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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士心本尊     聊斋狐婿txt下载     聊斋狐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章 一夜所获

    “喔喔喔——”

    卯时码头起雾,河边的渔家公鸡报晓,东边逐渐明亮。

    安静的青花舫随河起伏,亭阁内三女谈话被鸡鸣打搅。

    琴玉下意识说:“姐姐天亮了,咱们要回去了。”

    阿香点头起身,才想起自己还领着差事,坐下笑说:“险些被你搞糊涂,妹妹别忘了今夜来做什么,公子未醒,你我怎能擅离职守?”

    “对哩,小妹把这个忘了,都怪差事太舒服,与弦月妹妹欢谈之下,忘记了正事。”

    琴玉掩口而笑,转看公子肉身,不知什么时候他额头梦境消散,百窍清光退回身中。

    弦月换上一枝香引燃道:“你俩听我主安排就是,那破坟地岂有这里欢乐?走吧姐姐们,公子那边功课收了,我们该回画里。”

    琴玉不舍说:“我们不能礼见公子吗?”

    “不能。”弦月一言斩断她们念想:“主公说,公子读书不能被外物搅扰,就是他家书童也只许早晨来探望。”

    “该你们见时,自然领你们相见。要懂得礼数规矩。”

    “妹妹教训的是。”

    阿香低头听命,琴玉不敢多问,二女前后跟着弦月出亭阁。

    下至船舱,见画卷表面香火已散开,刘公子一手持书,在与高夫人、荀舫主谈话。

    有了昨晚教训,她们不敢在外偷听,随弦月拉扯入画,落在江水画舫上。

    ……

    山上雅居庭园。

    刘彦精神奕奕,大谈今夜粗读《诗经·国风》感受。

    这一晚,他大概读了三十篇经中诗歌,初得其中滋味,觉得意犹未尽。

    “夫子说,《诗经》三百篇,一言概括便是‘思无邪’。”

    “后世一些人,却把诗中男女之情,思念之心,视作男女奔淫,实则是自身污秽。”

    “不怕舫主二姐笑话,小生曾经也如此认为。”

    “之所以长大不读《诗经》,就是怕里面的情诗污浊自身……”

    “今日重读五经之首,真是另有一番体会!”

    “小弟从中看到了古代君子天性。他们直言表达爱慕,这是赤子心性!”

    “不像现在的人,相思藏在心中化作苦思,落个无病呻吟。”

    荀舫主、高二姐各带笑意。

    二姐问:“妹夫明白了君子赤子心,那又该如何?”

    “自然心如赤子,这般才活得自在畅快!”

    刘彦顺口接话,蓦然心有所悟,知道二姐这是教他定心性,持书礼道:“小生明白了。”

    高二越发赏识此君,摇扇起身:“我来助学,作用就在此处。适当时候当助君一臂之力。不然只是旁听,谈何助学?”

    “世才今夜可继续细读《诗经》,不着急吞咽,越细致越好。”

    “其他三经四书,都放在白天修学。”

    “三经四书?除去《诗经》,不该是四经四书吗?”

    刘彦好奇,不知她把哪部经典从‘五经’之中摘了出去。

    荀舫主道:“我和高二商议过,先不叫公子读《周易》。”

    “此书乃百经之首,有通天玄妙,你现在读只能自添疑惑。而我俩不善易学,无法与君解明。”

    高二姐附和点头:“《易经》一书,包含天地山川风水雷泽,六十四卦运转乾坤,相比于儒术,也是独一门的学问。所以称它为百经之首,儒道首经。”

    “想明白易学,首先要做通儒术,儒术不通,易学难成。”

    “自古多少名家儒士,倾尽一生修习《易经》,也不敢称行家。最多选其中一卦,为一生所用。”

    “百年来,最有名的易学宗师是伍先生。可惜他膝下无子,只有一女唤作秋月,现已死去。他一生所学即将失传。”

    “伍先生,伍秋月……”

    刘彦心神明亮,一念想起《聊斋·伍秋月》一章,问道:“伍先生可还在世?他家住何处?”

    “妹夫想拜他为师?”

    高二走两步思说:“这先生倒还在世上。只是女儿死后,他居无定所,步行大川,结交仙道,以游山为乐趣。要找他却不容易。”

    “不过,我可联系七姓同族,请他们留意一下,遇到便告诉妹夫。”

    “这倒不必。”

    刘彦压下心思,喝口香茶道:“小弟只对先生好奇,不敢劳师动众寻找,还是随缘为上。二姐刚才说‘今夜’,可是外面天亮了?”

    高二夸赞妹夫品性高,说:“我掐算时辰,外界已过卯时,你该归窍还身了。”

    “好,那就有劳姐姐相助。”刘彦放下手中《诗经》,眼望山下江水花舫。

    高二指弹眉心朱砂印,全场书籍化作点点红光飞回她眉心,又对舫主道:“我送妹夫回身,姐姐安排事务吧。”

    说话手腕刘妹夫飞天出画境。

    荀舫主目送一眼,飘下江水花舫上,问弦月:“今夜值守如何?”

    弦月乖巧回禀,把刘公子肉身‘异常’讲述一遍,听得舫主眉目光彩。

    她道:“公子才学灵犀术,肉身便能与神魂灵犀相通,实不多见,这是他聪明之故。”

    “他肉身梦境之所以忽明呼暗,是因心窍文光没能点亮,灵觉尚未打开,加上人在画中所以不明。”

    “等他入了真学就不一样了。”

    “弦月,你送她们回乡,以后每晚戌时接她们过来。”

    “这两颗雷珠你们带回去,可在墓中炼魂,借雷洗身。只有吃得其中苦,方能脱离鬼胎。”

    “回去后不可说船上之事,旁人问就说陪公子读书。”

    “是。”

    阿香琴玉福至心灵,接下舫主所赐琉璃雷珠,收入袖中跪谢仙家。

    弦月拉起二女往画外去,风中说:“我主颇为抬举你们,应该是看在刘公子颜面……”

    “姐姐们可不要辜负了这场造化。说不准就把你们留下了,岂不好过在荒山当游魂?”

    “多谢妹妹点拨。”

    阿香欣悦答谢,与琴玉相视,指点着归家路途,乘风飘去松林岗。

    一个时辰后,码头秋雾散去,晨光明媚。

    刘彦船头迎接送早饭的平儿,主仆相互问好。

    “公子关爱,我睡得安稳,醒来精神舒爽……”

    “今早马公子告诉我,他昨夜受城隍庙判官托梦。”

    “判官说案件已了,鬼头赵申一众皆被除去差职,各鬼打了三百棍,拔去鬼皮,抽了鬼筋,只剩下半条鬼命,已流放出徐州。”

    “以后这五鬼不能作恶了!”

    “马公子还给我找个差事,他叫我跟着他一同盘账,一天给一钱银子!盘完账头,还回客栈给掌柜打帮手。”

    刘彦听完少了一些挂念,提着食盒去船尾用粥,与平儿讲说修学进展。

    他们身后船房内,众女正在分类摆放书籍。

    按照《易经》里的‘雷天大壮卦’排列群书,即是舫主口中的‘雷天书山阵’。

    此卦是好卦,上卦为震,震为雷,下卦为乾,乾为天。利贞亨通,有光明正大之气象,迎合儒家浩然之气。

    相传有位名儒,善用此卦阵修学,以此来休养自身浩然正气。

    荀舫主说:“把群书摆成此卦阵,人在书山中修学,便有雷音为伴,浩大之音免去外界声扰,使得心意更专。”

    刘彦吃完早饭鱼粥,送走书童平儿,便迫不及待的进入船房书阵,听雷音,读《春秋》。

    ……

第47章 雷天修孟

    轰隆隆——

    九月十九日,徐州打响秋雷,攒了六七日的阴云在天空碰撞成雨。

    晌午大雨携带风气洗刷大街小巷门店,路上行人来往匆匆,寻找遮风避雨处。

    东来客栈里食客众多,大堂一张张方桌汇聚半百人数,上茶叫酒声不绝于耳。

    上午盘账回来的平儿马不停蹄打下手,帮着小二哥传菜上茶酒。

    钱掌柜与马育才柜前攀谈,算着刘彦在码头修学时日。

    客栈能有这么好的生意,与他脱不该关系。

    几日前东来客栈生意惨淡,众人皆知客栈闹过鬼,都不敢来吃饭住宿。

    刘彦听说后,传个计策给平儿,让他告诉钱掌柜,可以散播一下故事,把‘书生状告恶鬼,城隍夜审都头,判官托梦……’这些传到坊间去。

    马育才听闻立即开窍,派遣家人满城宣扬此事,客栈小二也到菜市与人传说。

    很快‘新闻’替代‘旧闻’,满城皆知这桩奇事。

    客栈生意自然红火起来,连带着马高李三人也名扬徐州,但众人最想一见的,还是那临安刘公子。

    甚至有本府达官贵人送贴遣仆,来客栈询问公子落脚处。

    钱掌柜不厌其烦一一回拒,没告诉他们公子在码头修学,只说与友人出游,不知回不回来。

    这两日已经没人来问,都当临安书生还乡了。

    “算来世才兄上花舫已有七日,不知要修学多久,换成是我,三天就看完了。”

    “你学问粗浅,怎不比得上刘公子学富五车?”

    “近来天气转冷,中原不比江南,不知公子需不需添置衣物。”

    说着,钱掌柜招来平儿问:“今日见公子,他气色如何?”

    “我公子好着呢。”平儿笑道:“今早我穿两件衣服嫌冷,但见公子还是一件单衣,面貌红润有神采,可比刚活那会儿清俊数倍!”

    “哦?”马育才眼眸一亮:“可是王兄传授世才养命的法术?才有现在好神采?”

    “不是。”平儿自斟自饮喝口茶,说:“开始我也以为公子修了什么仙法道术。问了才知道,原来是公子他通了《诗经》,养心性无邪。”

    “心无邪,思想正,故而阳气强健,身体康健。”

    “一部《诗经》,如何修养心性?”

    马育才十分好奇,《诗经》在他看来,不过是启蒙书,何以养性?

    “这个我就不知了。”

    平儿神采飞扬:“总之我家公子不会说谎,怪只怪马公子聪明窍没开,读不出其中的妙处。”

    “你说的对。”

    育才又问:“除了《诗经》,你公子还看过哪些书?难道他只读《诗经》?”

    “也不是。”平儿道:“四书五经九部书,除了《周易》和《孟子》,另外六七部书我公子都读了。”

    “公子说,今天开始修读《孟子》。”

    “今日秋雷不歇,公子还要修学?不会搅扰文思?”钱掌柜问。

    平儿笑笑,看外面大雨。

    “那边花舫众多,燕语莺声,都不曾乱我公子心神,何况是正大的雷声?”

    “我公子说,为了修好《孟子》,专门等到今日打雷才开始读。”

    “雷霆乃天罡正气化形,天罡正气显现身上,就是孟子浩然正气,二者相通!”

    “听天雷能助长丈夫志气,没有志气读不了《孟子》一书。”

    马育才如获点拨,握拳要出去。

    钱掌柜拉扯问:“你要作甚?”

    育才道:“出去听听雷声,长我心中志气,姥爷莫管。”

    钱掌柜撒手送他:“去吧。不妨爬高一点到树上去,上天感应你心诚,自会降下一道雷霆,那时你满身焦酥,死前必有领悟。”

    平儿哈哈欢笑。

    马育才跟着爽笑。

    暗自感慨儒学甚深,自以为读了几年书,差的只是一纸功名。

    而今来看,自己连门槛都没摸找。

    他庆幸能够结识刘世才,不然明白不到这种程度。

    想着,问掌柜要一把伞离开,姨姥爷问他‘回去做什么’。

    马育才一笑回头:“回去好好想一想。”

    钱掌柜欣慰目送:“我这孙儿开始立心志了,不枉今日一场明白。”

    平儿探头笑说:“马公子有家资,只要定下求学心,他年也能成材。公子说,他这个朋友值得交往。”

    轰——

    头顶又一声秋雷响震,引得老少齐齐望天。

    同一天空下,码头青花舫。

    刘彦闻雷明心,心窍灵光与天上雷音呼应。

    真正的天雷可比令牌文字中的雷音响彻,能把人神魂惊得颤栗,世间阴魂鬼怪,每逢雷雨天必找处藏身。

    他小时候比较怕打雷,一到雷雨天就把窗门封死,躲在床上捂耳朵,等雷过去才读书。

    今天截然不同,不仅心门敞开,外门也敞开。

    所在的青花舫船房,四方八扇门尽数打开,秋风雨气直吹面门,响雷之声阵阵炸耳。

    船上那些乐女舞姬早早躲入画卷。

    此间除他之外,就只有荀舫主和高二姐。

    相比舫主平淡如常,二姐有些心神不适。

    雷音入耳便化作雷电纠缠她念头,使其心生不爽。

    但刘妹夫在身边,不好去躲清净,香肩贴着君子寻一些心安。

    刘彦已经通读一遍《孟子》,书中所言浩然正气,在他身上毫无体现。

    一时间脑生杂念,转看身旁二姐。

    看她容颜不快,落下手中书问:“二姐若觉得雷音吵闹,不妨入画中清净。”

    “那可不成,我要是下去,不是显得胆怯?”

    高二观他眉头笑道:“世才也熬不住了?要不今日作罢,不修《孟子》也无妨,免得自添不快。”

    “这七日你进步极快,心窍常熠熠生辉,积攒的学问明光,快够写一篇文章了。”

    “再养几天,便可一篇文章作为寄托,写下璀璨佳作,一举步入真学行列。”

    “据我所知,重阳诗会六位真学,也只是‘孔学明经’,都不通‘孟学正气’。”

    “有的人虽养出正气,却是江湖气重,所得浩然正气并不高,学问不如‘明经’的真学士。”

    刘彦有一丝被她说动心。

    这时荀舫主打断道:“不可轻易放弃,错过今天秋雷,公子以后更难修通《孟子》一书。”

    “妾身不才,知道《孟子》中有‘不动心’一说。”

    “公子现在心猿意马乱志向,更应该去理解孟夫子所言的‘不动心’,以行动守约。”

    “只要心不动,意不会乱,君子应安心定志。”

    刘彦猛然警醒,松动的心再次稳固!

    “舫主言之有理,小生应该迎难而上,鲤鱼不逆流,不能化真龙。”

    “贤弟能通这点,离修通此书已不远矣……”

    王寅随话音而至,抖擞身上风雨进来书阵。

    刘彦关切问:“兄长这时不在山中,来此作甚?不是说要避雷劫?”

