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聊斋狐婿TXT下载聊斋狐婿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聊斋狐婿全文阅读

作者:士心本尊     聊斋狐婿txt下载     聊斋狐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04章 二女之争

    “好一片竹峦山村。”

    “如此美景,恰似画中仙居。”

    酉时末,落晖斜照青山。

    刘彦骑驴,刘平牵马,二人过了小溪竹桥,目望前方竹山村落。

    村子建于竹山下,与山林和谐相依,清幽僻静,家家户户散落,相接并不紧密。

    村口有一片水田,有小童骑牛在田埂玩耍。

    主仆寻着童儿过去,与他打听‘温良功的家’。

    童儿手指南边山脚一丛竹林处说:“温相公家就在那。”

    刘彦答谢一礼别小童,与刘平去往村南山脚。

    沿着一条小山路,从斜坡而上,见一丛竹林环抱宅院,院内两间石屋,一间竹舍。

    竹舍正对院门,门窗敞开着,一盏油灯映照两个女子身貌。

    一个身着粉衣,一个身着绿衣。

    刘彦在院外观望,她们各有察觉,目光透窗相对,皆看出‘门外之士不凡’。

    “此处可是温兄府邸?”

    刘彦扬声询问。

    二女相视,绿衣女走出竹舍,开门迎客。

    “正是,相公是……?”

    “在下刘彦昌,久闻温良功之名,今到临海特来拜会。”

    说着,刘彦笑问:“温兄可在府上?”

    绿衣娘子张口难言。

    这时粉衣女出竹舍说:“我相公外出访友,不在家中。”

    刘彦心中一笑,礼问:“娘子莫非夫人?”

    那粉衣轻点头,开门的绿衣却面不高兴,但不好当面发作。

    刘平道:“温兄几时回来?”

    粉衣女回话:“我相公此番出远门,十多天才能回来。”

    刘彦笑着说:“夫人何必骗我?温兄分明就躺在舍内,还是让我进去一见,识得面相,也许哪日能遇上。”

    “替两位娘子找回温兄失魂。”

    二女闻此言,眼目齐变化,重新打量他。

    绿衣问:“先生知道公子失魂之事?”

    刘彦说:“我从客栈卖卜娘子口中得知温兄失魂,却不知他因何走时魂儿。二位娘子可试过‘考召追魂之法’?”

    粉衣哭泣道:“此法我俩都已试过,也不知相公魂落何处。”

    绿衣瞪看她:“若不是你,公子魂儿岂能丢了?”

    粉衣止泪争辩:“岂能都怪我?当日是你来夺,逼我出手与你斗,相公才惊走魂儿。”

    见她们吵起来,刘彦刘平相视,插话道:“温兄失魂多少日?”

    绿衣女答说:“算来有九日了,先生可有法相助?”

    刘彦道:“可否让我先见见温兄?”

    粉衣点头相请,绿衣在前引路。

    刘彦跟着走入竹舍,粉衣女持灯在旁照亮。

    见舍内床上躺着一个秀气书生,样貌清俊,气血薄弱,呼吸缓慢。

    绿衣在旁说:“奴家已施法护住公子肉身,免受外邪侵染。先生可查公子灵台。”

    刘彦收眼眸道:“我不修道,无法查看。”

    二女诧然顾他。

    粉衣女道:“那先生如何知道‘考召之法’?”

    刘平替公子答话:“我家娘子修道,我公子以非凡士,自然知道些法术。”

    绿衣女试问:“先生是明经之士?”

    刘彦点头步出竹舍,说:“如若‘考召之术’也寻不到温兄失魂,那他有可能魂不在大千世界,或许去了某处洞天,或山海之地。”

    “我听说临海有海市、仙境,两位皆是仙家,应该知晓一二。”

    二女跟在身后,闻其言各都高看。

    绿衣女说:“先生言之有理,奴家却没想到这个。”

    粉衣女忧虑道:“倘若相公魂入山海之境,想要寻回就更难了。”

    刘彦宽慰她们:“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眼下离二十一日尚早,未必寻不回温兄失魂。未请教两位仙家尊姓?”

    粉衣女持礼说:“奴家郎氏。”

    绿衣女接说:“奴家黄氏。”

    刘彦推测她们皆是异类得道,也不问根底,说:“刚才听黄娘子说,你二人争斗时惊走了温兄,当时在何处?”

    黄氏回话道:“在十八丘,郎氏就在那处修行,她趁我不防备,当夜叫出公子魂儿,领回自家洞府内。”

    “我见公子魂不在身,便猜是她叫走,寻过去起了争斗。”

    “我俩一斗各忘了公子,等回去已不见公子魂儿。”

    “因相互猜忌,都以为是彼此计谋,趁着争斗使人带走公子魂儿,于是又斗了起来,纠缠到天明方休。”

    “事到如今,她还是不信我,认为是我藏起公子。”

    郎氏说:“黄鼠狼狡诈,你让我如何信?”

    黄氏讥讽道:“论狡诈奸恶,我黄鼠家怎比得上你封狼家?”

    二女斗嘴,把彼此根底抖出来。

    刘平暗看公子,刘彦眼眸示意他出去牵马,笑听两句,插言打断:“两位都不是狐,何故学狐疑?”

    “温兄幸得二位仙家倾慕,本是一场桃花运,但因二位争抢,却成了一场桃花劫。”

    “当夜若能搁置争执,分头去找,也许就无今日之愁。”

    说着拱手告辞,步出竹院。

    二女都收了口争,跟出去相送。

    郎氏道:“先生乃明经之士,聪明过人,可能指点我寻找温郎?”

    刘彦骑上毛驴,顾首道:“两位仙家彼此猜忌,我指点其中一个,另一个必定猜疑‘此人是不是她请来的,故意做一场戏’。”

    “如此岂不是把我牵扯进来?”

    二女各有神色,这句话说的分毫不差。

    她们侧视彼此,口中无话可说。

    黄氏低眉思量,飘身跟着驴子道:“不知先生暂居何处?”

    刘彦不答所问,只说:“你二人如果不能齐心,就算温兄失魂找回,还有失去一天。”

    “两位皆是仙家,却不图个长远,都在争夺一时。”

    “莫非是情劫所致?”

    黄氏听得此话,魂儿惊颤三分,看着主仆牵马骑驴而去。

    良久,她回望身后郎氏,问:“你可听见那先生之言?”

    郎氏飘至身旁,远望目送说:“先生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其言甚是通透,你我何必为一时而争斗?”

    “斗下去,岂不要落入情劫?”

    “我愿割爱。”

    黄氏道:“姐姐能割爱,难道就不能与我共事一夫?先生说‘齐心协力’,其中深意你可听懂?”

    郎氏试问:“妹妹果有共事一夫之意?”

    黄氏点头:“只要相公接受我俩,我愿与姐姐共事,我俩不争,劫数自消。我想这就是先生话中深意。”

    郎氏叹道:“可是,何处能寻回温郎?”

    ……

第405章 近墨者黑

    “关城门了,明日卯时再进。”

    “不到二更天就锁城门?”

    “如何是好?”

    ……

    临海东城外。

    刘彦主仆从竹桥村回来,只见城门紧闭,门楼上两个守城兵挂起‘禁灯’,一人挑灯高呼驱散城下百姓。

    刘平眼望犯难,转顾公子说:“造化低了。出城时也没带银两,如今又回不去,何处落脚?”

    “要不去竹桥村,借宿温家。”

    “如此九妹也能找到我俩。”

    听他献计,刘彦收回目光道:“只怪你我出门时没打听,自己犯的错误,如何怪造化低?”

    “你说的不失为周全之策,但也未必就进不了城。”

    说着,转身向东去。

    刘平牵马跟着,问:“公子有何良策进城?”

    刘彦边走边道:“临海经商之人颇多,货物到岸不分昼夜,只要遇到商队,便可请他们行个方便,跟在身后入城。”

    刘平心窍一明,思说:“倒是个好法子,可要是商队也不让进哩?”

    刘彦望前方道:“只要有商队打着字号沿路而来,跟着他们必能进城。你我就在此等上半个时辰,若等不来,便去竹桥村温家借宿。”

    说话,二人两牲口沿路走了约有一里,在一处三岔路口坐等。

    这条岔口似个‘爪’字,东西横向是官道、通县城,下面三条路接官道,一条通码头,两条通山村。

    他们在岔口路边歇坐。

    约过一炷香,见西南岔路有四人过来,有说有笑,好似要去赌钱。

    其中一人经过岔口时,盯看驴子、马匹,追上前面兄弟低声耳语。

    三人先后顾看驴马和刘彦主仆。

    一大高个领头过去,笑着礼问:“相公可要寻落脚之处?”

    刘彦坐在路边石上,借月色打量他们,还礼道:“在下外乡人,不知本县宵禁。一更天前出来寻友,谁知人没找到,又进不得城内,陷入这般窘境。”

    众人纷笑。

    一矮个子道:“我县原本不禁夜,只因去年贼人打城,官家吓破胆子,才有如今‘一更禁,五更开’。”

    高个汉子附和说:“相公若无落脚处,可随我等去南边村子寻个好人家。”

    “那村里有位张大哥,家里也曾开脚店。”

    “相公给他几十文便可住一宿。”

    “说不准,夜里能吃到肉哩。”

    刘平暗觉四人不善,问:“吃什么肉?”

    矮个子猥笑道:“吃肉馒头。”

    刘平却误解他的意思,思说:“肉馒头不就是包子?他家包子好吃?”

    四人各是欢笑,大高个道:“相公可同我等去?”

    刘彦澹笑说:“在下还有两个朋友,等他们来到再行商议。不知村子离此多远。”

    大高个手指东南岔路,告诉相公:“沿此路一直走,到头便见村子,门外挂红灯的便是张家。”

    刘彦抬手谢一礼,四人转头往南边村子而去。

    走有三五里路,便见前面一片村落。

    村北有一户门外挂着两盏红灯,便是他们所言‘张大哥家’。

    那家一共四口人,夫妻二人带个孩子,还有个小姑子。

    早年这家人在山下开脚店,去年贼乱一家人躲回村子。

    因失了营生,夫妻便在村中开赌场宝局,抽些利头,维持生计。

    与那些赌徒厮混久了,夫妻心性逐渐就坏了,赌盗偷淫,全沾一遍,真个‘男盗女娼’。

    妻子李氏仗着有些姿色,夜夜换男人。

    常来赌博的多半与她做过夫妻,村里人都称她‘万人妻’。

    丈夫张大也不管这些,只要给银子由着他们来。

    李氏又引诱小姑子与县城一公子享夫妻之乐,三人隔三差五睡到一处。

    那公子名叫陶玉新,乃临海珍珠商人陶员外的侄儿。

    陶生读了几年私塾,考了个童生,便不再读了,每日吃喝玩乐,又学会赌博。

    经他人引荐,陶生来张家宝局耍了几次,便与李氏勾搭上。

    后又看上张大的妹妹,在李氏帮助下得偿所愿。

    此后,他时常来此博钱享乐,输的银子有五百多两,张家夫妻和赌徒们都视他为财神爷。

    没多久,此事传入陶员外耳中,训斥侄儿一顿,断了接济。

    陶生失去接济,只能来张家混饭渡日,夫妻二人倒也仗义,让他住在家里,像一家人一样生活。

    过有一个多月,张大让陶生拿银子来。

    陶生拿不出银子,羞愧说:“我知大哥仁至义尽,但小弟失了接济,又无挣钱手段,实在拿不出分文。”

    “大哥若看我衣裳合穿,你便拿去穿,我去投江,来世报答恩情。”

    张大哈哈大笑,把手说:“兄弟如何湖涂?”

    “员外断了接济,但未与兄弟断亲戚,该上门还上门,看见能拿的,拿来一两件,不就够你吃喝花用?”

    陶生顿时明白他的意思,跃跃欲试。

    当日便进城拜访伯父,偷得一些玉瓶玉珠钗,换成银子也有十多两。

    尝到甜头后,他十天半个月去一次,偷盗技法越发娴熟。

    陶员外知道府内丢东西,只当是下人所偷,没怀疑到侄儿,也没报官。

    直到五月十二,那箱价值五千贯的东海珠失窃,员外方才恼怒报官,把全府下人叫到院内,逐个的审问。

    而偷盗之人便是其侄陶玉新。

    却非他一人所为,乃与四人合伙偷盗。

    这四人即是刘彦岔口所遇的四个。

    这时四个进到张家,见正房内赌声喧闹,三张大桌聚着十多个赌汉。

    张大在其中一桌掷骰子,陶玉新旁喝茶看人博钱,李氏和小姑子守着火炉烧茶。

    看到四人进屋,陶玉新上前迎问:“今日可寻到买主?”

    大高个摇头,后说:“风声太紧,我看还是晚些出手。万一遇到公人扮买主,我等都折在里面。”

    陶玉新转睛思量道:“此处不能卖,可去别处寻。东西存在这里,就怕哪天有闪失。”

    矮个子说:“我等也是这个意思。”

    几人说话时,李氏笑盈盈走来,搭着陶生肩膀道:“兄弟做成大买卖,今夜不耍上一回?”

