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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士心本尊     聊斋狐婿txt下载     聊斋狐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4章 倒戈逃散

    “哥哥,徐开说‘临阵脱逃’。”

    “他是让你我现在就走,还是交阵时逃走?”

    ……

    兵发西山路上,二头领骑豹与骑虎的大哥并肩传音。

    疾风拂面,大头领顾身后众人,与弟道:“军师之意是说‘交阵之前,临阵之时’,到时你我伺机而逃。”

    二头领道:“逃往何处?”

    大头领纵虎跃上山崖,瞭望西山峪口:“去何处都可,唯独不能留在此地……”

    二头领道:“那三弟之仇?”

    大头领听而不言,等身后众兄弟跟来,驱虎下山崖,结成一伙奔去西峡谷。

    己时天阴,北岭七位大头领,驱赶十虎十豹、二十匹狼来到西山东峪口。

    见峡谷长约四五里,中间一条小溪沟,两边山坡草木葱郁,正适合埋伏。

    等山魈鬼及众小头领来到,他们便在东峪口边商定布兵埋伏。

    大头领道:“我等都依军师安排‘大头领驱兽当道拦截’、‘小头领率众两坡伏兵’。”

    “都管领弓手在高处放箭……”

    正说着,山魈鬼插言打断:“军师只叫我随机应变,可没说‘高处放箭’。”

    大头领止言,其他头领相视。

    七头领问:“都管要如何随机应变?”

    山魈鬼说:“你等山兽虎豹甚多,可分我一些,叫我弓手骑上,如此游走于山坡对谷内放箭,十几人便可当千百人用。”

    “岂不好过只在一处放箭?”

    七头领点头:“倒是灵活多变,那便分与都管十六头狼。”

    山魈鬼说:“不妥,狼似犬,太小太瘦,也不经骑,只给我十六头虎豹,我便造一个十六弓兵虎豹骑。”

    “如此方显兵马雄壮,震慑官家人等。”

    七大头领听了,五个心里恼火,大头领、二头领相视。

    大头领道:“便听都管的,都管可要挑选虎豹?”

    山魈鬼随他去看。

    走前,大头领递个眼色与二弟,二头领会意问众人讨要‘驱兽令’。

    ‘驱兽令’乃枭阳君炼制,用于控制山中虎豹豺狼,令符中有法咒,可与驱兽者灵念合一,从而驱驾虎豹。

    驱兽者持令后,能得兽之魄力加身,强壮自身气魄,便是鬼物,亦能得‘兽魄补强魂体’。

    所驱之兽魄力越大,获得加强越多。

    这就是为何山魈鬼只要虎豹,而不要狼。

    虎豹之魄,岂是狼可比?

    众头领交出令符心有不甘,都恼这都管。

    五头领道:“我等失了兽令,魂儿便弱了,如何与官家人马争斗?”

    四头领道:“你又奈何他?”

    七头领道:“倘若官家请的道人,与大王同样手段,我等无疑是送死!”

    他们说话间,那边山魈鬼挑选好十六头虎豹,把‘十虎令’都拿走,只给众头领留下‘四豹令’。

    六头领见了直呼:“寒酸!都管如此欺我等,十虎十豹,却不留一虎,只凭四豹劫路,岂不让人笑话!”

    大头领阻言说:“兄弟莫嚷,若恼了他,他在背后告我等,我等怕要与三头领一般!”

    “三头领一般?如何不见三头领回洞?”

    其他四五六七八头领,这才想起‘柳三哥’。

    大头领叹气悲说:“我兄弟死也!”

    众人惊诧,纷纷询问。

    二头领道:“大王说带我三弟见军师,实则不然。军师说‘没见三头领’,诸位兄弟可想而知啊!”

    众口哑然无话,陡然心生惶恐。

    大头领环顾道:“不瞒兄弟们,我欲临阵脱逃。枭阳君造化低了,留下死路一条。你等若有心,随我一起走,如此保全性命。”

    话落不再多说。

    与此同时,西山峪口外,永平县人马正往这边来。

    见众人队列中,夹杂着老猎户,他们乃是失了儿子儿媳的孤老,得知官家今日要灭枭阳君香火,都自发而来协助。

    转眼二里山路走过,众人从峪口进入西山峡谷。

    谷风阴凉冷飕,打头的杜观察和两位都头,察觉异样,左右顾看山坡。

    后面队列之中,知县赵德荣马上打个冷颤,有感被人盯看,问马下老道:“仙家可觉得有异?”

    海公子摸须笑着说:“官家莫怕,一切自有贫道。”

    赵德荣点点头,派遣一人去探前路。

    那公差得令,马踏溪沟,朝东边峪口奔行。

    马到峪口之时,忽然嘶鸣扬蹄,人马都翻到在地。

    紧跟着四头花斑豹子峪口跃出,扑向马匹锁喉撕咬,公人惊慌,连滚带爬的往西头跑。

    杜观察望见,大喝一声‘有豹,取弓’便下马,两个都头也提刀翻身而下。

    正这时,左右山坡树林里,传出‘虎啸豹子声’,一声接一声的环谷而响。

    官家人等惊慌四顾,老猎户开弓搭箭,杜观察高喊:“保护大人!”

    赵德荣在马上颤颤巍巍,手脚不住颤抖。

    山林中,虎豹声越发响亮。

    只见两坡上,十虎六豹蹿跃出来,上有顶盔带甲的鬼士,形成合围、夹击之势。

    同时东峪口又见群狼!

    树林中传出鬼叫声、擂鼓声,鬼影在树影下晃动刀兵,峡谷阴风一起,大片香火气弥散开。

    赵德荣慌了神,点指老道说:“仙家快快作法!”

    海公子从袖中取出小缨枪。

    黄氏拦下,传音道:“他们在虚张声势,等等看。”

    话落,左边有一鬼士骑虎跃到官家队三丈前,阻住前路。

    随后,其他虎豹鬼士都齐聚一处。

    几个老猎户、弓弩手拉开弓,但不敢乱放失。

    僵持了几许,听有人叫‘阿爹’。

    众目齐顾前方三丈,见一鬼士驱虎上前,正是东山岭村猎户吕柘。

    老猎户中有一人乃其父吕康。

    吕康看他神似儿子,谨慎探问:“可是我儿吕柘?”

    “正是孩儿!”

    吕柘下虎奔去见父。

    父子二人相见涕泪。

    吕柘止泪说道:“阿爹休怕,这都是孩儿的兄弟,我等非是来害官家,乃是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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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他飞身跃上虎,叫道:“众兄弟,杀将起来!”

    “喏!”

    众猎户应和,胯下虎豹嘶吼,响震峡谷,草木皆颤!

    嗖——

    一道香火箭失朝北坡树林射去。

    随之虎豹上的男儿连箭飞失,左右开弓射山鬼!

    藏于林中的山魈鬼尖叫着:“反了,众头领何在!”

    东峪口,大头领呼道:“都管害煞我等,兄弟们要命的随我走!”

    说话他把兽令一抛,驾香火带二弟遁走。

    其他五个头领效彷,驱散群狼,丢了兽令,随他们而去。

    山林里的小喽啰、小头领都不攻自乱,四散奔命去了。

    山魈鬼见此,转头逃回山。

    ……

第465章 调虎离山

    “军师,求乞军师救救小人。”

    北岭山洞内。

    从西山峡谷逃回来的山魈鬼,一见徐开纳头便拜。

    见其惶恐神情,徐开就知‘二计’得逞,故作疑惑,请他偏洞叙话。

    “都管此时回来……莫非交战不利?”

    “你不知,我等峡谷伏兵,吓得官家丧胆,只因那些猎户临阵倒戈,众头领临阵脱逃……”

    “使得大伙军心溃散,众兄弟都作鸟兽散哩。”

    说话山魈鬼详细复述,又气又惶恐。

    其深知‘大王一旦追究,必不能饶恕他’,所以一回来便拜求徐军师,请他设法脱罪。

    徐开眼目惊愕,沉吟片刻,说:“将众猎户充作弓手是我所提,大王若是问罪,我也难逃罪责。”

    “为今之计,只有把败因都推到那他们头上!你我方能不受责罚。”

    “都管万不可提‘猎户倒戈’之事。”

    山魈鬼小眼明亮:“军师是说,把罪全推到七个头领身上?”

    徐开探头指点道:“都管就如此报与大王……”

    山魈鬼侧耳细听,时而点头显笑。

    说完两人出来偏洞,走入石壁见枭阳君。

    进去前,徐开暗中授意仙奴,叫她‘先藏身洞外,但见枭阳君一走便回洞。’

    徐开如此安排,是怕枭阳君走时施法封住石壁。

    届时,他和仙奴便都困在画壁内,难以脱身。

    ……

    却说另一边,官家人等有惊无险过了西山谷。

    众猎户驱虎豹在前开道,一路畅通无阻。

    己时过半,他们人马出西山路,穿过十丈高的峡口,望见山南一片村落。

    杜观察策马回头与官家禀告,道:“那边山村便是下岭村。”

    赵德荣点头,命他带几人到村中通告乡人,转与老道说:“那怪遣山众拦路,被我等击败,想来他已知晓。”

    “少时再灭这村香火,他必亲自出马来斗。”

    “仙家如何御敌?”

    海公子跟着马蹄,一手拂须道:“只怕他不来,不怕他来。”

    “到了村中,先让村人准备柴草。只等兵马茶饭吃饱,再去烧庙!”

    赵德荣连连点头,眼望南边下岭村。

    等到达南山脚下,黄氏所扮道童去队列头前,礼见众猎户,道:“我师父请众位暂回山中,莫使虎豹惊吓那村中老小。”

    “你等倒戈相助,已得罪枭阳君,他若见到你们,必出手杀之。”

    “还是先避一避。”

    众猎户听了相视。

    老猎户吕康与儿郎道:“仙童所言极是,我儿、诸位贤侄都回山,那怪自有仙家对付。”

    吕柘应下抱拳告别父老。

    黄氏指南山岗说:“你等去那边山岗后躲藏,莫留在北岭地界。”

    吕柘领众兄弟礼谢,驱驾虎豹奔向东南二里外的小山岗,唯恐惊吓村中人,他们沿着树木深出走,从后山上山岗。

    山岗上,一老叟林中拾柴,乃是在此独居的陈翁。

    他正撞见后山上来的十六虎豹,吓得一屁股跌坐,心说:“我命到头了!”

    想着儿子也是被虎豹所食,自己已失去依靠,早晚一死,索性不求饶。

    陈翁对林中虎豹说:“我一老匹夫,身无百斤肉,不能管饱,但能充饥,众老爷哪个饿,便来吃我。”

    那群虎豹趴在树林里,打哈气,蹭脑袋,舔爪子,却无一只理会他。

    倒是众猎户听见说话,转头探看几丈外的老人家。

    陈俊说:“此岗离我村甚近,许是我村中人,小弟去看看……”

    吕柘跟着一起。

    等走近一看老叟面容,陈俊叫声‘爹爹’,奔走三步跪地便拜。

    陈翁一怔,揉着眼睛看下跪之人,竟是自家儿子陈俊,欣喜道:“都说我儿死于虎豹之口,如何回来的?”

    陈俊连拜父亲,哭着说:“孩儿不孝,确是被虎豹所食,多亏了徐相公才保得命,今日又得恩公相助,从妖孽牢中脱身。”

    陈翁听着老泪纵横,见一旁壮汉颇为威武,拱手问:“未知足下是……”

    吕柘赶忙抱拳一拜:“小侄吕柘,乃永平县东山岭村人。林中另有十几个兄弟,便是昔日结伙上山寻妻的兄弟。”

    “太公请随我去,让兄弟们都拜见。”

    陈翁知道他们都是鬼,但并不怕,只怕林中虎豹。

    吕柘转顾一看,说:“太公莫怕,我等皆有驱兽令,这群虎豹都听我等驱使。”

    陈俊附和,把扶父亲去见兄弟。

    众猎户礼毕,都环坐下来,讲述‘昔日事’和‘今日事’。

    陈翁这才解了疑惑,高兴道:“你等且在林中少待,我去弄来些酒饭。”

    陈俊道:“爹爹不忙,我等已做鬼,吃不了阳间饭菜。”

    陈翁笑说:“不是阳间饭,家中有香火。”

    说话他提起柴刀回前山岗。

    才出树林,便见北方飘起浓烟,像是南山脚下烧起大火。

    此时,下岭村外南山下,枭阳君第三座庙宇大火熊熊,浓烟滚滚,臭气熏天。

    官民人等聚在数丈之外,杜观察和几个公人时刻留意着虚空,提防北岭妖孽来寻仇。

    果不其然,大火烧到一半,南山之上飞来一亩香火,白日不太显,但香火上站着一人,却甚是显眼。

    那人手操狼牙棍,身披大红袍,顶盔带甲,正是枭阳君。

    众人看到后,各都大呼小叫‘妖物来了’‘大王来哩’。

    下岭村民惊怕不已,老人护着孩童,妇孺躲到男人身后。

    海公子望见一笑,手指虚空:“怎不见你山中弟兄?昔日人马何在?”

    枭阳君忍怒,按压脚下香火,降到离地数丈,操棍指道:“今不与你口舌之争,可敢单打独斗?”

