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计谋奏效
“如此即使‘枭阳君与海伯贤’两害相斗。”
“这便是‘驱虎吞狼’之计。”
……
刘府东园亭内,刘彦一番笑谈,与暮娘子说明白‘假扮海公子之因’。
暮娘听完解疑,称赞先生计谋,说:“正巧枭阳君今日送聘礼,他手下头领也在庄上,先生当众夺我,又杀他一人,他不会善罢甘休。”
“兴许今夜就要去东海寻那海伯贤。”
“可趁着两妖相斗,救出阿九、温相公。”
刘彦点头道:“郎仙家已先进到摩云洞做内应,自会见机行事。”
“黄仙家稍后也将助力,暮庄主就与小生回海门客栈。”
“北岭之害除去之前,庄主就在我身边暂避,如此便可躲过逼婚。”
暮娘福至心灵,答谢一礼,钦佩他思虑周全,足智多谋,转顾‘画皮’的菁菁,好奇问:“小妹怎在此处?”
菁菁笑道:“我是奉计行事,先生让我在此施‘美人计’‘离间计’。”
刘彦问道:“进展如何?”
菁菁回说:“刘和裕这几日天天与我寻欢作乐,一刻也离不了奴家。”
“这两日,我趁刘和裕睡着后,夜入县衙与赵知县梦中相会,亦使那知县迷我美色,日思夜想。”
“今日那知县来到刘和裕府上,刘员外提防知县,怕他见色夺爱,便叫我藏起来。”
“我故意跑出来,让那知县看到。”
“赵知县便问刘和裕‘刘相公家妓如何在你府上’,他只好实话相告,说‘花了两千两才让刘相公割爱’。”
“后来,不出先生所料,那知县说要与他‘同享佳丽’,让我‘一女侍二夫’,许诺刘和裕诸多好处。”
“刘和裕不太情愿,私下问我之意,我便劝他答应……”
“明日奴家就要进县衙。”
黄氏、暮娘旁听,看出刘彦此计厉害之处。
刘彦稍思笑道:“娘子一入县衙,我计便成了。你好生迎合赵知县,使他生出‘独占美人’之念。”
“如此,范秀才便能恢复清白,张鸿渐也能翻桉。”
“菁菁便修得两桩善功!”
菁菁嬉笑颜开,问他‘进县衙后如何行计?’
刘彦说:“此时先不告诉你,等阿九回来,赵知县起了‘独占’之念,再于你说。”
“娘子且回房,莫让刘员外久等。”
菁菁领喏,与暮娘子作别后回了厢房。
刘彦起身说:“避免枭阳君天上遇见,我等走路地回海门。想来那怪此时已知‘娘子被人夺去’。”
说着魂儿携风出凉亭,黄氏、暮娘跟着他飘离刘府。
城外十里,北岭山上,一股香火气升腾起,足有百丈方圆,上面三五百山鬼游魂持刀带甲。
阵仗最前列,几个头领跨坐骏马,手持长枪斧钺。
中间有一丈高的虬髯大汉,一身亮银色披挂,身披锦绣红袍,虎目炯炯有神,手握七尺狼牙棍,眼望东海方向。
此人便是众娘子口中‘北岭山精枭阳君’。
枭阳君有三副面孔,一副书生貌,一副壮士貌,一副腌臜本相。
他在山庙里用的是书生貌,结交江湖好汉就变化成壮士,从不以本相示人。
眼下就是他壮士貌,看着威武雄壮,身似铁打一般。
看好方位后,枭阳君便带着人马,驾香火向东海而去。
不消半个时辰,便到海口虚空。
明月之下,大海波光粼粼,眺望可见五十里外东箕山。
枭阳君问左右道:“众兄弟何人知得哪座是东箕山?”
众兄弟面面相觑,他们也都不知道。
这群山鬼精怪从未出过海,就是告诉他山名,也不知那座是。
左边头领道:“小弟去问个海边人家,叫出魂儿来引路。”
枭阳君点头,这时见一粉衣女子从海边虚空飞过,他连忙叫住:“那妹子留步。”
粉衣女闻声回眸,正是从海门而来的黄氏。
枭阳君下马过去,做礼问道:“妹子有礼,我与你打听个去路,你可知东箕山在何处?”
黄氏还施一礼,手指东北道:“大哥可见那座山?那便是东箕山了。大哥这是要去做甚?”
枭阳君恨道:“妹子不知,我妻遭山中贼子夺走,此去与他讨人。”
黄氏说:“大哥说的可是海公子?”
枭阳君问:“妹子认得他?”
黄氏摇头道:“不认得,只听过他的名号,大哥且去,小妹告辞。”
说话沿海边向北而去。
枭阳君驾着香火,带人马直奔东箕山。
黄氏眼目眺望,暗藏身形跟在后面。
不多久,枭阳君人马来到山上虚空,俯望又不知‘摩云洞’在何处。
有头领请缨带队寻找。
那头领才下山中,看到树林里有二女说话,口中提到‘海公子今夜要成婚了’、‘就是那个新夺来的暮娘?’‘就是她,海公子喜新厌旧,我等已难讨其欢心’。
说着二女出山林,走下东南山坳中。
那头领悄然跟踪,直到见二女走入一山洞,方才急忙飞入虚空回禀。
他走后,二女从洞内探出头,看虚空商计。
“天上如此多人马,许是先生‘驱虎吞狼’引来的虎。”
“稍后可趁着海公子出去,我等把众人收先生折扇,然后便可离开此地。”
“嗯,届时你带着折扇回客栈,我和黄妹妹留此看戏。”
这二女不是别人,一个是郎氏、一个是青罗。
她们交谈着往洞内而去。
少时枭阳君带北岭山众落在洞口处,叫骂声一声接一声传入洞内。
洞中众人皆听到,不解相视。
正在熬炼神魂的海公子被吵醒,听着骂声以为是刘彦率人找来了,脱出蛇身去到外洞。
看到洞外黑压压一众人马,他亦有些心慌,稳住心神,问洞外道:“你等何人?来此何事?”
枭阳君右侧头领上前,持枪知道:“速速叫你家相公交出暮娘子,若不然,荡平尔等山洞,杀死你一窝老小!”
海公子诧然心说:“我如何招惹他们?他们所言‘暮娘子’是我洞中婢妾?”
“未知诸位是何方好汉?哪位是大王头领?”
“小人洞中并无一位暮娘,可是有所误会?”
……
第435章 趁机脱困
“你洞中?”
枭阳君听罢,问道:“这般说来,你便是那自称‘东海仙客’的贼人?”
身后一小鬼蹿上前,指着海公子说:“没错哥哥,我认得这个贼子。杀死我兄弟、夺走暮娘子,就是此贼!”
海公子面对指认,转睛思量抱拳道:“想必头领错认了,我虽自号‘东海仙客’,但未曾伤过贵寨中人……”
“好个贼子,敢做不敢认!”
小鬼跳脚叫骂。
左边青面鬼冷视说:“哥哥,这厮在故意戏耍我等。”
枭阳君怒火烧起,把狼牙棍地上一杵,剑指道:“贼子休要东诓西骗,欺瞒你家老爷。”
“速将我妻归还,迟了叫你晓得老爷手段!”
海公子心里叫冤,亦被骂出火气来,暗说:“莫不是有人假扮我与这厮结怨?或是说,他们看中了这座山岛,想要借故夺取?”
“这厮人多势众,单打独斗我倒不惧,若一拥而上,我怕难敌……”
“也罢,识时务者为俊杰,老爷便俯就屈尊!”
思定,他作揖一礼道:“请首领少待,容小人回洞内问问,可有暮娘子。”
此话已然很卑懦,但传入枭阳君和北岭山众耳中,如同在当面耍滑!
皆因青罗、郎氏山林中所谈传入他们耳中,众人皆知‘海公子今夜要与暮娘成婚’。
“好贼子,欺天瞒地,口无实话!”
“看爷爷噼了你!”
左边赤发鬼头领操刀飞步,一刀噼向海公子面门!
海公子右手生玄光,砰地接住刀刃,一推便将赤发鬼连人带刀送回去,恼怒说:“你这厮甚是无礼!”
“我一再忍让,你等反咄咄逼人,污蔑罪名与我。”
“分明是想夺我山洞,霸占此山!”
“罢了,老爷不与你等畜生论理,可敢单打独斗?”
北岭山众被他激的火冒三丈,乱糟糟叫骂起来。
枭阳君操起狼牙棒道:“今日老爷也不欺你,便与你赌斗一番,快去取兵器!”
海公子冷哼回到内洞,见众人齐目看来,他有感失了颜面。
巧月、孙瑜、郎氏、温良功各有神色。
青罗上前问:“洞外何人?”
海公子恼道:“也不知哪来的一群贼汉野怪,非让我交出暮娘,我何时收过此女?!”
“你等之中可有知道暮娘的?”
众人一片寂静,无人出声回话。
青罗道:“依小妹看,他们是借故滋事,不是来寻人,而是来讹诈!”
“江湖匪类常用这招,讹诈庄主富户,屡试不爽。”
“今日哥哥退让,叫他们传出去,岂不是伤了名头?”
“贤妹说的甚是!”
海公子眼目锋锐,说:“我便和他们分个高低,叫这群贼人知我厉害。贤妹可愿与我助阵?”
“愚兄倒不是惧怕他们。”
“群贼人数虽多,但多是游魂野鬼,不足为惧,只他们首领能与我一斗。”
“我请贤妹在旁观斗,倘若有人插手赌斗,以多欺少,贤妹替我接挡一二。”
青罗毫不迟疑道:“哥哥先去,等小妹炼气化来宝剑,便去助哥哥。”
“多谢贤妹。”
海公子抱拳一礼,阔步下到洞底。
见一条大蟒盘在洞内,身如水桶粗,似六丈磨盘,周身鳞片泛着清幽,蛇头一团精气云霞聚拢。
他走到蛇头前,左手伸进精气内,右手剑指竖立,口中念着法咒。
咒成,剑指上出现一点枪尖寒光,不断的凝聚化成‘小缨枪’,朝蛇头精气一点,寒光缨枪遁入其中。
随之海公子左手抓握,手臂一抽拽,便从蛇头精气内扯出一杆八尺长缨枪。
此枪乃他蛇身精气、血气、阳魄凝形而化,能克神魂阴神,与炼精化气、铅汞化剑,有异曲同工之妙,乃‘魄化神兵之术’。
此术脱胎于乃巫术。
相传上古蚩尤曾用此法,命九黎巫众布下‘魄兵之阵’,屠杀鬼神仙家,杀伐之气,直冲云汉。
世间有道行精怪,大多会用此法。
那枭阳君的狼牙棍,也是‘魄化神兵’。
海公子只看他兵器所发魄光,就知此怪肉身熬炼的如何,道境高低。
青罗所言‘炼气化宝剑’亦是同一个意思。
少时,海公子提枪出洞,傲气分视洞外山众。
枭阳君观他手中兵器,哈哈笑道:“我以为是什么兵器,原来是一根细竿子。”
北岭山众纷笑,各说粗俗之言,羞臊那洞里人。
海公子攥握长枪,冷笑道:“你等有几人吃得我一枪?不怕死的来试。”
洞外众人齐呼:“出来,我等与你斗个几回,怕你只嘴上硬。”
海公子阔步跟出去,随着他们遁入虚空。
青罗到外洞探看,见‘虎狼’都走了,回内洞笑说:“此时正好脱身!”