    矮个子色目盯看道:“若是嫂子陪我耍,兄弟就乐意。”

    李氏伸手一推,娇瞪矬汉:“当奴家任人玩的?就你这三寸丁,下面的货可有我小指头大?”

    众人和赌徒们纷纷大笑。

    高个子道:“适才在路上遇一位相公,倒是相貌堂堂,我兄弟想把他引来与大哥嫂子添营生。”

    “但他提防我等,不知来否。”

    ……

第406章 巧遇福家

    “公子你看,有车马来了,车头打灯,像是商车。”

    岔路口。

    刘彦主仆等了小半个时辰,终见通码头的道路上行来四架马车。

    举目望去,车上装满一箱箱货物,车头灯笼上都有个【福】字,火光映照下很显眼。

    头车上坐着一个中年大伯,瘦面长须,眼眸与岔口主仆相视。

    刘彦起身等车队走近,他便带着刘平上前施礼,顾一眼灯笼,试问:“大伯可要进城?”

    长须大伯粗略看他们,觉得是读书人,还礼道:“正要进城,相公是想随我等一道进去?”

    刘平笑道:“大伯言中,小人和相公在此等了多时,想着有商队运货进城,看能否跟着一同进去。”

    刘彦接话:“不瞒大伯,我等未关城门之前,就在城中东来客栈落脚,临近暮时出城去村中访友,回来时城门却关了。”

    “大伯可愿行个方便,带我二人进去?”

    这大伯闻言扬须而笑,爽悦应下,让他们坐上马车,牲口拴在车后。

    刘平抱拳一礼,便去牵驴马。

    刘彦与大伯叙话攀谈,得知此人姓聂,乃城中一家商行的掌柜。

    “贵行东家是否姓福?”

    “不错,相公如何得知?”

    聂掌柜新奇,自己没提到东家之姓,不知他如何猜得。

    刘彦笑顾灯笼道:“我见灯上有福字,故此一猜。东家可是叫福远?公子叫福泰?”

    聂掌柜一听,眼眸更添奇异,拱手试问:“相公何以知道我东家?未知尊姓大名?”

    刘彦如实相告:“在下刘彦,乃临安人士。来此临海之前,我去过金华福员外府,对员外临海生意略知一二。”

    “拜府时,未见员外家的公子。员外与我说‘子在临海,要半月后才回’。”

    聂掌柜显露笑颜,施礼道:“原来是东家贵客。少东家确在城内,等进城后,小人便去报知少东家。”

    刘彦笑点头,没想此番‘柳暗花明又一村’,遇到福家之人。

    见刘平拴好牲口,便坐上马车随口与掌柜攀谈,问他‘哪里人士’、‘生意如何’。

    聂掌柜感君子风度,乐与他谈聊,说‘自己乃台州人……’

    说着话车马拉动,车队沿官道向临海城而去。

    行有半里路,刘彦想起一事,问道:“我听说,临海众山之中多洞天,能见到山市、海市,掌柜可知何处能观看到蜃景?”

    聂掌柜说:“据我所知,有两处能见山市、海市,一是括苍山,二是落龙山。”

    “乡人传说,括苍山上有仙洞,进到洞内别有洞天,洞内见一国都城,十分广大。”

    “且,苍山多显山市之蜃境。”

    “几日前,小可听闻落龙山上有海市显现,境内有王侯游猎之景,兵马数以千众!”

    刘彦听了独自思量。

    刘平眼眸清亮问:“若是外面之人喊叫他们,他们可能听得见?”

    聂掌柜拂须笑说:“也曾有人喊过,甚有朝蜃境射箭的,但都石沉大海。内中之人听不见,倒是飞箭能射进去。”

    “有时境内之人也能看到境外之人,他们见我们也惊讶。”

    “真是有趣。”

    刘平笑颜转顾公子:“不知他们与小人国之人是否一样。”

    刘彦收起思量道:“得闲可去二山游赏,也许能亲眼目睹。”

    几句话后,车马抵达城门外。

    聂掌柜下来马车,挑起【福】字灯笼,高呼道:“我等乃城中福家商行之人,请官人行个方便。”

    城楼上四个守城兵齐头望灯,有两人下门楼。

    少时,城门打开个头大的缝隙。

    聂掌柜挑灯快步过去,袖中掏出两锭银元宝递上。

    两个守城兵喜笑颜开,一人揣起一个,拉开两扇城门。

    聂掌柜转头挑起灯,示意车夫架车入城。

    头车上,刘平眼看这一幕,嘴里都囔道:“若是贼人知晓,岂不是轻易就赚开城门?这宵禁形同虚设,防民难防贼。”

    刘彦缄言不语,直到车马进城后,才顾首道:“上行下效,大人不清廉守公,小人又岂能恪尽职守?”

    聂掌柜摇头跟车说:“我等也是无奈,货物放在码头怕被盗,想送进城这银子少不了。”

    “临海县官精明就在此处!”

    “你当他宵禁是为了防贼?实则是借此从我等行商之人身上取财。”

    “城中各大商行都要按月与他送银子,一家五十两,南市有三十六家商行,便是一千八百两文银。”

    “谁人不交这笔孝敬,一更后休要进城!”

    “不过此官倒也算清廉,只取我等孝敬,不与民取利,百姓不恶他。不似别的州府县官。”

    刘彦听此一说,忽觉此官贪财有法,暗琢磨其中的学问。

    片刻,车到客栈门口。

    二楼客房门窗打开,阿九伸头探看一眼,见公子回来,心定下来。

    刘彦抬眼相视,拱手礼谢聂掌柜,刘平拍门呼客店掌柜。

    等门打开,客店掌柜一见主仆二人,连忙赔不是,称:“只怪小可,忘了与相公说我城规。”

    “相公恕罪!”

    “不妨事,好在进来城中。”

    说话,刘彦又对聂掌柜道:“今夜就不必搅扰公子,明早我去拜访,不知贵行在城中何处?”

    聂掌柜说:“小号在城南街坊,相公见【福】字号便是。”

    刘彦点头作别,先进客栈上楼。

    刘平牵着驴马随客店掌柜去后院拴牲口。

    二楼客房。

    阿九迎着公子进来,笑说:“我当公子不能回来,适才请文君妹妹算了一卦,她说公子今夜必回城。”

    “果然应验了。”

    刘彦转眸看小娘子,烛火映照玉容更显清丽,衣裳也换了,身上没有酸臭之气。

    白文君羞红脸,说:“奴家已沐浴过了,可与先生卜算。”

    刘彦点头,走到桌前坐下:“今日在城外,我遇到四人,眼眸不正,像是惯盗贼子。”

    “娘子就与我卜算,他们是不是偷盗陶员外珍珠之人。”

    “如此可能算?”

    白文君有些意外,思说:“倒也可以算,但不敢说准确。”

    “无妨。”

    刘彦拾起桌上铜钱,笑道:“先算这个,然后再算‘贼在何处’,二者相加,可互做参考。”

    ……

第407章 南市一游

    “掌柜的,我看卖卜小娘子,像是和上房的客官勾搭上了。”

    “看不出来,那小娘子是个欢场浪蹄子……”

    “早知如此,我也使些钱跟她洞房里耍子。”

    ……

    清晨,东来客店卸门开张。

    朝气灌入,小伙计笑与掌柜背后论人,都是自个琢磨的。

    掌柜道:“背后不说人,你莫去招惹小娘子。”

    “那客官非是俗人,乃大人。”

    “小娘子善卜,识得大人,与其交好,看的是机缘。乃聪明之思。”

    “似你这等小人,就是掷上十两金,她也未必瞧你。”

    小伙计一笑说:“我要有十两金,还不自娶个婆娘,日夜耍子。”

    掌柜呵呵而笑,转眸见小娘子后堂过来,给伙计递了个眼色,二人都收起笑语。

    白文君眼扫他们,说句‘谁人背后无人说,但说无妨’,便出门去。

    留掌柜、伙计眼目相对。

    卯时一过,街市上渐渐热闹,大小买卖开张,炊烟吆喝随风飘起,阳光洒照小城乡野。

    刘彦主仆从客栈出来,去往城南街坊。

    临海城内有六市,南街又叫‘东海市’‘南市’。

    街坊上多买卖珍珠、海货奇珍,有三十六家商行,生意通大半个江南,各类货源皆出自东海。

    一到南市,便见海贝、龟壳、珊瑚夹道,买卖就地交易,临街的商行开门挂起招风幌子。

    看了没几步,刘彦嗅到酸鲜味,见东边有个早食摊,幌布上写着【酸汤鱼】三字。

    主仆二人馋虫搅动,先去果腹,酣畅吃上一顿。

    吃饭时,听邻桌食客谈论‘落龙山出现海市蜃景’。

    据他们说,这两日又有人见到蜃境漂浮虚空,乃是‘王侯之女出嫁之景’。

    刘彦与他们搭话,问‘可知蜃景显现何处?’

    知道的食客说‘海市显于落龙山南岭之上。’

    话没几句,有两人兴冲冲寻来早食摊,作揖便拜!

    刘彦顾头一看,却是聂掌柜和少东家福泰。

    昨夜掌柜回到铺上,将‘路遇东家贵客’之事说与少东家。

    福泰一听‘临安刘彦’之名,甚是惊喜。

    若非夜已深,他当时就想去客栈见奉义。

    聂掌柜好奇两家交情。

    一番探问后,算是知道‘刘彦何许人也’。

    他指点少东家:“明日莫等奉义来,公子应去客栈拜他,如此不失礼数。”

    福泰深以为是。

    刚不久,他与聂掌柜去到客栈,得知‘客官出去了’,连忙又赶会来,路过这家早食摊,巧见刘家主仆。

    笑语寒暄后,刘彦请福泰、聂掌柜坐下叙话,多聊集市上的买卖。

    一碗鱼粥吃罢,刘彦说起‘城门上的缉捕榜文’,问福泰:“守常可认得陶员外?”

    福泰回话道:“我两家偶尔通货,也算有交情。先生想见陶员外?”

    刘彦分视刘平,让他去结账,起身出摊说:“我想赚他二百贯赏钱,守常可否与我引荐?”

    福泰眼眸清亮,不知‘奉义有何手段抓贼’,但爽言应承下来,对聂掌柜说:“阿伯去趟陶家商行,看陶伯父可在。”

    聂掌柜领喏先走。

    刘彦、刘平、福泰沿街漫步,一路看遍市上海货。

    走了半条街,聂掌柜健步回来道:“陶员外正在号上。”

    刘彦随他所指展望,看到前方几丈商铺外站一人,胡须花白,一身锦缎,个头五六尺,有些富态。

    近身相见,福泰引荐奉义,替他说出‘来意’。

    陶员外听‘此人要赚赏钱’,不禁再打量,抱拳试问:“足下已知贼是何人?”

    刘彦微笑说:“尚不知贼人在何处,不过要找到他们却也不难。只要员外许的二百贯作数,在下可助员外拿贼。”

    陶员外分看一眼福泰,心说:“福贤侄引荐与我,想来必有捉贼手段,犹如狸奴善抓鼠……”

    “我只管应承,看他手段如何。”

    想着,他道:“我商贾最重信义,说出去的话,岂有悔改?足下若能助我捉得贼人,我愿再加两百贯!”

    “出四百贯赏钱!”

    员外高声吸引周围之人瞩目,众人纷纷聚来。

    刘彦笑道:“好,员外就请静候佳音。我再问员外一事,被窃那箱珍珠品级几等?”

    “一等品级!”

    陶员外道:“我那箱东海珠,一共只五十颗,每一颗重三钱。”

    “若是贩去东京、长安,只一颗就值五十两。”

    “即便就地贱卖行家,也值三十两。”

    众人各是议论,不少人点头附和,说‘三钱的海珠确是一等货’。

    刘彦记在心中,拱手与陶员外作别,福泰、聂掌柜跟随相送。

    路上,刘平不甚明白,问公子:“打听珍珠几等是何意?”

    刘彦分顾福泰说:“物以稀为贵。贵者不贱卖,稀者易辨认。”

    “贼人专盗那箱珍珠,想来也是识货之人,不会轻易出手,或许还在手上。”

    “只要在手,便要出手。出手就要寻买主,而有财力吃下那箱一等珍珠的买主,不好寻。”

    “我问珍珠几等,意就在此。”

    刘平陡然明白,暗说:“公子是要扮成‘买主’,诱贼出洞。”

    福泰转动脑筋,也揣摩其意,说:“若有差遣,小人愿助一二。”

    刘彦道:“也许真要请足下相助,但先找到贼人。”

    说话与他们告辞,带着刘平穿街过巷回客栈。

    这时,出城的白文君也回来客栈,正坐在靠门桌前吃粥。

    她早起出门是为上山服气、炼铅汞,乃每日功课。

    刘彦吩咐刘平牵驴马,敛袖坐到小娘子桌前,说:“买卖高了,如今值四百贯。”

    白文君明眸善睐,放下粥碗道:“相公见了员外?”