    海公子大笑扬须,掏出小缨枪:“昔日你人马众多,我尚且不惧。今日独你一人了,我岂会惧怕,来斗。”

    一抖手臂,缨枪化作七尺长,纵身跃上虚空一枪挑头。

    枭阳君扫棍荡开,与他兵斗起来。但出招谨慎,时刻留意下方两个道童。

    约有五十来回,又见北边飞来一片香火,上面站着百十人操刀摇旗,是他画壁府中奴仆。

    率众领头者乃山魈鬼。

    海公子识破用意,对下方道:“童儿去杀那一众妖孽。”

    青罗、黄氏应喏变出宝剑,飞上虚空去打那群喽啰。

    山魈鬼见道童杀来,带着众仆从退走,青罗、黄氏在后缓追。

    枭阳君看到道童被引走,放心大胆与海公子拼斗。

    百十回合后,海公子不敌,高声道:“不好,中计了,童儿快回来助我!”

    说着,且打且退,往南边去。

    枭阳君岂能放过,提棍追着打,得意军师的‘分瓣梅花计’。

    殊不知,自己才是中计之人。

    不过十数息,他们便斗到南边山岗虚空。

    庙前官民人等目瞪口呆,仰面寻不见人了。

    ……

第466章 雷霆诛妖

    “饶命啊,仙家饶命!”

    “仙家不杀小人,小人愿献十万香火当孝敬。”

    ……

    二十里外,北岭山洞。

    青罗、黄氏追赶枭阳君的百众奴仆入洞内,山魈鬼带头跪地求饶。

    原本众鬼还想仗着人多与她们厮杀,岂料这两位仙童手段甚高,杀他们如草芥。

    只杀了几个,山魈鬼一帮奴仆便全都丧胆,哀求饶命。

    二女含笑相视。

    青罗把剑收入袖中,问道:“谁人献此‘分瓣梅花计’?”

    山魈鬼呆道:“仙家知道此计?”

    黄氏笑道:“如此明显之计,岂能瞒过别人?”

    山魈鬼连忙说:“此计乃是军师所献。”

    青罗听了与黄氏相视:“军师在何处?”

    山魈鬼转指石窟:“就在那石画香火府邸内躲藏。”

    黄氏剑指道:“去引路。”

    山魈鬼起身在前带路。

    青罗右手探袖口,就在他回头之时,抽出三尺寒光,从山魈鬼脖颈扫过,而后又收入袖中。

    黄氏笑问:“妹妹杀他作甚?”

    青罗笑说:“此人必是枭阳君心腹,或许授计与他,暗对我等用计。杀了他,便不担心他用计了。”

    “姐姐可听他说,要献十万贯香火孝敬?”

    “这十万贯他怎说的如此痛快?怕是枭阳君设的圈套。”

    黄氏点点头:“妹妹思虑周全。这计谋用得好,可比神通厉害。”

    二女洞窟前说话,身后众奴仆颤颤巍巍,惶恐把他们也杀了。

    一丫鬟上前道:“仙家说的是,奴婢看见军师、都管、大王三人商议计策。”

    青罗顾看,笑颜让她引路,丫鬟应诺走入洞窟画境。

    二女在后面看着,见无有异常,黄氏便对其他奴仆道:“枭阳君必死无疑,你等各自散了吧。”

    众奴仆纷纷跪地谢恩,如群鼠奔出洞。

    二女走入画壁内,在前堂见到徐开和仙奴。

    四人小叙片刻,便去东园见枭阳君掳来的婢妾。

    徐开引荐道:“诸位嫂嫂莫怕,这两位仙家是来解救你等。”

    黄氏闻言笑顾说:“徐兄弟真会说话,把自家功劳推给我俩,如此人情达练,难怪先生欣赏你。”

    “你们都是谁家妻女?”

    众妇人逐一回话,各报上姓氏、家人、丈夫之名,都是五村之妇,连丫鬟也是。

    只有一女说:“奴家云氏,温州永嘉县人。”

    二女、徐开、仙奴齐看云氏。

    青罗道:“妹妹魂儿却比寻常透亮,想是饱读诗书、聪明之女,你如何被抓来?”

    云氏如实相告:“奴家是在出嫁路上,被枭阳君摄来此处。他谎称北岭山神,要为民除害,便骗我来此。”

    黄氏存疑问:“他可说,要除哪个祸害?”

    云氏道:“他说要杀海公子。也不知他和海公子什么仇怨,得知海公子看中我,便把我带来,借我引海公子前来。”

    青罗、黄氏听得不甚明白。

    徐开问:“娘子说的海公子,是人还是妖物?”

    云氏怕他们听不明白,便从头说起。

    “奴家也不知海公子是不是妖物,坊间都说他是仙家妖物。”

    “四日前,有人说海公子看中奴家,家人便想将我嫁出去,躲避此灾。”

    “昨日奴家在出嫁路上方便,树林中与丫鬟说话,其中说到‘海公子’,被枭阳君听见……”

    “他便谎称山神,摄我魂儿来此。”

    青罗解疑而笑,道:“你说的哪个海公子是假的。真的海公子,这些日一直在北岭山,他哪有闲心物色美人?”

    “妹妹多半是被人骗了。”

    云氏眼眸诧然看着青罗。

    青罗对徐开道:“不如将这些妇人都送到郡君府,再告知那些猎户,让他们夫妻相见团圆,如此也算君家一桩功德。”

    仙奴点头,徐开抱拳应喏,后顾云氏说:“她不是五村之妇,不妨先带到临海……”

    青罗、黄氏相视点头,云氏欠身礼谢,其他妇人、丫鬟纷纷答谢。

    之后众人齐出画壁,山洞。

    仙奴用香火裹住五村妇人,藏入袖中北去回府。

    青罗、黄氏则带着徐开、云氏返临海。

    经过下岭村南边山岗,见众猎户阴魂都在后林,便下去相见。

    告知他们:“你等妻子皆已脱身,被安置到天台县钱家村老郡君府邸。现在可去团圆。”

    众猎户都欢喜不已,跪地拜谢了恩情。

    青罗、黄氏、徐开受之一礼便走。

    天近午时到临海竹桥村,飘落温家竹院。

    听竹舍内欢声笑语,似乎里面在下棋。

    二女带着徐开、云氏在窗外探望一眼,走入舍内交差。

    听完青罗、黄氏、徐开三人之言,刘彦笑颜夸赞,道:“你们来时路上,可见‘虎狼争斗’?”

    黄氏回说:“并没见到,奴家猜测……他们已去落龙山。”

    刘彦又指云氏问:“这位娘子何人?”

    青罗出言介绍,把她‘如何陷落那怪洞中’讲全。

    刘彦含思笑说:“小娘子大概是被骗了,海公子这几日都在北岭,青罗仙家在他身边,他又如何到永嘉县选婢妾?”

    “我下一程便要南去温州,可顺路送娘子还魂。”

    云氏感他儒家之气,如沐春风,欠身下拜恩谢。

    刘彦抬手请起,顾龙娘子道:“枭阳君、海公子大概入了陷阱,且去看看那‘坎兑阴阳·天雷大壮之阵’威力如何。”

    龙秀笑颜说:“奴家也正有此意。”

    说话从袖中掏出一绢青丝帕,吹一口香火,那丝帕便飘在半空,离地六七尺。

    午时一刻,这绢青丝帕飞出竹舍,迎风飘往落龙山。

    帕上香烟缭绕,刘彦、徐开、温良功并立在前,身后是阿九小倩、黄氏郎氏、文君青罗、龙秀白氏、菁菁暮娘。

    众人笑语欢谈,说着这场因缘际会。

    不多时,丝帕飘到落龙山、石碗谷上。

    见下方谷内雷音滚滚,阴阳之气翻江倒海,上下升降,阴阳搏动之间,谷地六十四个阵石联动轰鸣。

    石上皆浮现一个‘靁’,六十四字烁烁,文字本意叱吒震明。

    每次闪动,便有六十四缕雷芒释放,合入阴阳之气,即产生六十四道霹雳。

    雷音声声相接,响震十里可闻,真可谓【大壮】。

    而阵内枭阳君、海公子,东奔西逃也避不开雷击,他们阴神之体,雷则属阳,一旦发出自会寻他们。

    眼下二人手中兵器都被击碎,枭阳君大叫着:“击石!击石!”

    彼时一道霹雳脑后打来,其头颅应声而落。

    海公子见之骇然,搬起一块大石头朝谷上投掷,欲神魂遁入其中,借此石逃出阵。

    却不知手中这块乃是‘阳石’,乃是镇压山谷阳气之石。

    他把此石一投,谷内阳气随之抬升,与谷上阴气冲撞在一起,犹如两浪对冲。

    阴阳激荡之下,轰隆一声巨震,谷内阵石全部崩炸开,六十四个‘靁’字如火星爆闪。

    哄哧雷霆联动,阴阳二气外泄之下,发出之字闪雷,好似白蟒甩身!

    一扫之下,海公子和无头的枭阳君,爆碎化作齑粉,宛若玉尘飞扬,散于谷风之中。

    龙秀观望道:“此一击,近乎天雷之威,鬼仙不能敌。哥哥‘靁’字用于此阵,更胜过五雷法咒。”

    ……

第467章 君子之道

    “笃志而体,君子也。”

    “终日乾乾,君子也。”

    “仁义孝悌,君子也。”

    “知耻而后勇,君子也。”

    “浩然于天地,君子也。”

    “君子,如龙也,亦如蛇。”

    “一龙一蛇,与时俱化,是为君子也。”

    ……

    日落,夕阳透照竹林,晚霞染红半边天。

    温家竹舍内,明窗前。

    刘彦裸足盘坐矮桉,桉上一炉清香,一盏青茶。

    他一边说着,一边落笔成文。

    刘平在对桉研墨。

    桉前三尺,跪坐二人,徐开和温良功。

    两人执弟子之礼,谨听这位‘儒门达者’阐道、说【君子】。

    落龙山回来,众人欢聚延席,把酒痛饮,都为这场结交而高兴。

    席间,徐开与刘彦请教‘如何做一个君子’。

    刘彦反问他:“你看我是君子吗?”

    徐开不假思索说:“是。正因见到君子,方才向君子求教。”

    刘彦却笑道:“你既不知君子,又怎能认出君子?”

    “难道只凭感觉、外貌、气度、言谈、举止,就能判断一个人是否为君子?”

    “外貌好,是因五官协调。”

    “气质佳,是因德性涵养。”

    “言谈高,是因博学多才。”

    “举止端,是因心正守礼。”

    “但这些却都不能作为判断的依据。”

    “而感觉,有时真,有时假。”

    “感觉来自‘眼见、耳听、心想’,这都是可以欺骗的。”

    “你若只从表象去学做君子,则永远成不了君子,不要给【君子】定形,君子从来没有固定之形。”

    “故,子曰【君子不器】。”

    “而唯一固定不变的,乃君子心中的道义,便是【笃志不移,通达固道】。”

    说完这些,刘彦最后与徐开说:“且让我醉梦一思,等醒来再与你谈论《君子之道》。”

    眼下,他刚脱梦境,摘得一篇《君子论》存于脑思,不吐不快。

    于是即命刘平上山,叫回这两位仁兄,与他们分享所获。

    随着刘彦逐句阐解【君子】。

    徐开、温良功心窍明烁,他心中文光亦如流水跃金般灵动。

    窗外天色渐渐的暗澹,竹舍中的他们却眼目不昏。

    眼睛忽略了光暗变化,只守心中明亮、脑思明亮、魂灵明亮。

    不知几时,北边虚空飞来一绢青丝帕,上面香火缭绕,站着众多‘小女子’。

    为首者乃丝帕主人龙娘子。

    左边见阿九、小倩、文君、青罗、菁菁、暮娘,右边是黄氏、郎氏、云氏。

    晌午宴后,刘彦、刘平竹舍小息,徐开、良功山上论学。

    众女则往天台县,一起去见老郡君。

    半个时辰前才出郡君阴邸。

    后,众女又去到枭阳君洞府。

    入画境中游赏,在香堂内搜出十几万贯香火钱,皆是这些年枭阳君积攒下来的。

    只是山中没有多少俗银,搜遍洞内只得一百两金子。

    她们将金子都散给五村的遗老遗孤,至于香火钱,则全都送到老郡君阴邸。

    龙秀、郡君已私下商议:‘等去临安拜访刘母时,便带上十万贯当拜府之礼,剩下几万贯香火,一万分与北岭山中,五万留给徐开……’

    为何留给孙婿,老郡君却有私心。

    ……

    竹舍窗外,丝帕飘飘而入,悬于右边茶桉之上。

    刘平转眸看到,而刘彦面对着徐开、良功,专心阐解【君子】。

    那二人亦沉溺道理,全无分心。

    丝帕上众女旁听都不打搅。

    菁菁蓦然一眼,看到下方茶桉上,一篇墨迹未干的文章。

    白纸上字字珠玑,文光烁烁,看得她心喜,如见珠宝。

    “姐姐看!”

    在她轻声手指下,众女各是转眸俯看,笑逐颜开。

    云氏夹在她们中,眼眸惊艳诧异,心说:“文字里透光,莫非这先生……就是婆婆说的‘儒士’?”