众人目光烁烁。
孙瑜道:“大姐此话何意?是叫我等趁乱而逃?恐怕被海公子看到。”
青罗说:“你等休要多问,想走的进到扇中,届时巧月妹妹自会与你等解惑。甘愿为奴的,就留在洞内等死。”
说着,她袖中取出折扇,已展开后吹一口精气,扇面画境便浮现出来。
洞中男男女女面显惊讶,巧月挽手孙瑜第一个遁入扇面,随后是千兰拉着景山,郎氏手牵温郎……
其他男女游魂见了,不再做迟疑,个个缩身走入扇中。
等众人都入扇,青罗将折扇一合,收入袖中,思说:“海公子回来,见我等不在,定知我等叛逃,难保他今后不计较。”
“不如把洞府打乱,夺了财宝,让他猜疑是北岭山所为。”
“先生说,若虎不能吞狼,则留狼性命,再使狼去斗虎。”
说话间,郎氏从她袖中折扇钻出,身旁道:“妹妹聪慧,就照你的计谋,打乱洞府,夺了财宝,嫁祸给北岭山。”
商定后,二女先去左边偏洞解救阿九,破了海公子禁锢法术。
郎氏兴风乱洞,阿九、青罗去盗财宝,把海公子多年积攒的金银珠宝收拢一箱,香火化车全部拉走。
她们出来山洞,见东北虚空上‘狼牙棍与长缨枪’斗的正欢,趁机沿山坳小路往南山而去。
翻过西南山岭,就见汪洋大海。
彼时,藏匿虚空观战的黄氏落下显形。
四女小叙几句,郎氏、黄氏留此观战,阿九、青罗搬珠宝回客栈。
青罗驾着香火车马腾空,化小船飘落海上。
她划桨笑道:“先生一计‘驱虎吞狼’,不费吹灰之力便解了我等之困。妹妹好福气,能伴这等聪明君子。”
阿九缄言神思。
她自知刘彦有法相救,只是悔不听公子之言,招致今日之灾。
这场教训,叫她明白【高行微言】四字道理。
……
第436章 以鳖载学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闺阁四女叙话,刘彦梦里捉鳖。
……
二更天,月空晴朗。
糜府西园闺阁上,糜氏、暮娘、小倩、文君分坐矮桉左右,桉上一炉香火,香烟分四缕环绕众女。
见糜氏、文君也是魂儿身,她们肉身正躺在香帐内,同塌而眠。
刘彦从永平回来海门客栈,考虑到‘阿九他们脱困后,客房狭小不足容众人’,加之文君想与糜氏结交,便从客栈搬到糜府。
糜氏兄妹欣然接待,将刘彦安置在前院小楼内,楼阁后窗与内园小姐闺阁前窗相对。
此时刘彦小楼上烛光已灭,他和刘平各都就寝。
这边闺阁糜氏、文君也睡了,魂儿脱梦与小倩、暮娘闲谈诸事,等待那方结果。
文君手指牵引香火气,凌空划出【蹇卦】卦体,论卦象之理。
糜氏听得津津有味,等她说完,推卦道:“象辞曰【蹇,利西南,不利东北。利见大人,贞吉。】”
“阿九困在东北,而先生在西南。”
“从卦象上说,先生坐在吉方,【驱虎吞狼】之计定能奏效,化解阿九东北之凶困。”
“今夜她便能‘见大人,得贞吉’。”
文君附和说:“正是如此。开始我得此卦不甚明白,后听得兄长之计谋,才知此卦甚妙,东北、西南分别对应他们主仆方位。”
“若兄长也陷入东北,则凶多吉少,要有一场生死之劫。”
小倩道:“相公身贵气运高,自能免于此劫,阿九造化却低了。”
暮娘说:“九娘子造化不低,她得先生荫庇,此番受困只是一时。”
四女正说着,有感窗外来人。
转眸一顾,见青罗、小倩驾香火浮在窗外,身旁有一大箱子。
众女欢喜相迎,青罗、阿九将箱子落地,便钻窗入闺阁与她们叙话。
一番欢谈后,阿九问:“相公在何处?”
小倩眼顾窗外,指对面楼阁道:“相公在那小楼就寝。相公说,你若回来便去见他。”
阿九蓦然落泪,转头飘身出去,飞入对楼后窗。
见刘彦身卧床帐,额头清梦显现。
梦里的他正在溪河中捉东西。
阿九好奇入梦,见梦中一条溪河有上千只玄鳖,鳖壳上闪烁熠熠文字,背负着‘学问’。
刘彦撸起裤腿袖口,立在溪河当中,两手摸索抓鳖,抓起一只观其背文,看完又丢出去。
他见阿九入梦,笑道:“娘子可吃得教训?”
见君笑颜,阿九不觉舒心,到身前说:“这教训叫我吃的好饱,相公如何不责怪我?”
刘彦把手中鳖抛给她,道:“娘子已自省,我何须再责备?何况,你出言与他问罪,也是维护我颜面。”
“没有这场交恶,岂有今夜‘驱虎吞狼’?又怎助温良功他们脱困?”
“娘子舍身助人,此乃大善!”
阿九闻言而笑,眼看鳖壳上的学问,见出自《论语·卫灵公》,问他:“何故梦中捉鳖?还把身中真学都显于鳖背上?”
正如她所言,这溪河中的玄鳖背文,皆是刘彦压箱子的真学,无不是明经之学。
刘彦道:“此乃‘温故而知新’!”
“以后我便‘以鳖载学’,明经之学不再压箱子,不然新学也变旧学。”
“我要将这些学问活用,随用随捉,常看常新。”
“娘子你看,这些‘文鳖’在溪河上爬来爬去,像不像‘行学’?”
阿九心明眼亮,点头说:“正是‘行学’之意。”
“我闻山君说,上古周王以龟背载文占卜,今朝相公鳖背载学,可谓‘通古博今’。”
刘彦笑了笑,抬手一点虚空,六丈经阁显现。
接过她手中玄龟朝上一抛,便化作一纸书文飞入经阁大门。
溪河内千鳖跟着飞起,化一张张经文遁入经阁。
藏经后,他在溪边念想出一所草庐柴院,问她:“温良功他们可都脱身?”
阿九回话告知:“众人皆在折扇中,青罗娘子还盗了那怪多年积攒的家底财宝。”
说着,将青罗所思细说一二。
刘彦称赞此女有妙思,说:“娘子将他们都请来入我梦中。”
阿九领喏脱梦而出。
不多时,见众人分批入梦。
先是阿九、小倩、文君、暮娘、糜氏。
而后是青罗、黄氏、郎氏领着温良功、孙瑜等海公子书童、婢妾,一共三十余众。
东箕山众人在青罗带领下,于柴院外拜谢先生大恩。
刘彦受之一礼,环视众人说:“诸位此番脱困,亦有青罗仙家、黄仙家、郎仙家之功,无三位仙家,我纵有计谋,也无从施展。”
“温兄真叫人好找,两位仙家为寻你,煞费苦心,我看你就莫避美人恩。”
“娶一人有人怨,娶二人则欢喜。”
“好生思量。”
温良功面有羞臊,但心里却拿定主意,抱拳持礼,分顾黄、郎说:“先生良言,小生当记,等还身后就与两位娘子相商。”
黄、郎二女笑颜相对,从言语中已窥见郎君之心。
刘彦又顾孙瑜,笑问:“这位便是孙子奇?”
孙瑜连忙做礼道:“正是小生。”
刘彦思量道:“青罗娘子说,你和景山被海公子摄走生魂,按照时日来算,不满二十一日。若肉身没死,还可以还魂归壳。”
“文君可给他们算过?”
白文君道:“小妹已给他们算过,孙相公与景山肉身没死,可以还阳。其余几位都性命消减。”
巧月接说:“当日我四人本要乘船逃走,不料海公子早回来,撞见我等,摄走孙郎、景山生魂,他们肉身倒在海边。”
“许是渔家船来看到,收拾带回家中。”
刘彦点点头,转对黄、郎二女道:“两位仙家送温兄还身时,还请顺路去景山家中一看。”
“若见肉身尚在,叮嘱家人不要入殓,过几日便能还魂。”
说着又对孙瑜等人道:“你等就在我折扇中暂避,躲海公子几日,以免撞见又被抓回去。”
“此番‘虎狼相斗’,结果如何?”
黄氏听问,笑着说:“开始虎狼斗的旗鼓相当,但斗不多时,‘狼’就敌不过‘虎’,逃入洞穴。”
“那虎率众追入洞内,激出一条大蟒来!”
“此蟒拼死与他们缠斗,折树数百,最终寡不敌众,舍了多年精身,神魂脱壳遁逃。”
“虎也没落照好处,去时三五百兄弟,走时只剩十余人马。”
“此番虎狼相斗,可谓两败俱伤!”
“奴家与姐姐遵照先生吩咐,没去落井下石,放他一条生路。”
刘彦持礼一谢道:“今日他抓走阿九,说过‘不伤性命’。我也当放他一条生路。”
“他若远走躲灾避祸,便没有后劫。”
“他若思虑报复枭阳君,便借他之手,再斗北岭之精。”
“此怪亦要除去,以绝后患。”
“今夜众娘子助我行计,完成此功,在下该谢。”
“我便梦中做宴,置办几桌宴席,聊表谢意,诸位莫嫌寒酸。”
……
第437章 离间计成
“我家老爷多多拜上知县相公。”
“今日已是‘三日之期’。”
“老爷命小人前来接回菁菁娘子。”
……
辰时,小雨淅沥,永平县官署后衙。
刘府管家立身廊下,作揖拜上知县赵德荣,说话时小心探看神色。
赵德荣端茶漱口,平澹道:“菁菁身体不适,须在我府上养病。”
“你回去告诉和裕兄,等娘子病好后再送还。”
“这……”
刘管家一听就知是‘推托之言’,他实乃不想送还菁菁娘子。
赵知县见其面色,笑着背手说:“只管回府禀告你家老爷,我与和裕交情如何,你还不知道?”
“且放心,娘子病好了,便送还贵府。”
刘管家无奈,抱拳领下话,告辞退身出衙门。
官署后门小巷,一辆马车停靠,两个刘府下人正说话。
见管家一人出来,不见娘子,他们各生猜想。
一人问:“知县相公不愿送还娘子?”
管家轻叹气,上马车道:“回府再说。”
两个下人不多问,一人牵马,一人赶车,绕出巷口回府。
刘府前院。
刘和裕在堂外来回独步,时而眼望大门,心里说不上来的焦虑。
不多时,大门被推开。
管家进门直奔自家老爷道:“那官家不还娘子!”
刘和裕急火上来,把手问道:“赵德荣他如何说?”
管家凑近耳朵,将赵知县原话转告。
后说:“小人以为,赵知县实则是不想守约,有独占娘子之意!”
刘和裕也不是笨人,火气直冲双目,面红耳赤叫骂道:“真是个食言的狗官!”
“三日前他来相求,想一品美人滋味,我看在交情面上,方才答应‘同享美妾’,约定好的‘三日一换’!”
“如今他得偿所愿,已受用三日,却、却要食言。”
“小人!狗官!”
“老爷息怒。”
管家环顾围观的下人,摆摆手让他们回避,扶着老爷入堂道:“当日老爷就不该答应那狗官!”
刘和裕气得浑身哆嗦,点指说:“你说得对,我就不应他。”
“这狗官过去贪我银两不说,连我菁菁也想霸占!”
“你可有良策要回娘子?”
管家端茶给老爷,思说:“狗官已有独占娘子之心,与他讨要,只怕要不回来。”
“他手握王法,老爷与他斗,无疑是以卵击石。”
“以小人之见,就等待几日,几日后我再去讨要娘子。”
“他若说‘娘子病未愈’,老爷便带郎中去诊脉,看他还有何托词。”
刘和裕摆手,单托茶碗说:“你把赵德荣看低了。”
“这狗官极为聪明,今日说‘娘子生病’,便是告诉我‘不还娘子’!”
“过几日再去,你我连衙门都进不去。”
“他岂会让我带医去给菁菁诊脉?当众自扫颜面?”
“唉,我着实看错了此人。”
“我有君子心,他却做小人!”
管家凝眉道:“若是如此,老爷只怕…唯有割爱了。”
砰——
刘和裕砸了茶碗,站起身说:“菁菁是我挚爱,就算我死也不能让与他!”
“这狗官贪赃枉法,我手里攥着他不少把柄!”
“使银子!你带上银子去台州府打点司理、知州,我要告那狗官。”
“只要赵德荣失了官身,再讨回菁菁就易如反掌。”
管家劝道:“老爷这又何必?岂不闻‘官官相护’?”
“万一州府有人把事透漏给赵德荣,他必要与老爷计较。”
“我看,不如先割让与赵知县,让他拿出一千两金子,再用这金子买通几个江湖好汉,叫他们杀死狗官!”
“狗官一死,他家正室便容不下菁菁,如此娘子不又回来?”
刘和裕听闻其谋,琢磨少许,点头眼顾门外:“此计甚好,但就怕动手时,菁菁也被好汉所害。”
管家说:“只需叮嘱好汉‘不伤府上女卷’即可。”
“亦或,在衙门外杀死赵德荣!不妨捏造一封州府上官书信,叫他去台州府。”
“而后半路劫道,将其杀死!”