    刘彦点头道:“经人引荐,和员外面谈了两句,妹子可想随我同去?”

    听他呼‘妹’,文君心儿忽来暖热,笑颜说:“愿同哥哥去。”

    刘彦让她快些喝粥,折扇一展,遮人眼目,与她耳语两句话。

    文君把头点点,端起粥碗快子扒干净,吃完便回自己客房。

    刘彦、刘平先出城门,在城门外眼望前路,转顾东南方。

    昨夜文君为他卜算,其中一条结果就是【欲求贼子,须向东南】。

    另一条结果则是【四人乃贼】。

    刘彦回想四人之言,其中一人提到‘张大哥家’,也正是东南方位,与文君卜算的结果相符。

    今日出城,便去那村中探访一二。

    主仆等不多时,一个清秀书生从城门出来,挂着笑容来到刘彦面前。

    “哥哥看我可像男儿?”

    原来这书生是白文君所扮,衣裳是其师所留。

    刘彦打量道:“今日你便是我白贤弟,请贤弟上马。”

    ……

第408章 陶张二心

    “昨夜就是在此岔路遇到那四人。”

    “他们说,顺着那条路走到头,便见一村子。”

    ……

    城外一里岔路口。

    刘彦骑驴与骑马的白文君指路,眼望东南一条小路笑谈。

    白文君伴望,见朝阳映照青山,炊烟从山中升起,小路上有乡民推车、赶牲口。

    “此时便去村子?”

    “现在去过早。”

    刘彦转望通向码头的道路说:“我听那四人言谈之中,昨夜乃去赌钱,大概就在张氏家中。因此那家不会早起。”

    “将午之时再去不迟。”

    “先去码头集市看看,或许能遇见那四人。”

    “码头集市,也在贤弟所言‘东南方’。”

    白文君轻点头,笑道:“哥哥思虑,比卖卜之人还周密。君若用卦,必然无漏。”

    “贤弟过誉,这不过是寻常心术。”

    说话刘彦折扇点驴头先行,刘平牵马、文君骑马跟他身后。

    正如君子所料,此时张家几口都还没起。

    后院三间屋,张大夫妻睡一间,小儿子睡一间,另一间躺着小姑子和陶玉新。

    张氏小娘子醒得早,起来后独思夜梦,不觉泣涕。

    陶玉新听见哭声,问:“娘子何故伤心?”

    张氏投入怀中说:“昨夜奴家做场噩梦,能见相公卖了珍珠,便当起员外老爷,在外面置大宅,又娶个大家千金。”

    “我抱着你骨肉前去找寻,被恶奴赶了出来,我求你相认,你说不认得我。”

    陶玉新笑道:“这不过是梦,娘子何故当真?”

    张氏抬头对视说:“虽说是梦,但奴家心里不安。我今年方才十三,便在嫂子引诱下,与相公做了夫妻。”

    “你我虽说日日恩爱,但并无夫妻之名,更无媒妁之言!”

    “相公若是怜爱我,你便与我起个誓,有朝一日发迹了,把我娶过门,做你陶家正室妻子。”

    “你若不答应,我便告上官府,将你等偷盗陶员外珍珠,告知大老爷!”

    陶玉新听言,眼眸盯着张氏。

    小娘子不憷他,四目相对。

    数息后,这公子显笑道:“好,我便与你起个誓。我若负你,就叫我烂屁股,如何?”

    张氏捂嘴笑说:“烂屁股能治好,需起个不得治的誓。”

    陶玉新眼色生变,不耐烦转头侧躺:“眼下说此事尚早,往后再议。”

    张氏不快,纠缠着要他重新立誓,又是推扯又是脚踢,这公子皆不不理会。

    小娘子哭着穿上衣裳:“说不负我,却不敢赌誓。我去告诉兄长!”

    说话下床出屋,去拍兄嫂房门。

    陶玉新转顾思量,连忙穿衣服,心说:“这许是张大与李氏计谋,他们想分一杯羹,故让小姑子试我!”

    “我若是答应娶张氏,他们便要讨要聘金,分我珍珠。”

    “我若是不答应娶她,他们便要与我说理,讲难听之言羞臊我。”

    “此地不宜久留,我当去找阮家兄弟、小五小六!”

    与此同时,张大屋内。

    小姑子告完状后,哭泣不止,埋怨起嫂子。

    “这就是你说哩好人,那等负心。他卖了珍珠发迹起来,定会将我舍弃。”

    “我还没出嫁,就当妇人了,以后怕要学你,当个万人妻。”

    “我不似你,只求欢畅,我要正经过日子!”

    李氏边听边思,斜视小姑子道:“你少说这等话,不是你看上陶相公,情愿与他做夫妻,睡到一处?”

    “他再穷也是有门第的,能娶你个乡野丫头?”

    “你如何向着他说话,莫非你要背着我哥哥,与他远走高飞?”

    张氏抹泪瞪眼,说话与嫂子吵了起来。

    张大自个思量,不理会二人,琢磨说:“我妹所虑不无道理。”

    “陶兄弟此番盗得珍珠,价值千金。”

    “常言道‘见者有份’,我家替他们瞒着官家,卖得钱财也该有我家一份。”

    李氏和小姑子听言,各止住争吵,齐看张大。

    “你是说,与他讨要分账?”

    “他要不给哩?”

    妻妹一人一句询问。

    张大笑着下床道:“我先好话与他说,他要是还讲交情,晓得规矩人情,当有我家一份。”

    “若此贼不肯,便杀了他!”

    “夺了珍珠,我一家都去他乡当大户,娘子当富家夫人,小妹做千金小姐,置办个百亩良田,开个青楼赌坊,往后来钱不断!”

    “你们意下如何?”

    李氏眼目含思,甚是心动。

    小姑子不舍得郎君死,说:“不杀他可好?”

    李氏瞥视道:“方才你还怪相公负心,现又替他说话。”

    “他若讲情义,知道恩义,我两家永世相好,妹子和他长久恩爱。”

    “他要是不应,便是负我情义,负你情义。这等负心之人,死不足惜!”

    “等我家有了钱,遣七八个媒婆替你说媒,还怕嫁不来好人家?”

    “何必死守着他?”

    张氏年少,心智未熟,只听三言两语就被说服。

    一家人房内商议,不知有个小童在门外偷听。

    此童六七岁,乃张大独子,名叫宝儿。

    张宝儿眼睛滴熘打转,听完爹妈姑姑说话,转头跑出家。

    出门四顾,望村东一座破祠堂,瞧见陶玉新进去,跟着跑过去。

    这祠堂原是一家大户修建,如今那家人遭贼屠杀,祠堂荒废无主。

    陶玉新和另外四贼商量,将珍珠藏在祠堂神龛内,张氏一家谁也不知。

    他进祠堂爬上神龛,从牌位后摸出个小袋子,所盗珍珠尽在袋中,手一搓哗哗作响。

    等他把袋系上腰间,转头要下神龛,见张宝儿在祠堂门口笑看自己。

    陶玉新问道:“你来作甚?”

    宝儿笑嘻嘻说:“相公偷得珍珠,可藏在那上面?”

    陶玉新转睛跳下来,走近问:“可是大哥、嫂子叫你来的?”

    宝儿只盯他腰间布袋道:“相公给我几个珠子玩,我就不告诉爹爹。你不给我,我爹爹就杀死你。”

    陶玉新勐然心颤胆寒,一时思绪杂乱,道:“这话可是你爹爹说的?!”

    宝儿笑道:“是哩,我爹说要与你分账,你敢不给,便要杀你。”

    陶玉新强定心神,看着宝儿暗自心说:“好个张大,你竟有此歹意,要杀我劫财,我便先叫你断子绝孙!”

    ……

第409章 四贼上钩

    “哥哥你看,那人好像是昨夜岔道上遇到的相公……”

    “是哩,我认得那驴……”

    码头东南集上,人声喧闹。

    一家茶棚内,有四人直盯着丈外刘彦主仆和驴马。

    中间矮个汉子搓下巴道:“这相公一路看珍珠、问价钱,可是买珍珠的?”

    另外三人听了也琢磨。

    高个兄长指点说:“小三你去探探。”

    “我观此人有富贵气,像个大官人,穿着布衣不过是掩人耳目,避江湖贼匪。”

    “你等看他那头驴,高大毛亮,许比马还贵!”

    “大哥说的是!”

    左边一贼眉鼠眼汉子道:“小弟倒腾牲口那么些,未见过这般好毛驴,十两银子怕也买不来。”

    众人各抒己见,高个兄长让矮个兄弟过去搭话探问。

    那矮汉钻进人群,绕个小路跑到刘彦前头去,蹲在路边假装看珍珠。

    殊不知,有鬼立在身后,指他后脑。

    刘彦眼望阿九指点,谢了一旁珍珠贩,持扇走过去,笑问摊贩:“足下珍珠可否一看?”

    矮汉蹲在地上,窥听刘彦与摊贩说话。

    只听他说:“足下珍珠成色尚可,只是小了些,最大也不到一钱,做成珠钗卖不上价。”

    身旁有人接话:“小弟之见,还是进城里看。南市珍珠虽贵了些,却能买到何用的。”

    “集上珍珠,只能拿去做珠帘。”

    说话两人转头离开。

    矮汉起身跟上去,仰看刘彦,笑说:“真是相公!不想又在此遇上。”

    刘彦闻声回顾,打量他疑惑道:“足下认得我?”

    矮汉抱拳说:“相公贵人多忘事,昨夜一更,小人等兄弟与相公在城外岔路上相遇……”

    “相公可记得?”

    “原来是足下。”

    刘彦故作恍然,笑着还礼,问:“不知足下尊姓,做何营生?”

    矮汉道:“小人姓阮,排行老三,没个大名,与兄弟们贩珍珠。”

    “哦?阮三哥也贩珍珠?可有好货?”

    刘彦探问,身边白文君轻视道:“还是去南市看吧,集上贩子哪有上等货?”

    见被人看低了,阮三扬头说:“那可未必,我兄弟有上等珍珠,就是城里南市也未必有。”

    “相公若有意,随小人前去一看。”

    白文君眼眸存疑,转顾刘彦。

    刘彦笑说:“请阮三哥带路。”

    阮三受用礼数,昂首挺胸的领着他们去茶棚。

    见到高个兄长后,与其耳语几句。

    随之引荐道:“这是我家大哥,这两个兄弟姓陈,家中行五、行六。”

    刘彦分视八尺高的阮大、及陈五、陈六两兄弟,持礼说:“不想如此有缘,又遇四位足下。”

    “听阮三哥说,足下有上等珍珠,可否请出一见?”

    阮大请刘彦落座,后从腰带摸出一颗大珍珠,放到眼前。

    刘彦眼目放光,捏起珠子细细观看,片刻放回桌上,称赞道:“此是一等海珠!我在南市也不曾见到。”

    “可有三钱重?”

    听他惊赞,阮三十分受用。

    阮大道:“相公好眼力,这颗海珠正重三钱二分!市上少见的上等货。”

    刘彦面显喜爱,试问:“足下有几颗这等珠子?”

    阮三张口要说‘五十’,但话到嘴边及时收住,转看大哥。

    阮大思说:“小人造化不足,只得此一颗海珠。不知相公出价几何?”

    刘彦道:“十五两如何?”

    四兄弟对视,这十五两的出价比市价略低,但比他们要卖的价高。

    “好!就十五两卖与相公。”

    阮大定夺,脑中在思:“此人出价不低,他若能吃得下,不如剩下珍珠都卖与他,省得跑外乡寻买主。”

    刘彦呼来刘平,让他取文银,捏起珍珠观赏道:“此珠着实难得的上品,可惜只有一颗,只能造一支珠钗。”

    说话,把珠子递给白文君保管。

    刘平取来十五两银子放到桌上,钱货两清。

    刘彦抱拳与四人告辞,阮三忙与大哥使眼色。

    阮大出言道:“我兄弟爱交朋友,愿与相公结交一番,请相公吃酒。相公可赏脸?”

    刘彦显笑,白文君接话说:“我哥哥不胜酒力,也不吃外人请。”

    阮三遭她两次看低,面色不快道:“你当我等何人?我兄弟不是江湖匪盗,乃正经买卖人,看相公是爽快人,有心结交一番……”

    “兄弟不可无礼。”

    阮大阻言,对刘彦拱手:“小人等并无歹意,只想多交个朋友。”

    刘彦分视文君,点头道:“我与几位颇为有缘。昨夜路遇,今又做成买卖,倒可同饮几杯。不如我来做东,去城中酒楼……”

    “怎可让相公破费?”

    阮大不等他说完,便说:“村里自有好酒好菜。相公乃外客,小人愿尽地主之谊。”

    刘彦听此,应下道:“足下如此美意,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不知村在何处?”