    思量着,她魂灵内有灵明之物闪烁,好似在与纸上文光‘呼应’。

    呼应之下,那文章中的道理,通过明光竟然形象化,物象化了!

    云娘子不看文字内容,却能看到明光内出现‘龙’‘蛇’‘山’‘川’‘海’‘气’等奇景……

    众多奇景,犹如文字内容发生出的‘海市蜃楼’,乃道理的具现、是字意的具现。

    这些,诸女皆看不到,独她能见。

    云氏喜见奇异,不禁脱口道:“此乃道理!他懂道理!”

    此言传入众女耳中,她们各有笑颜,误会了她话中意思。

    龙秀道:“妹妹见识不低,却知道其中之理。”

    “这满纸珠玑的文章,便是学问所化、道理所生。”

    “众位可愿登上文章一游?”

    众女相视,笑着点头。

    暮娘子说:“只是听过,真学文章道理通明,未曾亲眼一见,今见先生妙文,真是幸事!”

    菁菁牵手道:“还等什么,还不下去看。”

    说话,拉她飘下丝帕,落在文章上。

    青罗、文君、黄氏、郎氏相随。

    阿九、小倩、云氏、龙秀随后飘落。

    龙娘子扬手收丝帕入袖,众女神游在文章之表,如赏秀美风景,笑语欢谈。

    这时,刘彦灵觉感应,侧视看茶桉,一笑正视前方两人,说:“这便是我所思‘君子’。”

    “或许不全,但能做到上述之言,便可为君子了。”

    说话,他端起茶盏,小饮一口。

    徐、温二人收回神思,顿觉舍内昏暗,但心中所获明烁。

    徐开揖礼答谢道:“刘兄高论,开明脑思,我获益甚多。”

    “我想再求教君子一事。”

    “我人身已死,现在非人,而成为鬼。”

    “鬼能成为君子吗?可以修养学问吗?”

    刘彦告诉他:“可以养学,可以为君子。”

    “荀子言‘人之所以为人,不在于外貌形象,而在于有能够辨别的人心’”

    “孟子的‘本心’中的‘仁义礼智’即是人的心性。”

    “本心内,有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对应着‘仁义礼智’。”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有人的本心,此心是从教化中脱离了兽性、妖性。”

    “只需记住,有人心者为人,失人心者为妖。”

    “只要人心不失,就算做鬼也还是人,就算是妖物亦是人。”

    “荀子中的‘择术’,就是教人辨别人心。”

    徐开听罢通达,深施一礼。

    温良功随口接道:“荀子曰【相形不如论心,论心不如择术】,这‘择术辨别之道’如何用?”

    刘彦笑着饮茶,说:“这就要善养心性、聪明自心了。”

    “《荀子·非相》中说‘外貌虽然丑恶,但只要心和术都是善的,则无损他作为一个君子。’”

    “又说‘外貌虽然美善,但心和术都恶,则无损他作为一个小人。’”

    “即【形相虽恶,而心术善,无害为君子也。形相虽善,而心术恶,无害为小人也】”

    “这便是荀子对‘择术’运用的举例。”

    “如何去看清一个人善恶心术,就要自己先养心术,聪明起来,慎思之,明辨之。”

    说到此,他不再多论,点到为止,让二人‘日后自行思量’。

    就如荀子文中,不教‘择术’,只告诉后学‘有此术’。

    有些东西是教不会的,唯有自己顿悟通达。

    徐开、良功各自持礼,领记他善教。

    见论学已完,众女便飘下茶桉,长大身形,加入谈论,与刘彦他们‘论心’。

    ……

第468章 临别安置

    “大人,刘和裕死了。”

    “死便死……你说刘和裕死了?”

    “他何时死的?”

    ……

    是夜,永平县官署内衙。

    知县赵德荣沐浴更衣后,在凉亭内闲坐用茶,望月思菁菁。

    彼时田押司入园,告知他‘刘和裕死在监牢’。

    若是寻常犯人,也不会二更天来此搅扰知县相公,但死的却是‘刘和裕’。

    这押司回道:“牢房节级说,刘府管家己时送来酒菜,他走之后刘和裕便不见动了。”

    “午作验尸,说是中毒而亡。”

    赵德荣捻须思量:“好个忠孝的奴仆,不惜背负人命,亦要亲自送主一程,好奴才!”

    “刘和裕必是知道自己活不过秋决,故而让官家送来毒酒毒饭,吃饱了便上路。”

    “真是便宜他了!”

    田押司挥袖撵走丫鬟,近身道:“依小人看,他死的并不便宜,没有一千两金子,岂能让他家搬尸下葬?”

    赵德荣点指说:“押司说的甚是,但你说的还是‘便宜’了!”

    田押司问:“官家是说,一千两金子少了?”

    “不少,却不够。”

    赵德荣甩袖抄手骂道:“这个狗东西,许是他暗通妖魔,让我失了菁菁!如今仙家与妖孽都不知下落,娘子也无处找寻。”

    “我这口气怎出得来?”

    “一千两?太便宜他了!”

    “管家害死主人,意图侵占主人家财,速速将其捉拿归桉。”

    田押司恍然明白知县之意,暗说:“他是要夺了刘和裕全部家底!好,我看能否从中捞一些。”

    “小人这就去传令捉拿。”

    赵德荣叫住说:“把刘和裕妻女也抓了,到时打他们一个‘管家娘子通奸,生下孽种之女’,再张贴榜文告知百姓。”

    “我要让刘和裕在阴间看着,本官是如何羞辱他的。”

    田押司便去传令,出衙门寻来杜观察,带着十几个捕快公差,齐奔刘和裕府邸。

    到了刘府外,不见挂灯,田押司顿感不妙,让公差砸门!

    少时,有个老仆把门打开,作揖见礼,问:“官人们来府何事?”

    田押司质问:“管家何在?”

    老仆回道:“管家今早送娘子、小姐回娘家了。”

    田押司一惊,又问:“府内还有何人?带走多少东西?”

    老仆不解他问这作甚,照实说:“家中就剩老朽几人,别的都随管家、娘子走了,带得东西可不少,足有五车……”

    田押司气道:“好个贼仆,算计周细,却叫他给跑了!观察带人去搜查,看他有无说实话。”

    老仆慌得作揖:“小老儿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官人。”

    田押司岂听他说,大步与众人闯入刘府,老仆从跟在身后。

    门外暗巷,阿九、小倩、菁菁、暮娘四女藏形,看着他们进去。

    阿九道:“刘管家是知道赵知县不会放过,便带着夫人、小姐、家资逃走,算是忠义奴仆。”

    菁菁道:“刘和裕已死,赵德荣活着,此害对于百姓之害,更胜枭阳君、海公子。”

    “我看不如找一鬼女,变作奴家样貌,叫她盗取赵德荣阳气,将其害死。”

    阿九听了不言。

    暮娘说:“妹妹不可乱用计,还是回去禀告先生,请先生定夺。”

    说话,众女转头出巷,驾起香火返回临海。

    她们走不久,田押司、杜观察领捕快、公人出来刘府,回衙交差。

    赵德荣得知‘管家娘子小姐全跑了’,气得拍桌子,道:“明日张贴缉捕公文,缉拿那厮!”

    “将刘府连同其他买卖全部查封!”

    田押司阻拦说:“万万不可!刘娘子娘家在台州,她走时带走诸多家资。”

    “若大人封他家买卖,那娘子定要给台州府使银子……”

    “大人考期将至,万不可因此事有损考绩,因小失大。”

    “小人看,还是从长计议。”

    赵德荣闻言,心火下去不少,摸须沉吟,对观察说:“务必要抓获此人,拿到后本官重重有赏!”

    杜观察抱拳领下差事。

    ……

    另一边,四女驾着香火,不久便回到竹桥温家。

    竹舍内,刘氏主仆已就寝。

    刘彦开出梦境,众人皆在其中。

    四女飘入梦,将‘此去永平县所探听得之事’悉数告与相公。

    菁菁说起自己思量的计谋,笑道:“等剪出赵德荣这个祸害,先生便完功了,永和县就太平。”

    众人各有思量,齐看刘彦。

    刘彦稍思说:“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娘子却学起我用谋了,切记不可学我!”

    菁菁眼眸相对:“为何不能学?”

    龙秀接话道:“哥哥用计,能把握分寸,不伤害天理。似你这等害人计谋,乃阴损败德之谋。”

    “哥哥行计有道,你无道义,只会害人害己。”

    暮娘子又说:“所以先生让你莫学他。此乃良言,妹妹切记。”

    菁菁听了,转对刘彦跪道:“奴奴错了。”

    刘彦一笑请起她,无怪罪说:“有错的是我,让你能使美人计、离间计,计害他人。你自然而然的就学会。”

    “菁菁本性却不坏,可愿去临安修学?”

    菁菁欢喜点头:“奴奴愿去修学!”

    刘彦笑说:“明日我走之后,你便和文君商议,何日启程,听她定夺。”

    菁菁领喏,坐到白文君身边,暮娘笑与她道喜,青罗暗下思量。

    徐开问:“刘兄是打算放过赵德荣?”

    刘彦洒然敛袖,请他们用茶:“刘、赵两家怨仇结深,不需再对赵德荣用计。刘府不会放过他。”

    “管家毒杀主人后,精心安置夫人小姐,其心忠义可见。”

    “忠义之人弑杀主人,必要报复仇敌,如此心才能安。”

    “自有他对付赵德荣。”

    众人听其言,无不点头。

    刘彦笑道:“明日一别,短时再难相见,那篇《君子论》便赠于良功、弘业。”

    “枭阳君如今已死,弘业这军师当不得了。”

    “今后有何打算?”

    徐开先谢厚赠,后说:“小生打算重拾儒学……”

    刘彦抬手打断道:“我不是问这个,读书随时都可以,我是问你,有无创业之思。”

    徐开思量,直言道:“我不曾想过。”

    刘彦分视龙娘子,指点他:“你身死,不能考功名,入仕为官,治理天下。但可造福一方。”

    “枭阳君已死,弘业不妨取而代之。”

    “树立自己的旗帜,为一方人杰鬼雄。”

    “如此,北岭一带才能久安。”

    “不然枭阳君旧部回来占山,失了头领,没了约束,祸害百姓更胜从前。”

    “丈夫当立志,君子善思!”

    徐开抖擞精神,忽生此志,却顾虑自己能力不足,不足以服众。

    龙娘子适时开口:“哥哥与你指的路乃是正途,其实母亲之意,也是让你取代枭阳君。”

    温良功插言笑道:“徐兄若为北岭山君,必能造福一方百姓,此志当立!”

    众女先后附和。

    徐开闻此便不再犹豫,面向刘彦持礼:“今得仁兄点拨,小生定不负期望。”

    刘彦端起茶盏道:“再见时,当呼‘徐山君’。”

    话落,以茶代酒饮下。

    徐开欣悦结此亦师亦友的君子,与他把盏痛饮。

    众人逐笑颜开,见证这场交情。

    ……

第469章 南下温州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小妹就不多送了,兄长保重。”

    “贤妹亦多保重。”

    ……

    清晨,日出东海,霞光万里。

    临海县渔村外海边,刘彦与文君作别。

    除文君,一旁还有暮娘、菁菁、及青罗。

    今早卯时散梦,刘彦醒后告别温良功、郎黄二女。

    出竹桥村,东来此地。

    白文君、暮娘子、菁菁、青罗四女一路相送。

    刘彦来此,是打算搭船去温州。

    那夜‘驱虎吞狼’,阿九、青罗从东箕山洞救出一众男女失魂,刘彦将他们暂收在折扇中。

    三日前,他看‘后计已成,海臣陷计’,便把众人失魂放出来。

    已经做鬼的,就分些银两,让他们各寻去处。

    至于孙瑜、景山,他们肉身性命尚在,便送二人还魂,巧月、千兰随夫而去。

    前日,刘彦来到这海边渔村探望孙瑜,与他攀谈半日。

    从其口中,得知他是温州人,本要与堂兄去登州经商,奈何受不了海浪颠簸,堂兄便将他安置在渔户景家,这才有此一难……

    刘彦宽慰他:“虽说有此一难,但孙兄却与巧月结下姻缘,也算‘因祸得福’。”

    后问他:“何时还乡,回温州。”

    孙瑜道:“只等堂兄从登州回来。”

    刘彦听后,便想搭乘他们海船南下温州,体验一下海上行船的滋味,但不知他堂兄几时回来。

    好巧,他走之后当夜,孙瑜堂兄的商船从登州回来。

    昨日孙瑜托人送信到竹桥村告知。

    刘彦见信后,昨夜让阿九、小倩与他托梦‘只等一日,明日便来。’

    此时,孙瑜就在身边,其堂兄和刘平正赶着牲口上船。

    离别之言说完,刘彦抬手一礼,便和孙瑜去登船。

    青罗适时跟上,传音私话。

    刘彦边走边听,得知她有心投入门内、为奴为婢,笑着说:“娘子与我有缘,何必自贱为婢?”

    “我家貂儿在西湖开学堂,广招天下有志之女。”

    “娘子可随文君、菁菁同去,那处一样能得荫庇。”

    “以娘子之姿,他年必有成就。”

    青罗明眸善睐,欠身礼谢:“相公抬举奴家,奴家当克己守德,存恩义在心。”

    刘彦点头不多言,撩衣踩着船板梯登船。

    孙瑜在后暗自惊诧,转顾青罗:“不想这仙家,却要为刘兄之婢,刘兄何许人也?”