    “无妨。”

    王寅引他归坐,落座说:“只要不往天上去,雷落不到我身上。方才我在洞中思量,想到一个妙法,可助你修通《孟子》书。”

    “此计我越想越妙,真若成功,贤弟便能养出浩然正气,等你入学那天,势必一鸣惊人!”

    ……

第48章 正义之心

    “什么好法子,山君快说来听听。”

    高二明眸添彩,替自家妹夫询问。

    王寅看她一手扶着刘彦肩膀,一手持书抵着下巴,折扇指笑道:“二姐与贤弟真是越发亲近了。”

    高二听此言,神态自若说:“我因不爽秋雷,才借着世才书气抵挡。世才许我如此,你若看着不悦,大可去蜀中传闲话。”

    王寅哈哈爽笑,宽袖整衣道:“二姐误会了。我意思是说,你们今日颇有姐弟之相。才发些许感慨。”

    刘彦与二姐相视一笑:“小弟近来修学,多仗姐姐帮衬,二姐对我不比亲姐差。”

    荀舫主扫一眼高二颜色,催促说:“猫儿莫卖关子,什么法子快些说来。”

    王寅分看他们,收笑正色道:“《孟子》一书,之所以被后世儒生尊称‘孟学’,其因在于孟夫子讲义,修浩然正气。”

    “而其书精要就在《公孙丑》一卷。”

    “贤弟可知《公孙丑》三点精要所在?”

    刘彦思量回答:“《孟子·公孙丑》中三点妙义,其一为‘不动心’,其二为‘夫志’,其三为‘浩然正气’。”

    “三者循环相扣,关联紧密。读时明白,悟通却难!”

    “正是如此。”

    王寅折扇抚掌道:“我想了个法子,何不学文章中孟子与公孙丑对答?你我兄弟各扮演二人,循环答问。”

    “昔日庄子与惠子论‘鱼之乐’……”

    “惠子说‘你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说‘你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假如庄子知道鱼之乐,那他必定当过鱼,揣摩过鱼在水中的心情,所以他知道其中乐趣。”

    “贤弟何不效仿庄子,当一回孟子与公孙丑?”

    “以学生之心求道,以达者之心解惑,一番琢磨…我想定有所收获。”

    此言听得在场众人眼明心亮。

    高二压肩对刘彦说:“在理!世才不妨一试。”

    舫主附和:“即便不成,也无害处。”

    彼时,天上雷霆响震,刘彦振奋起身,仿古人跪坐,面朝山君拱手:“就请兄长先扮孟子,我当弟子公孙丑。”

    “好!”王山君两袖大开,正坐姿还礼,摆出师者姿态说:“贤弟请问吧。”

    刘彦脑中复想《公孙丑·二章》中的师徒对答,问:“如果让老师担任齐国的相……,老师动心不动心?”

    王寅以孟子口吻答:“不动心,我从四十岁起就不动心了。”

    刘彦又问:“请问老师的不动心和告子的不动心,有何区别?”

    王寅说道:“告子说‘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他的不动心与我不同之处,就在于前两句。”

    “不得于言,勿求于心,这是不可以的。”

    刘彦心涌明光,说出原书没有的话,问道:“老师的意思是说,你的不动心,不在于言行举止。只要有心志,便可求得浩然气?”

    王寅闻问,知道这句话是他自己悟出的,只笑不答,让他自己想。

    刘彦心中存思,继续求教:“请问老师‘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如何理解?”

    王寅照背孟子原话来解答。

    一来二去,他们对答到‘浩然正气’。

    王寅扮孟子道:“我无法说清楚浩然正气。它作为一种气,最为盛大,最为刚强,要靠君子正直去培养它,而不伤害它。此气就会充塞天地之间。”

    “浩然正气要与义和道配合。缺少二者,它就会萎缩。”

    “浩然正气是不断积累‘义’而产生的,不是偶尔一次义举就能获得。需要心志长存‘义’,才能不断积累增加。”

    “如果行为有愧于心中之‘道义’,气就萎缩了。”

    “因此我说,告子不曾懂得义,因为他把义看作是外在的东西。”

    “修养此气,要善于培养它。不能停止下来,不能忘记它。但也不要妄自拔苗助长,否则适得其反。”

    “养气好比种禾苗,今日拔苗助长,明日禾苗枯死。却也不能不管不问,要给它时常除草,才有生长。”

    “贤弟明白了吗?”

    最后一句‘贤弟’,把二人从师徒对话中拉拽出来。

    刘彦跳出公孙丑角色,与山君相视少许,思说:“已经明白一些。”

    “孟子所言‘不动心’与‘夫志’,是产生浩然正气的前提,而想要产生浩然正气,还要在心志中贯彻道义。”

    “夫子说,心志是意气的主帅,亦可作为‘浩然正气’的主帅。”

    “不动心是教人不可妄动道义,妄动就等于拔苗助长,损害自身正气。”

    “好比那些江湖侠客,一时意气相投磕头结拜,一时妄动侠义杀人害命。”

    “夫子口中的‘义’,应是世间‘大义’,为国为民,为天下为苍生。”

    “只有找到属于自己的‘义’,将其贯彻心志中,便可催动身中志气,引来充斥天地中的浩然正气!”

    “解得好!”

    王寅折扇抚掌:“贤弟所说,正是要义、真意所在!”

    “我闻‘义’有高低之分,江湖草莽义气最不可取,弄不好杀人害命,落草为寇。”

    “其次是江湖侠义。此道义虽说是正道,但容易被他人利用,被他人借刀杀人。一旦犯错,悔恨交加,志气受损。”

    “勇义、忠义,仁义三者,才是高义!”

    “勇义为国,忠义为君,仁义为民……”

    “我闻蜀中孟学剑客,都以这三种高义立志,借仁义养气的最多。但也有侠义养道的。”

    “世才要好好思虑,谨慎贯彻道义,这可关系你一世的道路。”

    山君说罢,高二转对刘彦道:“依我看,还是仁义为先。贯彻勇义就要舍命,贯入忠义就要忠君,这两个都不好。”

    “与其舍命,不如自己修命。与其忠君,不如自在逍遥。纵观古今的忠臣,有几人得到好下场?”

    荀舫主难得附和她的观点,道:“我也以为‘仁义’是上佳之选。有道是仁者无敌,无论世道如何变化,终究需要仁义主持公道。”

    刘彦听取她们的建议,思量说:“我认为世间应该还有一种‘宏大刚正的道义’!”

    “它可以兼顾世间的义,秉持此义,可使心志无敌,任何邪道妖魔动摇不了它!”

    三仙闻言相觑,心生好奇。

    王山君问:“那是什么义?”

    “正义!”

    刘彦说出答案,端起香茶沾水画圈说:“天下有正反两仪,正者为阳,反则为阴,正义即是刚正之义,这刚正不正与浩然正气重合?”

    “我以为,正义包含了勇义、仁义、忠义,三大义。”

    “可以杀敌为国,可以慷慨为民,可以行侠仗义,亦可以做个忠臣,并且不受到约束。不会陷入蛮勇、愚忠的境地。”

    “它可藏在心中秉持不动,如孟子不动心一样。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这不是更好吗?”

    “好,确实更好!”

    王寅双目明亮,爽悦扬手:“贤弟此论甚高,道义上独树一帜,实在好得很!”

    “就像上古诸子,他们都有自己的主张。”

    “孔子说仁,孟子讲义,荀子性恶,如此才有当时百家争鸣的大气象!”

    “我以为这是最好的!今日能助世才找到正义之心,愚兄不虚此行,没有白来一趟!”

    “他年我转世成人,希望拜入你的门下,修习君子绝学!不知可否?”

    刘彦分看二姐舫主,摆出老师做派,笑道:“既如此,还不拜见为师?”

    这本是玩笑,王寅却当真伏地叩首行弟子礼!

    惊得刘彦去扶他:“兄长莫把玩笑当真,今日兄助我领悟,应该小弟拜你才是。”

    荀舫主插言道:“公子受礼就是,王山君这一礼,是替后世而拜,不是为此时自己。他这些天忙里往外,就是想给自己下一世找个好老师。”

    “找来找去发现恩师就在眼前。我说的可对?”

    王寅点头道:“还是大姐知我。这些天我在外寻访名家,都是为后世做打算。此话先不提,以免搅扰世才修学。”

    “今生我与世才论兄弟,希望来世能成师徒。”

    刘彦看他目光诚挚,回到座位说:“兄长只要不嫌我才疏学浅,我愿领兄长转世之身入学,就如你我今日这般。”

    “若非兄长,安有现在的刘世才?”

    “贤弟。”

    王山君感动他赤诚,拱手再行弟子礼。

    随之口称‘老师’,进入‘公孙丑角色’,向他请教‘不动心’、‘夫志’和‘浩然正气’。

    刘彦安稳受之一礼,也进入‘孟子角色’,从老师的角度阐解山君所提问题。

    这一场问答,使他心窍灵光不断迸发,文章中的道理真意,越发的了然于胸。

    ……

第49章 倩女画皮

    霜降过后,徐州柿子成熟了。

    今日城中大街小巷到处是叫卖柿子的贩夫。

    平儿听着心烦,就因为回来时踩到柿子皮,他头上才磕出个大血包。

    现在他正坐客栈里生闷气,自言自语说话。

    “明日公子就要回来,这叫我如何见公子?”

    “头上顶个大包,不似寿星翁童子,也像个弥勒佛外孙,少不了别人指指点点。”

    “吃柿子的真可恨,吃完乱丢柿皮。卖柿子的也可恨,你别处卖不成,偏在这条街上卖!”

    “常话说,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一时气运低不打紧。”

    客栈小二哥给他倒水,指他额头血包道:“你这个不算大,最多半月就消了。我曾碰的比你还大哩。”

    “话是如此,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去看看谁还乱丢柿子皮,找他说理!”

    平儿喝口水起身出门。

    这时正巧有人进来,二人在门口撞了个正着。

    平儿吃痛抱头,瞪眼一看是育才公子,身后跟着高正、李思二位。

    马育才搭他手臂,定睛见其额头血包,失笑道:“你头上好大一个柿子,在哪捡的?你我才分开不到半个时辰,怎成这样?”

    平儿一手捂头气愤道:“我刚从货行回来,一脚踩到街上的柿皮,跌个头冒金星,公子你又来撞我。险些把血包撞破!”

    “好险没破,你头上柿子若是破了,撞我一身稀,我这衣裳还要得?”

    马育才说笑摸出一两银锭,递给他:“这锭银子,可否为你止疼去痛?”

    平儿不客气接下,摸银子道:“有银子自然不疼了,不知公子领二位来作甚?我公子明日才回来,你们来早了。”

    “我来是给姥爷引荐两位小娘子,你看看可认得?”

    马育才让开视线,手指身后粉衣女、翠衣女。

    二女容貌较好,颇有身姿,各挎一篮红柿子,笑与平儿对视。

    平儿疑惑认不出来,问马公子:“二女何人?可是你家亲戚?”

    “别瞎说。”马育才附耳道:“她们乃画皮的女鬼,阿香、琴玉两位娘子。”

    平儿惊看天色,此时乾坤接近正午,不明白她们怎敢白日显身。

    这个要归功于他家公子。

    自九月十九一场秋雷后,刘彦改了修学方式,把读书放在白天,晚上入画学杂技。

    此杂技,泛指儒术之外的技艺,诸如君子六艺,琴射书画等等。

    二姐说:“古时君子皆善六艺杂技,如孔夫子所言,若是只读书,思想便呆滞,就成了百姓口中‘书呆子’。”

    “那呆滞之气会堵塞身窍,如消化不掉的饭食堵在肠中,需适时排出去。但不能像放屁那般噗通一下,有辱斯文。”

    “故而,要习练六艺杂技。射箭能强健体魄,琴画可陶冶情操,都是疏通百窍、驱除呆气的好技艺。”

    “妹夫应学《诗经》中古代君子,不能一心只求儒术,不顾自身野草泛滥。”

    刘彦听从建议,当夜开始学习六艺,由荀舫主、高二姐、王山君传授。

    一连六夜,把琴棋、书画、骑射学了个遍,虽说算不上精,但也粗知一二,回乡后可以自己练习。

    前晚他随二姐学画,参照花舫乐女舞姬形貌,为《山居秋暝》诗中的‘洗衣女’作画,画了两幅《浣女图》。

    画中女子形容身貌,正是阿香、琴玉现在样子。

    原本只是刘彦习练之作,没想到荀舫主要留作纪念,并给画中浣女施加上‘画皮术’,使其形貌生动。

    喜得众女乐姬们争先试穿,纷纷扮做浣女与刘公子对诗,场面甚是有趣。

    今早阿香、琴玉完差,想到马育才三位公子和客栈掌柜都有恩于自己,想着采摘些山柿当礼送,又怕鬼身惊吓到众人,于是借浣女画皮而来。

    有了这两张画皮,她们就如同套上皮衣,不惧白天风吹日晒。

    加上十多日的雷珠洗身、饱食香火,各自身上有力气,拎十几斤的柿子毫不费力。

    ……

    “就是说,你们现在的容貌身子,是我公子所画?”

    “难怪我瞧着好看……”

    客栈一角清净处,众人落座长凳。

    平儿饶有兴致打量两女容貌,没想到出自公子手笔。

    以前他没见过刘世才作画,显然是在船上新学的,画成这样已然不错了。

    阿香微笑点头说:“公子进步神速,又有名师指点,可谓一窍通百窍通。这两张画影是我们借的,谢过掌柜便要还回去。”

    平儿露齿道:“两位大姐报恩不是时候,掌柜他出城买油了,短时回不来。柿子不妨留下,回头我转告掌柜。”

    “也好,那就多谢兄弟了。”

    阿香答谢,琴玉拿个山柿给平儿吃,问他额头‘柿子’怎弄得。

    一提此事平儿就来气,啃着柿子说如何跌倒,二女掩笑叫他别生气,有法子消去头包。

    平儿立即请她们治治,马育才三人好奇旁观。

    见阿香走到身旁,对着他额头吹气,越吹血包越小……

    片刻后,只剩汤圆大小的淤青。

    平儿摸了摸惊奇问:“大姐从何处学的法术?”

    “不是法术。”

    阿香归坐谈说:“我们鬼魂能吹阴风,你额头血包乃是气血汇聚,它受风就缩回去了。以后要是遇鬼对你吹气,可要警惕些。那会损伤你性命。”

    “原来如此,小弟知道了。”

    平儿抱拳答谢。

    马育才追问:“如果鬼追着人吹气,无法避开,又该如何是好?”

