赵知县眼眸扫他,直入堂内落座。
押司带着赵大见官行礼。
礼毕,赵知县指问:“堂下何人?”
赵大赶忙回话:“小人赵大。”
赵知县打量说:“来此何事?”
赵大抱拳道:“张家昨日来了生人。小人看,像是张鸿渐所托送信之人,特来报给大老爷。”
赵知县转眸:“你如何知道,那人是送信之人?”
赵大整理言词,回说:“此人来的蹊跷。张娘子不但将其请进家里,还把奶娘支出门,所以小人有此猜测。”
“自张鸿渐逃门后,张娘子大门不出,严守妇道,非亲非故,她为何将一男请进家?”
“小人以前未曾见过那人来村,两人也不像是私通。”
赵知县二指捏须,轻轻点头,三问他:“此人现在何处,你可知道?”
赵大抖擞回道:“小人留了个心眼,昨日他出村时,我暗中跟随,见其住在东市客栈。”
赵知县稍思,手指押司说:“速去将其拿来过堂,本官要审问一二。你跟着前去,不可错认了旁人。”
押司领下差事。
赵大愣了一下,问道:“大人不遣人去张家搜查?抓张娘子审问?”
赵知县眼眸眯着,起身笑说:“你与张家有仇?竟管起本官来了?若是抓不住你说那人,本官要唯你是问。”
赵大见官家笑面,如见狼笑,吓得骨头发软,不敢言语了。
赵知县背袖出了堂门。
押司让赵大先去衙门外等着,跟上官家说:“赵大说的在理,不如把张娘子也押来审问,关进监牢里,叫她家使银子打点。”
“老爷也落得好处。”
知县赵德荣笑顾首,道:“押司看的浅了,张娘子乃临海方家之女。”
“那方员外富甲一方,我若抓了其女,便把他给得罪。”
“他即便花银子打点,也要落入台州府手中,落不到我手。”
“反之,我不拿其女,择日告诉他,他便会送银子谢我。”
“到时,抓来赵大打上几棍棒,让方员外消消气,叫他家知道这银子使得值。”
“此事传入坊间,百姓也要赞我两句,岂不是名利都有?”
押司听了醍醐灌顶,拱手奉承几句,转身便去办差。
……
衙门外,赵大还不知自己此番‘羊入虎口’,暗怨‘官家不抓张娘子’,觉得自己告的不值。
一文钱没得不说,还要跟着去指认。
吃力不得好,又得罪人,他有些后悔来告。
衙门对街,阿九正暗中盯着他。
直到押司带领几个衙役出来,赵大与他们领路去东市,她才飘身离去,先一步回客栈。
随风入窗,阿九把所见告诉公子。
刘彦分视阿九、刘平、菁菁道:“阿九、菁菁你们先离开客栈,以免我四人都被抓入监牢。”
“等我被带去过堂审问,你二人便去刘府求助。”
“请刘员外帮我消灾,他想得到菁菁,定不会回绝。”
“如此我便欠他一个人情。”
“有了这个人情,他就好与我开口,菁菁入刘府也就顺理成章。无有疑点。”
二女相视点头,不在客房多留一刻,立即下楼出客栈。
刘彦、刘彦食过早食,听窗外的动静。
只等公差进客栈盘问,便下楼与他们碰头。
赵大看到将出客栈的刘彦主仆,一眼辨认出来,附耳说与押司后,躲到众人身后去。
那押司见刘彦,暗说‘此人不俗’,没敢叫衙役上锁链,而是拦路询问。
“这位相公,昨日可去过东溪村张家?”
刘彦故作疑惑,扫视他们说:“去过,你等如何知晓?”
押司见他面对官差不憷,便知‘家世不低’,说:“有人告发相公,称相公替贼人送信,老爷命我等来拿人。”
“慌缪!”
刘彦背手一震风骨,正气勃发道:“我家世清白,岂与贼人往来?带我去见官家!”
众衙差被其声势所慑,自矮三分。
那押司定了心中猜想,随即在前引路。
赵大想趁机熘走,被他顾首看见,招来一衙役耳语吩咐。
赵大便被揪住一同带去衙门。
他们走后不久,阿九、菁菁依计回来客栈。
掌柜赶忙告知‘你主人吃上官司,被官差带去县衙哩!’
二女听了故作着急,问了衙门所在便匆匆找去。
穿过东市西街,她们转头去了刘府,敲开府门,报上身份,求见刘员外。
刘和裕得知二女前来,吐了口中之食,欣喜出府相迎!
府门外,菁菁落泪下拜说:“我家老爷无故被人告了,被公人带去县衙……”
“常言道‘人离乡贱’,我等在外无亲无故、遭人轻视,难保老爷不蒙冤。”
“奴奴求员外仁义相助。”
刘和裕心中大喜,暗说:“真是老天相助呀!我若帮他解了围,便得一个人情,再出金子显我真心,何愁得不到菁菁?”
想着,他躬身扶起菁菁,手触美人肌肤,魂儿都发颤,险些爽出身窍。
“娘子莫急,且与九郎在我府少待!”
“小可这就去衙门,管叫县官放人,不伤刘相公分毫。”
阿九质疑道:“员外与官家有何交情?他肯听从于你?”
刘和裕颠袖笑顾菁菁,扬起神采说:“我二人交情非同一般,可比连襟!”
“就算刘相公果然犯了官司,官家也要看我情面把人放了!”
“娘子,放心就是。”
……
第398章 二上公堂
“此人气度不凡,见我如见寻常……”
“我当谨慎审问。”
……
永平县衙公堂。
知县赵德荣坐堂,刘彦、刘平主仆立于堂中,赵大缩头缩脑站在一旁。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新安刘彦昌。”
刘彦随口说名,只在真名后加个‘昌’字,便成了玉皇爷外甥女婿。
不过这世间,并无‘三圣母下嫁凡人刘彦昌’之说,更无《宝莲灯》神仙故事。
“刘彦昌?”