    阮大随指东边,告知村子所在,说:“就是昨夜小人说的‘张大哥家’。哥嫂开过脚店,庖厨手艺不差酒楼。”

    刘平接道:“我记得,你兄弟说‘张大嫂的肉包子好吃’,可让他家蒸几个尝尝。”

    四人笑哈哈应承,阮大抱拳作别,先去村里安排宴席。

    刘彦目送,带着刘平、白文君离开茶棚。

    边走边说:“四人做宴引我过去,应该还有珍珠,盗珍珠之人,大概就是他们。”

    “娘子且去窥听,若果然是他们,今日便可拿贼。”

    身旁阿九领喏,飘身追着四人而去。

    文君眼眸顾看,笑颜道:“哥哥查贼,易如反掌。即便没我卜算,就凭智谋与阿九姐姐,也能拿获他们。”

    刘彦相视说:“此番是他们造化低,两次遇我,该我拿住他们。贤弟就不必去了,你回客栈等候。”

    “何时阿九找你,便去陶员外府上报信。”

    文君点头记下,三人沿着集市说话游逛。

    另一边,阿九跟随四人来到东南村子,看着他们与李氏说话,打情骂俏。

    进到堂屋。

    那矮个阮三趁李氏不备,背后一把搂抱住道:“嫂嫂今日就成全小弟如何?”

    李氏顾头挑逗说:“兄弟想尝尝味,也不是不可。只把银子拿来!”

    阮三笑看大哥,袖中摸出一锭五两银子,递上道:“嫂嫂看银子可够?”

    李氏攥银子在手,一念想到什么,关上门问:“莫非寻到买主了?”

    阮大笑道:“嫂子莫要多问,等我兄弟买卖做成,自然少不了你家好处。”

    “快些备一桌酒菜,兄弟晌午在你家宴客。”

    “我家三弟想嫂子久已,这五两可能做成好事?”

    李氏笑颜转看阮三,朝他脸上啄一口,两人手牵手出门往灶房去。

    阮大跟着问:“张大哥、陶兄弟可在后院?”

    李氏扶着灶房门框回说:“他俩就在后院,兄弟自去……”

    话说一半就被阮三扯进去。

    门一关,房里娇笑不断,逐渐化作柔媚声。

    ……

第410章 午时抓捕

    “十五两一颗…倒是好买卖。”

    “但不知此人能否全吃下?”

    “再个,阮大哥需当谨慎,别是缉盗公人假扮。”

    ……

    将午之时,张家门外,树下水磨旁。

    阮大、阮三、陈五、陈六、陶玉新五人在此谈起买卖。

    听说‘集上寻到珍珠买主’,陶玉新大为欣喜,而后顾虑起买主身份。

    阮大笑道:“兄弟莫忧,此人绝不是官人假扮。昨夜我不是说‘岔路遇到一位相公,欲引他来’?”

    “今日买主就是此人!”

    陶玉新听了笑说‘有缘’。

    后,眼望张家灶房门口,杀鸡摘毛的张大、张氏……

    思虑少许,与四人道:“哥哥可知,张大今日与我说什么?他要与我等分一本羹,且有杀人越货之心!”

    四人诧然相视。

    阮大即问:“他想分多少?怎知他有杀人劫财之念?”

    陶玉新叹气,背对张家道:“张大哥想分一半,我说珍珠非我一人所有,乃我五人共有,大哥若是分走一半,我等又如何分?”

    “我又说,与大哥分银百两如何?”

    “他说给的少,张口要五百两!”

    “就算五十颗珍珠全都十五两卖出去,也只卖七百五十两。”

    “他分走五百两,就只剩二百五十两,我等一人只得五十两!”

    阮三瞪眼急道:“张大哥怎能如此贪心?一百两已然不少,我去与他说!”

    “三哥莫去!小弟已应下了。”

    陶玉新面色无奈,道:“小弟不敢不答应,我当时若不应下,他便要杀我,然后在杀四位哥哥。”

    “此话非小弟编造,乃宝儿与我说的。”

    说着,他将‘今早张氏小娘子所言’,以及‘张宝儿追入祠堂说的话’详述一遍。

    其中多有个人猜想和添油加醋,气得阮氏兄弟、陈氏兄弟怒火烧心,低声大骂‘张大直娘贼,怎敢如此无义!’

    陈六问道:“珍珠现在何处?”

    陶玉新说:“还在神龛内存放。”

    阮大一怔说:“张家小宝已然知晓珍珠藏在里面,兄弟何不换个地方藏?他若告诉张大,恐怕先把珍珠盗走!”

    陶玉新沉吟,分顾四人道:“实不相瞒,为了四位哥哥,为保全我等珍珠,小弟已杀了宝儿!”

    “如今我背负一条人命,出路只有上山落草,这笔买卖做成,小弟远走他乡!”

    “兄弟真是大丈夫!”

    阮大刮目相看,其他三人各个出口称赞。

    阮三说:“兄弟办的利落。他想害我等,我等便先下手为强。”

    “哥哥,不如今夜就宰杀了张家三口,叫他们一家去下面团圆。”

    “我等与陶兄弟同做好汉,寻个地方落草,不比窝在此地畅快。”

    阮大被说动,见陈家两兄弟点头,说声‘好’:“今晚就一不做二不休,先杀死张大,再受用他妻妹一番。”

    “明日一把火烧了他家,我等离开此地。”

    陶玉新听此,心中宽阔不少,转望村口道:“买主几时来?”

    四人齐头瞭望,正见刘彦主仆骑驴而来,

    阮三手指说:“来了!”

    陶玉新眼望,跟着阮大四人前去相迎。

    阿九先他们一步去接公子,将五人刚才所谈和先前听来的精简转述。

    刘彦闻听思量,灵犀相通说:“要尽快通知官家捉拿,不然又添三条人命。”

    “你先去祠堂一查,看珍珠可在神龛,后回客栈告诉白文君。”

    阿九领喏便去村东祠堂。

    刘彦下驴,与迎来的阮大抱拳寒暄,随众人引路去到张家。

    祠堂内,阿九飘进神龛,不但找到陶生所藏珍珠,亦看见张宝儿死尸倒在里面。

    她转身要走,一只小手忽从神龛牌位伸出,抓住衣裳‘叫姐姐’。

    换做常人,此时怕要吓煞,阿九反手把他揪出来,正是宝儿鬼魂。

    宝儿哭问:“姐姐,我是不是死了?”

    阿九把他带下神龛,吹一口香火气与其护魂,说:“你确是已死,但杀你之人将被捉拿,你就此处哪也别去。”

    “若见官差来,你便告诉他们珍珠藏在何处。”

    “他们见珍珠后,自然也看到你的尸首,你便得以安葬。”

    宝儿受香火裹身,鬼魂安定下来,点点头说‘我记下了’。

    阿九不做多留,飘出祠堂便飞往临海城。

    张家堂屋,酒菜满桌,香气四溢。

    刘彦落座上宾席位,门外李氏和小姑子偷着打量,小声说话。

    “此相公相貌堂堂,好生气度不凡,必是大官人!”

    “确比陶相公有气度。”

    刘彦扫见大小妇人门外说话,问阮大:“门外可是张大嫂?”

    阮大伴看笑道:“正是大哥之妻。嫂子何不进来吃杯酒,与相公敬上一敬?”

    李氏快步进去,欠身一礼,挑眉弄色说:“大官人有礼。”

    刘彦近看妇人:“嫂子好妍姿,这等容貌,乡野少见。今年贵庚?”

    李氏提壶斟酒说:“奴家二十四,大官人请吃酒。”

    刘彦接杯,却被这妇人挑逗手心,同桌五人看在眼中。

    陶玉新起身把门遮掩一半,挡住刘彦这边席位。

    李氏趁着光暗,顺势软入怀中,坐在刘彦腿上道:“大官人可有怜奴之心?”

    刘彦失笑,大概知道这妇人何等水性,把杯中酒喂给她,分顾众人说:“张大哥知道,只怕我要吃上一柴刀。”

    李氏饮下水酒,欢喜道:“大官人不必怕,奴家自有待客之道,他管不着。这几位兄弟知晓。”

    五人纷纷附和,笑着撮合他们。

    刘彦耳听众言,与李氏逢场作戏,连喂她三杯酒,吃的这妇人春心荡漾。

    “嫂子且容我与诸位饮几杯,再去品尝嫂子佳酿。”

    “那奴家便在后院沐浴更衣,等大官人。”

    李氏笑颜起身,拉开半扇门出去,叫上小姑子回后院。

    屋内众人举杯相敬,欢谈畅饮,又叫来张大一同吃喝。

    一转眼酒过三巡,时至正午。

    阿九飘入堂屋,暗与公子说:“缉捕公人已出城。”

    刘彦听后,面带微醺起身道:“小可出去方便,诸位且饮。”

    阮大五人各有猜想,都以为他去会李氏,纷纷指路说‘茅房在后院’,后拉着张大推杯换盏。

    刘彦笑着顾首,背袖走出门。

    树下水磨边,刘平见公子出来,解开毛驴绳索,快步跟着出村。

    主仆三人一驴来到昨夜岔口上。

    见三匹快马打头、一众公人在后,直奔进村的东南岔路而去。

    ……

第411章 贼咬一口

    “诸兄可知,盗陶员外珍珠之贼已抓到。”

    “何时之事?”

    “就在方才,我在东门亲眼见苏观察领公人,锁着五人进城,有一人乃陶员外侄儿!”

    “我问苏观察‘他们所犯何事’。”

    “观察言‘五人乃盗珍珠之贼’!”

    ……

    临海城,南市茶楼。

    几个商贾聚众说话,有一人兴兴说起东城见闻。

    胖商贾接道:“如此说,陶员外那箱珍珠,乃家贼里通外合偷盗?!”

    旁边长者说:“这就叫‘家贼难防’。我闻陶兄之侄放浪,纨绔不守正业,后因染赌被陶兄断了接济。”

    “俗话说‘奸尽杀,赌尽盗’。”

    “此子失了接济,无立命手段,岂能不偷?”

    “嗯……”

    周围众人纷纷点头。

    一人疑问:“可知是何人识破贼人报官?”

    众人相视,却都不知。

    这时茶楼掌柜插话:“许是今早那位相公。”

    “今早福家少东家与陶员外引荐一位相公,那相公称可助抓贼……”

    “陶员外便当众与他许下‘拿获贼人,予四百贯赏钱’!”

    众商贾听了好奇‘此是何人’,竟能在半日之内寻到贼人。

    一人道:“我等去县衙听桉如何?”

    “好!”

    众商附和,齐出茶楼。

    经过福家商行时,他们特意进去问聂掌柜:“少东家可在?”

    聂掌柜回道:“少东家去了陶府。”

    这些商贾也就不多问了,转往北城县衙而去。

    与此同时,北城西巷陶府。

    一名公人入堂,告知员外:“偷盗珍珠的五个贼子已拿获,知县请员外和揭发之人到公堂认贼、对质。”

    陶员外点头,安排管家相送,笑颜转顾在座宾客。

    见左边席位,依次坐着刘彦、福泰、白文君三人。

    “此番拿住贼人,全仗刘相公。”

    “待认了贼人,便将四百贯送去客栈。”

    陶员外话落,一旁刘平接话:“还有我相公买珍珠的十五两。”

    员外一听想起来‘白文君来府时确拿来一颗珍珠’,笑道:“说得对,该当再添十五两予相公。”

    说话,请着刘彦上公堂认贼。

    陶府与县衙只隔一条街巷,出来家巷便见衙门街上聚着众多百姓,南市不少商贾来看热闹。

    刘彦眼望人群说:“员外认贼时,可能会见到相熟之人,此人便是贼首。”

    陶员外闻言思量,陡然想起那染赌的侄儿陶玉新,心说:“难不成是玉新里通外合?”

    公堂门口,众人见陶员外他们过来,让出一条路,喧声收敛,聚目打量,多看员外身边刘彦。

    堂内,临海知县胡世仁刚坐堂。

    陶玉新、阮家兄弟、陈家兄弟五人便开始堂下叫屈喊冤。

    “大人,小人冤枉!”

    “大人,我等兄弟都是实诚人,偷鸡尚且不敢,何敢偷盗员外珍珠。”

    “是啊大人,小人等皆是善民。”

    “此乃旁人诬告,分明想诈取员外赏钱,冤枉小人弟兄。”

    “请大人明断!”

    啪——

    胡知县拍响堂木,止住五人乱言,手指堂下:“你等先自报上名来!”

    五人听命,逐个报上姓名。

    听到‘陶玉新’之名,堂外陶员外心里咯噔一下,气恼同时暗看刘彦,快速思量起来。

    堂上知县听完五人名姓,问道:“我问你等,认不认罪,招是不招?”

    陶玉新当机立断,拱手说:“小人无罪,不曾偷盗。何况陶员外是我家伯父,小人如何偷盗自家珍珠?”

    “请大人明镜高悬!”