    琴玉说:“也简单。鬼吹你,你就吹她。只要不是生病的人,阳气都比鬼的阴气盛。鬼若不走,你就吹杀她!”

    “等她肿胀似个大皮球,就会啪地爆开。”

    看她拿手比划,众人哈哈纷笑,忘了眼前娘子也是鬼。

    大约攀谈半柱香,二女便不做多留。

    走时托付平儿转告老掌柜‘我俩不能久留城中,今日来送柿子,全是答谢他老人家传话恩情……’

    平儿把话记下,也请她们守口如瓶,不要把自己撞伤头的事告诉自家公子,免得公子最后关头分心。

    “兄弟放心,我们至今都没能与公子说上一句话,连见一面都不许。如何能把你的事告诉公子?”

    琴玉嘟嘴抱怨。

    阿香浅笑,请平兄弟、三位公子留步,牵着义妹携手离开。

    四人看她们沿街出城,回了客栈继续叙谈,商量明天给刘彦庆功。

    ……

第50章 鬼婆求字

    南城门处。

    二女出了城门,脚下走的飞快,转眼行出二里地。

    不多时便到了松林岗下的游魂村落。

    她们没回自己家,而是走进老鬼婆阎氏的坟墓。

    这会儿鬼婆正酣睡,感觉有客到猛地警醒,瞧着陌生的粉衣、翠衣女。

    “你们何人啊?”

    “才几日不见,姐姐就不认得我们了?”

    琴玉笑着说话,如解衣服脱下身上浣女画皮,小心折叠收入香袖。旁边阿香亦是如此。

    阎氏擦眼,看二女喜说:“妹妹们衣锦还乡,可喜可贺!这般雍容华贵,我都要认不出来哩!叫我好好瞅瞅。”

    二女掩笑,任凭她打量。

    阎氏赞不绝口:“我只听说,你俩被夫人接到了公子船上,每夜侍奉读书,何以变得如此美丽?你们现在的俏模样,跟个大活人一样!”

    “莫不是,得了刘公子的恩宠?”

    琴玉面容羞涩摇头。

    阿香如常回答说:“哪里能得公子恩宠,不过是沾染一些福运。”

    “我们此去当差,主家颇为厚待,用一两银子一把的檀香款待。每夜香火不尽,方有现在的好容颜。”

    “可不嘛,还有美酒、香茶、瓜果享用,姐姐你摸我的手,看有没有肌肤之感。”

    琴玉伸出玉手递给阎鬼婆。

    阎氏一摸果然细腻,如手持白玉一般,羡慕道:“真是上等肥差。妹妹如今之体,可以享受人间欢乐了。”

    “姐姐又说哪里话。”琴玉抽手羞坐下。

    阎氏乐呵呵端茶招待:“两位妹妹今日来,不会只是说说话吧?有没有我的好差事?”

    二女相视,阿香落座谈道:“今天来,是要跟姐姐道声别的,免得到时候仓促,不得细说。”

    阎氏紧问:“莫非公子瞧上你俩?欲收养家中,当家妓鬼妾?”

    “姐姐别说笑,我俩可没这福分。”

    琴玉喝茶道:“是青花舫主人抬举,要收我和姐姐上船享乐,明早可能就不回来了。”

    阎氏有些舍不得,但也替她们高兴,把手阿香说:“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们青春还在,阴寿长着哩。倒不如去船上享乐几年。”

    “闲暇可想着来看看我老婆子。”

    “那是自然的。”

    琴玉跨坐凳子笑说:“我俩此去并不远,怎不来看望姐姐你?往后还会带些船上的香火酒菜,给姐姐品品滋味。”

    “公子他们烧的香火钱,我俩使用不上了,就都归姐姐你!”

    “有这钱,不妨招个上门郎君,好生过日子,再生个胖小子!”

    阎氏被她说的喜笑颜开,大笑拍手夸赞好妹妹。

    一番闲谈后,问起‘刘公子修学’。

    她颇为好奇,公子这半月修的什么大学问,竟要包下一艘花舫,散去重金读书,又招来游魂陪伴。

    阿香和妹妹一眼相视,不敢提其中的细节,只粗略的告诉阎氏。

    “公子所修的学问,是一字千金的真学。不是银子可以衡量的。”

    “舫主也不要俗银,只请公子学成之后留下一幅墨宝,便能抵包船费用。”

    这话听得鬼婆惊诧不已,问:“何以一字千金?难不成他写的字能发金光?”

    “还真是哩。”琴玉手儿托腮说道:“你可听过‘字字珠玑’?”

    “昨夜公子他初试学问,写来一首《静夜思》,诗句如下……”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你猜此诗写成后,是怎般景象?”

    阎氏随即追问:“怎般景象?”

    琴玉道:“公子诗写成,只见字字绽放月华明光,真是一副锦绣佳作。每个字都熠熠生辉,就好似珠光,连起来组成一方诗境,能从中看见诗句描绘之景。”

    “主人言,这首诗能买五百两。挂在家里书房,可增添书香之气。”

    “还可以当鬼神之礼,贿赂神人也好,赠送鬼仙也成,他们都乐意收。要办什么事一准成!”

    “呦,不是妹妹说,我哪里知晓这些!”

    阎氏啧啧称奇,忽然想到一件传闻!

    她说:“我十五那年,去庙会烧香,见有人拿字求子,当纸钱烧给城隍爷。当时我挺稀奇,现在一想不正是妹妹说的,拿锦绣佳作贿赂上神?”

    “那些老爷可真是舍得,几百两银子买的墨宝,说烧就少。”

    阿香独酌一杯道:“天下能写出‘字字珠玑’的真学士极少,有些才士只是文采风流而已,他们的墨宝值不了这些钱,顶多十两八两。”

    “若是烧了换个传宗接代的胖小子,怎不值得?”

    “就怕遇到欺世盗名之徒,写出的文章诗词酸臭气,烧给神明不但讨不到好处,还会被骂。”

    “姐姐不可乱教人使用此法,只自己听听就是了。”

    “哎,我不与人乱说就是。”

    阎氏应下,看着二女感慨:“刘公子当真高贵,你们有缘得其相助,是福分缘分。老姐想求一事,可否替我求取一福字?”

    “我并非白要公子的字。”

    “我知晓一个地方,那里藏有十几锭无主的金元宝。实打实的足金,少说几十两。”

    “妹妹得空挖开,可作为我求字的钱。”

    二女面有难色,但阎婆子平日帮她们不少,不能不讲人情。

    阿香问:“姐姐求字做何用处?”

    “没有他念,我想转世投胎,给下辈子谋个好出生。”

    阎氏低头道:“我去城隍庙问过,再过一年半载就轮到我投胎了。若用香火行贿指定不收,公子墨宝不正是好礼品?我不多求,只一字就成。”

    琴玉思想少许:“这事很难办。我俩受公子恩情尚未报答,怎么开口求字?但为了姐姐,只能试上一试,成与不成不敢保证。”

    “好,这就好。”

    阎婆子作揖礼谢她们,后告知元宝所藏的位置。

    二女细细记下,一壶酒喝完便去探查是否真实。

    路上阿香轻叹:“妹妹答应的好快,公子身中真学文光,可是历年读书积攒,一朝通达修得。每一字都很珍贵,如秋收打下的种稻,岂能轻易割让?”

    “那你说,不答应她,我俩以后怎和她相见?”

    琴玉低头弄指:“公子不是与舫主约定,以一篇佳作抵包船费用?既然能如此交换,为何不能与我们做买卖?”

    “几十两黄金,能换五百两银子,买一字绰绰有余。”

    阿香翻眼皮看她,心说:“也罢,老姐姐多年来有恩与我,姑且一试吧。”

    “但求公子此番丰收,多打‘秋稻’,手头富裕才有余粮赏赐。”

    以她昨夜所见来推测。

    刘公子写出《静夜思》一诗后,表现的尚有余力,看似收获不少,至于多少并不知晓。

    此时那位刘世才,正在船上盘点收成,琢磨着如何善加利用。

    ……

第51章 文骨之说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修学就好比种庄稼,以自身为田埂,以书里妙义为种子,以思想领悟化作雨露育苗,如此学成后便得以丰收,这便是‘真学儒术’。”

    “我以前读书,连书中‘妙义种子’都没领悟,何来种庄稼的良种?”

    “读书二十年,只得一肚子草包学问,用作沤肥倒是适合。”

    ……

    码头,青花舫,亭阁内,四壁纱帘挑开。

    秋风爽气吹拂胸怀,刘彦素衣盘坐,一手持铁令一手扶膝,望南岸漕运,总结着收获。

    下面众女正演练舞曲,为今夜庆功宴做准备。

    舫主、二姐、王山君不船上,说要给他筹备入学之礼,清早留下话后不知所踪。

    走时,荀舫主留下两个婢女伴君左右,无论何事只管差遣。

    一个是陪伴守夜的弦月小娘子,另一女是今日才见到的萱儿娘子。

    两婢女在他身后煮茶。

    听公子自贬过去,萱儿奉茶近身。

    “奴婢以为,公子以前修得不是草包学问,用作沤肥实在可惜。”

    刘彦回神看一眼,笑问:“娘子有何高见?不妨直言不讳。”

    萱儿浅笑,偷看他手中黑铁令牌说:“妾身以为那些学问还是有用的,应作为‘筑基泥沙’。”

    “公子可从中掏取真金,剩下的填埋身骨,每日夯实捶打,可以铸成文骨根基。”

    “文骨虽不如真学文光明亮,但有它的玄妙之处,妙在能强健身体,使得骨硬有力,好比习武之人熬炼筋骨。”

    “等文骨熬炼成了,又是一番新境地,便是世人说的‘儒士风骨’。”

    “有风骨的儒士,刽子手砍头不落,只把自家刀口崩裂,前朝有风骨的忠臣才士多不胜数。而今却很少了。”

    刘彦听她所谈不俗,刮目相看。

    “娘子讲解独到,小生从未听过‘学问筑文骨’一说。”

    “不知当今世上,有文骨、风骨的多吗?”

    “不多了。”

    萱儿明眸善睐道:“眼下文道衰落,天下有才的读书人皆急功近利,只求璀璨华美的真学,哪还管自身有无风骨?”

    “即便养浩然正气的孟学儒生,也少有人得风骨。”

    “今朝不如前朝,前朝有风骨的儒士多不胜数……”

    “他们修学乃从根基起步,养出文骨才去养文光、正气,因此前朝书生都长寿。”

    弦月不以为然,搭腔道:“如你所言,那前朝何以覆灭?是前朝儒生缺少忠义,还是他们贪生怕死?即有风骨,何不疆场拼杀?”

    “周太祖举兵时不过数百人,但能扫平天下,立下这三百年基业。”

    萱儿不愿与她争执朝廷之事,笑说:“这不过是神器更易,上天命数罢了。我说的道理,乃千秋万代锤炼出来的,乃历朝儒门宗师探明的正道。”

    “儒术通玄之后,再修就如同修道了。”

    “道家讲究性命两修。修性,熬炼肉身。修命,温养神魂。”

    “修道难,莫把金丹作等闲。修儒学也不易,无有文骨命不坚。”

    “多少儒生坐卧修学,弄得体衰命弱,即便入了真学,也是用性命点灯,不出几年身死道消,抛下未成之业投胎去了。”

    “奴婢冒犯说这些,是想与君提点,道路且长,书山无尽,还需健身强体,莫攒下病根去命!”

    刘彦精神烁烁,心里亮堂,这话在他看来一点没错。

    “多谢娘子,你可有熬炼文骨的方法?”

    萱儿低头还礼:“方法不在奴婢这里,而在公子所学当中,不妨把以往读过的书视为自身一部分,想像一下自己体大肥圆一身膘。”

    刘彦似有明白:“你是说,那些虚膘就是我的‘假学’,而精肉乃‘真学’,虚膘可筑文骨?”

    萱儿点头:“公子以前所修不算‘假学’,只算未做成的学问,也是钱财买不来的东西,可别随意丢了。”

    “姐姐,你从哪知道这些?”弦月疑惑看她。

    萱儿眼眸狡黠,回原位守着茶案说:“我只是转达主公的话,妹妹真以为我知道这些?”

    “我说呢,原来是主公叫你指点公子。”弦月弄茶壶不怀疑。

    前面刘彦摸令牌暗笑,可以听出这婢女是拿话哄骗弦月,也不多想她什么来历,只把‘文骨’作为思考。

    思索间,心念下沉,运用灵犀术连接令牌文字。

    轰隆一声雷音耳中炸响,震散一切杂念。

    他抓住时机观想书屋,一步跨入观想之境。

    这方法是他昨晚入睡前偶然学会的,此法要比自己躺平心念入观来得更快。

    四顾观察书屋。

    屋内像是打扫过一样,处处整齐干净,不似一开始所见那么杂乱陈旧。

    同时空间明亮不少,房中书墨之气也闻起来清新。

    能有如此变化,皆是半月修学之功。

    看完一圈,他登上二楼书阁。

    此处存放着以前积累的旧学,有些摆在书架,有些存在箱子里,有些堆积成摞。

    刘彦随手抄起一本,琢磨萱儿的话。

    “她说这些书是我身体一部分,此话确实不假。即便我身中已经有了真学,它们还留存在此方书境。”

    “那该怎么夯实成根基,入我身骨之中?筑造文骨?”

    他边想边持书抚掌。

    拍了几拍,蓦然见手中书落下几页碎屑,书页落在地上,如落在水上很快摊平。

    蹲下揭起,捞上来的却只是一片泛黄的旧纸片,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刘彦心有所动,眉心聚来文光,趴在地上查看书页所落的位置,看到一些字印在木板上。

    诸字受他文光照亮,无风自起,漂浮在眼前,连成书中的话语。

    霎时,刘彦显笑明悟,盘坐下来对眼前文字说:

    “这间书屋就好比我的身骨,其中有新学有旧书,旧书虽不得真意,但文字内容不是假的!你们都是真的。”

    “你们落下地板,就如入我根骨。”

    “我揭起来的,只是寄存你们的书纸,这些已经成了废纸,无法为你们存身了,为何不入我身骨来?”

    “让我以文骨承载你们,就算他日我死,你们也能化入我骨髓,千古长存!”

    说到这,抖擞起身,漂浮的文字句子失去文光照亮,如豆子般掉入地板,没入其中。

    刘彦攥握手中书籍,往虚空一甩,弹指一点文光击打书本上!