赵知县思其名字,手指堂下赵大:“可认得他?”
刘彦侧目而视,说:“并不认识。”
赵知县道:“此人告你替张鸿渐送信,那张鸿渐通贼,乃本县通缉的要犯。你可见过张鸿渐?”
刘平拱手说:“此乃诬告,我相公只听过张鸿渐之名,未见过其人。”
“昨日去东溪村只为拜访,张相公不在家中,其娘子知我公子乃新安名士,唯恐失礼便请入府内,香茶待客。”
“如何到他口中,就成了送信之人?”
“请大人明鉴。”
赵知县把眼转向赵大:“你如何笃定,这位刘相公是送信之人?”
赵大心慌,不敢在堂上说‘此乃猜测’,跪道:“大人不可听他唬骗。”
“张娘子严守妇道,就是秀才旧友来见,也不曾请入家门。”
“如何就把生人请入家中?其中必有蹊跷!”
刘彦一笑接话说:“你只说蹊跷,可有证据?可知诬告生员是何罪名?”
“若是凭着臆想就能与人定罪,那我也可以猜测,你是山贼。”
“大人,此人必与张家有怨仇,想借诬告,报复张家,全当大人有眼无珠。”
赵大慌了神,连道:“大人,小人并非诬告,更不敢当大人有眼无珠。”
刘平冷笑手指:“不是诬告,便拿出证据来!”
“你是想让大人用刑,对我公子拷打逼供,这难道不是把官家当成昏官,视作有眼无珠之人?”
“也不去新安问一问,我刘家是何门第,就是郡王……”
“好了。”
刘彦抬手止住,顾堂上县官说:“此事大人会有明断。”
知县赵德荣琢磨刘平之言,听最后‘郡王’二字,脑思便顺着话去误判。
加上主仆上到堂丝毫不憷,言谈条理分明,暗说:“此人家世显赫,不可得罪。”
啪——
他把堂木一拍,质问堂下赵大:“如实招来,可是诬告以报私仇?”
赵大咬紧牙关,埋头不认诬告,又说:“小人与张家无仇无怨,一心只想替大人捉拿贼犯!”
“大人可遣人去张家搜查一番,许能找到张鸿渐所托之信。”
赵德荣分看一眼刘彦主仆,无意间扫见堂外刘和裕。
刘和裕闯入公堂,向上作揖一礼。
赵知县疑问:“刘员外所来何事?”
刘和裕与刘彦相视,近前拱手道:“听说有人诬告刘相公,小可前来为相公证明清白。”
“刘相公乃新安名士,刘中书之堂孙,岂会与贼结交,替贼送信?”
赵知县一听此言,不禁站起身,抓起堂木重重拍下,抄手指赵大:“好个刁民,胆敢诬告我朝生员,当杖责八十。”
“来人,与我拉下去打!”
赵大吓得头脑昏沉,懊悔不已,连连作揖求饶。
左右衙差哪由他分说,叉出堂外便打。
只打了十棍他便吃不消了,快语道:“爷爷饶我性命,我有银两孝敬。”
衙役偷顾堂内,小声问:“多少两?”
赵大不敢说少:“只把五十两孝敬二位老爷。”
二衙差一笑。
一人探身道:“一两银子减一棍,后面真假掺着打,你只管喊叫装晕死,可知道?”
赵大见性命保住了,把眼一闭受用棍棒,悔不听三姐之言,五十两买了一顿好打。
堂内刘彦在刘和裕引荐下,与赵知县攀谈,虚与委蛇。
刘和裕道:“今日小可做宴,大人过府一叙,我等饮上几杯。”
赵知县有意结交‘刘彦昌’,张口应下,并赔情说:“下官险受刁民蒙骗,相公海涵。”
刘彦不与他多言,答谢两句便告辞。
出来衙门公堂,他同刘和裕道:“此番全仗员外情面,在下当记恩情。以后员外到新安君,我必有招待。”
刘和裕要的就是他前一句话,颜面增彩说:“常言道‘同姓是一家’,小可怎能见本家蒙冤而不帮?”
“何况又是菁菁娘子来求。”
“原来是她请的员外。”
刘彦故作明白,问:“她现在员外府上?”
刘和裕说:“菁菁娘子和九郎都在寒舍,相公就请到小可府上一叙,昨日我未尽地主之谊,今日相公莫再拒绝。”
“员外如此美意,我岂能再拒?”
刘彦跟着他坐上马车。
到了刘府,刘和裕呼来管家,吩咐他准备午宴,后请着刘彦入内宅,进到东园。
见园内假山亭中,菁菁、阿九坐与一女说话,桌上糕点干果丰盛,六七个丫鬟围着。
刘彦望一眼亭内女子,见其颇有姿色,年有二十,试问道:“此女可是令千金?”
刘和裕说:“并非我女,乃小可家妾……”
刘彦一念思量道:“倒是香艳夺目,不知员外有几房妾室?”
刘和裕揣摩其意说:“小可不贪色,只这一房妾,其名叫昭儿。相公如有抬举之意,今夜让她侍奉相公。”
刘彦一笑道:“那我不是夺了员外之爱?”
说话往山亭而去。
菁菁、阿九看到他回来,舍了陪话的昭儿,迎出亭子见相公。
菁菁更是扑入怀中嘤声哭泣,阿九斜眼瞥视。
刘彦一手抬她下巴,道:“多亏员外使人情,娘子要多谢员外。”
菁菁转眸笑颜,把刘和裕看的骨头都酥麻了,连说‘小事一桩’。
刘彦步入亭内,近看刘家妾室。
刘和裕手指引荐:“此乃刘相公,还不见礼?”