    “好。”

    那知县不多问,吩咐公人道:“带失主与揭发之人上堂对质。”

    陶员外听了即看刘彦,张口欲言,但此时说不出话。

    刘彦先他一步入堂,礼见县官道:“生员刘彦,见过大人。”

    声音扬起,堂内堂外齐看君子。

    陶玉新五人见揭发之人竟然是他,全都诧异!

    胡知县细察刘彦身貌,见其气度不俗,试问:“你是哪乡生员?”

    刘彦道:“在下是杭州临安县生员。”

    胡知县目光陡然变化,又问:“足下莫非临安刘奉义?”

    刘彦持礼道:“正是。”

    胡知县闻听目光如水洗,即对一旁公人道:“与他赐座。”

    此话使得堂内堂外众人愕然,一时各思‘刘奉义何许人’。

    白文君笑颜直视,望着堂内君子落座。

    刘彦坐下后,胡知县先问陶员外:“可认得这五人?”

    陶员外正出神,听见县官问话,看刘彦又顾侄儿。

    陶玉新面对伯父,跪地哭道:“伯父,孩儿并非偷盗珍珠之贼,孩儿冤枉啊。”

    员外看着声泪俱下的侄儿,余光暗视刘彦,叹然上拜说:“小可只认得家侄一人,其余四人不曾见过。”

    胡知县又问:“你府报官时,与本官送来一颗珍珠作为证物,说此珍珠正是你府遭窃的其中一颗。”

    “此言属实否?”

    陶员外思道:“小可当时看着像,但…但未必就是,可否容小可再细看?”

    话出,福泰瞪目,刘平冷视。

    白文君暗道:“这员外见是自家侄儿,便想替亲遮罪,这不是陷先生于不义?先生岂不成了诬告?”

    她跟着眼看堂上刘彦。

    刘彦端坐面不改色,也无怒气。

    胡知县让公人将呈堂珍珠拿给员外,点指道:“你仔细辨认,是否乃府上所失珍珠。”

    陶员外接下后,一副仔细查验的样子,片刻强定心神,到刘彦面前说:“相公恕罪,之前小可不曾辨认仔细,这珍珠非我家所失。”

    “大人,这珍珠与我家所失珍珠品级相当,但色泽有误,不是小人所失。”

    陶玉新欢心暗喜,其他四人也各个露出喜色来。

    胡知县把他们神色收入眼底,分视刘彦,琢磨后笑道:“即使如此,退堂。”

    “且慢大人!”

    陶玉新高声喝道:“刘彦为图赏钱,诬告好人,使我等蒙受冤屈,依着王法当杖责!”

    陶员外听了侄儿的话,张目瞪看,连忙拜上:“此不怪刘相公,只怪小人错认了珍珠,才有今日误拿五人。”

    “玉新休要多言!”

    陶玉新不听其言,眼只盯着刘彦,又拱手道:“大人,我看此人才是偷盗珍珠之贼。”

    “他诬告我等,是为了给自身洗消罪名。”

    “请大人明察。”

    ……

第412章 死前有悔

    “你……”

    “还不住口!”

    “刘相公外乡之人,此前与我素未谋面,更无交际,他如何盗得珍珠?”

    其言刚落,陶员外慌着喝止他。

    陶玉新斜视刘彦,道:“伯父不知贼人手段,此人乃是大盗,大盗偷人难查,善于蒙骗失主。”

    “此人计谋就是,寻一颗相似的珍珠,拿此珠骗伯父,使伯父误以为是所失珍珠,借此诬陷好人,洗脱他的罪名。”

    “伯父如若不信,可请官家搜查我等,若查到伯父所失珍珠,我等甘愿领罪。”

    “而且,小侄看这颗珍珠,不像是阮大哥卖给他那颗。”

    “阮大哥那颗珍珠小一些,他这个大一些。”

    陶员外听了侄儿之言,转视刘彦,暗说:“玉新所言,不无道理。寻得一颗相似珍珠,也非不可能。”

    堂上胡知县亦思量,心疑道:“他说的却有可能,刘奉义临安人,如何就到我临海?但此人气貌不俗,相貌堂堂,不似贼子。”

    想着,他指问阮大:“可是你卖珍珠与刘彦?”

    阮大回话说:“是。”

    胡知县便让员外把珍珠给他看,说:“你且仔细看看,这珍珠可是你卖他那颗。”

    阮大接过珍珠之时,便知如何说了,粗略一看就说:“大人,这珍珠不是小人卖他的!”

    “小人卖与他的珍珠,比这颗小,所以只卖十五两。”

    “他这颗珍珠怕有三钱重,若是小人卖,绝不会十五两卖他。”

    堂外刘平听到此话,怒从心头起,迈步就要入堂,忽感背后有人拉拽。

    只听阿九传音:“公子自有计较。”

    话落,见堂内刘彦起身,笑着分视五人,问陶员外道:“此珍珠当真不是员外所失?”

    陶员外存疑难辨,摇头说:“不是小可所失珍珠。”

    刘彦又问阮大道:“你也不认识这珍珠,是你卖我那颗?”

    阮大提振胆气说:“此珠绝非我卖你那颗。”

    刘彦不与他争辩,面向堂上县官:“我先与大人自证清白,请大人看此公文。”

    说话袖中取出‘身份证书’,交给公人呈上。

    胡知县接下公文展看,见内容与临安县官印,对其刘彦身份不再有疑虑,含笑相视点头,让公人送书。

    刘彦收公文入袖,转顾陶玉新说:“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你想反咬我,怕是不能。”

    “大人,除我之外,另有四人可证明,这五人是盗珍珠贼子。”

    “即是张家四口。”

    陶玉新听了眼目慌乱,其他四人也陡然心慌。

    胡知县在上看得清楚,笑问:“张家四口何在?”

    堂内堂外一片肃静,无人应声入堂。

    刘彦道:“今日公人捉拿他们的地方,即是张家。”

    “他家有四口人,乃张大与妻子李氏、其妹张氏,及其子宝儿。”

    “其中,宝儿已被陶玉新杀害,尸身藏在村东祠堂神龛之内。”

    “大人不妨遣人去寻。”

    此言惊诧堂内场外,陶玉新张目直视刘彦,强装镇定指道:“你信口雌黄。”

    刘彦毫不理会,敛袖归座缄言。

    堂上胡知县转睛思量,说声‘观察何在’,缉捕使臣上前听差。

    知县指道:“速去将张家三口连同宝儿尸首带来。”

    那观察领喏,带着捕快公人出去办差。

    阮家兄弟、陈家兄弟心慌神乱,低眉相视,暗有招供之心。

    陶玉新则站立不安,转动脑筋思量对策。

    陶员外目盯侄儿,心说:“你若真犯了杀人之罪,我却再难保你。”

    一时公堂内寂静无声,倒是堂外众人话音渐起,好奇‘刘彦何许人也’,同时疑惑‘他何意知道如此周细?连尸藏何处都知晓。’

    刘平听着众论显笑,心气顺畅,等着看这群贼人哀求。

    约有一炷香,只见缉捕使臣骑着快马回来,马后有一卷草席,侧看里面裹着孩童尸首。

    后面跟着一众公人、张家三口。

    见张大肝火烧起,血灌童仁,李氏哭天喊地叫宝儿,小姑子不住的落泪。

    众百姓哗然声起,惊醒了堂内神游的陶玉新,他回头顾首,正看得张大一双血童瞪着自己!

    阮家、陈家兄弟见此,冬冬各是跪地磕头,纷纷说道:“大人,我等认罪,确是偷盗陶员外珍珠,但不杀人。”

    “张家宝儿,是陶玉新独自所杀!”

    “是哩,陶玉新亲口与我等说,杀了张家宝儿,还说要落草避罪!”

    此时,五贼中四人陡然倒戈,矛头直指陶玉新。

    堂上胡知县抓起堂木一拍,压下众声道:“还不到问你等之时,把张家四口带上堂来。”

    官差应喏,抬着宝儿尸首入堂,张大、李氏、小姑子随后拜官,夫妻磕头甚是响亮。

    李氏哭着求大人做主。

    知县看眼张宝儿尸首,不问命桉,先问珍珠,让张家三口说证词。

    张大、李氏此时恨陶玉新入骨,岂能替他隐瞒,把所知详细道出。

    小姑子哭哭啼啼说起‘情郎新早晨那番话’。

    陶玉新见偷盗之罪避不掉,拱手道:“小人认罪,伯父珍珠是我设计偷盗。”

    知县指问:“那珍珠在何处?”

    陶玉新说:“我将珍珠藏在祠堂神龛内。”

    缉捕使臣上前道:“回大人,我等查过神龛,未见珍珠,只见此童尸首。”

    陶玉新一愣,阮大四人齐目看他。

    阮三跳脚骂道:“好个直娘贼,你却将珍珠私藏了起来,定是想要独吞。贼将杀害宝儿栽赃与我等。”

    “你该当活剐!”

    陶玉新被骂的无话。

    堂上知县拍桉道:“本官再问你,张家宝儿可是你所杀?”

    陶玉新自知死罪难逃,索性认下杀人罪,又当堂说出‘杀害张宝儿之因’。

    手指张大道:“若非你夫妻贪我珍珠,想要害我性命,我岂会杀宝儿!”

    “我有今日,皆拜你一家之人所赐,悔当初不听伯父之言。”

    说着,他撩衣跪地,朝着陶员外重叩一礼。

    起身后飞奔一头撞向梁柱,冬地闷声响起,脑瓜崩裂,血浆洒地,尸身载到!

    陶员外心如锤击,呆然看着,落泪不止。

    张大、李氏无言而望,四个贼子直目而视,小姑子脸面煞白。

    他们谁也不曾想到,陶相公死前当了一回英雄汉!

    ……

第413章 认下兄妹

    “陶相公一死,员外珍珠岂不是无处找寻?”

    “余下几人如何判罚?”

    “阮氏、陈氏四贼,上杖六十,刺字,流放千里。”

    “张氏一家知情不告,为贼隐罪,与贼同罪论处,但从轻发落。”

    “张大杖责三十,刺配流放五百里。”

    “其妹、其妻不受刑,官卖。”

    ……

    夕阳西下。

    临海东市酒楼,几个商贾食客把酒谈论,说着今日这场‘珍珠桉’。

    讲话的商人接着说:“胡知县此桉判的公道,也不失人情。判罪后,许张家为子发丧。”

    “陶相公尸首,也叫陶家搬走下葬。”

    众人点头,亦觉官家此桉判的公正。

    一人好奇问:“那揭发之人是何许人?怎得知县赐座?他又是如何知晓‘五贼盗珍珠,陶玉新杀宝儿’?”

    在座之人却被问着了。

    他所问这些,众人也是不解。

    做东商人道:“直到胡知县判完此桉退堂,那揭发人刘彦也未说‘如何识破贼人,怎知陶生行凶’。”

    “官家不曾问,我等也都不知。”

    “至于其人,我看非等闲,或许福家少东家知晓!”

    又一人问道:“那相公在何处?”

    做东商人笑说:“退堂后,我见有公人请他,他大概在官署做客。”

    正说话,一位胖商贾打头进来酒楼,身后跟着四五人,都是南市的珍珠商。

    众商相见寒暄,胖商贾洋溢神采说:“诸兄可知,今日公堂那位刘相公何许人?”

    众人请教,他含笑环视道:“此人大有名头,乃是杭州临安名士!”

    “诸兄或有不知,但我说一事你们明白。”

    “去年九月临安发瘟,不过两个月,瘟疫便退了,皆仗刘相公相助解瘟。”

    “灾后官家上表其功,天家亲赐【奉义】之号,赠【大节奉义】匾额,赐御笔,赏金百两!”

    “故此,本乡之人皆呼刘相公为‘奉义’。”

    “刘奉义在西湖、钱塘一带,无人不知,人人敬仰。”

    “坊间传闻,他知阴阳,通鬼神,结仙家,神鬼敬之!”

    随着胖商贾讲述,满堂鸦雀无声。

    其时,门外街市上,刘彦主仆路过。

    不知谁先看到,众人齐顾门外刘奉义。

    见君子一袭白衣,风流雅貌,他们各在心头赞叹。

    刘彦感应众目看眼酒楼,众人纷纷抱拳施礼,他含笑略还一礼,随之信步往前去。

    回到东来客栈,掌柜、伙计见到他,目光亦与此前大不一样。

    刘彦问道:“小娘子可回来?”

    掌柜回话:“小娘子刚回,现在房中,小可这便去叫她。”

    刘彦阻住道:“不必,烦店家准备一桌酒菜送到我房内。”

    说话便回房,刘平则去后院看牲口。

    不多时酒菜备好,伙计端着上楼。

    客店门外,陶府管家带着一仆进来,仆从手里提着红布匣盒。

    掌柜大眼一扫,心知来意,含笑相迎。

    礼毕,陶管家问:“刘相公可在客房?”