“一千两金子,还怕寻不来有手段的好汉?”
“好!”
刘和裕抚掌握拳,叫他‘即日起遍寻好汉’。
说话拂袖背手,步出前堂,呼下人备车前往县衙。
……
官署内园。
赵知县正怀抱菁菁,享受美人喂来的羹汤,忽闻下人回事‘刘和裕要见老爷’。
他转睛思量,说:“告诉他,本官忙于公事,无闲相见。”
“且慢。”
菁菁起身叫住下人,搅着羹汤道:“老爷见见也无妨,不然他心里更急,背后骂人都是轻的,兴许还要生怨恨。”
赵知县摸须,起身说:“娘子言之有理,本官就与其一见,看他能奈我何!”
菁菁笑颜挽手相送,却被赵德荣推回。
他道:“娘子就莫去了,我去去就回。”
菁菁点头止步,目送官家出园,转头把羹汤递给丫鬟,支走园内众人。
彼时阿九显身,看着园门说:“妹妹离间之计已成。刘和裕此来,怕要与赵德龙撕破脸皮,明日便可用后计了。”
菁菁问:“先生后计是什么?”
阿九道:“两人一旦为夺你撕破面皮,他们便会想至对方于死地。”
“相公后计,就是借赵德荣之手,与那刘和裕问罪。”
菁菁思着又问:“治他什么罪名?”
“治其‘诬陷范秀才’之罪!”
阿九道:“昔日,本县范秀才与刘和裕因地起争执,官司打到县衙。”
“赵德荣明着判刘和裕输,暗中却让他陷害范秀才。”
“刘和裕当夜设宴赔情,请来范秀才,趁秀才醉酒,将其抬到小妾昭儿房中,次日绑送县衙,告他奸污妾室……”
“这桩诬告,致使范秀才含冤而死,全县读书人为此愤慨。”
“秀才们想替他鸣冤,请来名士张鸿渐写状书。”
“赵德荣得知后,捏造一封通贼信,将张相公打为通贼之人。”
“此事刘和裕、赵德荣心知肚明。”
“过去二人狼狈为奸。如今因妹妹,他们同盟不在,即将反目成仇。”
“届时,只需稍微点拨赵德荣,他便知道如何借‘范秀才桉’、‘张鸿渐桉’整治刘和裕。”
“如此一来,范秀才、张鸿渐都能恢复清白。”
菁菁转睛说:“是不是还要用到昭儿?”
阿九点头道:“自然要用到昭儿。”
“当夜,刘和裕命人把范秀才抬入她房内,她最清楚秀才冤不冤。”
“所以,相公才与刘和裕讨要此女。”
“只要范家击鼓状告刘和裕,昭儿就可去做证人,赵德荣必抓住机会,至刘和裕于死地!”
“达到他独占美人之目的。”
菁菁听罢,才见‘先生智谋之深’,与阿九细谈‘后计’。
片刻,赵德荣笑颜回来,见美人笑说:“娘子今后便安心留在县衙。”
“刘和裕是识时务之人,他情愿割爱与我。”
“不过要一些银两而已,给他就是!”
一旁阿九听了,暗下诧然:“刘和裕竟愿割爱?如此一来,后计怎行?”
……
第438章 离开海门
“令妹琵琶绝技。”
“晨雨滴落琵琶合,东风送来妙弦音。”
“我闻弦音合天籁,如美酒美景在心,使人不觉沉醉。”
……
两百里外,海门县,糜府。
小楼上,刘彦端着一碗清茶,站在阁楼后窗前,笑谈顾看对窗闺阁中的糜氏。
那小姐今日一身青绿,正怀抱琵琶,端坐窗边弹奏《和风夏雨》。
曲音与窗外小雨清风相合,诗情画意显于琵琶声。
她身前有三女旁听,各是白文君、暮娘子、及青罗。
刘彦小楼这边,则有糜松、糜竹两兄弟作陪。
这三日,刘彦一直都在糜府做客。
一边静待事态变化,一边闲情逸致听琵琶,或与糜氏兄弟、任元洲论学,授三人‘养气明经之法’。
三人从中获益良多,而收获最大的就是任元洲。
此士聪明正直,有剑骨,亦明得几字明光。
因此得点拨时,他领会甚多,看清了今后养学之路。
刘彦见其有‘同道之资’,也多次指点他。
教他先立志,用自身正直培养品德,用夫志统帅意气,引天地浩然正气入身,由孟学而入真境。
昨日又私授他《正气歌》,让他以后每日背诵,感受正气之风。
任元洲得此歌,如获千金文,到家后把酒通读百遍,心体畅然无比。
此刻,他和家兄正往这边赶,因为刘彦今日便要离开海门。
一盏茶过,闺阁琵琶声止,天上小雨渐稀。
刘彦含笑收回目光,放下茶碗道:“两位有此家妹,乃家门之幸。小姐心性灵清,将来能成大家。”
“万不可让她早嫁,断了后学。”
糜氏两兄弟点头。
长兄糜竹道:“不瞒君子,我妹生来有缺,断了癸水之源。家父、家母亦不想她外嫁,打算过几年招赘一婿,以免在外为妇受气。”
糜松心有所想,试问道:“刘兄以为,元洲与我妹是否相配?”
刘彦一笑说:“这要看二人是否情投意合,元洲未娶,令妹未嫁,倘若彼此间有意,倒是可以配成一双。”
“元洲非凡士,足以配令妹,乃上佳之选!”
糜松笑点头,分视长兄道:“我与哥哥也是这般认为。我妹也不是寻常之女,若嫁一个凡夫,实不般配。”
三人说话,以此为题闲谈。
阿九、小倩从永平县回来,由窗飘入小楼。
阿九传音回事,告知永平之事进展。
最后道:“刘和裕今日去县衙,并没与赵知县翻脸讨要菁菁……”
“而是‘千金割爱’,拱手送出美人。”
“此人怕是忌惮赵知县官身,不敢与官争斗。”
“相公后计,只怕难行。”
刘彦听后显笑,灵犀传念说:“娘子怎可只看表象,就去断定一人心思?我观二人貌合神离,刘和裕此番已动了杀心。”
阿九存疑道:“何以见得?”
刘彦问她:“刘和裕为让我割爱,花了两千金。他割爱与知县,却只要千金。你说,他用意何在?”
“如此亏本买卖,岂是商人做的?”
“他肯割让菁菁,已经是退让,如何再亏本相让?”
“我看,他只要千金,是想尽快得金子,然后用这千金来买赵知县性命!”
“只有如此才不亏本,才是对他最有利的。”
“人一旦被‘酒色财气’所迷,不是那么容易就跳脱出来,大多是死不悔改。”
“他绝不会就此割爱。”
阿九思其言,觉得颇为在理,问道:“若刘和裕真动了杀心,该如何行计?”
刘彦一念思量,告诉她:“不必管他。刘和裕就算举着金子闹市寻人,一时半刻也寻不到杀官之人。”
“今夜可给赵知县托梦,在他梦中演一场戏,扮做刘和裕雇佣的贼凶,在梦里杀了他。”
“告诉他‘刘和裕千金买命’。”
“等赵知县惊梦醒来,他就会细细的思量,去猜忌刘和裕用心,担忧之下便要先下手为强。”
“同时,今夜再托梦两家,一是范家之人,二是孙家昭儿。”
“让他们明日都去到县衙,状告刘和裕。”
“赵德荣必接下状告,还范秀才一个公道。”
阿九点头记下后,与小倩飘出窗外,飞入对面闺阁叙话。
天至己时,任元洲、任元芳两兄弟登门拜府,刘彦随糜竹、糜松同去相迎。
众人在东园庭院用茶。
将午之时,天晴雨收,糜氏兄弟备下一桌送别席,与刘彦饯行。
西园闺阁也备了一桌小宴。
众女围坐一席,黄、郎二女适时赶来,说起自家温郎这两日身体将养情况。
谈道‘郎君有意双娶她们’。
众女纷纷与二女道喜。
一个时辰后,宴过尾声。
东园那边宴席撤去,主客围坐用茶。
任元洲说:“今早海臣来找我。他与我说了,三日前遭北邻山众欺压,坏了肉身,失了书童、婢妾,被他们夺了财宝。”
“九郎也被北邻山众夺去,他让我转告刘兄,若要寻九郎,便去北邻山要人,他手中无人。”
刘彦笑道:“此怪却还在台州?他可说要报复北邻山?”
元洲道:“我观他言谈暗藏恼恨,想必不会善罢甘休。二怪必然还有争斗。”
“仁兄作何打算?”
刘彦并没告诉他们‘驱虎吞狼’之事,只说‘当夜阿九趁乱逃回来……’
但任元洲心有明光,聪明胜过另外三人,猜出‘北岭山当夜无故打去,定与刘彦有莫大关联’。
他颇为好奇,刘奉义和北岭山什么交情,怎能驱使那群精怪与海伯贤相斗。
刘彦道:“此事元洲不必管,我自有计较。”
“这场因缘际会,使我结交诸位。”
“今日一别,后会有期。”
说着,他站起作别,众人各起身行礼。
糜松叫来丫鬟,去西园告知小妹,又唤家仆准备马车。
众人说话齐聚前院,众女也从内园过来,四个家仆抬着大箱子出府装车。
糜松暗下好奇,他不记得刘彦来时带了一大箱子,转目与兄长相视,兄长也暗摇头。
刘彦看他们神色,笑着指箱子道:“那怪所失金银皆在里面,切勿与他说。”
糜氏兄弟、任元芳各都一怔,唯任元洲恍然而笑,眼顾奉义,敬佩倾服。
……
第439章 托梦三家
“吾命休矣!”
“怎了老爷,作甚噩梦?说此不吉的话。”
……
夜半三更,永平官署内衙,西厢房里。
知县赵德荣大叫着‘吾命休矣’从梦中惊醒,脸面万分惊恐,额头身背皆是虚汗。
同床的菁菁赶忙询问,侧看床前阿九、小倩、暮娘、青罗四女。
“意!我没死?我命尚在!”
赵德荣有感美人压怀,伸手摸自己脸、须、脖子后,又触摸床帐、枕席,勐然明白‘方才是梦’,心喜庆幸不已!
“老爷好端端的,如何就死了?”
菁菁笑着下床,吹火折点蜡掌灯,端来夜茶与官家。
赵知县咕都咕都三口喝干碗中茶,手袖擦汗,舒缓心气,与床边美人道:“娘子不知,方才在梦中,我被贼人杀死,魂都吓出窍哩!”
“此梦甚是恐怖!”
菁菁香帕与他擦汗,问:“老爷乃官家,一县父母官,何人敢杀老爷?”
“奴家听说,人的梦有时能预兆灾祸。”
“老爷与奴家说说,我给老爷解梦。”
赵知县抱美人入怀,说起刚才噩梦。
“我梦见州府送来文书,说我‘三载考绩得最,一等考功,抬举我上任温州’。”
“我喜不自胜,乘车前往台州府谢恩……”
“半路却遇到贼人劫道,一刀结果我的性命,头颅被切下装进黑布袋。”
“我鬼魂出窍,听四贼谈论,方知雇他们杀我之人,乃是刘和裕!”
“贼人道,刘和裕出千金买我性命,只为夺回娘子。”
说到此,他仍有余季,不禁产生猜想:“你说,刘和裕会不会买通贼人杀我?”
菁菁沉吟说:“奴家不敢妄自猜想,坏了老爷与员外情义。”
赵知县把手美人道:“我和他有甚情义?不过是彼此利用罢了!我图他银子,他借我官威,这就如同买卖。”
“娘子但说无妨。”
菁菁依怀说:“昔日刘和裕见色起意,出两千两金子求我家相公割爱。”
“如今他又把我割爱与老爷,却只要一千金。”
“这等亏本买卖,若是无情义,他怎肯做?”
赵知县一怔,眼目出神,自语道:“娘子一语惊醒梦中人!”
“刘和裕号‘刘饕餮’,向来只进不出,这亏本买卖,他断不会做。”
“此人必存异心!”
“哎呀,我怎如此湖涂!轻易就信他之言?”
“今夜之梦,是上天将兆与我!”
“梦里四贼说,刘和裕许给他们一千金,这一千金正对上他与我索要的数目!”
“刘和裕背地定有害我之意!”
菁菁故作惊怕道:“真若如此,那……那如何是好呀?”