小妾昭儿欠身一礼,声音柔弱:“见过相公。”
刘彦略点头,与员外道:“我听说本城有个范秀才,在员外府上吃醉酒,夜入妾室房内行奸。”
“娘子如此香娇玉嫩,难怪他把持不住。”
昭儿听其言,低头垂目,目中流漏复杂之色,被刘彦收入眼底。
……
第399章 一箭双雕
“老爷,宴备齐了。”
“嗯,去安排车马接请赵知县。”
……
将午之时,刘府账房。
管家见老爷回事,刘和裕手持账目,随即安排。
说话两人同出账房,一人出府外,一人去府内。
进到内宅东园,刘和裕环顾,看山亭内宴席齐备,又顾看南边的厢房。
有三两个丫鬟拥在厢房门口,里面燕语莺声,欢笑不断。
他趋步过去,丫鬟行礼让道。
房内刘彦一臂揽抱佳人,含笑附耳撩拨,佳人娇笑亲昵。
左右站着阿九、小倩、及昭儿和两个丫鬟。
刘和裕眼眸望内,怦然心跳,目光被刘相公怀中美人勾住。
此女,正是还回女儿装的菁菁娘子。
其身上穿戴的,都是昭儿的衣物妆饰。
仔细看,薄纱肌肤显,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绰约多逸态。
真是人间难寻此佳人!
见员外痴看,菁菁把头躲到相公怀中。
刘彦道:“今日员外做宴席,菁菁为表答谢,愿在席前献上‘天魔舞’,添作雅兴。”
“我行李无女子衣物,只借昭儿衣裳妆饰一用,员外莫要吝啬。”
刘和裕扯回神,分看一旁昭儿,再顾菁菁娘子。
这一比,可谓‘仙凡之别’。
“菁菁有此美意,小可何敢吝啬几件衣裳?”
“这衣妆,菁菁如若中意,就赠与娘子。”
“谢员外。”
菁菁不拒绝,一笑答谢。
刘和裕心神荡漾。
刘彦转顾菁菁:“只是说嘴,你如何谢?”
菁菁眉眼挑逗刘员外,与相公对视:“老爷让我如何谢,我便如何谢。”
刘彦松开怀抱,留意刘和裕神色,对阿九道:“郎弟不如也扮做美人?”
阿九斜眼看菁菁,说:“我可不会跳舞。”
刘彦显出高兴神色道:“不需郎弟人前卖弄姿色,弟只陪我。”
阿九轻轻点头,去问昭儿:“可有我能穿的衣裳?”
昭儿几分诧然,方知这美郎君乃刘相公的男妾媚子。
两人说话时,刘彦出厢房,在刘和裕邀请下跟他入山亭,坐下道:“我听九郎说,员外喜爱菁菁,愿出两千金买她,可有此事?”
刘和裕心说‘时机已到’,分看那边厢房说:“小人确有此意!”
“菁菁娘子,我甚是喜爱,相公肯不肯割爱与我?”
“小人自知唐突,不该夺人所爱。”
“但自见菁菁,我心如中魔,不能自已,求相公成全小人。”
刘彦敛袖端茶,思量少许,道:“我让菁菁侍奉员外一宿,如何?全当答谢员外恩情,分文不取。”
此言是故意吊胃口,表现的不肯割爱。
刘和裕心如蚂蚁爬,起身作揖。
“相公先恕小人贪心。”
“小人非只为求一夜之欢,我愿再添五百金!”
“两千五百金,祈求相公成全小人。”
刘彦抬手请他归座,说:“员外肯出两千金,已显足诚心。”
“我不是贪财之人,之所以不愿割爱,是怕员外沉迷美色,伤了身骨。”
“那我岂不是害了员外?遭员外家人恼恨?”
“美色之物,受用一二既可,不可贪多。”
刘和裕听其言,归座道:“小人平日不贪色,只是爱看美人。”
“我那妾室昭儿,自纳到府内已有五年,也只同房数次而已。”
“相公只管放心,即便我死在菁菁裙下,也不会埋怨相公。家人敢乱言,便将其逐出去!”
“望请相公成全。”
刘彦拿捏其心,笑道:“不如宴后再说。”
说话,转问他的小妾‘昭儿’,言外之意显而易见。
刘和裕再不聪明,也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欢喜道:“原来他看上了昭儿,又不好开这个口。”
“好,我便将昭儿送与他!”
“菁菁好比仙驹,昭儿不过凡马,失一凡马,得一仙驹,何足惜?”
话不多时,管家请着知县赵德荣入园。
刘和裕出亭相接。
刘彦似家主般立身席前,一派士人之风。
等官家入亭,他才持礼。
这反倒让赵知县高看他门第,寒暄更见礼数。
三人入席谈聊‘新安士族’。
几杯水酒下肚后,阿九、菁菁、昭儿带丫鬟来山亭。
赵知县挑眉,看到阿九、菁菁一眼惊艳,双目失了神。
刘彦察言观色,引荐道:“此乃我媚子郎弟,名唤九郎,这是我家妓菁菁。”
说话接阿九入席,手指菁菁让她与赵知县、刘员外斟酒。
知县赵德荣张口欲赞,却一时说不出言词,眼眸直直盯看菁菁,直到她擦身而过,走到刘和裕处斟酒。
刘彦道:“菁菁会跳西域天魔舞。今日员外做宴,大人赏光,便叫她跳上一舞,增添兴致。”
赵德荣兴致陡然,说:“下官闻言,长安有西域舞姬,善跳‘天魔舞’,未曾得见,今日着实有幸。”
刘彦笑顾昭儿:“娘子会弹琵琶,就在旁助舞。”
昭儿低眉领喏,从丫鬟手中接过琵琶,坐到亭门边。
三杯酒后,琵琶声响起,菁菁背朝宴席,一手单举臂,一腿抬玉足,作出起舞姿态,回眸一笑百媚生。
随着她卖弄舞姿,席上员外、县官眼目不离,心神被色相牵引,着迷舞姿之中。
刘彦观罗刹鬼跳此舞,尚且心念跳动,何况此二人。
一场舞毕,他们险把阳元出窍,紧守住三关,却魂儿荡漾。
刘彦分视二人,举杯问:“菁菁此舞跳的可好?”