    顿时满天书纸碎屑洒落,书中文字一沾四壁地面,便隐没于其中。

    他文光入目,能看到整间书屋浸入文字,星星点点到处都是。

    这时,刘彦懂了锤炼文骨的办法。

    “只是一本本击碎,过于损耗我的文光,它们是有数的,不容我挥霍。”

    “眼下入学在即,我要用它们来写‘入学文章’,有文章作为寄托,我才能步入真境,使我心窍文灯长明。”

    “那就等以后吧。”

    “等我文灯足够亮时,引来文火,一本本烧掉旧书废纸,如此文字学问就沉入身骨。”

    刘彦思定后,敛袖下来书阁,走到一方朱漆书箱前。

    此箱比别的显新,拉起箱盖铜环。

    见箱内一片珠玑宝色,所存经册书籍全是他修成的真学,包含四书四经和一些杂文,大概有百册。

    这些是他的入学根基,都不能动。

    刘彦伸手一抄,只把经册浮现的珠光抓到手里,颗颗如米粒生辉,这既是真学所酝酿出来的文光。

    早晨无事他细数了一遍,除去刚才耗费的一字之光,剩下的文光一共六百五十字,够写一篇《正气歌》了。

    刘彦已然想好,就以大宋文丞相的不屈之歌,作为自己入学载道的文章。

    《正气歌》中包含这位千古丞相慷慨刚直的浩然正气,亦有不屈的文人气节傲骨,有为国而死的忠贞之德,有为天下的仁人之心。

    以此文作为承载入学,贯入自己正义之心,再适合不过了。

    但他不会提笔照抄,需要删改一些内容,比如文丞相坐牢经历等等要减去。

    只保留歌中精气神,以自己经历为瓶,来装前世的千古佳酿。

    刘彦脑海已经有文章内容框架,剩下的便是句句斟酌,酝酿文词。

    这是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

第52章 扬州三才

    “北方欢声悦耳,酒香花舫云集,今夜我等有安身之所了。”

    “丝竹文雅,想不到中原也能听到水乡之音,不知船上佳人如何。”

    “过去一看便知。请问船家,可知此处花舫,哪家最好?”

    ……

    酉时日入,一艘南来客船抵达徐州码头,众人纷纷下船。

    船头有三位锦衣公子,持扇眺望北边花舫,听那方飞扬而来的乐音,谈论落脚之处。

    他们都是扬州才士,各姓赵、李、孙,其中才学最高的是李公子。

    九月九日高家办重阳诗会,也曾请他前往赴会。

    此书生兼修道术,懂得如何跳脱梦中之谜,次日回府后仍记得诗会见闻。

    这三人都颇有家资,外出从不住正店客栈,每到一地必找烟花处落脚,最爱脂粉床。

    他们此行目的地是长安,乃是去给授业恩师祝寿,路过徐州,暂作歇脚,明日就要起程赶路。

    现见码头就有好去处,谁也不愿多走,拉来船家询问众花舫孰优孰劣。

    船家是本地人,倒也略知一二,指最大的青花舫说:“只管找那艘大花船,船上乐女倌人个个出众,但不做春宵,且要价不菲。”

    “如此更好。”

    孙公子说:“船家莫把我三人看低了,我等虽好烟花之所,却只为锤炼心性,借女子温柔气,消磨自身呆滞。其中包含做学问的道理,你未必懂。”

    “两位哥哥,既然已知去处,还不过去一看?”

    “是也。”

    赵李二公子相视,领着各自书童下船一探究竟。

    来到北岸花舫云集地,闻酒香更浓、琴声撩人心弦。

    他们张望最大的青花舫,看到众多美貌倌人抬桌布凳,似乎在张罗酒宴。还有几女弄弦吹乐,展身姿,练舞姿。

    孙公子想上船问价,才发现人家没放船板,无处登船。

    这时有二女错身路过,身形一闪便跨过岸头上船去了。

    随行书童吃了一惊,三位公子蓦然相视,齐望着船上那两个女子。

    其中粉衣女回顾一眼,找来个小娘子附耳说话。

    小娘子走到船边,对岸上三人说:“我家近日不待客,诸位公子请往别处问。”

    赵公子折扇指道:“不待客,又为何排练舞乐?可是有人包下此船?能否引荐一下?我这里有珠钗一支,只请来他,此物就是娘子你的了。”

    “谁稀罕你那破钗?”

    船上小娘子回话,看面容原来是弦月。

    她随手端来一碗茶,笑道:“你们再不走,我可要敬茶哩。”

    孙公子忙抬手阻拦:“莫泼茶,我三人一身文墨,沾水则黑,小生走就是了。”

    萱儿走来看他们,凤眼扫道:“浪荡书生好不耻,未得真学文骨就敢乱借典故,往自己脸上贴金?我看就是把你们洗秃皮,也洗不出文墨。”

    弦月接话:“你们身上文墨我没看见,只瞧见高个的牙碜,低个的酸人,中间那不高不低的,虽说不酸不臭,有三分文气,却也金玉其外。”

    三人被二女一番点评,各显难堪之色。

    有书童听不下去,叫嚷道:“娼妓无礼,可知我们公子何人?我公子乃扬州第一才是李善钦,左右两位……”

    话刚说到这,弦月手里茶碗泼出,正灌入书童嘴里,呛得他口鼻冒泡,弓腰咳嗽。

    围观众女欢笑起来,岸上李公子看眼书童,转身去看其他花舫。

    左右赵公子、孙公子跟着他离开,一个摇头,一个感叹。

    三人寻花问柳无数,还没一次如此吃瘪。

    他们都走了,弦月、萱儿也不多看,一人前去布置酒宴书案,一人上二楼亭阁回禀。

    亭阁内,早晨出行的王山君、荀舫主、高二姐齐聚在此,与刘彦欢谈今夜入学之事。

    舫主说:“我三人各备了一份礼物,先不与公子过目,只等君一篇文章寄学之后,再拿与君过目。”

    王寅道:“我观世才心窍熠熠生辉,文光闪烁不停,可见你的学问已经攒够,今夜足以入学!”

    高二问:“想必妹夫此时,也感到心窍间‘煌煌明亮’吧?”

    “你且暂压,稍后等船行于长河,可借乾坤之力助功,眼望落日,怀抱长风。”

    “适时豪饮一杯酒,开怀书写心中文章,越是心胸畅快,越能引来乾坤之气裹身。”

    “那时文心明亮,正气通窍,寄出心志点明灯,一气贯通入真境!”

    “二姐为小弟思虑周全,我还有何话说?今夜当敬三百杯!”

    刘彦说话神采洋溢,心中满志,感受文光通亮同时亦感受到三人体贴。

    此番落脚徐州,真是时来运转天助力。

    二姐嫣然一笑递上茶:“那我先敬上一盏,妹夫今夜可要放开胸怀,看你还有何风流才情没显露。”

    “二姐说的是,我与舫主也想一睹为快。”

    王寅敛袖道:“那日诗会,贤弟只作一首诗,很不尽兴。今夜莫要再藏,我知你腹中有佳作!”

    刘彦笑笑,余光扫见帘外萱儿,指给舫主看。

    荀舫主随口让她进来,问下面布置的怎么样。

    萱儿低头回话,又说:“谢恩的来了。”

    “让她们上来面见公子。”

    荀舫主吩咐一句,对刘彦道:“公子可还记得半月前,帮助过的坟岗游魂,阿香琴玉?”

    “她们也来了?”

    刘彦以为舫主有意在今夜做个团圆,特意把阿香二女请来,谢道:“我和她们有些缘分,不想舫主如此用心,把她们也请来助势。”

    “非妾身用心,而是有人不放心。”

    荀舫主轻言扫过高二,道出幕后之事,将这半月二女值夜简述一遍。

    说罢,萱儿领来阿香琴玉回事:“两位妹妹到了。”

    “进来。”舫主一声接引,二女款款而入,持礼相见众人。

    刘彦观她们身姿面貌耳目一新,笑道:“有劳二位娘子为我守夜,我看你们身貌灵清,不复以前鬼魂之相,想来舫主有所恩赐?”

    “回禀公子。”

    阿香跪坐说:“奴婢和义妹得雷法洗身,刷去了鬼气,既是主人恩赐,亦是公子抬举。不是公子抬举搭救,我俩安有现在之姿?”

    “娘子无需谢我。”

    刘彦分看众人道:“我当时是从念之举,皆因你自己的善心。九月初八,我和书童上山赴约,你冒险告知兄长家仆底细,我才对你有所好感。”

    “没有你好心相告,就没有今日之缘,这一切都是天定。”

    王寅一听看阿香问:“你事先通告了贤弟?把我根底说了?”

    阿香阴魂颤栗,垂头回答:“奴婢没敢说仙家,只说阿翁等是为虎作伥之辈。只因当时不知仙家如何计较书童毁约,故而暗告公子提防。”

    “贤兄不要怪她。”

    刘彦用茶道:“阿香娘子是一番好心,不过略有误解而已。现你我已结交,何必为难她。”

    “倒不是怪罪她。”

    王寅折扇点指:“只是没想到我螳螂捕蝉,她黄雀在后。贤弟不被她言误导,没把我归为异类。愚兄很是高兴。”

    刘彦落下茶碗,真挚说:“《道德经》中提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下的生灵在苍天眼中都是一样的,我们生灵之间又何须分高低贵贱。”

    “小弟以为,只要是善良一类,无论神仙鬼狐都是可交的。反之如果对方是恶类,即便是神是仙也要敬而远之。”

    “我开始出于好奇才应邀赴会,谁想兄长为我开道,请我同赴诗会,三番点拨,为我开智……弟深感有幸。”

    说到此处,他端正一礼。

    山君抬手托住,好不畅快,问舫主:“酒宴是否备好?我要与贤弟痛饮几杯,谢苍天赐缘!”

    萱儿适时接话:“回山君,酒宴已备好,只等主人开席。”

    “那我做回主,开席!”

    说着,王寅把手刘彦先下亭阁,荀、高尾随其后。

    阿香舒缓心神,目送公子他们。

    琴玉旁观问:“姐姐怎敢去坏他的事,好在有刘公子求情。”

    阿香笑道:“我不坏他的事,怎有今日好事?走,去看君子寄学。如此福分,一生未必遇上一次。”

    ……

第53章 步入真学1

    “今日难得三位公子光临,老身花舫蓬荜生辉。”

    “姑娘们把客陪好,不得怠慢。”

    “是……”

    青花舫北边,春兰舫来了三位贵客。

    正是被弦月一茶泼走的扬州才子李、赵、孙。

    他们看了一圈,也就这艘船瞧着对眼。

    上来后呼来舫主,包下整艘花舫,算是出了一口闷气。

    “不需作陪。只留下个懂事的倌人与我等说话,其余的下去候着。有兴时再叫你们。”

    孙公子扫袖挥赶众女。

    舫主看三人面色不好,留下个人情练达的红儿娘子陪话,领其他人离开酒席。

    这红儿原是大家闺秀身边的丫鬟,善识宾客,打量他们,落座旁边自饮一杯问:“公子从哪受的气?”

    三人各有目光,赵孙二人仍然不悦,把方才去对面青花舫碰一鼻子灰,讲给她听。

    赵公子折扇指青花舫:“娘子可知谁在船上?舫主又是何许人?”

    红儿起身给他们斟酒,笑说:“青花舫的姐姐跟我们不同,她们行事乖张,择客而侍。他家舫主更是如此。”

    “小奴听闻,新舫主姓荀,颇有姿色……”

    “据说以前做过官妾,老爷死后被正室逐出门,落脚徐州盘下青花舫。”

    “近半个月,荀舫主都不曾接待别的客人,全船的人只侍奉一位临安才子。”

    “听说此人在船上修学,每日勤奋读书,打雷下雨也照旧。”

    “哦?”

    赵孙二公子勾起好奇心,在花舫修学实在少见,能够连包半月更是少有。

    李公子问:“可知仁兄尊姓表字?”

    红儿想着回答:“公子姓刘,表字…世才,他在我们徐州很知名,想请他的达官贵人排着队呢。”

    “刘世才……”

    三位公子口中念叨。

    “是他!”

    李公子猛然想起‘重阳诗会之事’,起望青花舫船头。

    赵公子疑惑:“兄长知道此人?”

    “略知一二。”李公子回顾说:“你们一直赞不绝口的《山居秋暝》,便是刘兄佳作。”

    “当日,他在诗会以此诗击败六位真才,可谓惊座满场!”

    “原来是他……”

    赵孙抖擞精神一同伴望,心中不快一扫而空,没想在此遇到《山居秋暝》诗主。

    三人目光瞭望,那边船头饮酒的刘彦有所感应,顾盼一眼,举杯遥敬作礼数。

    荀舫主一眼扫视,不愿他们窥看窃听,吩咐弦月立即开船。

    “世才酒兴上佳,妾身也想作陪,稍后船开一同游赏长河落日。”

    “舫主有意,怎可拒绝,我先敬一杯,以谢仙家连日费心操劳。”

    刘彦端来玉杯,一饮而尽,脸面气色上佳。

    舫主婉然而笑,接过萱儿递上的美酒饮下,心神一时跳动起来。

    高二陪酒说:“小妹也替妹夫答谢姐姐。自从你我因徐郎闹翻,有许久不曾对饮,今日借此酒,愿与姐姐重归旧好。”

    “好。”荀舫主与她碰杯说:“昔日之事已成过眼烟云,你我都吃了苦头,不必再因一人而憎恨彼此。这要多谢世才。”

    “不如一同敬他。”

    “哎!”

    刘彦伸手阻拦说:“小弟只是纽带,两位姐姐饮下便是,等下我每人再敬一杯。能看到大姐二姐化解干戈,我和兄长也高兴。”

    “不错。”

    王寅扬袖口接杯:“那徐生远不如我家贤弟,他只会引你们结仇,不值得挂念。而我贤弟能为你们解怨,他才值得喜爱。”

    刘彦被其一指,眼皮猛跳与二女相视,及时应变说:“兄长怎么祸水东引?小弟可有得罪之处?一定是陪酒少了,来来来你我再饮。”

    高荀二女见他慌乱,含笑传音密谈。

    “山君的话虽说是玩笑,可说的在理,你我当年情迷心窍,轻易把身许给他人,实在是眼拙。”

    “妹妹你受罪了,今后你我恢复如初。莫再因男人,坏了姐妹之情。”

    “见到你三妹就说,刘郎才气惊人,她不取之,后悔一世。”

    听到舫主后话,高二轻头记下,走去两男中间凑热闹。

    等船开了,青花大船载着众人欢快,朝落日方向行去。

    春兰舫上,李善钦找来舫主,吩咐她开船尾随青花舫,办得好再行加赏。

    舫主一听加银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喊来人升锚杨帆。

    把一群瘦弱姑娘当船夫使唤,累的众女一头汗,才勉强跟上前方大船。

    行了五六里,绕过一处湾。

    见大河向东流淌,落日迎面,爽风袭人,开阔美景振奋刘彦精神。

    他持酒杯迎风而望,乾坤之风吹开了心门,与大日红光撞个满怀,照的脑中文章熠熠生辉!