    青罗含笑对视一眼,目送着他们登上海船。

    文君、暮娘、菁菁齐聚过来,询问:“姐姐如意了吗?”

    青罗回眸笑道:“未拜入门内,但蒙受抬举,我亦能与你们去临安了。”

    三女逐笑颜开,说话隐去身形,飞去东箕山。

    船板上,刘彦和孙瑜堂兄孙子岷叙话攀谈,聊温州文风土人情,后又说起‘永嘉县’。

    不多时,海船扬帆,向南航行。

    借着好风,此行不过半日就到温州海域,举目便能望见十里外的瓯江海口。

    与台州灵江口比起,温州瓯江口海船更多,出海生意颇为繁盛。

    古时瓯江一带为东瓯国,自古船业兴盛,温州商人以本地白纸、绣品、漆器、皮革为四大货品,与海内外通商。

    温州瓯江港口乃本朝重镇,被朝廷辟为‘外邦贸易口岸’。

    常有海外之船泊来交易。

    瓯江之南是温州,之北则是永嘉县。

    前朝曾设‘永嘉郡’,本朝废郡改县,但永嘉古城仍在,不比州府城郭小。

    申时,他们的海船到达港口码头。

    见码头上,车水马龙,众人千面,买卖喧嚣,甚至有碧眼胡商。

    刘彦、刘平随孙家兄弟下船登岸,感受热闹氛围。

    “此地贸易比台州繁盛。”

    “这里还不算热闹,君到州城东市看一看,才知‘小巫大巫’。”

    孙子岷含笑交谈,吩咐随行仆从租马车,与兄弟说:“贤弟先与刘兄回城,我让人把货下了。不可慢待了恩人。”

    孙瑜应和,笑对刘彦道:“就请刘兄到舍下歇息,容小生一尽地主之谊。”

    刘彦持扇点头,边走边谈,游览码头。

    片刻,仆从租来马车,孙瑜忽想起巧月娘子,眼顾海船要去寻人。

    刘彦折扇展开,挡住他眼目,指扇面说:“娘子在这里。”

    孙瑜一愣,转眸细看。

    果然看到扇面中,似有四女在用茶叙话,放下心来,抱拳道:“刘兄奇士也,小生能结交贵人,三生有幸。”

    刘彦笑了笑,合扇同他坐上马车。

    在车上,两人说起‘巧月娘子’。

    刘彦问:“孙兄如何安置娘子?”

    孙瑜稍思道:“娘子是鬼,我不好与家人是说,我欲……”

    刘彦折扇一点,接说:“你欲金屋藏娇?”

    孙瑜羞愧点头道:“小生自知,如此愧对娘子。娘子对我有大恩,非她我早就魂飞魄散。”

    “刘兄可有双全妥善之法?”

    刘彦闻问,折扇抚掌道:“孙兄所言‘双全妥善之法’,是要即不惊吓家人,又能让娘子名正言顺过门?”

    “欲成此双全,却难!”

    “你可有妻室?”

    孙瑜道:“小生有妻,姓吴,永嘉县人,丈人与我父是早年同学。”

    刘彦又问他妻子‘品貌如何’‘身体如何’。

    孙瑜不明其意,但都悉数相告。

    后说:“我妻貌虽貌不如人意,却是温良贤妻,刘兄有何指教?”

    刘彦指点他道:“可先领巧月与妻相见,如实相告此番姻缘,令内许能接纳她。”

    “若是接纳,你三人就私下结盟,对外守口如瓶,不与家人透漏。”

    “对内,则给巧月一个【鬼妾】名分。”

    “如此她不会有怨,孙兄也不算愧对。”

    “之后便随缘等待,看谁家女儿死了,可让巧月借尸还魂,再遣媒下聘,娶回家中。”

    “这不就名正言顺,双全了?”

    孙瑜眼眸闪亮,抱拳说:“刘兄高见,多谢指点!但不知,如何‘借尸还魂’?”

    他这一问,倒把刘彦问着了。

    典故里常有‘借尸还魂’,刘彦也听貂儿说过,大多是‘鬼占据刚死之人肉身,从而性命相济,复活变成另外一人。’

    但,若问‘具体如何借尸还魂’,他却不知道。

    刘彦一念想到阿九,对孙瑜道:“等到贵府,我问问九娘子,看她知否。”

    ……

第470章 孙家吴氏

    “娘子——”

    “娘子,相公回来了。”

    温州城西,一座二进院落内宅。

    南院里,一妇人在房内哄孩子,小丫鬟欢雀叫着‘娘子’跑来报喜。

    听‘相公回来’,妇人眼眸添彩,抱起哭闹的孩子便要出门。

    小丫鬟伸手拦住道:“娘子不能去。”

    妇人不解问:“为何不能?”

    丫鬟道:“前院有外客,是随相公一起回来的,我看是个读书人,很有气度,相貌不凡!”

    妇人将心安稳下来,带着思量道:“大概是在外结识的朋友,等相公来,我问问他。”

    “你去前堂侍奉。”

    “哎。”

    小丫鬟应喏跑出门。

    ……

    前院堂内,主客分座说话。

    客人乃刘彦主仆,主人是孙瑜和其父孙太公。

    孙父是先皇年间的秀才,曾做过一县押司,四十岁才得一子。

    后辞去押司小吏之职,回到温州设学堂教书,善教爱子。

    如今已年迈,耳目不灵,便把学堂交给同族侄儿,在家颐养天年。

    刘彦与老人家叙话时,全然不提‘孙瑜台州之难’,只说他们是在台州结识,相交一见如故,借船来到温州。

    这是刘彦、孙瑜路上商议好的,以免家老担忧猜疑。

    一番欢谈,孙太公不在前堂久坐,叫儿郎招待贵人。

    孙瑜送走父亲后,叫来两个家仆去打扫北院客房,呼颖儿奉茶。

    颖儿便是刚去给娘子报喜的小丫鬟。

    只十三四岁,手脚勤快,是妻子从娘家带过来的。

    少时,香茶奉上。

    小丫鬟眼眸明亮,盯着刘彦打量。

    刘彦相视一眼,与孙瑜道:“孙兄先去见娘子,就让颖儿陪我说话。”

    孙瑜知道他非俗士,不拘小节,抱拳告辞去内宅。

    堂内,颖儿笑着问:“相公要与奴家说什么话?”

    刘彦端茶道:“小娘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诸如‘谁家生是非’、‘婆子骂媳妇’、‘坊间奇闻异事’,都可做为谈资。”

    颖儿忽觉这相公与别人不一样,走近道:“那我可说了,相公莫厌烦。”

    身后刘平笑道:“你只管说,我家相公爱听坊间之事,曾说‘坊间之事,一事一学问,一事一典故’。”

    “听家长里短,更能辨人心!”

    颖儿捂嘴嬉笑,分看这俩主仆,绕着圈的说起听来的诸事。

    另一边,内宅南院。

    孙瑜见娘子后,也与她说事,讲起自己‘台州遭遇劫难’。

    其妻吴氏听了,很是惊讶,又替相公感到庆幸,把手说:“夫君大难不死,全仗堂内大贵人,妾身想当面谢恩。”

    孙瑜握着妻子手点头,顾门外道:“只等北院客房打扫好,我再来叫娘子,届时引荐谢恩。”

    吴氏含笑转睛,又问:“相公说的‘巧月娘子’,可有跟你回家?”

    孙瑜陡然紧张,扶着娘子坐下,道:“正要与娘子说。巧月是我恩人,她对我有情有义,此番随我同回温州……”

    “我、我想……”

    吴氏抬手不让他说下去,笑道:“男儿大丈夫,岂能张口求女子。”

    “相公之意,妾身明白,但不知人鬼通房,伤不伤身子?损不损阳寿?”

    孙瑜霎时轻松,道:“娘子且放心,巧月甚知其中之道,不会害我减寿。”

    吴氏说:“这便好。以巧月对相公的恩义情义,妾身本该让位与她,但她是鬼,只怕别人知晓,在背后非议相公。”

    “不如,便叫她当个妾室。”

    “妾身再与她拜个姐妹,往后共同操持家内诸事。”

    孙瑜试问:“她是鬼,娘子不怕吗?”

    吴氏笑道:“人都有一死,死后皆成鬼,我怕她作甚?人有人的好,鬼有鬼的好,人做不成的事,鬼可以去做。”

    “有她在家中,我家一定兴旺。”

    听了妻子这番话,孙瑜真真对她刮目相看,起身拱手道:“贤妻!贤妻!”

    “小生何德何能,娶娘子这般通情达理之妻。”

    “请受小生一拜。”

    吴氏掩口而笑,起身投怀说:“相公也不差呀。你不似别人,不嫌奴家貌丑,凡事相商定夺,这就好过无数男儿。”

    “我能嫁给夫君,便是福气。”

    孙瑜与妻相视,抬手拂面道:“小生今日方觉得,娘子真是越看越美丽。”

    吴氏含羞埋在怀中,情动翻涌而上。

    彼时,床上孩子哭闹起来,解了二人浓情。

    两人一笑,一个去哄孩子,一个到前院待客。

    孙瑜走入堂内,见这边聊的甚欢,丫鬟颖儿像只小麻雀,在刘氏主仆周围绕来绕去,讲着坊间之事。

    相公一来,她知收敛,退身站在一旁。

    孙瑜对颖儿问道:“如何?刘兄可比得寻常?”

    丫鬟低头不语。

    孙瑜手比刘彦道:“这便是上士之风,上能与仙家论道,下能与小人欢谈。你人小,不识君子,可以不拘礼,但莫失了敬意。”

    颖儿侧看刘彦,点头领喏,随相公挥袖,快步回内宅。

    刘彦目送,转对孙生道:“看来孙兄与妻已然商定了。”

    孙瑜点头,撩衣落座身旁,说起‘家妻之言’,口中对妻子多有赞誉。

    “不知为何,以前观我妻之貌,多有不尽人意。”

    “但今日,我却觉得,我妻容颜甚美,不输西子,能比嫦娥!”

    “刘兄可解其中之道?”

    刘彦端茶谈道:“人有外貌与内貌。外貌妍丑在于皮相,内貌妍丑在于品性。”

    “令内皮相差,但品性佳,善解人意,深知妻道。”

    “又不似寻常妇人,闻鬼色变,见鬼猜忌,反能看到鬼的好。”

    “如此贤淑有德之妻,岂能不美?”

    “孙兄经历此劫后,眼光高了,看人跳出皮相,已能见到品性之美。”

    “此乃辨人之道,名曰‘择术’。”

    “以后不妨多看人,辨认品性而结交,能免于奸人、小人之害。”

    孙瑜听完此言,顿觉通透了!

    抱拳道:“刘兄金玉之言,小生受教!此番劫难,着实让我明白甚多,看清不少东西。”

    “我妻想当面拜谢恩公,不知仁兄之意。”

    刘彦一笑道:“令内贤良,当要一见。”

    话不多时,一老一少二仆来回事,称:“相公,客房已打扫好了。”

    孙瑜随请他去北院客房。

    出来厅堂,刘彦问道:“听颖儿说,温州有个‘瓮妖’,孙兄可知?”

    ……

第471章 瓮妖乔生

    【瓮妖】,顾名思义就是‘瓮中妖怪’。

    对于此物,各地叫法不一样。

    温州人称其为‘瓮妖’,建州称‘坛妖’,衡州则称‘缸妖’,总之都是同一类妖物。

    这类妖物颇为奇特,白天它把身缩藏在瓮中、缸中或者坛子内,晚上出来做怪吓人,滚到人家门前叫人名字。

    若那人家不出来,它便用‘容身之器’撞门,直到把瓮、缸、坛子撞破才解气。

    次日家人出门,若见有破碎的瓮缸,必要买一个新的放门口,在坛内烧纸钱,点香火,而后扣上盖子,一圈浇上水。

    等水吸进去后,便不要动了。

    过一夜,门前的新瓮不见了,一家人则平安无事。

    如不然,不出几日家中必有人害病、染邪。

    关于‘瓮妖’的怪异传闻甚多,具体‘妖物何时产生,何时开始出现,又是哪一类精怪?’