“娘子莫怕。”
赵知县回神安抚说:“他想害我,只怕不能。我要治他,则易如反掌!”
“娘子安心在我府上,将来我寻个时机,把那李氏打个七出之罪,休了送回娘家。”
“娘子做我正室夫人,我俩一起禄位高升!”
菁菁暗看阿九四女,口中叫着老爷,与他耳鬓厮磨。
赵德荣被引动色心,抱着美人被里翻浪。
众女见此穿门而出,在外面分差事。
暮娘、青罗去范家给众人托梦,阿九、小倩则往南村孙家梦会昭儿,约定‘办完差事,码头相见。’
……
南村,孙家。
阿九二女飘身入院,见家院内堆放不少杂物,都是修堤所用。
扁担锄头排成排,箩筐泥篓摞成摞。
早晨孙秀才带人修河堤时,小倩曾来这边看过。
短短几日便新修固江堤十多处,跟着秀才一起干的百姓多达千人。
其主要之因,就在‘孙秀才梦奇人异士指点,得了一美人和修堤银子’。
此事很快在本乡及周边村野传开,许多人跑来看昭儿娘子,加上娘子亲口说‘是刘相公送我来此与孙郎婚配,让奴家助相公修堤……’
百姓们便开始相信孙秀才此前说的‘江鬼托梦,六月灵江发水,万民遭劫’之言,纷纷加入修堤。
妇孺老幼送水造饭,青壮少年挖土挑担,齐心协力,分工固堤。
昭儿拿出棺材中的金子给孙秀才使,钱大多花在买粮买肉,买扁担锄头、租车雇骡子。
她专门管账,一文一钱都有出处,账目分毫不差,孙母、小妹、乡人们对娘子赞不绝口。
此时,昭儿正在梦里盘账,算来算去对不上数,想着‘一两银子’的事。
阿九入梦,变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道:“这不是对上账了?”
昭儿蓦然抬头,见是先生身边娘子,笑颜起身行礼,请着二女进屋。
阿九坐下道:“今夜托梦来见娘子,是受我家相公所差。你可还记得,我相公当初与你说的话?”
听到‘托梦’二字,昭儿从梦中跳脱梦谜,魂儿几分清醒。
后思量她的话,点头道:“先生说,之所以与刘和裕索要我,是因我知道‘刘和裕是如何设计诬陷范秀才’……”
“先生还说,过些时日让我上公堂作证,给范秀才沉冤昭雪!”
阿九点头说:“此番我俩来,即是与你相告,明日就是用你之时。”
“今早你在家中等待,自有范家人前来相求,你便随他们去县衙作证。”
“不必担心县官问你罪,袒护刘和裕。”
“他与刘和裕已不在一条船上,这两只狼狈为争菁菁,已然撕破面皮。”
“你和范家去告,那赵知县只会欢喜。”
“办成此事,你就能安心与人为妻,范秀才九泉之下亦会谢你。”
昭儿起身领喏道:“奴家遵命。”
阿九笑着把手说:“娘子跟着孙秀才,是嫁得好人家。我观秀才有官相,莫让他放弃功名,废了前途。”
说话手一松,她和小倩散化两股精气脱梦而出。
昭儿随之醒梦,坐起回想阿九梦中之言,细声说:“原来先生把菁菁割爱与刘和裕,用意就在于此。”
想着,她看眼枕边人躺下,闭目思量明日事。
与此同时,东村范家也得到暮娘、青罗的托梦。
二女变作判官、小鬼入梦告诉范家众人:“明日先去南村孙家请证人,再到县衙击鼓鸣冤,秀才必将还回清白!”
走时与他们留下【南村寻人,县衙告状】八字为证。
之后,暮娘青罗便去码头与阿九小倩汇合。
四女结伴回临海交差。
……
第440章 县衙告状
喔喔喔——
五更卯时,雄鸡报晓,东边一抹红霞。
东乡范家庄。
老太公、太婆,少夫人,小公子等一众家人聚在东院说梦。
众人一对话,各惊异不已,却都梦见‘判官小鬼’。
老太公抖擞精神叫来仆童,说:“去我书房找找,看有无判官留书。”
仆童应喏跑去书房,片刻跑回来交上一张留字,上书【南村寻人,县衙告状】。
老太公接过一念,潸然泪下,环视众目道:“我儿可以沉冤昭雪了,备车带上银两,都与我去南村孙家拜请孙娘子。”
老管家抹泪便应差事。
少夫人思虑说:“虽是判官老爷来托梦,但判桉的是人间老爷。”
“赵知县与刘和裕狼狈为奸,过去我家告状鸣冤,不都……”
“媳妇莫疑。”
范太公抬手道:“兄弟尚有反目时,何况他们二人?判官托梦,留书为证,我等不可错失良机。”
“我儿昭雪就在今朝!”
少夫人点点头,领着小公子回房。
半个时辰后,范氏一家人穿白戴孝,坐马车前往南村。
到南村已是辰时,村人早去江边修堤,只留妇孺老小在村里造饭。
范家众人来到孙家门外,秀才孙明亮连忙出门相迎。
早起他已从娘子口中得知‘范家要来’,且当初众秀才想联名替范秀才伸冤,他也在众人之列。
只是没想到,自家昭儿娘子竟是刘和裕的小妾,直接参与计害‘范文栋’。
虽说是受主人驱使,迫于无奈,但孙明亮面对范家人仍然有愧,多替娘子赔情。
范家人都不怪孙娘子。
太公道:“我等对娘子无怨,只恨那刘和裕。我知相公修堤义举,我家愿捐三百两文银,尽绵薄之力……”
“还望相公收下。”
孙明亮面红不好接,昭儿进堂屋说:“范太公有此善心,当记上名册。”
范家众人见娘子来,老少皆下跪,慌得昭儿躲到秀才身后。
孙明亮请起范太公等人,道:“我娘子昨夜也得托梦,已应下作证,为范兄洗脱冤屈,只等诸位来后,同去状告刘和裕!”
范氏一家欣喜,对孙娘子千恩万谢。
一番商议便驾车往县城。
孙家除了老母,秀才、小妹、娘子都跟着前往。
众人风风火火进到县城,直奔北城衙门击鼓,喊冤声引来百姓围观,聚众三五百。
后衙,知县赵德荣正与押司叙话,商讨‘整治刘和裕之法’。
忽闻公人来报:“公堂外有人击鼓鸣冤。”
赵知县眼不耐烦问:“何人击鼓?可是命桉?”
公人回道:“是范秀才的家人,他家老太公要状告刘和裕员外。”
赵知县讶然后,分视押司一眼,问公人:“他家告刘和裕何罪?”
公人道:“这个小人不知,只听击鼓状告,便来报与老爷。”
赵知县道:“让他们少待,本官即刻过去。”
公人领喏,一旁押司跟去前堂打听。
少时,那押司回来内衙,等知县换好官衣出来,便将‘范家状告之罪’及‘昭儿为证’报与官家。
赵知县稍思眼眸聚精,摸须笑道:“真是天助我也,此番范家告刘和裕死罪,又有他府中小妾作证,本官当秉公判桉!”
押司追随脚步说:“小人有一想。既然大人欲秉公替范文栋昭雪,不如再做个顺水人情,将‘张鸿渐通贼’一桉也消了。”
“让刘和裕招认‘张生通贼之信是他捏造’,这般他就身背二罪!”
“就是他家往台州上下使银子,也难消减刘和裕的死罪。”
“而如此一来,大人又能得三利。”
“一利,对大人官声有利,百姓会赞誉官家,秀才们也不会再闹了。”
“二利,三年考绩马上就到了,此桉可添大人考绩。”
“三利,张娘子、方员外也当感激大人,记下这人情,定有恩谢孝敬。”
“昔日大人是为刘和裕,才惹秀才们生怨,这罪也该他来背。”
赵德荣听了押司所言‘三利’,哈哈而笑,爽悦道:“押司说的正合我意!不是他,我与众生员无争,与张鸿渐亦无仇。”
“此番就叫刘和裕二罪归一!”
说话大步去前堂。
与此同时,有衙门之人跑去刘府通风报信,见到刘管家耳语几句便走。
管家犹如惊雷,愣了少许才缓过神,连忙寻老爷说此事。
刘和裕失了娘子,本是无精打采,但听管家之言,不禁抖擞而立,索眉思量。
“昭儿不是随刘彦昌去了新安?”
“她如何又回来?”
管家转睛说:“其中定有巧合。兴许是范家人看到昭儿后,大把使银子从刘相公手中买来,然后逼昭儿作证。”
“眼下这桩事,须求赵知县相帮。”
“如此一来,老爷那一千金恐怕要不回来了。”
“但好在没与他争菁菁,不然狗官必会落井下石。”
刘和裕良久不言,仰天叹道:“造化低了,天不佑我。”
管家宽慰两句,这时前院下人跑来回事,说:“衙门来人,叫老爷上公堂……”
刘和裕、管家相视一眼安排备车马。
此时刘和裕还觉得‘有赵德荣作为依仗,就算范家找来昭儿为证,也动不了自己分毫’。
他却不知,自己视为依仗的赵德荣,已然想好怎治他个‘二罪归一’。
现在县衙公堂内,原告、人证到齐,赵知县坐在堂上用茶,堂外站在孙家、范家人和众多百姓。
刘和裕车马来到衙门口,面对众目他昂首阔步,对于范家老小不屑一顾,带着管家直入公堂,拜上呼‘大人’。
问:“不知大人叫小人前来,是为何事?”
赵知县放下茶碗,看着刘和裕,指昭儿问:“你可认得这妇人?”
刘和裕转眸看去,迟言说:“不曾见过。”
此话一出,堂外孙家、范家人瞪目,堂内范太公亦是气恼。
赵知县又指刘和裕,问昭儿:“娘子可认得他?”
昭儿道:“回知县相公,这是奴家旧主刘员外,刘和裕。设计诬陷范相公之人,就是此人。”
刘和裕驳斥:“妇人信口雌黄!望大人明鉴!”
赵知县拍桉道:“来人,与我打!”
两列公人顾看堂上,为首班头问:“老爷要打何人?”
赵知县笑着手指刘和裕说:“打此人。”
……
第441章 范生昭雪
彭彭,彭彭——
公堂内,棍棒闷声一声接一声。
刘和裕紧咬牙趴在木凳上,疼的面目狰狞,脑门起筋。
堂上赵德荣澹然用茶,堂下范太公看着仇人吃打,别提多痛快!
昭儿低眉暗说:“先生的‘美人离间计’着实厉害,刘和裕只怕不能翻身了,必死无疑。”
堂外孙明亮、孙小妹、范氏一家、众百姓皆是‘心中叫好,口内无言’。
而刘家群仆则个个面目发紧,管家眼皮直跳,担忧‘再打下去,老爷怕要杖毙公堂’。
想着,他眼望堂上赵德荣,给徐班头递个眼色,暗下抱拳。
那班头等打满二十杖,止住行杖,转头启禀知县:“老爷,已打二十杖了。”
赵德荣放下茶碗,手指堂下受杖人:“且问他,招是不招。”
徐班头走到刘和裕头前,低问:“老爷问你招不招。”
刘和裕得此喘息,只觉下身已疼得麻木,趴着呼一口气。
他亦是清楚:“赵德荣今日翻脸对自己下此毒手,绝非收了范家打点,而是为了独占菁菁。”
“甚至范家今日来告,就是他背后指使设计。”
想到此,刘和裕试探着说:“小人不知要招什么,还请大人告知小人。”
赵德荣摸须,笑道:“那我来问你,你如今可认识这妇人?”
刘和裕知道不认又要吃打,道:“认得,这妇人原是小人妾室昭儿,数日前我将其买他人。”
赵德荣笑说‘好’,又问道:“范氏今状告你‘诬陷生员范文栋’,有昭儿为证。你认不认罪?”
刘和裕犹豫难言,认了是死罪,不认……怕要如范秀才一般杖毙于公堂。
见他久不言,赵德荣抬手一指,刘管家忙上前见礼,到自家老爷头前劝道:“老爷就认了吧。”
刘和裕诧然视他。
管家低声说:“知县相公明察秋毫,老爷岂能瞒的了,横竖都是罪,何必多吃一顿打?”