    不知看了多久,刘彦双目越发有神,周身有股气呼之欲出,内心明光与太阳交相呼应。

    到此,他一饮杯中酒,不顾众人大步走向酒席边的书案前。

    玉杯落下便提毛笔,点墨静思。

    最后定念,汇来心窍文光,以端正的楷书,运笔降文章。

    他落笔似抖剑,笔尖即是剑尖,仿佛要把之字刻在白纸上,墨迹浸入其中,一笔一划明亮珠玑,阳光下亦是光彩。

    书写时,如吟诗般高唱文章内容。

    以开篇百字为引,精炼词句,阐述自己落难徐州,死而复生,通达心胸,结识良友,明悟真学……等经历。

    文中即有王寅、舫主、高二对自己帮助,又有他通过修学得来的感悟,归总在一起,化为寄学前思。

    众人安静旁听……

    听到他把自己写入文章,王山君、荀舫主、高二姐各有神采。

    这对他们而言乃不可求的幸事,将来可以传为文坛佳话。

    开篇写完,刘彦感心窍文光减去百字,却更加开怀通畅,仰天神思,文笔点唇。

    细细思量《孟子》书中那句【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

    似能感受到体内充盈的气息……

    他凝聚心志,毛孔舒张,心中一点明悟。

    刘彦抓住时机,落笔书写: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上六句写下,周身上下,四面八方,爽风徐来!

    下六句写成,内心通透,里外呼应,百窍疏开。

    同时一股莫名喜悦油然而生,冥冥之中有个念头催促着他‘继续说,莫要停,阐明自己的道理!’

    刘彦遵从此念,震朔心房明光!

    周身之气犹如气出烟筒,从他头顶脑窍升出,心志也跟着飞入高空,怀抱天地!

    他不停地运笔书写,忘了周围众人,全心全意灌注文道。

    而船上众人,无不仰面看他头顶。

    目光所见,一尺浩然正气飞扬而起,似一条洁白的锦绢,泛着华光往上攀升!

    因此浩然正气也被称为‘白锦’‘玉娟’。

    那白锦玉娟般的正气越抖越高,迎风生长,从一尺涨到三尺仍不停止。

    山君攥握折扇,舫主明眸灿灿,二姐欣悦万分,众女诧然失神。

    见气升五尺时,四面八方有一股无形之气朝着刘彦头顶汇聚,轰隆隆发出滚雷之音。

    其声不算响,却把一众婢女乐姬惊得阴魂发颤!

    阿香琴玉更是吓得魂飞出去,好在舫主一念察觉,念头化作绳索捆住二女,扯回船上。

    “怎会有雷,吓死我了。”

    “莫说话,此乃文道正雷,不是打你们的,而是助公子来的。”

    荀舫主念头传音,眼不离虚空那片雷云和刘彦浩然正气。

    高二姐与山君、舫主通神念。

    “真是百年未见的奇景……”

    “世才以心中之志,祭出浩然气,一尺二尺不断生长。”

    “我以为三尺已经算高,不想长到五尺,连乾坤之中的文道都响应了。”

    “我妹夫心中正义,真是独树一帜!”

    王山君目光如虎说:“我当日就说过,贤弟他不选仁义、忠义、勇义,用自己所悟正义作为气之帅,乃另辟蹊径!”

    “此好比为天下文坛开辟一条新路。”

    “此路虽是小道,却与大道互通,文道乃儒学之道,它见另有道路开通,自然喜悦而至,响应而来!”

    荀舫主目不转睛:“公子此番立志,引来文道助力,可谓意外之喜。只看它还能长多高!”

    三人都不再说话。

    刘彦心窍中的文光也见底了,大概只能写二十几个字。

    他把笔停下,观看自己书写的璀璨文章。

    在最后圈了个句点,于侧边写下【徐州,九月书,正气歌,临安刘世才】一行小字。

    写完立笔,两手对着虚空行礼,心中拜谢大宋文丞相。

    而荀舫主、王山君、高二姐则以为他在答谢虚空助力的文道。

    礼毕,刘彦手中之笔在文章下方一勾,满纸文光倒流回了笔端,化作一字字珠光归入他的心窍。

    众光汇聚,抱薪起火,心中犹如点亮一盏青灯,把心房照个通明。

    正在他畅然之时,忽闻虚空震雷,心志陡然而落!

    从头到脚注入一股风气,周身毛孔舒展,此气与内心明光交流互通。

    使他如立清风之中,通达畅快!

    如苏轼所言:“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

第54章 步入真学2

    “朝闻道,夕死可矣。”

    现在刘彦切身体会到了这句话内涵。

    当追求的东西实现之时,这种满足感会充斥内外,犹胜久旱逢甘露,胜过饥寒得饱腹。

    众人眼中,他面容红润富有神采,一身正气似岚烟由内而发,头上文道雷云如雾消散。

    待气息平复,正气向内收敛,浑身毛孔发汗,如刚完成一次长跑,但丝毫不觉乏累,有的只是舒畅通达。

    眼望长河落日余晖,他享风落下手中笔,手袖沾汗看一侧山君众人,笑着说:“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总算没辜负兄长引路、舫主筹备、二姐殷切,今朝小生入学,皆仗兄姐相助。”

    “岂止我们助,方才贤弟祭起心志,乾坤文道都感应而至,为君助学添彩。”

    山君说话走到他身前,抄起砚台将剩余墨汁倒入一手空杯中。

    刘彦仰面望天,没看到什么奇异,倒想起自己写文章中间,隐隐听到雷霆响震。

    每次雷鸣,都觉气壮,但那时他全心投入并没在意,只当自己受文章感染激动产生。

    “贤弟请饮下这杯‘墨酒’,再容我细说刚才所见所闻。”

    王寅送上盛满墨汁的玉杯,并讲了一个典故。

    故事大致是:

    晋朝年间有两位大学士,他们兴趣相投,嗜酒如命,每逢见面必当酣畅痛饮。

    一天他们把酒言欢,喝到没酒时把墨汁倒入酒壶喝起来。

    仆人见此以为二人喝疯了,急匆匆跑去禀告夫人。

    夫人闻知反笑,说:“那是在饮文采,酒兴已达佳境。墨汁饮下,便在腹中酿作文章诗词,无需多言便满腹诗香。此等儒术境界,你不会明白。”

    此事传到民间被人津津乐道,后来逐渐演变成‘入学仪式’中的一环。

    孩童入学后记下名字,私塾老师会用毛笔在学生唇中点一下,意为‘饮墨立志’。

    刘彦儿时入学,也曾点墨,却不知其中的典故。

    此时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原来习俗中藏着儒学妙理。

    今天他再次入学,这杯墨酒当饮。

    “但小弟不愿独饮,我想与三位兄姐共饮今日之幸。”

    “劳烦小娘子取来三杯水酒。”

    “哎!”

    小弦月听他指使,欢如灵雀跑到酒席前,小手抓拿,奉来三杯酒。

    众目之下,刘彦提毛笔在各杯中点了三点,身中文光由笔端成珠,点入酒盅。

    朝杯中观看,点下的墨珠晕染开,文光却聚而不散,在酒水荡漾明光。

    王山君、荀舫主、高二姐依次捏杯举起,观赏后神采飞扬,随君共饮杯中物。

    饮罢,四人尽欢颜。

    山君道:“贤弟一通百通,才入真学便懂得妙用。你腹中真学酿造出的文光,喝下喉头余留浩然气,气在身中回荡,如青山享风,好不畅快!”

    舫主说:“君子已入真学,不可再以旧日眼光相待。我品出的滋味与你不同,乃是一股清新文雅的山水气,如君那篇《山居秋暝》。”

    二姐嫣然一笑:“我吃出的味道更不一样,乃是一种‘阳春白雪梅花气’,脱俗不孤傲,微寒又芬芳。乃上品诗意。”

    “好妹夫,待姐姐可真不薄,拿来新诗装入文光,与我下酒吃。”

    “妙!原来如此,贤弟乃是以文光承载诗意,化入酒水与我等品尝,佳话佳话!”

    王寅甚是高兴,闻着杯中残余意味未尽。

    刘彦看他们受用,自己也很高兴。

    刚才他这杯墨酒饮下后,感觉身中学问镀上一层新墨,文光也比原来略增一些。

    这让他对儒术又有新的理解。

    “兄长若没饮够,不妨再饮一杯。”

    “不,贤弟文光新酿,每一字都好比金粒子,乃有数之物,岂能肆意挥霍?我饮此一杯已然尽兴了。”

    说着王寅捧起他入学文章,细作观赏,与舫主、二姐品谈文中妙处。

    总结下来,便是八个字【浩然之心,正大光明。】

    回到酒席宴上,刘彦问起自己写文章时‘头顶文道降雷助学……’

    记得重阳那晚,王寅领他出窍游赏乾坤,让他观看孔夫子虚空圣象,说过‘文道气象’,也谈到‘文道雷霆’。

    文雷不同天雷,天雷是乾坤之气碰发,文雷则是儒教文气碰发。

    文道应儒教气运而生,一般打雷都在正大祭祀上,如祭孔、祭孟、祭诸子,亦或天家办科举时。

    而他今日只是入学,不明白何以引动文道降雷响应。

    山君搭肩道:“兄弟不必惊异,那文道雷云乃感应而至,皆因你文章做得好,文中正气充盈!”

    “你怀抱正义立志,大义在胸,一祭心志,浩气如龙出窍,便诱来乾坤文气。”

    “文气聚集成雷云,文道便在其中显现,每次响雷都在为你添彩,以至于贤弟三尺白锦换来四尺增长。”

    “如今你浩气已有七尺身高了!”

    “七尺……”

    刘彦绝没想到能有如此高!

    他听王寅说‘一般初立道义,可得三尺浩然气,高的五尺,再往上就极少见了。’

    二姐明眸看来道:“妹夫可知你这篇文章,能抵状元书?”

    “我以前去蜀地探亲,见过专修孟学的儒门学子,他们入学文章和你一比,如小巫见大巫。”

    “听莫夫子说,立志之时,道义越高,正气越长。就算无有文雷助你,你依旧可得五尺白锦。”

    “此乃你应得的。若是连你这等奇才都不得文道相助,那它还有何用?”

    刘彦闻夸赞,笑问道:“二姐是说,文道产生有它的用途?它是维护儒教气运,帮助我等入学的?”

    “也可以这么说。”高二点头。

    荀舫主接话:“儒教文道不同于天道,它乃聚合一教气运而生,其中蕴藏诸子真灵,所以文道有私,天道无私。”

    “它感应到有才德的弟子就会出现。降雷助你,乃是以资鼓励。”

    王寅拿起折扇道:“贤弟可还记得《经香阁》典故?”

    “诸子死后真灵存于文道之中,他们视察三界,恐后世儒学衰落,故而建立经香阁。专为世间大儒传授绝学。由此可见私心。”

    “莫说文道,神道也有私心!”

    “凡世间忠臣、义士死后,都会被神道招去,授予神职官爵。以此稳固自家气运。”

    “他们还从儒教中夺人,将有德贤达笼络骗去做官,使其不能转世重修儒术。”

    “由此一来,通晓真学之士越来越少,世间越发的昏暗如夜,他们神道香火才旺盛。”

    “世上百姓只看神道煌煌,却不见贤弟这样的真学字字珠玑。”

    刘彦思索他的话:“兄长是说,文道、神道之间,正在彼此制衡,争夺气运?”

    “不然,儒教为何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王寅举杯饮酒,仰望天星:“心不存正,便要为鬼神所制。”

    “山君多虑了。”

    高二托起刘妹夫入学文章,展示道:“作如此正气文章的人,难道他的君心不正?”

    “二姐说的是!”

    王寅笑赞:“贤弟《正气歌》作的甚好,包含匡扶正义之心,是为后世儒子开辟新路,故此得文道响应。”

    “但路新就难行,还需寻找志同道合之人,联手开辟才是。待功成之日,可证道诸子!”

    荀舫主眼眸扫去:“猫儿就差指着自己鼻子说了。”

    山君爽笑不掩饰,又谈起将来转世,要拜刘世才为师,大说他领悟的正义之心。

    刘彦饮酒旁听,思量此间‘人神鬼妖儒释道’关系,感叹:“好一锅大杂烩。”

    正当他们相谈甚欢,风中飘来高亢之音。

    “世才兄可在船上?”

    ……

第55章 兑现诺言

    众人寻声四顾,看到右侧河面有一艘花舫同行,乃是春兰舫的船只。

    其船头也设一桌酒宴,有三五人,花舫姑娘们在后面吃力划桨。

    有一位白衣公子背手立身,鹤立在宴席前瞭望这边。

    舫主听他能叫出刘彦表字,吩咐弦月:“问问喧哗之人是谁。”

    小弦月只一眼便认出白衣公子,走到栏杆前说:“你这人好不知趣,不叫你等上船,便搅扰我们欢乐。可敢报上姓名?”

    “娘子恕罪,小生不知君子正在欢饮,只看有人祭出‘宝娟白锦’,一时心痒难耐,想求问那浩气归于谁人。”

    说罢,白衣公子自报姓名:“小生乃扬州李善钦。”

    “李善钦?”

    刘彦耳生。

    二姐道:“此生乃扬州名士,与长安贾公子是同门,拜荀夫子为师修习孔学。同时他兼修道法,养神魂。”

    “重阳诗会那天他在场,想必回去后解了梦中之谜……”

    “路过徐州,听说妹夫在船上,故意命人划船尾随,欲求结交。”

    山君厌烦摇扇:“既是姐家的宾客,就由你去应付。我与贤弟正是兴头,怎容外人来搅局?”

    “我自去对付他。”

    说话高二走去船栏,下视李公子等人。

    “公子闻道心痒可谅解,但却失了君子心性!”

    “今日乃我妹夫刘世才明经入学之喜,便不与你等计较了。”

    “你们想见世才,等船回岸也不迟。”

    “夫人可是高二姐?”