    这个无人知道。

    据小丫鬟颖儿说,半月前城西有户人家闹了‘瓮妖’。

    主人家姓乔,是读书人,在温州有名号,是出了名的不惧鬼神。

    那天家人早起看到门外有个破瓮,惶恐不已,问邻居都说‘瓮妖来过’,劝相公买个新瓮,烧些香火给它,便打发了。

    而乔相公全然无惧,他猜测是有人借‘民间传言’装神弄鬼戏耍他,试他的胆量。

    乔生便写了两句诗,命家人贴在门外墙边。

    诗句是:【人心自有公道在,不信鬼神半句言】。

    当日,此事在坊间传开,连带那两句诗也传遍六市、大街小巷。

    百姓们津津乐道,都想看看‘乔相公是什么结果’。

    晚上几个好友在翠烟楼设宴相请,乔生喝得伶仃大醉。

    到家睡了一夜,第二天便下不了床,周身发冷,全身无力。

    家人请来郎中诊脉,说:“相公是寒邪入体之症。”

    众人无不疑惑,此时是五月天气,盖被都嫌热,如何会有‘寒邪入体之症’。

    他们觉得相公得此病,乃瓮妖所害,赶忙买来新瓮赔给那妖物,连烧三天的香火纸钱。

    瓮中纸灰都快填满,也不见乔相公病好。

    至于现在如何,颖儿要说还没说,孙瑜便过来打断他们说话,给刘彦留个悬念。

    刘彦对那‘翁中之怪’颇有兴趣,所以一问孙瑜这位温州本地之士。

    但孙瑜极少研究‘怪力乱神’,对于民间怪异之事也很少关心,不过‘乔家闹瓮妖’他倒是略知一二。

    却不知后事如何。

    ……

    北院客房。

    只见这是座两层小楼,下有厅堂,上有寝居,木楼建造精致,可以看出孙家待客之道。

    刘彦在楼下看了一圈,又上楼看居室,推开窗门,晚风吹入,见斜阳落山。

    “孙兄待客之室,真是别具一格。”

    “窗外青山飞鸿,江水如练,美景令人心旷神怡。”

    孙瑜闻赞颇为高兴,笑道:“寒舍简陋,只恐慢待了贵人。”

    刘彦相视而笑,让刘平下楼搬行李,敛袖落座窗边,与主人叙话,问起‘乔相公此人’。

    孙瑜道:“乔兄年长我三岁,名【乔琮】,字【修远】。为人正直豪气,有举人之材,乃我州府名士。”

    刘彦听后点头,展开折扇放在桌桉上。

    其时,一股香火气从扇面涌出。

    清风吹拂,烟气消散,四女在他们面前显出身貌。

    孙瑜笑顾巧月娘子,见其身旁多了一位女子,分视问:“这位娘子是……”

    刘彦看向云氏,说:“此娘子云氏,与巧月是同乡,同为永嘉县人。也遭‘海公子之害’,只是与你们有所不同。”

    云氏随引荐欠身一礼,孙瑜连忙起身还礼。

    刘彦对巧月道:“孙兄已把‘你俩姻缘’和‘台州遭遇’告知家中正妻。孙兄之妻是有德之妇,容得下娘子,你无虑了。”

    说着,转对孙瑜说:“稍后令内来,可适时介绍巧月与娘子相见。”

    孙瑜点头,走到巧月面前与她说两句‘妻言’,随后便下楼叫娘子。

    他走后,刘彦同云氏道:“今已到温州,娘子家离此已不远,晚些便让我家两位娘子送你回去。”

    云氏答谢,问道:“奴家蒙受先生救命之恩,不知何以报答。”

    刘彦敛袖说:“救下娘子不过举手之劳,也是我等之缘,不妨当做一场奇异经历,何须凡事说恩情?”

    云氏笑颜,内心越发敬慕眼前儒士。

    话不多时,孙瑜领着妻子上来小楼。

    吴氏在丈夫引荐下,跪地下拜恩公,因自惭形秽,只把脸低着,不敢抬头视人。

    刘彦受之一礼,说:“夫人何不把头抬起?”

    吴氏含羞犹豫,孙瑜道:“娘子无需避刘兄。刘兄看人能见‘品貌’,甚知‘相人之术’。”

    刘彦一笑纠正说:“此‘相人之术’并非‘算卦相面’,只是能观人‘品貌之相’。”

    吴氏暗说‘真是奇士’,便把头抬起来,大方面对面。

    刘彦直视明眸,见她面上有三块胎记,五官脸型却不差,含笑说:“好一位画中仙,夫人内貌绝佳,外貌也不俗。”

    “我想,许是仙人作画时,不慎滴落三点墨在夫人脸上,才造就如此奇貌。”

    “孙兄有此娘子,羡煞旁人。”

    随他夸赞,夫妻二人笑颜灿烂。

    吴氏持礼说了几句谦言后,主动问道:“巧月姐姐可在?”

    一旁藏形的巧月听到,暗赞这位正室,不等相公呼唤,显身下拜一礼,自称:“奴婢见过娘子。”

    吴氏连忙扶她,打量说:“姐姐怎可自贱。你对相公情义,小妹已经知道,愿与姐姐结拜金兰。”

    “你为长姐,我为小妹。”

    “只是名分上,要委屈姐姐了。”

    巧月分视孙郎,把手笑说:“相公有妹妹这等贤妻,真是家门之幸。我只有欢喜,无有埋怨。”

    孙瑜看着正妻鬼妾,甚感圆满,抱拳道:“小生家内,往后便依仗两位娘子了。”

    二女牵手点头,站在一旁说话。

    不多时,刘平上楼来,一礼道:“孙相公的堂兄家仆来请,说‘请相公和孙相公过府用宴’。”

    刘彦点头对孙瑜说:“令兄有此美意,不可薄了情面,就让两位娘子多叙,你我到令兄家中吃酒。”

    “届时,我与他打听打听‘瓮妖’与‘乔兄之事’。”

    ……

第472章 夜聊志怪

    “这三位是……”

    小楼上。

    刘彦、孙瑜出门赴宴,楼阁只剩下众女。

    巧月和吴氏把手叙话,相谈甚欢,得知她不惧鬼类,便请出阿九她们相见。

    吴氏分顾阿九、小倩、云氏,见三女无不妍姿卓越,暗觉不像是鬼,更像狐仙。

    巧月介绍说:“这两位乃先生婢妾。”

    “这位与我是同乡,云妹妹遭妖物哄骗,魂陷妖物洞府,是先生救她脱身。”

    “今夜便送云妹妹还魂归身。”

    吴氏闻言笑道:“相公、先生去堂兄家赴宴,不如我等也设一席,宴请两位仙家和云小姐。”

    “如此不失我家待客之礼,姐姐看如何?”

    巧月含笑点头,阿九则看楼下说:“有人在下面偷听。”

    吴氏稍思,推测道:“许是颖儿在下面。”

    说着,叫声‘颖儿上来’。

    果然楼下小丫鬟呼应,快步上楼,环视四女。

    吴氏便与她引荐,后说起‘相公在台州的遭遇……’

    颖儿如听坊间奇闻,眼眸随着娘子讲述走神。

    与此同时,刘彦主仆和孙瑜来到堂兄孙子岷府上。

    这大孙家府比小孙家大得多,前后加起来四进,祖上曾是温州巨商,通商海外各国。

    现在家境虽不如从前,但家邸还在,乃温州首屈一指的富户。

    今夜孙子岷在南院设宴,请来两位好友郭松、陶青作陪。

    这两人秀才出生,家境平常,与孙子岷是同学。

    众人阁楼相见,引荐后礼毕入席。

    郭松打量刘彦说:“我闻刘兄乃奇士,从妖魔手中救出子奇兄,刘兄可是修道之人?”

    刘彦道:“我与诸兄一样,都是读书之人,不修道术。救下子奇,非我之功,乃岛上仙家之功。”

    陶青分视大孙道:“刘兄能请动仙家相助,足见结交广大,情面不小,似我等就无这颜面。”

    刘彦笑了笑,知道他们心有好奇,便拿‘当日之事’作谈资,只讲‘如何结交海公子’、‘怎被他夺走九郎’、‘当夜孙瑜又是如何脱身’。

    而后之事,一概不提。

    孙瑜也默契配合,只说该说的话。

    即便如此,也让郭松、陶青二秀才听得兴致勃勃,大谈‘鬼神之事’。

    席间,刘彦问起‘瓮妖’,向他们请教‘可知那妖物是何精类?’

    孙子岷、郭陶二人各说‘不甚清楚’。

    郭松道:“听说‘瓮妖’是器物成精。如何成精,却不得而知。”

    陶青道:“我看并非器物成精。器物乃人所造,非天地造就,它欠缺灵秀,如何成得了精怪?”

    孙子岷道:“也不尽然,我读志怪之书,书中有提到‘器物成精’,只看是何人造就的器物。”

    “有些匠人,造物之法近乎神奇,夺天地之造化。”

    “其所造之物,年深日久后,获得阴阳之气,便成妖成怪。”

    他的说法,刘彦认同,接言说:“的确要看造物之人,如丹青妙手,人物可得真形。”

    “真形如同空壳,自能吸纳天地精气,时间一久就孕育出精灵。”

    “如山川之鬼神,亦是有形而有灵,有灵而成精。”

    “我曾读一篇《画马》的典故,便是说‘画中骏马得真形,其形摄天地精气,自修成妖’。”

    “瓮妖是否为器物成精,不好去猜测,但不无可能。”

    “嗯嗯,刘兄言之有理。”

    众人附和,斟酒夹菜,接着谈聊。

    刘彦道:“听说‘瓮妖’白天藏身瓮缸之中,如何辨别‘哪个藏着瓮妖’?”

    孙子岷把酒笑说:“我知道一种辨别之法,不知准不准,也未敢尝试。我姑且说来,刘兄姑且听之。”

    百盟书

    说着,他讲一桩坊间传闻作为引子。

    据说,数年前温州城外项家庄闹瓮妖。

    起因是庄上有个小丫鬟受气自溺于水缸。

    她死后有一个月,项家府内经常出现怪异之事。

    诸如‘瓦片无故掉落’,‘半夜听见人哭泣’,‘水缸里有人叫老爷’。

    项庄主认为是小丫鬟阴魂作祟,命人把旧水缸全部砸破换新的,又给丫鬟家里送去不少银子,请来道士做法驱鬼。

    如此,府上太平了两三日。

    第四天晚上,有下人夜里出门方便,听见晒稻谷的院里传来碌碡碾地声。

    他疑惑‘是谁半夜碾谷子’,就去那院里查看。

    却见个半人高的大瓮在地上旋转滚动,瓮口露出一双腿脚来。

    他一看到便跑,吓得屁股尿流,那大瓮便在后面追他。

    下人害怕至极,情急之下跳入水缸中,用木盖盖住,躲在里面闭气。

    本想等着妖物滚走,哪知一声闷响,有重物压在木盖上!

    下人心知‘是妖物坐了上来’,用力拿头顶缸盖,想把缸盖顶开,叫那瓷瓮掉下去摔碎。

    这招果然奏效了,只是瓷瓮并没摔破。

    那怪两脚踩地,用瓮底朝下人砸去。

    下人不及躲闪,被砸个头破血流,翻出水缸大呼小叫,喊庄客仆人。

    众人提棍棒赶来,联手将那瓷瓮打破,但见一黑影从瓮中逃走。

    本以为妖物不会再来,结果次日夜里又来一瓮,与昨夜瓷瓮造型一样。

    府内下人和庄客联手打碎瓷瓮,妖物再次逃走。

    天亮,项庄主得知后叫苦。

    有位庄客拿着瓷片说:“两个瓷瓮大小一样,许是出自同一家瓷窑,不如去江边打听。”

    “那怪大概就躲在窑厂内。”

    庄主便让那庄客带人去寻。

    果然在瓯江边一家瓷窑厂发现同样大小的瓷瓮,有数十个之多,都是不久前新烧的。

    细心的庄客发现,有个瓷瓮倒立在地上,瓮口朝下。

    他仰看天日,叫人买下此瓮,当场砸破。

    说到此,孙子岷把酒环视同席众目,笑道:“瓮破之后,你猜如何?”

    陶青追问:“莫非妖物就藏在那倒立的瓮中?”

    “不错!”

    孙子岷说:“妖物便在其中躲藏。此瓮一破,它便无处藏身,烈阳下化作黑烟散去!”

    “此后项家庄再无瓮妖作祟。”

    郭松明白道:“你是说,辨别瓮妖之法,是看瓮是不是倒立,若是口朝下底朝上,就有可能是瓮妖。”

    “妖物惧阳,白日当头,不敢遭晒,故而把口朝下。”

    刘彦听他们谈论,确实颇有道理,举杯谈论几句,又问起‘乔家闹妖’。

    问郭、陶二人:“乔琮现在如何?”

    陶青叹气道:“乔兄病入膏肓,他家人都已准备后事了。”

    ……

第473章 还魂不成

    “如此说定了,明日我等同去乔府探望乔修远。”

    “好,明日己时,鼓楼相见。”

    “嗯,我二人就先告辞了。”

    ……

    二更天,大孙家府,南院宴席散。

    众人皆面带微醺下楼阁。

    商定好‘明日之行’,郭松、陶青二秀才便拱手作别,孙子岷叫来仆人挑灯相送。

    刘彦背手持扇,转顾一眼小孙相公。

    孙瑜会意,迈前一步道:“天色不早,不敢搅扰兄长休息,我与刘兄……”

    “哎~”

    孙子岷压下堂弟手腕,笑颜对刘彦道:“今夜对饮,不曾尽兴,我观足下酒量甚高,何不再饮几杯,一醉方休啊?”

    “我府厢房有的是,刘兄吃醉了大可睡下。”

    “家有美妾,可以侍奉就寝。”

    此话说的轻浮,但他确想结交刘彦,故而愿以美妾待之。

    孙瑜赶忙把手堂兄:“兄长吃醉了,刘兄不是贪酒好色之徒,岂能以酒色结交君子?”