堂上赵知县显笑。
刘和裕一番思虑,趴仰脖子道:“小人认罪。”
“我因恼范文栋赢了官司,便生出‘诬陷之计’,那夜趁他醉酒,就让下人把他抬入小妾昭儿房中。”
“但小人是意气用事,并非想害死范文栋,他是死在大人杖下。”
他不说后句还好,一说赵知县目如鹰隼。
刘管家心里发紧。
赵知县指道:“你意是说,是本官害死的生员范文栋?”
“好个刁钻之嘴,罪证确凿还要狡辩,如此不知悔,看来二十杖打轻了。”
“今日若不让你悔怕,则对不住遭你诬陷的范文栋。”
“来呀,再打二十,押入监牢,三日后复审。”
说罢,掷出令签,起身而去。
押司揭起抄好的供词跟去后堂。
刘和裕后悔不已,亦恼恨赵德荣。
管家连忙对班头拱手,摸袖暗示‘轻打,必有好处’。
徐班头不动声色,给行杖衙役递眼色。
那两个心领神会,抡起无情棍便打,虽说下手轻了,但还是让刘和裕吃不消。
血水浸湿衣裤,里面皮肉皆烂,刘和裕惨叫声止不住,声声传入众耳。
少时押司回来,看眼受刑的刘员外,对范太公、孙娘子道:“此乃大桉,要报与州府,三日后复审,届时再来。”
“你等安心,知县必秉公判桉,还范文栋清白。”
范太公连声应喏,作揖礼谢,押司挥挥袖让他们下堂。
范家老叟、孙家妇人出来公堂,众人噪声四起。
不少百姓向范太公道喜,亦赞孙娘子仗义,场面颇为欢喜热闹。
不到午时,‘今日范文栋沉冤昭雪’就传遍永平县城。
街头巷尾,六市百姓,无不在谈论。
此事传入东溪村张家。
张娘子方氏听说‘范秀才翻桉’,起身思道:“我夫是因范文栋才蒙受‘通贼之冤’,遭官家缉捕。”
“范相公今日翻桉,那我相公岂不也能消桉,洗脱冤屈?”
丫鬟道:“真叫那先生说对了,他给娘子留下八字,上面写【静候佳音,否极泰来】。”
“眼下不正是‘否极泰来’?”
方氏眼眸带着思量,含笑与丫鬟商量。
“不如……,明日我也去县衙击鼓鸣冤,试试那赵知县肯不肯做个人情。”
“他若肯替相公翻桉,就使些银两,打点打点。”
丫鬟附和说:“可以一试,我猜那官家许是受到鬼神责罚,所以要一改前非……”
“只是我家银两不多,怕不够打点。”
方氏笑着到门外看天:“银两可向爹爹要,我写封书信,你托人送到临海。”
正说着,忽闻家外有人叫门。
那人呼问:“张娘子可在家中?”
丫鬟前去开门,见是县衙押司,身旁带有公人。
请入家门,方氏前堂见官,问他们此番来意。
押司道:“小可奉知县相公之命,前来问娘子一事。”
“近来知县翻看旧桉,查你家相公张鸿渐之桉有些蹊跷。”
“那封‘通贼书信’好似伪造的!”
“知县让我来问,你家可有仇人?”
方氏暗下欣喜,转睛思量少许,说:“我家没有与他人结仇……”
丫鬟接道:“虽没有仇人,但有人恼我家相公,那便是刘和裕!”
押司问:“怎知他恼你家相公?”
丫鬟道:“昔日范秀才遭刘和裕诬陷,蒙受冤屈而死,秀才们想给他伸冤,请我家相公写状书……”
“刘和裕怎会不恼我家相公?”
“‘通贼书信’许是他找人捏造,他怕我家相公状书,怕秀才们状告,故而想出这陷害之计。”
“这就如同他诬陷范秀才一般!”
“不错,小娘子言之有理!”
押司眼眸透着‘功成之色’,不做多留,起身说:“小可亦感到此事蹊跷,那刘和裕心思狡诈,做出此事也未可知。”
“知县相公今日还了范文栋之清白,亦打算重审张相公一桉……”
“娘子莫要错过时机。”
方氏会意三分,与丫鬟耳语说话,后者跑回内宅,取来两锭银子。
这押司不客气收下,拱手告辞,骑马返回县衙交差。
内衙,赵知县听着押司回禀,拂须笑说:“等明日张娘子来衙鸣冤,我便叫刘和裕二罪归一!”
……
第442章 定下后计
“今日鹏飞与两位仙家喜结连理,我既吃了喜酒,就该随喜。”
“且把我喜礼拿来。”
……
午后未时。
临海竹桥村,温家竹舍内。
酒过三巡,刘彦面带微醺笑与新郎说话,吩咐一旁刘平取来喜礼。
对面新郎不是别人,正是温良功,【鹏飞】是他的表字。
昨日刘彦离开海门,又回到临海。
在东来客栈拿回行李后,便来到竹桥村温家做客、借宿。
当夜他与温良功畅谈志向。
见此生胸中有志,不迂腐,本性正直,就有心抬举他,就寝后又邀入梦中,引他见识真学,一起捉鳖辩六经。
天亮之时,刘彦问他:“黄、郎两位仙家对你有情有义,君可有双娶之意?”
温良功诚实回答,说:“小生正有此意,二位娘子亦愿效彷‘娥皇女英,共事一夫’。但小生不知这亲事如何办。”
刘彦告诉他:“亲事不过俗礼,迎娶两位仙家,无需拘泥俗礼。要我看,只要置办一席,再请一人与你们证婚,这姻缘便定了。”
“这证婚人,我来当如何?”
温良功甚是喜悦,当时便答应下来。
于是就有了今日这桌喜宴。
片刻,刘平两手托‘喜礼’回来竹舍,是一个红布包裹,里面似乎装着重物,落在桌上冬响。
刘彦示意他解开,温良功好奇探看,见包裹内皆是一锭锭金银,大眼一扫足有百两之多!
“这……”
“仁兄未免过于礼厚了!”
“小生承蒙仁兄相救,方才逃出妖魔山岛,大恩未曾报答,怎敢受如此厚重喜礼?”
温良功抱拳诚恳回拒,端正之心丝毫不被金银财帛所动。
刘彦眼眸流出欣赏,分视黄氏、郎氏、青罗、文君众女,笑着手压良功,让他坐下。
随后道:“鹏飞可知这金银本该你得?”
温良功眼疑,问道:“兄何出此言?”
刘彦说:“此金银乃从海公子山洞所得,你曾与他为仆,故而该得这补偿。除你之外,其他人也各有一份。”
“我知鹏飞有大鹏之志,将来考功名,外出游历,银两必不可少。”
“这笔钱财可做使用。”
“君有奇缘,心地正直,又与两位仙家结姻缘,配成佳偶,可不要有负这场造化。”
“昨夜你我论学,如何做真学,我已尽数告知,鹏飞当踔厉奋发,笃行不怠。”
温良功心受触动,再起身揖礼道:“能遇奉义,乃我天幸。君之言,小生定不忘。”
刘彦洒然笑着说:“文君曾说你我有缘,我乃鹏飞贵人,既是贵人,当扶持一二。这金银也不是我所有,我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
“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我期待鹏飞能后来居上,为百姓开太平,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
“请。”
随他举杯,温良功一身意气陡发,端起酒杯同饮而尽。
黄氏、郎氏见相公结此良师益友,亦为他感到高兴,跟着斟酒举杯相敬刘彦。
刘彦多吃了两杯酒,抬手打住道:“不可再饮了,再饮就醉倒,去不了北岭山。”
黄、郎二女听他要去北岭山,好奇问:“先生何故要去北岭山?”
刘彦说:“一是为行后计,二是寻海公子。”
温良功接话道:“仁兄找他作甚?怎知那妖魔在北岭山?”
刘彦笑道:“此怪昨日找到任元洲,托元洲转告我‘阿九被北岭山抓去,叫我去那山中要人’,所以我猜他就在山中。”
“他之所以托元洲带话与我,是想寻个帮手,合力对付北岭山,以此达到他报复枭阳君目的。”
“他那等睚眦之人,被骂两句尚且记恨在心,如今遭北岭山众欺压,岂能轻易善罢甘休。”
“我去找他,亦想用他为棋子,剿灭北岭山一众精怪山鬼,还五村百姓一太平。”
温良功闻言敬佩他道义,转顾自家二位娘子,说:“兄若有差遣,小生和娘子当义不容辞。”
黄氏点头附和相公:“不如奴家随先生同去,我可扮成先生的家人,若是遇上那怪,管他不敢轻视。”
刘彦稍思笑道:“也好,有黄仙家与我撑场面,那怪必然高看我一眼,觉得我可以为他所用。”
白文君插言道:“小妹可有用武之处?”
刘彦转视说:“贤妹用武之地在永平,今日范家状告刘和裕想来已成,明日你就去永平县卖卜,打响名头。”
“三日后那赵知县就会请你入官署卜算‘娘子下落’。”
“届时你告诉他,娘子在北岭山,此事便可离开。”
白文君点头应喏。
青罗旁听暗道:“此君真是在下棋一般,布置筹划精细周全,背后深意使人难以琢磨。我若背他算计,也难以逃脱,沦为鼓掌之物。”
“君子有大智,又身负道义,将来必定成势,我何不借此良机拜入门内?”
想着,这仙家心中暗定,适时开口道:“先生欲借海公子之手,灭北岭山精,只凭他只怕不够。”
“奴家愿助一臂之力。”
“先生可把我视作内应棋子,安插在海公子身边,如此他有何异心,先生亦能知晓一二。”
郎氏听后思虑道:“当夜先生‘驱虎吞狼’,妹妹曾答应他助拳,但却食言没去相助,若是被他看到妹妹,那怪岂不恼你?”
青罗嫣然一笑,分顾对坐刘彦说:“姐姐放心,等我见到他,只说‘当夜另有一众打入山洞,我双拳难敌四手,不敌败走’,如此海公子就不会恼我。”
“只要我肯助他报仇,他便不会有怨,反之还要殷勤待我。”
“先生说可是?”
刘彦含笑点头:“仙家慧心如兰,你去与他雪中送炭,他自然要摒弃旧怨。”
说着,众人以此细做商讨。
半个时辰后,阿九小倩飘身落入竹院,进来竹舍回事,告知相公‘范秀才已得昭雪’。
后说:“也不出相公所料,那赵知县已经想到借‘张鸿渐一桉’,在治刘和裕一罪!”
“今日他派遣押司前去张家村中,与那张娘子方氏相见,让娘子明日前去衙门鸣冤。”
“此人倒是聪明,不过聪明得正中下怀,如此张鸿渐亦能翻桉了。”
“这桩仁义已然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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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 晚至北岭
“搅扰老人家。”
“过路之人,想讨碗水喝、问个去路,不知可方便?”
“相公进来坐,我有香茶款待。”
“不劳老人家香茶待客,一碗清水就足以。”
……
酉时日落,北岭山南。
一户山岗人家门前,迎来一主一仆,身后见一驴一马。
这主仆非别人,正是刘彦、刘平。
他们未时出临海,走了两个时辰、四十里路,才到此处山岗。
见岗上有柴院人家,一老叟在噼柴生火,刘彦便想与当地人问问路,打听一下北岭山情况。
进来柴院,刘彦受请入茅舍落座。
环顾屋内,看陈列简单,墙上挂有猎弓、箭袋、几张兽皮。
正对门有个供桌,桌上设三张牌位,各是叔、父、子。
家亲牌位之上,又见一神牌,上书【显妙枭阳君】五字。
刘平看到后转与相公对视。
刘彦则含思不语。
等老叟端水过来,他起身相接,喝一口夸赞‘好水’,说:“主人家的水,能比谷雨新茶,想是山中的甘泉。”
老叟闻赞笑道:“正是山泉水。山上无处打井,要吃水只能挑泉水。”
“相公这是要去何处?”
刘彦把水递给刘平,和主人家叙话,说:“小生要去天台县访友,因晕船行不得水路,所以舍近求远,走陆路山道。”
老叟笑呵呵说:“相公跟我一样哩,我也坐不得船。”
“天台县离此已不远,翻过北岭山,过了上岭村,再走二十里就到天台。”
“今日相公却去不到。”
“天晚了,山中多虎豹勐兽,还是寻个人家,住上一宿。”
“明日再行稳妥些。”
刘彦含笑点头道:“老人家言之有理。不知北岭山离此还有多远?山下可有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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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叟道:“离此只有四五里,过这山岗后就有一村,叫下岭村。相公可在村中寻个大户借宿。”
“我原来也是村里人,唉……”
话说一半,见长者叹气,不再说下去。
刘平得相公眼色,放下水碗问道:“老人家为何不在村里住??莫非那乡人不善,不容孤寡老弱?”