    李善钦双目运玄光,一眼惊到!

    这时他才明白,原来青花舫上聚着一众仙家,无论主客没一个俗人。

    不仅有画皮的游魂、阴神修为的乐姬,还有多年的狐仙大姐,只怕船主也是异类得道。

    “夫人言之有理,确是小生心急了,有失礼数。”

    “公子知道就好,且回吧。”

    说着,高二又看船上姑娘道:“别把那些女儿家当骡马使唤,她们经得起受用,却经不起作践。”

    李善钦转头看那些划桨的倌人们,臊得脸红耳热,再回头高氏狐仙已回席位。

    “舫主,可让娘子们歇一歇。”

    “这有二百两银票,与她们每人十两,剩下归你。”

    春兰舫舫主得银票喜笑颜开,去告诉那些划船姑娘‘恩客封赏’,众女无不挥汗欢喜。

    红儿娘子探望青花舫问:“公子认识那夫人?不想达官贵人府中,也有怜惜我们下贱之女的。”

    李善钦归席道:“那夫人不同寻常,不可等闲视之。二位贤弟暂时别问,到岸我与你们细说。”

    “听她之言,可能刚才刘兄入了真学,一篇锦绣文章寄托文道,船上有孟学高士旁观,喜悦之下祭出身中白锦增添兴致。”

    “我实不该出言搅扰。”

    “如此说,天下又增添一位真学才士?!”

    “甚好!眼下正需新晋之才,此事告诉老师,老师必定高兴。”

    孙赵二公子神情兴奋,为儒门增添新学而同喜。

    李善钦把酒笑说:“重阳诗会那晚,刘世才以一敌六,已是不俗。我当时有所猜想,只是没料到有缘见证他入学。”

    赵公子看眼远去的青花舫:“不知刘兄拜哪位老师,难不成船上孟学之士,就是他的恩师?”

    孙公子伴望摇头:“刘兄点文光入学,已是我孔学中人。孔孟虽同为儒术,但道路不同,孔学明经,孟学养气。”

    “他明经入学,不可能再拜孟学老师。我想他们应是朋友,而非师徒。”

    “兄长以为呢?”

    李善钦喝酒,望落日余晖:“不必猜想这些。天下有才之士,各有独到之处,等见到自然知道。别忘了我等都还在门外徘徊。”

    孙赵二公子一眼相视,被他一句‘门外徘徊’激起心潮,叹自己不如人,有负老师传道授业。

    而另一艘船上,却是欢颜笑语。

    乐女抚琴横笛,雅音悦耳。

    舞姬手舞足蹈,腰身曼妙。

    萱儿、弦月侍奉斟酒,阿香、琴玉研墨铺纸。

    刘彦接连与王寅碰杯,自觉腹中诗气上涌,面颊泛起红润说:“当日我与舫主定下交换,以一首佳作来抵包船费用。”

    “昨夜怀念家乡,小试一手写下《静夜思》,我吝啬文光又收回身中。”

    “现在入学成功,当与大姐兑现承诺。”

    “世才何必与我见外?”

    荀舫主面有酒色,嫣然笑说:“你我一场结交,这朋友之情便值千金。不可浪费你那文光。先存下,等攒多了再赐墨宝。”

    “那怎行?”

    刘彦走去书案,提起琴玉润好的毛笔,点墨道:“大姐不受,就是与我见外。何况小弟已然入学,有真学经册在身,它自酿文光,何必惜墨?”

    “大姐可听过‘千金散尽还复来’?”

    众人含笑走去围观。

    荀舫主近身道:“君有此豪情诗兴,我怎可阻拦?不如就以《山居秋暝》一诗舒展胸怀。”

    “此诗我甚是喜爱,曾用念头临摹,君不妨把它补全。”

    “正是!当夜贤弟作此诗惊艳四座,但缺少真学诗境,应该补回。”

    王山君在旁赞同。

    二姐接替阿香研墨:“我也想重新一睹‘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那般诗情画意。”

    见三人都如此,刘彦也就不另外题诗,持笔思想《山居秋暝》的诗境。

    忽觉脑中明月升起,有流水声入耳。

    一霎时,心神走入诗句描绘的世界。

    看到山雨初晴,山林洗去旧尘,万物换新颜,又是秋色黄昏,空气清新,景色宜人。

    天上明月洒下白光,照在松隙间,清澈的山泉水泛着粼光,流淌于山石上……

    正如诗中所言【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这等诗词意境,未入真学是体会不到的。

    他心窍文光伴随思想上涌脑窍,不知不觉的托举思想出窍,在头顶虚空开一片三尺方圆的‘思想文境’,脑中所想皆在其中呈现。

    阿香琴玉全然看痴,乐女舞姬都跑来围观,在场者观之欣怡。

    刘彦思成后,有感自己思想外浮,心念牵引头顶文思落下,诗意贯入周身,顿感‘新山雨气,秋晚清爽’,身中浩然气受到激发。

    “原来写诗是如此愉快的事情……”

    “不仅怡心,还能精进文采,作诗亦是做学问。”

    他一念思量,即落笔书写,文光随笔一字字、一句句落入白纸上。

    诗成之时,通篇字迹放光,它们聚拢化为一纸诗境,覆盖在表面。

    诗中所写,境中显现,不用勾笔祭起,便是鬼神可见美景。

    观赏一遍,刘彦又在一旁提上【山居秋暝,重阳旧诗,学成之日,赠送舫主。弟,刘世才。】

    荀舫主见‘弟’字哑然而笑,送温柔语入耳。

    “世才所赠,姐当好生保存。我也有一物赠与贤弟。”

    “虽比不上二娘和山君的庆贺之礼,却包含我一番情义。”

    “弦月,去把礼贴拿来。”

    ……

第56章 入学之礼

    “此贴是我祝贺世才入学所书的临别贴。”

    “字法粗烂,略表情义。”

    荀舫主指着弦月奉来的书帖说些谦辞,眼眸真诚不虚假。

    刘彦请起书帖打开,见字柔美纤细,文墨有股雅香,沁人心脾,再读内容,暖心而笑。

    这张《临别贴》,大致内容是舫主与他结交经历。

    记载着,从初见印象到诗会所见,再到花舫伴学见闻记录,最后对他这个人做了一次点评。

    舫主细腻心肠在帖中展现无遗,除了一些夸赞之言,也有对他日后修学的意见。

    刘彦观之如饮香茶,谢道:“姐姐此贴字字千金,情义如茶似水,小弟会善加思量,好好收存此贴。”

    荀舫主展笑相视说:“天幸能遇得知心人,此书我颇费心思。”

    “既想表达对世才的赏识和喜爱,又怕言词过了,使君误解我心,以为我暗表情愫。”

    “我当时想,若君真的误解,动了恩爱念头,那我是拒还是顺从?”

    “思来想去心都乱了,生怕再犯以前错事。”

    “好在世才知我心,不叫我左右为难。”

    众女有人掩笑,有人私语,都没想到自家主公有此女儿心。

    刘彦上指明月说:“姐姐之心如它,我若再看不懂,还修什么真学?”

    又道:“世间人情复杂,稍有差别即引起猜想,尤其男女之间的感情……”

    高二轻叹道:“妹夫是个少有的知情郎,当年徐郎若有你一半,我不会与荀姐姐起争执。”

    “开始我对他,如姐姐对你一样,后来错把喜爱当情爱,落得个空欢喜。”

    “妹妹不必想过去。”

    荀舫主挽手催促道:“快去把你的贺礼带过来,与世才过目。”

    高二一笑便去。

    王寅接道:“二姐礼物晚些才到,不如贤弟先看我的。”

    说着,他把扇子横在眼前,摊手递给刘世才。

    刘彦看扇子,知道这是他随身宝扇,惊诧道:“此扇乃兄长随身之物,我怎能夺君子所爱。”

    “贤弟可记得,我曾说‘要与它寻个正主’?”

    王寅一开折扇,二递给他:“贤弟即是正主。此扇在我手好比明珠暗投,到你手才会发光。”

    “而且你我一别,恐怕三年后才能再见,那时不知兄弟还记不记得今日之情。”

    “我送此扇与你,也夹藏心思,是叫你拿在手中每日睹物思人。不忘我对你的恩情。”

    刘彦知他后话是玩笑,但前几句很是真诚。

    接下扇子观赏,看扇面所绘松山鹰岗、石溪琴台。

    “不知此扇叫什么名字?”

    “无名。”

    王寅指说:“它原主人是位真学才子,扇面所绘之图,与大姐之画有异曲同工之妙。贤弟曾经也见识过。”

    “你不妨与它提个名字,以后它在你手,可以找回风采。”

    “只要贤弟随身携带,它就会浸染你的文气,时间越久越显妙处。”

    荀舫主适时插话:“既是山君心意,世才就不要推辞。”

    “好,小弟就不再推辞兄长美意。”

    刘彦取笔,在扇面右侧空白写下【山君赠】三个楷字。

    文光新墨浸入扇纸,扇面山水顿起灵秀之气,犹如旱土得甘露一般,其中又见一女子形容显现。

    王寅见他神色惊诧,弹指一点灵光落入扇中:“出来拜见公子。”

    扇面腾起岚烟轻雾,一白衣散发小娘子凝聚成形,飘落在地六尺来高,眼望刘彦行礼。

    “拜见公子。”

    “你是……阿九?”

    刘彦细看面容,认出身份:“原来你本就女儿身,我说为何如此清秀,今日见你这个扮相,倒是有些认不出。”

    阿九甜笑说:“公子若喜欢以前的阿九,小奴还变回去。主公已把我赠与公子,叫我以后侍奉起居,分担家中事物。”

    刘彦略愣神,转看山君:“兄长过于抬爱小弟,把阿九都割爱与我。只是……”

    “贤弟休说外话。”

    王寅没等他说下句,打断道:“此女甚是话多,我早有送人之意。”

    “我观你身边只有一个书童,正缺少丫鬟侍奉。不妨留下身边,你若不收,我就把她丢去坟岗。”

    “公子,九儿不想去坟岗。”阿九眼眸勾勾看着新主。

    刘彦沉吟说:“你是自愿我可留你,如是兄长逼迫,我不能留下。”

    “九儿愿意追随公子,今后公子说的话,九儿都听。”阿九显出酒窝。

    刘彦与她目光相对,笑着说:“你还变回去,以后外人面前用书童相,在家可由你自己做主。”

    “我这里没太多规矩,只要不去惹祸就行。”

    “遵命。”

    阿九摇身一变还回书童貌,乖乖立在新主身边。

    众女身后,琴玉小声嘟囔:“此女好生福气,有个仙家主人就是好。”

    阿香牵手伴望:“此事羡慕不来,她已脱了鬼体,妹妹怎可比之?”

    二女说话之时,高二带着礼物入场。

    礼物用红布包裹着,从轮廓看是个小匣盒。

    “妹夫久等,我怕它会跳起伤人,费了些功夫运念头镇压它。”

    “二姐考虑的周全,是要小心一些。”

    王寅移开书案杂物,请着礼物入案。

    舫主对刘彦解说:“二娘的礼物,原是她情郎防身之物,如今郎君已故,此物空留闺房,见弟入了真学,便作为贺礼赠送。”

    “具体是何物,待打开一看便知。”

    高二拆开红布包裹,见是个紫檀抽屉匣,一拉红绳玉扣,里面之物映入眼帘。

    一叶银刃躺在匣中,器型似柳叶,三寸长短,月光照在上面,刃口反射烁烁白光,令人身发寒意。

    刘彦细细观赏:“莫非仙家飞剑?”

    “不是飞剑,是飞刀。”

    高二拿匣子给他过目:“这飞刀名叫寸霜,它算是儒门之物,炼制它的人乃蜀中孟学剑客。”

    “此君浩气三丈长,名叫柳常兴,鬼仙与他争斗都不敌,其一门师兄弟皆是养浩然气的剑手侠客。”

    “二十年前徐郎和同窗游蜀地,偶遇柳生。徐郎有意拜他为师,他考问孟学,徐郎所答不如他意,直言徐郎没有根基……”

    “临别之时,柳生赠送飞刀,说是他炼剑剩余之物,可以防身,有些灵性,挂在家中能避邪物。”

    “但飞刀中玄妙,他没告诉徐郎。”

    “此飞刀乃水银炼金而成,刃身薄如蝉翼,倾注浩然正气,锋利无比,克制阴邪。”

    “并且刀中藏有‘精灵’,只要文光喂养,浩气资助,它便能开智,今后为君所用。”

    刘彦听懂大半,明白飞刀不是凡物,是儒门中人借炼兵之法打造的‘宝器’。

    只是不明白,这飞刀既能克制阴物邪祟,又为何藏有‘精灵’,还要以文光喂养?

    “我听兄长说,世间精怪灵类,皆属于阴物,与鬼类相似。”

    “而此飞刀有正气,正气乃天下至刚至阳之气,它何以在刀内生存?”

    “刀中精灵有什么独到之处?”

    ……

第57章 上官飞刀

    “贤弟问到妙处。”

    王寅敛袖手指弹点飞刀。

    只闻‘砰地’一声撞珠般脆响,高二压制飞刀的神念便被他轻易击碎。

    失去束缚后,飞刀陡然弹跳起来,化一道白光直刺欺负它的高二姐。

    眼见刀尖直抵二姐眉心一寸,荀舫主两指截下夹住柳叶刀身,指缝迸发霹雳电光,刺激飞刀似蝉翼震鸣,吹出细细的风气。

    刘彦感刃口锐利之气拂面,心惊肉跳说:“好厉害的飞刀,它嗡鸣刀身震发浩然气,其风之锐利,可斩心中勇气,使人胆寒。”

    高二斟酒与他压惊道:“世才无需怕它。此飞刀发出的风气伤不了人,只多伤害鬼类阴物。”

    “真正的浩然之风,不是这样的。而是贤弟今日寄学所得‘快哉风’。”

    刘彦接杯思量她的话,细细观察对比,飞刀正气确实与他身中正气不同。

    王山君指点说:“此刀正气与金气相融,因此刀气锋锐,其中包含蜀地儒门剑宗养气化剑的独门之法。”

    “其中又分上、中、下三等养气化剑法门。”

    “炼制飞刀所用之法,只是最低等的手段。”

    “而最上乘的手段,是以自身正气白锦化作剑丸,吞入腹中如养内丹,张口一吐便是丈长剑光飞出!”