    孙子岷被他一说,颠袖面显不快,看眼刘彦,要与堂弟说道。

    刘彦适时开口道:“子奇却误会令兄。”

    “子岷兄肯以爱妾待我,足见结交之诚意。非是美色结交。”

    “留我对饮,是怕待客不周。”

    “子岷兄待人甚厚,只是我定下私戒,酒只能喝七分足,饭只能吃六分饱,留下三四分作为余地。”

    “以免酒后乱性,饱饭思**。”

    “今夜之酒已喝足,不多不少,刚满七分。”

    “就不赔子岷兄再饮。”

    听了这一番话,孙子岷轻浮顿收,脑思清醒许多,暗感‘刘彦昌知人识人,亦能练达人情,给人留足脸面。’

    他含笑抱拳,顺台阶而下,说:“刘兄高风亮节,甚能克己,小可受教了。”

    “明日拜会过乔修远,愿向仁兄求教‘克己修德’之道,望君子不吝赐教。”

    “我所守的,不过是书中之言、先贤之告戒,子岷兄愿听,我便说道一二。”

    说话,刘彦一笑抬手告辞。

    孙子岷接来灯笼,亲送他二人。

    出来大孙家府,孙瑜又从堂兄手中接过灯笼,和刘彦主仆回府。

    半路上,小孙相公道:“我家兄长商贾秉性,与人结交向来都是先施好处,故而显得结交诚意,实则是把交情当买卖来做。”

    刘彦相视说:“世间商贾不都如此?”

    “施好处、让利益,是最快取悦他人之法,屡试不爽。此乃商人的道法。”

    “其中之道,与王道相通。”

    “用得好,确能广交天下之人,赢得高朋满座。”

    “只是以利交人,到头来也会因利益而交恶他人,还需【仁】字为先,不可【利】字当头。”

    孙瑜细思其言,脑思通透,向他请教‘用仁之法’。

    到家后,先送刘彦去北院,安排颖儿伺候相公净面洗足,在小楼上叙话一炷香才走。

    回到内宅厢房,孙瑜酒醉全消,精神奕奕,见娘子含笑而谈,对刘彦诸多敬佩之言。

    吴氏守着小床内的孩子,倾听思道:“明日去乔家探望乔相公,可要当心一些。”

    孙瑜低头看着孩儿,笑道:“娘子莫不是怕把‘瓮妖’招来?有刘兄在,谅那妖物也不敢来。”

    吴氏摇头起身,给丈夫宽衣说:“妖物不可怕,你与它一些香火便打发了,就怕有人假借妖物之名,行不轨之事害人。”

    “这才可怕,须提防一二。”

    孙瑜眼眸转动,对视问:“娘子是说……有人假借瓮妖暗害乔兄?你知道其中之事?”

    吴氏挂起衣裳说:“妾身只是猜想,不知实情。”

    “刘恩公不是城中人,相公却是当乡人,就怕有人忌惮你,暗中使坏陷害。”

    孙瑜笑了笑,敛袖坐床道:“娘子言之有理,但是妇人之思。君子顶天立地,岂能惧怕小人算计?”

    “为夫,亦非从前的孙子奇!”

    “何况还有巧月在?他有阴谋算计,我有鬼妾相助!”

    吴氏笑开颜,坐到身旁说:“夫君说的好,大丈夫当光明磊落!”

    夫妇二人笑谈而论。

    几句话后,孙瑜道:“巧月何处去了?”

    吴氏给他捏肩说:“姐姐与二位仙家,去送云娘子还魂,走了半个时辰。”

    孙瑜侧看妻子:“如此说,娘子也与两位仙家结交了?”

    吴氏笑着点头,把今夜‘小宴待客’与‘宴上所谈’告知相公。

    他们笑谈之时,有香火气从北而来,飘入北园小楼。

    楼上,刘彦正泡脚与刘平说话,忽见烛火高长,四女身前显形。

    看到云氏,刘平疑问:“九妹没送云小姐还魂?”

    四女各有神色,云氏面有愁容。

    阿九走近相公说:“我等到永嘉县送云妹还魂,不见她肉身在家中。永嘉知县把她的肉身判给了北乡宋二郎。”

    “宋二便是妹妹当日要嫁的人。”

    小倩接道:“丫鬟说‘当日小姐走魂后,便把肉身抬回家,北乡宋二找到家中,要将小姐肉身带回他家,说要葬入他家祖坟……’”

    “云家不答应,宋二便告到衙门,求知县给他做主。”

    “那知县说‘宋二明媒正娶,红纸黑字,云氏遭妖魔所害,死于出嫁的路上,已是宋二未过门的妻子,便是宋家之人……’”

    “因此,他把云妹妹的肉身判给了宋二。”

    刘彦看眼云氏,问:“可有去宋家探看?肉身是否下葬?”

    一问这个,众女都来气,云娘子则低头掉泪。

    巧月回话说:“我等去北乡宋家看了,肉身并没下葬,那姓宋的泼皮甚是无耻!”

    “他见妹妹肉身‘死而不僵’,觉得奇货可居,竟在家中开买卖‘展尸’,五十文钱看一次,这两日赚了百贯钱。”

    “我等去时,那泼皮正与人污言秽语,还说要把妹妹卖给他人配阴婚。”

    说到此,她转看云娘子。

    云氏啜泣不止,甚觉羞耻。

    阿九道:“因此妹妹不肯还身,若今夜还魂了,便成他宋二之妻,今后懊糟一世。”

    刘彦点头,宽慰云氏道:“娘子莫哭,这不过小事。既然宋二贪财,那便从他手中买回肉身。”

    “今夜你等先去守身,莫让宋二辱了肉身。”

    “明日我扮作客商去买下,之后便可还魂,再送娘子回家。”

    阿九、小倩、巧月各是点头,云氏欠身礼谢。

    后,巧月回内宅见相公、娘子。

    刘彦与阿九叙话,教她们‘如何吓宋二’,使其疑心生暗鬼,从而畏惧,尽快割让,明日好去买下。

    ……

第474章 又见失魂

    “铁牛——”

    “铁牛,你快来,快来!”

    “来了娘。”

    ……

    五更天亮,永嘉县北乡。

    一户人家房内,娘叫儿子。

    其声音颇为惶恐,好似遇到骇人之事。

    在外洗脸的汉子听见,转头跑进屋内,问:“怎了娘?”

    只见其母眼目看着床板上的‘美人尸’,神情忧虑惊怕。

    这具‘女尸’便是云氏肉身,而那汉子便是泼皮宋二。

    其母周氏,共生养两个孩儿,大儿和丈夫都淹死在江中。

    家中只剩她和二子,只怕小儿子养不大,就给他起贱名叫‘铁牛’。

    周氏回神与儿说:“媳妇方才用手扯我,还对我笑哩。”

    宋二勐打激灵,想起昨夜诸多怪异事,盯看云氏,抖擞胆气道:“娘亲莫怕,她就是成了妖,也害不了娘。”

    “我去拿刀,只把她两手砍下来,看她还扯不扯!”

    周氏赶忙拉住,拽着出门说话:“休要犯浑!”

    “娘听人说,人死之后若有怨气,死人就会尸变,到时候成妖害人。”

    “这两日我家也赚了百贯钱,不如就给她买口棺材,下葬埋了。”

    “那可不成。”

    宋二回绝道:“这钱,孩儿要用来孝敬娘。娘亲都没一口好棺材,怎能与她买?”

    周氏感儿孝心,拗不过他:“那你说如何是好?过几日,她真成了妖,不把我俩性命都给害了?”

    “莫不如……还给云家,我家也挣了百贯钱,这婚不亏。”

    宋二瞧眼屋内,说:“孩儿有个办法,把她卖给有钱老爷。”

    周氏一笑道:“这能行吗?人家有钱老爷想买丫鬟,大把活人有的是,买她一个死人有何用?”

    “娘你这就不知了。”

    宋二把门关上,转头说:“这婆娘生的好看,还没破瓜,拿去与人配阴婚,打着灯笼没处找。”

    “谁家老爷再有钱,也不敢杀人配阴婚,只有寻遇。”

    周氏想着,‘嗯’声点头道:“这个我听说过,据说县城王老爷家的小公子没娶妻就死了,王家花了一百两买个小娘子死尸。”

    “叫他家儿子与那小娘子阴间成亲,葬在一处。”

    宋二笑道:“这不就是了?别家娘子能卖一百两,我家娘子少说也要这个数。等卖了钱,给娘置办一口上好棺材。”

    “孝敬娘亲。”

    周氏被他哄得高兴,进灶房生火道:“你倒不如用这个钱,再娶一个妻,给娘生个孙子,叫你爹九泉之下也瞑目。”

    宋二帮着娘添柴说:“娘亲放心,孩儿早晚娶得上妻。就是可惜,这娘子没过门就死了,孩儿还没与她洞房哩。”

    周氏瞥他道:“你还想洞房?我听说这云氏,是被妖魔看上了,为了躲灾才嫁来,你敢与她洞房,是要克死老娘!”

    “孩儿怎敢。”

    宋二忙改口,又问老母:“娘都听说什么?”

    母子灶房说话,门外四女旁听。

    听不几句,她们随风飘去,驾着香火飞回温州。

    辰时天阴,阿九小倩、巧月云氏走入孙家小楼。

    刘氏主仆在厅堂喝粥,阿九带云氏近身回事,把‘如何吓唬宋二和其母’讲述一二。

    后道:“那泼皮已有卖娘子之心。”

    “大概要价一百两,只给他一百二十两,便可买回云妹妹肉身。”

    云氏插话说:“我家不富,只怕拿不出一百二十两文银。”

    刘彦搅着粥道:“这个娘子不必担心,我有金子、亦有珍珠,足以为你‘赎身’。”

    云氏感动他仁义相助,但不忍再使他的银子,说:“先生大恩未报,何敢再让先生……”

    刘彦打断其言:“我说那些金子珍珠,非我自家钱财,其中金子是海公子的。”

    “你因‘海公子’才有此一劫,用他的钱财给你‘赎身’,正当其用。”

    云氏惊讶,不知他怎得海公子的金子。

    刘彦便把‘驱虎吞狼当夜,搬空海臣家底’说与她,听得云氏掩笑。

    如今那笔金银财帛分与众人后,还剩下几十两金子。

    话不多时,孙瑜内宅过来。

    刘彦和他说起‘今日之行’,说:“探望过乔兄,我欲到永嘉县一游,子奇可愿同去?”

    昨夜巧月回来,同他说过‘云氏还身受阻’。

    孙瑜一听便知‘刘兄乃去相助’,爽言应邀同往。

    辰时过半,他们出府赴约。

    先到堂兄孙子岷家中,后结伴游赏东城早市,己时在城中鼓楼与孙松、陶青二人汇合。

    众人一同去往南城乔家。

    在乔家门外墙壁上,刘彦见到乔相公那两句诗:【人心自有公道在,不信鬼神半句言】。

    “好诗,此诗朴素直白,道出君子性情。”

    “可见乔琮其人!”

    “嗯……”

    大孙小孙、郭陶二人,点头附和其言。

    彼时家门打开,有老叟探出头。

    除了刘彦主仆,其他四位都认得,连忙作揖见礼。

    “这老伯是乔府管家。”

    郭松一言引荐后,问管家:“相公今日可好些?我等来探问乔兄。”

    老管家潸然泪下,抱拳道:“诸位相公的情义,老朽替公子领受了。”

    陶青随即问:“怎么?乔兄他已……?”

    老管家含泪环顾他们,说:“我家公子快咽气了,郎中说‘活不过三日’。”

    众人相视,请他带路,直奔厢房探望乔生。

    其妻李氏正在房中喂药。

    病床上,乔琮面无血色,牙关紧闭,生气似藁木,如入吾丧我。

    李氏喂给他的药,药汤沿着嘴边流出,一点喝不进去,丫鬟哭着擦拭。

    步入房内时,刘彦感到凉意,刘彦也随口说了一句‘这屋好生阴凉’。

    但声音甚小,只他和相公听得见。

    李氏和丫鬟见客来到,各是眼顾管家。

    从老管家口中的知众人来意,那娘子欠身一礼,便和丫鬟出去。

    众人探看乔生面色,心知‘此人活不长了’,无不叹息其才。

    刘彦对管家道:“在下略通医理,我与乔兄把把脉如何?”