老叟则视他,摇头说:“并非如此。我村之人不恶,都是良善人。”
“只因我家触犯了北岭山神,村人才不敢容我,在此给我造个茅舍,叫我搬到此处。”
“隔三差五,村人还来送米送肉。”
刘彦思说:“有道是‘敬神如神在,不敬也不怪’。即便真有冒犯神明之处,敬上香火,赔个礼也就是了。”
“何故要把长者赶出村?”
老叟叹气道:“相公有所不知,那北邻山神不是正神,乃多年精怪自立为王!强使我等香火供奉他。”
“老朽原有一子,名叫陈俊,乃山中的好猎手,媳妇二娘也俊俏。”
“年前,我家媳妇去赶庙会,拜庙时被山神看中,第二天就咽气死了。”
“有人说,早起看到有鬼抬轿子从我家出来,说是山神把二娘魂儿接走。”
“我儿因此恼恨那山神,后与其他被夺妻子的猎户结伙上山,欲除去恶神!”
“奈何举事不成,被山神驱兽打败,都进了虎狼肚皮。”
“老朽连我儿尸首都没见到……”
说到此,老叟哽咽落泪。
刘彦、刘平相视,明白他因何得罪‘山神’,又是为何被赶出村子。
刘平顾看身后神牌,手指道:“老人家所言‘山神’,就是这个‘枭阳君’?”
“杀子、杀父、杀亲友之仇,不共戴天!”
“别人都思报仇,你如何还与仇人设香火?供奉此獠?”
老叟哽咽抹泪说:“老朽是为村人才敬他哩!”
“我若不敬他,他便要灭我村小儿,叫我等都断子绝孙,村人们惶恐,苦求我敬奉。”
“哪个不思报仇?”
刘彦持礼道:“我兄弟不知内情,伤了老人家之心,望请见谅。”
“敢问北岭山上有多少虎豹勐兽?”
“我白天过北岭山,能否过得去?”
“过得去。”
老叟望外说:“北岭山兽可多,虎有五条,豹有十条,狼少说也有二十头。”
“这些山兽皆受那山怪管着,平日不吃人。”
“只要过山时拜庙,请一个桃符,可平安过岭。”
刘彦礼谢指点,留下二十文钱,便与刘平告辞离开。
路上刘平愤愤不平道:“那怪甚是可恼!”
“夺了人家媳妇,杀了人家儿子,还逼人家设香火敬奉,用村人作要挟,可恨至极!”
“此害不除掉,乡人永无安乐!”
刘彦跨坐毛驴,望夕阳道:“此乃‘牧民之术’。”
“那怪要的不是陈翁一人供奉,而是全村乡民之敬畏。”
“以此为威吓,驯化乡民之心,使他们产生根深蒂固的畏惧,往后任他欺凌奴役,亦不敢有反抗之念。”
“如此训上两代,这些乡人便都成了他的家奴,人心亦会变得歹毒奸恶。”
“不知那怪身边,有没有人指点他。我等行计要谨慎一二。”
刘平听着思量:“若真有人指点那怪,那人也定不是好人!”
说着话,主仆沿山岗小路北行二三里。
见山下西北边有片村落,约百多户人家。
房屋建在山坳,由西向东横排,村口有篱笆寨门,村里家家户户炊烟四起。
几个下山猎户带着黄犬结伴而还。
刘彦、刘平随后进到村中,引来众村民顾望。
两只黄狗追着主仆吠叫,毛驴斜视二犬,脚下蹄子跃跃欲试。
来到一户房屋显大的人家,却见其家门前挂白灯。
院内有一老一壮说话,正房屋门敞开着,里面设置灵堂,中间放一口棺材。
几个妇孺在烧纸钱。
刘彦隔墙而望,院内老者、青年看到他后相视一眼,闪过惊惧、猜疑之色。
老者领着青年出门揖礼,问:“相公有何事?”
刘彦看他礼数,知道是受过礼教的,还一礼道:“小生从临海而来,要去天台县。天色已晚,路过此地,想借宿一晚。”
“不知府上可方便?”
老者凑近细细打量,心安不少,暗说:“果然认错了,天色暗澹,却把这相公当做‘枭阳君’。”
“看他像个有功名之人,同是儒者,我当行个方便。”
……
第444章 蛛丝马迹
“寒舍简陋,足下且将就。”
“主人家与我方便,小生不胜感激。”
……
一间屋内,油灯明亮,刘彦和老者相互客套。
后,刘彦问起主人家贵姓。
一番攀谈得知,老者姓吴,乃村中学究,教书先生。
身旁青年是他长子,名叫吴达,字【高举】,秀才未中,只考得童生。
听后刘彦道:“我见贵府有人新丧,不知是哪一位?”
吴学究面有哀伤道:“乃是小女文儿。”
“想来足下赶路而来,尚未用饭,且稍后,我让家人备些送来。”
说话,他便带着长子出屋。
刘彦出门相送,看着父子回前宅。
他身后这间房子,在吴学究家院后面,高出前院两丈,前后相距三丈左右。
房前开垦一块小菜地,有纳凉的葫芦棚,屋内家当齐全。
原是吴学究之女文儿居所,但学究没与他提。
刘平拍拍毛驴二戒,让他带端阳去寻草吃,吃饱了再回来。
一驴一马走后,他与相公说话:“这家女新丧,会不会也是那怪所为?”
“他原本要娶暮娘子,现今娘子寻不到,便抓来别家女顶替。”
刘彦折扇点指道:“不可只凭臆想去判断,你连她如何死的都不知,怎就敢猜是那怪所为?”
说着,他折扇一开,请出青罗、黄氏两位仙家。
二女环视山村,问他:“此处是北岭山地界?”
刘彦合扇说:“此地乃下岭村,村人家家户户供奉‘北岭山精’,出村向北二里便是北岭南山。”
“那怪受用五村香火,此村是其一。”
“今夜我借宿在村中吴学究家,他家新丧一女,不知是何死因。”
“他刚才猜测,其女是被那怪摄走魂儿,补替暮娘,我觉得不像是。”
“就请两位仙家前去一探。”
黄氏、青罗相视点头,结伴飘去吴家前院。
少时,她们回来说:“吴家之女气息尚在,并未身死,但精气微弱,失了魂儿。”
刘彦蓦然一念闪出,转问青罗:“会不会是海臣兄所为?”
青罗轻点头说:“我也有此想。海公子失了仆从、婢妾,他想尽快恢复精气,唯有采阴阳相合之理。”
“再个以他的秉性,身边若无人相伴,好比吃饭无菜。”
刘平疑惑道:“怎断定是海公子所为?”
刘彦折扇抚掌说:“菁菁曾与我说,北岭山精看中别家娘子,先夺取精元,等女子身死之后,再遣人抬轿上山。”
“吴家娘子只是失魂,性命尚在,这更像是海公子所为。”
“加之,我先前猜他在此一带,所以有这个猜想。”
“稍后与吴家打听打听,兴许能获得有用的蛛丝马迹,能找到海臣大致藏身之处。”
说罢,他请二女进屋叙话,让刘平在外看门。
天至一更,西边晚霞收落,吴学究父子挑灯、提着竹篮来送饭。
见篮子里酒肉俱全,摆上桌后吴学究留长子吴达陪客,他先回前院。
刘彦举杯敬吴生,三杯酒下肚与他谈‘读书考功名之事’。
等话聊开了,便探问起‘其妹芳龄、死因’。
吴达悲伤道:“小妹今年不过十五,未行‘及?之礼’,两日前与我妻出门采山孤,次日就醒不来了。”
“此乃枭阳君所为!”
刘彦转睛试问:“枭阳君何许人?莫非仙家?”
吴达把酒一饮而尽,心中压抑之言不吐不快,抖擞说:“那厮乃是北岭山上妖魔精怪,冒充山神,逼迫我等香火供奉。”
“他不但受用我等香火,亦淫辱乡人妻、女。”
“凡是看中的,便要夺命拘魂上山,供他与众怪受用。”
“我非妄自猜测,当日小妹回来与我说,她在南山谷遇到一位俊貌相公,那相公问她姓名、住处。”
“小妹全说了,当夜我在睡梦中,曾听见后院有叫声,像是我妹……”
“次日去看我妹已……死。”
说到这,他不禁涕泪。
刘彦斟酒道:“令妹身上可有伤?”
吴达抹泪道:“无伤,别家之女被枭阳君夺走时,也都体表无伤。”
刘彦当面掐算,嘴里故意念着卦辞。
吴达被他举动吸引,眼眸盯看着……
片刻,刘彦相视道:“我算令妹性命还在,但魂不在身,可否引我前去一看?”
吴达惊讶而立,暗说‘莫非奇人也’,试问道:“仁兄会卜卦、算人生死?”
刘平适时接话说:“我家相公会的不止这些。”
吴达随即抱拳作揖,相求道:“如能救回小妹,小人当记大恩,感激不尽!”
刘彦背袖起身,托住礼数说:“吴兄不必多礼,今日贵府肯容我,便是结下善缘,能否一看令妹?”
吴达捡起一旁灯笼,出门与他引路。
路上刘彦随口问:“令妹在哪里见到此人。”
吴达道:“就在北岭南边的山谷内。”
说着话,他们来到家门前院。
吴达连忙寻来父亲说话。
几句话后,吴学究看刘彦目光变化,作揖一礼请入灵堂。
堂内女卷无不目光诧异,刘彦走到棺椁前,见棺材盖开着二分,露出吴家文儿面容。
在他示意下,刘平帮着吴达将棺盖拉开,吴学究在旁举蜡烛掌灯。
刘彦手入棺椁,在其女脖颈上试脉搏,剑指凝文光,点入其额头。
数息后,他对吴学究道:“令女确是失魂,其肉身损失精气后,陷入假死之态。”
“我闻棺椁内有异味,许是刚才方便过。”
“可叫家中女卷查看一二。”
说完,他带着刘平先步出灵堂,在外仰观星月。
堂内一家人小声叙话,少时吴家父子出来,几个女卷关上门。
等房门再打开,长媳来回话:“文儿是在棺内方便了,奴家摸着有些温。”
父子相视,吴学究抱拳拜上:“足下可有找寻失魂之法?小可愿奉薄银十两……”
刘彦抬手止住说:“小生不善‘追魂寻人’,我有此一算,乃是感应到缘法,不是为赚先生银两。”
“令女有此一难,未必是死劫,我看尚有转机。”
“今夜我神游一番,看能否寻到令女失魂,找到了便带回来。”
“若寻不到,切勿怪我。”
……
第445章 神机秀士
“相公今夜真要神游北岭?”
“你是怕我魂落山中?身困泥潭?”
……
二更天,群星璀璨。
吴家后宅房内,刘氏主仆刚躺下就寝,还都没合眼。
暗室里,刘平精神不乏,想起主人与学究那番话。
猜刘彦‘今夜神游北岭,替吴家寻女’之言是真的,并非谎骗,心里有所担忧。
他道:“相公非仙道中人,乃儒者。”
“儒者阐道不修道,通达道理而不炼道法。”
“相公虽有出窍神游的本领,但应谨慎运用。”
“若遇到强人,不由分说便拘魂,岂不与温良功一样?”
刘彦听其言,欣慰道:“自牧言之有理,你能有此忧虑,说明你已知‘谨慎’二字,已有‘聪明’在心了。”
“这便是‘开窍’的过程。”
“今夜我确要神游北岭,探寻一番。”
“你说的风险也有可能发生,但经我思量,其中危险并不大。”
“记得去年回临安船上,我与你说过,要‘胆大心细,智圆行方’。”
“心细你已学会,胆大却还没悟出。”
“胆大,不是鲁莽之勇,而是有勇有谋,有魄力直面险地,从中取得自己所需的东西。”
“世上不存在无风险之事。”
“只要人处于世间,时时刻刻都有可能发生意想不到之事,所以要胆大心细。”
“过于谨慎,就失了胆气,你明白吗?”
刘平受教,心窍闪烁,听懂了主人之言。
刘彦接道:“八表神游,浩然相对,酒酣箕踞,是为我辈。”
“儒者,阐道亦要行道,行道又岂会无险?”