    “诸邪斩妖不过是谈吐之间。”

    “那才是真正浩然正气化剑之法,乃儒门最上乘的剑术。道家飞剑术比之都不如。”

    刘彦听玄妙大开眼界,接过舫主手中飞刀,二指夹着欣赏道:“我看这把飞刀已然很奇妙,方才自动攻击二姐,可是刀中精灵在驱使?”

    “不是她还能是谁?”

    高二撇飞刀说:“那精灵最记仇,刚才我用神念压制它,她就恼上我了,一脱困立马找我寻仇。世才不妨试着点入文光进去。”

    “用灵犀术将心念探入刀身,可看到里面精灵。”

    刘彦兴趣跃起,一口饮下杯中酒,腾出手以指为笔,凝聚一文光点在左手飞刀上,同时运用灵犀术去看刀身。

    见文光一触飞刀便化入刀身,刀内文光与他心窍文光交相呼应。

    刹那间灵犀相通,使他看到了里面的‘精灵’。

    其样貌,大大超乎他的想象!

    刀中‘精灵’身貌不似人形,亦非不是兽体,而是三个篆字!

    三字篆文竖向排列,字体似身首相接,读作【上官女】。

    【上官女】被他点入的文光照亮字体,转身与他照面通神,恰似美人顾盼。

    瞬息就将文光吸入字体身中,周身篆文散发金玉宝光。

    “是公子吗?”

    刘彦有感‘文字精灵’近身向他问话,一句句的重复问他‘是公子吗?’

    他惊诧切断灵犀术,收回心念转问山君、舫主、二姐道:“刀中之女是何人?怎连个形貌都没有?只有名字。”

    王寅观飞刀反问:“贤弟可是看见‘上官女’了?此女不是人,她本就是一个名字而已。”

    “至于出处我等不知,不过可以告诉贤弟,她乃是一部书中的‘经意’。”

    “【上官女】三字包含了她在书中的典故身世。”

    看刘彦一知半解,荀舫主解说道:“世才初入真学,一些儒术玄通,你尚不知晓。”

    “上古诸子将道理‘著书成文’那一刻,书中便有了‘经意书灵’,等你儒术境地提升更高,再读书就会看到‘书灵’了。”

    “它们存身于书卷,承载大儒诸子真意道理而成书灵精灵。一个名字即包含一位古人的典故身世。”

    “目前我们无法推测【上官女】是哪部书中的经意书灵。”

    “可以推断的是,当初这柄飞刀铸成后,有人把属于【上官女】的经意,从书中抓取出来,注入刀身之中,将其她养作器灵刀灵。”

    “她不是世间生灵成精,没有神魂阴气,所以不会与正气相冲相克。”

    “她作为书中经意精灵,可以用真学文光供养,久而久之便会打开灵智,成为真正有灵性的器灵。”

    “儒术如此玄妙?”

    刘彦暗自惊叹,明悟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并非空话。只要学问做的真,即有神灵?”

    “就是这个道理。”

    二姐攀谈说:“天地初开时,有先天精灵,后人称之为‘巫神’。”

    “那些精灵得天独厚,出生就明白阴阳五行,乾坤大道。故而他们可以施展神通,被人奉为神明。”

    “经意书灵就好比是那些精灵,它们承载着诸子所悟的道理,存身在书卷所开天地中。”

    “等世才儒术通达更高境地,便可把他们从四书五经等书籍里抓取出来,或是赋予诗画,或是点入门联看家护院都可以。”

    “莫夫子家中就有许多‘经意童子’……”

    “还有两位春秋义士护家保院。一位是手持鱼肠剑的专诸,另一位是匕刺齐桓公的曹刿。”

    “别看他们只是书中经意,手段却不比生前低。”

    “曾有鬼仙潜入莫府中刺探,未抵达内院之地便被二壮士截下!”

    “专诸、曹刿大喝,数丈勇义之气冲出经意身窍,落入手里化为鱼肠剑、寒光匕。”

    “交错之间,二壮士只一击就破了那鬼仙法身,只让他一点真灵逃脱。”

    刘彦闻道一般心窍闪烁,眼眸精亮看着飞刀。

    “二姐所讲之事,令小弟耳目顿开。果真把宝刀赠送我?”

    “岂有假的?”

    高二明眸相视:“我留此物,原是睹物思人。而今我跳出情伤,留它也无用了。”

    “这柄飞刀,修道之人无法驱使,需儒家真学温养,才能驱使操控它。”

    “当初山君请我来助学,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交出此物,赠送世才你。”

    “你可别辜负了虎精一番算计!”

    “原来如此……”

    刘彦心中恍然,看向山君笑说:“兄长请二姐陪我读书,是为了这个?何不早说?”

    “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王寅对二姐礼谢:“多谢姐家厚赐,你要是恼着我,只管痛骂便是!”

    “哪个恼你?”

    高二娇瞪虎精,扶刘彦肩膀道:“我赠飞刀与世才,全出自内心一片喜爱,你就是不来算计,我还是要送的。”

    “世才对我家有恩,甘愿白当我家女婿,我心里愧疚着呢。弟可一定收下。”

    “二姐厚赐,小弟怎会回绝?”

    刘彦转动飞刀,想起一事问道:“刚才我运文光点入,与那【上官女】灵犀相通。她反复问我‘可是公子?’”

    “不知这是为何?”

    三位仙家相觑思量。

    他们也曾用念头看过【上官女】经意,却都无回应。

    荀舫主推测:“应该是你文光点明了她的经意,她把你视为书中同类,亦或当成请她出书的人。”

    “下次世才再用文光点她,她要是还问,只管说‘是’。”

    王山君抄手指刀:“我敢断定,上官女是书中侍女经意,她所问‘公子’,乃是她书中的主人。如能问出那主人姓名,兴许就知道她出自那部书了。”

    刘彦思索妙处,越想越觉有趣。

    经书中的人物竟可以和书外人对话,甚至能被捞出来,投入刀剑之中,作器灵驱使。

    又或像莫夫子那般,把《刺客列传》中的春秋义士请出经书,让他们看家护院。

    “找时间问问那上官女。”

    “今日小弟入学,三位兄姐厚赐礼物,外话不说了,我当再敬百杯。”

    “兄弟豪气,不拘小节,有古君子风范。”

    “大姐、二姐尽可放开情怀吃酒,莫怕君子有邪念,刘世才,思无邪!”

    说话王寅携手与刘贤弟归席位。

    荀高二女一笑过去陪席。

    ……

第58章 品级之分

    “快看,青花船回岸了。”

    “此时可去拜访刘兄和那位孟学之士!”

    “稍安勿躁。”

    “虽说船已回岸,心情未必到岸,我们打搅过一次,这次不能再鲁莽。”

    ……

    明月清风,码头北岸。

    春兰舫上,扬州三才子一见青花大船回来,弃了酒席和美人,踱步到船头探望。

    彼时,那船头出现一位白衣书童,高声对他们传话:“我主请三位公子登船一叙。”

    赵李孙闻听喜悦,李善钦向上拱手应喏一声,随即走下春兰舫登岸。

    青花舫上,欢快过后,众乐女舞姬遣入画卷,酒宴也撤去换成茶宴,设在船房内。

    里面除了刘彦、山君、荀高二女,只留下奉茶抚琴的弦月、萱儿、阿香、琴玉。

    此时广平狐仙已神醉,软依着舫主述说姐妹之情。

    荀舫主不喜她醉酒粘人,却奈何不了,望刘贤弟问:“世才准备何时还乡?不如我开船送你回临安。”

    刘彦喝茶道:“小弟在徐州已有一个多月,当初与同乡分别时,托他们向家母报信‘病好即回’。”

    “我打算这两日就还乡,以免家母担忧成疾。”

    “徐州南下的客船众多,无需大姐开船相送。”

    “兄姐助我入学,后面的路需我自己走,不历风雨如何成长?”

    高二婉然一笑,身儿飘至妹夫旁:“世才不知姐姐心思,她是不舍得你走。”

    “等你还乡,我便回家,回去先把今日入学之喜告诉爹爹大姐,然后我再去蜀中见三妹。”

    “不如你那篇入学文章,先存放我在里。我拿给三妹看看,别让她家把你看低了。”

    刘彦答应她的要求,说:“我想请二姐替我传一句话给三小姐,小生不以媒妁之言定终身,也请她莫把婚约记挂在心。”

    高二听出他有拒婚之意,一扫醉态问:“世才可是对我家强行结亲有恨?”

    王寅插话道:“二姐有所不知,贤弟他求的是两情相悦。如你家这般强拉硬拽结亲,当日没有翻脸已然照顾高老颜面。”

    “你只管把话带给三娘就是。”

    “说的也是,古来媒妁之言毁了多少鸳鸯。”

    高二不再多问刘妹夫,怕伤及他们之间情义。

    这时,阿九领着扬州才子进船舱回禀:“三位公子来了。”

    众目齐看正门,李善钦率领孙赵二公子先行见礼。

    刘彦起身还礼,邀入对面茶席,聊道:“不想能在徐州遇到诗会友人,小生多有怠慢,望请三位见谅。”

    李善钦正视说:“我等不知世才兄今日入学,之前河上搅扰君兴,实在有失礼数。”

    荀舫主安排婢女奉茶款待。

    高二转睛道:“三位公子霜降出游,可是去给尊师荀夫子祝寿?今年该是他六十大寿吧?”

    “正是。”李善钦答道:“十月初一乃恩师正寿,说来老师与夫人还是故交。”

    二姐摇扇笑说:“那不过是少年之交,如今他已成夫子,岂会记得我这只野狐?你们有话快说,今夜花舫不留外客。”

    三人略有尴尬。

    李善钦运玄光入目,打量刘彦:“不知世才兄今夜入学,收获多少字文光?我等没有窥学之心,只想增长一些见识。”

    刘彦抬手请他们用茶,说:“我天资不够,半月修学只得六百粒文光。我听说荀夫子门下第一贾兄,入学时写下千字文。”

    听到‘六百字’时,扬州三才子各有神采。

    李善钦赞道:“世才兄好收获,入学便得六百字文光,可以入上三等真学。令师若是知道,定然很欣慰。”

    孙公子接说:“我同门师兄贾文轩,虽说写下千字文,但并非字字珠玑。有文光的字八百。老师说他操之过急,若能再积攒一年,文光补全千字,可以升第一等真学境界。”

    刘彦对他们所说的‘入学等级’颇感兴趣,用一口茶请教:“小生井底之蛙,不知何为‘第一等真学’,什么是‘上三等真学’?”

    三人有点诧然,没想他连这个都不知道。

    山君笑与舫主相视,他们怎不知道‘入学品级之分’。

    之所以不告诉刘彦这些,是怕他心性受扰,过于执着等级。

    现在真学已成,听听无妨。

    李善钦眼看左右,答道:“世间儒术大体分‘孔孟两派’,小生只谈‘孔学明经’。”

    “明经第一步是入真学,以文章寄托文心,书写前要先估算身中有多少字的文光。”

    “老师说,能写四百字文光可入上三等,四百字以下是下三等。”

    “上三等,一等九百字,二等六百字,三等四百字。”

    “下三等,一等三百字,二等二百字,三等一百字。”

    “上下六品入学等级,每一等都是一重鸿沟。”

    “上三等最难跨越,升一品等于下面三品。但对应的成就也更高。”

    “一般能达上三等的才士,有希望入大儒境地。”

    “下三等则几乎无望,最多成一方名士,往后就上不去了,领悟不了更深儒术境地。”

    “世才兄诗会当日以一敌六,显出大才学,今日入学得六百文光,乃文坛幸事,小生恭贺仁兄。”

    “恭贺仁兄。”

    孙赵二公子随之道贺。

    刘彦还礼,好奇他们是如何修学,还把儒学分成孔学和孟学区分对待。

    “请问善钦兄,你们不读《孟子》书吗?”

    李善钦道:“也读‘孟书’,但不在精修之列。老师说孟子讲义,修浩然正气,读多了容易养出侠客心性,半路弃学行走江湖,如此荒废了一生。”

    说到这儿,他猛然想起什么,四顾拱手:“学生并非说孟学不好,只在阐述孔孟有别,请先生勿怪。”

    他忽来这么一句,让刘彦摸不着头脑,跟着他转看四周:“善钦兄与谁说话?”

    赵公子忙道:“善钦他兼修道法,能见鬼神所见,之前我等随青花舫游河。他无意间看到贵船祭出的‘白锦宝娟’。”

    “我们猜想,船上还有一位孟学之士。刚才善钦他讲孟学侠义,绝非贬低之意!”

    说完小心看刘彦等人脸色。

    见他们各有其貌,有人挂笑,有人明白。

    王寅笑说:“三位有所误解,船上没有你们说的‘孟学之士’。李兄看到的几尺浩然气,是我贤弟写文章时,寄托心中大义而发。”

    这句轻描淡写的解释,听到赵李孙三人耳中,如同锤凿击心,敲得身心颤抖。

    刘彦道:“我此番修学也修了《孟子》一书,对孟夫子之言有所明白,所以今日入学写了一篇兼顾孔孟的文章,既寄托文心也寄托道义。”

    三人抖擞立身!

    李善钦激动道:“可否请出文章,让我等一睹为快?”

    二姐有意给自家妹夫扬名,托起香案入学文章过去说:“可以看,却不可抄记。”

    “夫人放心,我懂得规矩。”

    李善钦目光注视她手中文章。

    如贪财之人见宝,好色之徒遇美人,迫不及待想看看文章是如何兼顾孔孟。

    他知道此文一出,世间便多了一位孔孟双全的经世之才,某种程度上赶超了同门第一贾文轩。

    等文章落案,这位李公子在心中焚祭一把清香,屏蔽杂念仔细观赏,一字都不敢粗看,只做细读。

    刘彦让阿九送盏灯过去添亮。

    王山君阻拦说:“他们都已半入真学,各自心有点光,看不清只怪自己聪明不够,看得清对他们有益。”

    “贤弟现在可明白自己不同寻常之处?”

    “天下读书人,入真学的极少,能够双全的更难得。就算是鸿儒之才,也是先入一门,后进一门。”

    “你今日成就,足以名扬神州,振奋天下学子之心。”

    ……

第59章 文光妙用

    “公子今日好不一样,我看添了许多风采,可是修学功成了?”

    “嗯,你额头怎么回事?”

    “不妨事,昨天踩到柿子皮,跌了一跤。”

    ……

    清晨红日初升,码头风清气爽。

    青花舫,早来迎接的平儿围着自己公子打量。

    即便他肉眼凡胎也看出公子换了形貌,一身儒子气象。

    刘彦瞧他也有所不同,能看到平儿精神气,文光入目照心窍,大体能看到他脑门受伤处凝结一团阴风鬼气。

    净手后,他又看了一眼平儿伤处,问:“你头上伤怎么处理的?可找人医治?”