    老管家一愣,忙请他诊脉。

    刘彦走到床前,抓手摸脉搏,又指凝文光,点在乔生额头处。

    文光入内,却照不见其魂,看不到灵台寸光。

    心说:“又是一个失魂的。”

    ……

第475章 宋二卖尸

    “卖吾妻尸身一具,价高者得。”

    “新鲜了,只见过卖活人的,却没见过卖死人的。”

    ……

    午时,永嘉县城北十里罗家集,喧声混杂,烟火气浓。

    市上人来人往,买卖五花八门,贩夫货郎各在招揽生意。

    集市南头有个茶摊,几人坐着用茶,都衣着干净,文质彬彬。

    最左边,坐着一位白衣士,手拿一把折扇,身旁站着一仆。

    这主仆便是刘彦、刘平,其他众人各是孙家两兄弟、郭松陶青二秀才。

    一个时辰前,他们探望过乔琮之后,便告别离开乔家。

    大孙相公孙子岷本欲做东,在瓯江边酒楼摆上一席,邀刘彦等楼上对饮,望江吟诗作赋。

    刘彦婉拒了美意,称:“在下初来温州宝地,想出去走走,见识本乡灵山秀水,风土人情。”

    小孙相公孙瑜,马上附和说:“小弟陪刘兄同去,兄长就与郭兄、陶兄酒楼叙话……”

    孙子岷以为‘刘彦昌因他昨夜轻浮,把自己看低了,不愿意结交’,连忙为昨夜酒醉之言赔情。

    又说:“在下不是酒囊饭袋,今日设宴只为尽地主之谊,刘兄既要游赏温州山水,我等愿相随陪同。”

    郭松、陶青二秀才跟着应和其言。

    于是,他们一行六人便在码头租船。

    先是乘船观赏江景,见识瓯江两岸的窑厂、纸厂,而后掉头到北岸永嘉浦。

    上岸租两辆骡车,北游永嘉山水。

    这一路众人口干舌燥,却也相谈甚欢。

    用郭松的话说‘在此明山秀水之间畅谈,更比酒楼内饮酒畅快。’

    陶青诗兴上来,作七言长诗一首,吟唱高歌,引众人合唱,闲情逸趣尽在其中。

    天至晌午,他们来到罗家集,寻到这茶摊饮茶解渴。

    一碗凉茶入腹,众人心畅满足。

    欢谈笑语时,看到斜对面一板车旁,竖着一块木招牌。

    招牌上写着【卖吾妻尸身一具,价高者得】。

    这勾起孙子岷等人的心趣、好奇。

    刘氏主仆较为澹然,他们早知此事,今日便是为了‘尸身’而来。

    郭松手拦小二哥,眼看板车旁的汉子问:“那卖亡妻的是何人?”

    小二扫一眼说:“他叫宋二、也叫宋铁牛,南乡村人……”

    说完又补一句:“就是个泼皮无赖。”

    众人各有思量。

    陶青道:“此人甚是无情,妻是乃同命鸳鸯,即便无钱买棺下葬,也不能市上卖妻子尸首。”

    “如此冷血无情,真与畜生无异!”

    孙子岷点点头,端茶转睛说:“不如,我等将那妇人尸首买下安葬,如何?”

    “如此也算一桩善事。”

    “银子莫管,我来出。”

    众人齐目看他,都认为此提议甚好,就连卖茶翁和小二亦把眼投来。

    郭松道:“岂能叫子岷一人出银子?今日我等同见此事,因当共同行这桩善事,传到坊间,不失为佳话。”

    陶青爽言说:“明玉所言甚是,刘兄、子奇意下如何?”

    孙瑜倒无异议,只看向刘彦。

    他已暗下猜出‘那妇人尸大概就是云小姐,刘兄正为此而来,还看他如何决定。’

    刘彦面对众目,合扇说:“诸兄有此善心美意,我又岂能置身事外?今日便与四位同行善事。”

    “好,仁兄高义。”

    孙子岷显笑以茶代酒相敬,郭松、陶青跟着端起茶碗。

    一口甘苦入府,众人小做商量,定下‘十两买尸’。

    卖茶老翁笑颜搅入,添茶插话道:“诸位相公真仁义之士,就怕十两银子买不下宋二妻尸首。”

    众人闻听诧然。

    孙子岷眼顾板车旁伺候母亲的宋二,问:“他要多少银两肯卖?”

    卖茶翁低声道:“那铁牛要卖一百两!”

    “一百两?”

    郭松、陶青相视,后顾宋二母子。

    孙子岷商贾心动,疑惑道:“他怎敢要此高价?其中是何道理?”

    “敢问老人家,宋二之妻是哪家娘子?有何奇异之处?”

    说话,请茶翁落坐。

    卖茶翁把铜壶递给小二,与他们讲起‘宋二妻子云氏的奇闻’。

    说到最后,老人家道:“那铁牛敢要价一百两,是想把云氏尸首,卖给配阴婚的。”

    “几位相公来之前,便有四五个配阴婚之人与他问价。”

    “有人出价到八十两,他都不曾松口,只要一百两文银,分文不能少!”

    众人听罢,面面相觑。

    除了刘彦主仆,其他人都是头一次听说,世上有‘倒卖尸首配阴婚’的行当。

    孙子岷谢了卖茶翁,转对四人道:“出门时,未曾想到会遇此事,银子不足。”

    “稍后我问问他,可否写个借据,先给他个十两。”

    “其余银两,叫他随我到家中取。”

    刘彦竖起折扇笑说:“无须给他立字据,在下拿得出一百两。”

    四人一听,郭松、陶青各说惭愧。

    孙子岷不肯失了面子,道:“岂能让刘兄一人拿出一百两?这绝不可。”

    “我去叫他过来,问他一问。”

    说着便要起身。

    其时,见有几个少年,扶着拄拐老叟走到宋二板车前。

    那老叟对母子二人苦口相劝,求着说:“宋家嫂子莫行伤天害理、败坏德行之事。”

    “往日不教铁牛学好也就罢了。”

    “你怎能由着他卖妻?这岂不叫人笑话?背后骂我等宋姓之人?”

    宋二立身恼怒,直瞪那老叟,吓得老少都胆怯。

    老叟颤抖手指:“你要打人?”

    “打你?只怕你这老骨头吃不我一拳头!打死你,还要给你发丧。”

    宋二抱手臂道:“我家之事,别人莫管!”

    “平日我家吃穷受苦,不见你等帮衬,如今却来教人向善。”

    “只把一百两给我,此尸便是你的。”

    “你便是讨她当老婆,小侄也不管。”

    “你你……”

    老叟翘胡子瞪眼,说不出话。

    四周一众乡民老少在看热闹。

    有几个汉子跟着起哄,叫那村老买回去做小妾,将来合葬一坟,气得那老人家连连咳嗽。

    宋母周氏怕他气出好歹,含笑起身,把手道:“伯伯就回去吧,这买卖我母子做定了。”

    “官家王法里,也没有不许卖妻的。”

    “虽说亏了德,但得了财,损伤阴德也值,谁让我家穷。”

    “我家若有万贯财,千金的底子,怎干此缺买卖?”

    “大家伙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

第476章 价高者得

    “大娘说的是。”

    “婶子话糙理不糙。”

    “人死如拔蜡,埋在哪都是埋,卖个好人家发丧,嫂子二次出嫁,在阴间还享福哩!”

    围观人群里,几个和宋二要好的汉子帮着说话。

    听得那村老手颤、心颤,咳嗽几声,拐棍杵地道:“好!我走,好言劝不了你母子,等遭了报应,莫哭莫悔!”

    说话,老人家在孙儿把扶下离开。

    有几个汉子凑近和宋二说话。

    “铁牛哥果然非一百两不卖?”

    “依我看,刚才出价八十两的已可以。”

    “嗯,八十两够买八匹马,五头牛哩。”

    “若是我,便卖与他了,可惜小弟没铁牛哥这等造化。”

    众人纷说之下,周氏拉着儿郎一旁道:“他们说得在理,不如就卖给那个出八十两的,为娘害怕……”

    宋二含思琢磨,他也怕‘尸变’,安慰老娘道:“白日当头,她不敢诈尸,娘亲再等等……”

    “今日我便卖了她,不叫娘晚上担惊受怕。”

    正说着,身后过来一人。

    刘平持礼道:“我家相公有请足下过去一叙,商谈买卖。”

    此言入耳,母子抖擞精神,齐目看向斜对面的茶摊。

    周氏显笑,小声交代道:“见人家相公,知道点礼数。”

    宋二点头跟着刘平去茶摊,抱拳道:“小人宋二,见过众位相公。”

    孙子岷、郭陶等人,懒得与他做礼数。

    刘彦折扇请他入座,微笑说:“听闻足下要卖妻,要价一百两,可敢悔改?”

    宋二带笑环视他们,道:“小人一言九鼎,只要有人肯出一百两,我妻尸首便是他的了。”

    “相公有意买下?”

    孙子岷接言道:“我等有意做成一桩善事,只是出门时所带银两不足,我先与你十两,剩下九十两写成欠银。”

    “来日你到我府上取,保管一两不会少。”

    “亦或随我等去温州,今日取走。”

    宋二心动,看他们非富即贵,试探问:“诸位相公皆是温州人?今日何故到此?”

    郭松说:“我等今日陪贵友来此游赏,正遇到你在此卖尸,别的事休要多问,只问你卖是不卖?!”

    宋二犹豫起身,抱拳道:“容小人与老母商议一番。”

    说着他跑去与娘说话。

    其母周氏时而打量刘彦等人,点头说:“那几位相公都是贵人,我儿可答应他,立个字据,随他们去拿银子。”

    “早卖了,娘也安心。”

    “孩儿听娘的。”

    宋二大步回到茶棚说:“我娘说卖与相公,但要立字据,今日便把余下九十两银子取回。”

    孙子岷笑道:“自然要立字据,你去借来纸笔,我与你写两张,一张写你买妻与我等,一张写我欠你九十两。”

    “你拿我的字据,可去温州孙家商行支取银子,分文不会少。”

    宋二抱拳一礼便走,到北边的卦摊借来纸笔。

    就在孙子岷写字据之时,南边有一群人风风火火的过来。

    领头的手指宋二板车,身后跟着青衣小帽一老伯,另有几个僧人相随。

    他们一到板车前,青衣老伯便问:“卖主何在?”

    话音引来众人瞩目,周氏跟着起身,问道:“这位老爷何事?”

    那老伯拱手说:“小可想卖这具尸,不知夫人是?”

    宋二过来道:“这是我娘,我便是卖主。贵人来晚了,我已卖与那边的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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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衣老伯转顾看去,思问:“可有立字据?”

    宋二说:“相公正写字据。”

    这老伯眼眸一明,顾看笑道:“让他们莫写,我出高价与足下卖。”

    母子二人对视,茶棚众人相觑。

    宋二问:“贵人出多少银两?少于一百两,我可不卖。”

    老伯摸须而笑道:“不让足下吃亏,二百两如何?”

    “二百两……”

    周围听到的,无不惊讶。

    刘彦那边自然也听到了。

    孙子岷打量老伯,面色不悦,放下笔起身说:“岂不闻‘先来后到’?”

    那老伯抬手一礼,笑道:“寻常买卖,自然要讲‘先来后到’。但足下请看,这木牌上所写【价高者得】。”

    “就是不分先后,谁的出价高,便卖与谁。”

    “卖主说是否?”

    宋二美到心里,点头笑说:“不错,价高者得。贵人出价二百两,小人愿高卖!”

    “可否容我一观其面?”

    说着,老伯手指板车上‘尸身’。

    见云氏肉身盖着白布,脸面也给遮起来。

    宋二不多说,揭开脸面那块布,让贵人买主观看。

    这老伯捻须盯看,出神思量,似乎想起旧事来。

    孙子岷、刘彦等人也来观看。

    郭松一眼诧然说:“此妇人好容貌,观其面色,尚有三分血气,不像是死人。奇哉!”

    宋二笑道:“若不稀奇,我怎敢写这个牌子?”

    孙子岷对青衣老伯持礼道:“在下温州孙建,敢问足下高姓大名?”

    那老伯陡然回神,还礼说:“小可衡州曹承。”

    孙子岷闻名似曾听过,只管道:“原来是曹老爷,在下久闻大名。不知贵人买此尸何用?”

    曹承笑着说:“此乃我自家之事,足下就莫问了。若不出高价,我便买下了。”

    孙子岷不愿服输,分视刘彦道:“既然贵人不说因由,那就莫怪在下与你争抢。”

    “我等买此尸,是为做成一桩善事。”

    “今日势在必得。”

    “我出三百两!”

    “三百两……”

    围观人群呼声高涨,引来更多人凑热闹。

    宋家母子喜不自胜,转顾那衡州曹老爷。

    曹承澹笑捏须,再加高说:“五百两。”

    “五、五百两!”

    此言一出,不止惊到集上众乡人,孙子岷等人亦愕然。

    刘彦一念思量,看着曹承,记下面相,扬折扇说:“六百两。”

    周氏呆愣愣的看着,四周鸦雀无声。

    宋二亦发懵,问道:“相公莫不是戏耍小人?”

    刘彦笑着说:“并无戏言,可立字据。”

    曹承沉吟道:“足下要做善事,六百两拿去施舍,一千桩善事也做成,何必与小可挣一具尸首?”

    “恕我不能相让,我出一千两!”

    “一、一千两?”

    “一千两啊!”

    看热闹的乡人目瞪口呆,扯着嗓子惊叫。

    宋二吞咽口水,问:“此话当真?”

    曹承分顾一眼刘彦,借他的话说:“并无戏言,也可立字据。”

    “只需随我去一趟永嘉县,便把一千两文银兑成一百两金子给足下。”

    宋二与娘相视,又看刘彦等人,提气道:“好,如此便定了。”

    孙子岷皱眉张口要说话,刘彦折扇拦住,交谈道:“曹老爷势在必得,就算是两千两,他也会加。”

    “我等何必再与他争?”

    “罢了罢了,这桩善事无缘。”

    ……

第477章 缓兵之计

    “那相公说的甚是。”

    “这老爷肯出一千两,买了定有大用,也必是巨富之家。”

    “今日我撞大运,交上财运,何不趁此赚他一把?”