赵知县赞不绝口,刘员外多夸附和。
刘彦便让菁菁侍奉敬酒。
两人十分受用,酒过三巡,全都大醉。
散宴后,管家安排下人送官家回衙,他扶着自家老爷去西房醒酒。
等刘和裕睁眼醒来,天已暮时,赶忙呼人叫管家,问:“刘相公可回客栈?”
管家回话:“相公也吃醉了,他家人本欲送他回客栈,被小人劝下,现安置在东园厢房。”
“适才我去园内探望,听他仆人说‘相公还未醒’。”
“好!办的甚好。”
刘和裕提鞋点指说:“去叫昭儿过来。”
管家领喏出去。
少时,小妾昭儿跟来见礼:“老爷召奴婢何事?”
刘和裕敛袖走近,对其面道:“我要把你送与刘相公,你意如何?”
昭儿眼色讶然,低眉说:“听凭老爷之意。”
刘和裕笑着称‘好’,背手出房道:“今夜你便去侍奉刘相公。以后就是相公之人,昔日赏赐之物,尽可带走。”
……
第400章 昭儿述实
“我之所以宴前不答应,是想让刘和裕把昭儿与我。”
“他若稍微聪明一些,便会把此女添作彩头。”
“他家昭儿是有些姿色,但比不过阿九姐、小倩姐和我家大姐,先生要她何用?”
……
一更天,东院厢房烛火明亮。
三女坐床,刘彦坐凳,与她们细说后面计划,提起‘刘府小妾昭儿’。
菁菁不甚明白他讨要‘昭儿’用意。
刘彦转顾门窗,用茶道:“此女可以替冤死的范秀才,洗白冤屈。”
“她在刘府内,不敢忤逆老爷,脱离刘府之后,就另当别论了。”
菁菁解了疑问,明眸雪亮,发现这先生处处深谋远虑。
“先生真是一计多用,思虑周全。”
“范秀才之事,奴奴也略知一二,坊间都说他是被刘员外陷害。”
“如能给他沉冤昭雪,便是一笔阴功,传闻坊间佳话。”
“公子意不在赚名声,为的是‘仁义全用’,此乃养仁之道。”
阿九替刘彦回答,转问公子:“何时让她入衙状告刘和裕?”
刘彦说:“等到赵德荣得知,我将菁菁割爱与刘和裕之后,等他想方设法要得到菁菁之时,在引昭儿见他。”
说话时,刘平在外叫门,称:“刘员外来了。”
刘彦起身开门相迎。
见刘和裕带着小妾昭儿、几个丫鬟在外,丫鬟们端着水盆、香茶、糕点、羹汤、酒菜等。
进到房内,等丫鬟摆放完退去。
刘和裕微笑道:“今日之宴甚欢,醒来已这般时分,相公不妨就在此园留宿。”
“客栈那边小可已派人去说,保管相公诸物不失。”
“员外待客,无微不至,既如此今夜便贵府讨饶了。”
刘彦也不会拒,眸视昭儿,看她妆扮精致,衣裳清凉,指问道:“娘子可是来与菁菁叙话?”
昭儿暗查老爷目光,点头笑道:“奴婢正是来寻菁菁妹妹,想与妹妹请教舞姿。”
刘彦便让菁菁与她去亭内叙话。
二女一走,刘和裕已安耐不住,作揖深施一礼。
“员外这是何意?”
刘彦伸手托他,故作疑问。
刘和裕开口相求说:“不知相公思虑的如何?小人斗胆再求君子,可否割爱与小人?”
“我知相公身边少了一人,有所不适,愿将昭儿陪赠相公!”
刘彦缄言不语,阿九适时插话:“昭儿温顺,相公不是也喜欢吗?”
“那菁菁到底是勾栏货色,领回新安,太公一问,岂不责怪相公沾染花柳?”
“不如把她换成金子,刘员外颇有诚意,许下两千两百金。”
“这笔买卖只把相公所亏,连本带利挣回来。回家也有颜面。”
刘彦沉思,转问说刘平:“七郎何意?”
刘平分顾刘员外说:“九弟所言极是,家里娘子也未必瞧得上菁菁,领她回去招惹是非。”
刘彦掂袖端茶,看向刘和裕道:“员外有恩与我,又诚心相求,我只好割爱了。”
刘和裕大喜抱拳作揖,又拜谢刘平、阿九。
后,买卖双方房中商议‘明日立字据,备好金子,人钱两清。’
商定完,刘和裕不多留,转头便去安排官家‘准备装金子的棺材’。
刘彦送他出门,走去凉亭与菁菁、昭儿谈笑,道:“今夜员外在西园备宴,我午宴酒已吃足,菁菁就代我去赴宴。”
这话听到二女耳中,各有明白。
菁菁笑颜领喏,转身出凉亭回房。
昭儿目送,心中有言但不敢说。
刘彦却直言道:“菁菁我已割爱与员外,员外亦将娘子割爱与我。可愿随我而去?”
昭儿低眉回话:“奴婢愿随相公,只是相公就不觉得亏本?奴婢无处能比菁菁妹妹。”
刘彦笑道:“我看人只看心地,娘子心地不差,这场交换便不亏。何况我还挣了两千两金子?”
昭儿眼眸惊讶:“刘和裕给了相公两千两?”
刘彦点头说:“若没有这两千两诚意,我岂能与他做这笔买卖?”
昭儿显笑,似乎听到高兴之事,说:“相公可知我县坊间如何叫他?都叫他刘饕餮!”
“他却在相公这里大花银子,当仔细查验。”
刘彦道:“听娘子之言,你对自家老爷似有怨。可敢与我说说?”
昭儿眼看园门说:“要说没有怨,那是假话。相公不知,奴婢是刘和裕强纳入府的。”
说着便将身世告知一二,又说‘刘和裕如何用计使她爹爹染赌卖女’、‘最终进了刘府为妾’。
刘彦听罢问道:“令尊可在世?”