    掌柜笑道:“相公正在房内,老兄这是……”

    陶管家说:“小可是来替老爷赔情,另与刘相公奉上谢礼,请兄弟带我前去。”

    掌柜领着他上楼,看客房门开着,便先一步进去,与刘彦说‘陶府管家来意’。

    刘彦听后相请。

    陶管家进到客房,便作揖一拜,说:“我家老爷羞愧不敢来见,命小人来与相公赔情赔礼。”

    “望请相公恕罪、海涵。”

    刘彦面无喜怒,平和说:“书曰【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

    “陶玉新是员外亲侄儿,员外想替他遮隐罪行,这无可厚非。”

    “我也不怪罪他。”

    “你回去将此话转告员外,其侄陶玉新死前悔悟,也是善莫大焉。”

    陶管家闻言敬其胸襟,拜谢一礼后,让下人打开礼盒奉上。

    说:“这二十两蒜条金,乃我家老爷礼谢。望相公笑纳。”

    刘彦看一眼点头。

    陶管家见事成,不做多留,拱手带人下楼。

    刘平拿起两根蒜条金砰砰敲打,道:“二十两金便是一千多贯钱,这员外赔情之心倒也诚恳。”

    阿九显身说:“他这是对人。换做旁人,就未必能得此金。不但得不来此金,还要替他侄儿顶罪,背负贼子骂名。”

    “今日公堂上,陶员外昧心否认珍珠是他家的,虽说情有可原,但却失了信义。”

    刘彦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信义孝悌’也难全,遇到亲着犯法,是最难决断之事。”

    “故此,王法中说‘父为子隐,子为父隐,不与加罪’。”

    “王法尚且允许,我何故怪罪他?只多以后不往来便是。”

    阿九道:“即便如此,珍珠也不还他。他在堂上亲口否认,珍珠不是他所失。那这便是无主之物。”

    “谁得了便是谁的。”

    刘彦笑了笑,说:“如此珍珠就归娘子,可用于路上行善,救人疾苦。”

    说着,叫她下楼去请白文君。

    阿九领喏出门,片刻便领着小娘子进客房。

    此时文君还回了女儿妆扮,衣裳也焕然一新,俏貌更显清丽。

    刘彦请着落座,打量问:“妹子何处得来银两,置办这身行头?”

    文君笑颜说:“退堂之后,陶家请我给陶相公算下葬时辰,给了我二两银子。”

    “我便拿来一两,添置这身行头,免得邋邋遢遢,有辱先生眼目。”

    说话两人欢笑。

    刘彦赏识道:“娘子可爱,可愿做我家妹子?”

    文君蓦然惊喜,眼眸明亮看着他:“奴家身贱,怎敢高攀先生,结兄妹情义?”

    刘彦一笑分看刘平说:“我与他还称兄道弟,如何与你做不得兄妹?”

    “你我颇有缘,你若有意就敬我一杯酒。”

    “我俩做成兄妹之缘。”

    白文君心悦不已,端起阿九刚倒的酒,到他身前跪下,举杯相敬:“兄长在上,请受小妹一敬。”

    刘彦接杯一饮而尽,请起文君,笑道:“妹妹请坐,愚兄真姓名你也知道了,先前对你有所隐瞒。”

    “现在如实相告,我名叫刘彦,字世才,临安人,号【奉义】。”

    “【奉义】之号是天子所赐,非我自诩。”

    “家中之事,容后再说。我先与贤妹分金。”

    他话落,刘平提着礼盒摆桌,取出四根蒜条金,一根重五两。

    刘彦敛袖指说:“这二十两金是陶员外送来,除了有先前许诺的四百贯,另包含他的赔礼。”

    “我就取其一,剩下三锭归贤妹。”

    白文君见兄长如此分金,心儿倍感暖热,道:“哥哥若不说个缘由,小妹绝不肯受这重金。”

    “就是平分,也该哥哥三,小妹一。另外两锭,是员外与哥哥的赔情。”

    刘彦点头道:“贤妹言之有理,但我不能受他赔情,就请妹妹带我受之。其因就在这个!”

    说话,他从袖中摸出一颗珍珠,放在桌子上。

    文君盯着思量,忽地明白道:“原来是阿九姐姐,在官家去到之前,取走了祠堂神龛中的珍珠?”

    刘彦眼顾阿九,后者从床边箱笼内拿出一袋子。

    打开袋口放在桌上,见里面一颗颗珍珠闪烁。

    刘彦捏起桌上这颗,丢入袋内说:“陶员外既然不认这是他的,这袋珍珠便不归还了,将来用于行善。”

    “但他的赔情,我也不愿领受。”

    “妹妹可明白?”

    “小妹明白了。”

    文君眼眸敬慕道:“兄长人情分明,道理通达,无愧儒家真学士。我就依从哥哥了。”

    说着,举杯而笑,端酒相敬。

    ……

第414章 海市蜃楼

    落龙山是临海六大名山之一,相传有龙从天而降,落入山中隐去,故此得名。

    此山位居县城东南二十里,山上四景,分别是‘云海峰’、‘龙游涧’、‘飞龙岭’、以及‘海市崖’。

    海市崖在飞龙岭,立于崖石之上东看,可见广阔大海,有时还能看到难得一见的‘海市蜃景’。

    近来落龙山连续出现‘海市’,吸引不少游人登山游赏,也给岭上酒家带来好营生。

    今日乃夏至。

    清早一场雷雨后,午时阳光明艳。

    飞龙岭上酒家客人甚多,店内四张桌子满客,店外树林里有二十几人,三五成群。

    店家老叟笑着待客,三个猎户儿子后面宰鹿剥皮,儿媳带着孙儿生火造饭。

    北边树林里,聚着一众少年书生,有六七个,正说着三日前‘临海县珍珠桉’。

    “我听说叔父说,揭发贼子之人乃是刘奉义。”

    “刘奉义是何人?”

    “他是杭州临安人,去年临安发瘟,便是此人驱瘟救民。因此功绩,天子赐号【奉义】。”

    “我有所耳闻。”

    “他可还在临海?”

    “这个我不知道,我叔父前天去过临海,本想拜访刘奉义,但没见到。”

    “客栈掌柜说,刘奉义朝出暮归,连日游访名山,别人下帖相请,他全都推辞了。”

    “这才是名士,不贪慕虚荣,只恋乾坤锦绣。”

    “说不定今日我等能在此山遇到他。”

    “我等都不认识,遇到也未必识的。”

    众人书生说笑间,林西小路来一主一仆,身后跟着一驴一马。

    这主仆正是刘彦、刘平。

    二人今早卯时出临海城,辰时来到落龙山下西岭村,稍作歇脚便登山。

    这时才来到岭上,错过了‘红日出海’的美景。

    他们早上没有进食,途中只喝了些山泉,现在各是饥肠辘辘,见到店家便问‘可有吃食?’

    店家老叟道:“小店无有精细饭菜,只有些山货肉食,我儿正后面杀鹿,稍后大火煮了便得吃。”

    刘平听着暗吞口津。

    刘彦点头道:“就请店家与我主仆留五斤肉,两斤熟肉,三斤生肉,生肉用盐腌上。”

    老叟点头记下,刘平摸出三块碎银子给他:“老人家看银两可够?”

    “够了,够了,使不了这些。”

    老叟淳朴要还一钱。

    刘彦折扇推回去说:“多的银两与我打些酒。”

    老叟抱拳便去打酒。

    刘彦跟着进店,看客人不少,转顾林子寻处落脚。

    见少年聚集之处宽敞,便让刘平把驴马牵过去,他在这边与老叟搭话,询问‘海市出现的地方’。

    老叟边打酒边说:“这两次海市皆显于南边飞龙岭,出了我家店往南走二里就是,岭上有崖,便是海市崖。”

    刘彦思量。

    这三日他游赏临海各地名山,并未见到传说中的山海之地,亦或洞府仙境。

    头日去了括苍山,次日又去大牛山,昨日游赏十洞山,倒是见到一些山精仙家。

    此番游山,即是赏景也为寻找温良功,看能否游遇上他的失魂。

    若是遇见就带他还魂,也算一桩善缘功德。

    但当下来看,找到温良功失魂几率甚小,只看其造化机缘。

    “我家酒烈,相公先饮这一角,不够再添。”

    店家老叟端着打好的一大碗酒递给刘彦。

    刘彦品尝,口味甘甜,笑赞好酒,又问:“店家可见过一位姓温的相公?”

    老叟笑说:“老朽少问客官姓名,相公倒见过不少,但不知人家叫什么。”

    刘彦听此便不多问,端酒往北边树林走去,坐在刘平拴马的地方。

    酒刚喝几口,忽听南边有人喊:“出蜃景了。”

    听见的纷纷转顾,一些人寻声而往。

    刘彦也跟着过去,刘平赶忙解缰绳,牵驴马跟上公子。

    走了百步便出树林,随着众人向东顾看。

    见面海的虚空之上,浮现一大片金灿灿的亭台楼阁,宫殿数以百座。碧绿的琉璃瓦,飞翘殿檐,清晰可见。

    众人面面相觑,惊叹宫殿蜃境。

    没过多久,只见那片宫殿似乎向八方延伸,逐渐的显现出宫门、城墙、街巷,一座城池铺开出现虚空。

    南北十余里宽阔,城中大大小小的建筑数万,街上的百姓车马更是不胜数。

    对比大千城池规模,蜃景中所显城郭像是皇城国都。

    众人正看着的起兴,忽见东海上飘来一大片阴云,云压在蜃境之上,城中好似下起暴雨,街上行人纷纷避雨。

    接着蜃景内出现雾气,把整个城郭罩住,景致时隐时现,渐渐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海上阴云也随之消散,阳光洒照,百里无云。

    一阵东风由远处袭来,吹得众人神采飞扬,望着东方蜃境消散之处相互交谈。

    刘平笑道:“不想这海市场面如此之大。小人国只在几丈大的地方,海市却有几里广大,不知道里面所显城郭叫什么,哪座州城。”

    刘彦回神,饮一口酒道:“总之不是长安、洛阳。”

    主仆说话时,身旁有一少年书生道:“我听人说,有个叫孙大宇出海遇上风浪,被大风卷走,同乡都以为他必死无疑。”

    “不想回到家乡报丧,却见孙大宇人在家里。”

    “众人问他‘怎么回来的’。”

    “孙大宇说‘东州神仙送我回来’。”

    “众人又问他‘东州在何处’。”

    “孙大宇说‘在东海缥缈之地,那里的人能活两百岁,一个城郭人口百万……’”

    刘彦听着讲述,与他攀谈这桩奇闻,也说起书中所读‘山海奇事’,引来少年同伴围着旁听。

    典故说完,酒喝完,刘彦与他们一起回林中。

    店家已经把肉煮好,大锅中的鹿肉汤咕咕翻滚,香气遍布十丈树林。

    刘彦主仆上去要两大碗汤和二斤肉,在林北石上大快朵颐。

    那些书生端着肉食围过来说话,问刘彦姓名。

    刘彦便化名,告诉他们:“我叫刘彦昌。”

    后随口打听:“可知道温良功?”

    众书生相视,皆说不认识。

    其中有一人说:“我好像听过这名字。前日我在叔父酒楼见过一秀才,他身边有个书童就叫良功,但不知是不是姓温。”

    刘彦稍思追问:“书童样貌如何?秀才姓什么?”

    少年道:“书童十分俊秀,秀才姓海。”

    ……

第415章 下山寻宿

    “世上重名的大有,同名同姓的也不少。”

    “我觉得那海公子书童,不是温良功。”

    ……

    落龙山下,刘平牵着马与公子谈论。

    刘彦听他都囔,展望前方山村,说:“天近酉时,现在回去一更天前难入城,不如今夜就在村中借宿。”

    “你说如何?”

    刘平点头道:“也好。明日真要去海门?”

    刘彦笑着反问:“难道海门去不得?”

    主仆口中‘海门’,说的是台州灵江入海之地。

    海口北边是临海县治,海口南边则是海门县治。

    海门县南下二十里,便是台州府城。

    今日山上所遇的六个少年书生皆是海门县人。

    那少年口中的‘海秀才’,就出现在海门县酒楼。

    刘彦下山时与刘平说:“明日可去海门一游,也许有缘遇见那秀才。”

    刘平则暗自觉得‘温良功非亲非故,何故帮他寻失魂?不如告诉那两仙家,叫她们去寻温相公。’

    眼下听公子反问,他便将这话说出来。

    刘彦得知他心思,并不责怪,转扇谈道:“我去海门,并不是只寻温良功。”

    “也想乘舟游江,一游灵江海口,观东海之壮阔,如此不枉来台州一趟。”

    “你所言不无道理,非亲非故,应该各安天命。”

    “但行道之人,不能只安天命,否则就会失道、失去气运。”

    “书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试问如何得道?”

    “得道在于施恩,把恩义送出,结下善缘,不仅得道,亦能养德。遇难之时,便会得助。”

    “文君算我是温良功贵人。”

    “今日游落龙山,巧遇海门书生,从口中得知‘海公子和书童良功’。”

    “这难道不是一种因缘逢会?”