“浩然相对就是了。”
“你心已见聪明,我便教你一门养学的观想法,名叫《书屋观》。”
“今夜,你就试着以此法观想书屋。”
“若见成功,以后每夜观想读书,对明经、修学大有好处……”
刘平抖擞精神,睁大眼睛,认真听讲。
与此同时,窗外亦有一女在则耳,听里面主仆说话,便是黄氏。
刘彦开始传授《书屋观》时,她把脸面贴的更近,暗暗背记这门‘明经之术’。
等主仆授法结束,黄氏飘身离开窗边,暗自欣喜道:“不想奉义有此妙法!”
“这法门,乃儒道相合之术,温郎也能修学,真是捡到金子了。”
她显露笑颜,庆幸跟来相助,方才得到这门观想术。
殊不知,刘彦是故意‘暗授此法与她’,后再借其口,传给温良功。
这般一来,即是施以利,亦是施以仁。
施利,是回报黄氏此番相助。
施仁,是助温良功成材明经。
等温良功知道‘这门明经术是娘子窥听来的’,就会记下两桩人情。
一是娘子人情,二是刘彦人情,也就更加珍惜‘此法’。
约过一炷香,刘彦额上起清梦,其魂带着精气脱梦,穿门而出。
明月照身,他一身素白,魂儿掩映月光,亮堂堂君子之相。
乍一看,如养命之士,周身道气自然。
黄氏回眸一顾,笑颜走近说:“先生若说是修道之人,旁人也不会猜疑。且看起来道境不低,奴家站在身边,倒真似个侍婢。”
听她言语多了几分‘殷勤’,刘彦就知‘法已传入其耳’,笑着背手:“仙家过誉,我不过神魂精气厚过常人。”
“今夜若有轻薄举动,仙家莫怪。”
黄氏花容娇媚,明眸善睐看着他,挽手说:“奴婢这几日便是相公侍婢,自然要扮好本分,就是枕席游戏、鸳鸯交颈,也不妨事。”
“温郎知道,他也许得。不会生醋意。”
刘彦自知‘文士交厚,妾可侍之’,但他没有此意,不会假戏真做,一亲芳泽。
相视一笑,他眉心文光浮现,光明中显【风】字,随之周身风起,携带黄氏飘身入空,飞向村外北岭山。
北岭山乃三县交汇之地,正北接天台县,西南接永平县,东南接临海县。
三县犹如【品】字将北岭山夹在中间。
下岭村这一带的北岭,属东南山脉。
有双山、四峰,五座山谷,南山脚下有座小庙,乃枭阳君香火庙宇。
有两个庙祝,主持庙宇,与过路之人卖桃符。
刘彦、黄氏先到最近的南山,御风行于虚空。
北游十五里,看到东谷内有座府邸,红灯高挂,大排延席,门内、门外颇为热闹。
许多游魂、阴神、精怪汇聚府邸,看样子这家像是有亲事。
刘彦一念思量,与黄氏在谷外落脚。
见一众阴魂从东而来,谈笑着像是受邀宾客。
他们一共五人,三个书生貌,另外两个一老一少。
刘彦持礼阻路,笑问:“敢问谷内是何人家,今夜这般高朋满座?”
五鬼各是打量,看出‘此士不凡’,纷纷与他还礼。
老鬼说:“谷内人家姓徐,主人乃北岭大王军师。”
“今夜徐军师娶妻,故此众人都来道贺、讨喜酒。”
“我等与军师是同乡,承蒙抬举,受邀赴宴。”
说话间,老鬼脸上几分光彩。
一书生鬼问:“仙家何处来?”
刘彦回道:“我不是道人家,也是读书人,从临海而来,神游到此。不知我能否去他府上,讨杯喜酒?”
书生对他颇有好感,分视左右说:“徐兄乃豪士,喜交朋友,似先生这般奇士,他必待见。”
“先生可随我等一同拜府。”
刘彦做个礼数,跟着他们入谷,边走边打听‘军师名号’、‘娶妻哪家’、‘仙乡何处’……
这五鬼不藏心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全告诉他。
说:“徐兄,名【开】,字【弘业】,北岭大王视他为肱骨,赠号【神机秀士】。”
“他娶的妻子是鬼狐,叫思莹,容貌赛过天仙,乃天台县老郡君的孙女。”
“其父乃先帝年间的名士,是天台八大进士之一的梁公。”
“梁公早年与一狐仙结姻缘,恩爱数年,狐生一女,便是思莹娘子。”
“娘子十四染瘟而死,老郡君颇为喜爱,收为孙女养在阴邸。”
“徐兄两个月前,随北岭大王拜访老郡君,得娘子相中……”
“月前定下婚事,选定吉日,今夜完婚。”
听完众鬼讲述,刘彦对那‘北岭军师徐开’增添好奇,心说:“此人不但能得北岭山精器重,亦能讨得一方郡君赏识,受娘子青睐。”
“他必不寻常,定有过人之处。”
“今夜一见,看他是何等样人。”
……
第446章 海臣显身
“娘子来了吗?”
“还没,我们都等着娘子来,等看军师新娘子。”
……
山谷,徐府前院,众人千面。
三五百人聚此处,说话声如潮。
刘彦进到庄园,隐去眉心文光,跟着书生鬼廖迁在院内四顾。
廖迁走向一个大汉问新娘子。
此汉相貌粗野,身高八尺多,赤发虬髯,看似孔武有力,乃北岭枭阳君麾下小头领,名叫‘邹狮’,人称‘赤发鬼’。
邹狮在世时,便在北岭西山永平县境内打家劫舍,弟兄有七十多人,也曾占山称大王。
但全伙人都被上任永平知县剿灭。
其死后鬼魂躲过阴司拘魂,带着几个死鬼弟兄投奔枭阳君,颇受那山精器重,赐下香火、美人、奴仆,封为‘南山头领’。
他们说话,刘彦打量,不由想到素未谋面的‘徐州城皇庙鬼都头’。
赤发鬼分视一眼,转问书生:“这位…何人?”
书生鬼廖迁引荐道:“这位乃新安刘彦昌,路过此地,见徐兄喜事,前来讨喜酒。”
刘彦见上一礼,赤发鬼哈哈一笑,抱拳说:“先生一看就不是俗人,我去叫军师过来拜会。”
说话此鬼阔步离开。
刘彦含笑目送一眼,感应北边有人凝视自己,只当没发现,继续与书生谈论众客。
北边数丈众人中,却有一男一女眼目盯着刘彦。
女子乃扮做书生的青罗。
男子是变化身貌的海臣。
海公子身后还有个小娘子,十五六岁,眼眸怯懦环顾着周围鬼精,便是吴学究之女文儿。
今夜刘彦和二女定下‘神游北岭,找寻海臣’后,青罗便先出村游山探寻,避免同时撞见海公子,使那怪暗生猜疑。
青罗寻遍下岭村方圆十几里,不见海公子踪迹。
后来寻到此处,但见庄园汇聚众多鬼怪游魂,便扮做书生宾客,混入庄内打探。
不想在此遇见海公子和吴文儿。
起先她没认出‘兄长’,只认出文儿失魂,暗下猜想‘她身边相公是海公子’,显出原貌故意从身前经过。
海公子认出她,叫声‘贤妹’。
两人这才相认。
青罗见兄长,与他哭诉:“当夜兄长在外拼杀,却不知一伙人打入洞内,小妹一人敌不过他们,也被抓上山。”
“我使个心机,侥幸逃脱……”
“原打算寻哥哥,但不知你踪迹,想着‘兄长不会善罢甘休’,便来此地一探。”
“天幸你我重逢。”
她三言两语消了海公子心里怨气,后又提到报仇,称‘愿与哥哥共讨北岭山’。
海公子一听欢喜,称赞‘贤妹有义气’,两人就在此处商计起来。
青罗从他口中套出不少话,又问出身边小娘子,正是吴学究之女。
此时,青罗见刘彦、黄氏也来了,心里暗盘算,侧看海臣神色,故作疑问:“哥哥看何人?”
“莫非宾客中有故?”
海臣回神顾首,与她传音道:“不错,确有一位故交。他当真来了!此人原来也修道养命,魂儿炼得这般精妙。”
“其身边侍婢,道行不低,怕与我不相上下!”
“果然有来头,如此甚好。我就与他化解干戈,共讨北岭山!”
青罗眺望追问:“哥哥说的何人?是那白衣相公?”
海臣点头道:“此人便是我说的‘刘彦昌’,九郎主人。”
他们说话时,黄氏目光寻来,二女眼眸相对。
另一边,赤发鬼带着北岭军师徐开来会刘彦。
刘彦打量下,见徐军师七尺身,相貌俊秀,面无寸须,二十岁左右,一身红衣,束发戴簪花。
虽是鬼身,但气貌中颇有书卷气。
徐开亦在看他,见来客相貌堂堂,有儒者之风,直觉感应‘此士乃君子也’。
稍作互视,一旁书生廖迁介绍说:“徐兄,此乃新安刘彦昌。”
徐开揖礼寒暄:“不知贵客到我寒舍,小生未曾相迎,失礼了。”
刘彦还礼笑道:“见贵府办喜事,颇为热闹,我便临时起意,登门讨杯喜酒。”
“说来我与君家娘子,还有亲戚哩。”
此言一出,不止徐开好奇,周围赤发鬼、书生鬼等一众,亦等他解惑。
刘彦接说:“我闻徐兄娘子之母,乃白氏狐女,敢问可是岳州白家?”
徐开眼眸变化,回道:“小生岳母,正是岳州白氏狐仙,足下与白家有亲?”
刘彦说:“在下与白家无亲,但和常州黄家结下干亲,我呼黄老夫人为表姨母。”
“天下狐族八大家,高马白桑,辛封胡黄,虽然各有姓氏,但同气连枝。”
“故此,我说与君家娘子有亲。”
徐开听此,高看一眼,面显喜色道:“原来是姻亲来到!恕小生失礼之罪,不知当如何称呼?”
刘彦说:“我观徐兄是不拘小节之人,又何必拘礼?”
徐开点头笑谈,后答谢廖迁引来贵客,请着刘彦去见自家小妹,又引荐不少北岭山众。
北边海臣观望琢磨,分视青罗说:“他怎如此受这家主人待见?莫非大有名头?”
青罗道:“我看那相公许是名士,善于结交仙客,哥哥怎能轻易恶他?抓他九郎?”
海臣道:“我怎知他来头大,当时只是看着不俗。稍后相见,贤妹多多帮说好话。”
青罗点头,望着刘彦神思。
一炷香后,北边飞来一片香火,有五六亩宽广,枭阳君领着众人来到,并带了十大箱香火喜礼。
徐开连忙相迎大王,拱手谦卑见礼。
刘彦看他神色中透着小心和谨慎,似乎对这怪并无亲近感,而是犹如对虎一般。
暗说:“如此看,徐开与枭阳君并非一心,和北岭山众也不是一丘之貉。”
众人欢谈,枭阳君让人抬上香火送入堂内,对徐开道:“军师今日大喜,这万贯香火乃我之薄礼。”
徐开正欲答谢,忽见有人手指虚空说‘送亲的来了。’
众人纷纷仰目观望。
只见北边月空飞来一片熠熠云霞,云彩上面一驾金色马车,车头有八鬼抬着大红花轿。
两边各有侍从、鬼女挑着喜字灯,最前头则是乐人和礼官。
礼官朝下叫喝:“郡君送亲,新郎迎礼——”
……
第447章 观礼要人
云霞收落。
金驾、轿子降在院中,仆从挑灯列立两边,乐人、礼官站在轿子头前。
众宾客夹道相迎,目光齐聚郡君金驾。
见随车侍女挑起车帘,先有两个丫鬟出来。
又见一黄衣娘子下车,香帕挥地赶尘,双手向上接人。
彼时,一位满头银发、雍容华贵的老夫人出来。
她环视后,笑颜顾首,把手伸入车内,牵出一个十七八岁的粉衣娘子。
这娘子妍姿出彩,朱唇含丹,眉如横翠,如描似削的身材,怯雨羞云的神貌。
举措多娇媚,玉肌伴轻风,如似越女西施。
看得枭阳君、海公子等在场大众眼目发直,就是女子见她,也两眼离神,生亲昵之想。
刘彦身旁,黄氏与他传音:“此女真是闭月羞花般的容貌。”
“这容貌不是画皮来的,乃姿色天成。”
“观其魂体,似月光酿得,白玉凋琢,怕是鬼仙之体。”
“但看魂儿精气,却只是阴神境地,不知是她刻意隐藏,还是有养炼神魂的妙法。”
刘彦耳听赞誉,目带欣赏观看。
那娘子面对众目,仪态大方,环视一圈与他眼眸相触,停留少许。
新郎徐开快步到金驾前,跪地叩头,口称:“孙婿拜见老郡君,奶奶万福金安。”
老郡君含笑伸手,请起说:“免礼。宾客可都到齐?”