昭儿洒泪说:“爹爹一年前便死了。奴婢有幸得相公赏识,逃出此地,必定忠贞不二。”
刘彦起身出凉亭,道:“我非娘子归宿,不过会与你配个良人。现在莫问。”
昭儿听了眼目疑惑,跟着他入厢房。
约过半个时辰,来两个丫鬟请‘刘相公西园赴宴’。
刘彦便叫菁菁代他前去。
昭儿坐着目送菁菁出房,看她浑然不知已被卖,心里暗暗可怜她。
等门关上,刘彦转目道:“我问你一事,昔日范秀才在刘府醉宿,果然对你行奸?”
昭儿张目惊诧。
阿九接话:“你已不是刘和裕妾室,无需顾虑,只管如实回话。”
昭儿站起身,垂目少许,回答说:“范秀才不曾对我行奸,是刘和裕让人把酒醉的范秀才抬入我房中,让我俩睡了一宿。”
“奴婢纵有不情愿,也不敢忤逆主家,请大人明鉴。”
“看来坊间传言不虚。”
说着,刘彦道:“我身无官职,问你此事,是想知道‘范秀才究竟是不是受冤枉’。你能如实相告甚好。”
“我再问你,可愿替范秀才恢复清白?”
昭儿思虑后,点头说:“奴婢愿替他昭雪,只是刘和裕与县官狼狈为奸,奴婢就是为证,知县也会偏袒他。”
“所以范家去到州府告状,但我听说刘和裕使银子打点,买通了台州府王司理,消了范家的状子。”
刘彦道:“此一时,彼一时,赵刘这两只二狼狈,总有散伙之人。不出几日,也许就会彼此憎恨。”
“娘子只要有此心,范秀才之桉便可翻过来。”
“他冤魂泉下有知,也会记你一场恩情。”
昭儿听其言,越发感觉这相公非同寻常,转睛问道:“相公莫非仙家?”
刘彦一笑分顾阿九、小倩说:“我只是个读书人,倒是我家九郎会些法术。今夜与你变个如意郎君可好?”
昭儿面泛桃红,心儿砰跳,不想这美郎会仙法。
“相公就不愿宠幸奴婢吗?”
“奴婢愿听凭相公吩咐,但只求一夜,报答恩情。”
“可好?”
……
第401章 孙生奇缘
南村孙秀才,字明亮,为人心直胆弱。
五月五端阳节,他醉倒江堤,梦见江鬼连相公,得知‘六月下灵江发大水,届时百姓都要遭受水灾。’
此后,孙明亮多思修堤,但却筹不来修堤的银子,因而内心积郁成疾,患病在家。
这两日,他又连做异梦。
在梦中与一位名叫‘刘彦昌’的白衣秀士结交,受教颇多。
醒来后,心中积郁得以释放。
昨夜他梦入一家府邸,再次见到刘彦昌,两人在假山园亭用茶叙话。
刘彦昌告诉他:“此乃刘和裕府邸。我明天就要走了,今日请孙兄来,一是告别,二是做媒,三是赠金。”
说着抬手抚掌,有三女走入凉亭,无不妍姿清丽。
刘彦昌指着中间一女道:“此娘子名叫昭儿,就让她做你妻子可好?”
孙明亮细看娘子,非常心动,欣然答应下来。
刘彦昌又问昭儿:“可愿与孙兄为妻?”
昭儿眼眸含羞,看了下孙明亮,思量后点头同意。
刘彦昌高兴说:“今日做成一对才子佳人,当摆宴庆贺。”
便让身旁女子变一桌宴席。
那女子手袖一挥,石桌上出现十多道佳肴美味。
刘彦昌举杯恭贺二人喜结连理,让他们吃个交杯酒。
孙明亮有些羞臊,倒是昭儿先举杯,叫声‘相公’,请他起身。
两人当众交杯。
刘彦昌见后笑说:“孙兄以后要好生对待娘子,我有五两金子随喜,可用来改善家境。”
孙明亮作揖三次收下,对这刘兄感激涕零。
之后两人推杯换盏,一连喝了十壶酒,孙明亮却越喝越精神,心窍越发明亮畅快。
喝道第十二壶酒,有个美艳娘子入园,与刘彦昌谈笑说:“那员外贪吃得很。”
“口中说不好色,却暗中服了药,把自己弄到昏死。”
“奴奴用针刺给他放血,才保住他性命。”
“不然,明日他家就要办丧事了。”
刘彦昌笑了笑,对那娘子道:“员外对其他女子不好色,独好菁菁美色,万不可让他死在花下。”
“我有一门丹法,能用于鏖战,可固本培元,不伤性命根本。”
“明日你可传授与他,先让其尝到好处,欲罢不能。”
他讲此法时,昭儿暗扯孙明亮,小声说:“相公仔细听,记在心里,这对你我都有好处。”
孙明亮红着脸点头,一字不漏的将刘兄所言‘丹法’记下。
而后,刘彦昌便让菁菁回去,转对孙明亮说:“明日己时,孙兄便去村口城皇庙接娘子。”
“看到一女子坐在棺材车上,那便是昭儿。”
“到时连车带棺材,及娘子都接回家中,便有钱修江堤。”
“孙兄切记,心存善念,多行仁义,今后定有好报。”
孙明亮牢记此言,拜谢一礼后,忽觉酒晕袭来。
等他睡醒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在家中,昨夜却是南柯一梦。
孙明亮起床见母亲、小妹,说起‘梦中娶妻’之事。
小妹、母亲都笑他,让他莫把美梦当真了。
但孙明亮总觉梦里人物都是真实的,且连着两日都梦见刘彦昌。
吃完早饭后,他独自去江堤上散步,回想梦中的妻子昭儿,忽想起刘兄之言。
之后去了村外的城皇庙,四顾转望,哪有棺材车和娘子?
孙明亮嘲笑自己‘痴心妄想’,痴到将美梦当真。
回到家时,却见母亲、小妹目光异样盯看自己。
母亲问:“我儿近来可拾到财物?”
孙明亮不解娘亲此话,说:“孩儿不都在家里?从何处捡拾钱财?”