    “没找郎中,有人帮我医好了。”

    说着,平儿小声把‘阿香吹气治伤’一事讲给公子,四顾看道:“今日船上怎不见人?”

    旁边侍奉的弦月质问:“哥哥眼里,我就不算人?”

    平儿忙赔礼:“妹妹息怒,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看今早没往日热闹。胡说了一句。”

    刘彦放下茶碗,漱口道:“昨夜相谈甚欢,众娘子各自贪杯,现在都还没起。”

    “烦劳娘子把包袱拿过来,等舫主酒醒替我转达谢意,就说家人来接,兄弟先回客栈。”

    “奴婢遵命。”

    弦月领喏,端走茶碗入船房,再回来手里多个红布包袱。

    平儿顺手接过,掂量一下不轻不重,跟随公子下船。

    到了岸上,他好奇问公子:“包里面都是何物?”

    “是王兄、舫主、高夫人送的入学贺礼,另有几两散碎银子。”

    刘彦大致说了一下,叮嘱他:“银子可以随用,但里面的扇子、匣盒、书帖你不要动,回去收存好。”

    平儿点头记下,挎着包袱笑说:“王公子他们礼数这般周道,还给公子备了贺礼。那银子怎来的?可是昨夜行酒令赚来的?”

    刘彦失笑道:“我哪里会行酒令?算是猜谜赢的彩头吧。”

    他一句话遮过去。

    其实包里银子,是二姐问扬州三才子要的‘学费’。

    昨晚赵李孙读完他那篇入学文章,连声喝彩,嘴如鞭炮赞声不断,好一番答谢刘彦。

    称:“今夜读到了金玉文章,千金之学,使我等开明心志,兄之大才我等钦佩。”

    二姐就问他们:“知道是金玉文章,那你们的谢礼又在何处?”

    说着,讲一个《韩玉千金求学》的典故。

    故事里,韩生为了读到好文章,不惜在街市上悬赏千金求学,一位寒士得知赠送一篇与他。

    韩生看后洒泪如愿,带着千金访寒士,拜为老师。

    那扬州三才子通晓经典,怎不知这个典故?

    只是钱票都在家奴书童身上,他们只有些散碎银子,合起来大概有八两,羞于出手。

    三人想下船取银子,被刘彦止住。

    说:“八两足够。只要心有千金,便是千金。昔日赵默、李靖二君子拜访大儒只带五十文钱,大儒却对外说收到五千贯,无外乎心诚二字。”

    “小生不敢与夫子相比,愿与三位对等结交,易换学识。”

    三人抚掌高呼风雅,与他对谈孔学儒术,直到子时才下船。

    这番谈话,使刘彦领会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这句话。

    他们虽不入真境,但各有独到之处,对于孔学的解读使刘彦耳目一新,从中收获新学。

    这比千金来的更值得。

    ……

    “平儿这几日是否劳累?”

    “不累。忙是忙,但有闲空。这半月我给马公子盘账,挣了快三两银子,回到客栈帮忙打下手,干的活也不重。”

    “掌柜说我比来时精壮了。”

    回城马车内,主仆叙谈这些日功劳成果。

    刘彦观察他体貌,的确壮实许多,笑道:“你要是觉得做生意顺手,回到家我们也开买卖,到时你当掌柜。”

    “我哪是做生意的材料,我只想一直追随公子,别无他想……”

    平儿从小陪伴他长大,心里已有依赖,不忍离开身边,在外奔波经商。

    刘彦不强求,聊道:“我以前对你太过亏欠,想让你有个家业。你不愿意就算了。”

    “我可不觉亏欠。”平儿正色说:“就算我死后做了鬼,也要鞍前马后跟着公子。”

    “大白天说什么鬼话?”

    刘彦指尖凝结文光,弹他脑门受伤处。

    文光浸入后,悄然化解里面阴风鬼气,淤结发青的血块舒开变的淡红。

    “明光一点,阴沴消復。果然如此。”

    “兄长说的没错,文光可以驱阴去邪,相比浩然正气的雷阳之性,文光则如水,是为明净柔和。与佛家菩提慧光有异曲同工之妙。”

    平儿不知公子所想,只觉被他弹指一点,刹那疼痛后脑中清明,比睡醒时还精神。

    “我错了公子。只怪鬼神之事撞见太多,才有此一说。”

    “对了公子,晌午马公子想摆宴为你接风,让我问问酒宴设在何处,是去醉翁楼,还是他家里。”

    “这话你怎能接?”

    刘彦看窗外街市,教导他:“你没听过客随主便?即便客强主弱,也不能持强凌弱。为人处世,谦让总是好的。”

    “是。”平儿高声领喏,有感公子气质变了。

    闲聊间,马车到了东来客栈门外。

    钱掌柜、马育才、李思高正坐在临门的客桌处说话。

    见车来,长者起身,少者相迎,刘彦携平儿礼谢他们,没有多余的客套进了客栈。

    众人长凳落座。

    马育才观察道:“世才今日气貌,不同凡响,我猜定是入了真学。”

    刘彦爽朗道:“不负众望,小生略有所成。我看育才也好气色,比以前气壮了。”

    “听说你要设宴摆席,此事怎能问我?”

    “应该客随主便才对。我们已是朋友之交,哪里都能把酒言欢。”

    马育才如沐春风,眼望姨姥爷、高李二人,试探说:“不如晌午去我家中一叙。今日家父家母去县城访亲,家里只有拙荆。”

    “她得了一首好诗,名为《山居秋暝》,读罢肺腑清爽,可谓传世佳作。”

    “她当宝物收藏闺中,我都要洗手才能接,她说今日想请兄长过过目。”

    “山居秋暝,在哪听过?”

    平儿小声低语。

    刘彦好奇问:“夫人从何得来这首诗?”

    马育才说:“是她闺友从东都带来的,说此诗在洛阳城颇受喜爱……”

    “最初从洛阳名士家中传出,后风靡一时,上至王孙,下至寒门,皆能听到读诗声。”

    “具体何人所作…却不得而知,好像是杭州名士,也姓刘。”

    “世才家住临安,可认得此人?”

    刘彦笑了笑说:“我一介秀才,哪认得名士。既是尊夫人以诗相邀,我当过府赴约,今日与三位畅饮,明日还乡也无遗憾。”

    “好,兄长回房休息,我回去安排宴席。”

    说着马育才转对高正李思道:“不妨把弟妹请来家中,见过世才兄,一睹真学士风貌。”

    二人爽悦答应,一盏茶喝完三人各分东西回家。

    钱掌柜捏须问:“公子明日还乡,身上可有盘缠?”

    “不用掌柜赠银,我们有回家的盘缠了。”平儿笑说。

    钱掌柜摇头,让他先回房,留下公子附耳说话。

    “昨日有两女子在老朽处存下十二锭金元宝,说想求公子一字墨宝。”

    “此二女称公子认识她们,今日巳时来访,公子一见便知。”

    ……

第60章 人情鬼债

    “姐,我们这般做戏,会不会惹公子不快?”

    “事到如今,硬着头皮也要去,否则公子白等一场,那不是将他耍戏了?”

    东门街市。

    画皮而来的阿香、琴玉轻快行路。

    琴玉多有担忧,眼眸时不时四顾,心神忐忑不安。

    阿香安抚,牵手说:“公子胸怀宽大,不会计较我俩小小鬼计。但此事若被舫主知晓,就怕不会留我俩在船上了。”

    琴玉点点头,右手抚着心胸,快步去往东来客栈。

    钱掌柜口中的‘存金求字二女子’就是她们。

    昨天她们照阎氏鬼婆所说,找到了埋金子的地方,一共挖出十二锭金元宝,每金约有五两。

    这笔钱财她们不好往船上带,于是找去东来客栈,将金子交由老掌柜暂管,并托话给刘公子。

    如此一来就能避开船上众人耳目,私下请公子赐字。

    今早刘彦一走,二女便估算着时辰,找弦月借来《涴女图》画皮下船。

    对舫主谎称:“家中尚有些香火余钱,奴婢想分与村里相邻,以作为答谢邻里之情。”

    荀舫主是多年的鬼仙,岂会被她们鬼话糊弄,表面应允,暗下命弦月隐身跟随,看她们到底去干什么。

    此刻弦月小娘子正跟在身后,把她们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听入耳中。

    巳时正刻,三女前后来到东来客栈门前。

    钱掌柜在记账,转眼瞧见昨天存金求字的粉衣翠衣二女,出柜台迎见。

    阿香领头道一声‘万福’,询问他:“公子可在客栈?”

    “二位娘子守时,公子正在客房等候。”

    钱掌柜带她们上楼说:“金子我已拿到公子房中。至于所托之事,公子要见一见二位娘子再定。”

    “老朽孤陋寡闻,不知贵府为何……”

    “掌柜家莫问,等见着公子,我俩自会明说。”

    阿香卖关子,跟着来到甲字客房门外。

    钱掌柜先进去通禀,刘彦放下荀舫主的《临别贴》,客桌旁立身相迎。

    见桌子上十二锭金元宝排成方阵,旁边还有些散碎银子,是平儿辛苦挣得。

    两相一比真是天差地别。

    “公子万福。”

    “奴婢阿香,领义妹琴玉前来请罪。”

    两位娘子一入客房便低头请罪,惶恐公子见面发作。

    刘氏主仆皆感意外,而钱掌柜十分诧异。

    他猛地转看二女,意识到自己被鬼骗了,怒冲天灵道:“为何扯谎骗我,说甚官家外室!这些金元宝哪里偷的?”

    “刘公子乃正人君子,不要你等鬼窃的钱财。”

    二女相视跪地。

    阿香眼望刘彦说:“公子,我俩是受人之托,被人情所迫,不得已才诓骗掌柜,做戏骗公子。”

    “鬼话!”钱掌柜关门质问:“你已做鬼,哪来人情?”

    琴玉含泪斜看他道:“掌柜哪里知道‘人不如鬼’。阳世之人讲人情,多半都是虚的,诸多时候人情淡薄如纸。”

    “而阴间之鬼,处处讲情,无情之鬼到哪里都不受待见。就算是凶恶之鬼,沾上人情也必报答。”

    “阴间的人情,好比看不见的欠账。今日亏欠他,明日就要还。若是受人情恩惠不还,那人情账便重如山,压在胸前寸步难行。”

    “娘子请起。”

    刘彦抬手请她们,对钱掌柜说:“琴玉所言不假,这几日小生在船上修学,多仗两位娘子为我守夜。这就是在还我的人情。”

    “小生听王兄说过,阴间之人有交易人情做买卖的典故。”

    “每个鬼心里都有一个账头,记着曾经帮过谁,谁对自己有恩情,等到投胎之时,这些人情债都是要还的。”

    “若不还,人情债就要算到下辈子身上,来世纵有万贯家财,一旦遇到要账的,便是一报还十报,落得千金散尽还算轻。”

    钱掌柜听的心抖擞。

    他这几年积攒阴德阴功,图的就是死后宽裕,来世有好报。

    今闻阴间人情世故,心如明镜一般!

    他随请落座,和颜悦色道:“老朽方才鲁莽,二位娘子莫怪,不知你们亏欠谁的人情?可是他叫你们来求字的?”

    阿香拉起义妹,回答说:“掌柜兴许也认得,她便是我家邻居阎氏老姐姐。她生前在张家当妈子,张家千金就是掌柜外孙马育才之妻。”

    “是她啊。”

    钱掌柜想起此人,捏须道:“想不到阎氏玩的一手好人情债,她这元宝又从何得来?”

    琴玉回道:“姐姐说元宝乃无主之财,藏在荒山一兔儿洞内。”

    “我俩去看,原来装金子的木匣早已腐朽,没有二十年,也有十几年。主家要取,早就拿走。”

    钱掌柜少了一些后顾之忧,转看公子道:“这般说来,金子受得。那阎氏做了鬼,求公子墨宝又作何用?莫非另有人情世故?”

    阿香浅笑说:“确是用来做人情使的,但不是与鬼做人情,而是与上神做人情。阎姐姐再过一年便要投胎。”

    “她闻公子入了真学,能写‘珠玑宝字’,此物拿来打点阴差,乃上佳之选。”

    “只怪奴婢多嘴,把船上之事泄露给她,公子恕罪。”

    “娘子和她关系亲近,难免会说漏一些,只要不与外人说就行。请坐下叙话。”

    刘彦律己宽人不是装出来的,是他入学后收获的君子心,已经不知不觉中悄然蜕变。

    二女如沐三春,牵手落座他对面。

    刘彦问:“不知阎氏想换何字?一字可够?”

    “够了。”阿香明眸善睐道:“姐姐以为‘福’就好,她就图个来世福报。”

    平儿插话问:“我公子的字,当真能贿赂阴间鬼神?给她换来一场好投胎?”

    “亏你还是公子的书童。”

    琴玉手指兰花点他:“公子此番修成真学,已今非昔比。你们活人肉眼凡胎,见不到公子宝字放光。”

    “那等珠光宝色,可比金银晃眼。”

    “再说你话都不对,那可不是贿赂,是人情打点。等你死了就明白。”

    平儿抓起元宝掂量道:“你这娘子不会说好听话,自己做鬼就罢了,为何诅咒我死!我才不死,我要看着公子中状元。”

    二女掩笑,琴玉叫声‘平哥’软语赔不是。

    刘彦看她们与书童打趣,麻烦掌柜取来笔墨纸砚,当面与二女写【福】字。

    此字写得胖瘦均匀,好比官宦家富贵貌,不是肥头大耳的虚福,乃是得势后的发福。

    书写时,他神思揣摩字意。

    【福】字写成后,通了字意字法,心窍反增文光。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句话却不虚假。”

    “只要心有文光,处处都能见学问。”

    “上古仓颉造字,字本身就是涵盖万物的学问。”

    “因此文字可以承载诸子至理,化作经意,成为书中精灵。”

    “飞刀里的【上官女】如此,令牌上的奇妙文字亦如此。”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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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狐婿介绍:
这是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也是一口烹制故事的大锅。
书生、鬼狐、神仙、妖魔在大千中因缘纠葛,乱炖出世间百态,烹煮出红尘百味。
穿越来此的刘彦还没掸下风尘,便一头扎入锅中,染一身书香鬼气……聊斋狐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聊斋狐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聊斋狐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