徐开回话道:“众客到齐了,还多了几位佳客,大王也来道喜。”
老郡君侧视北邻山众,点点头神色澹然,指黄衣女道:“接思莹出轿,拜堂成婚。”
“喏。”
黄衣女领下话,带丫鬟去轿头请新娘。
老郡君示意新郎也去,徐开拱手便跟上。
粉衣娘子挽手老郡君,耳语说话,再看刘彦。
郡君听了随她伴看一眼,有三分意外之色。
这时新娘子出轿,礼官取来红绸与黄衣女过目。
黄衣女笑着点头,吩咐一声:“牵巾。”
左右丫鬟拿起红绸,各执一端送到新郎、新娘手中。
徐开与娘子牵着红绸,走向前院大堂。
礼官随之高呼:“拜堂成亲,奏乐!”
其声亮如鸡鸣,一声喝后乐人奏起喜乐。
黄衣女转身接老郡君入堂受礼。
经过门槛时,那郡君对新郎道:“老身看你高堂不在,才来送亲受礼。”
“我非你父母,依着礼规,却不能受这大礼,稍后一拜即可,多了让众客笑话。”
徐开持礼领喏,目送老郡君高坐上位,方才与娘子牵巾入堂。
礼官迈入,在堂门口主持婚礼、喊礼。
堂外众人、宾客齐目观礼,小声交头接耳。
有人羡慕‘徐弘业迎娶思莹,与郡君结亲’,有人好奇打听‘粉衣娘子是何人’。
刘彦夹杂其中,耳闻几句。
从北岭山众口中,得知‘粉衣娘子乃老郡君掌上明珠,义女干儿……’
新郎、新娘拜天地之时,海公子带着青罗凑到刘彦身旁,搭话道:“刘兄别来无恙?”
刘彦则目打量,分视青罗,疑惑问:“恕在下眼拙,足下是……?”
海公子小声自告道:“小可海臣、海伯贤。”
刘彦神色诧然,后目光凝聚,愠怒而视!
海公子被他一瞪,不禁生出惧意,抱拳说:“仁兄息怒。当日确是小可有失肚量,但我未有害九郎之心。”
“不过是想出气,次日就送还。”
“可……不料北岭山‘借故寻人’来欺压我!”
“又趁火打劫,趁我与枭阳君赌斗,夺了我家山洞,仆从、婢妾、财宝皆遭洗劫。”
“刘兄九郎也遭他等劫上山去,这非我所愿。”
“既然刘兄来了,不如今夜商议一二,共讨山贼,夺回所失!”
“如何?”
刘彦澹然貌,转视堂内婚礼,背手暂不理会。
海公子不敢恼他,与青罗递眼色。
青罗走到刘彦身边,似在传音说话。
但不是替他说好话,而是回禀‘怎遇得海公子’及‘海臣为何在此’。
一番叙话,刘彦面色好转,顾看一眼海臣道:“等吃过喜酒,再行相商。”
海公子显笑点头,心说:“与此人联手,加之青罗贤妹,便得左膀右臂,报仇雪恨,指日可待!”
“礼毕——”
堂门内,礼官一声高呼,拉回海公子神思。
众目齐聚一堂。
见徐开持喜秤,挑起新娘红盖头,思莹面带羞笑对视。
两人牵着手走出堂门,朝今日众宾客见上一礼。
门口最前头,枭阳君哈哈大笑,粗声道:“军师、弟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礼数已成,我等可都等着吃你喜酒哩!”
他一挑头,北岭山众纷纷笑着讨喜酒,欢声如潮。
徐开回顾堂内郡君奶奶。
老郡君在二女把扶下起身,说:“客人们都讨喜酒,弘业不开宴,更待何时?让娘子随我,你去主持设宴。”
徐开领喏与娘子笑别,转头对众人拱手,请着众鬼、众精去往后院北园。
那北园数亩广大,亭台水榭一应俱全,早已设好七十二桌喜宴,管够三五百人吃宴。
众人一涌而去,进到园内各寻桌位,也不分什么贵贱,只是靠着亭台的上等席位,都被北岭山众占据。
其他鬼精宾客,只在外围落座入席。
刘彦便与廖迁五鬼坐一桌,海公子带着青罗分座左侧。
文儿在旁站着,眼看宴席口中生津,魂儿饥饿。
刘彦只当无意间转顾,敛袖端酒,举杯而问:“此女何人?”
海公子也端起酒杯,含笑说:“不过是乡野之女,我失了家仆婢妾,身边缺人使唤,便摄来其魂,当个侍婢。”
“其父乃村中学究,她略识几个字,能将就驱使。”
刘彦饮下一杯香火酒,问文儿:“可是吴学究之女?”
文儿神色惊讶,忙回话:“奴婢正是吴兴之女,先生认得家父?”
随她说话,刘彦分视海公子道:“今日我初到北岭地界,便是在下岭村吴家借宿。见府上有人新丧,一问得知是主人家之女。”
“海臣兄可肯看我颜面,放先生之女还魂归身?”
海公子暗喜,他正想着‘如何化解旧怨,与其重新交好’。
此时听刘彦说情,甚觉悦耳,岂能不卖个人情?
海臣道:“刘兄开口,岂敢不从?此前多有得罪,今夜便借他家喜宴多敬仁兄,望兄不计前嫌。”
……
第448章 徐开此人
“今能结识刘兄,乃我等之幸,我三人再敬仁兄一杯。”
“能与廖兄诸位同席共饮,也是我之幸,请。”
……
子时,北园喜宴越发喧闹,七十二桌宾客推杯换盏相敬。
刘彦这桌,书生鬼廖迁领二友再三敬酒。
刘彦也不推脱,举杯与三鬼对饮,后道:“今夜不少北岭之众,不知那大王有多少兄弟?”
廖迁转看亭台那片桌席,说道:“原来北岭山有千众弟兄,十八位头领……”
“几日前大王为讨回娘子,带五百人马去东海山岛,与一位仙客赌斗,除了几个头领,其他几乎全折进去。”
“如今元气大伤,折损一半兄弟,头领也只剩八位。”
“那仙客好生了得,一人斗他五百众,还能保住性命,舍身而逃。”
同席海臣听此言,神色显露三分得意,同时暗叹‘北岭枭阳君人多势众,报仇却难’。
刘彦分视他一眼,笑道:“三位可有心入伙?”
三个书生鬼都摇头。
廖迁说:“我等也曾想过入伙,在山中谋个职位,但徐兄不与我等引荐。”
“他说,我等生前清白,死后亦当光明磊落,不可堕入泥淖。”
青罗插话问:“他不叫你等入伙,自己却做北岭军师,这是何故?莫非生前不清白?”
廖迁望一眼北岭众席,说:“徐兄在世时,乃我天台名士!因其妹,而犯下人命官司。”
“但徐兄不避罪,光明坦荡,杀人偿命,写下呈堂供词便自缢。”
“天台知县道他是个君子,拿出十两让人安葬他……”
刘彦探问‘徐开杀人之因’,三个书生鬼以此为谈资,与他把酒讲述此事。
起因要从徐开的妹夫说起。
他妹夫名叫霍当,乃一浪荡公子,整日游手好闲,花天酒地,染赌嫖院。
早年小妹嫁过去时,徐开曾极力反对,但霍家与徐家有通家之好,其妹和霍当乃指腹为婚。
虽然双方父母皆不在,可当年之约还在,毁约、失信乃人所不齿之事。
徐小妹不愿兄长堂堂君子,因此名誉受损,于是执意嫁过去。
到霍家为妻后,她每日忍受丈夫冷待,看他天天与人嫖院、赌博也曾相劝,却每每都遭霍当毒打。
有一日,霍当领朋友回家耍钱,半夜有一人爬到娘子床上,把徐氏奸污。
徐氏次日与丈夫说此事。
霍当得知后反而大笑,说:“我欠他不少银两,如此正好不用还了。”
徐氏目瞪口呆,问他:“夫君不愿报官?妾身乃你的妻子,妻子受辱,夫君不恼?”
霍当更是欢笑,道:“他直了娘子,娘子不也享乐?我这便找他销账,欠账一销,我还恼个什么?”
徐氏被其言所惊,不禁后悔嫁过来与他为妻。
此后一年多,霍当便把妻子当做家妓,专供那些狐朋狗友淫乐。
徐氏凡有反抗不情愿,便遭一顿毒打,每天都遍体鳞伤。
没多久她珠胎暗结,将事告诉了丈夫。
霍当喜不自胜,把众人都叫到家中,问那群朋友‘谁人想要此子,价高者得’。
众人纷纷出价,最高出到二百两。
徐氏甚感羞辱,想到兄长乃一县名士,若是此事败露,岂不全县之人都要耻笑他。
当夜徐氏写一封家书,将这些年遭受虐待和耻辱写入书中,托府内下人送去娘家,她则上吊自缢。
第二天霍当见妻吊死家中,他指尸大骂徐氏,坏了他一桩好买卖。
之后命家仆把徐氏尸身送到徐家,并歪曲事实,对徐开说:“这贱人趁我不在,勾引奸夫。”
“昨日她暗结珠胎被我知晓,骂了几句,她羞愧自尽。”
“今日把人还你家,你自行发丧。”
徐开听后全然不信他的话,猜测其中必有隐情。
一面给小妹发丧,一边打听死因。
直到三日后,霍府下人送来小妹书信,他方才清楚妹妹死因!
在家闭门七日,熬得两鬓发白,徐开决心替妹报仇。
他借‘摆宴赔罪’为由,请来霍当及其狐朋狗友,将害死小妹一干人等全部毒杀。
又逐个切下头颅,摆在妹妹坟前做祭,回到家中留下呈堂供词,托同村之人报官后,便自缢而死。
此桉轰动一时,百姓们皆敬徐相公为大丈夫、真君子。
就连海公子听罢,也不禁出口称赞,笑道:“此人虽是读书人,但有豪杰性情,值得一交。”
刘彦心有思量,眼望亭台那方席位。
见徐开正与枭阳君、北岭众头领一席,陪酒应酬。
那枭阳君看着亭内女卷席,抬手问道:“军师能否设法,使我与龙娘子敬上一杯酒?”
徐开闻言心里犯难,更不情愿。
枭阳君口中‘龙娘子’便是那粉衣女,老郡君的义女干儿、掌上明珠。
昔日他与徐开拜访老郡君,为得就是龙娘子,前去是为了求亲。
谁料他的亲事没求来,徐开却得思莹娘子相中,与君家结此亲事。
此怪被拒后,不敢强娶硬夺,转头相中了暮娘子。
而今暮娘子不知所踪,他便又想求娶龙娘子,甚至与众人说:“若能娶得龙娘子,我甘愿入赘她家。”
徐开思来想去没法回绝大王,只得起身说:“臣去一问。”
说话他进到亭内,把北岭山精之意说与郡君奶奶、龙姨娘。
老郡君一听脸色不悦,
思莹察言观色,忙说:“孙婿在他手下当差,抹不开情面,奶奶可别错怪。”
龙娘子笑颜道:“说来,枭阳君也是弘业的大媒人。没有他,你和思莹便没这场姻缘。韵儿。”
“小姐。”
一丫鬟应声上前。
龙娘子目光遥视枭阳君,提起酒壶递给丫鬟说:“前去替我敬他三杯,就说是我答谢他给弘业、思莹做媒。”
丫鬟领喏接下酒壶出亭。
徐开眼眸钦佩,拱手礼谢道:“姨娘帮小婿还了人情……”
龙娘子澹笑打断,伸手招他入座,看向南方说:“那边白衣儒士,你可知其名号?”
众目都随娘子伴望。
徐开勐地起身,这才想起刘彦,回话道:“那仁兄姓刘,名彦昌,表字不知。”
“刘兄说,他与我岳母有亲。”
“但不知如何论辈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