小妹从背后拿出一锭金元宝,问他:“那哥哥床上,怎有这么大个金子?”
孙明亮陡然惊诧,看着金元宝思量,想到梦里‘刘彦昌随喜,给了他一锭金子,他谢过后揣入袖中’。
想到这里,孙秀才拍手大笑,夺过金子反问小妹:“你可知道这五两金子如何得来?”
“我告诉你,此乃刘兄康慨相赠!”
“昨夜我所梦,绝非梦境,刘兄乃是一位仙家!”
小妹和母亲相视一眼,拉着他进屋叙话,详问‘昨夜之梦’,又问他口中‘仙家刘兄’。
孙秀才把记得之事,全数细说给母亲、妹妹,赞刘兄‘堂堂君子,风流倜傥,名叫刘彦昌’。
其母韩氏疑惑:“仙家相公因何赐我儿一桩婚,又赠五两金?”
小妹点头接问:“金子确有,妻子何在?难不成,我那嫂嫂是狐狸?躲在房中,白天不肯见人?”
孙明亮精神爽然,笑与母亲、小妹道:“刘兄见我有修堤之志,但苦无钱财,忧虑成疾,故而引我相见,助我一臂之力。”
“刘兄与我说,只要把妻子接回家,便有了修江堤的银子!”
“他叫我今日己时去城皇庙接妻,方才我去得早,未见车马贤妻。”
“等到己时我再去,定能接到昭儿娘子!”
其母将信将疑,门口望太阳说:“既如此,我等便把家里收拾收拾,莫让新娘子来了笑话。”
“我儿也去换身衣裳。”
“娘亲言之有理。”
孙明亮回房换身交好的衣裳,至少没有补丁。
韩氏领着女儿院里扫地,收整内外。
半个时辰后,太阳偏中。
孙明亮见已过辰时,就急不可耐奔去城皇庙,小妹跟着他一同前去。
快到城皇庙时,远远看到一辆骡车停在庙门口!
车上没有车夫,只有一女身着孝衣,坐在车头望村子。
两人目光相对,各显欣悦之喜。
孙明亮奔跑过去,扫一眼车上棺材,小心探看娘子容貌。
车上孝女垂目低头,问他:“相公看什么。”
“我……”
孙明亮惶恐有误,退身作揖道:“敢问娘子芳名。”
孝女低眉浅笑说:“相公先说叫什么名字?”
孙秀才如实相告:“小生姓孙,名成,表字【明亮】。”
孝女抬起头,目光相对道:“妾身名叫昭儿,昨夜之梦,可曾记得?”
孙秀才欢喜不已,仔细打量娘子说:“岂敢忘记,只是未想到,娘子比梦中更美。”
“妹妹快来,拜见嫂嫂!”
孙小妹绕到面前,笑着看一眼,见礼道:“拜见嫂子。”
昭儿伸手递给秀才,下车还施一礼。
孙明亮激动难平,看着这辆骡车和棺材,问她:“这车主人是谁?可是刘兄?”
昭儿点头说:“先生命仆人将我送到此处,把车作陪嫁赠我。棺材后有个箱子,里面是我的私物和积攒的银两。”
“我闻相公家清贫,有了这些银两,将来便可立业。”
孙明亮作揖一礼,动容道:“刘兄乃我大恩人,娘子下嫁与我,实在委屈了你。”
昭儿微笑说:“相公不必说此话。只要你能对我好,记住先生交托之事,便是报答了先生。”
“将来江堤修好,能救万民不遭水灾,此乃一桩大善功!”
孙明亮抖擞精神,指着远处江堤赌誓:“小生必不负刘兄重托,不负娘子。若有负,让我溺死江水中。”
昭儿十分高兴,越看这秀才,越觉得称心。
孙小妹围着骡车看一圈,问棺材:“这是谁家的?可是姻公姻婆?”
昭儿摇头不言,转对秀才说:“有些话不能在外说。”
“这棺材,可作孝敬母亲之用,但棺中之物不能擅取。”
“但丢一个,你我夫妻便做不成了。”
孙明亮连声应承,称:“小生绝不动此棺。”
昭儿点头手请道:“就请相公驾车,带妾身回家。”
孙明亮领喏爬上骡车,却想起自己不会赶车。
小妹翻上去道:“这有何难,我来赶车,哥哥嫂子坐后面。”
秀才不大相信,拉着昭儿上车。
还未开口叮嘱,小妹便挥舞鞭子打骡子,骡子吃痛甩尾奔跑,颠的孙秀才险些掉下去,好在昭儿抱住他。
路边树下,阿九望着骡车卷尘奔向南村,一笑向东堤码头飞去。
……
第402章 卖卜之女
“卖鱼喽,新鲜的江鱼。”
“客官可要珍珠?小人有上好的珍珠,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公子,那是何鱼?好大一条。”
……
日落酉时,台州临海县江边码头。
码头集上叫卖声喧闹,南北沿堤望去,此处集市长达四五里,颇为罕见。
刘彦主仆刚下船登上码头,便被卖珍珠的小哥盯上,提着一布袋招揽生意。
刘平饶有兴趣四顾,看到几丈外有人挑起一条大鱼,竟有一人高,通体乌黑,不曾见过。
卖珍珠的小哥伴望一眼,笑道:“那是鲟鱼,有黑的、银的,金的,抓到金银二色鲟鱼一般都要放了,唯有墨鲟鱼可杀。”
刘平好奇问:“为何?”
小哥说:“金银鲟鱼乃江中灵物,杀之必有报应。即便是寻常鲟鱼,渔夫捕到也要烧香告知江中灵,方能下刀宰杀。”
“据传说‘鲟鱼可化龙’,金鲟是江君的家卷,银鲟是江君的族人。”
刘彦笑着旁听,转问他:“你家珍珠如何买?”