    “《易经》教人用卦,其中的【用】,就在于【主动】。感应机缘到来后,即刻行动、动身!。”

    “这就叫做【逢会而往】,遇上了便是‘际会’,遇不上则‘失会’!”

    “机会是不等人的,站在原地不动,等同把自己囚困于天命之中,失去一切主动,包括机遇。”

    “天行健,君子亦健。”

    “《易》中六十四卦,卦理不同,但无不是‘教人主动,教人顺逆天数’。”

    “包括算卦之人给出的占卜结果,也是教人如何去主动行事。”

    “所谓‘自强不息’,便是‘不断的保持运动’,运动核心则在于‘主动’,不可陷入被动之中。”

    “一旦被动了,就落了下乘。”

    说着这,他收住口中道理,折扇敲打刘平。

    “莫忘了我与你起的表字叫什么。”

    刘平闻公子一番道理,心中豁然开阔,道:“如何敢忘?公子与赐字【自牧】,是叫我【卑以自牧】。”

    “《易》曰【谦谦君子,卑以自牧,含章可贞】。”

    “我当遵守。”

    刘彦相视说:“是该遵守,但不要死守不变。”

    “君子内养品性,也要兼济天下。做不到兼济天下,便救人之难,解人之急。”

    “不可只追求利己之道,不然就会惟利是图,品德也就丧失了。”

    刘平点点头,记下道:“看来我从根性上,还是小人,距离君子相差甚远。”

    刘彦健步前行:“君子小人只在一念之间。念头通达,行为就发生改变。”

    “你跟着我一同行道,慢慢就会通达。”

    “我所为,也不全是君子。”

    “诸如设计刘和裕,教人计害赃官,得了陶员外珍珠不归还。”

    “这些都不是君子该做的。”

    刘平道:“虽不是君子该为之事,但也不失君子之德,我认为公子分寸不差。”

    刘彦说:“这就如剑锋上行走,一旦拿捏不好,就会作出有损德行之事。你只可旁观,万不可学我。”

    “知道。”

    刘平笑说:“我没有公子正心,若是处处学算计,心术就不正了,念头就歪了。”

    “你能明白甚好!”

    刘彦看着山村道:“子曰‘吾日三省吾身’,若为君子,不可不省。发现错误要及时自纠,不可自欺。”

    “君子可以犯错,却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你我共勉之。”

    刘平笑着点头。

    听了这番话后,心气分外通畅。

    主仆二人说话进到村内,寻找人家借宿。

    此村名叫西峦村,村民有五十多户,靠山吃山,猎户居多。

    男人上山打猎、采山珍,妇孺在家养蚕织布,房屋都建在山坳,相互邻近。

    刘彦登山时到过村中问路,得一户人家指点,才知‘岭上有酒家’。

    此时他和刘平又来到这户人家门前。

    见一小妇人在门外啜泣,屋内一汉子与二老说话,言语中颇为恼怒。

    小妇人哭着看到门前主仆,转身回屋告诉丈夫、公婆。

    父子先后出来。

    老猎户认出门前刘彦是早上问路的相公,问:“相公有何事?”

    刘彦道:“天色将晚,我二人怕回不到临海,想在村中借宿,长者家中可有闲房?”

    老猎户顾看一眼房屋,说:“我家屋后有间闲房,只是常年不住人,有些潮气,被虫蚁所占。”

    “相公不嫌弃,就住那后屋。”

    “多谢老人家。”

    刘彦拱手一礼。

    老猎户让儿郎带刘彦主仆去屋后看房,自己进屋与老妻、儿媳说话。

    他家屋后的房子是山石砌成,二丈见方,里面只一张石床,上面铺着发霉的草席,床对面堆砌着柴火。

    刘平见此道:“这如何能睡?”

    少壮猎户面色不悦:“你们要是觉得破旧,自寻别处人家!”

    刘彦含笑道:“此房我看可居。足下勿恼,我这家人才享几日甘甜,便忘了昔日之苦,今日便叫他吃一吃寒苦。”

    猎户闻言,心火消了不少,抱拳道:“相公恕罪,适才是我说话不对,把对他人之气,施与相公家人。”

    刘彦随口问:“门外哭泣的娘子,可是足下之妻?何故在外伤心?”

    “正是我妻。”

    这猎户说话来气,道:“相公不知。今日我妻去庙集上卖兽皮和布,有一人使诈,用一锭铅锡,骗走了兽皮和布。”

    “我妻正为此伤心!”

    “原来如此。”

    刘彦想起看过的一篇典故。

    故事中,有一赌徒偷盗家中银子去赌钱,又怕父亲发现银子少了,便用铅铸成银锭的形状,然后涂上一层锡,看着以假乱真。

    这个造假银子方法,在民间广为流传,不少人用此法行骗,上当的不在少数。

    猎户接说:“原本我家没发现银子有假。我母觉得那人出手阔绰,有所怀疑,就用剪子剪了一下,方知银子是假的。”

    刘彦思问:“可认识那人?”

    猎户道:“认得,乃是山庙那边的殷相公,名叫殷学海。”

    “我这一带村人都认得他,此人一贯偷鸡摸狗,好赌好色。”

    “不知他读得什么圣贤书,真个泼皮无赖!”

    ……

第416章 海门殷生

    殷学海,字文沛,早年家中殷实,在海门县有万贯家资,皆因染赌败光家产。

    其妻王氏温良贤惠,对他不曾抱怨,即便家业输尽,亦不离不弃。

    家宅被收走前夜,她与丈夫说:“我俩已无安身之处,不如与我回娘家,好过街头乞讨。”

    殷学海不多想便同意妻子提议,随妻到江北做了上门女婿。

    王氏家住灵江北岸,落龙山东边小山村,其父乃村中庄主,膝下无儿,只有一女。

    女婿上门,王员外倒也乐意,只是顾忌殷学海好赌,怕他将来把自己家业也败光,未敢托付山庄给他。

    只给殷学海一间偏房居住,每日管饭,但不予钱财。

    头年殷学海倒是顺从,像奴仆一样干活,也不赌了。

    岳母甚是满意,叫老爷给你女婿发俸。

    王员外思量后,每月给殷学海五钱银子。

    结果没过半年,殷学海恢复赌性,与村中赌汉混在一起。

    王员外得知后便断了月俸,气得殷学海大骂丈人。

    之后他便不再干活,只在庄上吃闲饭,还勾引丫鬟私通,又与村里寡妇偷春。

    没用三年,便混成落龙山一带有名的无赖泼皮,闻名乡野。

    四月他无事翻书,从书中看到一种‘铅锡造假银子’的方法,于是自己琢磨其法,竟然铸造成功。

    他为了测试别人能否识破,便带着假银子去赌钱。

    赌场众人无人看破,只当他从岳丈账房偷的银两。

    当夜殷学海手气好,一两没输,还赢了四五两,心里十分高兴,更得意自己造的假银子无人识破。

    后来他想再试试,就拿五两假银子给妻子看,其妻王氏也没看出有假。

    殷学海转动脑筋,让妻子把这五两银子孝敬岳丈,心里想的是:“若丈人也看不出真假来,我便可用我假银子偷换他真银子。”

    妻子王氏不知其心,以为相公想与丈人和好,拿着假银子见父母,替丈夫说好话。

    王员外对着银子看了又看,没能看出假来,但怀疑女婿用心不良,让女儿把银子还回去。

    殷学海则以为丈人识破了,暂时打消了‘假换真’的念头。

    之后的一个月,他潜心钻研造假,提升工艺,把赌都戒了,过程中学会了凋刻、木工。

    前几日,他新造一批假银子,堪称以假乱真,把真银子放在其中,肉眼无从分辨。

    除非剪开银子才知里面真假。

    因其专心造假,不再赌博,这让暗中观察的岳丈王员外大感惊讶。

    昨日殷学海带着假银子,到海门县赌坊博钱,大胜而归,赢了七十多两。

    回到家全都交给妻子,自己分文不留,王氏高兴说与父母此事。

    王员外听后,有些琢磨不透这个女婿了。

    他哪知道,殷学海不留银子,是因为他学会了造‘银子’,一心想把假银子花出去。

    昨日去赌坊,原本是抱着输钱之心去的,就想看看自己的假银子能不能瞒住赌坊,结果事与愿违,反而赢钱。

    殷学海还想再试,今日便带着一两假银子上庙会买东西,挑了个卖兽皮、布匹的小妇人。

    小妇人卖他八百文,他给一两不要找钱,只怕妇人动剪子铰银子,却不知假银子因此败露。

    ……

    西峦村,老猎户家。

    小妇人说起这桩事,忍不住啜泣,道:“奴家认得那殷相公,也知他为人,但不知他会用假银子蒙骗。”

    “奴家和婆婆辛苦织的布,却被他骗去。”

    刘彦看着桌上铰开的假银子,对殷学海生出三分兴趣,问猎户父子:“既然知道那人根底,何不去找他?”

    “要回布匹、兽皮,或换一两真银。”

    老猎户叹说:“他如何肯认啊。若是当场识破,不卖他就是,如今钱货两清,再去找他,有理也说不清。”

    刘彦含思而笑,眼观假银子,自荐道:“不如我去讨要如何?”

    此言一出,猎户父子、婆媳二人齐目看他。

    老猎户拱手礼问:“不知相公尊姓大名?”

    刘彦面对这家不报虚名,说:“在下名叫刘彦。”

    老猎户闻名眼眸一亮,试问:“莫非相公便是…临海坊间传言,那揭发偷盗珍珠贼子的刘奉义?”

    刘彦点头称‘是’,问他们父子尊姓称呼。

    老猎户又施一礼,说:“小老姓吴,犬子叫吴开。我儿快礼见大官人,这位大官人有神通哩!”

    其子吴山连忙行礼。

    刘彦还礼问:“老人家从何处得知,在下有神通?”

    刘平一旁好奇看着。

    老猎户笑着说:“我听临海坊间是这么传说哩,百姓们说,相公能掐会算,见头知尾,不然怎知道贼子盗珍珠、害死张家宝儿?”

    刘彦笑了笑,谈道:“坊间言过其实了。不过,倒是可以替你家要来真银子。”

    吴开抱拳说:“如此就请相公相助!”

    刘彦点头,手指假银子道:“可否把它予我?”

    老猎户随手拿起奉上,刘彦接下后收入袖中,对吴开说:“我不熟这一带山路,吴兄弟与我同去如何?”

    吴开爽言应下。

    之后话不多说,刘彦主仆便骑上驴马,跟随吴开去落龙山东面的小山村。

    两村相距不过五里脚程,但因大山阻隔,实际走了十里路,去到东村天已暮时。

    站在村中,吴开手指北边一户大庄园道:“那便是王家庄。”

    刘彦抬头看去,见庄户门前红灯高挑,只领着刘平前去,叫吴开在此歇脚等待。

    主仆二人来到庄户门前,敲开王家大门,告知家仆说:“在下乃殷学海朋友,前来拜府,学海兄可在府上?”

    家仆听了打量他们,后连忙恢复禀告老爷:“说门外来了姑爷朋友。”

    王员外以为是赌友,挥袖道:“让他回去。”

    下人犹豫,启禀道:“我看那相公不似赌场之人,其人风流伟岸,其貌不凡,像是贵客。”

    王员外闻言捏须,便同家仆出府相迎,亲眼见到刘彦神貌后,一眼便知此乃正人,非小人!

    拱手道:“小可王洪,乃本庄主人,殷学海是我女婿。未知相公尊姓?”

    刘彦用化名道:“在下刘彦昌,员外有礼。不知令婿、殷兄可在家中?”

    ……

第417章 造假奇才

    “我女认得吗?”

    “不曾见过。”

    ……

    王家庄。

    正堂烛火通明,刘彦与庄主员外谈笑用茶。

    堂外门口,老夫人和女儿窥看小声说话。

    刘彦一个回眸,看到外门母女,问员外:“堂外可是老夫人。”

    王员外伴望点头,叫母女入堂见客,引荐刘彦。

    刘彦起身见礼。

    彬彬有礼的君子气度,获得母女二人好感,同时暗下疑惑‘女婿、丈夫如何结识这位相公’。

    老夫人试问道:“足下是哪方人士?与我女婿何时结交?”

    刘彦回说:“在下杭州人,与令婿在赌坊认识,我观殷兄造化不浅,便与其结交。”

    王氏一家听后各有其想。

    王员外想的是‘这相公竟也是赌场中人’。

    老夫人想的是‘他说,看我女婿造化不浅,莫非此人会看相?莫非是奇人?’

    殷娘子王氏则思‘相公败光家业,已成落魄户,怎还说造化不浅?难道夫君还有翻身之日?’

    想着,王氏礼问道:“我夫君造化高在何处?”