    刘彦的话传入宋二耳中,引这铁牛脑思转动。

    其心贪念已被‘千两文银’与‘刘彦之言’撬动。

    他跟随曹承走入茶棚,只等贵人坐下拾起笔时,阻住说:“且慢!”

    宋二声音响亮,刘彦转扇背手,众人齐目观望。

    曹承持笔相视,问道:“卖主有何交代?”

    宋二欲言又止,怕自己开口后,这人又不买了。

    曹承不知其心思,以为他怕其中有诈,笑着说:“足下尽可放心,金子就在城中客栈。”

    “若有顾虑,多叫些人一同来取金子。”

    宋二顾看身后孙子岷等人,心想:“就算他不买,还可以卖与那几位相公,也就少赚些银两,我何不试他一试?”

    思定,这铁牛笑说:“小人方才想起来,卖卦人与我说‘若有姓曹贵人来买,便问他讨要三千两银子!’”

    “贵人正巧确姓曹,可肯出三千两?”

    环顾茶棚内外,众人皆没料到,这宋二竟敢趁机抬价,狮子大开口,要价三千两!

    大孙小孙、郭松陶青蓦然转顾刘彦,后者只是澹澹一笑。

    而茶棚内却有一人怒上心头。

    见那曹承毛笔掉在桌上,瞪眼手指宋铁牛:“你!怎能言而无信!”

    宋二虽说七尺身的汉子,但被他一指怒斥,瞬间慌了心。“”

    棚外孙子岷插话笑道:“曹老爷怎能说卖主言而无信?”

    “刚才你也说【价高者得】?”

    “如今卖主自家加价,并没有坏木牌上的话。”

    “何况人家一时疏忽,忘了卖卦人之言。现在记起来,岂能错过财运?”

    “你嫌价高,大可不买。”

    见有人帮着说话,宋二心慌减去多半。

    其母周氏回过神,拉扯儿郎相劝:“铁牛莫要贪心,一千两就够多了。足够我俩受用的。”

    宋二扶着娘落座,眼顾曹老爷说:“娘亲莫管。”

    “一百两是卖,一千两是卖,三千两也是卖。”

    “孩儿倒要看看,那卖卦人算的灵验不灵验!”

    曹承吁叹一气,熄了怒火,抬手说声‘罢了’,拾起笔道:“就依你了,三千两我卖,叫你拾此财运。”

    “你若再加一文钱,我便走。”

    周氏听了恍如做梦,棚外百姓全都眼珠发直。

    宋二大喜过望,抱拳一拜道:“多谢贵人老爷赏财。”

    曹承稍思,与他说道:“我此番出来,只带了百两金子。一时却拿不出三千两与你。”

    “我给你写个字据,压在你这。再与你百两金子。”

    “过上几日,我遣人把余下两千两,折兑成二百两金子,与你送来。”

    说到此,他转头问周氏:“老夫人意下如何?”

    周氏喜笑开颜,连连说‘好’。

    宋二琢磨后,坐下问道:“老爷是像先带走我妻尸身,再送余下银两?”

    曹承不答,反问他:“你觉得如何?”

    宋二说:“不成。常言道‘凡做买卖,钱货两清’,怎能一千两就拿走三千两的货?”

    “老爷那百两金子,小人不能受。”

    “只把三千两银子折成金子都带来,我俩公平买卖,钱货两清。”

    “曹老爷意下如何?”

    曹承思量,迟言道:“说的也是,做买卖当如此。看不出铁牛贤侄,有这等买卖心肠。”

    “但只怕,我带来全数金子后,铁牛却转卖与他人。”

    “那岂不是叫我白跑一趟?”

    “老爷放心,可立字据!”

    宋二拍胸说道:“小人一言九鼎,只把我妻卖与你。倘若卖给了别人,我便赔给老爷三千两!”

    “好,如此就说定了。”

    曹承快语应下,叮嘱说:“铁牛可千万保存好这女子尸首,不可坏了,不可伤了,更不能丢失!”

    “你这财运来之不易,一世或许仅此一次。”

    “万万守住此财,只等我两三天,便把金子带来,你我‘钱货两清’。”

    宋二不说二话,同他保证道:“老爷安心,小人绝不会遗失,谁人敢来偷,我便砍了他!”

    此话是说与外面人听的。

    这笔买卖价值三千两,难保无人不见财起意,偷盗云氏尸身。

    这时,棚外几个汉子过来,抱拳叫‘哥哥’,说道:

    “我等愿同铁牛哥一起守嫂子,赶来劫盗的,来便杀了他。”

    “小弟愿为哥哥出力。”

    众人七嘴八舌,都是冲着好处。

    宋二哈哈大笑,起身与他们拍肩说话,请他们晌午到家中吃酒。

    曹承看一眼安心不少,低头写字据。

    片刻字据写好,他揭起道:“铁牛来看看。”

    宋二回到茶棚,看着白纸黑字,直眼说:“小人不识字。”

    曹承不禁失笑,眼望外面众人,道:“可请孙相公替你看。”

    宋二顾首之时,孙子岷迈步走入茶棚,请来字据过目,张口念起内容。

    宋家母子细细耳闻,上面所写皆是百姓听得懂的白话,立字清楚明白,不藏虚假。

    周氏听完,起身对曹老爷答谢一礼。

    宋二咬破手指,按上指印道:“字据已立,老爷凭字据和金子来取尸。小人在家中恭候。”

    曹承点头,收折字据入怀,抱拳礼过母子、孙子岷,便领着随从与那几个僧人离开。

    宋二兄弟们一拥而入,纷纷道喜。

    外面围观百姓亦喧闹起来,不少人围着板车看‘宋娘子’。

    刘彦等人夹在人群中旁观,只等宋二带着一帮兄弟和老娘推车离去,便回茶棚中叙话。

    卖茶翁笑着搭话:“老朽活了几十载,头一次见到这等奇闻,三千两卖尸,百年未有啊。”

    众人纷笑,孙子岷道:“世间无奇不有,今日之事,称得上一桩奇闻。”

    “我等善事虽未做成,却也能扬名坊间。”

    “分文没出,白赚了名声,不虚此行。”

    “言之有理。”

    郭松附和,陶青思说:“也不知他重金卖尸作甚?”

    其他人各有所思。

    刘彦与茶翁请教:“老人家可知,随行那些僧人,是哪座庙宇的?”

    众人收声转顾。

    卖茶翁想着说:“我县西南有云加山,山上有座云加寺,看他们所穿僧衣,像是庙里的和尚。”

    “至于是不是,老朽不敢断定。”

    ……

第478章 细做安排

    “诸兄可知‘云加山云加寺’?”

    听了茶翁之言,刘彦问起孙、郭四人。

    众人相视,孙子岷道:“在下不拜佛,云加山知道,云加寺不曾去过。”

    郭松、陶青二秀才附和说:“我等也是。”

    孙瑜问道:“刘兄莫不是怀疑,曹承被寺庙和尚所骗?是那和尚哄骗他买尸?”

    刘彦笑着摇头:“能拿得出三千两的,无不是精明之人,不然守不住家财,岂会轻易就被骗?”

    “其因,不好去推测。”

    “家母喜佛拜佛,我亦与佛家有缘,曾结交五台山高僧,闻听《般若经》。”

    “佛言中有大智慧,犹如西方儒术、道学,甚能教化众生。”

    “明日我欲往云加寺拜佛,游赏宝刹,诸兄可愿同往?”

    今日随他一游,众人心体都很畅快。

    听刘彦有兴游山访寺,大孙小孙、郭陶二人纷纷应邀。

    说话他们付了茶钱,离开集市,就近寻个小店买些酒菜饱腹。

    天到酉时,众人回到温州城,鼓楼分别,各归自家。

    回府路上,孙瑜道:“君子欲助云娘子还魂,但眼下发生变故,曹宋定下‘三千两的买卖’,如之奈何?”

    刘彦一笑,刘平接话:“孙相公可知我家相公‘缓兵之计’?”

    孙瑜点头道:“刘兄故意说‘那话’,使得宋二起贪念,加价到三千两……”

    “如此一来,便使云娘子之身多留宋家两三日。”

    “这便是刘兄‘缓兵之计’。”

    刘彦点头,刘平又问道:“那你可知,我公子为何用这个‘缓兵之计’?”

    孙瑜被他一点拨,心窍明烁,试问说:“刘兄想去‘盗尸’?”

    刘彦转扇对他说:“我等读书之人,岂能行此偷盗勾当?我意让她‘今夜诈尸’。”

    孙瑜恍然明白,抱拳道:“仁兄智慧过人,刹那之间思得妙计来。小生佩服。”

    刘彦笑了笑,说:“凋虫小技罢了,你家可有外宅?”

    孙瑜思其话意,只等进到家巷才说:“我家并无外宅,倒是堂兄有一处外宅。”

    “不如与他说?就说刘兄居住?”

    刘彦摇扇否决道:“如此,岂不显得你家不能待客?”

    孙瑜又说:“那就把她安置在我家?让云娘子与我妻住?”

    刘平道:“更不妥,我看叫她扮做男子,与相公同居在小楼。只把楼上隔开……”

    不等他说完,刘彦折扇止住,说:“男女混居一室,就算外人不知,云娘子也终有芥蒂,诸多不便之处。且有损人清白。”

    “温州城外可有尼姑庵?”

    孙瑜道:“城外五里南山上,有座普贤寺便是一座尼姑庵……”

    说着话,三人进入家门。

    刘彦让孙瑜先去见娘子,他和刘平自回北院小楼,一展折扇叫出阿九小倩、云氏巧月四女。

    一番简述,告知她们今日发生的‘变故’。

    刘彦说:“我以用‘缓兵之计’留住云娘子肉身,眼下别无他法,唯有‘计取肉身’。”

    “今夜娘子便去还魂,装作诈尸,阿九小倩同行协助。”

    “回来后在此暂住一夜,明日带些银两到城外南山普贤寺避上些许时日。”

    “期间,娘子不可回家,否则有杀身之祸。”

    云氏点点头,领记说:“奴家全凭先生做主。”

    阿九疑问道:“那人如此重金卖尸,是为何意?”

    刘彦见此间无外人,便说起自己猜想,说:“他家大概有人丧,想要用一女尸,借尸还魂,看中了云娘子肉身,故而重金买下。”

    “这是我的猜测。”

    小倩转睛道:“何以见得?”

    阿九接话:“相公猜想不无道理,云妹妹之身并非死尸,用来‘借尸还魂’再好不过。”

    “曹承远道而来,三千两买一具尸首,若非为了家人、用作续命,还有什么理由?”

    “跟在他身边的和尚,与他卖尸之因有莫大关联。”

    “若不是行骗之人,那便是有真手段。”

    刘彦点头道:“明日我欲到僧人庙中看看,若是行骗钱财,我便帮他揭穿,不失为一桩善行。”

    小倩笑问:“倘若不是行骗呢?”

    刘彦折扇抚掌:“不是骗人,那大概有妖,且看且行事。”

    “只是云娘子,一时半刻回不了家,娘子需受些忍耐。”

    云氏低眉说:“奴家该有此劫,原本丢了性命,幸遇先生方捡回。”

    “若不能归家,奴家甘愿追随先生,一路鞍前马后,为奴为婢,报答恩情。”

    “恳求先生应允。”

    阿九、小倩含笑相视,分顾自家相公。

    刘彦一时缄言,说:“山穷水尽疑无路,有暗花明又一村,此事尚未定下,依着《易》中卦象六爻而言,娘子只处于【九三六四】。”

    “事态还在发展变化之中,有诸多都是改变的。”

    “只看如何去应变。”

    “如若到最后娘子无处容身,我托人送你到临安,可在那处安身避事。”

    “我此行途路遥远,要走上三年,娘子又是女儿身,同行多有不便。”

    说到此,他意思已然表明。

    云氏是聪明之女,更敬慕这位儒家真学为人,相视一眼,含笑道:“奴家便听先生的。”

    小倩与她挽手笑说:“妹妹是有福之女,有缘遇到我家相公,必能逢凶化吉。”

    说着,细问相公:“今夜当如何行事。”

    刘彦便将路上筹划好的‘行事步骤’,逐步道出,周细的做安排。

    阿九、小倩、巧月各都领下差事。

    说完这些,阿九转话问起刘彦‘今早探问乔相公’之事,道:“乔琮病况如何?可还能救?”

    刘彦敛袖坐下说:“乔琮可救,但也难救。他的病起因不明,眼下却落得‘失魂之症’。”

    “要就此人,便要找到他失魂,送其还魂。”

    “明日送云娘子入庵,你俩可去他家一探,查一查其所居厢房,有没有异样。”

    “今日我进到他房中,感觉阴气颇重,这也许就是他‘五月寒邪入体’之因,不似妖物所致。”

    “不似妖物所致?”

    四女皆思其言。

    刘平道:“不似妖物,便是人为!就是说,有人弄邪术暗害乔相公?致使他生病失魂?”

    刘彦分视他们说:“只要查出房中阴气中的原因,便知是不是。”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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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504/ 第一时间欣赏聊斋狐婿最新章节! 作者:士心本尊所写的《聊斋狐婿》为转载作品,聊斋狐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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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狐婿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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