小哥提起布袋打开口,托起与他过目道:“小珍珠一百文钱一个,大珍珠三百文钱一个。”
“若是论斤买卖,不分大小,一斤一百五十贯。”
“小人所卖皆是东海珠。”
刘彦低眉看着银白色海珠,捏起一粒观察道:“我听说东海有鳌珠,你可见过?”
那小哥笑说:“鳌珠乃世间宝贝,一颗价值千金,小人也只听过没见过。”
刘彦还回珍珠道:“我不是买卖人,买来珍珠也无用。”
小哥拱手一礼,系上布袋便走,继续寻买主。
刘彦与刘平牵着驴马游逛集市,朝东边临海县城而去。
此番从永平到临海,是为游访一位名叫‘温良功’的名士。
当日富春江上,邓衡与他提到两位台州名士,一是永平张鸿渐,二是临海温良功。
眼下永平县布计已完,菁菁入了刘府,后面她只需依计行事即可,刘彦便得闲来此游访名士。
走了约有六里路,主仆二人望见前方城郭,城门上两个朱红大字——【临海】。
城门狭小,只有一丈来宽,只容得下两辆小马车并排入出。
左边城墙前聚着一众人,仰面观看榜文。
刘彦下驴观看,见是一张缉盗榜文,上面说‘本城陶员外被窃一箱东海珍珠,悬赏两百贯寻贼’。
刘平笑道:“看来他那箱珍珠少说值两千贯,不然怎肯拿两百贯悬赏?”
刘彦不言,迈步进城,刘平一手牵驴一手牵马。
两人进到城里,见一条街巷直通东西,两街门店各行皆有,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他们一路向西寻客栈落脚。
走到一家名叫‘东来’的客店门前,听里面喧闹阵阵,一群赌汉在楼梯旁围着博钱,门口邻桌坐一女子,十五六岁的俏丽。
其身后客桌有一对卖唱的爷女,小娘子唱着‘小桃红’,几个客官旁听。
刘彦迈步走入,柜上盘账的掌柜抬眸打量,笑问:“相公可是住店?”
刘平接话道:“正要住店,你家客店可有安置牲口的地方?”
掌柜一眼望外说:“后院便有牲口棚,有人看守,楼上有两间上房。”
刘彦点头:“就请掌柜开间上房。”
掌柜连忙叫小伙计帮着解装。
彼时,身后一人轻声问:“相公可要卜上一卦?”
刘彦回眸,见说话人是门口俏丽小娘子,乍一看如寻常人家之女,细细打量眼眸清澈,身上隐有道气。
“娘子卖卜?”
“奴家只卖有缘人。”
小娘子微笑回话。
刘彦敛袖坐到她桌前,看桌上有三个铜钱,旁边放着一个卦筒。
“娘子贵姓?”
“奴家姓白。”
小娘子目光直盯着他脸面看,像是在相面一样。
刘彦不怕她看,随手抽出一根卦签,试问:“娘子看我可是有缘人?”
小娘子眼目含笑说:“我观相公有奇人之相,正是有缘人。相公可愿买我一卜?与奴家添作一笔买卖?”
“小奴一天不曾开张,肚里正叫唤。”
刘彦见她却有几分可爱,道:“我从不问卜,娘子既然肚子饿,我就破例问一次,只说对了,我便请你吃上一顿。”
小娘子坐正:“相公请问。”
刘彦稍思问:“你可知我来此何事?”
小娘子笑道:“公子来寻人。”
刘彦又问:“人在何处?”
小娘子把三个铜板推过去说:“还请相公掷两次,奴家看了卦象才知相公要找的人在何方。”
刘彦扫袖推还道:“不必了,我直接问你,可知道温良功?”
“温公子?”
小娘子有些讶异,说:“知道,相公要拜访他?”
刘彦说:“难道不能吗?”
小娘子眼眸忽地明亮,笑道:“原来是温公子的贵人到了!”
说话,她站起身见上一礼:“敢问相公尊姓大名?”
刘彦说出化用之名,道:“在下刘彦昌。你说我是温良功的贵人,他莫非遇到难事?”
小娘子归座说:“温公子犯了一场桃花劫,有两位仙家争夺他。”
“如今他神魂不在身中,我推算多次不得结果,只算得会有贵人助他还身归窍,跳脱灾劫。”
“我观相公奇人之相,又是拜访温公子,故而斗胆猜测,相公即是他的贵人。”
刘彦有些惊讶,不想此处藏龙卧虎,问她:“娘子与温良功是何交情?”
小娘子回道:“我俩没多少交情,但温公子对我有布施之恩。他为人良善,每逢见我都赠一碗饭,奴家送卦,他却不要。”
“温良功与相公一样,是个不卜君子。”
刘彦听了增添好感,又对这卖卜娘子好奇:“娘子善卦,并且灵验。为何还顾不住自己温饱?”
小娘子无奈说:“皆因家师之命,只叫我卖卜有缘人,但世上哪有那么些有缘的?所以奴家才受穷。”
刘彦笑着道:“我看娘子误会尊师之意,他说的‘有缘人’,可许是指‘可帮助之人’,让你用灵验之卜,去帮助那些良人。”
“这般,你亦能积攒功德,有助于修道。”
“我观娘子身上有道气,想来是炼铅汞的诧女。”
……
第403章 白氏文君
听了刘彦之言,小娘子很惊诧。
没想到‘这相公竟能看出她修炼铅汞’。
其次‘这相公对于老师之言看得十分透彻’,使她忽得通透,豁然开朗!
小娘子带着奇异目光,刮目相看:“先生也是修道之人?”
见她改口称‘先生’,刘彦说:“在下不修道,只是略知一二,能看出娘子身上隐有道气。”
“修炼铅汞之人,每日服气,食天地之气而养五脏、六腑、九窍、精气神,眼眸存精,明亮灿灿。”
“又因服气之故,周身之气和谐,似明山水秀,这种气象近乎于【道】。”
“故曰【道气】。”
“娘子适才说‘饔飧不济’,但看你精气不弱,无饥相。”
“若不是‘养道服气’,你现在应当是面黄肌瘦,精气衰竭之相。”
小娘子笑出皓齿,点头道:“先生察人心细,确如所言。”
“我观先生眼眸如珠,聪明通上玄,必定是明经之士,大学真儒?”