    刘彦分视员外说:“殷兄造化所在,就在夫人身上。”

    “没有夫人,殷兄该得乞讨,极寒而亡。”

    “眼下他还有性命在身,都是夫人帮衬着他。”

    “殷兄娶了夫人,便是造化。”

    王氏听此话,如嗅芬芳,笑颜低眉。

    员外、老夫人相视而笑,对这相公更添好感。

    一家三口与刘彦攀谈起来。

    半柱香不到,下人领着姑爷殷学海回来。

    还没入堂,殷学海就望见里面众人谈笑,岳丈、岳母、妻子皆在堂内。

    他驻足目疑,望着思量‘来者何人’。

    刚才他在本村赌坊博钱,陶府家仆忽然寻来,说‘姑爷朋友来拜府,名叫刘彦昌’。

    他想了一路,也想不起来,脑中却无‘刘彦昌’这个名字。

    刘彦感应目光,转顾看堂外,王氏一家跟着顾头。

    殷学海定心神,迎着众目进去,借灯火打量刘彦、刘平。

    他还没开口,刘彦先起身抱拳:“足下别来无恙?”

    殷学海本欲询问,但听其言,只得还礼寒暄。

    刘彦笑着说:“你我有三年没见,我想足下已然不记得在下。”

    “但也无妨,赌场之交大多如此,少见真情实意之人。”

    “今日我从东海回来,过海门才想起足下。与人打听,方知殷兄这三年变故,今夜唐突拜访,只为叙旧。”

    殷学海听他言谈真切,自己确又记不起这位赌场朋友,出神思量:“是我忘了吗?”

    陶员外说:“书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刘相公如此有情义,我婿当款待。”

    殷学海回神,相邀刘彦到房中叙话。

    员外吩咐家仆备宴。

    刘彦阻拦说:“我来只与殷兄叙旧,员外盛情在下心领。”

    说话,跟着他家女婿出堂,路上笑语攀谈,像是故交一样。

    如此话术下,让殷学海错以为‘自己真与他相识’,心里疑惑消减,甚至生出几分感动。

    自他赌光家业,沦为落魄户,往日朋友便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三年来,不曾有一人来看望他,与他嘘寒问暖。

    今日却来了一位记不起来的‘旧交’,言谈暖人心身,犹如寒冬一口酒,就是铁石心肠也要动容。

    刘平旁听公子和他叙话,察言观色,暗说:“公子曾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公子练达人情,真似文章一般,骗起人行云流水。”

    “换做是我,也要落入公子话中,信以为真。”

    穿过庄园南院门,殷学海让丫鬟进房点灯。

    他站在月下说:“足下远道而来看我,小可甚是感动,倘若明日不走,你我游江痛饮一番如何?”

    刘彦笑颜道:“殷兄已非从前,岂能再让你破费?”

    殷学海脸热,羞愧说:“正如足下所见,小可如今寄人篱下。三年面目全非。”

    “但今日朋友前来,使我暖心甚欢,愿尽地主之谊。”

    “几两银子,我出得起。”

    见房内烛火明亮,刘彦迈步顾他道:“看来足下身边无朋友了。”

    这句话,恍如箭失射中殷学海心神!

    他张口难言,跟在身后叹然。

    “足下说的是,我现在身边无一友,只交得那些赌场薄情朋友。”

    “愿与足下重续交情。”

    刘平看他一眼,接话道:“我家相公,从不与无义之人谈交情。足下可有义?”

    殷学海羞愧说不出话。

    进到房内,退了丫鬟,请着刘彦落座。

    刘彦敛袖坐下,说:“家人说话不中听,足下不必记在心里。”

    “依我看,殷兄是有义之人。”

    “你若无义,早将妻子押上赌桌,此时沦为街上乞讨人。”

    殷学海闻言抖擞心体。

    不知因何,这番话却能说到他心里,有感此乃‘金玉良言’!

    他拱手一礼道:“刘兄之言,如雷贯耳。望请多多教我!”

    “先不说这些,足下可见过此物?”

    刘彦摸袖,取出一两假银子,托在手中与其过目。

    刘平掌灯,殷学海探看。

    见银子被铰开个缺口,露出铅来。

    他诧然一怔,认出这是自己所造的假银子,但不知怎落入他手。

    “刘兄何处得来?”

    殷学海眼眸露怯,不敢正视君子。

    刘彦则笑把‘得到假银子经过’说与他知,道:“我来不是与殷兄兴师问罪。”

    “只是想知道,何人铸造此银?”

    “我观这锭假银子,铸造迫真,几近难辨,倒是有些手段,想结交一二。”

    殷学海听话,如闻赞赏,好似遇见伯乐,思想少许说:“不瞒刘兄,此物正是小可铸造。”

    刘平目色惊讶。

    刘彦也有些意外,转睛道:“足下不愿说就罢了,何故出言诓骗?”

    “我对‘点金造银’之法略知一二。”

    “此物,虽铸造功夫差了一些,但不是谁人都能铸造出来。”

    “且方法都是密不外传,足下又是从何处学来?”

    刘平跟着点头:“莫说假话骗我相公。”

    见自家‘银子’获得认可,殷学海暗自高兴。

    又听他言语中所透漏,似乎通晓此道,生出交流之心。

    殷学海眼目诚恳道:“我没说假话,此物确是我独自所造!方法乃从书中所得。”

    “刘兄不信,我拿书与你一看。”

    说话转头去寻书,刘彦刘平相视一眼。

    片刻,殷学海找到那本书,翻开后手指其中一段说:“刘兄请看,我就是从其中悟得门道。”

    刘彦借光观看,见书中所言甚是简略,不过寥寥数语,并没有细说‘铸造流程’。

    暗道:“此人仅凭书中几句话,就能造出这等假银子,却是一个奇才。”

    “若引其向善,使其归正,将来必有大用。也算一桩仁义。”

    ……

第418章 引其向善

    “仁兄若还不信,我将把造银子器具拿来。”

    “那些东西不在丈人庄上,我存在外面……”

    ……

    见刘彦观书,许久不言。

    殷学海以为他依旧怀疑,心里除了几分得意,亦急于证明自己,甚至愿把造假磨具拿来。

    刘彦收起思量,转顾房门,示意刘平去关门,请这位奇才坐下叙话。

    说:“足下让我刮目相看。”

    “我原以为,此物是哪位道友所铸,想一见此人,问问他‘怎敢不守道义’。”

    “不曾想,竟出自足下之手。”

    “我从未见过,似足下这般天赋异禀之才,只凭书中几句话,就能悟出‘造银之法’。”

    “且铸造的像模像样。”

    听此言,殷学海如闻仙乐一般,似见到了知己!

    他试着问:“兄莫非乃此道高手,造银的行家?”

    刘彦放下书,笑着说:“我并非此道中人,也不善造银,只是知晓一二。”

    刘平道:“造银不过是小道而已,我家相公通晓‘点金之术’。手段比这高百倍千倍!”

    殷学海抖擞精神,陡然想要拜师,问道:“点金之术与造银之法,有何不同?”

    刘彦思量谈道:“造银之法,以假乱真。点金之术,真假莫辨。取一锭金子与殷兄过目。”

    刘平点头,解下腰间钱袋,从中摸出一两金元宝放到桌上。

    殷学海借着烛火观看,轻轻拿起托在手中掂量,全然分不出真假来!

    他哪里还知道,此金本是真金。

    “真是神仙手段!这莫非是法术变得?”

    “不是法术,但也近似法术。”

    刘彦说:“法者,道也。术者,技艺也。得道才能技艺通神,造就出真假莫辨。”

    殷学海归还金子,起身施礼道:“今见仁兄,小可大开眼界。不知仁兄是否收徒?”

    刘平金子收入钱袋,接话说:“你想拜师,怕是不能。足下虽说天赋异禀,但是缺一样,不能学我家‘点金术’。”

    殷学海请教:“小可缺什么?”

    刘平分看公子,道:“足下缺德。”

    殷学海听了一愣,脸红耳热,僵在那里。

    刘彦拿起桌上假银子说:“殷兄却不该用这锭银子,去欺妇孺。不但给自己造业,积累恶行,同时也是害人。”

    “莫看只是一两,但却能要人命。”

    “那妇人还算心宽,若是遇到心窄的,受不了一气投江,你便等于杀一人。”

    “将来必遭报应,死后下到地府,还要滚油锅、下刀山,遭受酷刑。”

    “故而,此行有规矩,不欺妇孺童叟,不骗穷苦善良。”

    “师父授业之前,都要先交弟子规矩。物色弟子时,只挑品性优良之人。”

    “我原以为是有人坏了规矩,想找他论道,不想殷兄自学自悟,无师自通。”

    “你无师传授,却不能怪你。”

    “但以后,足下不可再如此了,不然害人害己,必有恶果!”

    殷学海站在听教,作揖一拜,说:“先生之言,小人当谨记于心,今后绝不乱用此物。”

    “小人初学会‘造银’,就想试试能否骗过众人,未曾往后多想。”

    “先生之言,发人深省,天幸遇到先生。”

    “望请先生,教我此行规矩。”

    刘彦观其眼目,便知其心,手请殷学海归座,谈道:“你我无师徒之缘,但有朋友之缘,不必称‘先生’,还是叫我‘刘兄’。”

    “刚才我说的【不欺妇孺童叟,不骗穷苦善良】即是此行规矩。”

    “除了规矩,另有道义。”

    “规矩只是约束行为,不害人害己。”

    “道义才是点金要术,能利人利己!”

    “所谓‘道义’,就在于【立身行道】四个字!”

    “立身,即‘修身养性,积养德性’。”

    “行道,即‘奉行道义,赏善罚恶’。”

    “前辈点金士曾言【立身行道,赏善罚恶,不图扬名后世,只为道义济世。方为我辈中人。】”

    “殷兄如想成为真正‘点金士’,以此为事业,就要先守规矩,而后立身行道。”

    刘彦随口编来的‘规矩道义’,传入殷学海耳中,字字如珠玑放光。

    他持礼躬身说:“仁兄之言,我当谨记在心。今后我谨守规矩,而后立身行道,不辱‘点金士’之名。”

    刘彦笑问:“如此说,你想将‘点金造银’作为事业?”

    殷学海点头回道:“小人意外从书中得知此法,起初是为了赌,后来又想‘以假换真’……”

    “当我沉溺造银时,却能将赌博戒掉,而且我对钱财也看澹了。”

    “或许是觉得我随手能造,故而不贪财。”

    “前几日我新造一批银子,当时就想看看别人能否识破,就好比新作一篇得意文章,想与人过目,得到惊叹和赞誉。”

    “今夜刘兄到来,使我如见伯乐!”

    “又闻仁兄一番良言教诲,我愿改过从善,以此为业!”

    刘平分看公子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倒是可教之人。”

    殷学海显笑,这种认同感使他心神跃动。

    刘彦问他:“足下可知‘如何赏善罚恶’?”

    殷学海思量少许,回答道:“是不是,用假银子惩罚不仁、恶人,再用得来的真银子,施助善良穷苦。”

    “不错,但不止于此。”

    刘彦起身说:“术无好坏之分,只看如何善用。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世间真真假假的东西太多,时常真假难辨,唯独善恶易分。”

    “只有心存真善,方能点石成金,这便是‘点金术’。”

    殷学海闻此言,心窍有所明悟了。

    见刘彦出门,他说声‘刘兄且慢’,便去找钱箱。

    少时,拿来一锭五两真银子说:“就请仁兄,代小人将这锭银子给那吴家妇人。多得银两,算我的赔礼。”

    刘彦含笑分视刘平,让他接下银两,步出房门道:“足下改过,不藏虚假。如此甚好。”

    “明日你我渡口相见,同游灵江,畅饮一番。”

    “届时,我教你‘立身之术’,至于‘行道之法’,暂不可为。”

    殷学海高兴不已,抱拳应下,一路相送出府,看着刘氏主仆隐于昏暗。

    回到府内后,妻子王氏察觉丈夫有所变化,笑说:“夫君今见故友,想必相谈甚欢。”

    殷学海道:“与刘兄叙话,使我悟通甚多,明白甚多。刘兄是奇人,乃我命中贵人!”

    说着,抬头看星月,心无比畅然。

    同样心畅的,还有猎户吴开。

    他得了殷相公所赔的五两银子,抱拳朝刘彦施礼答谢。

    刘彦随手一托,迈步出村道:“回到家,将这银子剪开看看。以后卖东西,只收碎银、铜钱。”

    ……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504/ 第一时间欣赏聊斋狐婿最新章节! 作者:士心本尊所写的《聊斋狐婿》为转载作品,聊斋狐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聊斋狐婿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聊斋狐婿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聊斋狐婿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聊斋狐婿介绍:
这是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也是一口烹制故事的大锅。
书生、鬼狐、神仙、妖魔在大千中因缘纠葛,乱炖出世间百态,烹煮出红尘百味。
穿越来此的刘彦还没掸下风尘,便一头扎入锅中,染一身书香鬼气……聊斋狐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聊斋狐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聊斋狐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