刘彦分顾搬行李上楼的刘平、小伙计,呼来掌柜交代:“烦店家备一些酒菜肉食送到楼上客房,再泡一壶好茶。”
掌柜看眼小娘子,笑着应承。
刘彦转对小娘子道:“我虽明经,不过是小学之儒。你若不避男女有别,到我客房叙话如何?”
小娘子爽悦同意,跟着他上楼进客房。
房内解行李的刘平顾看一眼,也没多管询问,与公子说声‘我去拴牲口’便下楼。
刘彦点头,转折扇请小娘子落座。
扇子放下后,两缕灵烟飞出,落在身旁显出阿九、小倩形貌。
小娘子蓦然目明,看到她们阴魂之体:“这两位姐姐是……”
刘彦随手介绍说:“她们都是我的家人,阿九、小倩。”
二女跟着欠身一礼,小娘子忙起身还礼。
刘彦问:“方才娘子只说姓白,不知芳名叫什么?”
小娘子回话道:“奴家名叫文君。”
“白文君。”
刘彦记下名字,与她攀谈闲聊,问她‘住在何处?’、‘尊师何去?’
文君说:“奴家就住在这客栈。去年台州贼乱后,我随老师来到此地。”
“一日老师说要出海访友,留下十两与我作店钱,叫我在此等他,自己挣饭食,卖卜有缘人。”
“我在这家店住了已有半载。”
阿九问道:“尊师就没说何时回来?”
文君摇头:“老师走时没有提及归期。”
小倩笑道:“怕不是嫌你是个累赘,将你丢在此地自生自灭,哪有人去访友,半年不归的?”
“倘若令师一直不回来,你就一直住在客栈不成?”
文君低眉思量说:“师父若是嫌我,应该早对我说。”
“师父留的十两店钱快使完了,我就要露宿街头,哪里能一直住客栈?”
“娘子无需忧虑,船到桥头自然直。”
刘彦道:“或许尊师让你留宿客栈,是让你等候机缘。”
“你卜算之术,皆出自老师,他所见远超于你,留你在此,大概是为了‘玉汝于成’。”
“一块好的玉石,在成器之前,需多番打磨。”
“同理,想要在道业上有所成就,就要吃得住‘艰难困苦’,从中磨炼道心,这个过程就叫做‘积功’。”
“尊师让你‘卖卜有缘人’,则是‘行善’。”
“积功是养道,行善是累德。”
“黄老之术,老庄之言,不就是【道德】二字?”
白文君听他一席话,恍如拨开乌云见明月,心窍忽地明亮,【道德】二字在脑思内闪烁明光!
“先生妙解!”
“今闻先生一场点拨,让奴家省去三年自悟,多谢先生。”
说话,她起身绕到桌侧,行一稽首大礼。
刘彦示意阿九扶她起来,微笑道:“我不过是‘推己及人’,以自心揣摩尊师之意。”
“大概会有误解,但我想尊师留你在此,用心甚善。”
“娘子也无须恪守师命,要学会随缘变通,不然你卜算之术,就是白学了。”
“《易经》六十四卦,乃应天道变化,持用之人,随变而变,才是善用。”
“先生所言甚是!”
文君起身笑颜相对,眸闪敬慕之色附和其言,说:“难怪君子不卜,似先生这等通达之心,又何须去卜算?”
“我师曾说,儒学明经之士,道理通明,明理而通道玄。”
“此言应在先生身上,丝毫不差。”
刘彦请她归座,问起她出身家世。
白文君毫不相瞒,将自己幼时苦难倒出。
说话间,小伙计端着茶水、酒菜上楼,鸡鸭鱼肉俱全,值个半两银子。
刘彦让文君敞开吃。
这小娘子也不作假,撕下鸡腿边啃边笑,吃相颇为可爱,且肚量不小,一人顶上刘家主仆。
没一会儿,桌上这些鸡鸭鱼就只剩骨头。
刘彦用茶赞说:“果然是修炼铅汞的诧女,胃口盖过我俩。”
刘平点头接话:“你如此能吃,身上力气肯定不小。”
文君油手掩口笑道:“让先生见笑,奴家多日没见荤,贪了一些。今日吃够了,百日不想。”
刘彦欣赏这个卖卜女,说:“你我有缘,可愿一同做笔买卖?”
“赚来银子,娘子便能脱出饥困,不用为肚子发愁,亦能维持下去。”
文君问:“先生做什么买卖?”
刘彦说:“我初来临海时,见城墙上张贴‘缉盗榜文’,本城陶员外悬赏两百贯捉贼。”
“你通晓易理,算上一卦,我去寻找窃贼,赚他个两百贯赏金,这买卖如何?”
此话听入众人中,各是思量。
刘平心说:“刘和裕两千二百两金子,公子一两不取,如何要赚那两百贯赏钱?”
文君暗思:“先生说的倒是一场好买卖。我与他有缘,帮他卜算,也不算违背师父之言。”
“奴家就与先生做这笔买卖。”
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三枚铜钱,请他掷钱。
刘彦抬起折扇道:“晚些再算无妨,你可知温良功家住何处?”
文君收起铜钱说:“温公子家住城外东边竹桥村,离此三四里路,其父母已亡,只他一人独居。”
“前两日我去探望,见有二女守在公子家中,愁眉不展。”
“她们请我卜算失魂下落,我也算不出来。”
“先生要去,我可领路。”
刘彦一念思量,起身道:“不需相陪,我二人去就行。”
说话扇指刘平,后交代阿九、小倩留在客栈守行李,
又对文君笑说:“娘子卜算之前,不妨先沐浴,银钱我来付。”
白文君闻言自嗅身上,隐隐一股酸臭入鼻,才想起自己许久没澡洗,刹那面颊发烫,心儿跟着暖热,低头应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